《长门好细腰》 第 1章 献女乞降 北雍军的铁蹄踏入安渡郡那天,冯蕴天不亮就起身忙碌。 府里上下都在收拾细软,只有她有条不紊地将晒好的菌干、菜干、肉干、米粮等物归类包好,码得整整齐齐。 “十二娘!” 阿楼飞一般冲入后院,喘气声带着深深的恐惧。 “北雍军攻城了!府君让你即刻过去……” 冯蕴将萝卜干收入油纸包里,头也没回,“慌什么?什么军来了,都得吃饭。” — 今年的冯蕴只有十七岁,是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和原配卢三娘所生,许州冯氏幺房的嫡长女,还在娘肚子里就和兰陵萧家的三郎订下了婚约。 本该去年就完婚的…… 可那萧三郎是百年世家嫡子,齐朝宗室,得封竟陵王,门楣高,眼也高,大婚前自请去为太祖守陵,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让我儿委身敌将,阿父有愧啊。” “兵临城下,阿父……别无良策。” “全城百姓的安危,系于我儿一身。” “十二娘,阿父只有指望你了。” 大军压城,防守薄弱的安渡城岌岌可危,冯敬廷的语气一句重过一句,急促得气息不均。堂堂太守公,全然乱了阵脚。 冯蕴却安静得可怕。 自从生母亡故,继母进门,她便性情大变。 不再像年幼时那般聪慧伶俐,整个人变得木讷了,迟钝了,说好听点是温顺,说难听点是蠢笨,是冯敬廷眼里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嫡长女。 匆匆沐浴更衣,冯蕴没有和冯敬廷话别。 她让阿楼将囤在小屋的物资塞入驴车,装得满满当当了,这才安静地抱起矮几上打瞌睡的一只短尾尖腮的小怪猫,温柔轻抚一下。 “鳌崽,我们要走了。” “阿蕴……”冯敬廷喊住她,抬高袖子拭了拭眼,脸上露出凄惶的神色,声音哽咽不安,“我儿别怨阿父狠心……” 冯蕴回头盯住他,“阿父有心吗?” “……”冯敬廷噎住。 冯蕴笑,“把原配生的女儿推入火坑,好让现妻生的女儿名正言顺嫁她姐夫,从此冯萧联姻,江山美人唾手可得……我要是阿父,好歹要买两挂炮仗听个响的。” 轰!周遭一下安静。 冯敬廷有种天塌了的错觉,顿时呼吸无措,“傻孩子,你在胡说些什么?” 冯蕴慢慢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少了视线的遮挡,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更美,更冷,更亮,一丝嘲笑就那么毫无阻拦地直射过来。 “萧三郎我不要了,送给你和陈氏的女儿,就当全了生养之恩。从此你我父女,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冯敬廷面色大变,看着冯蕴决然出门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脑子很是恍惚。 十二娘不该是这样的。她不会不孝,不会顶撞,不会发脾气,更不会说什么恩断义绝。 “一身妖精气,半副媚人骨。红颜薄命。” 这是算命先生在十二娘出生时批的字。 她自小姝色无双,许州八郡无人可比,正好应了八字,这是她的命。 “不怪我,是她的命啊。”冯敬廷想。 — 安渡城的街道上,黑云压顶。 敌军即将入城,关门闭户的坊市小巷里传来的哭声、喊声,街道上嘚嘚而过的马蹄声,将人们内心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 北雍军大将军裴獗,是个冷面冷心的怪物。 传闻他身长八尺,雄壮如山,为人凶残冷酷,茹毛饮血如同家常便饭,贴门上能驱邪避鬼,说名字可让小儿止啼。
阎王就在一墙之隔,破城只在须臾。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喊声如同呜咽。 “快听——北雍军的战鼓鸣了!” “城将破!” “城将破啊!” “太守冯公——降了!” 轰的一声,城门洞开。 阿楼高举降书,驾着驴车从中驶出。 黑色的车轮徐徐往前,驴车左右排列着整齐的美姬二十人。她们妆容精致,穿着艳丽的裳裙,却红着眼睛,如同赴死。 狂风夹裹着落叶,将一片春色飘入北雍军将士的视野…… 仿佛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驴车终于停下,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中间。 冯蕴的手指缓慢地抚过鳌崽的背毛。 隔着一层薄帷轻纱,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赤裸而冰冷的目光。 “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奉城献美,率将士三千、全城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贵军乞降!” 没有人回应。 黑压压的北雍军,鸦雀无声。 阿楼双膝跪地,将降书捧过头顶。 “安渡郡太守冯敬廷奉城献美,率将士三千全城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向大晋国裴大将军叩首乞降!” 冯蕴听出了阿楼的哭腔。 若裴獗不肯受,北雍军就会踏破安渡城。 这座城里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很快将变成一堆堆无名无姓的尸骨。 阿楼一声高过一声,喊得嗓子破哑。 一直到第五次,终于有人回应。 “收下降礼。” 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人情味。 裴獗在人们心里也未必是人。但他开了尊口,还是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全城百姓的命,保住了。 从前不是没有人献美乞降,而是裴獗不肯受。 烧杀、劫掠、屠戮,那才是裴獗。八十里外的万宁城尸横遍野,守将全家老小的尸体就挂在城楼上,那才是杀人如麻的裴大将军。 将士们好奇地望向小驴车里的战利品,想象着冯十二娘会是怎样的人间绝色,竟让大将军破了例? 世家大族的女郎,娇娇美艳,以前他们连衣角都碰不到,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这让浴血奋战的北雍军儿郎,燥得毛孔偾张,血液沸腾。 “列阵入城!” “喏!” 一时间鼓声擂动,万马齐鸣。 冯蕴撩开车帘一角,只看见疾掠而过的冰冷盔甲和四尺辟雍剑骇人的锋芒…… 那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排山倒海的兵阵中间…… 看不到他的脸。 驴车慢悠悠带着冯蕴,和入城的大军背道而驰,在呼啸声里驶向北雍军大营。 “十二娘可好?”阿楼担心地问。 被人抛弃几乎贯穿了人生,冯蕴已经不觉得哪里不好,捏着鳌崽厚实的爪子垫,她笑了一声,“我很好。” 阿楼瘆得慌,“十二娘在笑什么?” 冯蕴将下巴搁在鳌崽的头上,抿了抿嘴角。 在她短命的上辈子,曾经做过裴大将军三年的宠姬。 上辈子冯蕴的命很是不好。 许过南齐竟陵王,跟过北晋大将军,也嫁过新朝皇帝。遇到过高岭之花,喜欢过斯文败类,更碰到过衣冠禽兽,正正应验了算命的那句“红颜薄命”…… 惨死齐宫那一刻,她祈求老天让负她的渣男下辈子全遇渣女。 于是冯蕴在北雍军攻城前三天,又回来了…… 人生重来,覆水可收,她也想买两挂炮仗听个响呢。 第2章 营中娇娘 北雍军驻扎在安渡城外三十里的燕子崖。 左右陡峭,一条官道在山峦间若隐若现,时有马蹄声经过,陡增肃杀之气。 郡太守献女乞降,大营里刚得到风声,将士们就沸腾了。 出征以来,一路只见烽火狼烟、白骨空城,压抑的情绪在炼狱里疯狂打滚,早就想缓一口气了。 还有什么比美色更能安抚军心的? “来了来了!” “南齐美姬入营了!” 小驴车叽呀叽呀驶入营房。 空气无端燥热起来…… 都说南齐妇人生得温雅娇软,那二十美姬正是如此,走起路来款款娇态,那腰身就像没有骨头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婀娜妖娆…… 那么,美中之美的冯家娇娘,又当如何? 士兵们直了眼睛。 这是他们的战利品。 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士兵们心头好似藏了一团火,熊熊燃烧…… “在万宁城,我杀了十个!” “我杀二十个!” “我也有战功!” “别做梦了。大将军帐下,何时轮到你们乱来?” “可大将军……” 不也收了那冯家娇娘吗? 这难道不是给将士们大开荤戒的讯号? 营房里躁动不安,在兵刃碰撞和骂咧声里,二十美姬被押入东营。不消片刻,就有哭声传出来,押解的士兵对她们不很客气。 冯蕴其实和这些美姬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北雍军的女俘,但大将军没有开口,营里也不好为难,于是单独为她安排一个住处。 “记好了,未经准许,不可出入营帐,否则有什么闪失,你自行了断吧。” 那身着盔甲的少年郎,年轻俊朗,语气很凶。 冯蕴道:“小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一阵甜软的香风轻拂过来,敖七双颊一热。 他原本准备在安渡一战中杀敌立功,却奉命押送女俘回营,心里老大不高兴,语气就硬邦邦的。 “我叫敖七,是大将军帐前侍卫,唤我名字就好,别将军将军的叫!” 好青涩傲娇的敖小将军。 这一年敖七多大?十六,还是十七? 冯蕴看着他眼里的愤懑,心情很是复杂。 这個敖七不仅是帐前侍卫,私底下还有个只有高级将校知道的身份——裴獗的外甥。 他跟着舅舅出征历练,对裴獗崇拜到了极致。因此,前世他厌极了冯蕴“勾引”他冷静自持的舅舅,没少给她找麻烦。 冯蕴不愿与这个脾气火爆的小霸王为敌,微微弯腰,作了个揖礼,“小女子身在敌营,甚为不安。大将军没有回来以前,烦请敖侍卫护我周全。” 美人的笑,令人心扉乱撞。尤其冯蕴真是心情好,嘴唇撩出来的弧度,一勾便及到眼底,眉目生光。 敖七愣了一下,心头猛跳,莫名烦躁起来。 这女郎,脸比玉石白嫩,腰比柳条细软,一身宽衣博带素净无饰却撑得胸前鼓鼓,仪态生姿,那双雾淅淅的眼,好似藏了一汪秋水,婉转欲滴、妩媚勾人…… 行军打仗在外,营里都是些糙汉,有美姬在侧难免躁动得厉害,说不得会有人亢奋生事……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少年热血,敖七焦躁得脸色铁青,很不耐烦。 “北雍军没有那么多畜生!我就在帐外,只要女郎不乱跑,可保平安……等大将军回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冯蕴嗯一声,“大将军今夜回不来,我怕营里会出乱子。” 她忽然来这么一句,吓死人。 敖七惊问:“你在胡说什么?” 冯蕴半真半假地说:“猜的。” 敖七:…… 他见过太多的俘虏。
他们哭哭啼啼,一批又一批像牛羊一样用绳子牵着,送去大晋的都城,做贵人们驱使的奴仆。他们哀求、诅咒、唾骂,什么样的都有,就没有像冯家女郎这般从容得像走亲戚的。 不到傍晚,就有消息从安渡传来。 冯敬廷将裴大将军耍了一道。 奉城献美看似诚心乞降,其实早搬空了府库。冯敬廷本人,也趁着北雍军松懈的当口,烧了府库粮仓,在城里四下纵火,借机带着亲兵和家眷从密道仓皇南逃…… 安渡城乱成一片。 冯敬廷给裴獗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敖七得到消息,恨不得把冯蕴生吞活剥了。 “好歹毒的心肠!你们这样愚弄大将军,就不怕将军一怒之下,拿安渡城三万百姓的性命祭旗吗?” 冯蕴看敖七眼神不善的扶刀,垂下眸子。 “我不知情。” 又微微一笑:“你也看见了,我只是亲爹的弃子。” 敖七怒目而视:“那你怎知大将军回不来?” 冯蕴示意他拉开帐帘,望向天穹。 “暴雨将至。安渡护城河的吊桥不堪水患。一旦风怒雨注,洪水滔天,大将军必会困于城中。” 敖七的脸色一变再变。 红彤彤的霞光挂在天际,月华刚好冒出燕子山头,哪来的暴雨? 冯蕴见他不信,语气更是淡然了几分。 “燕子崖有关隘据守,腹中地势高,且平坦向阳,初初一看,是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但……” 她目光一转,“这场暴雨将史无前例。燕子崖四面环山,一旦塌方坠石,水患来袭,贵军恐怕无法及时撤营,会酿成大患。” 她像个神棍。 姣好的、姿容绝艳的神棍。 敖七半信半疑,找来护军长史覃大金。 覃大金傻傻看着冯蕴的脸,眼睛都直了…… 我的个乖乖! 冯敬廷的女儿,果然娇美,这水嫩嫩俏生生的,活像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女,任谁看了不想…… “咳!” 敖七咳嗽一声,覃大金回神,想起自己干什么来了。 “小小女子,懂什么天象?小暑交节,伏旱天气,安渡三年无雨。你不要扰乱军心。” 说完他看向冯蕴停放在帐外的小驴车。 “女郎车上何物?” 冯蕴眉眼不动,“嫁妆。” 嫁妆?一个败将所献的女俘,哪里来的脸,敢称个“嫁”字? 覃大金哼声,朝驴车走过去…… 这些日子北雍军行进很快。 兵多粮少,物资补给十分困难。 覃大金拉开门看到满车食物,眼睛都亮了。 “嘶哈!”一只土黄土黄的小丑猫从车里钻出来,朝他低吼示威。 这东西还是个幼崽,瘦是瘦,骨骼却比家猫大了不止一圈,眼神凶悍,野性十足。是猫,又不像猫…… 覃大金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他有心给冯蕴一点颜色,但不敢。 大将军从前不贪女色,但收下了冯敬廷的降礼。万一对冯十二娘动了心思,将她收为帐中娇娘呢?他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 入夜,果然下起雨来。 雨声湍急,顷刻间将天穹泼得黑不见光。 覃大金这才紧张起来,幸好有冯蕴的示警,不等暴雨起势,他便鸣锣打鼓,催促将士撤营,护好物资。 然而,这场雨还是为北雍军带来了超乎寻常的麻烦。 那些来不及转移的粮草,全部埋在了燕子崖。 等暴雨过去再清点…… 少了二十士兵,牛羊数十头,尤其是刚从万宁城籴来的粮草,损失惨重。 覃大金扑嗵一声,趴在泥泞里大声干嚎。 “末将死罪!” 第3章 周公之礼 暴雨摧残后,大地上落叶残枝、山体滑落,一片凄凉景象。 守营士兵饿着肚子在搬运湿透的粮草,清理物资,重新扎营,没有人顾得上那些貌美如花的敌国女俘。 冯蕴寻了个背风的所在,生火做饭。 她从小驴车里取出一口炊釜,摸出几个圆滚滚的鸡蛋,在沸水里煮好,剥开一只,吃掉蛋白,将蛋黄塞入鳌崽的嘴里…… 鳌崽半眯眼,吃得很香。 敖七看得口水差点滴下来。 多久没有吃过鸡蛋?他记不住了。 乱世当头,行军打仗的日子很苦,常常吃了这顿没有下顿,活了今日不知有没有明日…… 冯十二娘那辆物资丰富的小驴车,在军中极不恰当,却是他此刻最美好的遐想。 敖七走过去,“我也要吃。” 冯蕴笑问:“为何要给你?” 一口气卡在喉咙眼,在冯蕴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敖七头皮发紧,指着那只舔嘴的小丑猫,情绪变得十分恶劣。 “它姓敖,我也姓敖。” “它是崽,你也是崽吗?” “我……年方十六,尚未及冠,自然是崽!” 冯蕴倒是没有想到敖七会这样的理直气壮。 她从碗里薅出一个鸡蛋,递给他。 敖七双眼一亮,绷硬的下颌线便柔和下来,人中下唇珠的位置微微上翘,显出一副清俊傲娇的少年稚态。 可剥了壳的鸡蛋还没有入嘴,周遭空气便突然凝固了。 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看,没有人说话。 那些满脸疲惫,衣裳湿透的士兵,年岁都不很大,有几个看上去甚至瘦骨嶙峋,并不是传闻中北雍军个個牛高马大的样子。 兵荒马乱的世道,天下四分五裂,皇帝动不动就换人来做,百姓饥荒易子而食,士兵也常常挨饥受饿,日子很不好过…… 白生生的煮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敖七却吃不下嘴去了。 他悻悻地将鸡蛋包好,塞入怀里。 “我是要留给大将军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山那头传来。 天地雾蒙蒙的,阳光洒下点点金辉。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林薄雾里疾驶而出,提缰纵马,坚硬的铠甲在晨曦里散发出灼人的光芒。他的背后是潮水般奔涌而至的北雍军铁骑,绵延山间。 “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凯旋!” 战马嘶鸣,山呼海啸。 那一袭黑金绣纹的披氅和“裴”字令旗在风声里翻飞,卷起一阵清冽的空气逼压过来…… 短暂的一瞬,冯蕴的脑子里仿佛有千百个画面回转。 她想到与裴獗纠缠的三年…… 在座的将士,不会有人相信,他们高坐战马猎鹰般俯视人间的冷酷将军,人前人后很不一样。 人前他是冰山,多说一个字都艰难。人后他是火山,一旦爆发便如熔浆喷薄,会死缠烂打,会发狠骂娘,更会在寒冬腊月的夜里捂热被窝,再将她提到身上,耳鬓厮磨,无度疯狂…… 裴大将军宠起人来,很是要命的。 冯蕴看过各种各样丰神俊秀的男子。 但从未见过有人像裴獗这样……人面兽心。
营房还没收拾好,二十美姬都在露天,看着裴獗骑马入营,从将士中间走过,她们早早便揖拜下去。 “妾见过大将军!” 娇声低吟,一片纤腰盈侧,琅翠晃荡。 裴獗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敖七。 “大将军可算回来了!”从裴獗入营,敖七崇拜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舅舅的脸。 他激动、兴奋,又略带紧张地偷瞄一眼冯蕴。 “昨夜幸得冯家女郎示警,不然——” 周遭突然安静,敖七的话卡在喉头。 他看到大将军停下脚步。 一阵山风吹过。 冯蕴站在小驴车前,发髻松软,肌肤玉白,宽衣让风逼得贴紧身体,尽显玲珑曲线,身为阶下囚,不带半点妆,却如同天上的皎月,秀色盖今古,精妙世无双。 凯旋的将士看呆了。 冯家女当得起“姝色”二字。 茫茫天穹下,死寂般的沉默里是一场平静下的兽血沸腾,暗自狂欢。没有人说话,一个个眼神却凌乱不堪,恨不得马上代大将军行周公之礼…… 冯蕴的心,没有外表那么平静。 四目相对。 过往的纠缠如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回放,在裴獗强大的气压下,她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好在,裴獗没有与她共同的回忆。 他和上辈子初见那天一样,没有梳洗,胡子拉碴,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那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却使得五官棱角锐利异常,眼神又欲又狠…… 不同的是,上辈子冯蕴跟那些美姬一样,因畏惧而深深俯伏在他的面前,盼大将军怜惜…… “敖七?”裴獗突然抬起剑鞘,指向小驴车旁的炊具,眉头锁得很紧。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大将军停下脚步,不是贪看美色,而是看到有人违反军规。 敖七吓一跳。 北雍军从上到下不开私灶,包括裴獗自己。 敖七也说不清自己是被什么蛊惑了,居然同意冯家女郎自己使用炊具开小灶。闻声,赶紧上前抱拳一礼。 “大将军容禀,这是冯家女郎自己从安渡城带来的粮食。营里闹水患,她示警有功,属下便由着她煮些吃食,是属下之过,与他人无关……” “为何带米粮入营?”裴獗问得毫无感情。 冯蕴微微一笑,音色清婉。 “听说贵军就食于敌,常以人肉为粮。我怕我吃不惯人肉。” 众将士:…… 有人低低笑了起来。 裴獗冷眼一扫,众将噤声。 “一并收押。” 冷冰冰几个字说完,在众将士错愕的目光里,裴大将军头也不回地往中军帐而去。 “砰——” 中军帐里传来沉闷的破响。 覃大金的痛嚎声,惊得帐顶的飞鸟展翅而逃…… 非战损兵,粮草尽毁,那是杀头的大罪。 众人替覃大金捏了一把汗。 也为冯家那个小娇娘捏一把汗。 大将军将她当女俘看押,明显没有笑纳美色的欲望,再加上她父亲冯敬廷的所作所为,只怕处境堪忧了。 唉大将军真是暴殄天物!不,尤物。 第4章 热盛伤身 看押女俘的地方,在大营最北面。 大雨过后,地面很是潮湿。冯蕴用油布垫在帐里唯一的草席上,神情平静地跪坐听风,恣态优雅闲静,不见慌乱。 裴大将军是什么样人,她很清楚。 任她美成天仙,他也不会动心…… 当然,如果她不做这些小把戏,又是暴雨示警又是自带米粮入营,那在裴大将军眼里,可能和前世一样,无非把她看做一个泄欲的花瓶,当金丝雀养起来罢了。 现在裴獗会更为谨慎。 为免半夜被枕边人抹脖子,不会轻易要她。 这一番冷遇,冯蕴很是满意,但一众美人却恨极了。 要不是冯十二娘多事惹恼了大将军,她们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之前冯蕴是郡太守家的女郎,高人一等,众姬对她有所敬畏,如今大家都是女俘,她们突然清醒过来。 在这狼烟四起的乱世里,女俘的命,是贱命。 她们眼下能依靠的,只有中军帐里那个男人的恩宠和怜爱。 低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人盯着冯蕴,出声讽刺。 “慧娘,还不快离冯家贵女远些?小心一会子惊雷劈下,平白受那无妄之灾!” 二十美姬都是冯敬廷千挑万选出来的。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只选美貌,不看出身。 说话的林娥是安渡城有名的舞姬,自忖色艺双绝,艳盖群芳,早就对冯十二娘那“许州八郡、姝色无双”的名头不屑一顾了,找到机会,自然要刺她。 被点名的文慧是个歌姬。她身世悲苦,刚被城中富绅赎身不到半月,就被献了出来。 闻声,文慧下意识叹气。 “阿娥,别惹事。” 林娥斜一眼冯蕴,阴阳怪气地笑。 “贵女自带米粮入营,怕惹事吗?贵女吃鸡蛋有分你一个吗?哦,现下贵女惹恼了大将军,害姐妹们连坐受苦,你怕惹事?” 几个美姬受她挑唆,蠢蠢欲动起来。 林娥看冯蕴稳坐如山,一副世家女子的矜贵模样,哼一声,扭着腰走到她面前。 “听说贵女幼时得过疯病,差点被人当邪祟烧死,是也不是?” 冯蕴一动不动。 “你的阿母是你害死的么?你说什么害死她的?你说你怎么就这样下贱呢?说啊,说来我们听听!” 冯蕴半阖眼皮,像是没有听见。 林娥按捺不住了,那种出自世族人家的贵气是她这样的舞姬天然厌恶的,变了脸色,伸手便用力抓扯。 “贱人也配坐草席?起身,滚一边缩着去!” 有人带头动手,气氛登时变得兴奋起来。几個美姬紧跟着林娥围上来,明显要仗着人多欺负冯蕴一个。 冯蕴偏了偏头,看向手足无措阻止她们的文慧,“你倒是个好的。” 又低头整理一下弄乱的衣袖,“可以打了!” “喏。”两个女郎从人群里挤过来,扯过林娥的身子便是大巴掌招呼。 两个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众姬猝不及防,吓呆了。 冯蕴看一眼,摇头,“这个菜太素了。给林姬来一点荤腥才好。肉捶得烂一点,好上色,也好入味。” 啪!一个,再一个! 一个接一个,巴掌声啪啪作响。 林娥白净光滑的脸蛋,红肿充血得好像涨大一圈,她大声呼救,但没有人敢上前帮忙,美人们吓得怔怔退后,花容失色。 冯蕴环视一周,目光平静而温和。 “抱歉,让诸位误解了……” “我确实有病,却是那种不肯受欺负的怪病。” 冯敬廷再是不济,也是她的亲爹,是太守公,是家里养着部曲的世家嫡出。二十美姬里面,又怎会不给她安排两个得用的人手? 打人的大满和小满,是太守府管事的女儿,许州冯氏的家生仆奴,自小跟着她们的哥哥练武,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歌舞姬,绰绰有余。 “想骑到我们女郎头上,你当自己是根钗呀?” 林娥被小满恶狠狠踢跪在冯蕴面前,哭声格外悲惨。 “……都是大将军的姬妾……十二娘凭什么……凭什么打人……大将军不会饶过你的……救命……将军快来救妾啊……”
弱者就喜欢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欺负不了就开始哭,尽数可怜。 冯蕴惋惜地抬起林娥红肿的脸。 “丹凤眼生得不错……” 又半眯眼问,“不知吃起来可美味?” “你要做什么?”林娥吓坏了,惊恐得破了音。 冯蕴淡淡的,“鳌崽最喜欢吃漂亮的眼睛。你说我要是把伱的眼睛剜下来,外面的守卫会不会来救你?” 营帐外静悄悄的。 守卫仿佛没有听见。 弱肉强食是裴獗喜欢的规则,整个北雍军在他治下见血疯狂,看到女俘自相残杀,他们说不定偷着乐呢? 林娥顾不得哭,整个身子吓得瑟瑟发抖。周遭安静一片,无人说话。许久,只有文慧弱弱地为她求情。 “十二娘饶了阿娥罢,都是可怜人。” 冯蕴嘴角扯扯,“我坐这张草席,诸位有异议吗?” “没有。” “不敢。” “贵女正该上座。” 帐里的气氛莫名和暖下来。 她们笑得讨好,冯蕴却不觉得快活。人家出手便是逐鹿天下,而她重生的第一仗居然是为了抢一张破草席。 “诸位抓紧时间休息吧,到了夜间,只怕没你们可歇的了……” 夜间? 难不成将军要她们侍寝? 众姬惶惶不安。 — 敖七被裴獗抓去陪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他快练得瘫下了,裴獗才冷着脸回房,让他去请医官。 濮阳九是太医令的儿子,这次南征出任军中医官。 他是为数不多敢在裴獗面前畅所欲言的人,也算是裴獗的半个朋友。一看敖七求救的眼神,他就知道裴獗多半又犯病了。 安渡一战没有打起来,大将军血液里的暴戾无处发泄,想来是又难受了。 长年得不到满足的身体,除了靠药物控制,厮杀和打斗是一个发泄精力的好法子。 但…… “何苦?” 濮阳九切完脉便是一叹。 “阳气鼓荡,血脉偾张,精力远超于常人。大将军生来天赋异禀,顺势而为便可,何故为难自己?” “闭嘴吧!”裴獗身量极高,刚洗了个冷水澡,眉宇水渍渍的,五官神韵更显凌厉,整个营帐充斥着冰冷的气息。 克制多年,于他成了习惯,濮阳九却替他难受。 都说裴大将军残忍嗜杀,可这样极致的压抑,能不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吗?也只有战场上的厮杀和肆无忌惮,才能压制那入骨入心的叫嚣了…… 原以为他收下安渡二十美姬是想开了。 谁知,全给关押起来了? 濮阳九说得苦口婆心,“长久压抑,一遇反噬便会承受更大的痛苦。妄之啊(裴獗字妄之),热盛伤身,堵不如疏啊……” 裴獗仍是冷冷的,“开药。” 那张清心寡欲的脸,看得濮阳九很是想揍人。 其实裴獗这病只是某些方面超于常人,阳火过旺,阳锋过壮,算不得什么要命的大事,对身居高位的男子而言更是不算什么,姬妾要多少有多少,又无须克制,更不该受此困扰…… 换言之,这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濮阳九又劝他:“敌国女俘罢了,你收都收了,找几个可心的纳入帐中,谁敢说你大将军的不是?” 见他不吭声,濮阳九再接再厉。 “我看那冯家娇娘就不错,一眼便知软媚得紧……” 裴獗转过脸,冷眸森森。 两人相识多年,濮阳九不像旁人那么怕他。 “看不上冯氏女?那物色几个别的姬妾也可,总有会侍候人的,别憋着自己,更别当这是什么天大的毛病。二十五六的年纪,合该龙精虎猛……” “濮阳九!” 裴獗声音一冷,濮阳九便恍然大悟。 “妄之莫非在为人守身……” 铮!裴獗猛地拔出辟雍剑。 “罢罢罢了。”濮阳九看着那锋利的四尺剑芒,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又是同情又是佩服地看着他。 “我不说便是。开药,开药。” 第5章 赠送仆女 晌午刚过,营里便有命令下来。 大军即将拔营,离开燕子崖,但冯蕴并二十美姬要随辎重队伍,第一批出发。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辎重队的车马一眼望不到头,滚滚潮水般往前流动。 小驴车夹在中间,仍由阿楼驾着,鳌崽也美滋滋地躺在上面酣睡。 冯蕴坐上驴车,众姬步行陪同。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林娥很是愤愤不平。但她昨日挨了打,脸上还伤着,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凑过去转弯抹角地求看押的敖七,能不能也给她弄一辆代步的车。 敖七看不到美人们的委屈,恶声恶气地回应: “你们能跟冯家女郎一样吗?大将军对她另有青眼,对你们可没有。老实点,好好走路,别逼我用铁链拴了你们……” 阿楼低低嘁声,“那叫什么青眼?那叫瞎眼。” 他家十二娘那般神仙姿容,大将军愣是看不见,还把她当囚犯,跟那些歌舞姬看押一起,阿楼很不高兴。 敖七狠狠瞪他一眼,内心也有疑惑。 舅舅少言寡语,不善多谈,但昨夜详细询问了水患示警的事情,接着便格外开恩,允许冯家女郎使用她的小驴车,还特地派他来看守…… 此事很有古怪。 — 辎重队伍走得慢,夜里也不休息,众姬个个娇美也个个娇气,吃尽苦头才回过味来,想起冯蕴说的那些话…… “冯十二怎知,夜里就没法歇息了?” “我偷偷告诉你们哦,我好像听人说过,十二娘幼时开过天眼,聪慧绝顶,连太傅都称她为女神童,后来因为泄露了什么天机,害死生母,这才被老天收回了神识,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的,没了灵气……” “开什么天眼?人家说那是疯病犯了!” “嘘!小心让她听见。你看她像疯傻的样子吗?” “呜呜我才要疯了,有人可怜可怜我吗?脚磨破了,走不动了……” 众姬走得哭天哀地,冯蕴在颠簸的小驴车里晃晃荡荡,睡得也不是很安稳,一路做着颠三倒四的梦…… 梦里有绝情无义的萧三郎,也有她和裴獗纠缠的三年。 三年里,裴獗没给过她名分,她也没有存过希望…… 当她像個物件似的,被父亲送给裴獗的时候,还不知道生父和后母的好计,不知道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冯莹会嫁给她的未婚夫萧呈,不知道人家早起了心思,还当自己献身敌将是多么伟大的牺牲,成天盼着阿父和萧郎会打过淮水,夺回安渡郡失地,救她回家…… 说来可笑,上辈子自从阿母过世,她整个人就糊涂了,昏昏度日,噩噩不醒。一直到惨死在齐宫,惨死在冯莹得逞的笑声里,一直到被所有人抛弃,这才彻底清醒…… — 天亮时分,辎重队伍停下来休整,在原地生火做饭。 冯蕴再一次变戏法似地从她的小驴车里拿出炊具和食材。半袋干菌泡发好,煮出一大锅菌汤,再放上一点盐。 菌汤香透了整个辎重营。 现下的处境和前世截然不同,冯蕴有了真切的重生感,心情也好了许多。她给敖七盛了一碗菌汤,直美得他“滋溜”不停,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汤里煮的是何物,怎会如此美味?” 他从未吃过菌子,不由问东问西。 冯蕴也说不清楚她怎会知晓哪些菌子可以食用,哪些菌子有毒。 好像这些本事,是她打娘胎里便会的。只是后来生母过世,她饱受刺激后意识渐渐退化,再次重生,这些本领又突然间回来了。 “咳!某也来尝尝……” 覃大金背着双手,厚着脸皮挤过来要了一碗。 鲜汤入嘴,他神色猛地一变,大为吃惊。 “鲜美!瑶池玉食也不过如此吧?” 这人昨日挨了三十军棍,屁股差点打开了花,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但不妨碍他的嘴巴叭叭不停。 “营里食物紧缺,将士们成天糗糒麦团,胡饼就水,没油没盐没滋味,嘴里很是寡淡,要是可以采些菌子回来煮汤就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他眼下青黑一片,为粮草忧虑不安。 就冯蕴所知,北雍军将要面临的粮草问题,远比覃大金所说的要严重许多…… 冯蕴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可以带人上山采菌,为贵军寻找食物。” 覃大金吓白了脸,一口否决。 “不可不可,大将军怪罪下来,某可担待不起。” 不论冯十二娘以前什么身份,未来什么身份,眼下她都是北雍军的女俘,大将军没有发话,谁敢让她离营? 冯蕴笑了下,“不如禀明大将军知晓,看大将军如何说?” 路面积雨,匆忙赶路的辎重队伍,很是疲劳。冯蕴一直没有见到裴獗,也不知道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一直到队伍到达界丘山扎营地的时候,覃大金才带来好消息。 “大将军有令,女郎可从二十美姬中挑选四人为仆,并领伙头兵上山采菌。” 这个结果令人意外。 众姬更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同是女俘,大将军单独赏给冯十二娘四个仆婢,意味着什么?将军嘴上没说收她做姬妾,却当她是自己的姬妾在看待。
将军令到的那一刻,冯蕴明显感觉到周围押送的士兵对她态度有了变化,之前热辣辣的目光收敛了,有些不敢再多看她。 冯蕴没什么表情,美眸黑漆漆的,目光散落在众姬的脸上,淡淡开口。 “谁人愿意随我上山?” 乱世女子,身若浮萍。 冯十二娘自身难保,跟着她会有什么好前程?但跟着将军,从此就有了依靠…… 做姬妾,还是做仆役,对美丽的女子不是难题…… 最初只有大满和小满走到冯蕴的身边,他们是冯家的奴仆,奉命而为。 至于其他人…… 好半晌过去,才有两个人应声。 “妾愿随十二娘左右。” “还有我……” 一个是歌姬文慧,正是对负心汉死心的时候。 还有一个名叫应容,她是个绣娘,当初从万宁郡逃难到安渡郡来,投奔嫡亲舅舅和青梅竹马的表哥。 这次献美,亲舅舅用她从冯敬廷手里换了秋绢两匹,粟米二十石。 冯蕴点点头,从小驴车里取出弯刀挂在腰间,再把鳌崽丢入背篓。 “走。” — 几天的雨下来,山里菌子很多。 冯蕴看到可以食用的菌类,会停下来仔细教伙头兵辨认,再讲解食用菌与毒菌的不同。 一群人震惊不已。 时人会采摘桑、槐、榆、柳等树上长出来的木耳食用,但这些不明之物,营里是一概不碰的。 冯家女为什么懂得这些? 可不像世家大族娇生惯养出来的女郎…… 伙头兵们很是兴奋,采菌茹、挖野菜、打猎物,忙得不亦乐乎。 敖七和一个叫左仲的侍卫跟着冯蕴。 乍一看,他们像是冯蕴的侍从,而不是看守。 小满性子比大满活泼,大声说笑。 “大将军爱重十二娘。” “往后十二娘会有大福分。” “我等跟随女郎,也会有福享。” 小满很乐观。 大满对小满的乐观却悲观。 世上的儿郎大多薄幸,十二娘再是貌美,总会有迟暮的那一天。在这样的乱世,容貌好坏无非卖妻卖女时的价码不同…… 冯蕴一言不发,好像听不见小满的话。 她用弯刀将挡在身前的荆棘砍断,踩着湿漉漉的草丛速度极快地往大山深处走。 鳌崽不知何时从背篓里一跃上树。 小野兽似的,不过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片刻,它又从树的另一端窜出脑袋。 嘴里叼着一只小山鸡。 扑!血淋淋的小鸡跌落下来,在地上扑腾。 小满吓得花容失色,“啊——” 冯蕴嘘一声,“蹲下!有大货。” 双满立马紧张起来,靠在她身边。 冯蕴握紧弯刀,美眸坚定。 一片茂盛的大叶植物长在满是杂草的林间,就像是农人耕种过又废弃的田地,一头野猪原本在土里拱食,发现有人过来,撒丫子就跑…… 嗖!鳌崽从林中跃起便是一爪。 兵士们兴奋地握紧武器,围上去…… 有猪肉吃了! 嚎叫声和欢呼声响彻了山林。 可是冯蕴的目光并没有在受伤的野猪身上,而是望向杂草林里的那一片大叶植物。 “这是何物?”敖七好奇问。 冯蕴脸上已恢复正常,“芋子。” “芋子?”敖七眼神发亮,“它可以食用?” 冯蕴没有回答,放下背篓走过去,将野猪拱出来的芋子捡起观察。 是红芋,很大一片红芋。 敖七看她若有所思,很是着急。 “女郎快说,可不可食?” 从北晋来的敖七没有吃过芋子,但齐国南方早有人将它当成果腹的食物栽种。 冯蕴道:“可食,又不可食。” 敖七问:“这从何说起?” 冯蕴道:“若得其法,便可食用。反之,毒性极大。等我面见大将军再说。” 她将捡来的芋子丢入背篓,唤一声鳌崽。 鳌崽从树上精准无误地掉入她的背篓,两只爪子乖顺地攀上冯蕴的肩膀,不知吃到什么美味,满足地舔嘴。 冯蕴温柔地抚摸它的脑袋,“今日你可算是得意了……” 敖七看着,莫名有点嫉妒那只丑猫。 一行人抬着野猪,背着一篓篓野菌满载而归。 刚回营就听说大将军来了,有士兵在私下里打赌,猜将军会给冯氏女郎一个什么名分。 不料冯蕴放下背篓便主动求见裴獗。 人在帐外先行礼,开口便惊人。 “冯氏女愿为大将军谋士,替大将军筹措粮草,以备军需。” 不做帐中姬妾,要做帐前幕僚? 冯家女郎怕不是疯了? 自古哪有女子做谋士的? 第6章 以色侍人 营帐里寒气逼人。 除了上首的裴獗,有几个参将在列。 没人想到冯氏女如此胆大包天,参将们看着大将军脸上寒芒,都有些愕然。 他们正在商讨军务。 这半个月来,局势风起云涌。 北雍军连破数城,与南齐国信州一水之隔,他们兵强马壮,过江只在早晚,但眼前的难题在于粮草不足,支撑不了长久的战线…… 而齐国号称集结了五十万大军,齐帝起用竟陵王萧呈领兵,以宁远将军温行溯为先锋,准备打过淮水反攻安渡,与北雍军决一死战。 大战迫在眉睫…… 当下时,大将军怎会任由一个女郎胡闹? “令她近前。” 裴獗声音不高,但凉薄,积威很重。 众将对视,身子登时绷紧。 敖七撩开帐帘,冯蕴却久久没有迈开脚步。 “腰腰,近前来……” “近前来,容我细看……” 记忆里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的魔咒,封锁了冯蕴的脚步。 她听不得这句话。 曾几何时,低低的轻唤后,接踵而至的便是那些凌乱而深刻的,几乎要将她带入濒临死亡绝望的窒息和极乐…… 隔着一段距离,冯蕴看不清裴獗的表情。 大帐里的气息格外的冷,空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陈设,就和裴獗这个人一样,简洁而单调,一看就无情。 她稳了稳心神,尽可能平静地走进去。 “冯氏女见过大将军。” 没有听到裴獗的回应,冯蕴径直抬头,落落大方的一拜,一身素衣难掩娇容,没有华衣金钗,姿容明艳温和,让人移不开眼。 裴獗黑眸深深,自上而下打量她。 “你如何筹粮?靠山上红芋?” 他果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冯蕴会心一笑。 “红芋只是偶然所得,算不得什么本事。但小女子不仅懂得治粟司农之道,还有许多旁人没有的才干。大将军一路横扫诸城,上马要管兵,下马要管民,需要我这样的人才为你效力。” 这个时代,八公九卿都有辟吏权,自主用人是一桩雅事,公卿门下少不得“入幕之宾”。 战乱的地方更是如此,以军管民,裴獗需要更多的属吏来做行军打仗以外的差事,办理日常庶务。 连下五城,到裴獗帐前自荐的人不在少数。 但像冯蕴这般自大的人,头一個。 裴獗道:“本将不缺能人异士。” 冯蕴当然清楚这一点,“但大将军缺我。” 裴獗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帐中几名参将已然感觉到了山雨欲来,冯蕴反而比入营时更为平静。 她说:“眼下北雍军缺粮不是秘密,而齐国城池接连失守,势必调动大军,举全国之力与大晋在淮水决一死战。大晋粮草补给到阵前还需时日,大将军若贸然与齐军决战,恐有风险。可战机稍纵即失,等齐军缓过来,优势还在不在大晋这边,犹未可知……” 几个参将不停地交换眼神。 冯十二娘立在帐前,袅袅艳姿如芝兰玉树含苞吐蕊。 分明是个娇娇女,却分毫不差地说出眼前局势。 冯蕴见裴獗盯住自己,淡淡开口。 “竟陵王萧呈出身名门,有经世之才,誉满寰中,因此让齐朝皇帝颇为忌惮,这才导致多年来不受重用。但眼下事态,齐帝萧珏只怕压不住满朝王公和世家大族的声音,不得不起用竟陵王了。还有我继兄,宁远将军温行溯,骁勇善战,文武全才,若他二人联手,借淮水天险,大可与将军一战……” 帐里不停有人抽气。 冯十二娘好敢说。 当真不怕大将军杀头吗? 冯蕴好似不察,犹自开口,“我了解萧子偁,了解温行溯,了解齐军。可与将军为谋。”(萧三郎名呈字子偁chēng,一声) 裴獗许久没有说话,视线冷漠逼人。 待冯蕴看过去,只看到一抹刺入肌骨的寒意。 “萧呈的妻?很好。今夜到本将帐中侍候。” 冯蕴:…… 逃不掉的宿命吗?兜兜转转又回到当初。 在男子眼里,美貌的女子就如同围猎场上的猎物,最美的那个,就是最勇者的丰厚奖赏。越是人中龙凤,越想拔得头筹,将敌人的猎物占为己有,兴许便是他们最大的快乐……
她是萧子偁的未婚妻室,是温行溯的继妹,这是不是裴獗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想要她的原因? “我是萧三不肯娶的,将军莫非不知情?还是说,将军就好这一口?” 冯蕴嘲弄地挑一下眉头,这小动作被裴獗捕捉到眼里。 他轻摆茶盏,冷淡漠视。 冯蕴轻笑一声,尽量用恭敬和从容的语调说话:“美色易得,谋士难求。没有冯氏女,将军尚有一片花海。有了冯氏女,将军却能省去后顾之忧,我劝将军三思……” 裴獗冷冷抬眼,死亡凝视。 冯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安渡郡献上的美姬,全是精心挑选,各有各的好。邵雪晴身姿婀娜,凝脂似玉。林娥杨柳细腰,莲步飞燕。文慧樱唇贝齿,歌韵绕梁。苑娇丰腴绰约,最是温柔……” 这个皮肤好,体态娇。 那个眼睛大,肩膀俏。 这个樱桃嘴,精通音律。 那个细腰软,舞艺超群…… 冯蕴说得像个老鸨,十分真诚地为裴獗安排侍寝的姬妾……只因她知道裴大将军在那方面确有很强的需要,若不令他满足,只怕脱不了魔爪。 几个参将听得眼都直了。 冯十二娘是没有照过镜子吗? 她所说的美姬,谁人及得上她? 冯蕴问:“大将军可要考虑考虑?” 裴獗素无情绪的眼,在这一刻格外幽深,“不肯侍奉我,是因萧三?” 冯蕴莞尔,“不。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冯氏女早就发过毒誓,要以毕生才干侍人。” 上辈子,裴獗对她可谓宠爱有加,在他长达三年的南征生涯里,陪伴在侧的只有她一人,令多少女子艳羡—— 可最终不也惨淡收场? 谁能想到,只因那个年轻貌美的临朝太后一句软话,裴獗便可将宠姬逐出中京…… 想到这,冯蕴心都冷了。 不过抛去男女之事,裴獗为人大方、义气,是干大事最好的合伙人。 冯蕴笑了笑,“将军何不让我试一试?” 裴獗坐在上首看她,身姿岿然不动,好似一个字都懒得跟她多说,摆了摆手,敖七便气咻咻过来横刀撵人。 “下去!” 冯蕴抬眼看过去。 大将军脸色冰冷,坐得十分端正,整个人高大而寡淡,如同一根无情的木头,但他幽深的黑眸里,翻涌的情绪却让冯蕴无比熟悉,下意识地,双腿便有些发软…… 那是来自身体的强烈记忆。 冯蕴避开视线,行个礼,匆忙退下。 敖七跟出来,语气含讥带讽:“女郎好运。今日若换了别人,只怕要身首异处。” 冯蕴失笑,“你们大将军这么可怕吗?” 敖七抬高下巴,俊朗的脸上满是傲气。 “那不叫可怕,那叫……大英雄!” 冯蕴:“大英雄不会乱杀人。” 敖七皱了下眉,“你看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冯蕴:“你看你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敖七拉下脸来。 他不喜欢冯蕴这么说舅舅,又疑惑她今日的所作所为。 “也不怪大将军不信你,你说你一个齐国女子,为何想做晋国的谋士?你帮北雍军筹粮,那便是与齐国为敌……” 乱世天下,四分五裂,各个族群在南北诸国混杂而居,四处迁徙,往往家在前,国在后,没有那么重的情怀。但不论男女,对家国多少会有眷恋。 冯蕴一笑,答得云淡风轻。 “晋国如何,齐国又如何?于我,都一样。” 敖七轻噫一声,眉飞色舞起来,“女郎选大晋而弃南齐,甚有眼光,我们大将军必会纵横天下,大杀四方的。” 冯蕴轻轻一笑。 大杀四方是真的,至于纵横天下…… 裴獗有那么大的野心吗? 前世相处三年,但冯蕴并不完全了解裴獗的心思,他不是一个善谈的人,那三年除了榻上的交流,几乎没有说过别的什么…… 第7章 孝敬美味 裴獗回营不久,覃大金就出籴去了。 但兵荒马乱的世道,能逃的早就逃走了,庄稼变成荒草,粮仓饿死老鼠。十室九空,找粮草比找钱财更为不易。 裴獗不肯让冯蕴做幕宾,那她就换个思路。 她让敖七带人上山,将山上的红芋连同芋杆和埋在地里的芋子芋头一并挖回来。 满山的芋子,一群人挖了好几天。 伙房不知如何食用,冯蕴就手把手地教。 芋杆煮熟焯水,腌制做菜,吃不完的切段晒干备用,脆口又美味。芋子和芋头将表皮刮尽,再上锅蒸煮,吃起来香软粉糯,又好吃,又有饱腹感。 芋子和野猪,无法彻底解决粮草问题,但解了冯蕴的燃眉之急——裴獗没有再让冯蕴过去侍寝。 他那天说的话,好像过眼云烟。 这个小功劳,让冯蕴再次拥有了自己的小营帐,敖七允许她带着四个仆女同住。 躲过一劫,冯蕴喜气洋洋地教伙头兵做食物,践行“以才能侍人”的承诺。 伙房将野猪宰杀了,一部分按冯蕴说的腌制起来,该存的存,该煮的煮,炖汤的炖汤,烧炙的烧炙,平常伙房里做的吃食都是囫囵了事,只图填饱肚子,不在乎什么味道,经了冯蕴的指点,他们发现同样的食物,味道大不一样。 一时间,香飘大营。 冯蕴以真本事获得了士兵的瞩目。 “冯氏女郎长得好,手也巧,真是奇人。” “冯氏是齐人,会不会包藏祸心?” “怕什么,大将军都吃了,还会毒死你不成?” “嘿!打完仗,我也讨一个齐国新妇回去……” “听人说,冯氏许的是兰陵萧家的三郎,封号竟陵王的……要不是咱们大将军打过来,只怕她已是人妇了……” “嘻嘻,等大将军不要了,我等就将人要过来,那就是睡了萧三郎的妻室了……” 南齐萧氏,独绝三郎。那萧呈才学踔绝,名声在外,便是这些营中糙汉也有听过,百年世家的嫡子,天生的贵人。 几个兵士蹲着吃饭,越说越得劲,只图一個嘴快。 冷不丁背后飞来一脚。 嘭!碗落地滚个不停,那人也摔了个狗爬地。 “哪个杀才——” 吼声卡在喉头。 那人对上敖七愤然的眼睛,恹恹去捡碗。 “说说罢了。敖侍卫成天跟前跟后,就没动过心思?这样维护冯氏女,还不如让大将军赏了你?” 敖七呼吸一滞,脸热得猴屁股似的,气得咬牙拔刀。 “大将军的人,你们也敢瞎咧咧?不要命了!” 几个士兵吓出一身冷汗。 — 敖七拎着从伙房捡来的几根猪骨头,丢到鳌崽的竹兜里。 “便宜你了。” 鳌崽闻了两下,嫌弃地别开脸,舔爪子。 “它不是狗,不啃骨头。”冯蕴将猪骨捡起来,用盐腌起来,照常放到她的小驴车里。 敖七伸长脖子往里看,想知道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宝贝。 冯蕴拉下帘子,冷不丁塞一块东西给他。 敖七低头一看。 好乖乖,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牛肉。 辛香辛香的,馋得他直啜舌头。 “我拿去孝敬大将军!” 冯蕴:…… 没出息的东西,真是一点没变,仍把裴獗当神来敬重。 看着敖七喜滋滋地走远,邵雪晴、林娥和苑娇几个女郎才敢出营帐来找冯蕴打听。 “十二娘在大将军帐前引荐妾等,大将军是如何应的?” 邵雪晴声音娇软羞涩,但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冯蕴面无表情,“大将军没应。” 众姬交换一下眼神,语气更为热络。 “十二娘,我们同是齐女。” “我们同为将军姬妾,理应彼此照顾。” “姐妹们同心合力,得大将军怜惜,那才是出路……” “大将军乃是人中丈夫,我若得他怜爱,来日必定会照拂姐妹……” “我也是。” “我亦如此……” 听着众姬争先恐后地表明心迹,冯蕴目光有些复杂。 什么人中丈夫?私下里就是一头不知节制的蛮牛,恨不得把人弄死才甘心的。她们要是知道这个,只怕就说不出这些话了……
“十二娘,下次拜见将军,可否带妾一起?” 大着胆子要求的,是邵雪晴。 二十美姬中,她身份最高,是安渡郡丞家的四娘子,虽是庶出,但她自问除了冯家女,就数她最有资格侍奉大将军。 只是大将军没有召见她们,其他将领也不敢开口去要人,她们在营中身份尴尬,又做不到冯蕴那么从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中度过…… 等待尘埃落定的日子,比在尘埃中更为煎熬。 “十二娘,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冯蕴突然弯腰,从小驴车里拖出一只血淋淋的小山鸡。 “谁会扒毛?” 众姬惊诧,好半晌无人回应。 处理死鸡扒鸡毛,那不是仆妇干的事吗?她们是艳容玉色的美娇娘,哪里会做粗活? “没有人会吗?”冯蕴又问。 “……” 众姬盯住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冯蕴将山鸡交给小满。 “处理干净,炖好让你姐给大将军端去。” 众姬:…… 冯蕴不看众姬表情,让大满把锅子烧旺,切点姜片,等鸡洗净剁好,文火慢炖,差不多了再将山里寻来的几朵鸡枞丢进去,煮得汤汁金贵,极尽鲜美,这才捞起来,盛到自家带来的白釉莲子罐里…… 小满只有十四岁,大满十六。 姐妹俩生得像,性子却差很多。 小满天真直率,大满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上辈子她对裴獗是真心倾慕的,甚至为了裴獗不惜背叛她,将她给萧子偁写信的事报告裴獗,导致她的书信被截,让裴獗狠狠收拾了好几次…… 主仆一场,那就成全她一番心意吧。 至少大满心甘情愿地侍奉裴獗,她也不算妄做恶人。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大满眉宇间与她有几分相似。等裴大将军心满意足,就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各位请回吧。” 看众女眼巴巴盯着自己,冯蕴扯扯嘴角。 “给了机会,是你们不要的。” 众姬又是气恨又是后悔。 如果知道冯十二娘存的是那样的心思,别说扒鸡毛,便是硬着头皮啃活鸡她们也愿意呀…… “十二娘。” “好姐姐……” 林娥讨好地凑上来,要拉冯蕴。 冯蕴刚一皱眉,鳌崽便利索地跃起,吼一声就朝她扑了过去,一条土黄的小影子,杀气腾腾。 撕啦一声,林娥的衣角破了。 尖叫声没有落下,几个人便吓得跑回营帐。 冯蕴笑着拎回鳌崽,抱在怀里美美亲了一口。 “别怕!姐姐定会护你周全,但你切记不可随便伤人,知道吗?” 鳌崽小脑袋贴着她,轻轻地磨蹭,乖巧得很。 就好像方才大耍威风的凶凶怪不是它一样。 · 晚上大满送鸡汤去中军帐,一直没有回来。 小满坐立不安,慌得直掉眼泪。 谁不知裴大将军嗜血好杀的恶名,狠起来那是要吃人的,她不知道姐姐是留下来侍奉将军了,还是被打杀了…… 营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小满哭红了眼睛。 “怎么办?十二娘,我阿姐会不会被大将军吃掉了……” 冯蕴说:“吃了才好呢,就怕他不吃。” 小满惊恐地看着她。 阿楼也愕然抬头。 气氛无比古怪。 他们在府里就听人说过…… 十二娘打小就不正常,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不会又发病了吧? “十二娘……” 阿楼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林娥就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跪伏在地。 “救救妾,救救妾啊……” 冯蕴不应声,林娥抽泣着说清原委。 方才她和苑娇勾引并买通守卫,偷摸着过去,想给大将军自荐枕席,惹怒了大将军。 “将军斩杀了四个守军……要把我等姬妾全数充入大营,犒赏六军……” 第8章 英雄气粗 冯蕴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从安渡城出来进入敌营那个时候,她们就应当对自己的命运有准备的了。 但在冯蕴的记忆里,前世裴獗收了她以后,就将林娥等姬妾都赏给了有军功的将领,大多数人的下场还是好的,有的很得宠爱,有的生下孩子,衣食无忧…… 看来是林娥弄巧成拙,改了这世的命数。 她太傻了,把裴獗当成玉堂春里那些纨绔公子,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靠近。裴獗多谨慎的人,要是个美姬他都收,早不知被宿敌杀死多少回了。至少上辈子,她跟着裴獗那几年,裴獗身边就只有她一个…… “十二娘,你我都是齐人,当守望相助……” 林娥慌得脸都白了,趴伏在地上肩膀颤个不停,“是妾不好,妾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贵女,妾,妾掌嘴,十二娘大人大量,不要与妾计较……” 她说着便抽打起了自己的脸。 冯蕴失笑,“我又不是草船,不用往我身上放箭。卿方才正该在将军面前多哭几声,多打几下,得将军怜爱……” 她表情平静又温和,不见半分恶意,可说的话比刀尖还利。 小满看林娥痛哭流涕,也跟着慌得掉泪,“女郎,我阿姐会不会,会不会也出事了?” 冯蕴看了看火光照耀下的营地,想了想,唤来阿楼,“去中军帐前问问,大将军赏我的仆女大满,为何还没回来?” 阿楼拱手道:“喏。” 他匆匆消失在冯蕴的视野里,不一会儿工夫,就被敖七拎着胳膊带回来了。 “大将军有令——” 敖七丢下阿楼,沉着脸朝冯蕴抱拳道:“安渡郡太守献美,拳拳真心,当物尽其用。除冯氏阿蕴寻粮有功,免去劳役,其余姬妾一律充入营房,犒赏将士,以抚军心。” 说罢,他看着小满和林娥,头一摆,“都带走。” 一群兵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拿刀的拿刀,拿镣铐的拿镣铐,不仅要将小满和林娥等人带走,跟同营地里的其他姬妾一个也不放过。 几乎瞬间,营房里哭喊声震天。 小满吓得花容失色,在两個兵士的拉扯下尖叫不止,林娥更是瘫坐在地上…… “十二娘,救救仆女……” “女郎救命啊!” 恸哭声悲凉又心酸,在这个世道,女俘的命不比牲口贵重。 冯蕴轻抚鳌崽的背毛,不让它躁动不安,双眼则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众姬被兵士拉出来,拖着,拉着、拽着,听他们哀求,呐喊,迟疑许久才出口。 “敖侍卫,带我去见大将军吧。” 她轻言软语,好像并没有受到惊吓。 敖七略带轻蔑地哼了一声:“女郎还是不要去得好,大将军饶过你,你就偷着乐。再凑上去为他人求情,就不识时务了……” 周遭全是嚎天喊地的哭喊,敖七有点不耐烦,可他吃过冯蕴的东西,嘴短,也不舍得这个如花似玉的女郎香消玉殒。 “女郎便是去了,大将军也不会见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会。”冯蕴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将军等着我去求他呢。” — 裴字旗在夜风里招展。 中军帐里,裴獗身着轻甲,手提辟雍剑,正准备离营。 侍卫叶闯进来禀报,说冯蕴求见。 裴獗停顿一下,没有出声。叶闯以为将军会勃然大怒,连忙拱手告罪,不料,裴獗将头盔取下放在桌案上,抬手示意他一下,又端坐回去。 叶闯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属下领命。” 界丘山大营多雾,夜里周遭灰蒙蒙的,唯有中军帐的光线最亮。 冯蕴走入大帐,不长的距离,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上辈子她也是这样一步步走入裴獗大帐里的,那时的心跳得比现在更快,恐惧比现在更多…… “冯氏女,见过大将军。” 忽略那一束冷漠的目光,冯蕴略略低头行礼。 没有得到回应。 裴獗一如既往少言寡语,唯有冷眼杀人。 冯蕴主动道明来意,“将军,我来接我的仆女大满,她来中军帐送鸡汤,没有回去。这是将军赏我的人,将军一言九鼎,不会不算数吧?” 她低着头。 裴獗只看得见一截雪白的玉颈。 “近前来。” 熟悉的声线,比以前更冷,更硬。冯蕴下意识抬头朝他看去,视线在空中相撞,她喉头一紧,只觉喝得厉害,又迅速低下去,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盈盈一福。 “请将军宽恕,我的仆女想是不懂事,开罪了将军……” 裴獗若有似无的哼了声,又好似没有过。 营帐就那么沉寂下来,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裴獗慢慢起身,朝她走过来。 盔甲摩擦出的轻微响动,在空寂的大帐内十分清楚,冯蕴就像数着自己的心跳一般,数着他走近的步伐…… 裴獗身量极高,目光从上打量她,有天然的优势和威压。十七岁的冯蕴不算矮,却只及得上他的肩膀,体格的悬殊,让她感觉到危险,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
裴獗停下来,问她:“你当本将是什么人?” 那双眼极冷,深如黑潭。 冯蕴思量着回答,“我当将军是大英雄。是那种从来不会欺凌弱小、无辜、妇孺的……盖世大英雄!” 裴獗:…… 江淮五镇的人眼里那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阎王,硬生生让她吹成盖世英雄,大概是裴獗也没有想到她这么能口是心非,一时竟是无言。 冯蕴松了口气。 裴獗杀人不喜欢绕弯子。 这么有耐性倾听,小命是保得住的。 更何况,她这句话半真半假吧。 裴獗确实恶名在外,上辈子欺负过她,但他们在一起从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关系,裴獗没有许诺过什么,只是不爱她而已,比起萧三,他不算君子,但行为算得上坦荡许多,在一起那三年对她也不错,给过她不少快乐,某些方面还是值得夸赞的。 至少现在,冯蕴认为犯不着跟他翻脸。 “若非崇敬将军,我怎会自荐谋士?明知将军厌恶齐女,又怎会将心爱的仆女拱手相赠?只因我相信将军为人,光明磊明,铁血丈夫,不屑小人行径……” 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她说得像真的一样。 谁让裴獗就吃她这一套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冯蕴相信裴獗还是那个裴獗,偶尔也能听进去几句谄媚的话…… 裴獗面色不显,眼神睨着她看不出情绪,但似乎是受用了她的恭维,转身走回案前坐下,望向那个白釉莲子罐,“喝了它。” 这是大满送过来的…… 鸡汤在这里,人在哪里? 冯蕴慢慢走过去。 桌案稍矮,她不得不半跪下来捧起白釉莲子罐。 “将军是怀疑鸡汤里有毒,还是对我的仆女不满意?” 裴獗冷眸滑过一丝嘲弄,“这么想让我满意,何不自己试试?” 冯蕴心跳一乱,好像有什么情绪被裴獗捏入了掌心。 她故作艰难的一笑,“小女子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裴獗垂下眼皮,好像不耐烦听她,“喝!” 这是命令的语气,不容她抗拒。 冯蕴将罐里的鸡汤盛出一碗,含住边沿慢慢饮下。 娇生惯养的女郎,一身细皮嫩肉,委屈又脆弱,吞咽时玉颈无声而动,眼睫在火光下轻颤,自有一段撩人风姿…… 裴獗清冷的目光一掠,那些习惯压抑在深处的欲望便汹涌而至,只差一道破茧而出的门,便会倾覆他所有的冷静…… 该吃药了。他想。 “将军,我喝不下了……”冯蕴不知裴獗在想些什么,也不怎么在乎,继续装腔作势,“原是诚心奉汤献美,一心想为将军效劳,不想却惹来怀疑……谋士难为啊。” 裴獗看了眼她眼里的红丝,“下不为例。” “喏。”冯蕴低头行礼,声音未落,就见裴獗倾身拿过那个她刚喝过的碗,将罐里的鸡汤倒进去,当着她的面,一仰脖子便大口大口地喝。 裴獗有一截挺拔的喉结,喝汤时顺着吞咽而滑动十分惹人。冯蕴甚至知道他那处极是敏感,轻轻吻上去,便会叫他喘息发狂…… 夜色尽头,营帐里耀映的火光调皮地将两个影子贴在一起,带来一种错位的亲密,好像娇小的女郎偎入了将军的怀抱,无声缠绵…… 冯蕴在久远的回忆里拉扯,看得专注,忘了身在何处。裴獗在放下碗的瞬间,发现地上的影子,仿佛被呛到,飞快放下碗直起身来,冷着脸凶她。 “往后再自作主张,概不宽恕。” 冯蕴回神,窘了一下,“是汤不好喝吗?” 裴獗没给好脸色,面无表情地道:“你以为送几个姬妾,便能讨好我?” 这是冯蕴今生与他相见以来,裴獗语气最平和的一句。 冯蕴有点想笑。 原来裴将军不仅怀疑她让仆女送汤别有居心,还以为林娥和苑娇这些人都是她的安排。 怪不得会大发雷霆,他再是急色,也不愿意被人当成种猪呀。 冯蕴连忙赔罪,“妄猜将军喜好,我的不是。但众姬对将军也是一片真情,不如……” 裴獗神色一冷,冯蕴马上见风使舵,换个说法,“不如将军直言,我要如何才能做你的谋士?” 裴獗的视线扫过她的表情。 认真,但虚伪。 他冷声问:“你说发过毒誓,若以色侍人如何?” 冯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天在中军帐里说的那句发毒誓的话,于是莞尔而笑。 “若违此誓,我男人必不得好死!” 两人视线交错间,冯蕴看到裴獗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熟悉的危机感陡然升起,那瞬间,她心跳加快,却听到裴獗清晰而冷漠的命令。 “敖七!” 第9章 鹿茸进补 敖七进帐,看看神色怪异的两个人,一脸怀疑。 但裴獗明显无意多说,拿过桌案的头盔,面无表情地从冯蕴身边走过去,冷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带去领人。” 敖七对舅舅的脾气不陌生,拱手应下,“喏。” 冯蕴没说什么,目光追随那个背影消失在营帐,僵硬的身子才算是活络起来,好像从地狱里走了一遭似的,长长吁一口气,朝敖七福身行礼。 “有劳敖侍卫。” 敖七哼声,“将军对女郎真是偏心。换了他人,犯两次军规,少不得要挨三十军棍的。” 冯蕴:“我何时犯了两次军规?” 敖七飞快睃她一眼,“一送吃食,二送姬妾。” 冯蕴愣了下,笑而不语。 敖七:“将军素来与将士同饮同食,不开单灶,尤其厌恶往他房里送人,女郎可真会犯忌讳……” 又瞥冯蕴一眼,不满地道:“也不知女郎哪里好,竟让将军再三宽容。” 冯蕴犹豫着停下来,仰脸盯住他看,“敖侍卫不知道吗?那再看看,看仔细些可好?” 敖七忽地撞上她黑亮的眼睛,一个对视,耳根都烫了起来,脑子里无端生出千丝万缕的勾缠,搅得心乱如麻,赶紧扶着刀走开,仿佛背后有鬼在追。 少年郎的狼狈看入冯蕴眼里,不免好笑。 毛头小子跟她斗! 再不济,她也活两辈子了。 · 大满被押扣在侍卫营里,蹲在地上像只兔子似的,红着眼睛,不敢多看冯蕴一眼。 冯蕴不多话,将她带回营帐。 小满和另外两个仆女已经回来了。 逃过一劫,几个女子又哭又笑。 只有冯蕴默声不语,一直等敖七的脚步声远去,她才不动声色地将那個从中军帐带回来的白釉莲子罐,推到大满的面前。 “尝尝看,这鸡还是不是那味。” 大满扑嗵一声跪下,“女郎罚我吧。” 冯蕴笑:“你错在何处?” 大满羞愧地低垂着头,神情狼狈,“出城前,府君再三交代我和小满,要护卫女郎周全……仆女蒿草之姿,出身贱微,心知难讨将军喜爱,这才自作主张,将鹿茸粉末融在鸡汤里……” 冯蕴冷哼,“你也太小看裴獗。” 要是区区一罐加了鹿茸粉的鸡汤,就可以让裴獗失去分寸,那他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将军吗? “愚蠢!” 小满听不懂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不知所措地看着冯蕴。 “女郎,阿姐……这是怎么了?” 文慧和应容都在边上,拉了拉小满,摇头示意她不要吭声。 冯蕴却不避讳,慢条斯理地道,“鹿茸补肾壮阳,生精益血。你说你阿姐做了什么?” 又转头盯着大满,“我是让你去送汤,不是让你去送贱!” 大满身子抖了一下,瞬间生出一种不认识她的错觉。 这还是太守府那个木讷温吞的冯十二娘吗? 她心下惧怕,身子跪伏下去,“仆女错了,仆女不该擅自主张……可仆女这么做也是为了女郎啊。你我主仆身在敌营,生死未卜,若我侥幸讨得大将军欢喜,从此女郎便不用在这臭气熏天的营房里受罪了……” 冯蕴沉默一下,“你走前,我怎么叮嘱你的?” 大满喉头像被卡住,不敢看冯蕴的眼睛。
“女郎让仆女……谨慎行事。若将军看得上我,我便留下,在帐里好生侍候……若将军无意,不可自讨苦吃,曲意逢迎,行引诱之事……” “那你是怎么做的,怎么说的?”冯蕴将那把她从安渡郡带来的小弯刀拿在手上,轻轻地摩挲着刀刃,极为珍爱的样子。 大满将头磕在地下,吓得瑟瑟发抖。 冯蕴眯眼,“说。” 大满嘴唇嗫嚅,双颊绯红,说不出话来。 小满哭泣着跪下,“女郎,你饶恕阿姐吧……” “起来!”冯蕴沉着脸将弯刀一掷,贴着大满的额头摔落在地,吓得她失声尖叫,跪爬过去抱住冯蕴的腿。 “女郎饶命,女郎饶命!仆女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冯蕴神色不变,“在我跟前侍候,背主是万万容不得的。” 大满失神地瘫坐在地,流着泪抽搐下嘴角,“女郎,你当真忍心要仆女的命吗?仆女以前在府里……只因眉眼与女郎有三分相似,便被陈夫人处处挫磨,仆女也是苦命人啊。” 小满听罢,跟着泪流满面地求情,“阿姐有错,但阿姐起心是好的呀女郎……” 冯蕴的指节在膝盖上拂了拂,平静地道:“不用害怕。我救她回来,就不会再杀,但伱们听好了,机会只有一次,下不为例。” 大满呜咽着,用力磕头。 冯蕴倦怠地别开脸,“歇了吧。” —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营里的巡逻兵,偶尔会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合着夜风掠过的呜咽,轻而易举便让冯蕴陷入漫长而幽远的思绪。 经了上辈子,冯蕴不认为自己还是什么贞节烈妇,更不会妄想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为谁人守贞。裴獗生得俊朗无匹,手握重兵,眼下也可护她平安,原本没什么不可以。 但是…… 晋国临朝太后李桑若的心上人,心尖尖上的人,睡他就是一个大火坑,她嫌麻烦。 而且,她今生要的不是这些。 更不想再挖空心思和别的女子去争夺男人那一点点随时会收回的宠爱。 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对李桑若才有了重新的认识。 一个年轻的后宫女子,在群狼环伺中,要扶持年幼的儿子登基,要以皇太后之名临朝称制,没点拿捏人心的本事怎么行? 有这样的本事,李桑若要什么又不该有呢? 裴獗拼死拼活征战在外,马蹄踏过白骨累累,不就是为了保她母子的江山吗? 他爱呀! 冯蕴在暗夜里失笑。 让那算命先生的十四字箴言去死吧! 她为什么要红颜薄命?她为什么不能在众叛亲离后,将女俘生涯走出除了侍寝以外的康庄大道? 她为什么就不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许是想得太出神,听到寂夜里有人高呼“叫濮阳医官速来”,她才回神。 濮阳医官是指濮阳九吗? 营里大半夜叫他来,不会是大满那一罐鹿茸坏事了吧? 罐里的鸡汤,她只喝了小半碗,剩下的全进了裴獗的肚子。 冯蕴起身,想绕过睡在门口的仆女,蹑手蹑脚往外走…… “女郎?”小满迷迷糊糊睁眼。 “嘘……”冯蕴摇头示意她噤声,“我出去看看。” 第10章 投桃报李 寒山鸦静。 冯蕴出来,正好对着练武场那一片月色。 裴獗不知练了多久,汗水布满了精赤的上身,那鼓起的肌肉线条,好似蕴藏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在氤氲月光下,散发出一种难言的野性。 他精准,迅速,身姿腾起如雄鹰捕猎,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在练兵场的巨石上,挑出火花四溅…… 这月色! 真是令人脸红心跳啊。 “嘶……”低低的抽气声从背后响起。 冯蕴回头,看到小满和大满缩在帐边,瞪大眼睛盯着她…… 不,越过她盯着练兵场上的裴獗。 要坏事!冯蕴心里一惊。 果然见那人身姿骤停,似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扭头朝这边看来…… 汗珠顺着他的眉宇滑下。 黑漆漆的眼,又凶又野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寒。 冯蕴有点庆幸,她这边没有光。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裴獗。 裴獗看不见她们。 停顿片刻,练武场边有火光移动,想是濮阳九到了,裴獗将长枪插到兵器架上,披上外袍回营,只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 冯蕴松口气,瞪一眼大满和小满,捂着心跳,平息良久才回去继续做梦。 _ 中军帐里,濮阳九注视着灯火下裴獗那双赤红的眼睛,吓得差点掉头就走。 “妄之这是吃人了?” 裴獗斜靠在坚硬的桌案上,一条腿绷起,豆大的汗珠从坚毅的下颌滚落,气息久久不能平静…… 粗涩低喘。 眼里是杀人的狠意。 濮阳九蹲下来为他切脉。 “阳盛至极,应是服用了温补之药!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再三叮嘱,不可进补吗?你都多得存不下了,还补什么?” 裴獗抿唇看他片刻,“不慎受小人愚弄。” “竟有此事?”濮阳九一脸不可思议,“谁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出名讳,我愿三炷清香拜他为师!” 裴獗冷下脸,眼中的烦躁快压不住了。 见状,濮阳九想到什么似的,眼窝有笑。 “是那冯氏女郎?难怪……” 他在中京便是个风流医官,十里花场玩得多了,恨不得手把手的教他。 “有艳福不享,是要遭天谴的。你长得可半分不输那些个擦脂抹粉的……” “濮阳九!” “冒犯了冒犯了。”濮阳九摇头悄笑:“这样好的月色,本可吃些好的,偏要吃药……罢了罢了,先泡个澡,再行针灸吧,解决了你也好痛快睡一觉。” 听他啰嗦,裴獗不耐的皱眉。 “快些滚出去!” “嗯?过河拆桥?”濮阳九一时没反应过来。 “要留下一起泡?”裴獗反问。 “不必不必,你自便、自便。” 濮阳九见鬼似的变了脸色。 然后弯腰一个揖礼,走得风快。 营里洗澡不够痛快,濮阳九曾不知死活地跟裴獗一起下过河……那唯一的一次经历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和伤害,濮阳医官的引以为傲在裴大将军面前小巫见大巫,从此再不敢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 天一亮,敖七便在帐外等待。 不远处,十六個姬妾哭哭泣泣地坐上平板车,不知要拉到哪里去…… 敖七看她气色不错,上前拱手,“恭喜女郎。” 冯蕴欠身还礼,“是将军同意我做谋士了吗?” 敖七没有料到她还惦记这事,无趣地抱着腰刀,神情不太好看,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像没有睡醒。 “北雍军大营里不留女子。为免动摇军心,大将军有令,将女郎送往安渡郡府,至于她们……” 说罢撇了撇嘴巴,轻哼一声,“自求多福吧。” 冯蕴没有意外。 裴獗治军很是严格,但这么着急把她们都送走,除了这个原因,还因为他要备战信州了…… 裴獗和萧呈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出营的路上,冯蕴再次受到将士们的瞩目礼。 无论她和裴獗怎么想,在北雍军将士的眼里,大抵坐实了她是大将军的姬妾。
— 驴车落地安渡郡太守府,冯蕴打开帘子,还没来得及看清门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就跌跌绊绊地冲过来,抱住她扑簌簌掉眼泪。 “十二娘哟,老仆的十二娘哟……” “阿婆……”冯蕴轻拍她的后背,很缓,声音很轻,心里却如潮水奔腾。 韩阿婆是冯蕴生母卢三娘的奶娘。 她一手奶|大卢三娘,又一手带大冯蕴,是冯蕴当亲人看的老人。 上辈子韩阿婆死在安渡城的大牢里。尽管冯蕴曾哀求裴獗放她一条生路,但裴獗多狠,她们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如今阿婆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叫她如何能不激动? “别哭,阿婆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韩阿婆也没想到和自家女郎还有活着相见的一天,上上下下打量着冯蕴,眼泪淌得串珠子似的。 “回来就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你阿父不做人啊,把亲生阿女往火坑里推……” 她看一眼扶刀而立的敖七和几个侍卫,又稍稍压低声音。 “女郎在那边……没吃苦头吧?” 冯蕴轻轻摇头,“阿婆,我们回屋里说话。” 主仆二人牵手入府。 冯蕴发现,太守府里除去被冯敬廷焚烧的库房、书房和前堂议事的公房,其他地方都保持着原样。 尤其她的闺房里,跟她离开时没有半分差别,衣服、摆件都放在原本的位置,一应如故,岁月静好,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敌军入城的变故。 冯蕴和韩阿婆坐下叙旧,听她说起北雍军入城那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唏嘘。 “阿婆,你怎会在府里等我?” “是牢差送老仆回来的,那时老仆就猜到……”韩阿婆盯着她,眼泪突然淌得更厉害了,拿帕子抹了又抹,仍是止不住,抽抽泣泣的道:“十二娘貌美,能救阿婆,只怕是,怕是已落入那阎王的魔爪了。” 魔爪?冯蕴眨下眼睛,用手指抚平韩阿婆的乱发,借以忍住笑意。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和阿婆都还活着,活着便有希望了。” 韩阿婆听她说得云淡风轻,这才仔细观察眼前的女郎,发现了那些被她忽略的异样—— 女郎身上有些什么东西变了。 可人还是那人,除了眼睛更黑更亮,表情更从容,又说不上差别在哪里。 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有变化也是寻常。 韩阿婆说服了自己,喜滋滋沉浸在重逢的欢愉里,让冯蕴歇下,自己去煮茶。 敖七便是这时找过来的。 他似乎还在计较冯蕴之前逗他的事,不满地拉着脸将一份名册递给冯蕴。 “大将军说,太守府旧人,交由女郎处置。” 冯蕴接过来察看,目光流露出一丝惊讶。 名册上是没有来得及跟冯敬廷南逃的太守府属吏和下人。他们不是冯敬廷的心腹,也算是被冯敬廷和陈夫人抛弃的人。 上辈子这些人和韩阿婆一样,在冯敬廷南逃后,被下到安渡郡府狱,悉数杀害。 死去的人,全部都还活着。 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现在也发生了。 显然现在的裴獗更高看她一眼。 冯蕴沉默片刻,挽袖磨墨,写一封书信交给敖七。 “劳烦呈禀大将军。绝密!” 说她是投桃报李也好,当投名状也好,信上她明确告诉了裴獗一个惊天大阴谋。 萧呈要反! 集结南齐五十万兵马抵抗北雍军,只是他计划里的序幕。 安渡失守、借机举兵,联手她那个做尚书令的大伯冯敬尧,逼迫无能的祁帝萧珏退位,才是萧三郎真正的目的,也是冯萧联姻最大的利益点…… 那个日子,就在立秋那天。 敖七离去后,冯蕴跪坐在窗前的蒲席上饮茶,看院里梧桐在微风里摇摆,听韩阿婆数落冯敬廷和后母陈氏,思绪不知不觉被带到了淮水的另一边…… “萧郎,我来给你添堵了……” 一定要像前世那样,稳稳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呀。 她想,亲手夺他的江山,踢他的龙椅,比看他输在萧珏那个沉湎酒色的昏君手上,肯定要痛快许多吧? 第11章 太后之手 次日大晴,冯蕴准备去府狱里走走。 她身边没几个得用的人,裴獗的恩赏肯定是要受的。 但是…… 府里的旧人前世都死得很早,很多人的长相和名字在记忆里都已模糊不清,更不记得他们秉性如何,哪些可以收为己用,哪些是陈氏的帮凶…… “看看再说吧。”冯蕴想着,让小满来替她梳妆。 那天离府,她穿得朴素寡淡,今日心情大悦,换上直裾深衣,雅雏色流仙裙,世族贵女的气质和风华便整个绽放开来。 眉香阁外,敖七在等待。 看着走近的女郎,呼吸情不自禁地屏紧。 冯蕴欠身行礼,“有劳敖侍卫带路。” 敖七还个礼,脸颊火辣辣的,有点心不在焉。 府狱就在郡府的西南角,并不很远,但敖七嗅着那一股淡淡的幽香,觉得这是他走过最为煎熬的一段路。 他不是没见过美艳的女子,但冯十二娘很是不同。不敢对视,不敢靠近,不敢亵渎,与她相处浑身肌肉便不听使唤地绷紧。昨天夜里他甚至热血上脑昏了头,做了个与她有关的梦…… 这很危险。 敖七很想早点回营,离开郡府,离开可怕的冯十二娘…… “站住!”一声厉喝,打断了敖七的胡思乱想。 抬头一看,府狱到了。 两个守卫将走在前方的冯蕴拦下来。 “做什么的?” 敖七突然生出不悦。 冯家女郎岂是随便哪個阿臜可以给脸子的? 敖七掏出腰牌,“奉大将军令,府狱提人。还不快前头领路!” 这个世道,手底下有几百上千号人就敢扯上旗号自称将军,天底下的将军数不胜数,但一品大将军,整个大晋朝只有一个。 守卫看着敖七桀骜的眼神,赔笑两声,表情慌张地回头—— 门开了。 里间走出一个内侍模样的白面无须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神情阴郁,走路慢条斯理,带着几个侍从,盛气凌人。 “太后殿下旨谕,安渡郡府狱一干人犯,全数押往中京问罪,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高亢尖哑,听得人很不舒服。一双打量冯蕴的眼睛,更是不怀好意。 “你就是冯氏娇娘?” 两世为人,冯蕴已经很会看人脸色。 这个内侍她见过,李桑若跟前侍候的,姓方,前世他便多次给冯蕴难堪。显然,这辈子也没很讨喜。 冯蕴微笑揖礼,“正是许州冯家女,见过公公。” 她的姿态非常端庄,礼仪规矩一看便是世家大族里教导出来的,让人拿捏不到错处。 看着世家女郎沦落至此,方公公眼里的鄙夷几乎不加掩藏,“听闻你有宠于大将军?谄媚蛊惑,使得将军屡屡为你破例?” 冯蕴略微意外。 李桑若这就沉不住气了? 前世她刚到裴獗身边侍候的时候,这位临朝太后是没什么反应的。 这次裴獗没有碰她,却派心腹送她回安渡,又把太守府的人赏赐给她,分明恩典更重。 所以,李桑若这么着急出手,是怕裴獗对她走心? 妇人果然不能有情,不然如李桑若这般权势登天,也会不自信。 冯蕴心里感慨一下,很是平静地道: “大将军是何许人也?岂会被一介女子迷惑?公公这话,是在侮辱将军,还是在侮辱太后?” “放肆!”方公公被她回呛,脸色难看至极。 “冯氏女,你一个低贱的姬妾,竟敢质疑太后殿下?” “我是在质疑公公。” “质疑咱家就是质疑太后殿下!” “公公打我的脸,就是打将军的脸。” 冯蕴理直气壮的话,让方公公心里一凉,不由多看她几眼。 这女郎胸满腰细,高挑柔韧,风姿气韵尤为动人。 更绝的是,她身段看似端庄,其实内媚暗藏,是男子最爱的那一种高贵尤物,一看便生占有之心。 去势的公公也是男子,他惊讶地发现,此女比他在宫里十余年间见过的所有妃嫔都要勾人。 要出大祸了! 来安渡前,他还以为太后疑心过重…… 如今一看太后就是太后,有见地。 这样的妖精不除,只怕裴大将军要拱手让人了。 方公公正了正神色,添了几分狠意,“既然冯氏女不识好歹,那就一并押回中京,听候太后殿下发落吧。” 他挥手便招呼侍卫前来捉人。 然而,两个小黄门将将围上来,敖七便从斜刺里拔刀出鞘。 一言不发,直接砍杀。那闪电般的速度,将来不及避让的小黄门一刀扎透,捂着胳膊惨叫出声…… 接着,敖七将冯蕴拉到身后,长臂抓住另外一人,回手便推向方公公,撞得他踉跄后退,在门栏上发出杀猪般的痛呼。
“大胆!敖侍卫敢抗命不成?” 敖七哼声:“在下奉的是大将军的命令。” 方公公被撞得怒火中烧,“咱家今日偏要将人带走,你待如何?” 敖七将佩刀抬高,指着方公公的脸,横挑过去,“要你狗命!” 那是一柄细长的环首刀,刀背厚实但刀锋尖利,在战场上饮过血,杀人时没有半分犹豫,又稳又准,恰到好处地削去方公公的一撮头发,又不会致命。 “敖七!” 方公公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抚住头皮,看着鲜血从指缝流下来,吓得当场结巴。 “你,你眼里有没有太后,有没有王法了?” 敖七皱眉看一眼他心爱的佩刀,大概觉得晦气,不高兴地在方公公身上擦拭几下,神态狂妄至极。 “大将军主政安渡郡,大将军的话就是安渡郡的王法。” 方公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恨得要命,却又无奈。 裴獗的那群侍卫,一个个好勇斗狠,人命在他们眼里,如同儿戏,惹急了真是说杀就杀。 且如今乱世当头,皇权未必大得过兵权,即便是太后和丞相,也要顾及裴獗的脸色。 更何况,太后对裴獗情根深种,要是闹得太难看,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出气筒。 方公公看了看血淋淋的手掌心,松开咬紧的牙槽,换上个笑脸。 “咱家奉命办差,还请敖侍卫高抬贵手……” 敖七翻个白眼,一副“我管你死活”的狂傲,只道:“将军治下,就得按将军的规矩来。我要的人,公公带不走。” 方公公气血上脑,“敖侍卫……” “二位!”冯蕴观战半晌,见火候差不多了,朝敖七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给他顺了顺毛,这才弯腰朝方公公行个礼。 “小女子有个折中之法,公公不妨听听?” 方公公正是进退不得,闻声便道:“你待何如?” 冯蕴道:“太守府的人,我带走一部分,留给公公一部分,你和敖侍卫都好交差。” 她语气轻缓,姿态柔和,说的话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 府狱里光线昏暗,地面潮湿,散发着霉变的气味。 这里如今关押着的,大部分是曾经治理这座城池或是看守府狱的人。来不及逃走的官员,属吏、守军,家眷,将牢舍填得满满当当。骂的,啐的,求的,哭嚎的声音,在阴气森森的牢狱里,如地府幽冥,分外恐怖。 冯敬廷烧毁粮仓,诈降潜逃,他们惨遭横祸,成了替死鬼。 因此看到冯敬廷的女儿,自然痛恨之极。 冯蕴从中走过,神情淡漠。 她不是菩萨,救不了那么多人,这是战争的惨祸,无论多少愤怒和仇恨,都只好各归各命。 太守府属吏和仆役关押在丙字狱,男男女女,眼巴巴看着冯蕴走近,一些人惊喜地哭泣起来,而一些往常跟着陈夫人,对冯蕴极尽刻薄的人,则是吓破了胆…… 冯蕴站定,看着牢里那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遭此变故,诸位受苦了。我今日来,是接你们离开的。但走之前,有几桩事情,我想先弄个明白……” 众人嘴里应是,眼神齐齐落在冯蕴的身上。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到府君的嫡长女,但这双带着笑却寒意森森的眼睛,却十分陌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陈夫人借着娘家的势,与长房暗通款曲,想取我而代之,将冯莹许配萧三郎,有知情者站到左侧。” “陈夫人苛刻眉香阁的人,并纵容仆从欺辱我,有知情者,站左侧。” “陈夫人放出风去,说冯十二娘自幼罹患癔症,言行无状、举止轻浮,毫无闺阁仪态,不堪许配萧三……有知情者,站左侧。” 冯蕴问了许多旧事,语气平和,意图不明。 但她每说一句,就有人站到左边去。 他们心里在想,十二娘要打听这些事情,肯定会细问,他们只要将前主子的恶行狠狠抖落出来,便可以邀功讨好新主子了…… 不料冯蕴问完,点了点人数,只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好了。左侧的人,方公公带走问罪。右侧的,随我离开。” 方公公:“???”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得冷着脸扫一眼冯蕴,招呼侍卫过来押人。 “呜……” 牢舍里哭声大起。 他们这时才明白,冯蕴是在报复,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些一问三不知的人带走,哭喊求情,或是诅咒痛骂。 冯蕴不为所动。 这些人要么是陈氏的帮凶,要么是小人。 即使方公公不来,她也不会客气,现在有方公公代劳,倒是省了她的事…… 第12章 整顿旧府 离开府狱,冯蕴状似无意地问敖七。 “囚犯押到中京,会如何处置?” 敖七仍在想方公公那一副吃了苍蝇般难受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喜滋滋地回应。 “以罪行论。该杀的杀,不杀的纳降收编,充入军中补充兵力、修筑工事,或是赠王公贵族为奴……” 冯蕴问:“今日的事,不会为将军惹来麻烦吧?” 敖七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试探,轻嗤一声,“咱们大晋的皇帝才四岁,太后殿下临朝,对我们大将军那是全然地信任。想当初,要不是将军一力托举,还不知金銮椅上坐的是……” 敖七忽然打住。 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再看冯蕴神情自若,好像没当回事,这才摸一下鼻梁换个话题。 “女郎大可放心。太后殿下人美心善,断不会为这等小事让将军为难,更不会听信那姓方的谗言。” 冯蕴侧目,似笑非笑,“太后很美吗?有多美?” 敖七对着女郎清软的笑容,心脏像被重物击中,错愕片刻方才回神,懊恼口不择言,于是赌气般哼哼,“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反正比女郎更美。我们将军帐前,无人不仰慕太后殿下。” 冯蕴问:“你仰慕吗?” 敖七:“当然。” 冯蕴问,“将军仰慕吗?” 这话敖七答不上来,一时有些羞恼。 “与你何干?问那许多。” 真不禁逗!冯蕴知道未来的小敖将军面皮薄,莞尔而笑,款款走在前面。 敖七看着那纤腰削背,喉头奇怪地蠕动一下,大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我怎可拿太后殿下跟一个姬妾作比?罪该万死。” — 仆人带回府里,冯蕴便着令他们下去洗漱干净,再到前厅听训。 半个时辰后,冯蕴稍事更衣走过去。 厅里已经洒扫干净,仆女将茶水放在冯蕴以前在家常坐的下首位置。 冯蕴扫了一眼,面不改色拖着裙摆走到上首的主位入座。 “端上来。” 仆女头不敢抬,“喏。” 将将晌午,天气又阴沉下来,氤氲的光线落在冯蕴瓷白的脸颊上,泛着一层冷淡的光晕,令人不敢多看。 十二娘的气势,竟比府君更胜。 不论她的身份是冯家嫡长女还是裴獗的宠姬,再没人敢轻视。 半晌,人都来了,齐齐整整地跪坐了满满一室。 “自从家君将我献出,焚粮潜逃,我与许州冯氏已无恩情。与你们的过往,也由此一笔勾销。这里没有许州冯氏,只有我安渡冯蕴。” 冯蕴声音温和,说得却坚毅有力。 众人内心唏嘘一声,惶惶不安地揖拜。 “仆等领命。” 一束光从窗户透入。 冯蕴面色沉静地转头。 仿佛看到站在光影里低眉顺眼的冯蕴,也朝她幽幽揖拜下去。 一恍而过的怅然,微妙地滑过心间。 这是重生带来的快慰。 在这样的乱世,男人不一定靠得住,但手下有人、仓里有粮、有钱有拳便可以活下去。 上辈子冯蕴忽略的,这辈子都要重新找回来,她要慢慢打造出自己的钢筋铁骨。 她又道:“往后诸位眼睛放亮一些,手脚勤快一点,与我同心合力,共创家业,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们。若有不听号令胡作非为,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众仆齐声拜下:“喏。” 接下来,冯蕴有条不紊地给众人重新分配了差事,又把陈夫人取的一些名字做了更改。 例如,将她以前居住的“眉香阁”改成了“长门院”,“太守府”的门匾和楹联她也着人取下封存,一笔就抹去了旧时痕迹。 府里上下忙碌,洒扫清理,一切井然有序。 但冯蕴想要的消息没有传来,不知裴獗收到她的信,会有什么反应… 再有就是府里添了这么多张嘴巴,口粮是个大问题。
— 冯蕴带到北雍军那辆小驴车拉回来了,但对府里这么多人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府里的存粮被冯敬廷一把火烧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瓦,仆人清理了两天,也没找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连续两日大晴,安渡郡很是燥热。 粟米煮粥照人影,天天吃很败胃口。 但就算这些,也不很多,吃不上几天,阖府上下几十口人都眼巴巴的,指望着冯蕴。 要当家主不容易。 冯蕴早起将秀发一挽,换身男式袍服,便带着几个仆从出了府。 安渡郡是一個南北相交的要道,往南直通齐国,往西是中立国云川,妥妥的军事要塞,所以冯敬廷献城投降,断了齐国最后一根弦,才会逼得萧珏起用竟陵王萧呈。 两国没有开战以前,安渡郡四通八达,有各国商贩往来,很是热闹,百姓也算安居乐业,但眼下光景大为不同。 城里关门闭户,街道上来去的只有士兵,一片萧条。 城外的乡间民舍,更是衰败凄凉。庄稼在暴雨后七零八落地匍匐在地,农舍里不见炊烟,一眼望去,天地荒凉,野猫野狗都没有一条。 “能逃的,早就逃了,无处可逃的,都饿着肚子。这安渡郡啊,再难安渡日子了……” 天下大乱,人相食。乱世之中,饿殍遍地。 冯蕴在库房的废墟下面刨出了不少冯敬廷带不走的钱,成堆成堆的码放着,但没有作用。眼下粮食堪比黄金,钱币也失去了信用,民间要以物易物。 冯蕴坐着驴车逛了很大一遍才回府。 刚走进长门院,韩阿婆便捧着一瓮热气腾腾的兔肉羹进来。那兔丁切得比指头还细,加点米一起煮熟,再撒上几朵葱花,香气诱人。 小满肚子咕噜一声叫开了。 好久没有吃过好的,她馋得咽唾沫,伸脖子张望。 “阿婆,哪里来的兔子?” 韩阿婆笑吟吟的,“女郎前脚出门,鳌崽后脚就叼了它回来,兔子是瘦了些,煮羹却恰恰好。” 她弯腰将兔肉羹盛在一只素釉的白瓷碗里,放在食案上。 “不知鳌崽哪里得来,老仆用银筷试过,女郎安心食用吧。” 白瓷碗里的羹色很馋人,小满年岁小,胆子大,直勾勾看着,眼睛里仿佛要伸出勺子,“小满想替女郎尝尝咸淡……” 韩阿婆嗔她,“贪心奴儿,这是你能吃的吗?” 她慈爱地催促冯蕴,“女郎,趁热吃,免得馋坏了小蹄子们……” 长门院现下也添了人,除了大满小满,还有环儿,坠儿,珠儿,佩儿四个侍女,一个两个都眼巴巴的,热切而渴望。 冯蕴将躲在木榻边舔嘴的鳌崽抱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这才放在蒲席上,平静地在食案前端庄跪坐。 “我想好了,不仅要筹粮,安渡郡还要尽快恢复民生。” 晋齐两国的战争不会永远打下去,安渡郡处于这样优势的地理位置,早晚会恢复过来,要想发家致富,还需早作打算…… 她想得深远,韩阿婆听了她的心思,脸都吓白了。 “女郎万莫胡思乱想,这世道女子求生不易……依老仆看,裴将军肯善待女郎,许一个名分,倒是个好前程……” 冯蕴微笑,“阿婆,我自有主张。” 有什么主张呀?小小一个女郎,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韩阿婆看她脸色平静,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很是忧心。 “女郎心性高,将军若不肯给名分,也是过不下去……那不如我们寻个机会,逃回齐国,或去云川客居。以女郎才貌,不愁找不到好郎君……” 说来说去,总要投靠男子才行。 冯蕴知道阿婆是好意,可她前世已经尝够了靠男人怨男人恨男人的苦。 这辈子,她不想把性命再交到别人的手上。 冯蕴默默喝下一碗兔肉羹就不再用了,剩下的全赏了长门院的仆从。 “小满,把阿楼找来,我有要事交代。” 第13章 少年糗事 阿楼眼下是冯蕴跟前的大管事。 一个从前不得府君信重的跑腿小杂役,突然得到新主子的重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走哪里都挺着胸脯,恨不得即刻为新主子立上一个大功。 因此,领了冯蕴的命令,他就带人大摇大摆地出府去了。 敖七派人跟踪,发现阿楼去的是花月涧的南楼,一时臊得俊脸通红。 没到安渡郡前,敖七就听人说过,花月涧是安渡郡最大的欢场。 “北楼练女伎,南楼蓄男风。”那时军中几个弟兄玩笑,说他敖七有花月涧南楼里小郎君的龙阳英姿,容色秀美,还被他打了一顿。 敖七得到消息,震惊片刻,便觉得冯十二娘很不正经,但忍不住偷看她两眼,耳根又禁不住地潮红发热,心下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和尴尬。 他刻意不去想夜里荒唐的梦…… 一心告诉自己,要替舅舅看好她。 冯氏阿蕴只能是舅舅的人。 如此头脑风暴下来,敖七有点坐立不安。午食后,他刚到长门院上值,同住的侍卫叶闯过来了,一边剔着牙,一边老不正经地喊他。 “敖七,你昨晚便溺了?铺上弄的什么?” 敖七耳窝嗡的一声,面红耳赤,恨不得杀人灭口,“你在胡说什么?” 叶闯眯起笑眼,“那你是大夜里在铺上画行军舆图不成?” “你……”敖七热血冲天,上前勒住他便往墙角拖,急得直喘气,“不要瞎咧咧!是我不耐热,出一夜的汗,回头我自会清洗。” 叶闯挤眉弄眼,拿手肘撞他,“小七长成了,想新妇了!” “叶闯!”敖七急得整个世界都快坍塌了,身子绷得极紧,斑驳的光影落在那张红成猪肝色的俊脸上,满满的少年燥气,也满满紧张。 “兄饶了我吧。今日下值,我请兄吃酒。” 解释不成,他开始讨饶。 叶闯猛烈摇头,笑弯了眼睛,故意气他。 “酒是不吃的,小七如此性燥,我要是吃醉了,恐被你下手,贞节不保……” “混账东西,看我如何来撕烂你的嘴……” 叶闯嘻嘻笑着闪躲,冲冯蕴的花窗大喊,“女郎,敖七他……” 敖七气得勒住他的腰,将人按在墙上,便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叶闯笑得疯狂扭动……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墙边推来攘去闹成一团。 恰好这时,左仲从北雍军大营回来了,见状重重咳嗽一声。 敖七和叶闯对视一眼,赶紧松开彼此的胳膊,若无其事地迎上去,“将军可有令来?” 左仲瞥一眼两人的表情,“女郎何处?” 冯蕴正望着窗户出神,听到禀报,放下茶盏请他们进来。 只看一眼,她便蹙了眉头,“敖侍卫病了?” 敖七双颊燥红,慌不迭地拿袖子拭一下额头,左右四顾,“这天好热。” 叶闯憋着笑,差点憋得岔气。 冯蕴发现他二人有古怪,也不多问,只看左仲。 “有劳左侍卫跑一趟,可是将军有消息?” 左仲从袖口掏出一张折叠的黄纸递上。 大晋军中公文普遍使用这种纸,冯蕴前世看过无数次,但从没有一张是裴獗写给她的,顿时生出感慨和新鲜,她耐心观察片刻,才徐徐展开。 “来信知悉。” 简单四個字,一看就出自武将之手。 不是说裴獗写得不好。相反,他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很有一种透出纸背的力量,但隔着纸张,仿佛也能感觉到为人的肃杀和冷漠。
冯蕴抬头问左仲,“将军可有别的吩咐?” 敖七也眼巴巴地凑过来,“是呀,将军可有交代,我何时回营?” 南齐号称要集结五十万兵马大反攻,大晋即将面临一场恶仗,敖七兴奋得血液都快沸腾出来。他想上战场,不想成日守着一个女郎磨磨叽叽。 左仲顿了下,垂眸道:“将军说,立秋后再来看女郎。” 冯蕴笑了笑。 立秋后,表示裴獗把她的信看进去了。 来见她做什么?左仲没有说,可又什么都说清楚了。 裴獗将她送到安渡来,住在原先的宅子里,又把她的仆人还给她,是为了得到一个谋士吗?当然不。 裴将军馋的是她的身子。 沉睡的野兽在心底咆哮一声,冯蕴的脸颊便隐隐发烫。 不是羞,也不是怒,而是失落。 想她苦心出谋划策,提供这样重要的敌情,裴獗就看不见吗?女子的出路当真只有侍寝一途吗? 冯蕴沉默片刻,让佩儿来磨墨,将以前闲来无事亲手做的梅花木牍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挽袖提笔。 “我为贵军筹来粮草,换将军以谋士相待,何如?” 左仲带着木牍离开,敖七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出去,跟他拉扯比划了好久,好像很是着急的样子,也不知说些什么,不时回头看冯蕴所在的窗牖。 好半晌又垂头丧气地回来,站在檐下望天,像个盼归的怨妇。 冯蕴推窗,探头问他,“敖侍卫去告我的状了吗?” 敖七双手抱着腰刀,斜眼睨她,颇有些不屑,“女郎敢做,便不该怕人说。” 冯蕴忍俊不禁,“我做什么了?” 敖七脸红:“我说不出口,女郎好自为之。” 唔?冯蕴看他气嘟嘟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 左仲不是空着手回来的,他还带来了两车粮食。除了粟米,还有上次冯蕴带人挖回来的红竽,全都堆在大门的耳房里。 几个杂役在喜气洋洋地搬粮食,冯蕴看得怔忡。 原来收到别人送的粮,会如此快乐。 那她如果筹到大批的军粮给裴獗,他有什么不肯应的? 天擦黑的时候,跟阿楼出门的常大才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等屏退左右,常大才脸色灰白地禀告冯蕴。 “女郎,楼管事回不来了。” 冯蕴问:“对方有什么要求?” 常大才见主子面色如常,好似早有预料,很是吃惊。 他弯腰行礼,“仆与楼管事去到花月涧,按女郎交代求见主家以物换粮,不料那花月涧主家蛮不讲理,二话不说便将仆等捆绑,不给吃喝拉撒,好一番拷打,说要女郎亲自去领人,不然……” 他仍在恐惧中,摸了摸冰冷的脑门,说得结结巴巴。 “就把楼管事做成肉羹,送、送回府上。” 这是天大的事情、要命的事情,常大才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到楼管事被制成肉羹的惨状,想到花月涧那个神秘而凶狠的主家,双腿发软。 但他的新主子好像并不惧怕,慢条斯理把半盏凉茶喝完,这才准备出门。 “此事要守口如瓶。” 叮嘱完,冯蕴又指向屋中的刻漏。 “半个时辰后,让敖侍卫知晓我的行踪。” 常大才似懂非懂,“喏。” 第14章 云川世子 要瞒过敖七悄悄出府,很不容易。 但巧的是,敖七入夜就和叶闯吃酒去了,剩下两个侍卫见冯蕴闭门入睡,自行退守到长门院外。 冯蕴轻松从后角门离开。 花月涧在北雍军进城前就已关门打烊,整条街上悄无声息,空无一人,从门前行走太过招摇,冯蕴选择了带着大满和小满从临河的后门而入。 门半掩着,一敲就开了。 往里是一个清幽的小院,荷塘翠竹,很得雅趣。 这里是安渡郡最大的欢场,但背后的东家是谁,普通人不得而知…… 冯蕴也是在前世萧呈登基做了齐国皇帝后,领兵北上和北雍军大战三月再和谈休战的时候才知道,促成和谈事宜的人,正是这位中立国云川王的世子淳于焰。 而淳于焰当初就在花月涧。 云川国与晋、齐、西贺三国接壤,对晋、齐两国都依附示好,只称王,不称帝。 淳于焰是云川王室的嫡长子,常年游走于大晋大齐和西贺乃至闽越等小国,与各方交好,可谓占尽了好处。 仆女将冯蕴带上二楼雅榭,弯腰揖礼。 “世子,冯氏女郎到了。” “许她一人入内。”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漫不经心,清朗如泉,余音徐徐。 好听,也凉薄。 “女郎,请!” 仆女撩动帘帷,一股淡香几乎瞬间摄走冯蕴的呼吸。 屋里青烟袅袅,鹅梨帐中香的味道,很是浓郁。 淳于焰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隔着一层垂坠的帐幔,冯蕴只看到一个隐约的影子在里间,广袖宽袍,窄腰半系,瞧不分明…… 还是那个淳于焰啊,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冯蕴微微欠身,“冯氏女见过淳于世子。” 帐幔里传出一声冷笑。 “冯氏阿蕴,不愧许州八郡第一美。” 分明是褒赞的话,可落入耳朵却好似钢针,字字扎人。 冯蕴前世与淳于焰有些不太愉悦的交集,知道这人癫狂,扭曲,于是眼观鼻、鼻观心,礼数周到但疏离。 “想必世子已知冯氏女来意,我愿以农事要术换世子粟米十万石,宿麦十万石……” “农事要术?”一声嘲弄,好似在说冯蕴自不量力。 帘子无风而动,一个仆从捧檀木托盘半跪在前,轻唤一声世子。帐幔里便探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青瓷盏…… 细微的动作优雅至极,冯蕴很难忽略。 若非前世吃够了这人的苦,她只怕也会被勾得心乱如麻。 “世子不用小瞧我手上的农事要术,它可为云川带来成倍的收获,并一改耕作的劣势。从长远计,世子稳赚不亏。” 淳于焰笑了。 “单靠你一张巧嘴便要我二十万石。冯氏女,你这心胸……真是一般大。” 冯蕴深呼吸,只当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诮和羞臊。 青瓷盏轻响一声,淳于焰再度发问:“何人指派你来的?裴妄之,还是萧子偁?” 冯蕴道:“世子明鉴,小女子守着偌大的府邸,几十口人几十张嘴,无粮可用,难以生存……当然,也想以此向裴将军邀功,换得安宁。” 乱世女子,无非为活下去。显然淳于焰清楚她的处境,听了这话似是信了,又问:“云川有二十万石米粮藏于安渡郡,你如何得知?” 这件事,冯蕴上辈子只在事后听了一嘴,并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二十万石粮存在,更不知淳于焰把粮藏于何处…… 这也是她为何试探的原因。 冯蕴低头,淡淡开口,“不瞒世子,是有仙人托梦相告……” “装神弄鬼。”一声冷笑染上寒意。 “桑焦、殷幼。拖下去,杀了。” 冯蕴身上凉了一半。 若说怪僻,淳于焰敢称第一,无人称第二。 他是真的说杀人就杀人,从不手软。 “不要!”冯蕴故作害怕地退后两步,咬着下唇迟疑片刻,摇头喃喃,“阿及,还记得鸡鸣寺的并蒂双生莲吗?” 仿佛一瞬,又似过了很久,才听得帐里的淳于世子清冷的声音。 “你是何人?” 冯蕴答:“莲姬。” 一股寒气无声无息蔓延开来,像毒蛇的信子,凝结在冯蕴的脸上,但帐中人久久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让人怀疑屋子里究竟有没有人。 淳于焰和莲姬的事情,是冯蕴前世得知的。 有一次淳于焰酒后失态,误把她错认成莲姬,追至摇影台,强行脱她的衣服,要查看腰上的胎记,差一点被裴獗斩于辟雍剑下,但他仍然不肯罢手,甚至因此食髓知味,玩出兴致来了,仗着母家与裴獗的表亲关系,跟裴獗斗智斗勇,心血来潮就来纠缠她…… 她猜,自己和莲姬有相似的地方,才会让淳于焰错认,于是为了二十万石粮草和她的未来,豪赌一场。 就算淳于焰不肯相信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寻找莲姬的机会…… 果然,淳于焰笑了,狷狂狠恣。 “脱下衣衫,我看看。” 这话可以说孟浪轻浮,咄咄逼人。 两侧仆从低下头,不敢多看。 冯蕴微蹙了下眉尖,纤细的指节伸向迷楼灰的宽衣,身姿站得挺拔傲人,束腰帛带缓慢散开,垂落在地。
只剩一件雪白的中衣。 淳于焰轻笑,“雪梅不错。” 冯蕴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脸色凝住。 没有女郎不爱俏,在她的中衣领口有几朵交缠的缠枝梅花,含苞吐蕊很是清雅。 这原是体己的小私物,叫男子看去总归是不雅。 但她没声,只当听不见淳于焰的笑。 “为何停下?继续!” 淳于焰似乎心情大好,从软榻慢慢起身。 “要我亲手帮你脱?” 冯蕴心跳微乱。 隔着帐幔,她看到了月白色袍服下的一双赤脚,踩在干净的蒲席上,皮肤白得耀眼,很年轻细腻的足弓,连脚趾都精致得不像话,每往前一步,便有一种要夺走人呼吸的错觉。 那瞬间,她竟有些害怕淳于焰掀开帐幔。 两世为人,冯蕴从没看清过淳于焰究竟长什么样子,记忆里是他那千变万化的面具,以及那双冰霜似的美眸里不变的讥诮。 “出去!”他命令垂立在旁的仆从。 “喏。”侍从退步出去,将雅榭木门轻轻合上。 雅榭里只有他二人,中间是帷幄轻帘。 “本世子没有耐心。不要逼我亲自动手。” 淳于焰确实是一個不怎么有耐心的人。冯蕴早就准备好了有这么一出,又有何惧?前世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怕露个腰么? 她勾了勾唇,身子背转过去,后背对着他,指尖推着衣摆一点点地向上,慢慢将雪白的腰身面向帐幔,展露在他的眼前…… 烛火清晰的映出她的姿态,曳摆流云弱骨肌,一片浅粉色的伤疤落在软腰上。新鲜的、狰狞的血色,裸露眼前, 帐幔无风而动,两簇明亮的火苗好像在帐中人的眼底燃烧。 冯蕴看不见背后的人,却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她的伤。伤口是她故意弄出来的,还有林娥那天抓扯的痕迹。 为了逼真,她对自己下了狠手。 伤口有点痛,有点痒,尤其在淳于焰阴鸷的目光下,身上汗毛倒竖,愣是被看出一层鸡皮。 “这纤腰如此不堪一握,何人舍得伤它?”淳于焰的声音带点嘲弄。 “城破那日在乱军中被伤的。”冯蕴对答如流。 “卿卿,你不是莲姬。”一声笑,清越的嗓音里有微不可察的沙哑,就好似男子动了情。 冯蕴回头面对他,“世子何必自欺欺人?阿莲落入敌营,成了别人的姬妾,世子便不敢相认吗?” “为何早不来寻我?” “家母过世,我常被后母欺凌,又与兰陵萧三有婚约在先,心知此生与世子无缘……” 她每多说一句,喉头哽意便多一分。 呵!淳于焰的笑声,凉得人心底发寒,声音却蛊惑动人,“既如此,卿卿何须二十万石米粮?只要随我离开安渡郡,去往云川,从此再无人敢为难。你我长相厮守,岂不更妙?” 冯蕴摇摇头。 淳于焰:“卿不肯?” 冯蕴拢住衣裳,眼睛沉了沉,“北雍军大营里,莲姬已许身大将军,不洁之身愧对世子……” 淳于焰冷笑,“贞节是什么鬼东西?我淳于化及岂会在乎?” 这人的自信让冯蕴很想打击他一下,“安渡万宁皆在裴将军掌控,世子如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他的姬妾?” 淳于焰哼笑一声,“不试怎么知道?” 冯蕴道:“云川自立国以来对大晋称臣,执臣子之礼,若世子如此行事,只怕回到云川,也不好向云川王交代吧?” 这一次,淳于焰沉默了许久。 那灼热的视线在透过帐幔打量她,似杀气,又似缠绵,更像是在透过她的身子,看别的什么人。 “莲姬,你便这样待你的阿郎?” 啧!冯蕴都快替淳于焰难过起来。 这些渣男,当真各有各的心头好。裴獗有他的临朝太后李桑若,萧子偁有他的白月光冯莹,淳于焰有他朱砂痣的莲姬,他们无一例外身居高位冷漠无情,又无一例外将情感给了心中的女子。 冯蕴想想有些好笑,问他。 “那世子同意吗?” “呵。”淳于焰的笑声突然明快起来,那笑意如簌簌飞花在月下洒落,浑然不再有半分凶戾。 “云川富饶稳定,百姓安居,数十年间概无战事,我奉王命出籴,也只为不时之需。既然裴妄之要,爱姬又以农事要术交换,我可以给,但有条件……” 冯蕴道:“世子请说。” 淳于焰懒洋洋地捉起酒盏,“乱世之中,钱币无用,金银财宝更是俗物。我要的是……卿卿。不知裴妄之肯不肯割爱?” 若不是淳于焰这厮喜怒无常,太难琢磨,其实跟他合作也是不错的选择。只不过要对付萧子偁,云川国缺少大晋的优势。 烛火摇曳间,冯蕴如玉般雪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好呀。只要将军肯割爱,我无可不从。” 淳于焰正寻思她为何答应得这样快,外间便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一个仆从跌跌撞撞跑进来,浑身是血。 “世子,北雍军二话不说便闯进来要人……” 第15章 面红耳赤 敖七的喊叫声划破夜空,凌乱的脚步越来越近。 帐幔里,淳于焰一声低笑。 “来得好!” 他的笑声由低转高,渐而狂戾。 “取我碎玉剑来!今日本世子便取几颗人头做酒盏。” “淳于世子。”冯蕴慢慢捡起地上散乱的宽衣,淡淡开口:“安渡郡有多少驻兵,世子很清楚,何必以卵击石?当下时,我劝世子还是暂避风头为妙。” 淳于焰低笑出声,“卿卿怕我打不过他们?” “世子或许打得过敖七,打得过叶闯,打得过这里的所有北雍军侍从,但世子打得过裴獗和安渡驻军吗?千里疆域他都能收入囊中,未必拿不下区区一个花月涧?” 冯蕴姿容秀美,穿衣的动作也矜贵好看,哪怕嘴里说着刻薄的话,看上去也无甚不雅。 但听她小嘴说着裴獗功绩,淳于焰无端上火。 “你果然不是莲姬。” “我不是。”冯蕴答得干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但我更关心世子的前程。儿女私情和家国安定,孰轻孰重,世子心如明镜。一旦大晋和云川翻脸,云川王怪罪下来,世子那两个庶弟,只怕就要……买两挂炮仗听响了。” 她的关心一听就虚情假意,明为善意劝说,实为杀人诛心。 可淳于焰内心深处那一股飘忽不定的躁动竟因她一针见血的歹毒,得到了久违的安抚。 “甚好。”帐幔轻扬,俊拔修长的云川世子从帘后走了出来,脸上戴着一个冰铁制成的山鹰面具,只露出一双绝美星眸,还有两片嫣红软糯的唇…… 他走到冯蕴面前,低头审视她片刻,突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肆意而开怀。 “为了卿卿,我愿避一避风头。” 冯蕴好像并不意外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凡男子,哪一个不是前程为先? 冯蕴若有似无眨个眼,声音颇冷,带笑,“世子明智。” 淳于焰冷笑,“二十万石让裴妄之拿人来换,二十石我倒可以接济卿卿。五日后,灵山寺来取。” 一声轻笑如春风拂面,不过转瞬,淳于焰就露出了恶魔的本性,一把扯过冯蕴腰上的束带,三两下便将她牢牢捆缚在柱子上,然后轻快地从窗口一跃而出。 月光从飞檐上洒下,他轻袍撒开,飘在风中…… “二十万石,世子一定会双手奉上的。” 冯蕴微微一笑,木门在这时被人重重撞开。 砰!门外的少年郎手提环首刀,一头一脸的热汗,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上下打量着冯蕴,黑瞳里闪着狼一样的冷光。 眼前的女郎一身宽衣被捆得紧贴在身上,勒出一副诱人的玲珑娇躯…… 敖七红了眼,几乎屏着呼吸才得以顺利解开捆绑,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他对女郎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冯蕴低头看一眼自己,漫不经心地整理好方才脱下来的外衫。她知道淳于焰在故意使坏,却不准备解释什么,拎一拎褶皱的袖口,转头笑问: “敖侍卫为何深夜来此?” 敖七咬牙:“此话该我问女郎。深夜出府,所为何事?” 身为看守的人,这质问本也应当,可敖七怒火太甚,语气就显得古怪,尤其那双好看却仿佛要喷火的眼睛,如同捉奸在床的妒夫。 “来花月涧还能做什么?”冯蕴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敖侍卫难道不知,花月涧是什么地方?不会从没有去花楼玩过吧?” 敖七呼吸一急,看着她明艳动人的脸,清亮秀丽的眸,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头。 这样美貌端庄的女郎,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蕴离得近,察觉出敖七的火气,当即闭嘴一笑。 敖七家世极好,是蜜罐里泡大的少年郎,怎会懂得一個女子在历经毁灭后会做出怎样决绝疯狂的事情,又会怎样的无所畏惧? “女郎……”敖七深吸了一口气,好似想求证什么,“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冯蕴抱歉地看着他,摇头。 “没有。我自己来的。” 又笑问:“将军可有交代,不许我出府?” 敖七见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很是碍眼。 他瞪着大眼珠子,粗声粗气地嗤声:“女郎到伎馆狎玩……对得起大将军吗?你让我如何向大将军交代?”
冯蕴皱眉走近他,鼻子轻轻一嗅。 “敖侍卫吃了多少酒?好大的酒味。” 敖七仿佛被火炙似的,脖子往后一仰,心跳加快,脑子却变慢了。 明明是她的不对,他自己却莫名心虚,不敢对视,不敢质问,只剩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肆意涌动,按捺不住。 “我吃多少酒与女郎无关。女郎还是想想要如何向大将军交代吧。今夜之事,我会如实禀报。” “唔……”冯蕴眉头轻锁,眼里好像带着笑,语气却很严肃,“我本就没打算瞒着将军。敖侍卫放心,等将军知晓此事,不仅不会怪罪,还会大大地褒赞我呢。” 说完她瞥敖七一眼,错开身往外走。 一股幽香绕过鼻端,敖七失神片刻,对着那施施然远去的背影:“你简直是自甘……自甘下贱……你站住,我还没说完!” 冯蕴没有回头,长袖一扬,举臂做了个挥手的小动作,优雅地走下了木梯。 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愉悦,很愉悦。 她越是愉悦,敖七就越是气不过。 他很想跟上去吐一吐胸中浊气,又觉得自己生气很没有必要。 冯十二娘是舅舅的姬妾,不是他的。 看守不力最多挨二十军棍,又打不死人。 可他偏生心里就像有股火在燃烧。 雅榭里帷幔飘飞,冷寂无人,敖七立在原地,失望、无措,以及失落,搅得五脏六腑好似都疼痛了。 最后,无能为力地在脸上狠狠抽一巴掌。 “叫你喝酒误事!” 花月涧的主家不见踪影,敖七没逮着人,将满身是伤的阿楼从柴房里拎出来,又一并揪出两个管事和几个仆从和小倌。 人家是正当营生,问不出个所以然。北雍军的名声本就不好,敖七也可以不在乎舅舅的名誉,将人狠揍一顿出口恶气。 但他提不起劲,觉得很无趣。 他满脑子都是闯入雅榭时看到冯蕴衣裳不整捆在柱子上的样子,还有,当冯蕴谈及此事平淡得不值一提的口吻,如在他心里压了一块巨石,酸涩难受…… — 阿楼是被两个兵丁抬回屋里的。 仆房阴冷,他浑身是伤,痛得龇牙咧嘴。 当上管事后最好的一身衣裳就这样毁了,他看到那些破破烂烂的布料,比看着血淋淋的伤口还要难受。 他没脸去见女郎了,把脸埋在草席上的褥子里,觉得丢人。 “女郎来了。”常大才的声音带着惊喜。 阿楼伤得比常大才更重,想爬起来行礼都做不到,一时脸红耳赤,狼狈得很。 “躺着。”冯蕴没什么表情,看一眼阿楼委屈的样子,眉头皱了皱,回头便招呼小满将吃食端到小屋里来。 小满笑嘻嘻应喏,放下饭菜,又将带来的伤药一并奉上。 冯蕴打开瓷瓶,认真叮嘱阿楼和常大才两个,如何互相上药。 阿楼羞愧,“我没有办好差事,不该吃饭。” 冯蕴看他那一副瘦骨伶仃的样子,哼笑,“不吃饭怎么把身子养起来,怎么为我做事?” 听女郎温柔说笑,阿楼更是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下人房,不该是贵女踏足的地方,但女郎来看他了,还为他带来了吃的和疗伤用的。 他觉得自己无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冯蕴看穿他的心思,平静道:“这次差事你们办得很好,挨了打,但换得了二十石粮。觉得值么?” 常大才傻乎乎地笑,摸着伤口大喊值得。 阿楼仍是蔫蔫的,耷拉着头。 十八九岁的年纪,心性最是脆弱,冯蕴耐心地道:“你不是以前那个太守府里打杂跑腿的小厮了,是我冯蕴的楼管事,要多见些世面,多练练胆子,自己强大起来。为这点小事就哭鼻子,回头我就发卖了你。” 阿楼抬高眼,觉得自家女郎身上好像在发光。 “我才没有哭鼻子呢……” 冯蕴失笑,点点头,准备走。 “行,你们歇两日,我还有要事让伱们去办。” 阿楼和常大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的光芒。 身上受着伤,但不觉得痛,心窝就像燃着一团火,有使不完的劲。 跟着女郎日子有盼头,受点伤,吃点苦,算得了什么? 第16章 梅令部曲 冯蕴难得睡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身,等她梳洗出门,意外地发现敖七没在外面。 平常敖七防她就像防贼似的,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今日不见人,冯蕴有点奇怪,但她没有多问。 少年郎总有许多古怪,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 “佩儿,把灶上的饭食给女郎端来。” 韩阿婆怜惜她就像对待眼珠子似的,笑吟吟交代仆女端饭食。 一碟猪肉脯,是冯蕴在乞降前三天囤积的,一碗粟米粥,照得见人影,还有一个胡饼,烤得生硬,难以入口。 但这已是极好的伙食。 让冯蕴意外的是,佩儿端来了一碗蜜炖煎鱼。用醋蜜盐浸渍,油煎时放了存放的橘皮,切得细碎的,很香、很独特。 冯蕴许久没有吃过这般美味了。 唾沫分泌比她想象的快。 “鱼是哪里来的?” 韩阿婆笑弯了眼睛,“敖侍卫为了捉鱼,差些把后院的池塘掀了。” 太守府的后院有一口小池塘,因为冯敬廷爱垂钓,塘水凿得很深,里头有从前养的鱼,但没有工具打捞并不容易…… 韩阿婆感慨,“府君烧尽粮仓,倒是留下了一口鱼塘……” 一碗蜜炖煎鱼,是眼下的安渡郡难得的珍馐了。 冯蕴笑道:“有余下的,给大家伙加个菜吧。” 韩阿婆也跟着笑,“敖侍卫在水里扑腾好半天,就抓上来三条。一条给你吃了,另有两条养在缸里,哪里舍得给下人吃呀?便是那塘里的,敖侍卫也吩咐了,不许人动它,说是救命的时候再用。就叫那什么……望,望鱼止饿。” 望鱼止饿? 冯蕴想到敖七说这话,扯了扯嘴角。 “不用事事听他。回头想法子把大的捞起来,鱼苗养着便是。就那么大点的一口塘,鱼多了,也是鱼吃鱼……” 长得俊俏的少年郎有天然的优势,韩阿婆怎么看敖七,就怎么欢喜,一股脑在冯蕴面前说他的好。 末了,见冯蕴眉头微锁,这才换了个话题。 “也不怪敖侍卫紧张,听说,城里半数以上的人家都断粮了,柳枣巷的树皮都快刮尽了。今早,东角门那头哭得摧心剖肝的呀,我找人去打听,原来是春娘家的小女儿饿死了……这安渡,眼下就是一座死城。再这般下去,会饿死更多人……” 冯蕴端起碗来,默默喝粥。 她食量不大,七分饱便停筷,剩下的让她们分食了。 小满吃得很满足,“要是每天都有鱼有肉就好了。” 韩阿婆骂她,“鱼摊肉店早关了门,猪叫声都听不到,哪里来的肉?贪嘴奴儿别做梦。” 冯蕴笑了笑,不置可否。 城里肯定有人囤积了大量的粮食。 不仅米店面店会有存货,富商豪户家里底子更厚,大战当前,他们怎会不做准备?又不是人人都像冯敬廷,一把火烧了走人。 冯蕴心下有了盘算。 “小满,让府里人半个时辰后,青山堂听令。” — 冯蕴是府邸里这些人的主人,但府邸不是她的。 一個弱质女郎当家,仆从内心难免会生出轻视来,即使这人是救命恩人,但女家主太过随和,下人就难免松懈。 冯蕴很清楚这一点。 “把大家召集到青山堂,是要和诸位谈谈,世道危艰,天下难得太平,你我蝼蚁当如何生存?” 下人都在走神,望着她呆呆的。 冯蕴没听到回答,让小满拿筷筒来。 “大家看仔细了。” 下头嗡嗡议论,不知这行事古怪的女郎又要做什么。 冯蕴垂着眼,从竹筒中拿出一根筷子,用力一折。 筷子断了。 青山堂上全是疑惑的目光。 冯蕴一言不发,再从竹筒里拿出一把筷子,约莫十来根,捏在掌心里。 “一根筷子的结局你们看见了,一折就断。那要是一把筷子呢?无数根筷子在一起,谁人能轻易折断?” “折不断,折不断。” “那你们可品出什么道理来?” 仆从并不爱动脑子去思考问题,主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但十二娘的话很有嚼头,有人开窍似的,大声道: “一人死,抱团生。” “一箸可折,十箸不屈……” “劲往一处使,齐心协力,大事可成!” 对生存的渴望是天性,青山堂里七嘴八舌讨论得很是热闹。冯蕴满意地看着,等大家说够了,这才从桌案后起身,站起来大声道: “大家要做抱团的筷子,就得守筷子的规矩。不是守许州冯氏的规矩,而是我安渡冯蕴的规矩。” “诸位跟着我好好干,不说大富大贵,吃饱穿暖不成问题。我冯蕴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带领大家奔好日子,不再饿肚子。”
冯蕴从大牢里捞出来的那些人,有仆女杂役,有郡太守府的属吏,整整五十来号人。 兵荒马乱的世道,没有私兵难以自保,需要用人的时候也很不方便。冯蕴拿来名册点了一下,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壮男丁,共有二十九人。 她大笔一挥,给这支部曲,取名叫“梅令”。 然后,交给从前郡太守府的武吏邢丙来训练。 邢丙是兵曹家出身,冯敬廷在时,他曾掌太守府的巡查和护卫。因为在安渡郡娶妻生子成了家,没有同冯敬廷南逃。 冯蕴认为一个丈夫在生死关头,没有抛妻弃子自顾自逃命,就是有担当的男儿。 交给邢丙,她很放心。 邢丙却错愕不已,“女郎信俺?” 冯蕴没什么不信的。 但她知道,这些人未必信她冯蕴。 “你只管让大家每天吃饱,身子骨练好,有令听从。旁的事,不用操心,交给我。” 青山堂议事结束,众人恹恹地散了。 “吃饱,谁不想吃饱呢?可粮在哪里,拿什么来吃?” “府里这么多张嘴巴,那两车粮,能吃几日?” “十二娘年岁小,没经事,只怕是有心无力。众人面前夸下海口,做不到,恐要受人嘲弄了……” “家家户户都缺粮,留下来就是挨饿。不如我们带女郎一逃了之?女郎救我等性命,我等有一口吃的,也不会让她挨饿……” “都给俺闭嘴!”邢丙挎着大马刀走过来,威风凛凛。 他长得高壮又是吏员出身,比杂役和兵丁身份高上许多。 这群人怕他,登时悻悻归队。 “站好!”邢丙虎目一瞪,“给俺把腰挺直,头抬起来!” 邢丙拿着两块木牍,那独特的梅花印迹,一看便是出自冯蕴的手。 上面是给这支梅令部曲定下的规矩,详细到几点起、几点歇,操练几时,工钱几何,休日几天。 邢丙其实不明白十二娘为何写这些。 这些人大多是家仆,注的是主家的户籍,祖辈都是许州冯氏的仆役,为家主做事本是分内的事。 但十二娘坚决要和许州冯氏割席,改换门庭,另立规矩也应当。 虽然现在工钱买不到什么,十二娘允诺的前程更摸不着也吃不着,但邢丙瞧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小女郎有魄力,很不一般。 “全员看齐,整备操练!” 梧桐树下,冯蕴抱着鳌崽看了片刻,转身回长门院。 她不仅给梅令部曲计算工钱和许诺休日,对其他杂役也安排了一套规矩。 分工不同,付出不同,所得就不同。 干活才有饭吃,这就是她安渡冯蕴的规矩。 “鳌崽!”敖七冷不丁从梧桐树后出来,把正在脑子里盘算的冯蕴吓了一跳。 鳌崽更是背毛炸开,嘶一声凶巴巴盯住他。 “本家兄弟,急什么眼?”敖七伸手想去摸鳌崽的头,不料鳌崽身子一缩,速度极快地扑过来,蹬上他的肩膀,就要下爪。 “鳌崽!”冯蕴厉色一喝,制止了它。 鳌崽不满地跳下去,三两下窜到梧桐树上,虎视眈眈盯住敖七,很是警觉。 敖七哼声,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不识好歹的东西。” 那是一条用稻草系着的泥鳅,活的,很肥,“给你的。” 泥鳅丢到鳌崽的面前,冯蕴说一声“吃吧”,鳌崽才跳下树叼住它,转到院角的花台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冯蕴发现敖七的裤腿上有泥,朝他欠了欠身。 “多谢敖侍卫捉鱼捉泥鳅。只是……鳌崽幼时受过伤害,十分怕人,你莫要再动手摸它,小心伤了你……” 幼时受过伤害…… 敖七听人说,她也受过。 看她一眼,敖七没说心里的话,而是嗤一声,那股子倔劲又犯了。 “谁稀罕摸它?” 冯蕴眉色不动,笑了笑,不跟他呛。 敖七喉结滑动一下,自己找台阶下来,“那个……府里粮食是不是不够吃了?我差人回营去找覃大金……” “不必。”北雍军什么情况,冯蕴很清楚。 她再次谢过敖七,轻声道:“府里的事,我自有主张,不会饿着敖侍卫的。” 整整两天,长门院大门紧闭。 冯蕴把应容找过来,又将能做女工的仆女仆妇召集在一起,不知道在里面忙碌什么。 到第三天夜里,邢丙的梅令部曲就领到第一个任务。 “换上夜行衣,潜行出府。” 第17章 盗亦有道 城东大斜坡的王典是安渡郡数得上的豪户。 北雍军进城那天,王典吓破了胆,马不停蹄奉上孝敬。粮食、布帛、田地、珠宝,拉了足足十几车,足见诚意。 晋国入主黄河流域以来,不像齐国那样依赖门阀世家,但仍然会给世家大族一些特权和优待。 这是大户的生存之道。上了贡,保全了家人性命,王典才稍稍放下心来。 “论簿阀,我曾祖与太原王氏本是一支,乃今世大族,贵于颍川陈氏,更不说许州冯氏了。可齐朝立国二十余年,我受本家排斥,朝廷亦不肯重用……反倒是冯敬廷那老狗,娶个颍川陈氏的后妻,又攀上兰陵萧家,借势高升……” “王公屈才矣。好在朝代更迭、何人当政,都得拉拢世家。等局势稳定,王公托人举荐,看能否出任郡守……” 深夜的王家灯火通明,王典跪坐在花梨木案前,正和食客清谈,数落冯敬廷的小人行径,外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流匪来了……家主,不得了啦,流匪来了……” 一个家丁冲到檐前,慌不择路。 “流匪、流匪绑了大郎君要家主出去说话……” 王典脑子一热,差点昏厥过去。 王潮是他的嫡子,心尖尖上的肉哇。 自从北雍军进了城,一些安渡原本的守军便原地落草,潜逃民间。为饱暖,难免会流窜盗抢,但大户都有家兵,一般流寇盗匪不敢入户。 王典不敢相信,有人会把主意打到王家头上。 “北雍军都敬我三分,哪一路流匪如此胆大包天?” 院子里,一群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流匪,约莫二十来人,大刀明晃晃地架在王潮的脖子上。 王府的大郎君衣裳不整,薄薄的袍子下是光着的两条腿,叫着“阿父救命”,另外有一个同样衣裳不整的女子,是王典的爱妾单氏,低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 这阵仗,让王典有点发晕。 “尔等好大的狗胆!还不速速放了我儿……” “王公。”一个压低的声音从蒙面流匪后面传来。 王典看过去。 这人蒙着黑巾,体形纤细,比其他流匪瘦小许多,不料却是匪首。 “今日某能轻易捉住令郎,多亏了王公的宠妾。若非他二人夜下苟且,支开守卫,某也不会这么顺利。” 王典方才看到那情形,已有不好的预感。 但家丑不外扬,他不好相问。 现在当着家兵和杂役的面说出来,他老脸通红,一口恶气上涌,整个人摇摇欲坠。 匪首踢一脚趴在地上的王大郎君,冷眼冷声。 “子淫父妾,泯灭伦常。这人一旦贱了,就不值钱。王公要是不肯赎他,某不勉强,只要给存粮的三分之一,就帮王公清理门户,杀了这孽障。王公要是舐犊情深,那代价就不同了——嗯,至少得出你家存粮的一半。” “畜生!”王典啐一声儿子,借机四下观察。 流匪约莫二十来人,而他府宅里的家兵有三四十号人。再有,北雍军夜间会四处巡逻,流匪未必敢明目张胆的杀人—— “王公在思量什么?”匪首又说话了,“穷寇末路,有什么不敢做的?王公,某耐性有限。” 说罢,匪首冷声沉喝,“把人拎上来。” 只见两個脏污不堪,脸上几乎看不出模样的男子被流匪拖到前面,他们残破的衣裳下,伤痕清晰可见,好似被人毒打折磨过一般。 “这是城南徐家的两位庶出公子,运气不好落到某的手上。徐父有十几个儿子,不肯出粮来赎……” 匪首不动声色地介绍完来人的身份,不轻不重地道: “留着无用的人,剁了吧!给王公开开眼——” 黑衣流匪并不应声,就像没有情感的木头,不等声音落下,两把三尺长刀就猛刺下去。 “啊——啊!” 惨叫声划破夜空,两人倒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 暗色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出来,狰狞可怖,俨然死透了。 王典变了脸色,闻讯而来的王夫人更是哀叫一声,当场跌坐在地,求着王典救子…… “好,好好,我赎,赎……” 王典没想到流匪真敢杀人。 大郎再不争气,也是嫡长子,命还是要的。 “将粮仓打开,由诸位壮士自取……” 仆役刚应一声,那匪首就笑了。 “仓中米粮就留给王公应急吧,某不贪心。” 接下去,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笑,“怪某没有说清楚。某要的存粮,指的是王公的地下窖藏。” 王典震惊得老脸都扭曲了。 乱世当头,哪个大户人家不提前存粮?
王家的大宅底下,三层地窖修得固若金汤。战前,王典就将金银玉器和彩帛粮食等囤到地下,里头的存粮,足够他们全家吃上二十年…… 但此事是哪个泄露了风声,怎会让流匪知晓? “王公别怕。”匪首的声音比方才和气,听上去很是悦耳,“某也读过圣贤书,不是不讲理的人。所谓盗亦有道,某从不强人所难。大不了学那太守公,一把火将宅子烧了……” “给……给……”王典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和王夫人抱头痛哭。 — 流匪有备而来,运粮的小舟就停靠在后宅外的河面上。 好在匪首说话算数,说拿一半就真的只拿一半。 王典见状又生出一丝庆幸,遇上的是义匪。 一半存粮换全家老小的性命,值了。 “王公不必相送,令郎明日午后自会回府。” 那匪首向王典施个礼,很有姿仪,接着手一挥,让人拎着几近晕厥的王大郎出门,还贴心地清理了尸体和血迹,然后客客气气地顺走王家的五头生猪、两头大牛,以及几缸腌肉和各种吃喝用度,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吁!可憋死我了。” 一到河心,那两具尸体便骨碌碌爬起来,揉着胳膊诈尸。 其中一个更是巴巴地眨着眼邀功。 “女郎,小人演得可好?” 匪首没有揭开面巾,但眼窝可见笑意。 “很好,回去论功行赏!” 一群流匪哈哈大笑。 那两具尸体正是常大和阿楼。 他们身上的伤是真的,全拜淳于焰所赐。流的血是假的,冯蕴亲自做的血包,一刀刺过去就破了,足够唬人。 阿楼咧着嘴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很得意自己干成了一桩大事,不是吃闲饭的人了。 “小人受伤了也能立功,很了不起。” “多亏女郎好计。”邢丙瞥他一眼。 十二娘有胆有谋,不损一兵一卒就弄到这么多粮食,还得了个“义匪”的美名,他很是佩服…… 梅令部曲其余人更是如此。 一个个兴奋不已。 “往后我们就以此谋生了。” “对!跟着十二娘,不怕饿肚子。” “安渡郡还有好几家大户,定有存粮……” 流匪贼盗,是战乱年代的常态。民生艰难,人在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一切礼义廉耻全是空谈。 一群梅令郎讨论得热火朝天,兴致勃勃。 冯蕴等他们高兴完了,才平静地泼下一瓢冷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这是为何?”梅令郎很是不解。 深夜河风徐徐。 冯蕴望着夜下水波,凉凉地道:“久走夜路要闯鬼,干这种营生,我们不仅不会安居乐业,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另说……” 众人的脸,当即垮下来。 “我等不惧死!” “正是。横竖要死,饱死总比饿死好。” 冯蕴看着他们热血膨胀的模样,知道是这些粮食给的底气,当即一笑,眼里生出些细微的寒气来。 “王典藏粮一事,我既知情,你们以为裴獗就不知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很是惊讶。 王家大户,家有余粮不奇怪,奇怪的是女郎从何处得知地下窖藏的事情? 冯蕴微微一笑。 她当然不能告诉别人,前世去王家抢粮的人,是裴獗——王典的地窖也是裴獗亲自带人抄出来的。 在北雍军最缺粮食的时候,城里的大户豪强都被抄了个遍,王典自然也逃不过,那满满三层大窖的粮食,当时就震惊了安渡郡,传得沸沸扬扬…… 相当于,她这是提前抢了裴大将军的生意。 冯蕴坐在舟楫上望着漆黑的苍穹,没什么表情,“往后你们都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一旦落下污名,子孙后辈如何抬头做人?” “记住了!今夜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敢吐出半个字……” 她看一眼阿楼,“舟上尸体便是下场。” 阿楼愣了愣,低低嗤笑。 一众梅令郎全都笑了起来,很是快活。 “女郎聪慧,我们跟着女郎,再不怕饿肚子了。” “是啊!有女郎在,还有裴大将军庇护,往后谁也不怕……” 冯蕴撇了下嘴。 要让裴大将军知道她抢先一步劫了粮,不知是个什么心情,还庇护她呢? 不过,她给裴獗留下一半哦粮食,算是好心了。 “邢丙。”冯蕴看着小舟驶入河道,低声吩咐,“我们从花月涧绕回去。” 第18章 雪上梅妆 抢来的粮食要运入府里,即使逃得过北雍军的眼睛,也避不开敖七。 因此,冯蕴去花月涧,就已经想好了“洗粮”的办法。 运粮的小船往花月涧后绕一圈,等敖七气急败坏地找过来看到,抢来的粮食,就换了个正当来路,这桩功德也就落到了云川王世子淳于焰的身上。 “那日与花月涧的主人相谈甚欢。他怜我府中缺粮,大方赠予……” 冯蕴说得云淡风轻,“相谈甚欢”几个字,甚至露出一点情意绵绵的意味来。敖七的脑子瞬间被她带回到那夜在雅榭看她衣裳不整,满脸潮红的画面…… 什么相谈甚欢?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 少年郎看她满不在乎,气得说不出话。 冯蕴一笑,平静地吩咐梅令卫运粮回府。 又道:“明日吃席,我与诸君共庆!敖侍卫一定要来。” 敖七目睹她被一群儿郎前呼后拥,笑出一脸明艳,牙齿都要咬碎了。 这个时代战争频发,民风却史无前例地开放,连绵不断的战争导致礼法不拘,秩序混乱,男女间自由结交,看对眼便偷偷相会,放纵欲望者大有人在。 敖七没有想到她也是这样的女郎。 很生气,又不知为何要气。 有粮有肉不是好事吗?他再不用潜到那么脏的池塘下去抓鱼,把自己一身搞得臭烘烘的了。 — 次日天刚亮,太阳初升,厨间便传来杀猪的声音,木桶磕地,刀具磨响,府里上下欢欣一片。 冯蕴起得很早,差邢丙出去打听了一下。 王大郎君是晌午时回家的,昨夜的事,王家自认倒霉,没有半点风声出来,倒是那个姓单的小妾,天不亮就被人抬出王府,不知去向。 邢丙在街上走一圈,市集没开,买不到东西,却听来不少闲言碎语。无非是说冯太守的十二娘投敌后与裴大将军那点风流艳事。有些混不吝的东西,吃喝嫖赌样样行,这时却高尚起来,差点没把邢丙气死…… “不知原委便乱嚼舌根,俺真想一刀宰了他们。” 冯蕴正在檐下看飞来的燕子,听了邢丙的禀报,好似没有往心里去,笑了笑,便问他。 “你家新妇识字吗?” 邢丙愕然一下才反应过来,哂笑。 “俺与内人农户出身,俺入行伍才粗粗识得几个字。内人是個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 冯蕴若有所思,走上台阶又突然回头。 “今日府里设宴,让你家新妇带着孩儿同来吧。以后府里府外,用人的地方很多,我还是更信重自己人。” 邢丙应一声,感动不已。 虽然府里发工食,但他有三个孩子。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妻子提过几次到府里做点杂事,混口饭吃,但邢丙脸皮薄,开不了口。 小女郎眼睛雪亮,好似什么都看得透、看得开。 这份大气从容和胆魄,邢丙佩服得五体投地。 — 这是冯蕴掌家以来办的第一场家宴,特地叮嘱灶上要狠狠弄几道大菜,红烧蒸缹,大釜煮食,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傍晚。 有好宴不能没有好酒。 冯蕴让人把地窖里的藏酒起出来,抬到檐下,摆得满满当当二十几坛,又亲自去灶上教厨娘卤了猪皮、猪肉和猪骨头,抬上桌来下酒,香气飘出府去,馋得人直流口水…… 为了助兴,文慧在席上调弄丝竹,以乐声下酒,两个舞姬一时兴起,在席上莲步轻摇,为女郎而贺。 冯蕴心情好极,只觉美人佳肴极是醉人。 第一次体会到男子的快乐,她醉眼蒙眬把酒问天。 “我若是男子,美色在前,可会冷静自持?” 敖七看她如此失态,直皱眉头。 本来想好不再管她了,又忍不住插手,上前叫仆女把酒壶拿走,“女郎醉了。” 冯蕴哼笑,望着天边弦月笑得媚眼如丝。 “傻瓜,我如何会醉?我千杯不醉!” 说不醉的人,一般都酩酊大醉了。敖七看她大舌头说话,双颊染霞,眼若桃花,呼吸莫名吃紧,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好似被高温火灼过,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想起叶闯说的那句发情了,不由握紧掌心,不耐烦地低斥。 “赶紧扶下去休息。” 大满小满有点怕敖七,因为他是大将军的心腹。 两人一左一右扶住冯蕴,像个肉夹饼似的走出去,她还有力气在经过时一把抓住敖七的手臂,冷笑着哼哼。 “敖小将军?果然是你。” 敖七:…… 喝醉酒的女郎真是疯啊。
连生气都莫名其妙,却勾得人心里酥酥的,舍不得她松手…… “呵!”冯蕴直勾勾盯住他,浑然不觉自己失态,只想蹂躏他、欺负他,以报敖小将军上辈子的憎恶和使坏。 “你为何不喜欢我?凭什么看不起我?很讨厌我是吗……那我就要……给你几分颜色瞧瞧哦……” 敖七双颊涨得通红,瞪着她说不出话。 不喜欢她?看不起她,讨厌她?从何说起…… 敖七的表情有点别扭,“我没有……” 然而,冯蕴并不是认真要得到答案,她也根本没听清敖七说什么,两世的经历在脑子里混淆后,她完全辨不清虚实,念念叨叨地被人扶去了长门院。 敖七站在明月清风的廊下,一颗心像在炼狱里挣扎,不该有的少年心思,让他心底隐隐有忧伤滑过。 — 冯蕴喝了酒与平常大相径庭,很不老实,沐浴时折腾好久,小鸭子似的在水里扑腾,一边搓搓一边冷笑。 “外面的梅林,砍了……全种上……青蔬小菜……” “花有何用?中看……不中用……红颜薄命!” 几个仆女哄着她,一口一个“是是是”“都砍了”,好不容易才把她像祖宗似的哄到榻上睡下,这才拉好帘子拿出主子赏下来的酒食,去外室宵夜。 享用着美食,想想在大狱等死的惨痛日子,皆是唏嘘。 “谁能想到我们活到了现在?不仅有饱饭,还有肉吃呢?” “这年头,能活命的人,都是老天赏饭。” “分明是十二娘赏的饭……” “呃!我兜里还有十个大钱。十个哟,我每月工食二石呢,女郎都记着的……” “我也有,楼管事额外赏我两个,说我绣的帕子好,女郎喜欢。” 关门闭市,钱买不到东西,但几个小仆女感觉到了用劳动领工食的快活,小脸喝得红扑扑的,一个个争相表忠心。 “我要好生侍奉主子。” “女郎的命……就是我的命……我要护她周全。” “呃……我的头……好晕!” 喝了酒的冯蕴并不好睡,半夜里口渴得紧,哑着嗓子叫大满小满要喝水…… 叫了好几声,才有门开的声音。 有人慢慢走过来,脚步声比平常重了许多…… 要是冯蕴没醉,是可以辨别出来的,那是男人的脚步。 可她醉了。 当青瓷盏递到嘴边的时候,她懒得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着对方的手,喝得很是畅快。 “我要……如厕。” 冯蕴头昏目眩,见仆女不动,自己站起来就跌跌撞撞地往虎子(马桶)那头走,咚一下,她撞到一个人身上,用力抓住对方的胳膊。 好结实! 她醉而不傻,当即退后一步,心生警惕:“是谁——唔——” 来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半揽怀里才稳住她。 “别出声。” 握在腰上的手臂力道很大,一股“雪上梅妆”清冽的香气幽幽入鼻,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在暗香中复苏…… 对一个上过沙场闯过尸山血海的冷漠将军而言,雪上梅妆的气味太过雅淡,不很搭,却可以恰到好处地遮掩他身上的戾气…… 上辈子冯蕴很喜欢这种香。 最初从裴獗身上嗅到,如见天物,爱若痴狂。 后来才知道,此香得来不易。 不说沉香老料和白檀丁香等物的名贵,便说制香用的梅花瓣尖那一点寒雪,就要无数人在大雪纷飞中忍寒受冻,只为采摘那花中雪点…… 因此她断定那不是裴獗会搜集的香。 他不好此物,更不爱附庸风雅。 直到在李桑若身上也闻到这样的香气,才知世间唯有他们二人,用这雪上梅妆…… 那时候的冯蕴任性过,将名贵的香粉撒在榻上,笑着用足尖踩踏,印出七零八落的图案,然后整个人滚上去咯咯笑着示威,等着裴獗勃然大怒…… 不料他什么都没有说,将她从香尘里捞出来洗干净,狠狠要了她一宿,从此不再用此香。 后来冯蕴每每想到,都觉得懊恼可惜,也曾经尝试制香,终不可得,于是遗憾。 如今又一次闻到久违的雪上梅妆,她心神俱醉,不免恍惚失态,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凭着记忆用力攀附着眼前的男子,在他怀里小狗似的轻嗅两下,委屈怅然。 “你来接我了?” “不是不要了吗,为何又来?” 一声询问隔了两世忧伤。 忽而又笑,“做梦了……” 第19章 负不负心(加更) 如果不是醉了,冯蕴问不出这样的话。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不该问。 但当面说不出的,醉得东倒西歪的她可以。 “你负我。”她眼眶发热,气恨地往那坚硬的胸膛撞过去,咬牙切齿,几近撒野,“为何要负我……” 她知道自己情绪有点大了,可酒是很好的催化剂,强烈地煽动着她的神经,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这么干。 一拳拳锤在身上,裴獗伸手想制住她,掌心却刚好落在她腰上的伤口上,痛得她嘶声低呼,眼泪差点掉下来。 “好狠。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 冯蕴望着男人眼里化不开的冷意,喃喃地笑。 “你实在是个坏的,很有些欺负人的本事……” 没有回应,裴獗似乎皱了下眉头。 冯蕴见他木头桩子似的,便又记起来了。 他不喜欢太过亲密…… 从她第一次侍寝,他就当她是个物什,用完就走,从来不动半分情意。 冯蕴恨从心生,冷冷嗤笑一声,扑上去搂住他精壮的腰身,密不透风地勒紧,带着酒气霸道地命令。 “抱我!抱紧些。” 裴獗身子倏地紧绷,眼底似有海啸般狂涌的火焰,手终是按在她的肩侧,刚要将人推开,冯蕴便滑不溜手地靠上来,紧紧贴住他,“你来,不就是想我了吗?” 手上的俏肩仿佛有千斤之巨,怎么推都推不开,男人微微往仰,避开她毫无章法的乱来。 “她不能满足你,对不对?”冯蕴望入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笑得不怀好意,“你怜惜她身子娇贵,不忍动她……对我,你就舍得……” 屋子里光线昏暗,一片寂静。 冯蕴看不见他皱紧的眉头,借着酒意气恼地声讨,一句句说得颠三倒四。 “我都离开了,被你抛弃了,我成全你们,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一定要我死……我死了你们才满意吗?” 男人冷脸沉沉,如若铁铸。 冯蕴见状更生气了。 “冷若冰霜,无情无义。不肯说话是吗,我偏要你说出来……”冯蕴眼神幽幽地盯住他,忽冷冷一笑,坏坏地扯住裴獗的衣裳,把他拉向自己,再顺势下滑熟练地握他要害。 “还装不装……嗯?” 裴獗后腰一麻,高大的身躯登时僵然而立。冯蕴一笑,像是意外又像是不意外,脸上慢慢浮出几分娇意。 “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明明不喜欢我……却可以对着我……硬……硬……硬来!” “松手!”裴獗呼吸停滞,低冷的嗓子像被酒气化开,带点喑哑的不耐。 他在生气。 每次都是如此。 但到了这个时候,冯蕴是不怕他的了。 再是愤怒再是生气,他都没有办法再克制,拿她从来无奈,疯狂的忍耐只会让他更难受,令冯蕴更开怀。她看不清裴獗的脸,单凭熟悉在他身上持续叠加,听他呼吸吃紧,笑容比方才更为明艳。 “我离开时久,这里可有让人碰过?” “冯氏阿蕴!”裴獗低头看她,极力按捺着喘急,双眼渗透着令人战栗的威压,俊容在这一刻格外阴森可怖,好像冯蕴再不住手,就要剁了她。 然而,冯蕴什么都分辨不清,她在跟自己的梦境搏斗。 “怎么不叫人家腰腰了……腰儿……腰腰……多好听……” 裴獗的脊背迅速被汗水打湿,从冰冷到烈焰,也不过须臾。作恶多端的手,妖娆肆意,紧紧相贴的娇躯,鼓鼓诱人、娇态横生,他被掐得止不住颤抖,额际青筋爆出,喉结滚动。 “再胡闹,我便……” “如何?伱要如何?”冯蕴问得如妖如狐。 “……”长久的沉默,只有男人沉重的呼吸。 冯蕴不依不饶地笑,借着酒意将小性子释放得很是彻底,“说啊!说!我想听……” 前世经过人事,今生的她也不再是少女心。裴獗这一副诱死人的身材,让她玩得十分兴起,隐隐有些渴望,又有些害怕他的狰狞。罢了,反正在梦里无人知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须在意,为所欲为。 “难以出口?那我来替你说可好?你想得很,想狠狠的……” “冯蕴,你可是疯了?”裴獗咬紧牙槽,仍是不免哼出声音,冷冷的警告变成无奈地低喘。 冯蕴不怕死地点点头,鸡啄米一般,将额际抵在他的肩膀。
“是……疯了,早就疯了。你生气吗?我知你不好惹,来啊,把我骨头拆了,给你心爱的女子熬烫……” 指腹刮蹭,衣料厮摩,她藤蔓般交缠上来,像只豁出命去的小兽,破罐破摔。裴獗呼吸凝滞,哪怕极力抑制,那一股骇人的力量仍然蓄势待发地想要冲撞上去,恶狠狠将他抛向崩溃的边缘。 “看清楚。我不是萧呈,无须在我眼前发癫!”裴獗近乎粗暴地捏住她的胳膊,将人扯离,冷冷盯住那双眼睛。 萧呈?黑暗里的声音满是怒气。 这个名字一入耳,冯蕴迷迷瞪瞪地笑着,脸上浮出怪异的愤怒,突然发狂地将人推开,“什么脏东西……也敢找上门来负我,给你脸了是吗……” 裴獗:…… 从极致的柔软到冲天的恨意,冯蕴变脸毫无征兆。 “萧子偁,你给我听好……” “从今往后,只有我冯蕴负人,断没有人可以负我!” 她面容冷艳,情绪波动极大,骂完推开他就跌跌撞撞往外走。 裴獗拦腰将她扶住,不料她突然扭头,张嘴就咬。 一声闷哼,裴獗吃痛,将人拎起来摁在榻上,压住她的脖子,气息粗重得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冯蕴呼呼喘着气,仍不知危险,挣扎几下爬不起来,头歪到一侧,无声的掉泪。 “不就想我死吗……杀了吧……你们都想我死……杀了我……一了百了……” 脖子上的禁锢,让那个重复了千百遍的噩梦再次冲入脑海,好似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黏住她,生生世世黏住她,摆脱不了。哪怕她已经重生、清醒,知晓一切,竟然还要困在网中,动弹不得,任人欺辱…… 冯蕴很是伤心,“杀啊……怎么不用力……” 酒液放大了她的情绪,重生来没有掉过的眼泪,在他面前肆意横流。 裴獗垂着眼看她,松开卡住她脖子的手,神色晦暗不明。 “腰伤何人所为?” 冯蕴将脸在软枕上蹭了蹭,把泪擦去。 “我,冯氏阿蕴凭本事弄的。” “……” 裴獗沉默片刻,又问:“何故如此?” 冯蕴吸了吸鼻子,“为帮裴獗筹粮。” “为何帮他?” “想做他的谋士。” “为何做他谋士?” “不想做他的姬妾。” 这一次裴獗沉默了许久,低头靠近,呼吸好似贴在耳旁落下,很亲昵的距离,声音却冷得钻心: “为何不肯做他的姬妾?” 醒醒!为何不肯做姬妾? 冯蕴在脑子里问自己,声音迸出如同冷笑,“负我……抛弃我……看我惨死……你们要的只是我的身体……我的肚皮……生孩子……我不要……” 灵魂里的脆弱好似被尖利的刀子拉扯开来,冯蕴磕磕绊绊的话,将记忆全都混淆在一起,说得模糊不清,但很真切,把眼睛都哭红了…… 裴獗愣是没有出声。 要不是那胸腔在剧烈起伏,身上就如同压了個死人。 “动一动,你动动呀。”冯蕴不舒服,推他。 裴獗深吸一口气。 身体的感官清晰致命,汹涌的欲望几乎就要破茧而出……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冷硬的铁器钝响,如同兵器划破了夜风…… “左右包抄!将长门院围起来。” 是敖七的喊声,他发现了长门院的异样,带人捉贼来了。 紧接着,庭院里灯火骤亮,几乎照亮半个夜空—— 整个府邸的人都被惊动了! 梅令郎们刚吃了庆功酒,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一听有人闯入长门院要伤害主子,一个个提着砍刀就飞奔过来。 “你们守在外间,没我命令,不许靠近。” 整个长门院里安静得没有声音,敖七怀疑仆女仆妇全被人放倒,心下绷紧,怕伤害到冯蕴,也怕这么多侍卫一起闯进去会坏了女郎的名声。 于是吩咐完,他握紧环首刀便蹑着步子靠近房门。 夜风从廊下拂过来,敖七的手刚试探性放上去,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敖七心里一凛,迅速出刀,不料胳膊被人一把抓住。 “大胆小贼——” “是我。”没有情感的声音,满是威慑。 第20章 遐想反噬 敖七呆立当场,胳膊好似都软了,腰刀掉落在地。 “敖侍卫!”外面有人在唤,在询问他的情况。 敖七与那双黑眸里的幽光对视,清了清嗓子,道:“无事。仆女吃多了酒,睡沉了,已让我唤醒起来。女郎也已安稳睡下,你们都退出长门院去!” “喏。”侍卫们陆续往外走。 敖七身躯僵硬,许久没有给裴獗行礼。 他是裴獗的外甥,自然不会像普通兵士那样惧怕,但从前不会这样。裴獗是他眼里最强大的存在,每次见到就像一只双眼发亮的小狼,恨不得扑上去摇尾…… 这次他有点打焉。 裴獗:“安渡城的事,为何不具实上报?” 敖七垂下头,想辩解几句,又开不了口。 “没想到这点小事,会惊动舅舅。” 裴獗有一双冷漠的眼睛,因此即便他五官生得极其俊朗,却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只会在那股强大逼人的气势下情不自禁地紧张。 “女郎做这些,是为给北雍军筹粮。外甥以为,以为不算什么大事。” “不算大事?”裴獗看着他。 微妙的气息在寂夜的暗光里流动。 “敖七,你犯下大忌。” 沉默一瞬,敖七双手抱拳。 “请将军责罚。” 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隔着帘子的里间却传来一阵细碎窸窣的响动。 是冯蕴含糊的声音:“大满,小满?” 她说着便朝他们走了过来,降纹帐里的声音仍带酒气,但比刚才好像清醒许多。 “惯得你们毛病,人呢?” 敖七和裴獗对视一眼。 这是女郎的起居室,不论是他还是大将军,大半夜贸然出现在这里,都是登徒子行径…… 一个人被发现被鄙夷,两个人同时被发现? 那就更是遭人耻笑了。 冯蕴的脚步渐近,只要一抬手撩开那层降蚊帐,就看到他和裴獗,敖七只觉气血上涌,心跳几乎快要从嗓子眼里嘣出来…… “女郎……” 手臂突地一紧,裴獗拽住他往外一拉,齐齐窜出去。 敖七被大力拉扯,站立不稳,差点撞在柱子上,待他反应过来再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如猎鹰般疾掠而去,几个起纵便消失在长门院的梅林里…… 徒留他一人,站在冯蕴的房门口,傻子似的迎接冯蕴疑惑的质问: “敖侍卫?” 敖七:…… 冯蕴皱眉,揉着闷痛的额头。 她方才好像看见裴獗了,但为什么会是敖七? 又问:“敖侍卫怎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敖七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冯蕴歪了歪头,指向里屋的几个仆女,以及掉落在地上的,敖七那把明晃晃的环首刀,“长门院遭贼了?” 敖七张了张嘴又无奈闭上,恨不能没有长嘴算了…… 深更半夜,女郎居室,仆女晕睡,他一個外男闯入,这是要做什么恶事? 舅舅! 何故害我? “敖侍卫?”冯蕴眯眼。 敖七的脸很漂亮,但棱角柔和,没有攻击性,唇珠的位置微微上翘,傲娇娇的有点稚气,尤其眼前,他好像在生什么气,又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冯蕴有点想欺负他,手痒,又忍住,扶住门框腿脚无力地将身子倚上去。 “敖侍卫什么时候变成锯嘴葫芦了?” 女郎倚门而望,眸若秋水,敖七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我出来巡夜,听到女郎屋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我怕出事,这才斗胆破门……” 有动静?冯蕴撑着头使劲地想…… 方才那荒唐而模糊的景象当真是幻梦吗? 皱眉看着少年郎,冯蕴偷偷用力拧一下自己的腿,疼痛让她更清醒了些许。 “吃得这样醉吗?” 敖七看她自言自语,尴尬地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只见冯蕴突然冷着脸回去,拿起桌案上的凉茶,往大满和小满的脸上泼去。 二女悠悠转醒,甩甩头上的水渍,睁眼看着眼前的人,吓得激灵一下,忙不迭地匍匐在地,朝冯蕴磕头认罪。
冯蕴有点累,伸出手,“起来扶我。” 敖七稍稍松口气,说一声告辞,灰溜溜的退出来。 梅林寂静,早不见人影。 — 坊间都知晋齐两国大战在即,但北雍军近日却有些懈怠。除了日常巡逻,戍营,其余人两日一轮训练,裴獗甚至会到各大营里盯着他们休息…… 今日不同,裴将军大半夜从安渡城打马回营,二话不说将营里将士喊起来,列队苦练,一直到东方见白…… 他也没惯着自己。 马下一把辟雍剑舞得风雪不透,马上骑射百步穿杨。 汗水从额头滚落,半湿的衣裳紧贴在身上,他半刻不停,双眼红透,杀气混着汗珠淌下,上马下马矫健如鹰,令人不敢靠近…… 濮阳九在场外看了许久。 看他舞剑、骑马、疯狂射箭,看他不动声色地练别人,也练自己,双眼都快迸出好奇的火光来了。 一直到裴獗回营歇下,濮阳九这才跟上去。 “妄之又犯病了?很是难熬?” 裴獗正在擦头上的汗,看了濮阳九一眼,“我没叫医官。” “脸色这么臭,看来是无功而返。”濮阳一只手撑在他案侧,看着他阴郁的脸,笑得没点正经: “性也者,汝之本体也。积多不散,结而成渊。稍有遐想,欲便反噬。再这般压抑下去,你往死里练也没有用……” 拨开他越靠越近的脸,裴獗冷声,“庸医!” “不解风情。”濮阳九叹气。 裴獗少年时,就有人往他身边送侍妾,要什么样的没有,从来无人拘着他,他都不肯多看一眼。 昨夜听闻冯蕴夜会云川世子淳于焰,这人冷着脸便打马回安渡去,濮阳九还当他突然开了窍,哪知,又冷着脸回来了…… 濮阳九好奇,“你说那冯氏女,何故招惹淳于焰?” ——为帮裴獗筹粮。 那一声清哑的叹息如在耳侧。 裴獗眉目森冷,朝濮阳九勾勾手。 濮阳九靠近:“如何?” 裴獗道:“听闻淳于世子好男风……” 濮阳九抬头看着他,露出疑惑,但见裴獗眉梢微动,“你去打探。” “……”这是什么命令? 濮阳九看着裴獗那冷肃的面容,不敢相信这是在玩笑,尾椎麻酥酥怔愣半晌,这才发现被报复了,分明是故意损他。 “不问了不问了,反正受罪的不是我兄弟……” 说罢瞥一眼,见裴獗不理会自己,心里那股劲仍是下不去。 于是濮阳九又厚着脸皮,一点点挪到裴獗的面前,双手肘在桌案上,诶一声。 “有桩怪事,望兄解惑。” 裴獗低头翻看文书,一言不发,神色颇为冷漠。 濮阳九眯起眼睛问他,“你说你不好女色,旁人献美从不肯受,为何冯敬廷献上女儿,你就破例收下?” 又问:“以我对妄之的了解,兄不会轻易承这个情。这当中……不为美色,就是有别的目的?” 濮阳摸着下巴,将裴獗打量了个遍,脑子飞快转动。 “难道妄之和冯氏女,有渊源?” 一个在南齐,一个在北晋,不应该啊。 濮阳九摇摇头,“不为美色,又无渊源,古怪……” 他习惯了在裴獗面前自言自语,并不期待有回应。 不料,裴獗突然抬头,问他:“你信世上有先知吗?” “嗯?”濮阳九愣住,“所谓先知,不都是招摇撞骗吗?” “冯氏女便是。”裴獗道。 濮阳九从惊讶中回神。 当初得知裴獗收下冯敬廷的女儿,他也好奇打听了一点冯家的事情,这女郎幼时确实有先知之能,当时震惊台城,被人称妖,甚至差点丧命,长大后就泯然于众了。 濮阳九知趣地笑道:“原来妄之……当真是重才不重色啊!” 裴獗久久不语,眼神盯着文书,目光复杂,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第21章 笑纳姬妾 这一夜,冯蕴睡得很不踏实。 一会是裴獗一会是萧子偁,好像还拔了会萝卜,挺大一个,握不下,拔不出,迷迷糊糊醒醒睡睡,等看到阳光金灿灿地透入纱帘,这才相信梦境彻底过去了。 长长纡一口气,她唤来小满。 “梳个惊鹄髻吧。” 小满大满以前不在内宅侍候,佩儿环儿四个又是府里手脚最笨的仆女,所以才被陈夫人指派到冯蕴的房里侍候。以前的媚香阁,就是太守府“老弱病残痴蒙傻呆”的集合地,几个仆女嘻嘻哈哈地笑着,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给主子梳出满意的发髻,雀跃不已。 “女郎娇美!” “仆女从没见过比女郎更出挑的女子!” 冯蕴扶一下鬓发,对着铜镜左右看看。 “阿莹不美吗?” 仆女们连连摇头,“十三娘美得小气,不如女郎绝艳!” 以前这些话她们是不敢说的,现在府里不再是陈夫人做主了,冯莹也不会再踩在她们家女郎的头上,这才敢说出实话。 等冯蕴梳洗打扮好,朝食便上桌了。 冯蕴的食案上有汤饼和白粥,其它仆女杂役全吃麦饭。因为麦麸脱得不干净,煮出来的麦饭便有些粗糙难咽,但这些,已经是眼下顶顶好的食物了。 至少可以管饱。 “有一口吃,我等已是好命。” “外间树皮都快啃光了,我们还有粮吃呢。” “是女郎救的我们。” 冯蕴在里屋默默听着,推开了窗,大声道:“一会让灶上炙两斤腌肉,再取些细面来,蒸一笼面起饼,喂养你们的好嘴。” 又吃肉? 昨日刚吃过肉啊。 这日子怕不是要美死? 众女齐声欢呼,“女郎好哄!” 高兴过了,一个個隐隐又有些担忧,怕好日子不能长久。毕竟女郎也在寄人篱下,要看大将军的脸色呢。 况且,大将军至今没有回府,没有宠幸过女郎。她们害怕好日子只是一场幻梦,转眼又要回到那冰冷阴森的大牢…… — 从小暑到立秋,是一年最炎热的时候。 朝食结束,冯蕴就带着人出了府。 她要盘点一下冯敬廷留在安渡的家产。 城外的田庄和土地,不知朝廷如何处理,暂时没有办法动手,但城里的铺子她觉得大有可为。 以前冯家幺房由陈夫人掌家,陈氏出身好,不缺吃穿,对钱物不太上心,心眼全用在怎么拿捏冯敬廷、对付冯蕴去了,幺房的产业在她的手上,败得厉害。 在安渡郡,冯家经营得最好的是玉堂春,一座清漆粉饰的酒楼。破城前,玉堂春有冯家的管事打理,战事一起,已是人去楼空。 另外有几个铺子租赁给了旁人,目前有一半空置。 大部分铺子没有打砸的痕迹,搬不动的家伙什都还在,就是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一看就不是北雍军的作派,而是内贼自盗。 但逃的逃,走的走,如今也找不着人。 为了积富发家,冯蕴准备安排人手将铺子清理洒扫出来,等立秋后晋齐两国的战事尘埃落定,再择日开张。 只是眼下,人手很是不足…… 冯蕴正愁这事,方公公带人来了。 两辆画屏锦绣的香车,载着林娥、邵雪晴、苑娇等十六美姬,每人带两个仆女,在二十余兵士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停在府门,一个个华衣美服,打扮得娇艳夺目。 “秉承太后殿下旨意,赏裴大将军安渡郡府邸一座,姬妾十六,仆女三十二……” 世家豪族府上,蓄养三五美姬是常事,圣上给有功的臣子赏赐姬妾更是惯例,但一次赐下十六个之多,在大晋朝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府邸是现成的,姬妾和仆女都带来了,但粮食不见一石布绢没有一匹,李太后的用心,可不止借花献佛那么简单…… “来啊!上将军府匾额。” 太守府的牌匾被冯蕴摘去以后,一直空着。 方公公大手一挥,几个兵士便嘿咻嘿咻抬上来一个黑漆金字盖着御印红戳的匾额,上书“大将军府”四个大字,庄重肃目。 “都看好了,这是裴大将军在安渡的私宅,尔等好好侍奉大将军,不要让人鸠占鹊巢,认错了主子。”
原府上的人寂静无声。 十六美姬齐齐拜下,“妾等谨遵太后殿下旨意。” 方公公满意地看着冯蕴脸上表情变幻,又是当众一番叮嘱,安排姬妾入府。 林娥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下巴都抬高不少,“公公放心,妾定不负太后殿下所托,好好调教诸位姐妹,好好侍奉大将军。” 方公公眉头跳了一下,斜睨着她。 该女蠢笨至极!太后殿下是让她来“侍奉”将军的吗?是要恶心冯氏女郎啊。 不过,林娥的话能让冯氏女不舒服,方公公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嫌弃地问冯蕴。 “冯姬可有话说?” 说吧,哭吧,最好嚎哭起来,他才好回去交差。 方公公满怀期待,冯蕴却盈盈一福。 “妾领旨,替大将军谢过太后殿下。” 方公公眉心又是一抽。 这叫什么话?好似她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一般。 这个冯氏阿蕴当真厚脸皮,不好应付。 方公公盯着冯蕴瞧,冯蕴也似笑非笑地看他,对他的来意了然于胸。 大将军不在府上,这是做给谁看的? 甘愿给心上人塞十六个美娇娘,一般女子可做不到。李桑若真是又狠又大气,怪不得有能耐染指江山成就大业。 既如此,她就帮裴獗笑纳了吧。 等方公公一走,冯蕴马不停蹄地把林娥、邵雪晴和苑娇等十六人以及她们的仆女全部叫到青山堂,指派她们去铺子上清理杂物,洒扫出工。 “到了将军府,就得按府里的规矩办事。” “这世道的粮食,可不是白吃的!” “将军府不养闲人!” “要吃饭,就得干活。” “谁不听吩咐,就给我饿肚子。” 冯蕴安排得和颜悦色,连十六美姬今后的名号都想好了。这个“胡饼西施”,那个“牛肉貂婵”,依她们的美貌,不愁她的店面不风光…… 林娥来府前是存了心思的,一朝登天变凤凰的戏文哪个不爱?谁料,将军根本就不住府里,她们连将军的面都见不着,还要被冯十二磋磨。 众姬妾满腹怨言,却拿冯蕴毫无办法。 府里的侍卫都听冯蕴的,上下全是冯家人,冯蕴就是将军府的土皇帝,说一不二。唯一能给她们撑腰的大将军身在大营。莫说他不一定会管,就算要管也鞭长莫及。 “长门院那位真是疯了!” “妾等要让冯十二给欺负死了。” “少说两句吧,往后姐妹是要一起侍候大将军的人。十二娘是世家贵女,身份尊贵,性子跋扈些也应当,能忍就忍吧。” “冯十二又不是将军夫人,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哼!她何止不是将军夫人?姐妹们且好好思量,我等是太后赏赐给将军的姬妾,有名有份有太后旨意,名正言顺。冯十二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顶多算是一个不要脸的外室……我们分明要高她一头,她却觍着脸踩到我们的脸上?” “阿娥莫再提了,我等雀鸟何故与鹰隼争锋?还是快干活吧。” 大将军府里,冯蕴抱着鳌崽,休闲自在地摸着它厚厚的脚垫,听阿楼汇报那些姬妾私下里的谈话,笑得十分开怀。 “饿饭!” “骂我一句,饿一天。” “骂我三句,饿三天。” “说我好的,有赏……重赏!” “赏什么让我想想,就赏将军初夜好了。” “还有,那两个说话好听的小美人,就不要干粗活了,安排去帮庄容刺绣制衣吧,把肤色养得再水灵些,将军回府看上,就有福气了……” “……” 阿楼年纪轻轻,快要笑出皱纹来了。 他喜欢如今的十二娘,远胜当初。 这个十二娘比男儿有担当,做的事说的话,桩桩件件都让他们心服口服,跟着她的人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甚至天天都盼着长门院来命令。有令一出,一个个便血液沸腾。 但阿楼也担心。 不把太后赐下的姬妾当回事就算了,还饿饭哪里能行? 第22章 恶女阎王 今日的绿柳院,很热闹。 林娥在开饭前被人带出膳堂,关了起来。 她在里间哭闹,将木门摇得砰砰作响。 “开门!你们开门啊!” “冯十二娘,你怎可如此对我?” “我领太后旨意前来侍奉将军,不是你的仆役。” “开门开门!我是大将军的姬妾,我要找将军评理,找太后评理……” 院里,一群看热闹的仆女和杂役,指指点点。 邵雪晴、苑娇和其他姬妾也都安置在这个院子,她们眼睁睁看着林娥被两个壮汉锁在房里,心里冰冷冰冷的,后怕不已。 阿楼拿出大管事的派头,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林姬带头闹事,不奉将军府家规,本当饿三日,关押三天。女郎念其初犯,格外开恩,勒令闭门反省一日。” 说完,他回头朝冯蕴行礼。 “十二娘,可还有别的交代?” 天气热,冯蕴穿了身薄薄的宽衫大袖,坐在柳树下,身侧跟着环儿和佩儿,两人拿着蒲扇,对着她扑哧扑哧地扇风,衣带飘起来,好看得仙女似的。 她的声音在酷暑下,听来也有点慵懒。 “再有违者,一律从重,不再轻饶。” 阿楼点点头,担忧地看一眼紧闭的小院。 原本女郎要连同其他姬妾一起处罚的,亏得他晓以利害,女郎这才听劝,只关了带头的林娥一人。 但阿楼还是很不放心,“上次在府狱,十二娘已然得罪了太后,这事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只怕……” 冯蕴淡淡开口,“我自有分寸。” 又不耐烦地接过佩儿手上的蒲扇,用力猛扇几下,望着树顶的阳光,“出一身的汗,都散了吧,干活去。” 安渡城就这么大,骂冯蕴是齐朝叛徒的人本就不少,现在又传出她黑心虐待姬妾,更是恶名在外。骂她争宠好妒的有,骂她疯癫狂妄的有,但冯十二娘做这样的事,又不很让人意外。 她行事古怪,早就被传有疯症。 要不是亲娘替她葬身火海,只怕她早烧死了…… “这样的女郎,生来就当掐死。” “老天无眼,冯十二竟让裴大将军看上!” “恶女配阎王,一对天杀的狗男女。” “会有报应的!” 饿饭的骂她。 不饿饭的也骂她。 认识的骂她,不认识的也在骂她。 众姬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连带府里的下人仆役都对她更生敬畏。 冯蕴很满意。 恶人是不会被人轻易招惹的,好人才会。这是她上辈子用死亡得来的教训。 在她死前最痛苦的那段日子,过着畜生般圈养的低贱生活,没有一个亲人来看望,那样的痛苦都受过了,被人说三道四算什么? 她马上给裴獗去信。 “我为将军治理府中庶务,很是得力。” 面对裴獗,冯蕴没有阿楼以为的那么飒。 她把裴獗当东家,将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都禀报上去。包括饿他的侍妾,逗他的兵,也会以谋士的身份,给裴獗提出一些建议。 其中关于恢复安渡郡的农事和民生,她写了足足上万字。 “安渡郡辖六县,地广人多,水土肥美,原是富庶大郡,以丝织和制瓷见长,享名南齐……可惜眼下城镇空尽,百姓饥劳困苦,再不见往日繁华……” “时局混乱,天下疲耗。民思安居,厌极武事。在营者思田园,在逃者思故里。然彼时,唯贵族名士骄奢淫逸,民间土地荒芜,耕作凋敝,于国大为不利……” “为免往后长途运粮,空劳师旅,将军还应广田蓄谷,以备粮草,做好与齐军长期恶战的准备……” “食为政之首。谁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谁便可稳坐江山。” “将军不如以安渡郡为试点,均分旷地给农户,恢复五谷果蔬植种,安置流民,再垦荒、整地,育种培优……” “田地丰收,粮仓盈余,从此安渡郡民不思南齐,只知大晋……” 冯蕴尽职尽责,为缝补好破破烂烂的安渡郡,言辞恳切。 然而,裴獗没有回信。 也不知敖七有没有去告状,花月涧的事也没有人来过问。 这让冯蕴隐隐有点不安,“小满,敖侍卫近来在做什么?” 小满被她问得愣住,“听叶侍卫说……敖侍卫好似病了?” 敖七病了?怪不得这两天不见他的人。 冯蕴心情愉悦兴致好,索性做一回好事,把敖七抓的鱼捞出来炖上一条,熬出鲜浓的鱼汤,装在青瓷汤盅里,让小满拎上,一起去跨院里看望他。 “敖侍卫!”叶闯不在,房门虚掩着,冯蕴一敲就开了。 跨院的房间布置很简单,两个儿郎居住,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木架上到处搭着衣物,敖七的环首刀靠在榻边,靴子东一只,西一只,踢得很远……
乱是乱了点,可冯蕴没有想到,敖七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好像刚刚被吵醒,高高扬起的眉毛,满头的湿汗,不知梦到了什么,看到冯蕴就见鬼般坐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脸颊。 “你,你出去。” 冯蕴皱眉看着他,“敖侍卫哪里不舒服?” “出去!”敖七的脸臊得通红,一副崩溃的样子。 他紧紧捂住,怕冯蕴发现被子下面的难以启齿,甚至不想让她看被单上那些辗转难眠后折腾出来的褶皱,还有乱丢的衣裳、鞋袜,都让他觉得羞于见人…… 自从那天逮到舅舅在冯蕴的房里,敖七就很不好过,女郎几乎夜夜入梦,让他心力交瘁,大受煎熬,感觉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最难受的不是嫉妒,是无权嫉妒。 可她偏生还来,在他的面前,一脸关切。 “看上去不像生病啊?”冯蕴和小满对视一眼。 这敖侍卫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精壮得很,哪像有病? 敖七靠在榻头,后背的衣裳几乎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掩着他怦怦乱跳的心,“你怎知我没病,我就是病了。” “好好好你病了。”冯蕴好心没有好报,板着脸叫小满。 “把鱼汤放上,我们走吧。” 敖七刚松了一口气,冯蕴突地掉头。 “敖侍卫不如找将军说说,回营去养病好些?” 敖七脸色微变,这是要赶他走吗? 一股强烈的不满,让少年怒目而视,傲娇地扬起了下巴。 “谁说我有病?我没病。” 冯蕴怪异地打量他。 不得不说,敖七当真长了一张精致讨喜的小脸。语气这么凶巴巴,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点点头,拉上门出来。 再一思量敖七的反常,脚步突然一停。 醉酒那天晚上,莫非发生了什么,才让敖七这样防备她? 和敖七能发生什么?那只能是她轻薄了人家。 说不清楚了!冯蕴敲头,回头看小满。 “再不许醉酒了。” — 夜深了。 中京洛城,嘉福宫里,青铜芙蓉灯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殿内静悄悄的,食案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李桑若挺腰跪坐在金丝楠木的食案前,姿态端庄雅致,紧阖双眼,她肌肤保养得极好,看上去略显憔悴。 深宫寂寞,贵为太后也难抵长夜孤清。 方公公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已不知把那冯氏阿蕴杀了多少回了。 十六個美姬啊! 十六个姬妾并三十二个仆女,居然制不住一个冯氏女? 十六个姬妾就没有一个中用的! 那林娥信誓旦旦,结果半招不到就让人制服了。 在这座宫殿里,三个后妃就可上演一出大戏,闹得鸡飞狗跳。十六个姬妾竟然全无作为,被冯氏女收拾得服服帖帖,挽起袖子做粗活,替她当奴仆。 方公公都替太后难受。 这个冯十二娘,他差人去打听时,得知她只是一个姿色绝艳的草包,没往心里去。 谁知,草包竟有几分能耐…… 方公公惶惶不安,生怕太后迁怒。 正胡思乱想,李桑若突然睁眼,朝她看过来,“坊间传闻冯氏女美艳不可方物,许州八郡无人可与争锋,确有其事?” 方公公吓一跳,看太后脸上很有倾听的兴致,正了正衣冠,弯着身子到太后跟前,长揖到地。 “殿下,老仆没办好差事,仆有罪。” 李桑若眉梢微扬,“哀家是问你,冯氏女,果然姿容绝世?足以迷惑大将军?” “不及太后。其容色粗鄙,不及太后万一也。”方公公忽略见到冯氏女时的惊艳,忽略她身上那股子逼得公公心乱如麻恨不能俯首称臣的妩媚,违心说道。 李桑若脸一沉,不经意地道:“你这老仆,脑袋是不想要了。” 方公公尬笑。 太后只是吃味了,但她并不傻。宫里有“候官”专门打探消息,太后的眼睛、耳朵多着呢,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的事情,欺骗不了。 但方公公了解太后。 美貌的女子,最是不服气。 冯氏女再美,也不可盖过她去。 “萤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冯氏女那点姿色小家子气,给太后提鞋都不配……” 方公公抬手往脖子上一抹,阴恻恻地笑: “只要殿下点个头,老仆自有办法…不再让冯氏女为殿下添堵。” 李桑若垂着眼皮,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织锦宽衣紧裹的娇躯往桌案轻挪,不动声色地端过那一碗凉透的参汤,淡淡地一叹。 “大将军看上的人,不可做得太过火。除非……你有办法让大将军厌弃。他弃了,才不会怨我……” 第23章 深情有毒 冯蕴给裴獗的信,如石牛入海。 眼看离立秋不足十天,她有点按捺不住。 于是一咬牙,卤了二十斤肉,装了些腌制的莼菜,又往驴车上放了十坛老酒,以感谢为名,让邢丙走了一趟北雍军营,打探情况。 邢丙是行伍出身,不用冯蕴教导,就知道眼睛往哪里看,耳朵往哪里听,当天下午回府,他兴冲冲就到长门院来禀告。 “女郎,北雍军动了。” “辎重营已至淮水湾地,安营扎寨,工匠营也已然赶到,在沿河腹地挖壕沟、做陷阱,垒防御工事……” 邢丙见冯蕴皱眉,又道:“齐军水兵,就在河对岸,好似要准备渡河……” 北雍军以精骑悍勇著称,最擅长的打法是骑兵冲锋,两翼包抄,中军直捣,三管齐下破坏敌军阵型,一乱就冲散了,但有一个短板是士兵懂水性的少。如果齐兵当真集结五十万大军渡河强攻,这么防守是没有问题的…… 但萧呈现在不会来攻。 河对岸的水兵,做做样子而已。 骗裴獗,也骗齐帝,目的只为逼宫…… 前世同样也是这个时候,萧呈携五十万大军,在立秋当天逼齐帝萧珏禅让,发诏退位,然后才反手一枪,亲自领兵渡河,和裴獗殊死一战。 那场仗打了整整三个月,双方都劳民伤财,损兵折将,打到隆冬时节,在淳于焰的促成下和谈休兵。 次年入夏,战火重燃。 由此开启了长达三年的齐晋战争。 三年后,萧呈再次遣使和谈。 做中间人的还是淳于焰。 那时,裴獗为了李桑若,狠心将她送出中京。一个孤苦的弃妇身处安渡,难免受人羞辱。在极度痛苦和怨恨中,她原谅了示好的父亲,也原谅了萧呈。 萧呈的深情短暂地弥补了她在裴獗那里受到的打击和羞辱,让她相信了他们错过的三年只是上天的考验,相信萧呈三年来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她,相信他夺帝位、攻北晋,甚至不得已娶冯莹,都只是为了救她脱离苦海,将她从裴獗的手里抢回去…… 男人骗起人来,当真迷惑人心。 她那时清晰地从萧呈的眼里看到了对她的痴和爱,如是真的。 “南齐公子,独绝三郎”,她那时太傻了,萧三存了心要让一个女子沦陷,有的是能耐…… 在她的配合下,萧呈巧施离间计,策反了裴獗麾下三员大将,在战前釜底抽薪,导致裴獗败走平城,而她回到了南齐,回到了萧呈的身边…… 萧呈是個心思深沉有胆有谋的男人。 冯蕴怨他,但无法否认这一点。 不过,如果裴獗肯信她,萧呈就不会再像前世那样顺利了…… 若是北雍军趁着南齐内乱强行渡河,出兵攻打信州,再借由铁骑优势长驱直入,到时候就算萧呈登上大位,也必会自乱阵脚…… 以萧呈的性子,仍会选择和谈。 但筹码可就不同了。 如果裴獗不肯信她呢? 就算不肯全信,也会派人打探,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 冯蕴望着南窗外飞回的燕子出神。 阿楼急匆匆走过来,唤一声女郎,神色焦灼。 冯蕴示意他进来,阿楼放轻脚步,在她跟前行个揖礼,又四下里看看,这才俯到冯蕴的耳边。 “林姬出府,见了个老相好……” 冯蕴平静地听完,平静地一笑,“盯紧便是。” 然后又吩咐,“收拾收拾,明早出发去灵山寺。” 那天在花月涧,淳于焰许她五日之期和二十石粮。 数量不算多,但冯蕴现在就像个要饭的。多不嫌多,少也不嫌少,给粮就要。 — 灵山寺在淮水以北的石观县,离安渡郡府城有五十来里。石观县是离淮水最近的一个县镇,一路过去,官道上遇到不少流民。 冯蕴换了一身轻薄宽衣,没穿女裙,看上去就像哪个大户人家的清俊郎君,很引人注目。 一行人驾着租来的五辆牛车,又有二十多个持械的青壮引路,没有人胆敢上前挑衅,但沿途看到的流民,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近乎赤裸的目光,仍是让人心惊胆战。 冯蕴让邢丙将车棚敞开,一眼就可以看到里头空空荡荡。
邢丙知道她的用意,表情略显忧虑,“立秋后,天气逐渐转冷,食不饱,居无处,不知又要饿死冻死多少人……” “咱们府上要不是有女郎弄来的粮食,你我也要做流民了。” “嘘……小声点,我们哪有余粮?也就将军怜惜女郎,运来的那两车,如何够用……” 天下大乱人相食,山野丢白骨,沟壑弃老母,这些事每日都在发生。众人唏嘘,但有心无力…… 到了石观县域,流民数量更多了。 冯蕴差人去打听了一下。 原来,石观县令郭怀德在北雍军铁蹄到安渡郡时,便直接降了,裴獗原地委任,让他暂代县令,打理庶务,县府的属吏也都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因此,换了个朝廷,石观县没受多大的影响。 眼看流民往石观县来避难,郭县令开仓放粮,让差役在城门施粥,很是做了些好事。 看见那些流民排着长队,得一碗白粥,脸上便露出久违的笑,众人很受触动。 郭县令的投诚是值得的。 南北打来打去,早晚还得休战,甚至合为一体,但死去的人不会再活过来。县令维持了安定和民生,就是保住了百姓的性命。 反观冯敬廷,焚毁粮库,纵火烧城,简直罪大恶极。 “阿弥陀佛!”一个小和尚从城门东北角走过来,对着冯蕴便是弯腰作揖,“贵女可是冯氏女郎?” 冯蕴一惊,连忙下车还礼,“小师父如何识得我?” 沙弥道:“女郎的车标小僧认得。有贵人差小僧在这里等待女郎,请随我来。” 冯蕴谢过小和尚,由他带路往灵山寺去。 这座寺院就在石观县城的东边,很近,但走入庙宇,除了带路的小和尚,冯蕴没有看到一个僧众。 她调侃道:“小师父是连夜剃度出家的吗?” 小和尚回头,“女郎玩笑,这边请。” 冯蕴和邢丙交换个眼神,握紧自己的小弯刀,以防万一。 不料,小和尚将她们带入宝殿下的密室,就老老实实地候在一边,“贵人说了,这里的粮食,女郎都可带走。” 里头有码得整整齐齐,二十石粟米和宿麦,不多不少。 淳于焰居然没有玩半点把戏? 冯蕴问小和尚:“赠粮的贵人可有别的交代?” 那小和尚微笑着施个僧礼,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的信封。 冯蕴撕开一看,里面写着两行飘逸的小字,“为免爱姬受饿,以粮相赠。莫忘约定,早日来投。” 冯蕴将灵山寺观察了一遍,除了存粮的密室,别的地方空空荡荡,干净得可以饿死老鼠。 在南齐,寺院经济盛行,朝廷有优待,名寺大刹堪比门阀世家,不仅有土地,还不纳税不服役。因此除了僧众,会有许多依附寺院的民众。 灵山寺是安渡郡第二大寺,石观县又没有受到北雍军的冲击,怎会只剩下一个小和尚? “女郎有所不知。”小和尚仿佛看出冯蕴的疑惑,淡淡地笑,“前阵子寺院的僧众都死光了,依附民也早就逃走……” 冯蕴看着他的笑容,问道:“谁杀的?” 小和尚视线下垂,“小僧的主人。” “淳于焰杀的?”冯蕴脊背微微发寒,想到刚刚走过的大殿和禅院里曾经横七竖八倒满了血泊里的死人,浑身不免发麻。 “一个寺院得多少人,上上下下全杀光?” 小和尚没有否认,目光里有幽幽的凉意,“他们都该死。” 冯蕴:…… 小和尚不看她,垂目长揖一礼,“回安渡尚需时辰,女郎快些动身吧,天晚了可不安生。” 冯蕴还礼,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随身携带的一张梅花木牍递给小和尚。 “有劳小师傅,将这个交给你的主人,请他务必在花月涧等候,我有好消息相告。” 小和尚将木牍塞入怀里,向她行个僧礼,然后静静等在一边,看梅令郎将粮食从密室搬上牛车,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 年纪轻轻如此淡定,不愧是淳于焰调教出来的人。 冯蕴不知道这个寺院里发生过什么,趁着梅令郎搬粮,她去了一趟前殿,跪在菩萨像前,合掌深拜三下,这才离开。 第24章 有恃无恐 回去的路上,冯蕴格外小心。 人在饥饿的绝境中,不会再顾及礼义廉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带着五辆牛车的粮食行走官道,就像带着点燃的炮仗,不知何时会炸…… 在路上,他们就着水囊吃了几个饼,马不停蹄地赶路,半刻都没停歇,眼看快到界丘山了,邢丙伸手一指。 “绕过这座山就快了,界丘山那头有一座北雍军营地……” 安渡郡辖内,没有人会在北雍军头上撒野,除非对方不想活了…… 拉粮的队伍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谁知,再往前不过百步,山林里便冲出来一支挡路的流匪,赤膊蒙面,骑马持刀,长得凶神恶煞。 “牛车留下,饶你等性命!” 那天梅令郎扮成流匪去抢王典,是有备而去,又捉了人家儿子为质,胸有成算。 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几十号人,足有他们的两倍之多,看那胳膊上的青筋,骑马的姿势,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人狂匪。 邢丙以前负责巡逻守卫,带过兵,没有上过战场,从小习武,却没有杀过人。他是如此,其他部曲就更没有对敌经验,面对真正的悍匪,不免心底发悚,脸色都变了。 刑丙跃下牛车,走到冯蕴的身侧。 拼人数和战斗力,不是对手。 粮食和人命相比,当然人命要紧。 “主子,俺来掩护,你带人先走,往北雍军营地去……” 冯蕴看着界丘山,声音微微发凉:“他们就是北雍军。” 邢丙惊讶,梅令郎也惊住了。 就连那些赤膊黑巾的流匪,也有短暂的错愕。 冯蕴坐在牛车上,面无表情:“他不仅要粮,还想要我的命。” “嘻!”那群人停顿片刻,又扛着大刀走过来,领头的壮汉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满是凶戾之色。 “看这细皮嫩肉的,是个女郎吧?小嘴真会说,你说大爷们是北雍军,那大爷便是了……如何?要不要乖乖跟大爷上山?等大爷们舒坦了,说不得就放你一条生路?” 冯蕴笑了笑,“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她说着解下腰间的那把小弯刀,看一眼紧张混乱的梅令部曲。 “未战先怯,这些天白练了。” 又道:“不敢拔刀杀人,在这世道可活不长久。” “女郎!”邢丙有些羞愧。 女郎声音清朗,表情平静,那份从容给了梅令郎当头一棒。十二娘尚且如此镇定,他们这些儿郎怎可畏惧至此? 十二娘是他们的依靠,他们也要做十二娘的依靠。 邢丙沉下脸来,黑塔似的挡到冯蕴的身前。 “男儿丈夫,死有何惧?兄弟们,誓死护女郎周全。” 人的意志是经过历练才变得坚强的,这群人没有经过战争、杀戮,在悍匪面前天然缺少勇气,可他们有血性,有力气,如果连自己的主子都护不住,有何颜面活下去? 一股同仇敌忾的悲壮涌上心头,在对方的污言秽语里,梅令郎被挑衅得士气大振,一个个握紧武器,将冯蕴护在中间。 “我等当死殉,以报十二娘救命大恩。” “有我们在,谁也别想动十二娘。” “对!除非我死!” “我必为十二娘死战到底!” 冯蕴清悦一笑,“记住,你们不是为我而战,是为生存,为尊严。要想活下去,不做蝼蚁,不当敌人的粮食,那就让你们手上的刀,去喝敌人的血,让你们的躯体,练成铜墙铁壁!” 没有什么比真刀真枪地厮杀,更能锻炼人。 梅令郎眼睛都红了,热血上脑。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这些,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想要竭尽全力保护一个人,没有像此刻这般想变得更强,让手上的刀尝一尝鲜血的滋味…… “来啊——” “无耻之徒!来啊,我们不怕死。” 那群蒙面悍匪似乎没有料到方才还吓得脸色灰白,恨不得掉头逃窜的一群人,突然就亮了刀枪。 “有种!” 领头那人一声冷笑,戾气横生。
“弟兄们,上!” “活捉那小娘子,回去给大王做压寨夫人!” “哈哈哈!” 一群悍匪疯了似的冲上来。 梅令郎大吼还击,杀出一种只有战场才有的悲壮。 然而,对方有明显的优势,一是体格健壮,二是训练有素,看那队形打斗便有正规军的底子,而一群梅令郎刚训练不几日,大多不得章法,吓吓普通百姓可以,遇上正规军便相形见绌。 好在邢丙有身高体壮的绝对压制,本身又武艺高强,一时杀红了眼,抽出车上的长矛,大吼一声冲到前头,很有万夫莫敌的狠劲。 “葛广、葛义,快带女郎走。” 流匪头目哈哈大笑,阴飕飕看冯蕴。 “想走?也不问问你大爷的刀!” 寒光破空而落,兵器碰撞出耀眼的火光,那人上前要与邢丙肉搏,被邢丙刺伤胳膊,吓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往后退。 梅令郎登时信心倍增。 “杀!” “跟上邢师父!” “保护女郎!” 这样的世道,人命比草贱,杀人死人都不新鲜。 但梅令郎们的反抗和保护还是给了冯蕴极大的震撼。 她的心,有许久没有这样鲜活的跳动过了…… 有人为她拼命。 有人肯为她拼命了。 “我不走。”热血上头,冯蕴放下弯刀,抽出车上的一把长刀便站上牛车,“今日我与诸君共生死!” 一支队伍的士气关键看将领。 她站在牛车上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下变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血光高高冲上半空。 山崩地裂的喊杀声,悲壮得剜人心扉。 远处的山林里,策马而来的裴獗和敖七亲眼看到这一幕,看着鲜血溅在女郎雪白的脸上,映出妖异的美…… “住手!”敖七大吼一声,放马在前。 一群铁骑人未到,气势便已逼压过来。 “贼人好大的狗胆,竟敢在北雍军的地盘上撒野?” 流匪们在听到马蹄声时,已然慌神。 那头目回头一望,格挡住邢丙的长矛,吆喝一声。 “扯乎——” 一群流匪慌不择路,疾掠而逃。 裴獗勒马停步,冷声命令,“不留活口。” 凉风凄凄,伴着那声音不轻不重地入耳,冯蕴缓缓地放下握刀的手,隔着人群朝那马上的裴大将军看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山林间有上百個披甲持锐的兵士狂奔而出,他们从四面八方包抄,在敖七的吼叫声里,杀向那群流匪。 邢丙方才杀得兴起,有点心痒。 “女郎,我们也上前助阵?” 冯蕴制止了他,“不必了。” 既然裴大将军下令“不留活口”,就不要想从这些人的嘴里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了。 其实,她之所以笃定这群人来自北雍军,一是因为地理位置,二是因为……她前世也遭遇过这群悍匪,但没找劫粮草的借口,而是直接掳掠她上山,凌辱她。 那个头目是李家在北雍军里的心腹,一身打扮都没变。 只是前世他们来得要迟些,更迟一些。 前世她也没有梅令部曲,没有人肯为她拼命。 悍匪们掳走了她,最后被裴獗找到,死在裴獗的手上。 不过,裴獗没有如李桑若所想,没有因为她被一群流匪劫持过,就此厌弃,仍是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回去洗干净,接着用。 “不留活口”,裴獗这次说了同样的话。 冯蕴忍不住笑,思忖裴獗的狠,和裴獗的爱。 不留活口,就不会留下把柄—— 维护了北雍军的脸面,也维护了李太后的。要是让人知道堂堂的临朝太后因为争风吃醋,派人来拦截大将军的姬妾以行侮辱,岂不是贻笑大方? 被裴獗护着的人是幸福的,有恃无恐。 越是这么想,冯蕴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再看裴獗的眼神,也就越冷…… 第25章 几欲爆炸 这场战局很快结束。 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刀毙命的有,砍断手脚的也有,北雍军将人抬下去,顺便清理战场。要不是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只怕没有人知道,这里刚才发生过一场恶战,死了几十号人。 冯蕴这时才走下牛车,朝裴獗揖礼。 “多亏将军及时出手,不然我等怕是性命不保。” 她说着客气但也生疏的话,裴獗身高腿长地端坐马背上,没有动作,“嗯。” 这一声很冷淡,像是应了,又好像从来没有应过。 冯蕴不觉得意外。 裴獗从来如此,便是床笫间十分尽兴,听她说什么,也只是嗯一声,表示知道了,要他再多说点什么,比登天还难。 硬如铁石的心肠,无情无义的人。她难道还期待他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吗? 冯蕴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道:“贵军的辖地,也有流匪杀人越货,实在匪夷所思呢。” 裴獗板着脸没有说话。 冯蕴又问:“将军就不好奇,是何方流匪如此胆大包天吗?” 裴獗说,“不会再有下次。” 冯蕴打蛇随棍上,“难道将军知道是什么人?” 最温和无害的笑容,最咄咄逼人的语气,冯蕴的言行都挑不出毛病,细品却意味深长。 裴獗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时敖七打马过来,径直杀到二人的中间,挡住了二人相对的视线。 “女郎可有受伤?” 少年郎的热情就像一团火,走到哪里燃到哪里,呼吸里好似都带着关心…… “我无碍。”冯蕴感激地一笑,朝他行礼,抬眸时一怔。 “敖侍卫手背怎么了?” 敖七抬手看了看,满不在乎地笑,露出几颗明晃晃的白牙,“不小心划了一下,小伤。” 冯蕴道:“我有从台城带来的金创药,回府给敖侍卫试试。” 敖七眉目灿烂起来:“好呀。” 裴獗冷眼旁观,脸色更显阴沉,不耐烦地吩咐敖七,“天不早了,送回安渡。” “得令。”敖七看看裴獗,再看看冯蕴。 他二人看着很是别扭,明明对彼此都有情绪,却表现得十分冷淡。再一想那夜在长门院撞见的,敖七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 裴獗提缰驭马,掉头就要走人。 冯蕴突然不轻不重地喊他:“将军!” 又上前几步,“为北雍军筹集二十万石粮,以解燃眉之急,将军可否答应我先前的要求?” 裴獗从马上扭头,盯住她。 冯蕴低低一笑,走到牛板车前,重重地拍打两下,表情云淡风轻,“明日辰时,请将军到安渡花月涧,取二十万石粮草。” 裴獗静静看她。 沉下的眉目,仿若一泓看不穿的深渊。 冯蕴朝他深深揖礼,“将军不出声,我便当将军默认了。” 没有拒绝,就是同意,这是冯蕴对裴獗的认知。 “随你。”裴獗淡淡开口,打马扬长而去。 冯蕴目送那一抹高大的背影越去越远,穿过夕阳的光晕渐渐没入地平线,微松一口气。 — 有惊无险回到安渡城,冯蕴带着这些过了明路的粮食,更有底气了。 论功行赏。 梅令部曲每人赏了二百钱,又炙肉烙饼,好生庆贺了一番,上上下下都很欢喜,连鳌崽都得了一条小鱼,还是他哥敖七亲自捞起来的。 入夜时分,左仲突然从大营过来。 带来一封裴獗手写的信函,仍是四个字。 “来信收悉。” 下午在界丘山见面的时候,他原可以当面说的,却偏要让人跑一趟。 冯蕴没有作声,左仲又奉上一把匕首。 “将军让属下将这个带给女郎,防身之用。” 那是一把双刃匕首,刀身略弯,模样有一点像镰刀,轻盈、锋利,犀牛角做的刀柄和皮革包过的刀鞘,看上去精致而贵重。 这比冯蕴那把小弯刀强上许多,很适合女子使用。 冯蕴有些疑惑。 突然赏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为李桑若做的事情感到歉意吗? 拿起匕首观赏片刻,她露出一个缠绵绵的笑。 “好刀。” 又轻声道:“你就叫翦水吧?” 左仲嘴角撇了下。 十二娘很是孩子心性,连匕首都要取名。 可她脸色并不好看,不见多少收到礼物的快活。 因此,左仲想到了今天在界丘山发生的事情,女郎是在看到他们杀人灭口时才变的脸色,想来是受到了惊吓。
于是他道:“女郎心善,不知人心险恶。今日那些人污言秽语调戏女郎,将军是容不得的。若不杀,也不知会把女郎的名声败坏成怎样……” 冯蕴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左仲被她的眼神吓住,迟疑一下:“将军说,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冯蕴握紧了翦水。 “只有死人才能闭嘴”,这句话裴獗上辈子也说过。这不是为了维护北雍军的荣耀和李太后的脸面吗?她从未想过,有没有一种可能,如左仲的理解…… 裴獗杀人灭口,或有那么一丝一毫是为她的名节? — 天黑透了,高温和燥湿却没有褪尽,夜里仍然很热。 冯蕴坐在长门院的窗边,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屋里的铜漏静静的。 鳌崽趴在她的苇席上睡觉,突然将身子滚过来,叼住她的衣摆往外扯。 冯蕴点了点它的鼻头,“安静些,晚点要带崽崽去打猎呢,我们要养精蓄锐懂不懂?” 鳌崽扑腾两下,继续拉扯她,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冯蕴疑惑地望向窗外,但见一个人影在梅林里悄然闪过。 谁?冯蕴心里一紧,摸了摸鳌崽的脑袋,抱起它放在苇席上,握住那把双刃翦水,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站住!” 靠墙的地方,一个僵硬而挺拔的脊背掉转过来。 冯蕴看着敖七那张拉长的俊脸,好似自己欠了他的钱没还似的,不免好笑。 “敖侍卫平常都大大方方地监视我,今日怎么偷摸起来?” “哼!”敖七眉眼桀骜,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难堪,就像被人揪住了小辫子似的尴尬,“女郎没说长门院我不能来。” 冯蕴观察着他:“我得罪敖侍卫了?” “没有。”敖七回答得硬邦邦的。 “那你莫非对我……”冯蕴原本想说“对我有什么误会”,不料话未说完,敖七像被什么东西蜇到似的,慌不迭地否认。 “没有。女郎不要乱想。” “???”冯蕴微微扬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敖侍卫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对我不放心,就堂堂正正看守,不必如此……” 就完她朝敖七福了福身,掉头就走。 “女郎不识好歹!”敖七绝望地抓扯一下脑袋,对着冯蕴疑惑的视线,红着脸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要是不守,女郎那天晚上……” 他话头打住,气氛古怪地凝滞下来。 冯蕴问:“哪天晚上?” 敖七双颊通红,下意识地隐瞒了裴獗夜探长门院的事情,“女郎醉酒那晚,行为着实不当。自己醉也罢,还放纵仆女一起醉,若有贼人闯进来,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冯蕴眼睛微烁。 怪不得敖七近来反常。 果然是她行为不端,轻薄了人家…… 冯蕴深深揖礼,“是我轻浮了,请敖侍卫原谅则個。” 这个道歉温雅有礼又十分真诚,敖七受用,又脸红。 其实,她轻不轻浮与自己没有相干,可女郎给他道歉了,证明女郎很看重他。 敖七一想,语气几不可察的放低、放软,“此事不谈,就说今日,女郎去石观县,怎可背着我行事?若非我发现不对立马跟上,再回营搬来救兵,女郎眼下只怕已身首异处,又或是被哪家山大王抢去当压寨夫人了……” 冯蕴一听就笑了。 敖七的埋怨,她也有点受用。 被人关心总是愉快的。 她问:“敖侍卫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总能很快发现我,背着你行事了?” 敖七一愣,“为什么?” 冯蕴眉开眼笑,“傻子!因为我想让你发现啊。” 敖七瞪眼,“女郎在利用我?” 冯蕴似笑非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有敖侍卫在,我很放心。” 敖七哑住。 一颗心忽冷忽热,酸酸甜甜,那些在胸膛里沸腾的,没有由来的愤怒和埋怨,被她一声“傻子”轻而易举地浇灭了。 敖七傻傻站着。 看着女郎走出梅林,一身宽袍帛带掩不住的婀娜,慢慢消失在眼前,又重新映在夜幕下的窗纸上。 她在和鳌崽撒欢,窗上的影子温柔又挠心…… 敖七走近窗户,想抓住点什么,又不敢抓。 影子淡淡。他不知为何要站在这里,更不知为何会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喉头那种焦渴感怎么都抚平不得。 情绪压在心头,他几欲爆炸…… 第26章 声猫击焰 半夜里突然下起小雨,到凌晨时天空仍如一片浓墨般漆黑。 花月涧里灯火通明,廊灯的光线落在雅榭后的河水里,泛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淳于世子喜爱洁净,起身就要沐浴,并且从不肯让人靠近侍候。仆从备好水就陆续离开雅榭下楼,守在外面。 整个两层小楼只剩他一人了,淳于焰舒口气,取下脸上的面具,将轻袍脱下,一并放在木施上,迈开长腿便沉入热气腾腾的浴桶,阖上眼睛。 半晌,耳畔咚的一声。 淳于焰猛地睁眼,发现一只土黄色的怪猫突然从房梁跃下,正巧落在它浴桶边的木施上,抓起他的衣袍飞快地拖走,速度快得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哪来的野猫……” 不对,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猫—— 淳于焰发现事态不对,起身拿起架子上的面具罩在脸上,正要追猫,腰线便是一凉。 “别动!” 淳于焰的注意力全在那只尖耳细腮的怪猫身上,猝不及防背后有人,贴上来的匕首冰冷冷指着他的,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 “不要出声,不然整个花月涧的人,都会看到淳于世子这张从不示人的脸,以及……” 刀锋锐利的在他腰际辗转,淳于焰身子绷紧,脊背僵硬,声音带着咬牙切齿地笑。 “莲姬,这是要做什么?恩将仇报?” “我可不是你的莲姬。”冯蕴声音慵懒,察觉到淳于焰压抑的愤怒,她抿唇一笑。 “我要什么,淳于世子知道的。” “二十石粮食不够吃吗?莲姬胃口真大。” “世子也不小。” 冯蕴的匕首顺着腰线往下,一寸寸滑动,好像随时就会刺入肌肤,又好似在撩动什么,缓慢而执着在他腰窝游离,衣裙带出暗香阵阵,淳于焰眼睁睁感受着身体被激起层层疙瘩,也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那妖女面前难以自控地怒瞪偾张…… 他暗骂自己! 紧张成这样还要丢这脸。 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流匪截道的事,与我无关。你要怪就怪自己,不该得宠于裴妄之,招来横祸……” “哦。”冯蕴回答得轻描淡写。 “世子既然知道是谁要害我,那就算不得无辜。所以,我今日就算废了你,也不算过分吧?” 锋利的匕首已从腰线转到他的下腹。 滑动间,满是手起根断的危险。 偏生那女郎的声音,平静而温软,就像见惯世面的妇人,面对赤身男子没有半分的羞臊,说出来的话,字字柔和,又字字恐吓。 淳于焰气得头晕脑胀,恨不得转身捏死她。 可他不能,一动都不能动。 “你这女郎,到底知不知羞?” “比起淳于世子,我知羞得很。” 一根束腰帛带丢到桶上,半截沉入水里。 冯蕴道:“来,自己将双手绑紧!不然就废了你。” 淳于焰气极攻心,额头突突直跳,牙都快咬碎了。 “为了二十万石粮做到如此地步,你当真只是为了裴獗?” “照做!不要废话。”冯蕴笑。 那声音钻入淳于焰耳朵里的时候,锋利的刀尖也在他大腿根滑来滑去,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凉丝丝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张嘴将他吞噬下去。 “手别抖,我做便是。”淳于焰喉结滚动一下,咬牙切齿地瞪着冯蕴,手口并用,将自己的双手捆缚起来。 “很好。”冯蕴满意地笑了笑,又努了努嘴,“慢慢迈出浴桶,走回你待客的帐幔后……”
淳于焰恼怒,“好歹让我穿上衣服……” “不必。”冯蕴笑道:“还是坦诚相待的淳于世子,更让我放心。” 一个常年面具遮脸的人,自然不愿意将身子示人,对淳于焰来说,这模样落在别人的眼里,比杀了他还难受…… “冯氏!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 “乖乖走!”冯蕴匕首一滑,“不要左顾右盼,不要玩花样……” 说罢看一眼他那副吞了苍蝇般的表情,温声一笑,“你的速度不会快过我的鳌崽。就算我的匕首不够快,鳌崽的爪子,也可以让世子下半身……哦,没了。” 淳于焰吸气:…… 人人都说他淳于焰是疯子。 可冯氏女比他疯百倍千倍不止。 “也别太生气,更别想着怎么报复我。”冯蕴平静地劝他,“要不是世子太小气,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说来说去,全是世子逼迫的呢。” “你真是不怕死!”淳于焰咬牙骂斥。 那只偷走他衣袍的猫低吼一声,冷冷盯着他下腹,舔一下舌头,他身子便是一凉,当即闭嘴,半垂着眸子,当自己是死人一般,按冯蕴的吩咐坐到那日见她的软榻上。 “你可知得罪我的下场,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嘴硬的郎君,真不可爱。”冯蕴突然低下视线,像是好心大发般撇一下嘴,“或是世子想试试我这把匕首,给世子去去毛?” 疯子! 淳于焰咬牙切齿,身子颤抖一下。 “冯氏,伱是在找死……” 嗯!冯蕴漫不经心地道:“在我死之前,会拉世子一起的……” 淳于焰听到她话里的冷气,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扭头看来,变了语气,“我可曾得罪过女郎?” 冯蕴凝目而视。 片刻她才低笑一声,“不曾。” “那你为何恨我?”淳于焰问。 冯蕴:“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淳于焰:…… 冯蕴又是一声笑,眼睛飘过他的脸上的面具。 身上一根丝都没有,再戴个面具,显然有些多余。 冯蕴好奇心起,手伸向淳于焰的脸,却见他眼里露出惊骇,“不要乱来!” 脱面具,难道比脱衣服更难忍受? 冯蕴嗤笑一声,“世子莫怕,长得丑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不会嘲笑你的。” 无论眼睛生得有多么漂亮,一个男子常年以面具示人,难免会让人猜想,他的脸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缺陷…… 冯蕴纯粹好奇,取面具的动作有些轻佻,几乎没当回事…… 然而,面具从淳于焰脸上揭开的刹那,她整個惊住,面具从手上滑落仍然未觉…… 两世才得见的这张脸,极其俊美。 这位云川王世子,微湿的长发披散着,长长的睫毛略微卷翘,嘴唇因为生气而抿起,五官精致,白晳过人,不仅有一张俊美得雌雄难辨的脸,身体也不是那种精瘦见骨的。该瘦的瘦,该壮的壮,恰到好处的比例,没有裴獗那么立体深邃,却有一种异样的美艳…… 冯蕴的视线由上到下,冰冷带笑。 “二十万石粮,我给你。”淳于焰受不了空气里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冷寂,咬牙切齿,“我给你还不行吗?” 听冯蕴说话,他恨。 冯蕴不说话,只盯住他看,他更恨。 最恨的是自己不争气,在那样极致的侮辱和逼迫下,身体居然能爆发出反常的状态,兴致高昂…… 第27章 疯中强手 “冯氏阿蕴,只要你放下刀,二十万石便是你的。” 长这么大,淳于焰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说过软话。 然而,他服软得到的,只是冯蕴不屑的一声冷笑。 “轻易相信男人的话,容易早死。” 匕首放下,她哪里还有命在?冯蕴不傻。 淳于焰脑子快要炸开了。 他今日遇到的,是他二十年的人生里不曾遇到甚至想都不曾想过的遭遇,世上竟有如此大胆的女郎,敢对他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一个连面容都不肯示人的世子,上上下下都让人看光是何等屈辱? 淳于焰额头突突直跳,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 “疯子!冯氏女,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 “我多谢你。彼此彼此吧。” “说吧!你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肯满意?” 冯蕴道:“很简单。等裴大将军到花月涧时,我要世子当着将军的面,亲口许诺二十万石粮,并签下文书。这样才能放心。” 好一个冯氏女! 淳于焰身上的冷汗顺着脊背淌下来,因为愤怒,身子更是敏感地呈现出勃勃生机,偏生那女郎毫不知耻,一动不动地看着,让他无所适从,身上像有万千蚂蚁在爬,越愤恨,越难耐。越难耐,越亢奋…… “我会杀了你的!” “不要以为有裴獗撑腰,我便奈何你不得……” “冯氏!本世子在此立誓……” “嘘!”冯蕴轻笑一声,匕首压下,“年纪轻轻就发誓,对寿元不好。再说,发誓又有什么用呢?灵山寺那么多菩萨都保不住寺院里那些冤魂的命。” 淳于焰冷笑,“你为他们抱不平?” “我不是女菩萨,懒得管那么多闲事。”冯蕴看他气得身子直抖,满意极了。 这辈子,她终于报了上辈子被淳于焰无端欺辱却无能为力的仇,于是言辞间更是极尽羞辱。 “淳于世子这身子……当真是妖得很呐。你看你,分明就是对我有情,诚心想要勾引我的……” 她似笑非笑,将上辈子淳于焰对她讲过的话,全都奉还给他,更狠的是,尖刀还有意无意往他要害一碰。 “果然好物……”见淳于焰俊脸臊得几欲滴血,她又沉着脸解释,“我是说我手上的刀……你看它多锋利呀,吹毛即断,削起东西来定是,嚓……” “冯蕴!”连名带姓,淳于焰快要崩溃了。 “嘘,小声点。”冯蕴低声提醒,“要是让你的属下听见,我便只有请他们进来一起观赏了……” 淳于焰:…… 他认命地闭上眼。 室内的温度好像更低了一点,他有些冷,从未有这么冷过。但那该死的冯氏女仍不肯放过她,言语带笑却毒辣异常。 “世子不用担心,这也并不是什么出挑的物什,比起裴大将军……也不怎么够瞧。我看过便忘了,记不起来的。” 冯氏女着实可恶! 敢这般羞辱他! 淳于焰双眼灼红,浑身滚烫。 “妖女!疯子!我必将让伱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冯蕴手腕微转,双刃翦水慢慢地滑动,寂静中,那蚂蚁般的爬痒令人焦渴难耐,淳于焰咬牙警告。 “不要乱来!” 冯蕴:“什么是乱来?这样,还是这样?” “冯氏,二十万石粮,我给你,你说怎么给,就怎么给。” “那世子还要不要杀我?” 杀!杀一千回,杀一万回。 淳于焰闭眼吸气,“不杀了……” 冯蕴眉梢低下,盯住他,“世子说我该信吗?” 女郎的呼吸落在脸颊,淳于焰耳朵红透,整个人仿佛要燃烧起来了,身子下意识发颤,不受控制,甚至有一种怪异的错觉,希望她不要离开,再靠近一点,亲近一点…… “世子怎么不说话?”冯蕴笑问。
“唔……”淳于焰万万没有想到,在女郎清香的气息落在耳窝时,他竟浑身窜麻,脑子里仿佛有根弦绷断,情不自禁地低哼出声。 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仆从的声音。 “世子可是有事召唤?” “我听到楼上有女子的声音,有些不对,我们可要上去看看?” “世子在沐浴,哪里会有女子的声音?” “世子该不会是……嘻嘻……” “可莫乱说。” “唤世子不应,我们还是上去看看为好。” 淳于焰脸上刚升起一抹希望,很快又变成了绝望,他的眼前是冯蕴那张极致美艳又极致无情的脸。 “不想让下人瞧到你这副丢人的模样,就告诉他们:你很好,无事发生。” 见淳于焰抿唇不动,她又缓缓笑开。 “当然,世子也可以大方呼救,告诉你的侍从,你不着寸缕被冯氏女持刀要挟,让他们赶紧来救你……” “……” 淳于焰紧紧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沉声道: “本世子沐浴,擅闯者,死!” 一個死字是咬紧牙关发出来的,冯蕴觉得他想杀的是自己。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 重活一回,就想看这些衣冠楚楚的尊贵公子急得跳脚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呢? — 淳于焰从来没有过这样难熬的时刻。 他期待时间过得更快一些,既希望裴獗快一点出现,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这种复杂而漫长的等待中,无数次崩溃,想求冯蕴给一件衣物遮羞,又无数次告诫自己保持镇定。 不就是被一个女郎看了吗? 何足挂齿? 他淳于焰岂会在乎? 不就是被她言语羞辱吗? 他又不是真的小!是她眼瞎而已! 一面疯狂爆汗暗骂,一面疯狂想着怎么杀死她,淳于焰被动承受着那种失去掌控力的无助,刀锋的摩擦里,一波波凶猛的情绪浪潮光汹涌,忽冷忽热,如坐针毡,那女郎却不肯让他好过,艳美姿容频频撩动,让他生不如死…… 仿若过了一世那么久远,楼下终于传来侍从的禀报。 “禀主子,裴大将军求见……” 雅榭四周安静一片。 裴獗踩着木梯,脚步极赋节奏。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帐幔外。 光线的强弱差异,导致裴獗看不见帐里的画面,但帐里的两个人可以清晰地看见裴獗。五官冷漠,一举一动带来的凛冽和压迫感,天然有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强大气场。 冯蕴扪心自问,要是换了裴獗,她大概不敢像对淳于焰那般下手…… 嗯,她会换种方式…… 裴獗看着低垂的帐子,在仆从的引领下,在客位的席上挺背跪坐下来,冷漠而不失礼数。 “淳于世子,久违了。” 两个人有点沾亲带故的表亲,淳于焰不见人的怪僻,裴獗很清楚,他好似没有注意到帘后的人今日有什么不同。 仆从也不知情。 除了奇怪主子没有掌灯,帘子里不见光,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规规矩矩地为裴獗奉茶。 帐幔里好似动了一下。 淳于焰的声音,有点慢,“妄之兄为何今日过来?” 裴獗道:“来找世子借粮救急。” 这理所当然的姿态,与那可恨的冯氏女一模一样,就好像笃定他有,也笃定他不会拒绝。 淳于焰半晌没有说话。 隔着一层帐幔,似有隐隐的怒气涌动。 裴獗抬眼:“世子不愿?” “是……” 停顿,淳于焰略带颤音地嗯了一声,吸口气又笑道:“云川在安渡郡……是有储粮二十万石,本是为今冬荒年而备。既是妄之兄急求,拿去救急便是……” 第28章 雅榭相对 这不像淳于焰会说的话。 但他开了口,裴獗没有拒绝的理由。 “世子雪中送炭,待我禀明圣上,必还云川大礼。” “唔……不必!”淳于焰的声音更低哑了几分,好像带点切齿的恼意,“此事父王尚不知情……” 知道只怕要剥了他的皮。 “等兄解了燃眉之急,再还云川。” 裴獗注视着帘帷,微微眯起眼,里头细微的声音隐隐入耳,好似有一抹熟悉的气息…… 这时,一个仆女捧着檀木托盘走到他面前跪下,双手奉过头顶。 “将军请过目。” 托盘上面是一份契书。 大意是云川以二十万石粮出借大晋,年内归还。 契书上盖有淳于焰的印戳,也有他的亲笔落款,一切都做不得假。 裴獗没有去拿,眉头紧锁不知在思忖什么。 “妄之兄……”淳于焰好似有些迫不及待,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隐隐听来还有些不正常的喘息,“兄……赶紧笑纳吧。莫要再迟疑了……北雍军等着粮食救急呢。” 裴獗不动声色地瞄一眼,抚袖接过,在手里拈看一眼。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淳于焰松口气,“兄贵人事忙,弟就不久留了,过两日派兵来运粮即可……”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 淳于焰呼吸一紧,连忙改口,“还是今日吧,兄要得这么急,那便今日午后,派兵到安渡府库来……” 裴獗看一眼,“世子藏粮出人意料。” “嗯……”淳于焰声音古怪。 那一道垂落的帐幔,随风而动,更显古怪。 然则,雅榭有几个仆从,淳于焰又刚借了二十万石粮,虽然他性子僻怪了些,裴獗也绝无可能撩帘去看。 裴獗从座席上起身,走到屋中朝他欠身揖礼。 他垂下的视线在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淳于焰光着的双脚边上,有另外一双脚…… 帘后光线昏暗,但可以看见那脚很秀气。 男式靴子,却是女子的尺码。 裴獗抬起头来,“世子今日有所不便?” 淳于焰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把匕首就在要害,随时会要他的命,岂是不便那么简单?更不便的是,比起死,他更害怕被人发现,尤其是这样的不堪落入裴獗的眼里,还不如让他死了好…… 淳于焰闭眼冷静一下。 “兄言重了,弟素来不喜见人,见谅!” 裴獗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语带寒意,“不喜见人,帐中却藏娇娘?” 淳于焰几不可察地吸口气,这才淡笑出声。 “不瞒兄长,弟刚得一美姬,正在兴头上,兄便求见……嗯,一时撂不开手,便由她在这里胡闹了。” “好兴致。”裴獗道。 淳于焰斜一眼冯蕴,很想让这个女疯子在她仰慕的裴大将军面前丢一地的脸。 但“吹毛可断”容不得他多想。 要害一凉,他赶紧打个哈哈,又隐隐起個坏心,故意恶心冯蕴。 “倒是兄这些年不近女色,怎生贪慕起了敌将之女?可是那冯十二娘有什么内媚功夫,让兄甚是满意…………” 裴獗脸色微微一沉。 但见那帐子里突生漪动,四只脚竟是缠到一起,不知那女子使了什么招术,很快便有怪异的声音发出来,淳于焰哼哼唧唧,喘息不止…… 光天化日下当着客人的面,竟然如此荒唐。 裴獗冷着脸,“世子先忙,本将告辞了!” 看着裴獗拂袖而去,淳于焰这才缓过那口气,就着一张爆红的星眸,恶狠狠地瞪着冯蕴,咬牙吩咐仆从。 “你们都下去!” “喏!”外面脚步声退下。 门合上,屋里的光线更为暗淡。 淳于焰看冯蕴似笑非笑,已是恨到了极点。 “已如姬所愿,还不放开我?” 冯蕴看一眼蹲在榻上虎视眈眈的鳌崽,使个眼神,示意它从后窗跃下。 “世子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世子的长相和身体特征我也不会随便说与人听……但难得一见的美色,请容我画下来私藏品鉴……” “你敢!”淳于焰咬紧牙槽,“信不信我当真会杀了你?” 难道方才不当真,现在才当真? 冯蕴轻笑一声,看上去并不害怕,“我若是遭遇不测,我的仆从只怕会守不住画像,或将其禀呈将军,或将画像和文字传扬出去……” “消息一出,世子的艳名只怕会流传千古……”
“所以,世子还是盼着我活得长长久久为好……再会!” 冯蕴以极快的速度从二楼滑下。 鳌崽像来时一样,顺利引走了护卫,冯蕴轻快地翻出院子。 淳于焰现在没有衣裳,手被捆住,一时半会不会来追她。 至于以后…… 能治他一次,就能治他第二次。 冯蕴从小路绕到前面的街道,在裴獗的马蹄驶过时,做出一副刚才赶过来的样子,站在街心朝他长揖一礼。 “见过将军。” 裴獗从上到下打量她。 目光定格在她脚上那双鞋尖上翘的布锦靴子上,眉目瞬间一凉,脸色冷得如腊月寒冰。 “姬从何处来?” 冯蕴微讶,“从大将军府来呀?” 裴獗问:“往何处去?” 冯蕴抬了抬眉,一副讶异的样子,“花月涧呀。昨日不是和将军约好要去找人借粮吗?” 她见裴獗不动声色,又惭愧地道: “昨日得了五车粮食,一时高兴吃了几杯酒,睡过了时辰,仆从也不知唤我,真是没有规矩……” 又是一个揖礼,她盈盈带笑,周到而客气,姿态端庄矜贵,全然挑不出半分错处。 “让将军久等是我的不是,这边给将军赔礼了。” 裴獗握住僵绳,马儿不紧不慢在原地小走几步。 他不说话,目光像是蒙了一层杀气。 冯蕴额头发凉,心跳突然加速。 莫非被他看出了什么破绽? 不可能!今日天气阴霾,帐中没有掌灯,她全程没有出声,裴獗不可能会想到她在帐子里。 又有了几分肯定,冯蕴微笑,直视裴獗的眼睛。 “看将军的样子,难不成已见过淳于世子,拿到粮食凭证了?世子果然好胸怀,信守承诺。” 裴獗不动声色,冯蕴又长揖一礼:“恭喜将军!” 再抬眼,看裴獗仍然盯住自己看,冯蕴隐隐感觉不大对,轻捋一下鬓发,故作羞涩,“将军是在考虑……如何赏赐我吗?” 裴獗冷眼微垂,“姬鞋子脏了。” 说罢他打马而去,从冯蕴身侧经过时,没给一个眼神,也没有片刻停留…… 冯蕴脑袋里嗡的一声,像被石化。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帐帘没有及地,她当初能看到淳于焰赤着的双脚,裴獗今天就能看到她的鞋…… 百密一疏。 但是…… 有什么所谓呢? 她本就不想做裴獗的姬妾,让裴獗误会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浪荡丨女郎不是更好吗? 姬妾要的是唯他一人替他守贞。 而谋士,只要有本事对他有用就行。 冯蕴认为自己符合后者,就把裴獗当东家,心情不仅不糟糕,反而美得很,回府后立马将鞋子脱下来,交代小满。 “丢了。” 好好的织锦靴,应容新做的,还没穿两次呢,怎么说丢就丢? 小满很心疼,可是看到自家女郎的眼神,到底没有多说,应一声喏,下去了。 冯蕴环视屋里的几个仆女,知道自己在她们心里已经落下个“疯病”了,笑容更雅淡几分,换上一双透气的木屐,嗒嗒嗒走到桌案前,亲手磨墨,提笔给裴獗写信。 “今日属下用的是将军的匕首,长的是将军的脸面,二十万石粮食也实实在在落入将军的粮仓。我说的话,都做到了。君子一诺千金重,敢问将军何时兑现承诺?” 小满回来给她添热茶,小心翼翼地说:“十二娘,仆女想讨那鞋面,我脚大一些,让应娘子再帮我拼接一下,兴许也能穿……” 冯蕴睨她一眼。 小满被盯得不停低头,紧张。 冯蕴嗯一声,又在方才写的纸笺上添上一笔。 “有了粮,属下准备以将军名义施粥,缓解安渡百姓对北雍军的惧怕。接下来再让百姓走出家门,恢复营生……” 将信封好,冯蕴让人找来敖七。 “劳烦敖侍卫差人转交将军,就说营里军务要紧,十二娘不急盼复。” 裴将军现在应是厌极了她。 即使她急,也盼不来,还是先不要惹恼大东家为好。 敖七没有伸手来接,盯着她看了许久,一直到冯蕴眼里生出疑惑,这才低低嗯一声,不太高兴地拿着信离去。 冯蕴疑惑:“敖侍卫怎么了?” 小满摇摇头,想了一下又道:“今早他便疯了似的找女郎,未果,便气咻咻出门了。这不刚回来吗?” 第29章 离间之计 冯蕴完全不知少年心事,让小满叫来邢丙,吩咐他近日府里要加强戒备,尤其防着云川口音的人。 邢丙领命下去。 她思量一下,抱起鳌崽悠闲地跪坐在苇席上,低头顺毛,喂它吃肉干。 韩阿婆捧着汤盅进来,张嘴便数落。 “女郎自小体弱,日头这么大,也不知将纱帘拉上……小满大满,还有你们几个,眼睛不要了可以喂给鳌崽!” 从得知冯蕴遇险,韩阿婆就很紧张她。 “本想买只乳鸽给女郎补补,可城里大市小市都没开,街头巷尾的草市也都没了,唉,再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冯蕴问:“那阿婆炖的什么?” 韩阿婆当即眉开眼笑,脸上褶子都出来,“亏得敖侍卫爱捉鱼,今日拎回几条巴掌大的鲫鱼,我让灶上炖了一盅鲜鱼汤,补得很呢……” 她弯下腰,哄孩子似的递到冯蕴面前。 “不腥,十二娘快尝尝?” 冯蕴没有什么食欲,但盛情难却,仍是乖乖地小口喝起来。 心里却忖度,敖七什么时候爱上捉鱼了? 少年郎变成捉鱼郎。那个将来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敖小将军,居然有捉鱼的嗜好,以前倒是不知? — 歇了个晌,冯蕴脑子里已有全盘的计划,起身便让小满将阿楼唤到跟前来。 “你去吩咐灶上,煮几大锅浓稠的米粥,放到府门前去,就说是大将军开仓,勒紧北雍军裤腰带,让食于民。” 阿楼点头应喏。 冯蕴又道:“上次那两个说话好听的姬妾,叫什么来着?” “柴缨,南葵?” “没错。”冯蕴温和地笑,“你叫她二人,去府门外为百姓派粥。多积一点福报,将来好得将军宠幸。” 阿楼听了有点血气上头。 他不懂十二娘为什么那样热心给将军配姬妾,但习惯了听命行事,愣了一下,就喜滋滋去照办了…… 北雍军进入安渡城后,没有烧杀抢掠,但城里百姓依旧惧怕万分,不敢轻易出门。那些有存粮的还好,关起房门偷着活,没有存粮的买不到借不到,便只能咽糠吃土,生生挨饿,苦日子完全盼不到头。 几个部曲敲着铜锣,走街串户去通知大将军府门外施粥,好多人初时不肯相信。 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会有好心? 只怕有什么阴谋。 有人偷偷摸摸去看,发现府门外施粥的是两個长相无害的美娇娘,这才放心来领。 柴缨和南葵说话确实好听。 说了大将军的善意,也没有忘记冯蕴的好,每盛一碗粥,必对来人说,这是十二娘的仁德。 领粥的百姓又惊又奇。 “老天爷,这是菩萨显灵了?” “要不是太守公诈降,烧毁粮仓,安渡不会沦落至此,冯十二娘是在替父赎罪啊……” “活命就好,哪来那么多碎嘴?” “就是,能施粥让人活命就是好人。” “北雍军也没有传言那么凶狠,只要不反抗,就不会胡乱杀害百姓……” 冯蕴带着帷帽刚要出门,听到议论有些想笑。 北雍军确实没有抢粮,但大战时要是粮草不够,那他们可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新煮的几锅稠粥快要派完了,柴缨和南葵两个小脸热得红扑扑的,在领粥的百姓一声接一声的感谢里,眼睛里都泛着光,很是美艳。 看到冯蕴出来,二人温顺地行礼。 “十二娘。” 冯蕴很满意自己看到的,觉得这两个长得俏丽又有善心的姬妾,应该很对裴獗的胃口。 等他回府,就安排她两个去侍寝好了。 柴缨和南葵完全不知冯蕴在想什么,只觉得女郎看自己的目光极是灼热,脸颊更是羞红,不太敢直视冯蕴的目光。 “好好干活。”冯蕴笑道:“我不会亏待你们。” 二位娇娘受宠若惊,齐齐福身,“喏。” 冯蕴没有逗留太多,交代两句就回府去了。 可这一出,在柴缨和南葵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缨娘,你看十二娘如何?” “世家贵女,与我等不同。端庄,大方,有凌云之志。” 南葵嗯一声,脸颊微微泛红,“十二娘比郎君俊美,比郎君有才。若你我能长久在十二娘身边侍奉,也是幸事。”
柴缨微笑看她,“今日派粥,南姬可觉快活?” 南葵美眸水汪汪的,“快活,从未这般快活过。” 柴缨问:“比侍奉将军还快活吗?” 南葵羞涩地瞪她一眼,思忖片刻幽幽一叹,“我不知侍奉将军会不会更快活,但肯定不会长久。” “如何说的?” “你我都见过将军,那就不是好伺候的主子。你我除了一身皮囊,家世才干样样不如十二娘,因何能得长久?” “南姬说得有理,你我往后不要奢望那些,好好帮十二娘做事,谋个出路才是正经。” “那一会回去,林姬问起来……” “理她做什么?哼!整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模样,如何跟十二娘相比?你要是大将军,你要她,还是要十二娘?” “要十二娘。” 两个美姬对视一眼,掩嘴笑了起来。 府院里,林娥听见这些,差点把牙齿咬碎。 “阿苑,阿晴,你们都听见了,这两个小蹄子得了点好处,翅膀硬了,嚼起我的舌根来了……” 邵雪晴垂下了头。 苑娇道:“阿娥何须生气?她们要做冯十二的狗,谁也拦不住。” “傻子。”林娥绞着帕子,眼睛都气红了,“伱俩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冯十二的离间计,她在离间我们!” 苑娇和邵雪晴对视一眼,答不上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约好要同甘共苦的一群姐妹,已然生出了异心,各人有了各人的心思。 因冯十二的有心打压,有些姐妹已不敢跟她们表现得亲密…… 苑娇道:“都是没出息的墙头草。她们要知道阿娥你是替太后殿下办事的人,早晚能得将军宠爱,又得摇着尾巴巴求回来……” 林娥脸色好看了几分,“先让她们得意几日好了。你们只管等着,有看她们笑话的那一天……” — 长门院。 冯蕴听到阿楼的禀报,很是满意。 “气死她们得了!顺我者,就要给她们富贵恩宠。逆我者……一天也不让她们得意。传话下去,林姬死性不改,苑姬、雪姬助纣为虐,三人同饿一天,禁足绿柳院。”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跟她一条心,才会有好日子过,跟着林娥只会倒霉饿肚子。 阿楼盯着她看。 十二娘好狠。 可是他,越发喜欢。 冯蕴交代完,仍旧例行写信,向裴獗汇报: “有姬妾不思劳作,在内宅搬弄是非,诋毁将军名誉。再饿一日,以儆效尤。” “以将军名派粥,收获颇丰。民不再惧北雍军,生产可复。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将军何不顺水推舟,将安渡大片荒地还耕于民。均分田土,两相得宜?” “周天子置九州分地于民,地乃民产。然则,官僚、世家、贵族群起而抢占,富有者,山地千里,田连阡陌。贫穷者,足下无立锥之地……” “连年战乱,百姓流亡,田地荒芜,民生凋敝,大将军把土地均分给百姓耕种,此举造福一方,造福万民,造福后世也。” “不过,战时军政合一,将军上马要管兵,下马要管民,属实难以两全。不如交给属下来办?我很有经验,愿为将军效劳……” 她大言不惭地自荐,并写下诸多建议,也不管裴獗会如何看她,会如何思考,装入信封就交给敖七。 “劳烦敖侍卫。” 敖七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将信塞入怀里。 突然问她:“鱼汤好喝吗?” 冯蕴愕然片刻,笑了起来。 厨子希望听到别人赞美他的菜色,捉鱼郎肯定也想要别人夸奖他的鱼吧。 冯蕴道:“肉质鲜美,可比珍馐。” 敖七又问:“鳌崽喜欢吗?” 冯蕴眼睛微弯,像是在笑,“当然。鳌崽爱得很。” 敖七的唇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果然是受用极了,但少年郎傲娇不变,轻哼一声道: “便宜你们了。吃完我再去抓。” 等他出门,冯蕴好笑地抱起鳌崽,亲了一口。 “你哥真喜欢捉鱼,崽崽有鱼吃了…” 第30章 她的夫主 冯蕴去了信,果然没有等来裴獗的回音。 阿楼有点为主子愤愤不平。 他差人去打探过,是覃大金带兵运的粮,就在冯敬廷焚毁的府库下方,隔着层层石板有一个更大的隐藏粮仓,不知道淳于焰是怎么做到的,给过前任太守多少油水,才能把府库下方变成自己的私家库房。 二十万石粮,那是天大的功劳…… 女郎还以将军名义派粥,帮将军挣回名声。 在阿楼看来,将军应当给女郎重赏…… 怎可当作无事发生呢? 而冯蕴若无其事,也不生气,照常捯饬冯家的铺子,督促邢丙训练梅令部曲,以及以大将军的名义派粥—— 阿楼不知道花月涧的事,时不时要埋怨几句。 冯蕴只是笑话他,不要看眼前得失,要看长远。 阿楼看不长远,但他愿意听女郎的话。 做大管事不很容易,阿楼识字不多,以前也不怎么会算账,于是什么都得从头来学。 好在,女郎特地聘来个管事先生,从做账到管家,桩桩件件地教他。 以前阿楼从未想过,管个家而已,居然有这么多学问,更是没有想到自己长这么大了,还要从头学识字,学算学…… 不仅他要学,府里其他人也被拉来听。 而且女郎不藏私,使了先生好处,不论是部曲家里的孩子,还是仆妇杂役家里的孩子,不分男女,一律可以免束脩听先生授课…… 这天大的好事,以前谁敢想? 识字那是世家贵族的特权,贫民子弟竟然也可以学识字,学算学? 阿楼睡着了都能笑醒。 他私下里问过女郎,请来的先生什么都懂,女郎为何不请先生管家,却花时间打磨他这个二愣子? 女郎只笑:因为你是阿楼,其他人不是。 女郎的想法,阿楼是理不清的。但他猜测,可能是那天出城乞降,府里其他人都不愿为女郎驾车,他很害怕,还是站了出来。 但女郎不知道,他是被人推出去的…… 这是阿楼天大的秘密,不敢说给任何人听,只暗地里拼命去学,做好管家,为女郎分忧。 这些日子,府里的变化很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谁敢想?柔柔弱弱的一个女郎,当真把这么大的摊子给管起来了,规矩也都立起来了,井井有条。 女郎定下的规矩,与别家都不太一样。 吃饭、睡觉、工食,乃至府里的和個人的卫生,都有严格要求,且赏罚分明,不论私情,只按规章办事。 女郎很温和,没有架子,但谁坏了规矩,真要饿饭。 一来二去,日子越过越有盼头。 梅林部曲就不说了,那是女郎的私兵,个个忠诚于女郎,都舍得为女郎豁出命去。仆女仆妇和府中杂役,腿脚也勤快,都争着表现,想得女郎的奖赏,哪怕女郎口头说一句好,都能让他们快活好久…… 也是的。 这样的世道,常有人饿死,可他们关起门来吃的都是什么? 不仅粟米麦饭管饱,还吃了两次大肉,大馒头,肉汁汤,油盐都是有的,想想都流口水…… 因此,女郎说的话,阿楼都听。 没想到,他很快就见识到了女郎说的“远见”是什么。 初十这天晌午,好消息来了。 “大将军派佐官来安渡郡宣事,百姓一律到府门外听宣。” 沉寂多日的安渡城,就这样热闹起来。 安渡城近来无序,百姓也盼着石头落地,当即成群结队地过来。 来的佐官叫贺洽,出自晋朝八大世家之一的广平贺氏。他原是裴獗身边的功曹参军,蓄着一撮小胡子,约莫四十来岁,看上去温和又精悍。 贺洽的车马停在府门,人站在门前槐树下的石台上。 武将掌庶务,比文臣利落。 贺洽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大着嗓门就吆喝。 “本官姓贺,暂代太守事,掌安渡郡政务,庇护治下百姓。” 将军府派粥几天,百姓对北雍军没有先前那么怕,但也并不拥戴,在他们看来,北雍军毁了他们安宁的生活,骨子里是有怨恨的。 贺洽笑眯眯的,对着一张张冷漠的脸。 “明日会有施政文书下来,今日先给大家透点风声。” “其一、凡身处安渡的郡民,无论户籍何处,均可申请立户。” 百姓鸦雀无声,却又腹诽不止。 饭都吃不起了,户籍是齐还是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皇帝三天两头换人坐,吃不吃得饱饭才是正经。 贺洽又道:“其二、十日内恢复营生的商户,免税五年。” 以前齐太守执政,课税并不轻松。 可战打成这样,如何恢复营生?恢复营生又能安稳几日? 人群里议论纷纷。 贺洽捋着小胡子眯眼而笑。 “其三,诸位都要听好了——”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贺洽满意地清了清嗓子,“大将军体恤民情,已上呈陛下,将安渡郡内无主土地分给无田、少田的民户。以户员均量,使土不旷怠,民有地耕。男丁十五岁以上者,一人受田二十亩,妇人十亩。妇人当户主的女户,课税减半。” 贺功曹在说什么? 分田,均分? 人群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诸位,诸位!即日起,请抓紧到将军府立户。这次均分的露田、桑田,无主之地,先来者先选。” “但有一条,有主的土地,主人在藉的,暂不作变动。具体的政令,明日会张贴在各县、镇、街、村的布告牌上……” “识字的民众,请代为宣讲,不识字的,多多询问!” 贺洽在石台上叉着腰,说了约莫有两刻钟。 百姓越聚越多,将街道都堵塞了。 响午,将军府里照常抬了粥桶出来,这时人群没有完全散去,不时有人来领粥,顺便打听情况。 影壁前、石鼓边、树台下,围着好几个圈子,人山人海。 冯蕴没有去凑热闹,大半天都坐在长门院看书。 外头的消息都是阿楼说给她的。 “大将军是个好人!真是个大好人,以前我很是误解他……” 阿楼口沫横飞说着大将军即将颁布的战时政令,一脸崇拜。 “无田、少田的人去找功曹立户,就可以分到田地。哪怕不是安渡郡的人,只要今后在安渡讨生活,也可在安渡郡安家落户。” “让耕者有其田,女郎女郎,你可听见了?大将军是救世之人呐。” 冯蕴没什么反应。 她没告诉阿楼这是自己的建议。 更没有告诉阿楼,她为什么笃定裴獗会同意。 因为均田政策,就是上辈子的裴獗颁布的政令。 于她而言,只是用裴獗的骨头熬汤喂给裴獗喝下而已。 带兵打仗,要紧的是粮食。裴獗抢夺万宁安渡等郡县,正是因为这一带的良田沃土,一旦收入囊中,就是晋国的大粮仓。 这也是为什么万宁郡和安渡郡一丢,齐国的反应会这么大,齐帝也不得不在冯敬尧带着文武大臣三番五次地催请后,起用他一直忌惮的竟陵王萧呈…… 裴獗不是只会嗜杀的蛮夫,他懂得安渡郡的重要性,也明白“民穷不可久刮”的道理,该养民生的时候,他是懂得治理的。 所以,裴獗才是第一个主张均地于民的人。 但前世这个政令下达,遇到了不少现实的问题。 于是,冯蕴巧妙地“借用”裴獗的观点,再补充施政的困难,以及解决的办法,再纠正一些在后来才发现的错误,就写出了几个万言书…… 她心知,一定会说到裴獗的心坎里。 但她不知道,当裴獗发现有人如此契合他的所思所想时,是会惊喜,还是会感到惊恐…… 冯蕴问阿楼:“贺功曹现在何处?” 阿楼道:“在政事堂。” 大将军府的前身是郡太守府,有办政务的正堂,有胥吏房。除去冯蕴住的后宅外,东西两侧都有属吏的住处。 贺洽来了,安渡很快会恢复秩序,很多事情不需要冯蕴再操心。可冯蕴没有做成属吏,心里就像堵了个筛子,高兴不起来。 幸好,裴獗的政令里有一条。 “有主的土地暂不变更。” 那就是说,冯家以前在安渡郡置办的田地庄子,仍是她的。 许州冯氏是个大族,与别的世家大户一样占山封水,田地多不胜数。 其中,幺房的冯敬廷最不争气,但在安渡郡的田产也有上百顷之多。冯家有熟地、水田、桑地,还有一大片荒山和五个果园。 以前的田庄上,家奴、佃客和部曲都有数百人,但战事一起人就散了,只留下个空架子…… 冯蕴盘算着,隐隐有点兴奋。 按新政,她可以申请立一个女户,从此税赋减半,彻底脱离许州冯氏,自己做自己的家主。 次日大早,冯蕴领着阿楼和两个仆女,兴冲冲去了政事堂。 贺洽正跟几个属吏在说话,看到冯蕴过来,立马上前揖礼,很是客气有礼。 然后,又当场给了冯蕴一个晴天霹雳。 “女郎不能立户。” 冯蕴看着他桌案上墨迹未干的文书,轻轻一笑。 “贺功曹这是何意?旁人可以,我不可以?大将军的新政,到我这里就变卦了?” “非也,非也。” 贺洽捋着小胡子摇头,慢条斯理地笑。 “有主土地是女郎的私产,我即刻就可以为女郎新办地契。但是,女郎不可以单独立户。” 冯蕴看他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有些糊涂了。 “功曹的话,我不太懂……” 贺洽拱手道:“女郎是大将军的姬妾,户随夫主,怎可再立一个女户?” 冯蕴:…… 贺功曹让雷劈中了吗? 裴獗怎么就成她的夫主了? 第31章 半夜惊醒 冯蕴没心情说废话,直接问贺洽。 “敢问功曹此言,是你的意思,还是将军的意思?” 贺洽尴尬地笑了两声,绕过桌案来到她的面前,长揖一礼,“女郎见谅!实乃将军吩咐,下官方才领悟——” 还领悟呢? 他到底领悟了个什么? 贺洽看她脸色,好似不怎么高兴,不是很能理解。大将军没有妻室,这还是第一次承认是人家的夫主呢,换别的女郎,得喜极而泣了吧? 难不成冯十二娘是有什么误会? 于是他想了想,又道: “不瞒女郎,按旧例,前朝资产都是要收回入库,另行处置的。将军怜惜女郎娘家不得力,怕女郎受委屈,这才改了旧例……” 冯蕴冷笑,“那我要多谢将军了。” 贺洽让她笑得毛骨悚然,只好尬笑了事。 大战当前,冯蕴没办法找裴獗讲道理。 女户主当不成,暂且忍下。 至少,田庄地契是她的。 裴獗这人,还有一点点不算多的良心。 想通这一点,冯蕴打起精神来。 “阿楼,把人叫到青山堂,我有安排。” 这些日子,冯蕴把府里人都摸清楚了。 绣娘出生的应容,心直口快,绣活很好,打理家务还行,抛头露面就差一些。 文慧是青楼歌姬出身,看上去性子软,但沉得住气,懂分寸,知进退。 “慧娘,我把玉堂春交给你。” 玉堂春是安渡郡最大一座酒楼,也是冯家幺房在安渡郡唯一经营的档口,是安渡第一风雅场所,豪门大户的聚集地。 冯敬廷以前宴前都安排在玉堂春。 玉堂春不仅有吃喝,还有弹棋、蹴鞠、戏射、投壶、藏钩等娱戏,背靠冯敬廷这个郡太守和他背后的许州冯氏,谁都要给几分脸面,赚得金钵满盆。 文慧和林娥、苑娇、柴缨、南葵等十个美姬,都是从玉堂春出来的。 楼中女子讲究色艺双绝,文慧不是这群人里最美最有才气的,但在北雍军大营时,她最先投靠冯蕴,又识得几个字,调教起来方便。 这是冯蕴思量好做的决定。 众人听来却如天方夜谭。 就连文慧自己都不敢相信。 “女郎,交给妾,妾行吗?” 冯蕴一笑,“行。怎么不行?眼下贺功曹来了,安渡郡会逐渐恢复营生。咱们不用像以前那样办什么山珍豪宴,家常吃食开始即可。” 众人这才看出十二娘不是在说笑话。 是真的,要把玉堂春的生意,交给文慧一个弱质女流,一個玉堂春出来的歌姬…… 她们以前都以为,冯蕴世家贵女,自恃甚高,根本看不起楼里出来的姐妹,私下里没少埋怨。 没有想到十二娘胸怀宽广,所思所想,全然不是这些…… 文慧很有些激动,眼圈都红了。 自从被将军赏给冯蕴做仆女,她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端茶倒水,过下人的日子。 后来入了府,十二娘没让她做脏活累活,反倒让她跟楼总管一起去读书,她也只当十二娘身边人多,用不上她…… 怎会料到,昔日讨好客人的歌姬,有朝一日可以做玉堂春的主事? 文慧的眼泪几乎决堤,又哭又笑,不停拿帕子拭泪。 “哭什么?”冯蕴唇角上扬,“一个玉堂春就欢喜成这样?以后咱们有更大的买卖时,你该如何?” 文慧哭得吸鼻子,“妾怕做不好,丢女郎的脸。” 冯蕴莞尔,“丢脸不怕,我不要脸。不丢钱就好。” 冯蕴并不管旁人怎么想,再又吩咐,“慧娘不用紧张,开张前,我会把事情都理顺,再找人带你、教你。这边你再在府里挑几个人合用的人,打打下手。” 文慧仍然在哭。 以前,她以为有男人为她赎身就是喜欢,等她被献出才知道,男人只当她是个不值钱的物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尊重过她,没有人看到过她的好…… 文慧庆幸当初在大营里的决定,拭干泪水,端端正正地朝冯蕴一揖到地。 “妾自当尽心尽力。” 青山堂里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林娥怔愣许久,这时才冲出来,“慧娘,我同你去玉堂春,我识得几个字,最会招待客人……”
“不行!”冯蕴抢在文慧开口前,淡淡道:“你们几位,我另有重任。” 林娥心里凉丝丝的,又恨又气。 她不相信冯十二会大发善心,也像对文慧那样给自己委派个差事,于是委婉地道: “妾与慧娘一样,都是从玉堂春出来的,最明白这个行当……” “不劳烦林姬了,往后玉堂春不卖色艺,只卖厨艺和才艺。” 冯蕴一句话不轻不重,把个林娥臊得脸颊通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那妾等做什么?” 冯蕴抬眼看她,笑得随和。 “明日去了,你就知道了。” — 当天晚上,冯蕴没吃夜食就睡下了。 半夜里,长门院里火光大炽。 韩阿婆匆匆撩帐子进去,看到冯蕴坐在床上,大汗淋漓,身子不停地颤抖,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心疼坏了…… “这是怎么了?魇住了?” 冯蕴恍恍惚惚地抬头看她,好像没回神,“阿婆?” “唉!”韩阿婆坐下来,轻抚冯蕴的后背,“看十二娘不肯跟将军,老仆就知道,你心里还装着那个人……” 冯蕴皱眉,“哪个人?” 韩阿婆看着她,欲言又止,“方才老仆听见,十二娘在唤………萧郎……一声声的唤……那哭得呀,摧心摧肝的,揪得人哟。” 萧郎吗?冯蕴脸色煞白。 韩阿婆看她不言语,直叹气,“十二娘这心思呀,老仆都明白,可咱们要往前看……你是从晋军营地出来的,即便清清白白……”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忍心,打住话题。 “陈夫人存心要把莹娘许配萧郎君,你大伯也不是公允的家主,说不定这时,人家已经成事了……十二娘啊,冯家咱们是回不去了,忘掉萧郎吧,安心跟着裴将军……” 冯蕴垂眸,重新躺回榻上,“阿婆去歇吧。” 韩阿婆幽幽一叹。 也不知十二娘遭了多少罪,才磨成这样一副心性。 明明有心事,也不肯再说了。 等韩阿婆离开,冯蕴又把鳌崽抱过来,搂入怀里摸头安慰。 “崽方才是不是吓坏了?不要怕,那是梦,只是梦而已……姐姐不会再让人伤我,也不会再让人伤害我的鳌崽。” 鳌崽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冯蕴温柔地摸它的肚皮。 “伱说,他们真的成事了吗?” “快立秋了,快了吧。” — 黎明时分,信州城。 冯敬廷在睡梦里,被冯莹的叫声惊醒。 弃城而去后,他不敢回齐都台城,暂居继子温行溯在信州抚军的宅子。 这座宅子没有太守府宽敞,院落相邻,一墙之隔,冯莹的叫声在夜里十分清晰。 陈氏比他先起来,摸着衣裳叫仆妇掌灯。 “阿莹近来是怎么回事,夜不安宁……” 说着她嗔怨地瞄一眼冯敬廷,“那萧三也不给个痛快话!你个当爹的也不上心……” 又道:“眼下阿蕴是不行了,不能让阿莹也空等吧。咱们幺房,被长房压一头就算了,二房三房哪个不欺到头上?亏你还是嫡出,要是婚事砸了,你丢得起这个人,我陈家可丢不起……” “唉,我何尝不急?”冯敬廷迟疑着坐起来,“可我刚丢了城,竟陵王也正枕戈待旦,哪顾得上儿女私情?我儿还需等待……” “等等等,就知道等,我看你就是窝囊。前怕狼后怕虎!” “你……”冯敬廷想发火,看陈氏发怒,又歇了声。 “真是妇人之见。这桩婚事,不是小儿女嫁娶那么简单。你不要操心了,他大伯自会安排……” “你和老大,全没有让我省心的。” 冯敬廷让妻子说得头痛,“别顾着说我,去看看阿莹吧,小姑子没经过事,从安渡出来受到惊吓难免会害怕,多哄慰片刻。” 陈氏红着眼嗯一声,“阿莹可怜,都要委屈死了……” 冯敬廷轻拍她的后背,眼神有短暂的飘忽。 说到可怜,他不敢去想那个被他送入敌营的女儿…… 第32章 田庄地主 隔壁院里,两个仆女扶住冯莹坐在床头,正替她擦汗。 看到陈氏过来,冯莹唤一声阿母,泪光楚楚。 “阿莹又魇住了。” 陈氏坐下来,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跟阿母说说,梦到什么?” “梦到阿姐……”冯莹垂下眼睛,“阿姐拿弯刀刺我,说我抢了她的子偁哥哥,她要把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她的猫,娘,阿姐她真敢……” “梦是反着的。” 陈氏温声安慰女儿,“她委身敌将坏了名声,往后再不能跟阿莹争什么了。阿莹有娘、有舅父,大伯也向着你……阿莹想要什么,都会有,都该有。” 冯莹抬头,“子偁哥哥会娶我吗?” 陈氏垂下眼来,“会。自然会。” 冯莹:“还要等多久?阿母,阿莹都及笄了,再不嫁,都要老了。” 看她小女儿娇态,陈氏满眼慈爱,搂着她心肝宝贝的疼,“急什么?我阿莹的福气,都在后头。” 冯莹娇羞地嗯一声,偎进母亲的怀里。 “阿母,我给子偁哥哥去的信,他没有回。” 陈氏嗔她,“傻孩子,三郎是做大事的人,要是像别的郎君一样,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阿母还瞧不上他呢。” 冯莹一想也是。 那样好的萧三郎啊,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儿女私情分心? “阿母,我想回台城了……这两日,我很是怀念在台城的日子,姐妹们都在一起,吃酒博戏赏花灯,还可以去隔壁竟陵王府找阿榕妹妹,偷偷瞧三郎……” 陈氏点她额头,“不知羞。”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很快,就响起冯敬廷的怒斥。 冯莹望着陈氏,“阿父又生大兄的气了?大兄仍想出兵去救阿姐……” “这个死脑筋,不要管他。”陈氏对她和前夫生的这个儿子很是头痛。 身为抚军将军、信州守将,不顾大局,一心只想救那个冯蕴。有一個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妹子不关爱,偏被小狐狸精媚了眼,着实让陈氏恼火。 冯莹也郁郁的,“大兄不喜欢我。” 又委屈地红着眼,说道:“我们到信州这样久,大兄从没问过我一句好是不好,有没有受委屈,他就在乎阿姐一个……” 陈氏是温行溯的亲娘,对儿子那点心思门儿精。 也因此,更恨冯蕴媚惑她的大儿子。 “等新妇过门,自会收拾他!” — 同日,南齐竟陵王府邸。 绮山堂里的灯火,一夜未灭。 平安弓着身子将清茶放到桌案上,小声咕哝,“殿下每日为战事操劳,也不珍爱身子。” 萧呈看他一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就你话多。” 平安偷偷吐下舌头,往他盏里添满水,“宁远将军又来信催促殿下了?” 萧呈提笔的手,有片刻的停顿。 与安渡一水之隔,温行溯在信州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出兵,将冯蕴从北雍军手里抢回来。因此,他日复一日催问萧呈何时出兵,并再三请求带兵出战…… 全被萧呈拒了。 平安很心疼他家殿下。 自从陛下登基,殿下就处处被打压,这次百官奔走呼吁,陛下才不得已将他从皇陵召回…… 机会难得,怎可为一个女子坏了大事? “宁远将军也太心急了,把打仗说得跟玩似的,不想周全了,拿什么跟北雍军打?亏得殿下拿他当至交好友,将军却屡次出言不逊,还怪罪殿下……” 平安知道殿下并不看重那个未过门的妻室,嘴里也没当回事,磨牙嘴碎。 “殿下自有殿下的谋划,冯家又不止一个女郎……” “平安!”萧呈突然抬头,目光里的厉色,把平安吓一跳。 殿下不高兴了。 平安止住话,老实立着。 萧呈将手上的信纸封好,递上来。 “你亲自跑一趟,交到尚书令冯公手上。” 平安不敢多问,看一眼殿下的脸色,将信塞入怀里收好,抱拳拱手,“属下领命!” 平安匆匆而去。 萧呈的视线凝固了许久,这才拉开抽屉将藏在里头的画卷取出来,平铺在桌案上。 画上女子,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好像隔着云端在看他。 — 冯蕴翌日起了个大早,将府里一群仆女、杂役、部曲以及林娥、苑娇、邵雪晴等十余姬妾,一并带去了冯家的田庄。 田庄靠近界丘山,在一个叫花溪的村庄。 除去冯家,附近还有其他大户的庄园和田地,只是那些大户在战前全都举家逃亡了,按北雍军新政,这些都将成为无主土地,重新均分给民户。 而她,将会是花溪最大的地主…… 这个时节,本该庄稼收获,准备秋播的,可战事打乱了农事,近年来大量农田抛荒,庄稼变成了野草,看上去荒凉一片。 冯家的庄子是一座二进的青砖瓦房,比农户的茅草土房看着好上许多,但久不住人,庄子周围长满了杂草,排水渠满是杂物,一眼看过去,如同荒村鬼宅。
但这是冯蕴的退路。 将军府邸不是她名下产业,田庄是。 尤其当她看到庄子外那一片盛开的荷塘,心里更美了三分。 这是冯敬廷从南边弄来的雪藕,本是贡品,但此物没有大面积种植,民间大多人识不得,塘里淤泥又很深,因此得以保全下来。 冯蕴眼窝里恢复了笑意,“阿楼,让他们打扫仔细点。等庄子收拾出来,我们要常住的。” 又兴致勃勃地吩咐人,将大门的匾额取下,仍旧要取名叫长门。 阿楼有点吃惊,“十二娘不住将军府吗?” 冯蕴道:“将军府是将军的,我只是暂住。” 阿楼似懂非懂,还想说什么,让韩阿婆一记眼刀子瞪了下去,笑嘻嘻安排人,屋里屋外地打扫。 “十二娘。”韩阿婆看冯蕴站在风口眺望,心疼不已,“眼下我们日子好过,全是将军的关爱。十二娘要与将军割裂,可不是好路子……” 冯蕴笑了笑,看向院子里几个愤愤不平的姬妾,“阿婆希望我跟她们一样,困在那座宅子里,为同一个男子的恩宠打得头破血流吗?” 韩阿婆:“十二娘跟她们怎会一样?将军爱重……” 冯蕴低笑一声,“记得阿婆说过,冯敬廷当初也十分爱重我的阿母,可后来呢?与寡妇私通,偷偷养下儿女,我阿母前脚刚咽气,他后脚就当了新郎,再娶新妇……” 又眼神锐利地看过去。 “阿婆,这样的爱重,我不要。” 一提到卢三娘,韩阿婆当即红了眼圈,“你那个阿父当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畜生。三娘子跟前,那叫一个小意温柔,要不是她把陈夫人母女几个接回来,哪会晓得他在外面早就有人了……” 冯蕴不想再提这个,走出房门,叫住邢丙。 “你带上部曲,先把庄子周围的熟地翻出来,我想赶在入秋前种一批青蔬,囤着冬用,然后空出土地再种冬小麦……” 又道:“农具不丰,这几日,要辛苦大家。等我想法子,弄一批农具回来,耕作就轻松了。” 时下铁器珍贵,铁制农具也不便宜,庄子里原有的农具大多被人薅走了,今日这些,还是冯蕴用粮食换回来的。 但邢丙想不出,还能弄出一批什么样的农具,可以让耕作变得轻松。 “女郎放心,交给兄弟们,保管田垄齐整,土地松软。” 来庄子前,邢丙以为女郎不懂,把自己的妻子徐氏带了过来。 哪知,女郎比徐氏更懂农事,笑着就给她指派了新的差事,内院管事,负责管理姬妾们的日常…… 看妻子当了管事,快活得合不拢嘴巴,邢丙也打心眼里高兴,累得一脸是汗,仍然不肯歇下。 打扫屋子用不了那么多人,邢丙将人分工好。部曲和杂役都做惯了粗活,在田庄自由自在,但林娥和苑娇几个姬妾就不好过了。 “我等是大将军的姬妾,不是冯十二的家仆……” “冯十二作践我们,等将军回府,我们告她的状……” 林娥恨极了。 可除了私下唾骂,没有别的办法。 将军会不会怜惜她们,那都很遥远。今日的辛苦,却实实在在,足够她们喝一壶。 “阿苑,你看我的肌肤,可变粗糙了?” “我手心也磨出茧子来了,脸也晒黑了。” “可恶!” 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叫苦。 “听人说过许多后宅妇人争宠的手段,没听过冯十二这么歹毒的……” 林娥将手上的抹布一丢,双眼通红地看着苑娇。 “苑娘,我们不能再由着冯十二欺辱了。” 她摊开双手看了看,又摸摸自己的脸,眼泪都要掉下来,“你我如今能倚仗的,唯有几分姿色罢了。要是这点姿色都被冯十二作贱没了,哪里还有出路?要让我一辈子看冯十二的脸色吃饭,不如死了好……” “嘘!” 苑娇胆子比她小,吃了几次亏,不敢再轻易招惹。 饿肚子的滋味很不好受,苑娇想想就有点灰心。 “我们是斗不过冯十二的,算了吧,阿娥……” 林娥拉她一把,“你傻了?” 她捏捏苑娇的脸蛋,“你看看你,生成这样一张勾搭人的脸,比冯十二差在哪里?苑娘,你甘心吗?” 苑娇垂目,摇了摇头,“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阿娥你看,我们以为文慧傻,谁知她才是最有脑子的那个。伱看她……都做玉堂春的大管事了。” 不提文慧还好,一提文慧,林娥牙都咬紧了。 “文慧这个贱人,必不得好死。苑娘,你还记得那个方公公吗?” 苑娇一愣,“记得如何?” 林娥道:“当初我们差点被将军打发去中京为奴,是方公公将我们解救下来,再奉太后殿下的旨意回到将军府……你忘了?我们是太后的人,不是冯十二的奴仆!” 苑娇眉头轻蹙,“阿娥想做什么?” 林娥道:“别人治不了她,太后殿下可以!” 第33章 抱团取暖 冯蕴没有看走眼,文慧办事很利索。 酒楼开张缺少佐料和食材,她亲自带人去石观县采办,对接商家供应。缺少人手,便张贴告示,临时招人。 于是,玉堂春在第三日就鸣锣开张了,即便只有简单的粥、饼、面食等食物售卖,也很是热闹了一番。 冯蕴特地让她在石观县买回两挂炮仗,听响。 玉堂春是全城第一家开张的酒楼,也是唯一的一家。 原因很简单,战时的钱是不值钱的,粮食布帛才是硬通货。冯蕴这么干毫无疑问的亏本买卖。即便五年不收税,那又如何? 尤其,玉堂春不仅收齐五铢,还收晋国制的五铢钱。这种五铢钱为节约成本,偷工减料,老百姓不怎么买账。 而且安渡城里早就传开了,河对岸的信州,齐国集结了五十万大军,要和晋军决一死战。 等齐军收复失地,那堆铜钱用来回炉吗? 钱币就是国家的信用,没有信用那就是买不到东西的死物…… 无数人在私下里嘲笑十二娘是傻子,但不妨碍她的玉堂春开张。 有人动了,就有人跟着动。 商人嗅觉灵敏,紧跟着,城里的胭脂水粉,笔墨纸钱、当铺茶寮陆续开门营业,留仙街的大集市里,也有了一些外地来的流动摊贩,城里百姓和乡村农户,也纷纷走出家门,将家里不用的物品摆出来,交换一些需要的生活物资。 盘活了流动性,安渡郡渐渐恢复了人间烟火…… 但战争的阴影下,百姓心里都已经认定,战还会继续打下去,三年五年不一定,只是谁输、谁赢、谁做皇帝的区别而已…… — 有了田地,冯蕴就盼着下场雨。 可老天作对似的,不仅无雨,天也更热了。 冯蕴不耐暑气,呼哧呼哧摇着蒲扇。 “今日不见敖侍卫呢?” 平常敖侍卫总在女郎的周围打转,女郎要办什么事情还得想办法支开他。今日没见到人,小满也有些好奇,赶紧去打听。 阿楼跟着她回来,给冯蕴请个安,便道:“敖侍卫和叶侍卫天不亮就出府去了。小人看他们脸色很是难看,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冯蕴点点头,思忖一下,“那我们也去田庄看看。” 伏暑正浓,驴车出了城,车轮碌碌滚在地面上,好像要擦出烟来,热气蒸腾,车厢里很闷。 冯蕴将帘子撩开挂在金钩上,正望着大片大片的荒田出神,卧在脚下的鳌崽突然嘶吼起来,不停用爪子用力地刨门…… “怎么了?又发现猎物啦?”冯蕴笑着弯腰将鳌崽抱起来,刚抚到后背要替它顺毛,鳌崽一脚就蹬在她身上,从车窗一跃而出。 “鳌崽!” 冯蕴让阿楼停车,“快追!” 鳌崽的身影快速地消失在草丛里,冯蕴赶紧下车,带着阿楼和小满飞快地追过去,一边在比人长得还高的荒草里寻找,一边喊鳌崽的名字。 “女郎!” 小满突然尖叫一声,抓住冯蕴的胳膊。 “快看,有死人!” 冯蕴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趴在茂盛的草丛里,浑身血淋淋的满是污渍,而鳌崽就蹲在那人的身侧,虎视眈眈地看着…… “大兄?” 冯蕴没有看清那人的脸,而是看到了他紧紧握在手心的一把环首刀——斩蛟。 那是温行溯的生父留给他的,他很珍视,从不离身。 冯蕴呼吸一紧,“阿楼,来搭把手。” 阿楼看女郎表情都变了,这才反应过来地上浑身浴血的高大男子是冯府的大郎君,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人翻过来。 “大兄!”果然是温行溯。 冯蕴摸了摸他的颈脉,“阿楼,小满,快把大郎君抬上驴车,回城找个大夫……” 不等阿楼回应,她又自顾自摇头,“不,不行,我和小满把大兄带到庄子上去。阿楼,你去城里,想办法找个大夫,切记,不可说太多……”
城里的医馆早就关门歇业了,大夫不好找。 温行溯是信州守将,在安渡郡出现,又身负重伤,若是落入北雍军手上,非得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冯蕴不希望温行溯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个大兄对她很好。 温行溯与她同病相怜,是陈氏和她的亡夫所生,跟着陈氏改嫁到冯府后,两头受气,日子很不好过。在年少时那些黑暗的岁月里,二人常常抱团取暖…… 后来温行溯投身行伍,说要挣一個前程,护她周全,一去便是多年。 而冯蕴随着冯敬廷到安渡赴任,从此与他分隔两地。 不算前世,他们今生也有三四年没见了…… 温行溯已不是少年时的模样,他身量更高大了,骨节长开,俨然变成了他想要的大人模样,只是脸颊过分地清瘦了,身上露出大片的瘀青和伤口。 冯蕴打开小驴车里的小药箱,不停催促驾车的小满。 “快着些,再快着些。” 小满在外面喊,“女郎,不能再快了,车要飞起来了。” “那你稳着些。” “喏。” 在北雍军破城前,冯蕴其实做好了各种的应急准备,包括逃荒、受伤,因此她的驴车里不仅有食物,也有常备的伤药。 但冯蕴不是大夫,她能做的只是简单地敷上金创药,包扎止血…… 她将温行溯仔细检查一遍,得出结论。 伤口有好几处,都不浅,但幸运的是没有刺中要害,最严重的一处伤在大腿根部,很大可能就是这里失血过多,造成了他的昏迷…… 冯蕴划开他的单衣,处理好身上的伤,对腿上的伤犹豫了。 伤在男子私隐处,她是女子,不很方便…… 可驴车颠簸间,那伤口不断渗血,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大兄,得罪了。” 冯蕴吸一口气,拉开温行溯的裤带…… “嘶!”布料贴在伤口上,有些地方已经凝固了,撕开的疼痛不在自己身上,但冯蕴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很小心,还是将温行溯痛醒过来。 “腰腰?”温行溯声音沙哑,眼神有些恍惚。 “是我,大兄。”冯蕴看着撕开的伤口迅速冒出血水,伸手便将伤口捂住。 鲜血从女郎白皙的指间渗透出来,触目惊人。 冯蕴的眼睛微微发红。 “大兄,你坚持一下,我让阿楼去请大夫了。” 温行溯唇角微抿,眉头因痛楚而蹙了起来。 他知道请大夫意味着什么,但没有反对,只是做梦一般看着冯蕴,颤歪歪地伸出一只胳膊,似乎想触碰她,确认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然而,手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腰腰,可受委屈了?” 冯蕴坚硬得仿佛上了盔甲的心,因这一句话突然抽痛,眼睛仿佛被划了豁口的水囊,瞬间被潮湿占满,视线模糊。 “我没事,我好得很。”冯蕴笑着说。 怕温行溯不信,她又仔细地说:“冯敬廷走后,我去了北雍军营,他们没有那么狠,也没有那么坏,裴獗他……对我也很好。他给了我庇护,让我主事将军府,还把冯家仆从都赏赐给了我,冯家在安渡的田地庄子,如今也都在我名下……” 本想安慰别人,可自己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她有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底,一直没有机会宣泄,而温行溯是唯一一个,曾经在她和冯莹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她的人,拥有她全部的信任。 只可惜…… 上辈子的温行溯死得太早,死在了她的一厢情愿里。为了萧呈的江山和野心,为了她的皇后之位,温行溯倒在了齐国伐晋的战场上,后来兵败被俘,不肯投诚,被裴獗下令五马分尸…… 第34章 前尘旧怨 上辈子,冯蕴不知道温行溯在立秋前,曾经偷偷来过安渡。 那时候,冯蕴没有要什么田庄,一直在将军府后宅里默默等着齐军的好消息,温行溯没有办法见到她,她也不知这些事情。 后来萧呈立秋称帝,淳于焰牵头促进齐晋两国和谈,温行溯代表齐军将领到安渡郡登门拜访,兄妹二人才得以相见。 当时冯蕴看到他身上有伤,走路瘸拐,以为战场上伤的…… 温行溯什么也没有说,冯蕴不知道他来过安渡,不知道他伤得这样重,更没有多问他一句。 她一心只想早日回到齐国,回到萧呈的身边去,为此几乎急得发疯。 然而,冯莹已在萧呈称帝的前一天,以许州冯氏幺房嫡次女的身份入住竟陵王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竟陵王妃…… 当温行溯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只顾着自己的伤心欲绝,不仅憎恨冯莹和萧呈,也憎恨劝慰她想两边说和的温行溯…… 她对温行溯说了许多狠话,将他赶出将军府,表示此生再不相见。 但大兄好像从来不会怪罪她。 只要她需要,大兄就会在她的身边—— 哪怕是后来,她回到齐国,满朝文武包括他的父亲都站在冯莹那边,揪住她曾在裴獗身边侍候三年这一点不放,不同意萧呈册立她为皇后,也是温行溯站出来,对她说: “谁说你没有靠山?大兄就是你的靠山。” “萧子偁敢不册你为后,大兄便掀了他的龙椅!” 这两句话冯蕴至死都记得。 大兄是萧呈年少的知己,是助他夺位的大功臣。 是温行溯站出来力挽狂澜,怒斥群臣,说她为齐国立下的功劳,说她是杀得裴獗败走平城的最大助力,萧呈才册立她为后。 她又悲又喜,踩着大兄的军功上位,想要做一个好皇后,做孩子们的榜样。 温行溯的一生,都在践行这个诺言,为萧呈和南齐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只为护她的尊位,保护她那个从出生那天便被质疑父亲是谁的儿子…… 可惜,大兄死在了她的前头。 那样一个君子端方,正直温雅的儒将,他死了,死在对晋的战争中,死在裴獗的手上…… 她不知裴獗有多恨,会下五马分尸的命令,但任何时候想到那样场景,就止不住的惊恐…… 温行溯死后,她再无倚仗,一个身处后宫的女子,身边没有半個得用的人,侍仆宫人全是冯家的眼线,她很想不辜负大兄的牺牲,很想靠自己立起来,保护她的孩儿,却束手无策。 她连苟活都难,最终落入冯莹的圈套,给裴獗写了一封血书。 “齐国大皇子……是将军血脉。” 这封信到底落入了萧呈手上,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呈将她关入冷宫,任由她哭诉哀求,不复相见。 一直到死,她才从冯莹口中得知,从她被裴獗驱出中京,他们便有了引诱她抗晋的计划,一直到她入宫为后,她都只是他们恶心的计划中,一枚可悲的棋子…… 冯莹当年被人毒坏了身子,不能生育。 “要不是为了借你的肚皮,生一个我和他名正言顺的嫡子,以便巩固我在朝中的地位,你以为萧郎会碰你吗?” “阿姐,你可知萧郎有多厌你?他说,只要一想到你被裴獗压在身下整整三年,他便觉得恶心想吐,每一次都要想着我的脸,才能跟你同房……” “从来没有人喜欢你,大伯、阿父,冯家上上下下都因你而羞耻,无人不当伱是冯家的耻辱。”
“只有我那个可怜的大兄,他为你而死,你还能厚着脸皮活下去吗?” “阿姐,你放心去死吧。” “你死后,我会好好抚养予初。” “予初不会记得你,只会记得我这个母后……” “哦,还有一事忘了告诉阿姐,你跟裴獗那个孽种,被锁在照德宫里,就快饿死了呢。你猜他亲爹,来不来得及救他?” 那一声亲爹,让濒死的她痛得肝肠寸断。 她的一生,亲族抛弃她,裴獗逐离她,萧呈更是辱她欺她骗她厌她,唯一疼爱她的长兄惨死在裴獗的手上,她的一个儿子会跟着她死去,另一个儿子会认贼为母,生生世世的忘记她…… “裴獗打过来了,不是吗?” 她听到了自己的笑声,虽然用裴獗来刺激冯莹并不那么光彩,但她庆幸,还有一个可以让冯莹失态的人。 杀死温行溯再一马平川杀入台城的裴獗…… 那时和她已多年不见。 冷宫中的弃后,也见不到敌国将军。 她闭上了眼睛。 说来也是奇怪,临死前,她看到了裴獗满身满脸鲜血杀入台城的样子,整个人邋遢得很,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安渡城外的燕子崖行营初见,胡子拉碴,眼神凶戾,好像要把所有人都斩于刀下…… 他是骑着马闯进来的,冷宫那样的地方,门楣太低,显得他着实伟岸,身量那般高大,眉目那般锐利,气息那般粗重…… 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才走到她的面前,提着滴血的辟雍剑,看着冯蕴咽下最后那口气。 “腰腰……” 冯蕴不知道那是不是死前的幻觉幻听。 裴獗唤她了。 她一直大张着嘴巴,想告诉他,“救救大皇子,渠儿是我们的儿子……” 她张嘴无声,裴獗也听不见。 裴獗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不过,即便她有机会说出口,裴獗应当也不会相信吧。三年无孕,一离开就怀上,他那样精明谨慎的人,岂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信她? 她后来回忆,甚至也怀疑过,那些幻影,只是她濒死前的渴望,是她太期待有一个人来救她的渠儿,才会有了裴獗领兵杀入宫城闯入冷宫的错觉…… 也许,裴獗根本没有来过,从来没有…… 如果那是裴獗,怎会有那样痛不欲生的眼神? 裴獗痛恨她的,是她听信了冯敬廷和萧呈的鬼话,是她害得北雍军战场失利,死伤无数。是她导致了裴獗一生中最为屈辱的一场败仗,这个男人应当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才是…… 可惜,他报复到了温行溯的身上。 “腰腰?”温行溯察觉她的异样,“眼圈怎么红了?” 冯蕴忍住眼里的酸涩,吸了吸鼻子,才算稳住情绪,抿着嘴一笑,“这不是心疼你受这样重的伤吗?你看我,这么笨……” 布料贴在伤口上,她撕开一角,就撕不下去了。 那腿上白皙的肌肤被伤口迸出的鲜血染红,看上去极是狰狞—— 冯蕴眼若滴血。 上辈子她没有看过温行溯的伤,也没有亲眼看到温行溯的死。 这辈子再见,那种疼痛便承载了两倍的力量。 她不能让温行溯死…… 上辈子犯过的错,此生不会再犯,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宿命,也要改变大兄的命运…… 第35章 大兄疗伤 冯蕴垂目看着温行溯身上的伤,从小几里拿出一块肉脯,塞到他嘴里,“痛就咬它。” 然后才静下心来,一点一点将粘在伤口上的衣料剥开。 这个过程十分的漫长,她动作很轻,可越是轻,温行溯越是煎熬。 比起疼痛,他更难忍受冯蕴在他腿间这样细致温柔的动作,那种潜意识生出来的反应,让他窘迫难堪,又无可避免地涌动出一丝可耻的愉悦…… “大兄再忍一忍,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冯蕴看他眉头紧蹙,双眼闭紧,好像承受着巨大痛苦,禁不住双手颤抖。 越想快点撕开,越是下不得手。 “腰腰……”温行溯后腰发麻,喘息着,满脸都是汗水,从下腹迅速窜上的温度快要把他烤化了。痛并快乐,还要保持冷静不生遐想,很难,很难,他从没这样难过。 “不怕,大兄不痛。”温行溯声音沙哑,说得艰涩:“你用点办,一下,一下子撕开便是……” 冯蕴看一眼他的脸。 温行溯是个守旧老派的人,骨子里十分的传统,所以哪怕现下民风开明,他也不会像那些世家公子一样骄奢淫逸,大兄就是清流,就是敦厚,就是君子端方…… 冯蕴不忍他受罪,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一咬牙,按住他的腿,拉住粘在伤口上的布料,狠狠用力一扯…… “唔……”温行溯的闷哼声,带着鼻音传入。 冯蕴脸颊也淌下汗来。 方才她闭着眼,拉扯伤口的动作很是用力,可温行溯凝滞片刻,居然一声没吭,那表情看着也很是怪异。 “痛吗?”冯蕴注意力全在温行溯的脸上,没在意他下腹的异常,以为是他痛得很了,赶紧拿金创药洒上去。 “不痛……”温行溯喘着气,额头冷汗淋漓,不止是疼痛,还有一种在极限中来回拉扯,又不敢有太大反应的煎熬。 冯蕴在伤口洒上药粉,一面包扎一面问他,转移注意力,“你不是该在信州带兵吗?怎么会到安渡来的?” 温行溯眉头微皱,“我来接你……回家。” 很简洁的一句话说明来意。他又道:“不料……渡河时遇上巡逻的北雍军,差点要了性命……” 冯蕴:“太冒险了,你怎能单枪匹马到北雍军的地盘来?” 温行溯沉默一下,“不是单枪匹马,我带了四个侍卫。他们……阵亡了。” 冯蕴心里一跳,眼眶潮潮的。 温行溯看她的表情,沉默片刻才道:“子偁他刚刚走马上任,诸事烦杂,眼下又要备战,暂时顾不上你这边……” 冯蕴轻笑,“大兄不用为他解释,更不用顾及我可怜。我在萧三眼里是什么人,他萧三又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温行溯沉默看她。 她很平静,没有以前说起萧呈时的埋怨和伤心,提起这个名字就像在说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人,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好像一夕之间就长大了。 温行溯有些诧异,但没有问。 一个十七岁的女郎被亲爹献给敌将,面对那样难堪的处境以后,怎么可能还像往常那般天真无邪…… “腰腰,往后兄长护着你。” 温行溯说得板正而严肃。 “回齐后,你不想回冯家便不回了,就留在兄长身边。” 冯蕴微微一笑。 若是上辈子有这么一天,她见到了来接他的温行溯,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跟他离开安渡,回到日思夜想的故乡…… 可现下,她不是那个冯蕴了。 “大兄,我不回去了。” 温行溯很是不解地盯住她,“你不回齐国,你能去哪里?”
冯蕴道:“大兄难道没有听说吗?我现下是裴獗的姬妾。妾随夫主,天经地义……” 温行溯眼里露出一丝痛色,“不许你自贬。你是许州冯氏幺房嫡女,岂能与人为妾?阿父不为你作主,大兄为伱作主。你是萧三郎的正妻……” “不是了。”冯蕴平静地告诉他,“我出城乞降那天,已经和冯敬廷断绝了父女关系,与许州冯氏也再无瓜葛,自然也不必联姻萧家!” 又笑一声,他盯住温行溯。 “冯莹什么时候去竟陵王府,他们商定好日子了吗?” 温行溯面对这双澄清的美眸,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母亲和妹妹打得小算盘,温行溯当然不是一无所知,他不赞同这件事情,却没有办法左右长辈的想法,尤其那边萧三郎不清不楚的,让他左右不是人…… “腰腰,大兄对不住你。”温行溯知晓冯蕴对萧呈的感情,很是愧疚。 “这是我的选择,大兄对我并无亏欠。” 冯蕴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这个傻兄长! 冯莹不仅仗冯家的势,也仗他的势呢。 冯家在朝堂上是有话语权的,不仅长房大伯冯敬尧贵为尚书令,二伯三伯都是朝中重臣,不然也不会让最不争气的幺弟冯敬廷做上郡太守。 但南齐立国才二十多年,已换了三任帝王,对外战事不断,对内世家林立,皇族互相倾轧。温行溯是冯家继子,能领兵打战,是南齐难得的将才,各方都很看重,而温行溯和冯莹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 当然,冯蕴不准备在温行溯面前说这个。 因为冯莹嫁不嫁萧呈,她不仅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渣男贱女就该一对…… 上辈子萧呈和冯莹的结局她不知道。 这次她要亲眼看着。 — 为了复耕,庄子上留了十几个梅令部曲,邢丙也在这边,看到冯蕴的小驴车有个伤痕累累的男子,邢丙吓一跳。 “女郎,这是怎么回事?” 冯蕴示意他将人抬进去。 “告诉庄子上的人,就说是受伤的流民,我看他可怜,就捡回来了。” 部曲里有一部分是以前冯敬廷从台城带到安渡的家丁,但温行溯这几年变化很大,他们不一定认得出来,冯蕴直接就封了口。 邢丙有疑惑,但没有多问。 吩咐下去,就上前帮忙抬人。 温行溯被驴车摇得发晕,脸色煞白,冯蕴让人把他抬到榻上躺下,又让邢丙帮他擦洗,换了件干净的衫子,这才亲自去灶间准备吃食。 温行溯有伤需要养,她摸了两个鸡蛋再混点白面,做了个鸡蛋饼,又差一个杂役下池塘,摸出几截嫩生生的雪藕节。 莲子还在开花,雪藕不很大,但正是清甜爽脆的时候,洗净清炒一盘,再炖个骨头汤,都是美味。 日头渐大,房舍炊烟刚升上半空,外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和喊叫。 “十二娘,大夫来了。” 冯蕴一听,让小满看着火,双手在围裙上擦擦,便从灶房走出去。 阿楼是正对着堂屋那头说话的,冷不丁看到冯蕴从灶房出来,吓一跳。 而冯蕴,也怔了怔。 院子里不仅有阿楼,还有敖七以及一大群侍卫,将庄子的大门堵得密不透风。 人群里,还有一个十分扎眼的濮阳九。 濮阳九带了个医仆,拎着药箱,就那样似笑非笑地走在侍卫前面,双眼探视般扫过来,看到灶房门口的冯蕴,微微弯腰拱手一揖…… “女郎有礼……” 第36章 好戏上场 濮阳九突然来田庄,让冯蕴猝不及防。 阿楼在院子里冲她拼命挤眼睛。 冯蕴镇定下来,假装不识得,略一还礼。 “敢问这位郎君是……” 阿楼拱手道:“小人去请大夫,可城里医馆都关门了,找不着人,敖侍卫便疾驰回营,找了濮阳医官过来……” 敖七盯着冯蕴,眼神火辣辣的,好像夹着刀子,“不是说女郎身子不适吗?我看女郎有兴致下厨,身子骨好得很呢。” 这敖小将军脾气臭,要他给个好脸色可太难了。 冯蕴不知道阿楼的说辞,看他一眼,状若不适地轻轻摁了下额头。 “想来是暑热太炽,方才我坐驴车过来时有些耐不住,头痛难忍,这才让阿楼去城里找大夫。没承想,回到庄子里,天气凉爽下来便舒服多了……” 敖七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他的视线落在院里的小驴车上,然后慢慢走过去,一双清俊的瞳眸渐渐深黑。 冯蕴心下一跳。 车辕上没有擦尽的血迹,方才不察,没想到会被敖七发现…… 敖七刀柄一指,“这是什么?女郎受伤了?” 冯蕴欠身,淡淡回应:“回来的路上,捡了个受伤的流民,看着怪可怜,恰好庄子上需要人手耕种,就收留了下来……” 敖七扫她一眼,步步紧逼,“正好濮阳医官在这里,让他帮忙瞧一瞧伤吧。” 冯蕴抿唇看向濮阳九,这位医官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不太正经的表情,好似来看热闹的闲人。 四目相对,冯蕴知道已无法拒绝,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朝濮阳九行个礼。 “那就有劳濮阳医官。阿楼,领医官过去瞧瞧吧。” 方才去灶上,她已经把温行溯穿回来的血衣烧掉了,那一把斩蛟也收到了她的床下,若是敖七和濮阳九有所怀疑…… 不对…… 冯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温行溯和北雍军发生过遭遇战,四个死士阵亡,那么北雍军必然知道,逃掉了一個齐国细作,还是一个受伤的齐人。 怪不得敖七会注意到血迹,语气又那般严肃…… 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过,他们或许猜到了温行溯军职不低,不一定知道他就是温行溯本人…… 冯蕴心里七上八下,潮水般起伏,脸上却不显半分,略略垂眼,带他们前去。 到了温行溯的房间,她刚要进屋,一只胳膊伸过来。 “女郎留步。”敖七冷着脸,不留情面。 冯蕴扬扬眉梢,“敖侍卫何意?在我的家里做我的主?” 敖七道:“男女有别,濮阳医官为男子看伤,女郎还是留在外面好。” 冯蕴静静看着他。 敖七也看着她,强势的,倔强的,好似被什么愤怒的情绪挟裹着,眼神难得的没有躲闪。 冯蕴略微蹙眉,目光存了几分探究,敖七一言不发地回视着,渐渐让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终是败下阵来,在冯蕴的盯视中,耳朵通红,心底懊恼,莫名就生气了,恶狠狠瞪回去。 “女郎这样看我作甚?” 冯蕴微笑,“我在想,敖侍卫准备给我定一个什么样的罪?” 敖七不自觉的僵硬了一下。 日头从花窗斜晒入内,女郎的肌肤透出一种玉质般的光感,再往下是修长的颈部和纤细的锁骨…… 她从容淡定,气质怡然,反而是他这个来兴师问罪的人,不知不觉就在她面前乱了分寸,越发紧张…… 这冯十二娘,收留齐军细作还敢反过来质问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敖七很生气,气得面红耳赤。 气她有恃无恐,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偏不要如她所愿。敖七别开看她的眼,冷哼一声,“女郎还是不要做出让大将军失望的事情才好。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冯蕴朝他微微欠身。 “多谢敖侍卫提点。可我一介女流,命如草芥,将军要我生,我便强颜欢笑,要我死……我令不令他失望又有什么紧要?”
敖七眉头一跳,整个人凝固了似的。 从那天入营到现在,敖七未见冯蕴说过半句丧气话,她始终平静温雅,不卑不亢,天大的事情都可以从容不迫,怎的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 更恼火的是,看她这般心酸,他无端端的觉得难受,恨不得暴揍一顿欺负她的人…… 看来阿母说得对,美貌的女郎万不可轻易招惹,那是会让男子迷失心智坠入深渊万劫不复的…… 敖七不想那样,当即警惕了几分,整个人又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不满地从冯蕴的身上扫过去。 “女郎不用多虑,只要女郎守令,将军不会为难——” 冯蕴笑着退到一边,默默的等待。 上辈子温行溯是死在裴獗手上的,难道历史的齿轮终究还是要转回到这里? — 小屋里安安静静的。 好一会儿,濮阳九才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满是鲜血,看得冯蕴心脏猛跳,但仍是耐着性子没有冲进去。 “濮阳医官,伤者如何?” 濮阳九扯了扯嘴角,下意识去捕捉她的眼神,不见紧张,当即挑高了眉梢。 “烦请女郎差人端一盆清水净手……” 冯蕴朝阿楼递了个眼神。 等濮阳九洗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位郎君好似有什么毛病,清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帕子用了一张接一张,好不容易才洗净了他那双尊贵的“玉手”,回答她的问题。 “女郎救治及时,伤药用得很好,病人身子骨也强壮,再养些日子,就能好起来……” 冯蕴微微一笑,“让濮阳医官费心了。” 濮阳九看着冯蕴,眼里意味深长:“兵荒马乱的世道,安渡郡也不太平,女郎还是不要随便往家里捡人得好。小心引狼入室,惹火烧身……” 冯蕴略微低头,“濮阳医官提点的是,下次小女子会谨慎。” 濮阳九不多话,看了敖七一眼。 “那我先行一步,将军等我复命。” 将军?冯蕴眉宇微动。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裴獗。 那濮阳九查伤也必然会有所发现…… 冯蕴垂下眸子,行礼拜别:“医官慢行,阿楼送一送。” 濮阳九还礼,很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在敖七的催促下,似笑非笑地告诉冯蕴。 “大将军已布下天罗地网,捉拿南齐细作。女郎若是有心,不妨主动一点。” 冯蕴微笑,“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了将军什么。” 濮阳九看她装傻有一套,事到临头了,还在若无其事的耍猾头,不由兴味地勾了勾唇。 “人嘛,难免不犯错,女郎只要肯示好,即便做错,想来大将军也会从轻发落的。” 他就差把屋里那人是南齐细作说出来了。 可他偏不说,偏要让冯蕴急。 冯蕴也耐得住性子,陪着他打哑谜。 临走,濮阳九拍拍敖七的肩膀,“看好了。” 濮阳九带着药仆走了,院子里的北雍军兵士却没有撤下。 敖七仍是一动不动守着那里。 冯蕴皱了下眉头,“敖侍卫,庄子上粮食不多,可没有准备这么多人的饭……” 敖七:“别人的饭可以不准备,将军的饭,女郎还是备一份吧。” 冯蕴心里略略一沉。 盯住敖七,她尚未开口,就见敖七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女郎还有时间,备好饭菜,再想好怎么向将军讨饶吧。” 冯蕴:…… 罢了,裴獗虽然不限制她出入将军府,可从她入营第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在防备她,派出了敖七、叶闯这样的心腹,阵仗大得根本不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姬妾…… 这样谨慎的裴獗,怎会不知她救了个齐人? 冯蕴看一眼院子里披押执锐的一群侍卫,朝敖七笑了笑。 “敖侍卫说得对,那容我失陪了。” 第37章 计出田庄 冯蕴回到了灶房。 田庄里食物不丰富,油盐酱醋和米粮是从安渡城里带来的,柴火是邢丙带着梅令部曲四处搜罗的,全堆在灶房外,很整齐。 冯蕴在灶上忙碌,邢丙在灶房外的院子里走来走去,频频朝她观望,好像在等她下令,又好像在观察她的处境。 这段时间,冯蕴越发觉得邢丙得用,是个办事谨慎不多话的人。 冯蕴沉住气,薅了两把发好的豆芽煮下去,再切好藕节,下锅清炒,期间厨娘想来帮忙,被她拒绝了。 院子里烟火气渐浓,香气四溢。 北雍军这群侍卫平常在营里吃的,远不如冯蕴家里的丰富,干饼泡热水是常事,闻着那味儿,眼神都变了,唾沫咽个不停。 冯蕴招呼邢丙过来,指了指盛好的饭菜。 “端去给小屋那位受伤的客人。” 邢丙看她一眼,找个竹子托盘将碗盘放上去。 冯蕴小声问:“手底下可有信重的人?” 邢丙想了一下:“葛广、葛义。当年在俺手下,一个是伍长,一个是什长,武艺是俺手把手教出来的,忠诚可靠,亲如兄弟。” 冯蕴点点头,不再多问。 邢丙也默默做事,不说其他。 看两個人头碰头地说话,敖七抱着腰刀走过来,堵在灶房门口,剑眉高扬,带点不屑的稚气。 “藏着掖着做什么?想说什么就大大方方地说。” 冯蕴回头看他一眼,“敖侍卫想听什么?” 又轻扬眉梢,淡淡笑,“我在说敖侍卫长得真俊。这么好看的郎君,还来我的小庄园里当看守,大材小用了。” 敖七看着她眼里滑过的笑意,人就不行了,尤其那句“敖侍卫真俊”,这让敖七有点想骂娘。 明知道这女郎口是心非,为什么听着这样喜欢? 敖七有点婴儿肥的下颌紧绷着,慌不迭挪开视线看向灶头,不与她眼对眼。 可他对冯蕴做的食物,更是没有抵抗力,魂儿都像被勾走了似的,双脚情不自禁走过去,伸脖子去看那盘雪藕。 “这是什么,为何我从未见过?” 冯蕴问:“想吃吗?” 这话说得温柔,敖七脸顿时潮红。 这个冯氏女当真可恶,用美食来诱她。 咕嘟!肚皮不争气地叫唤一声。 “不想!”敖七答得硬气,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尤其发现鳌崽正躲在食台下津津有味的吃肉,心情就更不美妙了。 他好想做冯蕴的猫! “不是开饭了吗?开饭。我端出去。” 冯蕴拦住他的胳膊,“不是说大将军要来,你不孝敬大将军了?” 提到裴獗,敖七眼神便蔫了。近来他不是很想看到舅舅,每次见到也很难像以前那般满心满眼的快活,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舅舅不要来…… “行吧。”敖七大脑属于胡思乱想的状态,脸一别开就傲娇上了,“那一会将军来了,看他怎么处置你和你的情郎吧。” “情郎?”冯蕴看他要走,将人喊住,“敖侍卫说的什么?再说一次。” 敖七眼皮往上一翻,“我没说什么。” 冯蕴:“我听见了。” 敖七:“那你还问?” “信不信我让鳌崽撕你的嘴?” “……”敖七看她沉下脸,美眸里满是凶光,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于是那些不满的情绪一扫而空。 但嘴还犟。 “谁让女郎眼巴巴盯着他看?他又长了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怪不得别人会多想……” 冯蕴叫他气笑了。 敖七居然说温行溯长了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在台城,在冯家,谁不说温行溯正经正直正人君子? 他敖七初次见面,就给人看出一肚子坏水了? 冯蕴反问:“那敖侍卫长得也不差,我是不是往后都不能看你了?见着你得避着走。否则,你便是我的小情郎?” 敖七的脸是被冯蕴呛红的。 在冯蕴不带半点感情的揶揄里,他心乱如麻,一颗心跳得比平常快上许多,尤其她说“敖侍卫长得也不差”“我的小情郎”时,分明是损他的,可从她嘴里出来,竟如仙乐…… 冯蕴并不知道少年郎心思那么多,看他耳根都红了,不再调侃,只轻轻笑问:“误会解除,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跟他说几句话了?” 敖七耳朵尖尖仍是粉红的,声音也软了,“说话可以,我须在旁。” 冯蕴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 温行溯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榻上,腰间盖了床薄被,眼睑沉阖着,像是睡过去了。 邢丙将碗盘放在几上,声音将他惊醒,睁眼看到冯蕴,他愣了一下,目光挪到倚在门口的敖七身上…… 冯蕴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再睡。” 温行溯嘴皮张了张,“多谢女郎搭救。” 冯蕴垂下眼皮,将清粥小菜端出来,又细心地添到小碗里,敖七这才发现温行溯的饭菜灶房里都没有。
女郎居然给这个人开小灶? 敖七脸上的不满肉眼可见,冯蕴却视他如无物,示意邢丙将温行溯扶起来,状似随意地问: “方才来的那个医官,和你怎么说的?” 敖七竖起了耳朵。 温行溯和冯蕴一样,就像看不到他似的,虚弱地指了指木柜上的小瓷瓶。 “药丸一次三次,一次一粒。” 冯蕴笑道:“没说旁的么?伤势如何,伤愈又要多久?” 温行溯摇摇头,道:“应是没有伤及要害,不然我也没命等到女郎搭救……” 敖七看他俩说着很正常但听着不正常的话,视若无人的眼神交流,嘴里酸得很。 他冷不丁就插问一句。 “壮士从何处来?为何人所伤?” 温行溯平静地道:“我是信州人,遇战事逗留安渡,无处可去,已逃难多日,今日偶遇流匪,为两个胡饼,差点丢了性命……” 敖七盯着他问:“兵荒马乱的,不好好守在家里,为何到处乱跑?” 温行溯苦笑,“不瞒小将军,我原在齐朝军中效力。” 敖七脸色微微一变。 其实他早就知道,只没想到这人会坦率的承认。 “你在营中何职?”敖七又问。 温行溯道:“不才是个什长,领了十来号人。战事一起,就和兄弟们逃散了……” 哼! 敖七挑了挑眉梢,不问了。 这人说得滴水不漏,表情神色与那冯氏女郎如出一辙,就好像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那种熟悉感和亲密感,让敖七心里很是不悦。 但将军没说要杀,他便只能干瞪眼看着。 “好好养伤吧,北雍军优待俘虏,看你生得牛高马大的,往后跟着我们大将军,为北雍军效力,比跟着你们那个昏君要强上许多。” 温行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冯蕴将碗塞到他手上,“吃吧,少说话,费神。” 她的意思是有伤在身要少说话,费神。 敖七听的却是少跟他说话,嘴巴一撇,唇珠上扬,怄得很。 冯蕴看温行溯手上有伤,不太方便,索性拿过碗来,用勺子喂他。温行溯抬眼皮看她一眼,说声谢谢,冯蕴温和地笑,一口接一口地喂,细致而耐心,为免他唇上沾到食物,还将贴身的帕子掏出来,替他小心擦拭。 敖七看不下去了,背过身去。 “田庄里没有杂役吗?用得着伱亲自动手?” 冯蕴和温行溯对视一眼,放下碗,唤一声邢丙,便出去了。 敖七看她默不作声,想了想自己方才的话,又紧跟着出去,走到冯蕴的身边。 “我也不是在骂你……” “女郎自己思量思量,你那么做,对是不对?” “要让将军看见,不得剥了我的皮吗?” 冯蕴突地扭头,看着敖七,“敖侍卫不高兴,只是因为将军吗?” 敖七心弦猛颤几下,差点绷断,脸颊臊红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那藏在心底角落的情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却听冯蕴一声冷笑。 “敖侍卫分明就是憎恶我。你自己憎恶我,却拿将军作借口。” 敖七愕然。 看着冯蕴郁郁而去的背影,双脚像钉在地上似的,久久才搓了搓脑门,去到饭堂。 饭菜早就备好了。 冯蕴平静得像是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她让阿楼将锅子端到檐下,招呼院里的守卫都来吃饭。 敖七心里暖乎乎的。 女郎嘴损,但心是善的。 方才还说庄子里粮食不够,不养闲人,转头就煮这么多饭,还不是见不得侍卫们受饿么? 敖七坐下来,拿过自己的碗。 米饭下卧了两个鸡蛋,是猪油煎过的,散发着浓烈的肉香,吃在嘴里,那种绵软鲜嫩的滋味像要化在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地愉悦起来,嘴角疯狂上扬,有一种浑然忘我的亢奋…… 女郎待他是与旁人不同的。 别人都没有卧鸡蛋。 只有他有。 他一个人碗里有。 敖七用力呼吸一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那种疯狂想要去找她,和她说说话的冲动,以极慢的速度品尝这一碗饭…… 吃着吃着,然后发现周围的情况不大对…… 食物里无酒。 他带来的侍卫好像都醉了? 敖七激灵一下,脑子里灵光闪过…… 但也只是闪过,刹那而已,他伸出手来不及拿刀,整个人便卧倒在了桌案上。 冯蕴从灶房里走出来,推了推他,轻叹一声。 “敖七精明,不卧两个鸡蛋,非得让他吃出怪味来不可……” 冯蕴回头,叫上邢丙,“行动!速度要快。” 她没有发现,敖七那双红得像滴血似的眼眶里,几乎就要淌出眼泪来。 第38章 突然失踪 阿楼看着满院倒地的北雍军兵士,吓得腿都软了。 “女郎,这可怎生是好?” 冯蕴一言不发,迅速回屋将斩蛟剑用粗布包裹起来,塞在温行溯的怀里,“大兄,快走!” 温行溯明白她的心思。 他是信州守将,大齐宁远将军,一旦落入裴獗的手里,死反而是最好的结果,怕的是生不如死。 但温行溯怎么能丢下冯蕴? 他眉头微蹙,“腰腰,跟我一起走。” 冯蕴摇了摇头,不忍心看温行溯的眼神,回头喊:“邢丙。” 温行溯身上有伤,靠他自己是没有办法离开安渡的。邢丙将门板卸下,找两个部曲把温行溯抬上去,又用布条将他缠在门板上,免得路上颠簸下来。 冯蕴道:“我备了条小船,他们八个会护送大兄过河,直接回台城。然后他们就不回来了,等到战事结束,再看缘分。” 八个得令的部曲眼圈潮红,低低应喏。 “我们必不负女郎所托。” 冯蕴点头,“往东走石观县,不要回信州。” 走信州看似很近,又有齐军驻守,但沿途必有大批北雍军士兵巡逻,反而危险。石观县和安渡城商路未断,来往民众较多,这条路最安全。 看冯蕴把一切都规划好了,温行溯心里一酸,伸出长臂想去拉她,“腰腰,要么我留下,要么你跟我走!” 冯蕴双眼带笑看着他,“大兄,我回不去了。你这次回去不要再来,好好养伤。以后再有战事,不要那么拼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不行!”温行溯瞳孔震动,手指死死拽住门板,试图挣扎起身,但邢丙将布条缠得很紧,又在上面搭了条被子,只剩一双胳膊还能动弹,又怎么敌得过四个梅令郎的钳制。 “腰腰!”温行溯低吼。 空气里充斥着难言的悲凉。 来不及多说,冯蕴摆摆手:“走吧。” 四个梅令郎抬着温行溯,迅速往庄子外走。 冯蕴跟着走出大门,看着越去越远的人影,又叮嘱邢丙。 “你带几個人跟上,远远护卫,以保大兄周全。” 邢丙抱刀行礼,“喏。” 庄子外不到二里地就有一条小河,是花溪村长河的支流,一路往东便直通石观。 等敖七醒来或是裴獗反应过来,温行溯已然离开北岸,再追是追不上的了。 “大兄,保重!” 冯蕴站在金子般洒下的阳光下,望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平静的面孔下,心潮如层层巨浪在翻腾。 上辈子温行溯被裴獗五马分尸…… 她既知宿命,怎肯让往事重来,眼睁睁看着他死? 当然,她没有想过此事能隐瞒裴獗,也瞒不住。 但她认为裴獗看在二十万石粮的份上,不会轻易要她的命。只不过,再要取得裴獗的信任,只怕就要再下点功夫了。 甚至难免要付出点什么…… 冯蕴想到这里,叫来阿楼,“姬妾们近来如何?” 自从冯蕴到花溪村,阿楼的心思就都放过来了。新管事上任三把火,府里上上下下他都盯着,但凡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冯蕴问,他道:“女郎放心,小人眼睛亮着呢。” 冯蕴朝他招招手,阿楼当即俯耳过来,听到冯蕴吩咐,双眼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吐出那口气,拱手行礼。 “小人明白。” — 西屋的青瓦房里,几个姬妾吃过饭,没像往常那样去歇晌,而是坐在窗前神思复杂地等待。 冯十二胆敢毒害北雍军,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她不仅做,还做得如此从容,好像半点害怕都没有,姬妾们各怀心思,有人期待大将军过来看到这情形,将会何等震怒,有人害怕受到牵连。 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 “将军会宽恕十二娘吗?” 有人问,便有人答。 苑娇犹豫着,不安地点头。 “会吧,将军待十二娘很是恩宠。” 林娥嗤一声,仿佛听了个什么笑话,低头摩挲着自己长出茧子的指腹,目光恨恨的。 “毒害士兵是何等重罪?你当北雍军的军法是摆设不成?”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幽幽一笑,“便是大将军肯饶她,不是还有陛下,还有太后殿下么?也肯饶她不成?冯十二啊,这回死定了。” 众姬齐齐看向林娥。 这些日子冯十二没少搓磨她们,可渐渐习惯了,有些人也就安定下来,觉得没什么不好。
干活才能吃饭,天经地义。 冯十二做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没有她们以前听人说的,大户人家宅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手段。 于是便有人道:“十二娘真出了什么事,你我……往后还能得这一方所在遮风挡雨吗?会不会又被送到哪户人家,为奴为妾……” 林娥瞪过去,“你们就这点出息?被冯十二当奴仆使唤几日,真当自己是她的奴仆不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在这群人中间素来强势。 一发狠,便没人再吭声。 林娥便又冷笑,“没了冯十二,你我才有侍奉将军的机会。以后姐妹同心,把将军伺候好,何愁没有好前程?哪像如今,看看你们的肌肤,看看你们的手,还当冯十二是好人吗?” 众姬被她说得羞愧,低下头。 — 立秋前暑气正浓,骄阳似火。 冯蕴在屋外站了一会,整个人仿佛要烤焦了似的,出一身汗,回到庄子里就让小满备水。 小满没有多想,喜滋滋下去了。 大满跟上来,眉目里可见一丝轻愁。 “一会将军要来,你去女郎屋子洒扫一遍,被褥都换一下,我来备水。” 小满不解,“将军来就来,为何要洒扫女郎的屋子?” 大满看她单纯的模样,叹口气,指了指屋外那些昏迷后被梅令郎拖到草棚底下避暑的北雍军兵士。 “女郎这一关不好过了。弄不好,伱我都得掉脑袋。” 小满这才感觉到凶险,顿时惶惶不安,“那怎么办?” 大满看一眼屋子,“女郎应当有对策了,你听话行事就是。” 这个田庄是冯蕴准备长住的,这几日里里外外都好生收拾了一番。净房的地面上,重新铺了一层木板,双脚踩上去很干净。 她喜欢这种感觉。 空气里弥漫的湿气,挟裹着软玉温香。 木施上挂着崭新的裳裙,是大满特地为她准备的。 冯蕴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她明白大满的心思。 送走温行溯是杀头的大罪。 大满想让她用身体来换得活命。 冯蕴一笑,冷静持然。 “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 她将外衫褪去,在水雾朦胧间,拖着裙摆慢慢走向浴桶。那一身雪肌玉骨,乌发丰艳,精美得如同画上拓来的美人,便是大满和小满看了,也难免心旌摇曳,自渐形秽。 “喏。” 极致美艳带来的压迫力,让二人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好似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走出净房,小满才松一口气。 “女郎真是美极。我若是将军,得了女郎,也会将其他姬妾视如敝屐……” 话一出口,方才发现大满脸色不好。 “阿姐,我不是说你,阿姐也很美……” 大满轻笑,“你没有说错,有十二娘珠玉在前,将军眼里容得下谁人?” 小满眨眨眼。 “我知阿姐心仪将军。若女郎以后要为将军选侍妾,我便推荐阿姐。” 大满听得心惊胆战,眼睛都瞪大了。 “你何处听来的闲话,我何时心仪将军了?” 小满嘟嘟嘴,“阿姐瞒得了旁人,可瞒不过我。那日在大营里看将军月下舞剑,阿姐眼里满是爱意,我都看见了……” 大满猛地捏住她的胳膊,“小蹄子你不可胡说,你想要阿姐的命啊……” “嘶,痛。我没告诉旁人。”小满拿开她的手,又压着嗓子安慰,“反正将军房里也不会永远只得女郎一个,只要阿姐诚心侍候,机会总比别的姬妾多吧?女郎会抬举你的……” “赶紧闭嘴!”大满被她说得脸颊绯红,觉得那赤辣辣的阳光从竹帘斜射过来,晒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我去帮女郎添水。” 她扭头便走。 小满知她害羞,笑着弯腰捡起土粒,刚想抬手掷屋檐上的麻雀,庄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 遭了!将军来了。 怎么来得这样地快? 小满心里一震,转身就往屋子里跑,刚喊一声“女郎”,迎面就撞上脸色煞白的大满。 她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仅变了脸色,连声音都变了。 “女郎不见了!” 第39章 卿卿想我 小满呆呆地立在原地。 浴桶里水汽蒸腾,空气里浮着胰子的香气,木柂上的衣裳仍搭在那里,寻遍净房也不见女郎脱下来的外裳,人就这样消失了…… 女郎不见了,将军来了,不得要她们的命吗? 她差点哭出来了。 大满道:“会不会是女郎自己跟大郎君走了?” 小满笃定地摇头,“不会不会,女郎不会这样做的。” 她一把抓住大满的胳膊,“女郎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的……阿姊,你不是说女郎自有对策吗?现在怎么办?女郎不见了,将军会不会要我们的脑壳……” 大满被她摇得双眼发晕,侧头打量一下,便去推那个窗户。 窗户的木销没有插好,一推就开。 她记得帮女郎备水时,特地检查过的,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更何况女郎也是谨慎的人…… 大满的视线落在木质地板上,那些水渍印出的凌乱脚印…… 她推开小满,弯下腰来,用手指比划一下,突然拿起巾子从浴桶里拂水出来,溅在地面上,然后拉着小满在上面四处走动…… 小满:“阿姊?” “嘘。”大满动作麻利,转头将巾子丢回浴桶。 “等下见着将军,你就哭,拼命哭,知道了吗?” 小满红着眼圈,“啊?” — 庄子外的村道。 濮阳九拽着马绳跟在裴獗的身边,一脸疑惑。 “妄之如何确定那人就是温行溯?斥候不会弄错吗?堂堂信州守将,如何会在安渡遇险?不可思议……” 一连串问题,裴獗一个不答。 濮阳九不在意,一个人可以说得很自在。 “别说,那姓温的容色尚可,倒不像领兵打仗的人……” 裴獗侧过脸来看他一眼,濮阳九想到面前这个也是领兵打仗的,尬笑一下,“就如妄之一样,丰神俊秀,美风姿,文韬武略,艳日月……” 裴獗不耐烦地皱眉,“伤处如何?” 濮阳九:“甚伟,但不及你。” 裴獗沉下脸,濮阳九在马上笑出了声,“我是说伤口很大,但……不及你以前伤重。就腿根处有一处厉害些,但我去时,冯十二娘已然处理过了,止血及时,包扎很好,再养上些日子,大抵就痊愈了……” “……” 没听到裴獗回应,濮阳九的嘴巴就没停。 不料,那大黑马突然扬蹄向前,害得他吃了一嘴灰尘,赶紧掩面吐沙,再抬头发现裴獗只剩一个背影,拐個弯就消失在那扇挂着“长门院”匾额的庄子大门。 门是大开的。 小满吓得脸都白了,来不及想好怎么哭,就见大满脚步仓皇地冲过去,对着疾驰而来的裴獗,哭声呼喊着跪下。 “将军救命!救救女郎……” 裴獗在离她不过三尺的地方才勒住马缰绳,低头看一眼这个胆大的仆女,目光很快转向草棚里的北雍军士兵。 四周安静得近乎恐怖。 裴獗没有说话,从马上跃下,拎起一桶凉水泼向敖七。 待敖七甩着头发睁开眼睛,裴獗已然大步走向手足无措的小满。 “带路。” 小满泪水挂在脸上,正准备开始哭呢,将军就过来了,高大的身影城墙一般压过来,一双利目冷若冰霜,小满忘记了哭,一颗心吓得几乎不会跳动,慌忙地看一眼院子里跪地的阿姐,老老实实把裴獗带到净房。 一室温热的雾气,窗户大开。 空无一人。 “将军,女郎定是出事了,求将军救命啊……” 想到那么好的女郎,小满这才悲从中来,掩面而啼,一副没了主心骨的样子。 然而,好端端一个人,怎会不声不响就消失在净房呢? 还是在刚放走了信州守将温行溯以后? 被冷水泼醒的北雍军士兵,以及庄子里的姬妾,都认为冯蕴畏罪潜逃了。林娥更是不停地扇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唯有阿楼和冯蕴身边的部曲仆从,坚决认定冯蕴是出事了。 敖七红着眼,尚未从两个卧鸡蛋带来的伤害里走出来,再面对冷着脸的舅舅,脚步都是飘的。 “将军,救人吧。”
“等救回女郎,属下再来领罚。” 裴獗没有说话。 他在净房周围查看了许久,“你领人往石观县方向,截拿温行溯,抓不到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敖七拱手,从胸腔里吼出一声。 “属下领命!” 又抬头,“那女郎……” 裴獗脸色骤冷,“愣着做什么?” “喏。”敖七不敢再耽误,可又忍不住关心冯蕴,一边叫人跟着他走,一边频频回头看裴獗。 “将军,快去救女郎……” 裴獗原本平静的一张脸,顿时如浸在了冰水里。 那吓人的冷漠,吓得院里的人屏住呼吸,一声不敢吭。 “左仲。”裴獗终于出声,“备马。” — 冯蕴此刻正头昏目眩地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奔波在不知名的小道。 她的头十分的痛,嘴里焦渴得好似一条放在炙锅上的鱼,来回地煎熬。 马蹄声嘚嘚入耳,踩在寂静的小道上格外清晰。 这时,车厢猛地抖动一下,停了下来。 “嚓”的一声,有轻风扫过,马车的帘帷被人打开了,一缕阳光从开合的缝隙间透进来,冯蕴这才发现,天还没有黑,外面阳光灿烂,只是车窗密封得太过严实,这才让她产生了一种天黑的错觉。 “卿卿在看什么?” 车身震动,一条修长的人影慢条斯理地迈步上来。 日光落在那张冷漠的山鹰面具上,只看得见下颌部瘦削的弧线,还有一双不羁野性的眼。 冯蕴眼皮微掀,“淳于焰……?” “又见面了。”男人低笑一声,弯腰捏住冯蕴的脸,“就知卿卿想我。” 说罢他长腿一迈,从躺在车厢里的冯蕴身上跨过去,就那么直直高高地坐在她的身侧,发出一声清淡的,嘲弄的笑。 “出发。” 冯蕴心里微惊。 从发现落入淳于焰手里那一刻,她就觉得事态有些不对了,下意识想要起身…… 砰!车门紧紧合上。 车厢里再次陷入短暂的黑暗。 一条手臂漫不经心地伸过来,将她纤腰揽住,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昏暗的光线渐渐露出淳于焰冷峻又斯文的轮廓,他的眼睛带着戏谑地笑,盯着冯蕴,像在看等待宣布死刑的囚犯。 “小可怜,落到我手里,还想逃吗?” 冯蕴喘口气,“世子意欲何为?” 嗤!淳于焰盯着她的眼,俯首在她的耳边,“你说呢?” 男人的低吟,如附骨的痒,伴着黏腻的酥麻,沿着腰椎蔓延上来。 冯蕴蹙紧了眉心,只觉一股尖锐的焦渴,正在无声无息地酝酿,好像在蓄势等待更强劲的狂风暴雨。不受控制的,蚀骨撩心…… 冯蕴从前吃过这样的苦头,但此刻有淳于焰在身边,感受更是不同。 她克制着,一言不发。 淳于焰黑眸里闪着奇异的光彩,看了眼她白嫩的脸上浮起的红霞。 “一报还一报,卿也合该尝尝我那日受过的折辱……” 冯蕴垂下视线,扫过自己的衣裳。 凌乱、潮湿,仍是沐浴时穿在身上的那一套。 但衣襟因为躺倒被勒紧,鼓囊囊的前襟随着她的呼吸而颤动,几乎要将布料撑开…… 她轻哑地笑,“世子莫非忘了我说过的话?我若出事,世子的艳色就会被全天下人所知,那粒生得调皮的褐色小痣也不知会被文人骚客编撰成什么样的淫词艳画……” 一句话拉回了淳于焰羞耻的回忆。 有些感受就像刻在肺里,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那种蚀骨般的颤抖会随呼吸撞击灵魂,身子也会因为她不由自主的发热、难堪。 在她面前脱下的衣服,怎么都穿不上了。 这女郎的眼睛就像有毒。 不论他捂得多么严实,在她眼里,他永远一丝不挂。 淳于焰的手僵在半空,只一瞬,又恢复了笑意。 “那日不慎着了你的道。你以为本世子还会受你哄骗吗?”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探囊般伸过来,扯住冯蕴腰间的帛带。 第40章 世子之恨 冯蕴心口微窒,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世子就……为报复我?” “不可胡说。”淳于焰把玩着她的衣带,好像只是诚心想让她感受那种煎熬,慢吞吞地,没有拉动,又好似随时就会扯开,让她丢脸。 “是我救了卿卿。若非我及时出手,卿这身细皮嫩肉,一旦落到豺狼虎豹的手里,你猜他们会不会把你撕了?” 冯蕴冲他虚弱地一笑:“豺狼虎豹?世子是说何人?” 淳于焰扬了扬眉梢,“是说你不该招惹的人。” 他云淡风轻,那只手贴着冯蕴的腰线,一晃一晃地掸动衣带。 冯蕴在他的目光下如芒刺在背,眼眶渐渐热烫,紧张出一身虚汗。 她体会到了淳于焰那天所受的煎熬。 “所以,世子救我,是为了折辱一番?” 淳于焰看她惨兮兮的模样,心情无端美妙起来,捏着衣带一头,在她的脸上若有似无地轻拂,像羽乱般滑来滑去,冯蕴受不得痒,难受地蹙起了眉头,因为隐忍,身子有细微的颤抖。 “怕吗?” 淳于焰兴味地舔了舔唇,自问自答。 “卿无须害怕。世上好看的人多,有趣的人少,我不舍得卿卿死得太快……” 冯蕴不去看他的脸,不与其目光相视,尽量不给出对方任何反应,不想满足他变态的趣味。 “世子这么惦记我,是我之幸。” “是吗?” 铮! 一道金铁的声音响在安静的车厢里。 空气仿佛被破开,冯蕴脸颊微微一凉,侧目过去,便看见淳于焰手上那一把匕首。 “我也得了把吹毛可断的好刀,卿猜一猜,它锋不锋利?” 他声音阴凉,像沉在水里游动的鱼,带来沙沙的潮意,一双凤眸巡视般上下打量冯蕴,好像这是什么供他亵玩的玩意,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刀柄,用刀背在冯蕴薄薄的衣裳上反复游戈,轻挑重按。 “痒吗?卿放松些……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冯蕴身子绷紧,鸡皮迅速爬上腰间,刀背触到处只觉得火辣辣的难受,在剧烈的恐惧下,她情不自禁地颤栗,又难受那无奈的痒,细细密密的从脊背爬上来…… 变态。 就想看她出丑看她求饶。 还不如给她一刀。 但淳于焰肯定不会这么做。 他存心报复回来,兴趣正浓。 “不要怕。卿如此招人怜爱,我哪里舍得你死?” 淳于焰俯视她,轻声笑,“我会控制好手上的刀子,不让它划破卿这身细皮嫩肉的……啧……水豆腐似的,这样好看,破了就可惜了。” 这疯子将那天的话,又悉数还给了她。 冯蕴紧攥拳头,浑身全被汗水打湿,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但她不愿让淳于焰得意。 克制着,一动不动,脸如冰霜凝滞。 淳于焰看她这般,没由来的,心像被温泉水泡过,化开了。 他愉悦地问:“卿可悔了?” 冯蕴不轻不重地嗯一声,“悔。” “哦?是吗?” 冯蕴冷笑,“后悔没有下狠手。早知那日在花月涧,便该一刀结果了你。果然……古人诚不欺我……对畜生就不该抱有善意……” 畜生?淳于焰好看的眸子瞬间冷却。 冯氏女对他的恨意,很没有道理。 “若我没有记错,花月涧是你我初见。卿何故恨我至此?” 冯蕴动了动干涩的嘴,没有吭声。 要是没有上辈子淳于焰对她的那些折辱,她当然不会在花月涧那样对他。 当然,她不是没有想过淳于焰会报复,只是无惧罢了。 淳于焰以前对她做的,恶劣多了,眼前这一点实在无关痛痒。 她脸上不见羞恼,只有极力忍耐,这让淳于焰心里的疑问不停地扩大,他并非色中恶鬼,更没有见色起意,这女郎为何视他如洪水猛兽?
淳于焰冷笑一声,突然收手,慢慢俯身下来,手掌堪堪捏住冯蕴纤细的脖子,微微用力,越来越紧。 冯蕴闭上眼睛。 淳于焰:“你盼着我掐死你?” 冯蕴微微扬起脖子,即便呼吸不畅也没有改变她高傲的姿态,只用一双眼睛盯住淳于焰,冷漠的,不见半分情绪,但眼里、脸颊却又蒙上了一层绯红,很不对劲。 淳于焰突地眯眼,“你被人下药了?” 冯蕴侧开头去,不给他半点反应。 淳于焰若有所悟地冷笑一声:“你怀疑是我下的药?所以如此痛恨我?”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收回卡在冯蕴脖子上的手,冷冰冰地哼声,“本世子要收拾一个妇人,何须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冯蕴喉头火辣辣的,内心翻江倒海,整个心智都要用来对付那已然变得激烈和凶猛的情浪,她没有办法去听淳于焰说了什么。只阖着眼,闭着嘴,皱着眉,在煎熬中沉浮,有些浑浑噩噩,僵硬得如同一个死人…… 她在对抗。 和药物、和自己。 那娇嫩的肤色染上胭脂,紧贴刀背的颈脉,好像有生命在跳动。 淳于焰看过无数姿容娇艳的美姬,从不觉得出奇,但冯蕴不同,她不仅仅是美,而是昳丽勾人,像清晨沾在花瓣上的露水,颤歪歪的,引人采撷。 “冯氏阿蕴?你可清醒?” 看到大汗淋漓中克制冷静的冯蕴,淳于焰的呼吸好似也跟着他颤了起来,身子发紧,喉头发硬。 “伱说我畜生,那我便做点畜生做的事吧……” 淳于焰手上的匕首就像长着眼睛,冯蕴哪里痒,它便往哪里游,虽有衣物阻挡,可对此刻的冯蕴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肌肤染出大片的红,蜷缩着煎熬着一动不动,却难耐娇声气喘。 “卿这样的美,裴妄之可曾见过?” 淳于焰低着头审视她,身子贴得很近。 浮汗温香,这样极致的美! 淳于焰蓄积二十年的邪念在这一刻疯狂孳长…… 从未有过的火热,让他发狂,他想将这女郎占为己有。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淳于焰很是吃惊。 他不允许自己被人如此左右,稍稍平复一下,轻轻地对着她笑,那呼吸落在她脸上,像有暖风拂过去。 “卿这般诱人可口,不吃可惜了……可吃下去吧,会不会卡着喉咙?” 这话说得,就像要将她拆骨吃肉一般…… 冯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兴奋,略微一窒。 生怕刺激到大变态,她继续保持着“死人”状态,可呼吸起伏,额头细汗,一身殊色又如何掩饰得住? 淳于焰心口剧烈跳动起来。 他的匕首滑到了冯蕴嫣红的耳尖,指腹摩擦在稚嫩的肌肤上,不免头皮酥麻…… “卿是在引诱我吗?” 暧昧的声音仿佛情郎的絮语,淳于焰音色极暖,听上去毫无恶意。 瞧!这便是衣冠禽兽的样子。 冯蕴喘笑着将长发从大汗淋漓的颈后拨出来,散乱地铺在毯子上,晦暗的双眼困兽一般。 “淳于世子,帮個小忙……” 淳于焰眉梢微微一扬,“要以身相许?求我帮你解毒?” 冯蕴嘴唇嗫嚅一下,“世子要是方便……” 淳于焰冷笑,“妄想!” 冯蕴看他拒绝得这么快,心下略略一松。这种调情般的亲昵并不适合她和淳于焰,互相憎恨那便就事论事吧。 “既然世子不方便,那可否让我去……方便一下?” 淳于焰眼尾一斜:“又想玩花样?憋着!” 冯蕴喘急得紧,那双勾魂的杏眼里几乎要溢出水雾来,很是楚楚可怜,“若世子不怕我弄脏你的马车,那我……” 马车里冷香四溢,极是怡人。 淳于世子是一个讲究风雅的人,岂能任由她乱来? 果然,他满脸嫌弃,“停车。” 第41章 两男相争 马车停在小道的转角,冯蕴颤歪歪下车,发现天色渐暗,霞光已然收入云层。 官道下方是一片草木茂盛的荒地,离花溪村不知有多远。 淳于焰让两个仆女跟着她,“不要走远。” 冯蕴回头,看着车帘里那张神秘的山鹰面具,“世子不要偷看。” 淳于焰哼声,放下帘子。 冯蕴朝两个仆女行了个礼,“有劳。” 仆女不回应,眼皮都不眨一下,脾气怪得如她们的主人一般。 冯蕴并不在意。 她在仆女的搀扶下走向草丛深处,身子虚软得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找到个避静的地方,周围有茂盛的荆棘和树林,她对仆女道:“我自己来。” 仆女松开扶她的手,“快些。” 冯蕴“嗯”一声,再往里走。 衣带与杂草搅缠,在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不很方便,手脚看上去也笨拙,一个仆女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就要帮她…… 冯蕴身子颤抖,站立不稳,突然便往下倒去。 那仆女弯腰便来扶她,冯蕴顺手薅住她的脖子,“别动!” 那是她在草丛里寻摸到的一块薄石片,看上去很是锋利,那仆女略动一下,脖子便被她划破…… 冯蕴看向另一個仆女。 “不要小看它,轻易便可要命。” 那仆女眼里当即出现犹豫。 冯蕴道:“我知你们姐妹感情深厚,不想她死,就不要出声。” 她赤红的眼里全是凶狠的光,那石片划在细嫩的脖子上,血珠便往外冒,而方才还弱不禁风的她,力气竟然大得令人挣脱不了……。 两个仆女相视一眼,没有动弹。 冯蕴勒住那仆女慢慢退后,突然一个用力将她推向右侧的土坡。 那仆女往下滚落,另一个大惊失色,扑上去便救人。 冯蕴趁机朝山林的另一头奔逃…… 求生的欲望可以战胜一切。 她血气上涌,头脑空白,但仍是凭着本能气喘吁吁地跑出很远…… 四周安静一片,她心下忽生不安。 怎会没有人追来? 冯蕴停下脚步,只见前方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把玩着碎玉剑站在落日余晖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冯蕴脸色一变,那人便笑出了声。 “卿卿果然不老实。” — 冯蕴是被淳于焰拎回马车的,她没有反抗,潮红的脸上汗津津的,鬓发黏湿着贴在额头,呼吸急促得像要断气。 但即使这样,她仍是紧紧闭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淳于焰看着她颤抖,没带半分怜惜,咚的一声,将她丢回车厢里。 冯蕴痛得窒息,“淳于世子……” “嘘!”不知是累了,还是没了戏耍的心情,淳于焰眼睑低垂,拿过水囊喝一口,递到她的嘴边。 山鹰面具遮住了他的脸。 但长长的睫毛下方,晦暗不明的瞳仁,幽深得令人生惧。 冯蕴吃力地喝水,水渍顺着下巴淌下来。 淳于焰掏出雪白的帕子,像对待小动物一般,挑起冯蕴的下巴,仔细为她擦拭干净,然后将拇指饶有兴致地压在她嫣红的唇上,目光烁烁,不知在想什么…… 那样的眼神,冯蕴第一次在淳于焰眼里看到。 克制的,隐忍的,疯狂的欲望,在黑眸里深不见底…… “不要出声。我要歇一会。” 淳于焰突然低笑一声,嫌弃般转开脸,抱着碎玉剑慵懒地倚在车厢壁上,长腿宽袍,好似真的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起来,速度变快。 帘帷翻动,可见光线从有到无,天彻底黑尽。 最令人难耐的是绝望和未知。 车厢里弥漫的熏香带着诱人的气息,催动药效,冯蕴双眼赤红,每一寸肌肤都好似火炙火烤一般,叫嚣着,要把她拉入欲望的深渊…… 时间过得极为漫长。 淳于焰的世界是静止的。 冯蕴蜷在角落,在一波波欲望的冲击里,血液沸腾,山崩海啸般,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甚至生出一个轻浮的念头…… 淳于焰长得美艳……
不如干干脆脆地吃掉他…… 这骇人的想法入脑,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嘚嘚作响。 淳于焰猛地睁眼。 蹄声从耳边飞掠过去,只听得驭的一声,马车被几骑快马挡在路上,急停下来…… 冯蕴身子往前一扑,抓住软垫才稳住身子。 马嘶声里,淳于焰慢条斯理地将车门拉开一条缝。 “妄之兄?漏夜拦路,是找弟有事?” 裴獗高坐马上,挽缰而立,“世子,我来要人的。” 淳于焰看着月夜下那人眉宇间的戾气,眼里生出细微的凛光。 “好说好说。”他望一眼随行的侍从,轻轻一笑,“兄看上哪个,挑走便是。” 裴獗道:“车上的人。我的人。” 淳于焰一怔,大笑起来。 “兄此言差矣,弟今日带家眷返回云川,车上岂会有兄长要的人?” 说罢他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将冯蕴往怀里一拉,小脸按在胸前,任她长发落下,而他的手指似笑非笑地从冯蕴的脸颊滑落到她雪白的后颈,像是要掐死她,又像是某种无声的爱抚…… “兄长要的,难不成是弟的姬妾?” 冯蕴身子不自觉地紧绷,死死咬着下唇,不让那羞人的声音逸出来,急急喘息着,几次想挣脱,都被淳于焰死死按住…… 对她的反应,淳于焰很满意。 “我这姬妾性子野得很,只怕兄长治不住……” “世子。”裴獗目光晦暗,马上的坐姿很是狂放凛然,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漠,“将人留下,云川和大晋友邦交好。” 他没有说否则如何,可不轻不重的威胁,比说出来更震慑人心。 淳于焰挑一下眉。 裴獗的怒气显而易见,他却觉着有趣。 这可是裴獗呀。 为一个姬妾打上门来找他的麻烦? 若非亲眼看到,谁说他都不会相信。 淳于焰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实不相瞒,这是我一见钟情,准备带回云川去做世子妃的姬妾……” “我数到三。”裴獗冷着脸,没有了耐性,“一!” 淳于焰嘴角微微一抽。 其实在裴獗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不必解释,避无可避,彼此心知肚明的两个男人,只需要打一架。 “好。我正好手痒。若是兄长胜了我,弟将姬妾转赠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淳于焰将冯蕴推回车厢,理好衣袍,不紧不慢地下车。 几个侍从拔刀跟上,被他抬手阻止,“不用。” 裴獗没有出声,跃下马,将手上辟雍剑递给左仲,冷着脸朝淳于焰走去。 两个人都没有让侍卫插手,也不带兵器。 淳于焰抱拳行礼,目光带笑,“裴大将军,请赐教……” 砰!只听得重重一声拳头落肉的闷响。 一记右勾拳结结实实地砸在淳于焰的脸颊…… 他力量极大,面具差点被砸飞。 淳于焰脑子蒙了片刻,擦了擦嘴角,恶狠狠咬牙。 “裴獗!你不讲武德!” 打人不打脸。 裴獗真不是体面人,专打脸。 淳于焰气到极致。 眼前又是一道拳影闪过。 “好得很,那就奉陪到底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身影快速闪动,衣袂翻飞,煞是好看。 车厢里的冯蕴却难受得快死了。 淳于焰和裴獗说了什么,冯蕴听不清,她耳窝里嗡嗡作响,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整个人热汗淋漓,急渴着什么,难耐的情绪急需释放…… 半开的帘帷,被风吹得颤动。 她看过去。 夜幕下,是一条波光粼粼的长河。 水…… 她需要水。 水可以解去她身上滚烫的热量,可以让那蚀心入肺的药性得到安抚…… 冯蕴急促地喘息着,突然从马车一跃而下,拼尽全力跑过去,一头栽入长河…… 官道上的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那飘动的裙裾沉入水中,吓得大声呼喊。 “女郎投河了!” 第42章 一声夫主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2章一声夫主不知在水中沉浮了多久…… 冯蕴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子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男子强劲有力地环住她,热气喷在后颈,让她在烈焰和冰山中反复煎熬…… 她脑子有些空白。 “松开我……” 男人很没分寸,说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动作粗暴激烈,薅住她的头发往岸上拉。 痛!冯蕴本能地反抗,双手双脚垂死般挣扎…… 扑通!两个人重重砸入河水。 冯蕴低头,在他手背上狠狠一咬,发疯般拉扯,不愿离开这河水带来的舒适…… 她狠,男人更狠! 一条胳膊横在她的身前将人拖过来,动作狠戾无情,冯蕴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再动淹死你!”低沉的声音带几分喘息,男人将她拖过来,面对面裹入怀里,坚硬的胸膛撞得冯蕴头昏眼花。 冯蕴一怔,扭头望去…… 月光肆无忌惮地落在那人的脸上,束发绾髻,挂着水滴的小麦色脸庞轮廓分明,原本的锐气五官在此刻更显锋利,好像要将她一眼看穿…… 是裴獗…… 冯蕴脑子里有根弦,绷断了。 “抓紧!”裴獗圈住她的手紧了紧,眼眸暗沉,下颌绷住,“要掉下去了。” “嗯…” 呼吸温热绵长,落在耳侧。 冯蕴贴住他,牙齿不自觉的打颤。 炎热时节,两人的衣裳都十分薄透,衣料阻挡不了接触,她贴着那紧实的小腹,可以清晰地感知对方的轮廓,甚至可以看清他胳膊上因为用力而隆起的青筋…… 裴獗托着她往岸边划…… 她虚软无力,紧紧盘在他身上。 一眼望去,是河水的轻波,晃啊晃。 两个人都有些气喘, 冯蕴的身子更是颤得厉害。 有一种疯狂的叫嚣,在啃噬她,黏黏腻腻紧贴在一起,湿漉漉的身子,暧昧的姿态,就要压垮她最后的防线…… “将军……”她轻唤。 裴獗低头,目光定在她脸上。 带着一个人划水并不轻松,他喘着粗气,沉郁的双眼里是强势且凶狠的力量,犹如一头捕猎的野兽,汹涌的是兽性。 “别动!” 他可能想撕了她。 冯蕴熟悉这样的光。 要不是泡在冷水里,整个人都会燃烧起来。 不!她已经燃烧了。 在裴獗身上燃烧。 水波拍在身上的声音于寂野长河里,格外靡靡。冯蕴几乎是挂在他身上,随着游动摩擦的热量,撩着一河的水,再闭着眼睛,听周遭水花四溅,圈在他后腰的脚趾,在厮磨中难耐的蜷缩…… 难受。 她恨不得即刻沉入水底。 可裴獗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药物侵蚀的身体也不容她清醒。 这样的姿势抱在一起,衣料薄得如若无物,难耐的酥麻,让她无法抑制那比意志力更强十倍百倍的药性。 骨头好似变轻了。 紧贴着他的,一阵酸软。 裴獗保持着划水前进的姿态,表情平淡。 月色正浓,岸上的侍从无法看出水下的急流涌动。 “将军……”冯蕴又唤一声。 “闭上嘴,可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就在耳侧,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烦躁,却十分诱人。 “闭不上……难受。”冯蕴长长叹一口气,扶住裴獗的肩膀,望住那双泛红的黑眸,好像怕滑下去似的,缠他更紧,丝毫不知那细微的动作,带给裴獗的是怎样毁灭的刺激。 “将军帮帮我,嗯?” 低低一声嗯,妖媚得要人命,那水渍渍的脸,带着撩人的绯红,浮汗温香,衣衫不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就像那一幅缠在裴獗身上的长裙…… 迷惑、倔强,又无比柔软。 “如何帮?” 月夜里,好久才传来他闷哑的声音。 冯蕴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如此狼狈。 裴獗分明也看出来她的狼狈,偏要让她来求。 如果这个人不是裴獗,她兴许还能再忍耐。 可一旦知道是他…… 前世三年什么都做过,再多一次两次又有何妨? 冯蕴双手揪住他颈后的衣裳,软绵绵贴上去,整个人仿佛盘坐在他的腰间,小猫般在他耳边低吟一句什么,然后啃向他的喉结。 “唔…”裴獗瞳孔一缩,猛地按住她的后背,胳膊将人圈紧,呼吸吃紧地咬牙,托住她往上抬了抬。 “疯子!” — 界丘山,北雍军营地。 士兵们正在紧张地操练,挥汗如雨。 他们光着膀子,说着荤话,在你来我往中,吼声震天。 “大将军!” 看到裴獗用披风裹住一个湿漉漉的女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径直往中军帐去,士兵们眼皮直跳,齐刷刷看过来,好像见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裴獗:“看什么?继续操练。” “喏!”众人齐声。 裴獗又吩咐左仲,“让濮阳九到我帐中!” “喏。”左仲应声下去。 一群将士紧跟过来,呼啦啦地围着他,满脸兴奋。 “左侍卫,那女郎是何人?” “对对,哪里来的妖精,竟敢打动大将军的春心?” 一阵哄笑,众人愈发亢奋。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眼嵌了光似的,好奇得鸡皮疙瘩都往外冒。 “你小子是在找死?” 左仲一脸复杂。 看到十二娘跳河轻生,大家都吓坏了。即便是将军那样冷静的人,也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跳下河去救人。 反而是那个淳于世子,口口声声要带十二娘回去做世子妃的,看见将军下水救人,他居然落井下石,冲上去给了将军后肩一记老拳…… 所以,将军是带着伤下去救十二娘的。 左仲跟将军那么久,从不见他这般对另一个人。 二人在河里折腾的那一段,因夜下光线昏暗,在岸上的他们都看得不清,但左仲跟随将军的时间很久了,久到凭借一丝微小的细节,就可以判断出将军的情绪。 那女郎定是把将军撩得狠极了。 在将军捡披风裹住女郎的瞬间,左仲亲眼看到以冷静克制见长的将军居然支上了帐篷…… 但回来前,将军就封了口。 那关系到十二娘的名声呢,怎能传出去? 左仲只好为难地,不停拱手求饶。 “无可奉告,兄弟们,无可奉告了。” “将军的私事,不想挨军棍就别打听。” — 濮阳九拎着药箱来的时候,冯蕴的药效已发作得十分厉害,一张脸仿佛在火炉上烤过,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热汗,嫣红的唇娇艳欲滴,一声声气若游丝的嘤咛,全是男人的催命咒。 “这是中的烈药呀!”濮阳九大惊小怪地瞪大眼睛,“不疏解会死人那种……”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望着裴獗。 “此乃天意啊妄之,与你那阳燥之症,无不契合,你何不……” 裴獗冷着脸,“闭嘴!” “是是是,我开药,开药。” 濮阳九知道他什么德性,替他难受,叹口气坐下来,又不满地念叨,“我们裴大将军正人君子,不屑小人行径,更不会乘人之危……” 裴獗不发一言,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便是濮阳九也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克制住那燃起的火焰,在近乎失控的边缘,生生抑住了欲望。 “如何?”裴獗眼眸沉静,看着冯蕴软白的脸颊上,羊脂玉般泛着汗津津的润光,两排眼睫在无措而可怜地颤动。
这是要勾死人。 他多看了濮阳九一眼。 濮阳九正襟危坐,很懂得惜命。 他就像看不到眼前那一方美景,老神在在地叹息,“虎狼之药啊虎狼之药,下手的人着实歹毒。要不是因为多年为妄之瞧病,本神医累积了治疗的经验,且小有所成,只怕这小女郎就报废了。” 换言之…… 冯蕴只是被人下药才这样。 而裴獗,却要常常忍耐类似的煎熬。 濮阳九细问:“何人这么心狠手辣,舍得对娇滴滴的小娘子下手?淳于焰?” 裴獗冷眼,“说重点。” 濮阳九点点头,眼风斜着他又夸张地感慨。 “药下得重,即便有我及时诊治,恐怕也会伤及根本,对身子有损……” 裴獗喉结重重的滚了一下,“会如何?” 濮阳九沉着脸,说得比方才慎重。 “这小女郎以后,恐怕是不好受孕,当不成娘了。” — 冯蕴幽幽醒转。 营帐里有摆放整齐的兵器和盔甲,长短不一,看着便沉重。 她的衣裙不知去向,身上仅着一件宽大的男子中衣,蜷缩在矮榻上,像一朵饱受摧残的花骨朵…… “这是何处?” 裴獗已经换过衣服,一袭深衣宽袍,背对着她,看不到那一身精实强悍的肌肉,宽肩窄腰挺拔又颀长,明明很好看,可冯蕴总会想到那种肆虐吃人的野兽…… 裴獗没有回头,“醒了就吃点东西。” 冯蕴看着左手边柜子上的汤碗,又看看身上的男式中衣,心里微微发热,“我的衣裳……” “丢了。”裴獗言简意赅。 冯蕴想问的是,谁给她换的衣裳。 “我。”又是一个字,裴獗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好像为她换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冯蕴蓦地绷紧,心脏跳得擂鼓似的。 名义上来说,她是裴獗的姬妾,上辈子也同他有过无数肌肤之亲。大营里没有女子,他为她换衣,她应该感激。 可想到今天的事情,想到她昏迷时让一个男子看光,她仍是有些无法正视…… 裴獗亲眼看到淳于焰那样对她。 在那条长河里,她又几乎失去理智般强迫裴獗和她纠缠…… 这不是一个正经人干的事。 算了!她就不是正经人,那裴獗自然也不会认为帮她换身衣服,她会觉得难堪或者羞涩吧? 冯蕴搓了搓额角,想说什么,又忍下去,只哑声问:“几时了?” 裴獗说,“夜深了。” 回答了,又相当于没回答。 冯蕴抿了抿唇,“多谢将军搭救。” “嗯。”裴獗低低应一声。 “放走敌军,是我的不对……”冯蕴声音虚弱,“横竖我今日的丑态,都让将军见着了,是打、是骂,还是要罚,全凭将军做主,我绝无二话……” 她的声音听不出羞恼。 很快就已经平静下来,接受了自己。 裴獗回头看她,“你该叫我什么?” 冯蕴一怔,“将军?” “这么叫,我便保不住你。”裴獗目光很深,像有深渊暗冥,拉拽着冯蕴,就如那个好像永远也走不出来的前尘旧梦,看得她心如乱麻…… “我明白。”冯蕴老实点头。 放走温行溯,那是大罪。 即使裴獗不追究,大晋朝廷呢?还有李桑若呢? 他们会轻易饶过她吗?当然不会。 “所以,将军希望我如何做?” 裴獗静静打量她,“唤一声夫主。” 冯蕴愕然。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 天地间没有声音。 冯蕴盯住他,将汹涌的情绪压在心头。 裴獗也在看她,冷漠的,不带一点人情味,就好像方才的话,不是在说男女情事,而是沙场对阵的你来我往。 冯蕴抿唇,“将军存心要保我,何人敢为难?” 又笑问:“是太后殿下会问罪于我吗?” 这声,她克制着情绪,自认为平静从容。 可过往伤口翻开来全是疼痛,不经意就流露出夹杂着埋怨的自嘲,当即惹来裴獗的探究。 “何人告诉你的?” 冯蕴不与他对视,一张粉脸微微垂下,表情松快地笑,“晋国朝廷里比将军权重的人,有几个?何需别人来告诉?” 裴獗没有说话,朝她走过来。 他姿态高高的,神态冷冷的,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在冯蕴的头顶覆盖出一片暗色。 “将军?”冯蕴抬眉。 他不应,突然伸出一只胳膊,坚定有力地绕过冯蕴的后背,在她的错愕里,扣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拉,逼得她抬起头来,直面他。 “记住,我不让你死,无人敢动你。” 似乎怕她不长记忆,手头又紧了紧。 “下次跳河前,问问我,允是不允!” 跳河?他以为自己是羞愧寻死? 冯蕴有点纳闷,但很难因此而感动。 为这样一句话,不值一提的话。 她不会那样不争气,但她识时务地说了声谢谢。 “但你该受些惩罚。”裴獗的声音有点哑,扶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动,传出的热量却十分惊人。 瞧,这样冷漠的一个人,呼吸是热的,身子也是火烫的,在这样的夏日,烙铁般透过来,仿佛要将她溶化…… 冯蕴嘴唇干涩,有点渴。 她轻拂下微湿的头发,顺从地点头。 “将军要如何惩罚?我都依你。” 裴獗瞳仁微缩,在她贴上来时身子便僵硬了,腰眼麻酥酥的,一时无法作答。 柔软的,小意的,这样的冯蕴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哪怕明知道她在伪装,但是,当她的脸靠在怀里,眼睛温柔地看他,就会带走他所有的戾气和狂躁。仅剩拨动人心的温柔,带给他滔天的快意。 两个人眼对眼。 心知肚明—— 裴獗想要她。 “冯氏阿蕴。”裴獗喉头也干哑得不像话,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压抑,“你想好了?” 冯蕴低低地嗯一声。 她想好了,反正温行溯已经离开裴獗的魔爪。大兄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强。男女间的事情,无非如此。那么多人肖想的裴大将军,她吃了不亏。 反正在她心里,裴獗也就是个工具。 这样一副好皮囊,不趁着干净的时候享用,难道要便宜李桑若? 既然无论她做什么,李桑若都不会放过她,那何不舒舒服服地恶心她一下? 再相爱又如何,李太后也要吃自己剩下的…… 冯蕴很坦然地点头。 “想好了,将军想好了吗?” 裴獗慢慢地抽回手,那动作轻缓得近乎缠绵,平静的声音里没有起伏,说的话却如同惊雷。 “那等天亮我送你回去。过两日,让你兄妹相见。” 冯蕴保持的冷静,顷刻崩裂。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裴獗不仅知道她救的是齐国将领,还知道那是温行溯。 而且,温行溯此刻也落入了他的手心。 冯蕴呼吸都绷紧了,仍心存侥幸。 “将军玩笑了。我大兄,人在信州?如何与我相见?” 裴獗面无表情,“在石观县的码头抓到的。” 冯蕴身子微微软下去。 那种落入再次命运轮回的无助,让她有片刻的恐惧,但很快便清醒过来。 尘埃未定,胜负未分,不到放弃的时候。 一更 第43章 萧郎裴郎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3章萧郎裴郎冯蕴轻轻一笑,将脸贴近些。 “将军要如何处置我大兄?” 裴獗没有回答,掌心扶在她肩膀上,将她推离自己。 “本将很欣赏宁远将军大才,姬应劝降。” 冯蕴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虚脱一般,“如他不肯降,将军怎么做?” 裴獗脸色沉凝,“方才教过你,如何唤我?” “夫主?”冯蕴声音有点颤。 上辈子不是没有唤过,但从来没有这么正经地唤过,大多是温存到极致时才会这般亲昵,裴獗听得受用了便会早些收兵放过她。 裴獗低头,“很好。” 他呼吸温热,目光却冷漠。 冯蕴从他的语气轻易便可察觉出来,裴獗对她是有感觉的。 但动情,不是动心。所以,她不会因此而沉沦,放弃自我。 反正更想趁着这个时候,挣扎出一条自己的出路。 失身于裴獗不算什么大事…… 反正她也没想过要为谁保住清白。 前提是,要留下温行溯的命…… 冯蕴揪住他的衣角,“将军可知何为夫主?” 裴獗望着她不说话。 冯蕴道:“夫主是女子的天,是无论何种处境,都要不离不弃的保护,是同甘共苦的依靠……” 又笑:“将军做不到,何苦为难我?” 裴獗冷静的面孔,有深深的意外。 也许裴大将军没有想到,他已经恩准她这个敌国女俘唤一声夫主,如此抬举她了,她居然如此不识好歹? 冯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了然一笑。 在他冷冷的目光里,她继续说: “若是将军喜欢听,我可以叫。但有两个条件……” 裴獗眉头皱了起来,“说,” 冯蕴道:“我一心想做将军的僚属,助将军大业。私下里,将军想听什么我便唤什么,我不太在意。但我,此生不入将军后宅,虚度光阴,只做自己营生,若有一日将军厌倦我了……” 几乎下意识的,冯蕴就想到上辈子被裴獗逐出中京那天。 她早知太后唤他前去,是做什么,因为方公公在前两日已经带着太后殿下的口谕过来警告过她,媚惑将军的下场…… 她当时以为裴獗不会听从。 三年的陪伴,不说那些暗夜里的耳鬓厮磨和抵死交缠,便是裴獗那刚硬不屈的性子,也不会任由别人拿捏。 她是裴獗房里的人,陪他睡了三年,不说她是一个人了,哪怕是一条他养了三年的狗,也有感情不是吗? 那时的冯蕴很笃定,裴獗那样贪她,不会轻易舍弃…… 可谁知,她连狗都不如? 当夜回府,裴獗便去了书房,坐到半夜才来到她的房里,告诉她说,要派人把她在安渡郡的庄子收拾出来,让她住回去。 她问他:“是太后逼将军的吗?” 他说:“没有。” 她又问:“是将军要娶妻了吗?” 他想了想说:“也许。” 她不死心,再追问:“那将军何时接我回来?” 他沉默不语,闷头把她压在榻上,欺负了整整一宿,直到天明才起身。 那是他们在一起三年来,裴獗走得最晚的一天。 克制到骨子里的裴大将军,第一次没有早起。 但那也是冯蕴最伤心的一天…… 因为她后来仔细想过,他们的渠儿,应该就是那天夜里怀上的,他俩作了大孽。 “继续说。”裴獗的声音冷冽异常,将冯蕴神思拉回。 她抬头看着裴獗,想到他们那个困在昭德宫中生死不明的孩子,眼圈突然就红了。 “待将军厌倦我,我便自去,两不相欠。” 裴獗:“其二如何?” 冯蕴避开他的目光,“我身子弱,为免将军子嗣罹病,今后不会为将军孕育孩儿。” 裴獗黑眸骤然一冷。 没有哪个姬妾不想为夫主生儿育女,以便巩固地位,可冯蕴打的小算盘,怎么听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洒脱地离他而去…… 这不是男子会理解的事情,冯蕴也不期望裴獗会明白她,只是阐明好自我的立场,接不接受都是他的事。 “将军不肯,那我宁死不从。” 屋里很安静。 冯蕴没有抬头,在被裴獗目光专注逼视时,却有一种被人锁住灵魂的酸涩。 这是一个极度冷漠、极度克制,同时又极度骄傲和自负的男人,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女郎低头的。 冯蕴知道这一点,但不后悔这么说。 好似过了片刻,又好似过了很久,耳边终于传来脚步声。 裴獗离去了。 冯蕴抬头只看到他拿着佩剑出去的背影,没有半句话。 — 次日天没亮,裴獗就回来了。 冯蕴不知道他夜里去哪儿睡的,也没有问,但裴獗要亲自送她回去,冯蕴却有些意外。 在这个节骨眼上离营,他的行为让冯蕴很是不解。 从界丘山营地到花溪村的田庄,好几十里路。 好在这个时辰,刚好可以避开暑热,裴獗又为她找了辆营里拉货的马车,坐着倒也舒坦。 沿着河岸的官道,有微风轻拂,冯蕴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思绪也格外活络。一些是发生过的,一些是尚未发生的事情,纠缠得她神思恍惚,吃了点濮阳九留下的药,她渐渐嗜睡,沉入梦乡。
“不要啊……” “不要过来……救命……萧郎……” “萧郎……” “救我……” 马车停下来。 裴獗打开帘子看过去,女郎正靠在软枕上,呼吸浅浅,眉头紧蹙,好像做了什么噩梦,嘴唇翕动着,额头一层薄汗,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恐惧…… 裴獗凝视片刻,放下帘子,回头吩咐车夫。 “慢些。” 左仲看着将军打马在前,眉间轻锁,难得地多了句嘴。 “十二娘很有才能。看她筹集粮草,打理内外庶务,一应井井有条,尤其……一介女流,竟能想出那些治民之道。莫说属吏,我看她,太守也当得。” 裴獗冷声,“你今日话倒是多。” 左仲连忙垂下眼,请罪,“属下是不忍将军为军务操劳,还要兼管民生,若有女郎这样的贤人相助,便可松口气。” 裴獗道:“你、敖七、叶闯,你们几个都看好冯氏。” 左仲心里微惊。 将军话里,好似有另一番深意。 他硬着头皮道:“属下惶恐,僭越了。” 此时天色尚未亮透,裴獗什么表情,左仲看不分明,但将军身上冷冽的气场,让他有点后悔多嘴多舌。 侍卫的命,操什么将军的心? 好在裴獗没有多说什么。 — 一路无言。 马车驶入田庄,冯蕴仍没有醒。 大满和小满在车外惶惶然看着,正想壮着胆子上前去叫女郎,却见将军动了。 他撩开帘子,在车壁敲了两下。 不轻不重的声音,足以让冯蕴从昏沉沉的梦境里醒来。 “是你?”冯蕴有短暂的凝滞,好像看到裴獗是一件多么惊讶的事情,眼神迟钝、迷茫,还有些不确实,表现得有点不同寻常。 裴獗微微倾身盯住她。 冯蕴眼睑颤动一下,对上那抹冰冷的目光,立马醒神。 不是梦,是真的裴獗。 活生生的裴獗! 她揉了揉额头,状若无意地笑。 “方才是将军唤我呀?我睡晕了头。” 裴獗问:“梦到什么?” 冯蕴垂下眼,沉默一下,“梦到我的阿母。她教导我,要打理好田庄,乱世当头,吃饭最为紧要,旁的事,都可放到一边。”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缓缓伸出一只手。 冯蕴垂眼看过去。 那只手指节修长,指腹有薄薄的茧,很有力量,她下意识将手递过去。 “多谢将军。” 裴獗握住她,很用力,好像要将她的手揉碎…… 这种力气令冯蕴心惊肉跳。 她侧目望一眼,见裴獗表情冷肃,像块没有温度的木头。要不是交握的掌心传来的热量,她会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满院子都是人。 有敖七和北雍军侍卫。 有田庄里的杂役仆女。 有邢丙和他手下的梅令郎。 还有暗暗兴奋地等待将军大发雷霆的林娥等姬妾。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处刑。 裴獗牵着冯蕴,从人群中间走过,这态度让忐忑的众人,心里更加没底…… “你以为下药的是何人?” 裴獗的声音很低,没有称呼。 一个简单的“你”字,让冯蕴情不自禁抬头看他一眼。 “将军不是怀疑淳于焰吗?” “不是他。”裴獗说完,又补充:“他说不是他。” 他说不是他,你就信吗? 没想到裴将军有如此天真的一面呢? 冯蕴不知道昨天两个男人打斗的结果,低低一笑,“嗯。不是他。” 裴獗飘来一眼,与她的目光在空中对上。 这是冯蕴的田庄,拿到地契那一刻就算是她的私产了。但裴獗好似这个庄子的男主人,往正堂主位一坐,仆女便乖乖地奉上了茶盏。 冯蕴一看,满堂屏气凝神,连敖七都垂头丧气地立在堂上,于是默默在他的下首坐下。 她不知裴獗要做什么,脸色稍冷,默默无言。 在外人看来,二人竟有些夫唱妇随的模样…… 整个田庄里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想,将军会怎样治罪。 裴獗端起桌案上的茶,徐徐饮一口。 他指甲很干净,和“悍将”“蛮夫”的字眼沾不上一丝半点的关系,只是一个饮茶的动作,便让人只注意到他英俊的外表,而忘去他是杀人饮血的战场阎王。 “你来审。”裴獗突然看向冯蕴。 一声吩咐没头没脑,冯蕴却听懂了。 不质问她为何要放走温行溯,也不来治敖七等人的罪,而是先审她被人下药的事情。裴獗的行为,很耐人寻味。 这是大将军想看看她有没有做谋士的能耐吗? 冯蕴沉吟一下,“将林姬押到堂上来。” 二更,稍后还有 第44章 歹毒心思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4章歹毒心思林娥方才还在院子里张望,想看冯蕴的热闹,哪知事态突变? 冷不丁被点了名,看冯蕴一脸不善,她有点腿软。 到堂时,不等发话,她便盈盈朝裴獗拜伏下去,声音娇滴滴的。 “妾见过大将军。” 裴獗低头饮茶,一言不发。 冯蕴冷笑:“林姬好歹毒的心肠,只因我安排你到田庄干活,就给我下药,想置我于死地?” 林娥面色一变。 她是有联络方公公,那头也有给她毒药,想让她寻个机会陷害冯蕴,下到她碗里,再失宠于将军…… 可她不是还没有做吗? 此事无人得知,冯蕴就被人俘走了,她正高兴呢?怎么会被将军救回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不说,还指她下毒? “没有……妾没有。”林娥摇摇头,矢口否认,“妾被十二娘安排到田庄锄地,头顶烈日、脚踩黄土,每日猪狗般劳作,从不敢有半分怨怼,又哪里敢生出这般歹毒心思?” 冯蕴哼笑。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在将军面前告状,说她派她们干苦工,虐待她们吗? “是不是林姬下的毒,一搜便知。” 冯蕴看了裴獗一眼,见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又平静地道:“阿楼,你请两名将军的侍卫去林姬房里去搜。” 为什么要带裴獗的侍卫,自然是怕人说她陷害林娥了。 阿楼应下,匆匆领人去了。 不过小半会功夫,他回来了,兴冲冲地禀报。 “女郎,林姬的妆盒里发现这个……” 冯蕴让人拆开,那是带点土黄色的粉末。 冯蕴道:“拿到林姬面前。” 林娥低着头,不敢多看,身子有些跪立不稳,显然是心虚害怕了。 冯蕴问:“林娥,这是什么?” 林娥瞟一眼,眼神有细微的变化,随即低下头去,“妾不知,妾不曾见过。” 冯蕴笑道:“是吗?那不如你来品鉴品鉴这是何物?” 林娥吓得脸都白了。 这样的虎狼之药当场吃下去,她如何还有颜面存在?往后还如何服侍将军? “女郎,妾,妾想起来了,这是妾前些日子买来敷面用的,放在妆奁里便忘了……” 冯蕴笑:“看来林姬很是健忘啊。” 遂又沉下脸来,厉声吩咐阿楼。 “给我灌!等林姬尝到味道,说不定记忆就回来了……” “不,不要……”林娥神色大变,吓得尖叫出声,在阿楼的手上挣扎着,眼看那带着腥味的土黄色粉末就要入嘴,她突然闭上眼睛大叫。 “说……妾说……妾什么都说……” 冯蕴示意阿楼停手。 林娥松口气,又跪地上前,仰头看着裴獗,恳切地道: “此事,妾不敢对外人言,请将军先屏退左右。” 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是方公公指使,即使她今日侥幸活命,来日也逃不出太后的手掌心,林娥不蠢,不敢这么做。 冯蕴看裴獗不应,笑道:“依她吧,” 裴獗摆了摆手。 堂上的人都下去了,独留了裴獗和冯蕴,以及一个几乎快要虚脱的林娥,跪在堂中,哭着掉眼泪。 “将军,妾有罪……” 没有打骂没有上板子,林娥当场便哭哭啼啼地交代了,清清楚楚。 她嫉妒冯蕴得裴獗的宠爱,又气恨冯蕴将她丢到田庄里做粗活,便托了以前在玉堂春的“相好”,给方公公带话,以表忠心。 没想到方公公很快就差人捎来那药粉,并再三叮嘱,让她要找到好的机会才下药,不可轻举妄动,让将军察觉…… “妾害怕那东西会要人命,心有戚戚,拿回来便藏在妆盒里,尚未敢用……” 说到这里,她又趴伏下去,梨花带雨的,诉说衷情。 “自贱妾第一次见到将军,便被将军风姿折服,心生爱慕,从此自拔不能……贱妾想要服侍将军,可十二娘多方阻挠,竟将妾等放到田庄里,日晒雨淋,粗活加身,妾恐失了颜色,为将军所弃,这才有了埋怨,但妾善心未泯,并没有狠心下手啊……” 她说得磕磕巴巴。 听上去,是很真心。 冯蕴不做将军的主,笑看裴獗。 裴獗皱眉,又端茶盏。 林娥见状,又嫉又恨又害怕,一双泪眼转向冯蕴,又爬过去朝她重重磕头。 “女郎饶了妾吧,妾嫉妒你是真,但从没想过要谋害你的性命啊……女郎中毒的事,妾不知情,当真冤枉啊……”
冯蕴沉着眸子,也不看裴獗。 “我上次在府狱提人,与方公公有言语冲撞,原以为已当场化解,不承想……竟生出这等误会……” 她并不说李桑若。 又道:“此事如何处置,由将军做主吧。” 裴獗满脸寒意,尽管林娥还在叩头求饶说自己冤枉,可他已然没有了听下去的耐心。 “来人。” 两个侍卫走进来。 裴獗道:“拖下去,杖毙。” 一听杖毙,林娥浑身僵了僵,哭声便没有了,只有眼泪啪啪往下掉,疯了似的想往裴獗和冯蕴的面前扑,脸上是扭曲的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 “没有,妾没有。” “将军饶命,妾没有下毒啊。” 她吼叫,不甘,大叫冤枉。 可没有人听她信她,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拖着她的胳膊出去了。 冯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略皱一下眉,对裴獗道: “我的事解决完了,该听候将军发落了。” 她指的是私放温行溯的事情。 裴獗说了她该受惩罚,就不会放过她。 不料,裴獗表情仍是淡淡的。 “此事,就此作罢。” 冯蕴不敢置信。 铁石心肠的裴大将军会这样放过她? 私藏敌将和放走敌将,随便哪一条都可以让她和林娥落得一样的下场…… 裴獗面不改色,唤来敖七,“吩咐下去,出了田庄,若还有人提及今日的事,一律杀无赦。” 他没有多说,但敖七明白他的意思。 不可提及冯蕴收留敌将的事情,也不可提及冯蕴被人下药的事情,否则脑袋就不用要了。 阿舅对十二娘真是恩宠有加…… 这么大的事情,就为保全十二娘的名声,不仅不追究十二娘,连同他们也都饶过了。 敖七闷头闷脑地站在那里,傻傻不动。 裴獗眉头微皱,“还有事?” 敖七回过神来,看着裴獗眼里一掠而过的光,心里一乱,连忙抱拳行礼。 “属下看守敌将不力,原该受罚,请大将军治罪。” 裴獗道:“下去吧。” “喏。”敖七内心很不平静。 如果阿舅像往常那般骂他两句,甚至罚他军棍,他反而踏实一点。 可阿舅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羞愧,就好像衣袍下藏着的隐私,被他察觉了一般。 敖七懊恼,烦闷,一颗心像坠在冰窖里,又放到火上烤。 一下冷一下热,他理不出头绪,出门时垂着头,一副丧丧的模样。 而庄子里的其他侍卫和梅令郎都长松一口气。 捡回一条小命,他们都十分感谢将军对十二娘的疼爱…… 冯蕴却不这样认为。 人人都道她受宠,但在她看来,裴獗这么做,无非是为保太后清誉罢了。 林娥交代出方公公下药陷害的事情,那方公公背后的人是谁?裴獗比谁都清楚。 这样的处置,与其说是裴獗饶过她和梅令郎,不如说是一种等价的交换,令大家都守口如瓶…… 堂上只剩他们两人了。 冯蕴面色不显地看向裴獗。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这一声谢说得不那么真诚,裴獗听出来了。 他皱了皱眉,“姬还有不满?” 冯蕴看着裴将军冷峻的面孔,微微一笑,“没有。将军大度,饶我之过。我哪敢枉度将军的心意,做出让将军为难的事?” 裴獗垂眸,只是饮茶。 冯蕴沉默片刻,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深深揖了一礼,“但此事全因我的缘故,大兄无辜,还望将军高抬贵手,饶了我大兄……” 她嗓音婉转,很是动人。 因了那药伤身的缘故,脸色看上去仍有些惨白可怜。 裴獗看她片刻,才道:“我信。” 冯蕴刚要道一声谢,又见他眯了眯眼,沉下声道:“他是无心,你是有意。” “……” 冯蕴被他噎住,迟疑问:“那将军准备怎么处置我,还有我大兄?” 她始终不信裴獗会就此揭过。 这人心狠,必会有后招。 裴獗道:“姬是我的人,罪由我领。温行溯不同,犯到我手上,须得从重处罚,以正军规。” 三更,稍后还有 第45章 下线一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5章下线一人裴獗的意思很浅显。 就是他可以饶恕冯蕴,却不可以饶过温行溯。 裴大将军行事如何,冯蕴有了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执或是纠缠,那样,对温行溯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她莞尔一笑,“行,那将军给我阿兄留条命,容我慢慢劝他归降。” 裴獗手指在膝盖上轻叩两下,神色淡淡的,“好。” 有了这声好字,冯蕴紧绷的身子又稍稍放松了一点。 别的不说,裴獗重诺的人。 他答应下来,大兄暂无性命之忧。 冯蕴想了想,又温声道:“奔波一日,将军想必也饿了?不如我们先用饭,晚点歇下再细谈?” 裴獗黑眸微深,朝她看来。 她什么也没说,神色也平静自然。 两个人目光在空中交接,似有火光碰撞,又似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冯蕴没有露骨的暗示,但话里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愿意为了温行溯而妥协。 为温行溯的命,她什么都可以做。 包括小意温柔地侍候他。 裴獗双眼沉冷地看她,平静如水,“不了。” 然后,他便起了身,“我还有事。” 听着裴獗沉稳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冯蕴错愕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并且确信,她被裴獗拒绝了…… 冯蕴愕然一瞬,长松一口气。 那张小意凄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平静,嘴角甚至挂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大将军是何等骄傲的人? 裴獗要她。 但他不会这样要她。 当然,如果裴獗当真因此留下来,冯蕴也不会为难。 她确实已经想好了,早晚挨一刀,裴大将军挺好,有那个本钱。 何况还可以恶心李桑若,是真不亏。 但他走了,冯蕴也乐得轻松,毕竟真要走到那一步,她还是需要点心理建设,那男人野兽似的,不好应付—— 冯蕴灌了满满一杯凉茶,好片刻才沉下心,叫来阿楼询问。 “林娥如何了?” 阿楼紧张凄凄,回头把房门合上,这才走到冯蕴的身边,把他方才从林娥房里缴来的那一包药粉,交到冯蕴的手上。 冯蕴接过来看一眼。 “人死了吗?” 阿楼低低地道:“那俩侍卫下了重手,林姬已奄奄一息。左侍卫说,等下找个地方挖个坑,埋,埋了便是。” 冯蕴道:“我去看看。” — 快立秋了,天气干燥闷热。 梅令郎们拎了水桶在渠边洗脚,不远处,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林娥就像一摊烂泥似的,被人丢在门庭的凉棚下,血溅一地。 花容月貌的玉堂春头牌娘子,那一副多少男子肖想过的肉体,如今已经没有能看的地方了。 左仲是懂得怎么让人吃苦头的。 打而不死,在疼痛的折磨中慢慢过去,这个过程比死亡更煎熬…… 冯蕴不知别人看到林娥的下场会怎么想,但方才出来看到那些姬妾,已没有人敢正视她的眼睛。 想来,可以消停一段日子了。 林娥已经不行了,看到冯蕴撑着伞款款过来,那裙裾飘飞的矜贵模样,眼皮用力抬起,不知是想求救,还是懊悔,乌紫的嘴巴一张一合。 “痛吗?”冯蕴走到林娥的身边,伫立片刻,慢慢蹲下,看着她,“你原本可以好好活着,偏要寻死。太想不开了。” 林娥的眼里突然迸发出一抹怒意,又更像是疑惑、委屈,或是更多的什么情绪。 冯蕴知道,林娥心里有疑惑。 放在妆奁里的药包,她自己没有打开,为什么冯蕴就被人下了毒? 不弄清楚这个,林娥死也不甘心。 “真傻。”冯蕴轻笑,望着远在苍穹的星辰,轻轻捋一下林娥垂下来的头发,看着她垂死挣扎仍不甘心的样子,幽幽叹息。 “我其实从无害你之心。而你,虽然没有给我下药,却不是因为你心存良善,而是我没有给你下药的机会……” 林娥脑袋晃动一下,气若游丝。 “你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冯蕴抿唇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两个字。 林娥瞪大双眼,死死盯住冯蕴。 看她愤怒而无助,冯蕴并不觉得开心。 她知道死亡的痛苦和绝望,又是一声感慨。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到底是谁给我下的毒?” 林娥说不出话,只有身子偶尔地抽搐,让她看上去还是个活人。 但她对冯蕴眨了个眼,表示她强烈的,想知道的愿望。 冯蕴沉默了许久。 她将林娥的样子收入眼里,脑子里浮现出的是上辈子死在齐宫的那个冯蕴,于是苦笑,“有时候,人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性子就磨得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林娥恍悟一般张大嘴巴。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 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冯蕴的笑容里慢慢变成惊恐。 最高明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那药确实是冯蕴自己服下的。 在她得知林娥和方公公有所勾连时,隐忍不发,就等着这样的机会,借力打力。 她救下温行溯,蒙倒敖七等人,再放走温行溯,只要不离开安渡,那接下来,就必然会面对裴獗、李桑若,乃至大晋朝廷的狂风暴雨。 此时的她还很弱小,即便重生也没有抵抗强权的实力。 人在没有力量抗衡的时候,只能借力。 于是, 她想了个“一箭三雕”的计划。 自己服下毒药,再安排好信任的梅令郎,假装被劫持,上演苦肉计,一来可以消灭一点裴獗的怒火,二来可以反手栽赃给方公公,顺便离间裴獗和李桑若的感情…… 只要裴獗对她还有兴趣,就不会轻易让人置她于死地。 三来,服药也是为了不再受伤害。 身在乱世,她不可能永远冰清玉洁,也没有一辈子守身如玉的打算,但不想再经历生育之苦,更不想留下遗祸,让前世的痛苦再来一次。 那不如服下烈性药,一了百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个淳于焰,横插一脚,抢在两个梅令郎的前面劫走了她…… 冯蕴看着奄奄一息的林娥,淡淡开口,“枉你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却不懂男人。林姬呀,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对手。是你想不开,死得不值。” 说给林娥听,她也提醒着自己。 “女子最不该的,就是肖想本不在意自己的男人。” 林娥的眼泪滚落下来,一动不动地盯住她,嘴张开着,好像在用力呼吸,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啊好……狠……” 冯蕴笑了。 对自己狠有什么错呢?她没有主动害人。 如果林娥不存害她的心,就不会被她反手一巴掌…… 可即便这样,她也只是逃脱了裴獗的责罚,让林娥得到了报应,却无损李桑若一丝半毫…… 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偏爱吧。 她费尽心机才能苟全性命,让裴獗看在她是受害者的份上,不再责罚她,并亲自出面保她。而李桑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他全力地维护…… “呃……啊……” 风里传来的呻吟,短暂而轻微。 然后沉入死寂。 林娥应该是没有多少力气发出绝望的哀号了。 就那样瞪大双眼看着冯蕴,痛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冯蕴将手心盖住林娥的眼睛,待她眼皮合上,这才默默扶着膝盖起身,像是不耐久蹲,她的动作缓慢得如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 阿楼走过来扶她,“女郎……” 冯蕴摇头,“我没事,就是腿酸了。” 阿楼跟她这么久,对她的性子有些了解,当然知道她不单单只是腿酸而已。 “那个药,真的没事吗?” “没事。”冯蕴笑容不变,“有濮阳医官在,能有什么事呢?” 阿楼半信半疑,想想又有些懊恼,“是小人办事不力,这才生出这样多枝节。眼下葛广和葛义兄弟两人还没有下落,小人心下惶惶,会不会是落在了云川世子的手上?” 昨天,葛广和葛义在屋外准备好了,只等冯蕴推窗的信号就现身“劫人”,甚至后续要如何脱身,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周密的计划…… 谁知冯蕴会被淳于焰劫走,而葛广和葛义不知去向。 冯蕴也怀疑过,是淳于焰带走了他们。 但昨天在马车里,淳于焰半分没显,她拿不准。 “落在淳于焰的手上,要是老实交代,应无性命之忧。怕就怕在,他们嘴紧,不肯说出实情,会吃苦头。” 阿楼很是发愁,“葛广和葛义两兄弟,是不会背叛女郎的。” 那么,淳于焰为了洗清自己,一定会重刑审问。 他们不肯招,就要受大罪了。 更令人害怕的是…… “如果不在云川世子的手上,如何是好?” 冯蕴知道阿楼和梅令郎相处这些日子,同甘共苦,已亲如兄弟。 见他发愁,只得镇定安抚。 “我想办法找淳于焰,探一探他的口风。你那边,继续派人去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把人找到……” 阿楼重重点头,似是想到什么,又压着嗓子问:“女郎,苑娇如何处置?” 冯蕴回头,看一眼那个蜷缩着死去的林娥。 “留不得了。” 四更,稍候还有 第46章 碎玉之恨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6章碎玉之恨一个背叛姐妹的人,可耻且不可信。 如果不是苑娇,冯蕴掌握不了林娥那些隐私的事情。 “将军有一句话是对的,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阿楼看着女郎平静的面孔,没由来地抖了一下。 苑娇人如其名,是个看上去娇里娇气的小娘子,很是势利眼。初入大营时,她跟着林娥欺负冯蕴,小心思也不少,后来看冯蕴得势,马上就调转风向投诚冯蕴…… 这样的人,嘴巴如何守得严? 阿楼咬了咬牙,“那小人即刻去办。” 冯蕴看着他,笑了下。 人真的是可以锻炼的,以前的阿楼瘦弱胆小,杀只鸡都要闭着眼睛,现在他虽然也很怕,但有胆色办事了。 冯蕴道:“苑娇有个嗜赌好斗的兄长,打小就欺她、打她,为偿还欠下的赌债,甚至撺掇父母把她卖给鸨子,苑娇对他恨之入骨……” 微微一顿,她道:“不要让她一个人上路,免得孤单。” 阿楼察觉到主子眼里慑人的冷光,心跳得突突的。 这狠啊! 还是那个木讷温暾被人称蠢的十二娘吗? 阿楼拱手行礼的姿态,比平常更为恭敬了几分。 “小人明白。” 冯蕴没有再说什么,撑着伞慢慢走回院子。 在她的背后,两个侍卫拖着林娥的尸体往田野里走,裹身的草席都没有一张,一身艳骨软绵绵搭在土坑上,凄凉下场…… —— 从田庄出来,裴獗直奔北雍军大营。 左仲跟在他后头,察觉到将军情绪不佳,大气都不敢出。 回到营房,裴獗在中军帐里寻找片刻,从一个紫檀木匣子里找出一块玉佩,递给左仲。 左仲正要伸手来接,裴獗却松开了手。 玉佩摔到地上。 砰的一声,碎成了三块。 左仲吓得脸色一变。 这块玉,是太后殿下找白马寺的高僧开过光的,是一块平安玉。当日将军连下三城,太后专程差人送来,并带话说,此玉可保佑将军平安,战无不胜,无病无灾。 这玉摔碎了,那可得了? 左仲脊背一凉,立马抱拳,单膝跪地。 “将军恕罪,属下一时不查……” “我摔的。”裴獗没有看地上的碎玉,冷声吩咐左仲。 “快马送去中京,交还太后。” 又道:“并请太后治罪方福才,下毒伤人罪。” 左仲愕然抬头,打量裴獗的脸色。 一片冷寂,没有商量的余地。 左仲拱手应下,“属下即刻去办。” 三块碎玉摔得不太平整,通体莹绿,是难得的珍品,左仲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找一张黄纸包上,心里很是糊涂。 好好的玉佩,为什么摔碎? 将军将其带给太后,是要表达什么呢? —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中京洛城,嘉福宫里的李桑若摊开掌心,看着三块碎玉,俏目透红,隐隐已有泪光。 “他这是在提醒我,给我敲警钟呢……” “他要那个贱妾,他护犊子了!不让我再动他的人。” “你说说,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硬?” 年轻太后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尖利。 方公公额头冒着细汗,盘算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想着自己给林娥的那包药,整个人战战兢兢。 “殿下,这,这中间定有误会,将军……可,可能受了那个贱妾的挑唆,错怪了殿下……” “误会?”李桑若猛地掉头,目光凄厉地盯住他。 “我送的玉他都不要了,你说是什么误会?我误会他什么了?亵渎皇权,不尊太后,他裴妄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方公公嘴皮抖抖索索半天,扑通一声跪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殿下,是老仆办事不力,害得殿下被将军误会……” 想了想,又硬着头皮将脑壳往地下一磕,抽抽泣泣地道:“请殿下将老仆交给将军发落,以消将军心头之气……只要殿下得偿所愿,老仆……老仆死而无憾啊。” 哼!李桑若冷冷地坐下来。 “一个贱婢而已,他要多少,哀家就可以赏他多少。为何偏生要这个冯十二娘?她到底有哪里好?诱得他这般入魔,为了她,杀害哀家所赐的姬妾,甚至摔坏哀家给他的玉……” 方公公答不上来。 一个残缺不全的男子,能想出来的理由,也无非是为美色而已。 “是我不够美吗?”李桑若当真伤心了,她从来没有在宫人面前这般失态过。泪目盈盈,欲哭不哭,那模样看得方公公都心软了。 “太后绝艳过人,世间何人可比?” 李桑若扭头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那他为何拒绝哀家,偏要那贱婢?!” “……” 方公公心下一阵突突,怦怦跳个不停。 他虽然是太后的心腹内侍,但听多了这样的隐秘,也怕被她杀人灭口的啊。 其实太后是很好哄的。 方公公是嘉福殿里最会哄太后的人。 但这事,他也为难。方公公后脑勺上都是汗水,绞尽脑汁才为将军找到一个借口来安慰太后。 “将军本不重欲,又顾及殿下的身份,自然要守君臣大礼……但依老仆看,这么多年,将军身边都没个侍候的人,不是心里惦记着殿下,是为什么?血气方刚的男儿,心里没个人,又如何守得住?” “那她为何突然收了冯十二娘这个贱婢?” 太后暴怒,方公公说得结结巴巴。 “说不定是这贱妾修习了什么媚术,也是有的……” “是吗?”李桑若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般。 以裴獗的为人,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拼尽全力拖举她的匡儿登上大位? 要不是心里有她,又如何会亲口对她承诺,将为匡儿的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又如何会说出有他在一日,必会保他们“母子平安,江山永固”这样的话? 可他到底还是为了一个女郎,要与她作对了。 其实,李桑若并不在意裴獗有侍妾。 这世间,哪个有本事的男子身边没几个莺莺燕燕? 令李桑若痛恨的是,裴獗把别的女子放在心坎上,宠着,护着,怜惜着,看得眼珠子似的,还不许她碰。
李桑若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空。 她想了许多理由来安慰自己,可空掉的地方就是填不满…… 夜里的油灯慢燃轻爆,方公公朝侍立在帐外的俏郎君使了个眼神。 那俏郎君点头会意,走到李桑若的面前,徐徐拜下。 “殿下,可要小人陪您用些夜食,说说话……” “滚!”这个侍卫叫宋寿安,眉眼与裴獗有几分相似,但身子清瘦,个头也没有裴獗高峻,但他已经是方公公找遍大晋,好不容易才寻摸回来的人了。 宋寿安在嘉福宫里侍候的日子还不长。 平常,他温声软语地对太后殿下说几句话,总能讨得太后欢心,得些赏赐。 哪知今日上去就触了霉头? 宋寿安不敢大声说话,弱弱低着头,后退出去。 “等等。”李桑若突然扭头看着他。 宋寿安受惊地抬眼,目光里满是怯意。 这是李桑若最讨厌他的地方。 眉眼再像裴獗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个怂包、懦夫,不见半点男儿气概。 裴獗何曾像他这般唯唯诺诺? 裴獗何曾对她弯下过脊梁? 李桑若心口一酸,眼眶便红了。 她想裴獗,想得快要死了。 “方公公,给他找一套将军服来。” 方公公怔了怔,没有觉出太大的意外。 这不是太后殿下第一次这么做了。 有时候太后心情好,便会叫宋寿安穿上大将军服,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对她笑,或是说上几句好听的话…… 这一套方公公驾轻就熟,很快办好。 等宋寿安换好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方公公看一眼他的眉眼,心下不由叹息。 这人脸有六七分相近,气质和裴獗却天差地别,怎么都教不会。 方公公将油灯的灯芯压掉一根,让光线变得暗淡一些。 他以为仍像以前那样,哄哄太后就好。 不料,李桑若叫他,“你出去,领二十大板。” “殿下……” 方公公苦着脸,眼泪都要下来了,躬着身子不停地求饶。 “方才不是说死而无憾吗?这就怕了?” 李桑若看他那模样,嫌弃不已,“去吧。他说了,我不能不应。” 方公公知道自己这顿板子免不了,又说了几句表忠的话。 李桑若的神思有些游离,不耐烦了。 “一会再罚,你先在外面守着。没哀家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嘉福殿……” 方公公略松口气:“老仆省得。” 他朝宋寿安递了个眼神,默默退下。 殿门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桑若坐在软榻上,看着一身大将军服却满脸惶恐的年轻男子,眼皮半阖,慢慢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宋寿安凝滞片刻,朝太后默默挪步,“殿下……” 他很害怕,太后一句话可以让方公公挨二十大板,同时一句话可以诛他九族。 然而,太后并没有发怒,她只是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徐徐朝下,一点点抚摸,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那个真正的大将军。 宋寿安的瞳仁微微收缩,红了耳根。 以前太后从不碰他的,从不。 太后嫌弃他出身低贱,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陶匠。 但太后喜欢他的脸,常常会痴痴地看,目光里流露出缠绵和眷恋。 有时候,太后盯着他一看就是好半天,看得他心里发毛,如上刑场。 这样的亲密还是第一次。 宋寿安心跳如雷,极其难耐。 李桑若很喜欢他的心跳声,贴耳上去感受片刻,问他:“入宫前,房里有过妇人吗?” 宋寿安羞愧地摇头。 李桑若嗤笑一声,“知道怎么做吗?” 宋寿安盯着太后那双变得奇异幽亮的眼睛,几乎瞬间就懂得了太后问的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道:“听,听人说过……” 李桑若又是一声嘲笑。 “别人说有什么用,得你自己有本事。” 宋寿安低头,“小人,小人……” 呵!李桑若垂下眼,“来,哀家教你。” 说罢她在那片坚硬的铠甲上轻轻一推,起身绕过帘子走向内室,“来啊,侍候哀家沐浴。” 玉容殿里空无一人。 宋寿安咽了咽唾沫,紧跟着走过去。 帘帷春深,香衾寂静,金炉里青烟袅袅…… 不多一会儿便有娇娥轻唤传出。一遍遍唤,一遍遍唤,将军,将军啊,疼疼我,疼疼阿若呀…… “我看到了,我看到将军了……”她愉悦的,看到喜欢的大将军野马一样闯进来,带着千军万马冲得她颤抖发颠。 “将军,你撞到阿若心上了。” “将军呀……” 方公公在殿外守着,不停地擦拭额头的汗。 太后守寡两年了。 年纪轻轻的女子,白天在殿上临朝,和文武百官共商国事,到了夜里,守着一座孤冷冷的嘉福殿,比那庙里的尼姑还要清苦几分。 方公公不知该为太后担心,还是该为她开心…… 这天太热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公公再得令入殿,太后殿下已经洗漱好,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一脸潮红,面色沉沉地走出来。 那宋寿安满脸狼狈地立在一侧,不敢抬头看人。 李桑若平复好心情,缓缓坐到软榻上,声音带点沙哑。 “唤丞相入宫,哀家有要事相商。” 丞相李宗训是太后的亲爹,本就是高门隽才,很得先帝赏识,是先帝最倚重的谋臣,在外孙小皇帝登基后,更是手执权柄,势倾朝野。 所谓太后执政,要谋术心计,还得这个生父。 方公公心下了然,带着宋寿安应诺退下。 李桑若一个个静静坐了片刻,又将那三片碎玉拿出来看,神情凄苦不已,“你待我如此狠心,当真是有恃无恐,不怕我翻脸无情吗?” 第五更结束,明天见啦姐妹们。 感谢大家支持,有月票的往二锦锅里投啊,比心mua 《长门好细腰》有上架活动,详细询企鹅群36138976~~ 第47章 大气将军 北雍军界丘山大营。 这鬼天气热得人汗流浃背,正是晌午,营里没有操练,安静一片,可听到远处山上的夏蝉嘶鸣。 左副将赫连骞的帐里,赤甲、橙鹤、青龙、紫电军四位领兵将军同坐在苇席上,中间桌案是一张叠放的舆图,地上放着两坛酒,嘴里热切讨论着什么。 北雍军共分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路军,人都快集齐了,想来是在共商大计…… 可听着却似不对,五个将军神色也很风月。 大将军抱一个湿漉漉的女郎回来,那可比齐军攻城还要令人震惊,不仅士兵们好奇,将领们也想知道究竟。 五个人正说得热火朝天,突听门外侍卫大喊道: “大将军!” 桌案前的几个,面色一变。 交换个眼神,赶紧藏酒。 赫连骞装模作样地指着舆图。 “……咱们北雍军最擅长的就是打攻坚战,连下南齐五城,就如砍瓜切菜,我看那信州就是块软豆腐,五十万大军也就是个噱头……” 几个将军连连点头。 “赫连将军所言极是。” “不知大将军何时渡河,攻打信州……” 裴獗入帐,看他们一眼,又扫了扫桌案上的舆图,没有说话。赫连骞连忙起身,清了清嗓子,抱拳拱手大声道: “大将军,我等正在讨论战机。” 裴獗道:“胡子擦干净。” 赫连骞尴尬地一笑,捋了捋胡须上的酒液,嘿嘿发笑,“上次冯十二娘派人送来的几坛老酒,末将看它们孤零零地放在那里,不喝可惜了。” 裴獗脸色冷淡:“人在何处?” 赫连骞观察着裴獗的眉目,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这才松口气。 “禀将军,拘在暗室里。” 裴獗问:“用膳了吗?” 赫连骞挠了挠头,“姓温的还要吃饭啊?” 他似乎没想到大将军会来关心敌将的饮食,想了想又补充道: “大将军,那姓温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我要是落到他手上,断无活路。依末将愚见,好好折辱一番,再押到信州城下,直接宰杀了祭旗,以壮我军声威。” 裴獗道:“拿吃食过去。” 赫连骞哦一声,玩笑道:“大将军这般优待他,是要劝降吗?那不如再给他送个小娇娘好了。” 这家伙声如洪钟,是个糙汉。 一席话,惹来众人哄笑。 裴獗面无表情,“好主意,你安排。” “……” 赫连骞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别看大家都称一声“将军”,可大晋官分九品,制定上中下,大将军位列第一品上,位高权重,武臣极致。 裴獗尤其说一不二,不容违逆,尽管大家都恨不得把温行溯大卸八块,但看他脸色,也只能笑笑。 赤甲军朱呈问:“大将军莫非看上那姓温的了?” 裴獗道:“是个将才。” 这话,众将都信。 但天底下的将才何其之多?万宁守将战败自刎,将军也曾说他是将才。可是,不照样将他的尸体挂在城楼上示众吗? 为何要给姓温的如此优待? 不打不骂,一日两餐,这哪里是看守的敌将?分明是供了个祖宗…… 赫连骞借着三分酒意壮胆,朝裴獗拱了拱手。 “末将有话要说。” 裴獗坐下来,四平八稳,“说。” 赫连骞道:“将军惜才,但也该给姓温的一点教训,不然齐军还以为我北雍军变软蛋了呢,下头兄弟也须安抚,不是人人都服气的……” 几个领将也都看过来。 嘴上不说,心里想的大概和赫连骞一样。 裴獗自顾自倒了盏凉茶。 “战不会永远打下去。” 一起征战多年,几个领将也都是裴獗一手提拔起来的,短短几个字,足以明白裴獗话里所包含的意思。 他要劝降温行溯,不仅因为他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还想给齐军释放一个信号――归顺就会有好前程,同时,也是给南岸的信州施压,以图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百年间,从北到南换了十几个皇帝,连年战乱下来,饥荒灾祸、流民四散,百姓吃口饱饭都难。
若两国休战,也可以让百姓喘口气。 听完,赫连骞没什么不服气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点头称是。 “将军心胸宽广,实乃大气!” “大什么气?”濮阳九本就嘴损,大热天的被人叫过来去给敌将看伤,心里老大不悦。 他阴阳怪气地道:“我看将军是器大无脑,为美色所惑,乱了方寸。” 裴獗正咽茶水,呛得直咳嗽。 而盘坐案前的赫连骞五个,想笑又不敢笑,扭曲着脸上的表情装镇定,忍得很是辛苦。 众将都很佩服濮阳医官。 整个北雍军里,除了濮阳医官,何人敢这般调侃大将军? 营里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半晌,裴獗起身,就像没有听见方才的话,冷冷扫一眼濮阳九。 “去暗房。” 濮阳九揖礼称是,再抬眼,朝裴獗挤眉一笑。 裴獗走在前方,不搭理他,却不知从此落了个“裴大器”的好名声,全拜濮阳九所赐, ― 此事按下不表,只说暗房。 这里其实是北雍军用来处罚不守军规的士兵用的,四面无窗,光线昏暗,但内有草席,还算干净,普通俘虏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温行溯身上有伤,但端坐在案前,一袭白色宽衫沾染了血迹,脸色苍白,但整个人清俊儒雅,很是矜贵。 裴獗看一眼木案上一口没用的食物,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亲自拨亮油灯。 屋里没有胡凳,他和温行溯一样,席地而坐。 “齐人不喜食麦饭?” 温行溯看着裴獗,“大将军厚待,温某感激不尽。但将军不必浪费口舌,我温家自祖上起,世代耕于江左,又身负皇恩,断不会降。” 裴獗不说话,抬手将壶中的酒倒到两个杯盏里。 再将其中一杯推到温行溯面前。 温行溯看一眼,“我不饮酒。” 裴獗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自己拿起一杯,轻抿了下。 “冯氏阿蕴在我掌心。” 温行溯面色一变,“你待如何?” 冯蕴私自放他离开的时候,温行溯是拒绝的。 他既然已被北雍军盯上,就没有再存苟活之心,又如何能因为自己牵连到冯蕴? “大将军想用阿蕴的安危来要挟温某?” 裴獗看他一眼,“阿蕴担心温将军。” 他说得不痛不痒,温行溯无法从中听出冯蕴的近况如何,一颗心七上八下。 他道:“温某和阿蕴是兄妹,她出手救我,是人之常情,纯善之举,大将军不该怪罪她。” 裴獗神情自若,“我知。” 仍然是模棱两可的话。 温行溯忧心忡忡,一时琢磨不清裴獗的举动,不敢贸然相问。 裴獗冷眼看他,“温将军所掌兵马如何?” 温行溯道:“守信州足矣。” 裴獗道:“那温将军此行,鲁莽了。” 大战在即,身为守将私自渡河,落入敌军手上,何止是一个鲁莽可以形容? 温行溯也深知自己行事不太高明,但他不必向裴獗解释因担忧腰腰而选择孤注一掷的决定。 于是垂下眼帘,不发一言。 “悔吗?”裴獗问。 温行溯答:“不悔。” 裴獗眼皮微动,“那温将军今夜好生休养,明日天一亮,我带将军观看北雍军操练。” 这话让温行溯大为意外。 每支军队都有自己的机密,北雍军从组建起便能征善战,是北晋精锐之师,排兵布阵之法很有其独到的精妙。 可以说,不论是温行溯,还是别的领兵将军,都有观摩北雍军布阵的渴望。 裴獗居然有如此胸怀? 温行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劝、没有辱,展现的只有风度和胸怀,与传闻中的阎王煞神大相径庭。 他抬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裴獗没有多逗留,示意等待的濮阳九进来,为温行溯查看伤势,接着便告辞离去。 温行溯看着那背影,想到腰腰落在此人手上,不由攥紧了拳心…… 一更 第48章 够狠够劲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8章够狠够劲当天晚上,淳于焰就得到从花溪村打听来的消息。 在乱世,打死个姬妾对主家来说算不得天大的事情。但想要彻底隐瞒,自然也不可能,更何况,淳于焰是存心窥探。 但也仅限于此了。 斥候道:“庄子里的人对当晚的事情守口如瓶,村里农人看到埋尸,也不敢多问,只避着那庄子走便是……” 淳于焰懒懒而坐,唇角是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宛若嘲弄。 “先生怎么看?” 坐在淳于焰对面的是幕僚屈定,邢台人,以前在南齐入仕,但不得重用,后来跑到云川,自称是鬼谷子的门生一脉,成了世子淳于焰的座上宾。 听主公询问,屈定不敢怠慢。 “乍看是姬妾争宠,再看是北晋朝堂纷争啊。” 淳于焰问:“如何说?” 屈定道:“裴獗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北晋小皇帝对其赏无可赏,封与无封。以一人之力倾盖朝堂,岂不令李氏戚戚惶惶?借姬妾的手,试裴獗锋芒,一举两得矣……” 他说罢笃定地点点头,捋着胡子很是自得。 然而,山鹰面具下的双眼光芒微炽,却没一句肯定,屈定又道:“世子是怕裴獗怀疑下毒的不是姬妾,从而疑心世子你?” 淳于焰反问:“裴獗若不信我,我眼下岂能安稳地坐在花月涧,陪先生饮茶?” 屈定纳闷了,“那世子有何高见?” “没有。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淳于焰姿态很是放松,搓了搓脸颊上那一团淤肿,目光里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 从裴獗急着下水救人看来,那冯氏女对他甚为重要。 北晋朝廷势必也会这样认为。 李太后心眼比豆子还小,差人下毒不奇怪…… 起初,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回来再细想此事,却觉得许多古怪。 昨日的花溪村,原本有裴獗的重兵把守,是冯蕴给这些侍卫下了蒙汗药,这才让他有机可乘。 那冯氏女睁开眼看到他,最初的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惊讶,意外…… 而且,他去劫人是临时起意,连他自己都猜不到,远在北晋的李桑若当然更不可能猜到。 那么,如果他不去劫人,那服下媚药并沐浴更衣的小女娘,会落入谁的手上? 他前脚走,裴獗后脚就到…… 答案呼之欲出。 那根本就是冯氏女为裴獗精心准备的一场香软盛宴…… 为了勾引裴獗入瓮,不惜自伤其身,不管图的是什么,这女郎真是…… 够狠、够倔、够劲。 淳于焰愉悦地笑了起来。 去花溪村前,他想的还是怎样折辱她,慢慢地弄死她…… 可她当真落入手上时,他却改了主意——且不说那昳丽过人堪比尤物的容貌和身姿,便是那颗长满了坏水和歪筋的脑袋,也是世间难寻。 “杀了可惜……” “杀了当真可惜呢。” 屈定看世子嘴唇开合,心脸上表情逐渐僵硬。 靠嘴皮子吃饭不易,该不会世子发现他并无大才,更不是鬼谷子门生的门生,在考虑要不要杀掉他吧? —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天刚明,暑气未至,是一天里最舒服的时辰。 冯蕴正在院外看那两垄刚破土而出的萝卜苗,邢丙的新妇徐氏就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了。 她帮冯蕴管理内院女眷的杂事,做事勤快,手脚麻利,很快便上了手。 “十二娘。”徐氏压着声音,“苑姬要回娘家。说是兄长捎信来,老母病重。” 冯蕴眉梢扬笑,“将军没说不让姬妾回娘家,苑娇要回,那就让她回吧。” 徐氏摆摆手,激动地比画一下。 “仆妇瞧着苑姬有些古怪。” 冯蕴问:“怎么古怪了?” 徐氏眉头皱了皱,“这大热的天,苑姬身上很是臃肿,像是套了好几层衣裳。什么吃的,用的,尽往包袱里塞,说是要给家里老娘捎回去……” 冯蕴不以为然,弯下腰看她的萝卜苗。 “带吧,难得回家一趟。你去灶房拿几斤白面,再装几个鸡蛋给她,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她拎回去看望爷娘。”
徐氏哦一声,悻悻下去了。 她怀疑女郎糊涂了。 那苑姬长得丰腴娇艳,那天在庄子里就想往将军跟前凑,女郎却不当回事。 于是去取白面和鸡蛋的时候,徐氏见人就说: “女郎赏苑姬的,女郎大善。” 苑娇看到东西,似乎也有点不敢相信。 她对着主屋的方向,泪光楚楚地对徐氏道:“劳烦徐嫂子替我向十二娘道谢。” 徐氏撇一下嘴,心里话,真有心道谢,去女郎跟前磕个头也不费什么工夫,那才是诚心。 苑娇拎着东西走了。 没有带当初方公公指给她的两个仆女。 她家离花溪村远,没有牛车没有马,靠两条腿走回去,到家得天黑了。 然而,离开花溪村,她没往回家的路,而是径直入了安渡城,拐个弯,便去了靠城门的明月巷。 这条巷子在安渡陷落前,很多来往客商,因此脚店、茶寮、食肆密集,眼下大都关着门,只有一间茶寮将门板取下,门槛上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苑娇过去,那少年便板着脸站起来。 “茶寮没开张,不待客。” 苑娇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将怀里的一个荷包取出来塞到少年的手上。 “小兄弟,劳烦告诉东家,我是林姬的好友,我叫苑娇。林姬死了,有人要杀我……” 从看到林娥被打得遍体鳞伤地死去,苑娇心里就没有一刻平静过。 她害怕。 最初害怕林娥的冤魂会来找她。 谁知,冤魂没有来,阿楼却来了。 他欲言又止,拐弯抹角地说,“我与苑姬相识一场,不想苑姬步了林姬的后尘……要是有别的出路,苑姬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阿楼平常便是个待人和善的老实人,无论他前来示警存的是什么心思,冯蕴对她都有了杀心。 她待不下去了。 可是,她能去哪里? 家回不去,乱世女子难以求生。 于是她想到了林娥送她的荷包,以及林娥告诉她的,找到方公公的法子。 这个茶寮是林姬以前那相好开的。 只要帮她找到方公公,揭露冯十二娘,不说平步青云、得遇贵人,一线生机也是有的。 “林姬,林姬何人?不认识。” 那少年不要荷包,推回去很不耐烦。 “你快走!我们东家不问闲事……” 苑娇咬了咬牙,将手上拎的白面和鸡蛋一股脑塞上去,“帮帮忙,小兄弟,你去禀报东家,你就说……我知道冯十二娘的秘密,可为林姬申冤……” 一听冯十二娘,少年的脸上总算有了反应。 “你在外面候着……” 少年声音未落,巷子里突地窜出一个人影,二话不说一把薅住苑娇的手,出声大骂: “好个小婊子。去了将军府,过上了好日子,就不管爷娘死活了……今日落我手上,看你往哪里去享福……” 那汉子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身上衣裳邋遢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正是苑娇的兄长苑大郎。 他骂完,不管苑娇如何,一把将篮子夺过来,看一眼,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白面和鸡蛋啊。 这年头,谁家有精磨的白面? 谁家还吃得起鸡蛋? 苑大郎口干舌燥,喉咙里差点伸出舌头。 “走!跟我回家。” 少年怒斥,“你干什么?” 苑大郎扬了扬拳头,啐骂一声,“阿兄骂阿妹,天经地义,与你小子何干?老子的家务事,少掺和!” 明月巷里住了不少人。 听到吵闹声,纷纷探头来看。 苑娇早变了脸色,这苑大郎不是个东西,对她从无半点兄妹情分。她有苦难言,死的心都有了,却挣脱不开,只能回头看那少年。 “救命……小兄弟,救救我……” “爷娘饿得吃观音泥,解便都淌血,你个小婊子倒好,拿着白面鸡蛋去养小白脸。走,跟我走!” 苑娇就这样被苑大郎生生拽着出了城门。 二更 第49章 狐狸心思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49章狐狸心思苑大郎想着那些白面和鸡蛋,觉得很是满足,可出城不到二里地,就被几个混子迎头拦住了。 那是他的债主。 一个个杀气腾腾,手拿柴刀。 苑大郎吓白了脸,下意识将苑娇推了出去。 “别杀我,别杀我。我用她抵债。用我阿妹抵债如何?她可是大将军的姬妾,保管让你们满意……啊……”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苑大郎低头看见,柴刀当胸而过。 苑娇吓得瞪大眼睛,尖叫出声,掉头就想逃,可那混子的刀更快,她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楚,身子便软倒下去,很快失去了知觉…… “可惜了,这俊俏的小娇娘……” “蠢货!你没听见苑大郎说吗?那可是大将军的姬妾,她看到我们杀人了,留下不是祸害?要小命,还是要妇人?” “老大说的是……” “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走!” — 苑娇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是黄昏,热心人还报了官。 贺洽去看了下,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就派人将两具尸体送回了苑家,交给他爷娘了事。 这个世道,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荒野有白骨,收尸无草席,要不是将军府有了贺洽,眼下的安渡郡就是无序之地。 一个欠赌债的人被杀,那不是活该? 谁有那闲工夫去管…… 大将军是派他来主持庶务,安抚民心的,可不是来破案的。 但苑娇是将军府的人,贺洽还是礼数周到地求见了冯蕴,给她递了个消息。 不为别的,只因将军说过,后宅的事情,由她做主。 冯蕴谢过贺洽,让阿楼将苑娇的意外死亡告知其他人,顺便给裴獗写了一封信。 几个字,写满了尊重和哀悼。 “汝妾苑娇不幸惨死。” 她以为裴獗会像以前那般,要么不理不睬,要么回个“来信知悉”,没想到,左仲匆匆从大营回来,给她带了一张带血的狐狸皮,还有一封信。 “狐狸是将军昨日猎到的,在营地粗粗处置过了,将军说让女郎做件斗篷,入冬保暖……” 左仲兴冲冲的。 恨不得为将军说上八斛好话。 冯蕴看他一眼,拆开信。 这次的字数比往常要多一些,仍是裴獗惯常的书写风格,有力、潦草。 “后日立秋,你却有心情添堵。”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 杀了他的姬妾是添堵,还是去信添堵? 左仲抻了抻脖子,看女郎脸色沉静,没什么欣喜的反应,很为将军发愁,于是帮着他张嘴。 “将军说,后宅至今只有女郎一人,何来旁的姬妾?” 这样的话,一听就不是裴獗说的。 冯蕴不以为然地对左仲露出一个假笑,又唤小满过来。 “带左侍卫去膳堂用点东西再走。” 填肚子是大事,左仲没有推辞。 营里的伙食太差了,为此,他很是羡慕敖七和叶闯在这边当差。因为冯十二娘很会过日子,同样的粮食,她总能捣鼓出花样,尤其开了田庄以后,她庄子里好像从没有缺过吃的。 不过短短时日,那些个以前蔫头蔫脑的梅令郎,让她养得神采奕奕,仆女仆妇也红光满面,走出门去,跟那些逃荒而来的瘦骨伶仃的农人相比,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小满端出几个白面馒头,一碗野菜汤。 “左侍卫对付几口,还是热的。” 这个天气,馒头很难冷。 左仲咬一口下去,吃得满足不已。 这馒头比营里的松软,还带了丝丝的甜味,面也十分筋道好嚼。 再喝一口那汤。 同样是野菜,营里煮出来涩口带苦,如同猪食,长门院里的灶房煮出来,油盐鸡蛋花,清香扑鼻。 左仲真希望将军天天给十二娘写信。 小满看着他狼吞虎咽,低低地笑着凑近:“左侍卫在将军面前,多给女郎美言几句,往后小满常给您留好吃的。” 左仲愣愣看着小姑娘眉开眼笑的样子,好半晌才往下咽,不料太大口,呛得咳嗽不止。 小满咯咯笑个不停。 左仲红了脸。 幸好将军不认这些是他的姬妾,不然就他方才多看那几眼,只怕要挨三十军棍。不,五十,或是要八十吧? 没等左仲想明白这个事情,小满已经高高兴兴出去了,女郎要出府办事,她是要跟随的,也是最喜欢跟随的。
十二娘大多时候没有主子的架子,但凶起来又很凶,她跟很多人都不一样,连带着她身边的仆女都变得不同,一个个养得机灵刁钻,又很是鲜活。 小满喜滋滋问:“女郎,我们要去哪里?” 冯蕴是想去花月涧找淳于焰,打探一下葛广和葛义两兄弟的下落,但没有想好该怎么去。 上次被淳于焰劫持,她身处旋涡中心,虽然中毒后脑子有些混沌,却知道淳于焰和裴獗打了一架。 裴獗没有说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但裴大将军那样强势的性子,再加一个死要面子的淳于焰,战况定是不容乐观。 可怪就怪在,淳于焰事后没有再找碴。 就像无事发生一样。 冯蕴猜测是裴獗使了什么手段,但她也不方便问他…… “女郎。”小满突然喊她,指着前面明月巷。 “我听人说,苑姬就是在那里被她兄长抓走的。” 大满也探头看一眼,“听政事堂的捕吏说,苑家兄妹死得很惨,流出来的血把路面都渗透了……” 安渡城眼下风声鹤唳,什么消息都会被传得不成样子。 冯蕴笑了笑,没有回答。 在经过明月巷那个茶寮时,望了一眼。 门板紧扣,没有人,四邻也只有零星几家开业,但都没有生意。 贺洽主政安渡后,民生稍有恢复,可是大的商铺基本掌握在世家大户手中,战前这些人要么举家南去,要么躲起来观察局势,单靠小商小贩那点营生,很难带动。 “放下帘子吧。”冯蕴吩咐。 小满哦一声,掉转头来,皱着鼻子问: “也不知那苑姬为何要到明月巷来?她在玉堂春时,也没有明月巷的熟人,为何来这个茶寮?” 冯蕴笑道:“这样好奇,不如派你下去打探打探?” 小满连忙吐舌头,收住话。 女郎这么说,就是不太高兴了。 哪怕她用的是笑盈盈的语气,要再犟下去,少不得要吃挂落。 驴车里安静下来,冯蕴思绪却活跃。 这个茶寮,倒是有点意思…… — 花月涧。 淳于焰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身边两个仆女呼啦啦地摇着蒲扇,他面前的青砖上,跪着十来个仆从,一个个鼻青脸肿,顶着烈日在受罚。 主子唇角含笑,一言不发,那张山鹰面具透出森森冷气,如同勾魂的黑白无常,随时会索命…… 那天裴大将军来借粮,他们已经被世子狠狠惩罚过一遍了。 谁知,世子又被裴大将军给打了…… 还打的是世子最看重的脸。 这口怨气世子哪里咽得下去? 他不去找裴将军打回来,就会打他们。 世子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拉出来练一练。他们肉体已经够扛不住了,精神还在发出疑问…… 世子上次说他们看守不力…… 可到底哪里不利了? 粮是世子主动借出去的。 挨打也是世子凭本事挨的。 谁让他出借了粮食又想不明白,一时兴起,居然跑去劫持裴獗的姬妾? 淳于世子这狗脾气,着实乱来。 罚一罚他们也就罢了,这心胸狭隘的性子,要是哪一天做了云川王,只怕云川国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手上了。 匍匐在太阳底下,一群仆从汗流浃背,正各自哀怨腹诽,便有门子来报。 “世子,冯十二娘求见。” 淳于焰眼睛一凛。 她还敢来? 还敢找上门来? “叫她进来。”淳于焰眼眸微抬,笑声都变了,那眼里迸发的炽烈光芒,任谁看来都要抖三抖。 冯蕴是一个人进来的。 看到淳于焰的时候,他正用鞭子在抽人。 似是打累了,他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丢下鞭子,叉着腰,看着她冷笑一声。 “你来做什么?受死吗?” 仆从们一听世子又要乱来,瑟瑟发抖。 不料,那娇娇软软的女郎,却好像察觉不到世子的愤怒,看一眼阳光下跪伏的仆从,讶异片刻,便笑着揖礼。 “小女子是来向世子赔罪的。” 三更。明天见啦~~ 淳于焰:送狐狸皮算什么?有种送点更有意思的。 裴獗:你送什么? 淳于焰:我送她一条鞭! 第50章 软鞭秋瞳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0章软鞭秋瞳淳于焰冷笑。 周遭空气都变得冷肃起来。 “你要如何赔罪?” 冯蕴为难地看了看四周的仆从。 “可否请世子屏退左右?” “下去吧。”淳于焰暗自发狠。 这女郎可恶就可恶在,明明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一副名门望族的高贵模样…… 这张温柔的俏脸,无论谁见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一个会拿着匕首指着男子要害要挟还无动于衷的人…… 淳于焰在心里憎恨她。 那天的画面就像是毒虫入脑似的,已经无数次在他的脑海里回放,每想一次,那种难耐的渴望就像疾病似的在身体里蔓延,疯狂长大。 怎么做都疏解不了…… 多么荒谬! 淳于焰冷着脸坐回去,没给冯蕴半分颜色。 仆从们陆续退下。 一个个心里竟有些感激冯十二娘,来得正是时候,不然这大热天的,不知道发疯的世子还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 冯蕴姣好的脸上,始终挂着笑。 等院子里没有旁人了,这才弯下腰捡起那一根软鞭,看上去十分喜欢,满是赞叹。 “这是世子不要的吗?这样精致的长鞭,我从未见过呢……” 又抬眼,认真地问淳于焰: “好物弃之可惜,不如世子将它送我?” 淳于焰冷笑连声。 她怎么想得这样美呢? 这条鞭叫“乌梢”,是一条用水工打磨出来的皮鞭,其坚韧和力量堪称习武人的神器,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 所以,当然不是淳于焰丢弃的。 而是他方才打人时气狠了丢出去的。 可淳于焰忘记了拒绝—— 他看着冯蕴葱节般白净的手指握住黝黑的圆头鞭把,欢喜得来回摩挲片刻,又紧握住甩了两下,一时口干舌燥,有一种被她拽住的错觉,尾椎发麻…… 冯蕴:“世子是应了?” 淳于焰暗眸微微一烁。 这条乌梢就得配这样的小手。 “拿去。”他低哑着声音说完,差点咬舌头。 “多谢世子。”冯蕴看他下颌紧绷,山鹰面具下的那双美眸阴冷冷满是古怪,拱手谢过。 “都说云川物阜民丰,以前我还不信,今日总算是大开眼界……” 冯蕴本就是没话找话,如今喜得一条好鞭,一时爱不释手,将鞭子盘起来,控制不住把玩的乐趣,并当着淳于焰的面,给它重新取了新名字。 “你就叫秋瞳吧,和翦水刚好一对。” 似乎怕淳于焰不理解,她体贴地解释。 “翦水就是那把弯弯的匕首,世子见过的……” 淳于焰喉头一紧。 真会说话。 好想当场掐死她。 冯蕴看他冷飕飕地盯住自己,又莞尔一笑。 “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秋水般的眼眸,这名字,就当纪念他的原主人了。” 这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好在,她懂得拐着弯地夸他眼睛好看,堪比秋瞳…… “名字尚可。”淳于焰出声讥诮,配上那下颌的淤青,便有点阴阳怪气,“说吧,卿要如何赔罪?” 冯蕴道:“最有诚意的莫过于,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要淳于世子愿意……” 这是让他像她对他那般对她? 淳于焰冷笑森森,“你想得美。” 冯蕴:…… 她话还没有说完呢。 “行,请问世子要我如何赔罪?” 淳于焰斜来一眼,指尖拂了拂衣袍。 “剥你的皮做鼓,每日起床听个响。” “抽你的筋熬油,夜里点灯,照个亮……” “嘶……听着都不错,可人只能死一次。死了,就没得玩了,可惜……” 他说得极尽惊悚恐惧。 等着看冯蕴怕得变脸的样子。 然而,血腥味都蔓延到空气里了,冯蕴却从容雅致地立着,仍在把玩他的鞭,说得云淡风轻。 “可以。世子来选。” 淳于焰怀疑她到底干什么来了。 挑衅? 闲谈? 看着都不像…… 难不成,为他美色所迷? 于容貌一项,淳于世子相当自信。
据他的母亲说,就没有人在看过他的脸以后,不为之失色,为之震惊,为之倾倒的…… 何况那时他年纪尚小,如今长开了,比当年更胜一筹…… 若说她冯氏阿蕴美得足以倾城,那他淳于焰倾个国,不成问题。 这女郎是除去淳于家人外,唯一一个在他成年后还见过他长相的人,为他着迷也说得过去。 可她一会儿下药勾搭裴獗,一会儿又找上门来跟他纠缠不清,恐怕没存什么好心思—— 此女歹毒! 狠起来她连自己都敢杀。 淳于焰将大袖一拂,掩了掩颊边的青肿,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饮一口。 “卿卿那天来花月涧借粮,说要以《农事要术》交换。眼下,二十万石粮取走了,农事要术何在?” 云川与三国交界,四周山岭险峻,土地贫瘠,耕种不丰,这才是淳于焰周游出籴的原因。 冯蕴上次说农事要术,不是淳于焰不动心,是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女郎会有什么真本事。 这一问,恰好问到冯蕴的点子上。 “就等世子开口了。”冯蕴早有准备,将一个小册子,双手奉上,“册上所述,皆适用于云川国。不过……” 淳于焰扬了扬眉,“不过什么?” 冯蕴微笑,“术是死的,人是活的。记载的农术大多晦涩,不好领悟……” 顿一下,她和气地道:“等战事结束,我随世子去云川国,亲传面授,绝不食言……” 她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寻找生存的土壤。 淳于焰却听得耳朵里痒痒。 转弯抹角说这么多,是想跟他回云川? 淳于焰眸色深暗地看她一眼。 “也好。本世子不怕你偷奸耍滑。若收成不及你所言,我便要了你的脑袋。” “一言为定。”冯蕴长揖一礼,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淳于焰恨她恨得如此坦率,如果葛家兄弟在他手上,怎会半点反应都没有? 冯蕴在院子里张望一眼,笑道:“上次来花月涧已是夜深人静,没有心思观赏园中景致,很是遗憾……世子若是不嫌,可否容我四处走走?” 花月涧的名字极美,园子也美。 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欣赏和渴望,淳于焰眯起眼看她片刻,慢条斯理地起身。 “那便带你长长见识。” — 两个人各怀鬼胎,在花月涧里悠转了大半个时辰。 在淳于焰眼里,冯氏女今日很是温柔小意,对他的态度也与前两次截然不同。 她说了许多话,谈到南齐北晋的局势,安渡的民生、商路,当然也有她吹嘘过的农事,很有几分红颜知己的感觉…… 她的见解让淳于焰很吃惊。 可惜,那天的事情就像在他心下种了一颗恶魔的种子,肆意滋长,他再难以平常心看待这个玩弄过她的歹毒女子。 一对上她的眼,他腰眼就麻酥酥的,痒得厉害。嘴上漫不经心,眼睛却止不住看她握着鞭把的手…… “世子?”冯蕴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鞭子,笑问: “不会舍不得这条鞭吧?” 她将软鞭宝贝似的攥在手上,好像怕淳于焰抢回去。她的手很白很滑,指甲整洁,鞭柄在她手上紧紧的,只露出圆头一截,简直像猫在抓挠人心…… 淳于焰喉咙干痒,“给了你,便是你的。” 冯蕴眼看从他这里探不到什么消息,逐渐失去耐心。 “那就好。对了,不知世子的莲姬,找到了吗?” 淳于焰的眼睛,诡谲地眯起。 “与卿何干?” “哦……”当然不相干。 冯蕴只是想让他想点伤心事,过得不快活而已。 她微微欠身,仪态周正地行个礼。 “那今日言尽于此。多谢世子招待,等战事结束我们再议?” 不待淳于焰回答,她施施然退下。 “世子,告辞。” 淳于焰方才看鞭去了,心不在焉,如今见她扭头就走,没有半分留恋,好像脸被打了似的。 “慢走不送。” 他的情绪没有外露,可握拳的手背上微微凸现的青筋,却暴露出主人滔天的怒意。 “冯氏阿蕴,早晚撕了你。” 撕碎,嚼烂,不吐骨头。 一更 第51章 娇娘入营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1章娇娘入营从花月涧回去,冯蕴很是沉默,没有面对淳于焰时的侃侃而谈,也没有因为平白得了一条好鞭而欢喜。 大满和小满不知女郎存的什么心思,有心安慰,看到一张冷脸,又问不出口。 这十二娘越发难以捉摸,从温将军离开后更是如此,长门庄里谁都不想去做那个挨收拾的刺头。 当然,这是她们自己的认为。 其实冯蕴只是有些累了。 在花月涧,她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和淳于焰交谈时,更是朗朗高声,很费嗓子—— 要是葛广和葛义在花月涧里,定会听到她的声音。 可惜,到她离开,没有半点动静。淳于焰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更不像在她的庄子里绑过人…… 人不在淳于焰手上。 比在他手上,更让人不安。 为什么葛家兄弟会凭空失踪? 会不会被裴獗带走了…… 还有,她该如何从裴獗手里救出大兄,免他遭受前世的厄运? 冯蕴屏退仆从,一言不发地将房门从里面闩上,抱起鳌崽窝在软榻,撸了它半个时辰,这才将内心隐隐的焦虑平息。 “小满。” 是冯蕴自己打开的门。 平静的面容,一如既往温柔带笑。 “去灶上备点吃的,煮条鱼,炙二斤肉……还有,大兄爱吃的面片汤,也一定要有,记得让厨娘将面粉仔细筛过,做得嫩滑一些,汤里加上肉汁……” 小满看女郎恢复了笑容,也跟着笑。 “女郎要去营里探望大郎君吗?” 冯蕴轻嗯一声。 小满道:“那女郎不得给将军也带些吃食?” 冯蕴微微点头,“行。备上。” 小满为难地问她,“那给将军准备什么?我们也不知将军爱吃些什么?” 冯蕴:“随意。” 她不是不知道将军爱吃什么,是用不着费心。 上辈子煮了那么多菜,熬汤的锅都坏了不止一个,也没见他有半分动容,每次问想吃什么,都是“随意”,这辈子就让他吃“随意”去吧。 — 出门前,冯蕴邀请敖七同行。 北雍军营地众多,裴獗不一定在界丘山,而温行溯在哪里就更是不得而知。 她一开口,敖七就知道她的想法,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将冯蕴要带去营房的东西搬上驴车。 “女郎备这许多,就没我一份?” 少年郎说话很是率真,喜怒都简单直接。 冯蕴笑着将车帘子打开,从车厢里将鳌崽递出去。 “鳌崽给你摸摸脑袋。” 敖七睁大眼睛。 这只猫除了冯蕴,旁人可都是碰不得的。 居然给他摸吗? 他是抱到鳌崽的唯一一个! 敖七当即兴奋起来,鳌崽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往冯蕴怀里钻,但听到冯蕴说,“去,你哥带你骑马,给你吃鱼”,小家伙就乖顺了。 “果然有奶就是娘。” 冯蕴笑起来,仆女们全都咯咯有声。 敖七抚着鳌崽的头,也跟着笑。 美好的氛围突然降临。 敖七将鳌崽搂在怀里,小心地脱下衣裳兜住,似乎怕它摔下去,鳌崽也有点小兴奋,从敖七怀里探出脑袋来看冯蕴。 冯蕴将一个装着肉干的油纸袋递过去。 “想跑就喂它。” 敖七往鳌崽嘴里塞一块,鳌崽就眯起眼吃起来。 “原来你这么好哄。”敖七得意极了。 鳌崽已经不像最早那样抗拒他,但敖七摸上去的时候,鳌崽的小身子还是有点僵硬。 想到冯蕴说它受过伤害的话,敖七更是小心翼翼。 少年郎温柔的眼神落在鳌崽身上,鳌崽也抬头看他。 两只互视,画面竟有些美好。 — 驴车走到太阳落山才停下,冯蕴跃下车,便招呼阿楼和两个仆女将车上的吃食拎下来。 从营门开始,见人就递上两块肉干。 这时节,大营里难得开荤,冯蕴这一手很得人心,敖七感觉自己也很有面子,见人便说: “吃吧兄弟。” 就好像东西是他的一样。 一些小兵看到他这般很是羡慕。 再尝上一块肉干,想到敖侍卫可能天天就有这样的好东西吃,更是舌头上都生出嫉妒来了。 美娇娘再次入营,沿路全是各色目光。 冯蕴低着头,在敖七的带领下,顺利见到裴獗。 “将军。” 冯蕴让大满和小满拎着食盒上前,将吃食放在案头,自己则是站在大帐中间,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微笑。 帐子里有好一会是安静的,只有瓷具碰撞的脆声。
冯蕴能感觉到裴獗眼神里的锐利,敖七也能察觉到阿舅对他们的到来没有那么高兴。 但他都抱到鳌崽了,惹阿舅不高兴算什么呢? 女郎高兴,鳌崽高兴,他就高兴。 “将军。”敖七抱拳道:“女郎说节气来了,营里伙食粗糙,给你开开胃口,特地备好的膳食。” 这些日子在庄子里被冯蕴的伙食喂养,敖七白净了些,一双星眸更是明亮,站在冯蕴身侧的少年郎,比她足足高了大半个头,很有些鲜衣怒马的儿郎气概。 裴獗道:“你要见温行溯?” 冯蕴低头浅笑。 裴獗便是裴獗。 别人说得再是动听再是煽情,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会迅速的、冷静地看清本质。 冯蕴领下敖七的好意,朝他笑了笑,对着裴獗也不拐弯抹角,只盈盈一福,便道: “大兄有伤在身,我很是忧心,特来探望。” 见裴獗不语,冯蕴再又微笑,“将军惜才,早说过让我劝降大兄。所以,我今日便来了。” 不知是裴獗太想得到温行溯这个将才,还是冯蕴的软话和那些美食起到作用,裴獗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左仲。 “去拿令牌。” 负责看守温行溯的是左副将赫连骞。 左仲拿到令牌,这才带着敖七和冯蕴去暗房。 还没进门,冯蕴就心疼了。 大兄从小锦衣玉食,在齐军营里也是将领,何曾受过这般弱待。 那暗房里光线微弱,空气里有弥漫的霉味,油灯豆火,好似随时会熄灭。 人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只怕什么意志都磨没了。 显然,这也是裴獗的用意。 但相比别的俘虏,温行溯的待遇已是极好,至少有良医问诊,两餐有饭。 “大兄。”冯蕴低低地唤。 温行溯原是躺在草席上的,背朝着房门,听到脚步也没有什么反应,冯蕴一到,他便猛地坐起转身。 “腰腰……” “慢点!”冯蕴生怕他拉扯到伤口,待门打开赶紧冲过去,扶住她。 “不要着急,我就在这里,不走。” 又低头将食盒打开,不再让大满和小满代劳,而是亲手端出来,盛到白净的瓷碗里,摸了摸碗沿,亲昵地笑。 “仍是温的。” 温行溯眼窝深陷,盯住她只会笑。 冯蕴吸了吸鼻子,也跟着笑:“大兄最爱的面片汤,有肉汁哦,面粉用细绢筛过,很细嫩的,你尝尝。” 温行溯接过瓷碗放在地上,握住冯蕴的手,紧紧的,好似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又只得一句。 “你怎么来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冯蕴摇头。 想笑,可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有吃有喝有人侍候,倒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话说得很没有底气,一个身陷囹圄的人,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何照顾自己?但温行溯温和地笑着,好像没受一点委屈。 “我很好,腰腰不要操心兄长。” 他毫不掩饰的关切,在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里,深刻、锐利,悄无声息地传递给冯蕴,全是温柔。 二人静静对视,许久不说话。 可目光交接,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冯蕴突然低头发笑。 笑着笑着,喉头便哽咽了。 “没料到,我和大兄会在此处相见。” 温行溯抬起手想拭她的眼角,又想到自己的手很不洁净,于是将手收回来缩在袖下,低低地道:“不要难过。至少我们都活着。” 天灾人祸,战乱连年,无数人在默默死去…… 冯蕴听懂了温行溯的安慰。 因而更是疼痛。 这是温行溯啊。 大齐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正直端方的信州守将,多少人崇拜、敬重的英雄,居然被裴獗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日复一日。 “大兄。”冯蕴突然张开双臂,像小时候那般看着温行溯,眼里带着水雾,双颊粉艳艳的:“我想抱抱你。” 温行溯愣住。 腰腰早就长大了,不是年少模样,且不说他是没有血缘的继兄,就算是嫡亲的兄长,还是要顾及男女大防的。 温行溯很是犹豫。 可腰腰那双湿漉漉的眼里流露出的不安,再想她在敌营里所受的苦楚,这些日子以来的孤苦、无助,他心疼得恨不能马上带他离开…… “腰腰,大兄无能。” “不是你的错……”冯蕴抬手捂住他的嘴巴,顺势半跪下身子靠上去,张开双臂将温行溯牢牢搂住,头埋在他的颈窝。 “大兄。” 今天出门参加个活动,就两更哈~~ 谢谢亲爱的们支持!么…… 第52章 谁走了心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2章谁走了心温行溯的脸瞬间柔和下来。 怀里娇躯全然信任的,不设防地靠着他,拥抱着他,温行溯外露的笑容下,一颗心疼得仿佛要撕裂。 “腰腰……” 温行溯慢慢抬手回抱冯蕴,掌心在她后背轻抚。 “别怕,大兄在的。” 他闭上眼睛,却听冯蕴道:“大兄,苟全性命为要,若将军以性命相挟,降亦无妨……” 这声音不轻不重,可以落入守卫的耳朵。 接着,冯蕴捏了捏他的后腰,温行溯便听到一个气息更低的声音,对他道:“我会想法子救你,大兄万务保重自己。” 不等温行溯开口,她又略微大点声,“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紧要了。大兄,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吸气,她声音低低的,“你很重要,很重要。” “腰腰。”温行溯喉头一紧,只觉那温热的气浪撞击着他的耳窝,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撕开。 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换怀里的娇娘一世顺遂,喜乐平安。 身为男儿,还有什么是眼看着想保护的人受人欺凌,寄人篱下而无能为力更痛苦的? 温行溯很痛。 痛得两肋都绷紧了。 这么好的腰腰,竟落入敌将的虎口。 “伤口痛了吗?” “没有。我已大好。” “你别想骗人。”冯蕴的嗔声带了点小女儿娇态,也终于有了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模样,那眼里的关心毫不掩饰的洒向温行溯,“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大兄的伤?即便有濮阳医官,一时半会也难以痊愈。” “事以至此,兄长无所畏惧,只要腰腰……好好的就行。”温行溯胸膛剧烈起伏,肉眼可见的隐忍。 冯蕴听得眯起了眼睛。 大兄是存了必死之心吗? 以他的骄傲,不会降。 他不降,裴獗便不会放。 “不要难过。”温行溯温和的笑着,拍了拍冯蕴的后背,不料冯蕴突然双臂缠过他的脖子,将他抱紧。 她没有说话,无声流泪。 温行溯一窒,胸腔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挫败感,他失态地将冯蕴拥入怀里,比方才更肆意,深深相拥,越搂越紧,好像忘记了身上的伤,又好似要把她揉碎,揉在怀里,揉入身体…… “腰腰,无论我生我死,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冯蕴心碎了。 这句话,温行溯上辈子也说过。 在他领兵出征前。 冯蕴嫌不吉利,气得捂住他的嘴,让他把话收回去…… 谁知那一去,他竟然真的没有回来。 冯蕴咬紧下唇,吸着鼻子阻止即将奔涌而出的情绪,整个人靠在温行溯怀里,由他抱着,沉浸在前世和今生的情绪里,浑然忘了周遭的人…… 暗室无声。 门口的人也屏紧了呼吸…… 兄妹相拥不是很出格的事情,但这对兄妹不一样。 他们太俊美太好看,高大的囚犯将军和娇弱的艳丽女郎,一个满是破碎感的大男人和一个娇小可人的小娘子,画面怎么看怎么令人心潮澎湃,怎么看怎么觉得美好又遗憾,恨不得他们永远这样抱在一起才好。 当然,这样想的人不包括敖七。 敖七看得眼睛都绿了,心口发酸,恨不得将鳌崽丢过去阻止他们。 但他没有理由。 拳头攥了又攥,鳌崽还趴在他的颈窝上,让他动弹不得。 他没有注意到,暗房外的阴影里,裴獗看着抱在一起的患难兄妹,脸色明明灭灭…… 看守先发现裴獗,抱拳行礼,“大将军。” 其余人从那对兄妹俩拥的画面里回神,齐齐低头,“大将军。” 冯蕴没有即刻从温行溯怀里起身,而是靠着他扭过头去,吸了吸鼻子,一副见到亲人后脆弱无助的样子。 “将军来了?” 裴獗淡淡开口,“温将军,可想明白了?” 温行溯抬头。 他坐着,看裴獗的身躯更显高大。 乱世出英雄,强大狂妄的一方霸主,温行溯见得很多,但裴獗很不同,他狂而内敛有勇有谋。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温行溯突然想到萧三。 甚至可以想见,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他低头看一眼冯蕴,温声一笑,“温某说过,落入将军手里,任凭宰割,但温某身为信州守将,擅离职守已是大罪,再归降将军,如何还有颜面立足于世?” 裴獗道:“良禽择木而栖,何以为降?”
温行溯苦笑,摇摇头,掌心在冯蕴后背轻拍两下。 “腰腰,你先回去。这里潮湿,你身子不好,不要久留。” “大兄……”冯蕴抬头。 四目相对,温行溯脸上不见身陷囹圄的困苦,永远那么温和平静,好似再恶劣的环境,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好。”冯蕴双手紧紧搂他一下。 待她起身朝裴獗行礼,情绪已恢复如初,一脸带笑的漠然。 “多谢将军成全。” 说罢看一眼温行溯,又对裴獗道:“我在外面等将军。” 她有话要说。 裴獗面无表情,对敖七道:“带回中军帐。” 敖七垂眸,“明白。” — 冯蕴在中军帐里等待了约莫两刻钟,裴獗才回来。 她笑着迎上去。 “如何?将军可说服大兄了?” 她眼睛澄净,好像当真希望温行溯投诚晋国一样。 裴獗靠在帐门上,没有动,“你们下去。” 这么吩咐,当然指的是其他人。 冯蕴侧目看着敖七,“劳烦敖侍卫带好鳌崽。” 敖七的喉头好似被什么异物卡住,他察觉出二人间的气氛紧张,很想说点什么,可那是他从小就敬畏的舅舅,有着天然的,难以突破的压制力。 他抱住鳌崽,同其他人一样退下。 眼神却久久落在冯蕴身上,满是担忧。 门帘搭落下来,将裴獗那身甲胄衬得越发冰冷硬朗。 “将军?”冯蕴的身子有片刻的紧绷,那是来自身体的记忆,但很快又松弛开来,淡定地浅笑。 “为何不说话?” 裴獗:“你说。” 唔!这是等着她开口…… 冯蕴在那双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沉默片刻,将那些迂回的假话,咽下去。 裴獗只是不爱说话,但他不是不懂人性,更不傻。 她走近,站到裴獗的面前,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将军想要我吗?” 见裴獗默不作声,她眉目舒展温声一笑,“我知道,将军想。” 在裴獗身上,冯蕴其实有很多的经验,但最有效的永远是最直接的—— 她将手轻轻搭上裴獗的肩膀,见他没动,当即就得寸进尺的滑到身前,隔着甲胄轻轻游走…… “将军身上真是硬……” 裴獗喉结微微滑动,脸色比方才更冷。 他一把捉住冯蕴的手,往前一拉。 “想救温行溯,不惜以身相许?” 冯蕴撞在他身上,仰头微笑,“我的心思,从不隐瞒将军,也瞒不住。但将军的话……嗯……第一句对,第二句却不对。” 裴獗黑眸沉下。 她道:“我想救大兄千真万确,但以身相许……这话我不爱听。”撩起一弯美眸,女郎唇角微扬,一身温软已贴上去,妖精似的绽放开来,“将军真男儿,哪个女郎不想占为己有?” 声音未落,又轻笑,“是我想要将军,让将军以身许我。” 裴獗身子僵滞。 他此刻的表情,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冯蕴未曾见过的,大概从没想过会有女子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他眉头紧锁,好似窒住。 “将军可愿意?”冯蕴剜一眼他下腹,“看来将军是应了?” “荒谬!”裴獗拉住她的手将人拽开,冷面冷声地道:“为救温行溯,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冯蕴摇摇头,声音里流露出几分半真半假的叹息,“我不会用这种事来侮辱将军,侮辱大兄。” “哦?”裴獗仿佛听多了她的假话,黑眸里有难得的一抹嘲弄,“姬是真心?” 冯蕴肃然点头,正色道:“齐帝萧珏昏庸无能,竟陵王萧三郎更是小肚鸡肠。大兄回齐不仅屈才,还是狼入虎口。而将军不同,将军素来心胸宽广,凛然大气……” 她低低地笑一声,察觉到裴獗眼眸幽黑,又认真道:“将军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大兄这种惊才绝艳的名将。不然,他再有才干如何?不战死沙场,只怕也会因一句功高盖主,死在自己人手上。” 这几句话不算违心。 下意识听,可见真诚。 “我是诚心盼着大兄能跟着将军干一番大事……” 她说得严肃,意有所指。 乱世天下,扯旗称王登高一呼的人不在少数,以裴獗的实力,只要他想要,不说即刻得天下,控制几座城池,也可图谋江山…… 一更 第53章 谁吃了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3章谁吃了醋女郎的心思呼之欲出。 裴獗冷眼看来,好像方才认识她似的,嘴唇抿得很紧,黑眸里是难以掩饰的惊异。 但冯蕴不说透,弯着唇轻飘飘地笑。 “宝剑易得,名将难求。将军也知道,越有本事的人,越是心高气傲,不能让大兄心服口服,那投诚毫无意义。” 裴獗拽住她的手腕,慢慢拉高,高到冯蕴靠自己的力量有些站立不稳,不得不倚着他,整个人靠上去。 他才道:“你当真想劝他降?” 冯蕴:“当真。” 裴獗停顿片刻,“说你的条件。” 冯蕴不慌不忙地道:“大兄为人正直,一时半会肯定想不通,我只盼将军,不论如何,保他一命……” 裴獗低头盯住她,良久无言,似在思考她这么做的真正用意。 “我也有条件。”他道。 冯蕴丝毫不意外,甚至愿意听。 人无私有假,提条件是真。 “将军请说。” 裴獗死死盯住她,双眼里染上了一层欲色。 “我要你。”他突然说。 没有意外的言语,只有相触的肌肤疯狂燃烧而起的热量,比烈火更为灼人。 此刻冯蕴眼里的裴獗,好似幻化成兽,那么用力的扼住她,好像要将她细腰折断…… 四目相对,冯蕴有些气紧。 但回应却没有犹豫,“给你便是。” 她是当裴獗的条件应下的,不觉得丢脸。 上辈子她就是太要脸,太在乎别人的目光和说法,才会一次次被人拿捏。她现在没脸没皮,还没有心,那裴獗在她眼里就是个工具人,甚至和淳于焰都没有什么不同,好用的时候,就拿来用…… 见裴獗不动,她手圈上他劲瘦的腰。 “何时,何地,将军来定。或是,现在、如今,大营里,众人前?” 裴獗屹然不动,盯住她的眼睛如同利刃,仿佛要在她身上穿几个大窟窿,身躯甚至比方才更为僵硬。 “将军?”冯蕴水汪汪的眼睛满是不解,那仰望的姿态,招人怜惜。 “惯犯。”裴獗道。 “说我吗?”冯蕴笑了,掌心抚过裴獗那身坚硬的甲胄,眼神邪邪的。 也许是甲胄的严密包裹,让她破坏欲大增,很想剥开它,撕碎它,让裴大将军露出那身伪装下的原始兽性…… 她问:“将军何苦拘着自己?怪让人心痛。不止有我,府里还有十几个美娇娘巴巴地等着将军宠幸呢……” 他的克制,只会让冯蕴更想逼他失控。 于是又眨个眼,似笑非笑地问: “将军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不然我不信有人可以坐怀不乱……” 冯蕴见过他情态失控的样子,当他骨子里的坚守被撕裂,便不再是冷静自持的裴大将军了,他会化身为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可此刻的他,却冷静得可怕。 那眼神冰冷刺骨,在这样旖旎的时候……冯蕴觉得裴獗多少也有点毛病的。 她不由就想到一些旧事。 两人在一起最初的那年,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裴獗每次找她宿夜,都是天黑来,天不亮就走,在那事上也很克制,拘泥传统,循规蹈矩。 那时她也十分胆小,心里怕极了裴獗,双眼一闭只当自己是屠宰场上的猪,任他取索…… 后来有一天,李太后突然召见她。 冯蕴被一辆华丽的马车接上,被送到一个别院里,见到了微服而来的大晋临朝太后。 去以前,她傻傻地以为太后定是有些岁数的人,严肃板正,特地穿得素净些,想留一个好印象。不料见面看到的却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妇人,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鲜衣华服,气势碾压。 第一次见面李桑若说了些什么,冯蕴其实记不大清楚了,唯独李桑若高高在上的俯视,那种上位者看蚂蚁般的鄙夷和冷漠,历历在目。 还有那天的雪上梅妆,格外香浓。 她在李桑若身上闻到了和裴獗一模一样的香。 李桑若轻拉外衫,告诉她,“将军刚走。” 那时候的她,还有些懵懂。 直到看到太后那一身椒房色的宽衣下,弱骨丰肌,却空无一物,但是从锁骨往下,一路蔓延出无数的红痕…… 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肤白,裴獗手劲稍稍大些,就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李桑若这个不同,有指印,有唇印,甚至有齿印,像是野兽啃过的似的,足以得见那人在她身上用了多大的狠劲,又有多深的爱意…… 不是欢喜到了骨头里,怎会有那样放肆的欢好。 冯蕴的自尊被击了个粉碎。 那天的她,卑微又弱小。 李桑若不带半个脏字,便让她受尽侮辱。 狠狠的,将她整个人踩入了尘埃。
浑浑噩噩地回到将军府,她枯坐榻前,等到半夜才等回裴獗…… 她记得那是她第一次问裴獗的行踪。 “将军去见太后了吗?” 裴獗沉默。 他的眼神有些游离。 没有看她,说:“去了。” 那瞬间,冯蕴便知道了。 在别院里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都是真的。 裴獗从来没有不敢看她的时候。 但那一眼,冯蕴看出来他心虚了。 冯蕴主动上前替他宽衣,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 那是女子留下的。 得是多么疯狂才敢这般? 至少,她从来不敢。 便是有时候受不住了也只能咬自己的手背,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她想到李桑若俯视鄙夷的笑。 心如刀绞。 可一个敌国送上的姬妾,即便知晓一切,又能如何呢? 冯蕴能想到的报复,就是在他的身上也留下那样的痕迹,像兽一样肆无忌惮的,咬他,啃他,趁着那样纠缠的光景,趁着他不会生出更大的怒火掐死她的机会,将可怜的自我恣意摧毁…… 她如同找不到出口的牢笼困兽,流着泪撕咬他。 裴獗果然没有掐死她。 但万年冰山融化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再没见过以前那个克制保守的裴大将军…… 两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她得到了不少于李桑若身上的印迹,裴獗甚至使用了更狠更深的方式,撕裂她的所有。 她尝到了自酿的苦果。 也是在侍候他一年后才懂得,原来以前他算得上怜香惜玉,也懂得了男女那事原来有很多不一样…… 是她亲手剥去了裴獗禁欲的伪装,也是她作茧自缚,明知他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却难以自控的沉沦深渊。 从前她以为自己只喜欢萧三郎。 原来长日相伴,也会动情。 那天离开,裴獗只是差人送来了药,但他没有回来。 冯蕴以泪洗面,心思找不到出路,府里没有她的亲信,她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半个月后才知道裴獗上了战场,负了伤…… 那伤她后来见过,就在肋骨上。 她突然瞄一眼裴獗的肋间—— 目光眨也不眨地盯了片刻,很得趣的,莞尔。 若是提及李桑若,他才会动情,那不妨一试? 冯蕴笑着问:“将军心里的人是谁?她有我好吗?有我这么喜欢将军……的身体吗?” 她朝裴獗的喉头吹口气。 然后满意地看着他,喉结重重地滚动,又想发疯又要克制的样子,兴味更重。 “好,将军不说便不说了。” 她闭上眼睛,将裴獗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将军可以把我当成是心里的人,我不介意。” 他是个工具人,自己是个活死人。冯蕴真不介意。如果因此让冷静的大将军失控,那也是成就。 “滚!”裴獗突然开口。 不是很凶狠的。 而是她熟悉的那种冷静、平淡,高高在上的嫌弃。 果然刺激到他了? 冯蕴满眼的盼望没有得到火热的回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她像个没有心的怪物,贴上去,恨不得将大将军满身的热血浇得冰凉。 “将军不如再认真思量片刻?” 空气凝滞一瞬,微微低下头,看了眼身前的女郎,裴獗黑眸里好似酝酿着狂风暴雨。 “出去!” 冯蕴故作惊吓般抬头,看着他冷漠的,好似万年不化的冰眸,慢慢地退开,欠身揖礼。 “冯氏女告辞。” 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帘子拉开、落下,发出重重的闷响。 待四周归为寂静,裴獗才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在食案上。 他的吃食里有一盅鸭肉汤,里头煮着几根青菜,闻上去鲜美,可半片鸭肉都没有,全被人捞出去了。 就放在温行溯的面前。 — 冯蕴出来找到敖七,笑盈盈就离营而去。 她没有被拒绝的羞恼,只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有哪个男子不想女郎是因为痴恋他、爱慕他,才愿意许身给他呢?哪怕他不爱这个女郎,心理也是一样。 她句句愿意,却句句都让裴大将军难堪。 裴将军的骄傲,不允许他如此…… 只要她时不时地卖个乖求个情,再真心实意地劝说温行溯投降,想必可以暂时保住大兄的性命…… 裴獗重才。 若大兄愿意留下,冯蕴倒是很乐见其成。 毕竟跟着萧呈,也未必会有好下场。 二更 第54章 断他后路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4章断他后路转眼就到立秋。 当天,韩阿婆早早就起来了。 老人最是讲究节气。 “吃立秋的渣,大人不呕,稚儿不拉。” “渣”是一种用青菜和豆末做成的豆腐渣,寻常人家里做得粗糙,没有滋味,眼下家里有粮,冯蕴特地交代了,今年要吃“甜渣”,于是韩阿婆特地放了点糖。 糖可是金贵的东西,还是当初从王典家里搜刮回来的那两罐,她原是准备给女郎吃甜的就行了,可冯蕴坚持要府里每个人都吃到,把阿婆心疼得直叨叨。 “这样败家,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又要饿肚子了。” 冯蕴一笑了之。 接着,在韩阿婆的唠叨里,吩咐灶上煮白米饭。 不加杂粮的白米饭,拌上前阵子炼好的猪油,再用油渣煮鱼汤,人人都能分到一碗,这样的美味,堪比过年,府里上下又热闹了一番。 韩阿婆差点把大腿拍断。 “我的亲娘也,立秋又不是什么大节日,这样糟蹋粮食……” “白米饭好香,拌上猪油实在美味……” “我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阿楼看着一张张满足的脸,意气风发。 “跟着女郎,总有一天,我们顿顿都有白米饭吃。” “信!我们信,不仅有白米饭,还有猪油,天天猪油拌饭!” “哈哈哈哈。” 没有人知道冯蕴在庆贺什么。 她等立秋等这么久了,就想等着对岸的萧三郎倒霉,等着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桩事她记得很牢。 萧三郎立秋起事,称帝的消息是立秋后的第三日传到她耳朵里的,那个时候,齐军已然调转枪头反攻安渡了,北雍军还在到处筹粮,也是那时,裴獗开了王典和郡内许多大户的粮仓。 这次裴獗有了应对,事情不会如前世那般发展…… 只要萧三有异动,必会趁势攻打信州。 她迫不及待地等着信州战场带来的好消息,准备借着立秋节气,庆贺一番。 岂料, 一直到立秋后第三天,淮水湾都没有半点消息。 显然,事态发展有了不小的变化。 萧呈这辈子不想当皇帝了? 冯蕴很是不安,借着送“甜渣”的机会,找到贺洽。 寒喧半晌,才转弯抹角问:“淮水那头有消息吗?” 北雍军的确切动向,她没有办法去打听,但贺洽是裴獗身边的人,消息比她灵通。 冯蕴问对人了。 贺洽听得很是欣慰,“女郎担心将军安危,这才是正该……” 正该个鬼?冯蕴笑了笑。 贺洽沉吟一下,说道:“齐兵前几日还猖狂得很,扬言要大军攻城,这两日突然没了动静,老实了……不知是不是这次大将军出征带了个厉害的副将,吓住了对方……” 冯蕴一愣,“什么副将?” 贺洽道:“新封的破虏将军温行溯,有伤在身呢,将军愣是把人抬到淮水湾大营去了……” 冯蕴惊住了。 温行溯必然不是自愿当这个破虏将军的。 这名字本身就足够讽刺。 裴獗非得把温行溯抬到阵前去,目的很简单。南岸那边的将领,不少是温行溯的下属和兄弟。消息传出去,对齐军是很大的打击…… 同时,也断了温行溯的后路。 即使温行溯重获自由,如何再回南齐?如何面对以前的部下?尤其萧呈这个人,本就多疑,即使温行溯跟他是知交好友,只怕也难逃厄运…… 不得不说,裴獗这一招真是狠毒。 可谓一石二鸟,打得人没有还手之力。 冯蕴很担心温行溯的安危,朝小满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将带来的好茶好酒摆上来,推给贺洽。 “贺功曹,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贺洽看着桌上的东西,眼窝里都是笑,但回答谨慎。 “女郎但说无妨,能帮的,贺某一定帮。不能帮的,无能为力。” 冯蕴道:“不会让贺功曹为难的。小女子忧心大兄,但眼下,我不便找将军过多打听……要是贺功曹有什么消息,但请来告。” 这是要情报? 贺洽斜着眼看她,想到将军的吩咐。 此女狡诈,她若有要求,可口头应下。 贺功曹笑眯眯地收下礼品,“小事一桩,女郎安心便是。” 冯蕴诚心谢过贺洽,这才带人离开。 却不知,她送给贺洽那些礼物,贺洽很快就分毫不动地交到了裴獗的面前,顺便表忠。 “未免女郎生疑,末将不得不收,大将军勿要怪罪……” “你做得很好。”裴獗瞥一眼那些礼物,冷漠地道:“带给温行溯,将冯氏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他。” 贺洽:“啊?” 这是真的不解了。 让温行溯知道冯十二娘如何的关心他,如何的费尽心机打探他的消息,真的好吗? 大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 冯蕴等了好几天,歇气了。 预料中的仗没有打起来。 北雍军没有强行渡河,对岸的萧呈也没有称帝,双军阵前剑拔弩张,却都不动,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发第一箭。 既定的事情没有发生。 命运的齿轮转错了方向…… 冯蕴想了许久。 要说这辈子有什么不同,一是她,二就是温行溯。 她不再像上辈子,枯守等待,想方设法给南岸捎信。 温行溯上辈子没有见到她就回了南齐,仍带伤坚守信州城,而这次,他竟被裴獗带回大营,还封了个什么破虏将军。 事态全然改变,冯蕴哭笑不得。 但轨迹变了,人不会变。 她相信萧呈一定会走上称帝的路。 只不知,裴獗还会不会相信她的话? 还有始终找不到的葛广和葛义,也让她内心不安,就好像有一个什么把柄被神秘人捏在了掌心里,一直隐忍不发,就是个隐患。 悬在头上的剑,比插在胸膛的更令人恐惧。 冯蕴让暑气蒸得受不了,心下更是烦乱,坐着驴车就去了田庄。 贺洽施政简洁,花溪村陆续有农户入籍分田。大热的天,田间地头也能看到有农人在拔草锄地,忙碌地劳作。 有田地就有粮食,有粮就不会饿饭。 这是普通人的一生,最朴素的幸福和希望。 冯蕴庄子前后的杂草都除尽了,露出干净整洁的田地和路面,比寻常农家更为舒适。 她在荷塘边的茅草亭坐下,看着一片静止的风景,抚摸着鳌崽顺滑的背毛。 “崽崽,乾坤未定,我们其实不必着急。我们都还活着呢。活着,就有办法。” “萧三不会是忙着当新郎乐昏了头,忘记当皇帝了吧?” 入夜气温下降,躺在田庄的木榻上,听到寂静里的蛙声,很快就有了睡意。 檐下,夜灯幽幽。 守夜的大满看到突然穿堂而过的高大身影,顷刻间没有了睡意。 她躬身行礼,头低下去,“将军……” 裴獗没有说话,从她身侧走过去,推开了门。 小满跟上去,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冯蕴。 “将军,女郎歇下了……” 声音未落,胳膊被大满拽住。 大满朝她摇了摇头,小满哦一声,回头就见那扇门被将军从里面合上了。 “阿姐……”小满退出来,有点埋怨,但看到大满严肃的眼神,终是没有再吭声。 房门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在小满咳嗽的时候,冯蕴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动。 原以为那人会走到榻边来,没想到脚步停在外面,久久没有动弹,这叫她内心不安起来。 “谁?”冯蕴低低问。 “你睡。”是裴獗的声音。 声音隔着帘子传来,有种低沉黏腻。 冯蕴看着他的影子映在帘子上,有点出神。 扑!男人抬手挥袖,火光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冯蕴看不见他,只能靠声响来猜测,他推开了桌案,抽出蒲席搭在地上,躺了下去。 这个夜格外寂静。 冯蕴屏紧呼吸,很是费解。 裴獗那天冷着脸拒绝她,现在莫名其妙来她的房里,以为是他想通了,却隔着帘子睡在地板上,这是闹的什么脾气? 她想问。 可裴獗为人沉闷,木头似的锯过嘴,如果他不想说,即使她问了,大抵也得不到答案。 冯蕴翻个身,背对躺下,阖上眼睛。 夜虫唧唧,房里却安静得可怕。 就连鳌崽都缩在角落里,潜伏着,不发半点声音。 鳌崽似乎怕裴獗?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避让…… 冯蕴东想西想,心乱如麻,又不敢翻身。 她生怕发出的声音会破坏宁静的氛围,将自己带入更尴尬的处境…… 裴獗睡觉很规矩,就挺尸似的躺在那里,不怎么打鼾…… 说来他并不是很粗鲁的人,怎么会那事上就克制不住呢? 冯蕴脑子里不由自主钻出两人的画面,平静的、心跳的,恨的,怨的,闹的,慢回放一般。 三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太多回忆搅得她难以平静…… 到天亮,她才渐渐睡过去。 醒来一看,屋里早就没有人了。 裴獗睡过的蒲席放在原位,干净整洁。 小满说,将军天不亮就走了,庄子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大将军昨夜来过,还宿在女郎的房里…… 三更,有近万字呢,感谢姐妹们支持,比心耶!! 冯蕴:妈,别比心了,快给我解决解决感情问题,这么多渣男,我好难…… 二锦:不,不用解决,你感情上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金钱,好好搞钱搞事业,孝敬妈妈好吗? 渣男们:妈,我来孝敬你,让十二娘搞我吧 第55章 要杀亲爹 天气炎热,冯蕴没回将军府,带着一群仆从部曲住在长门庄里。 韩阿婆看她胃口不好,想方设法给她弄些鲜货来吃,附近的村子都让她走遍了,东家换一把青蔬,西家换两根玉米,一日三餐,也是变着花样地做。 可冯蕴还是肉眼可见地瘦了。 每天起床,哈欠连天,好像欠了许多瞌睡,脾气也坏了些。 就连鳌崽那小东西,也蔫头耷脑的,好像夜里没有睡觉似的,白天就找个凉爽的地方窝起来…… “以前鳌崽夜里常出去的,近来也不出去了。” 韩阿婆觉得这一人一猫很是不对,又伸手去摸冯蕴的额头, “不是病了吧?” 冯蕴摇头,“暑气重。” 又瞥一眼睡得香的鳌崽,“崽也是,累的。让它睡吧。” 十二娘饭不爱吃,觉睡不好,沐浴倒是比平常次数多了些? 阿楼感恩戴德。 裴獗远在淮水湾大营,离这里近百里,会来这个破落村宅给一个小姬妾撑腰? 总算有人看出他也瘦了吗? ― 阿楼看他怒火冲天,抬手喊一声敖侍卫,刚想说什么,可少年腿长走得快,不等他出口,敖七的人影都不见了。 可不能辜负了太后。 “官爷拿人,可有缉拿文书?” 檐下,两个仆女在洒扫,说话。 “下火炉的天,你也别太累,不早了,赶紧去歇了。” 一群梅令郎,早已变了脸色。 “楼总管。” “本将奉旨前来抓捕通敌要犯,回中京问审,尔等放下武器,跪地求饶,或可落个活命的机会……否则,一律视同冯氏女同党,从重处罚!” 韩阿婆想了想,“可是患有什么疾症,叮嘱你们不许我知情?” 他没动怒,拍了拍衣袖,又客气地拱手道:“我家女郎卯时起身,不好打扰,要不诸位官爷西堂稍坐……” 阿楼有点心疼,但不敢违令。 韩阿婆以前总是亲昵地唤他阿楼,像对待子侄一般。 “阿父不在中京享你的清福,跑到这兵荒马乱的安渡郡来做什么?” 阿楼认不出这群官兵是什么来路,看他们着装不是北雍军,领头的还是敖七的亲爹,愣了片刻,便上前长揖一礼。 那是冯蕴前阵子拿了方子将阿楼去石观县配的,说是加了松香、艾蒿、硫磺还有砒霜等物,药材本身就很贵了,但女郎交代了,只要是村里的人来换,一把青菜也好,一个鸡蛋也好,拿什么就换什么。 “跪下!” 梅令部曲二十几个人,被官兵挤在中间,就跟夹的肉饼一样,毫无战斗力。 “哈哈?”韦铮冷笑两声,盯住他,“花溪村长门院冯氏女私藏齐军守将温行溯,通敌卖国,这等大罪,你让本将等她睡到卯时起身?” 但他不信。 阿楼比他矮了半个头,身子骨还没有完全养起来,瘦弱了些,当即往后踉跄两步。 这一声楼总管,他如何担待得起? “我是花溪村长门庄的管事,敢问诸位官爷……” 敖政看一眼怒目而视的儿子,脸上略显犹豫。 这么一想,韦铮又嚣张起来。 韦铮再次冷笑。 “来人,将郎君带下去。” “大将军?”韦铮冷眼看来,笑容得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大将军撑腰便可以为所欲为吗?” “一边去,没你的事。”敖政觉着儿子神色很不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庭院里黑压压的一群人。 他大着嗓门质问。 狐假虎威的小把戏而已,他韦铮根本不看在眼里。 领兵的是禁军左卫将军,韦铮。 “……”阿楼吓坏了。 “台主督司百僚,不会想徇私吧?” 敖七也没多抗拒,扑通一声就跪在青砖石上了。 韩阿婆拉住他往院外走了几步,“女郎可是有什么不适?” 太后让他亲自领兵过来拿人,分明就是找个理由给他立威的。 “阿婆有事就吩咐,可别吓坏了小的……” 不等他起身,一只穿着靴的脚就踩在了脸上。 看着两个妇人千恩万谢地出门,他叹口气,回头就撞上韩阿婆盯视的眼睛。 少年顶着两个黑眼圈,杀气腾腾地拔出腰刀。
所以,敖政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提着腰刀来砍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才看清那狗东西居然是亲生儿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即使得罪裴獗又如何?只要将人带离了安渡郡,他还能提刀到嘉福宫里来要他脑袋不成? 折腾到三更才踏实下来,一觉睡下去便昏天黑地,听到外面争执和喧闹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阿楼吓一跳,“什么?” “滚!”韦铮很是气盛,不等阿楼说完,便抢步上前重重推他。 “正是,也不打听打听,花溪长门庄跟裴大将军是什么关系。你们竟敢越过大将军,私自派兵围捕,等着吃大将军的军法吧……” 敖七瞪大眼睛,不停叫阿父,可子不逆父,他满脸气恼,却不敢甩开敖政的手,气得额头都是冷汗。 “立秋都过了,怎会热得吃不下饭?” 阿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盈盈地回,“不能够。女郎说了,阿婆是镇庄之宝,头一分要孝顺的,有这样的事,哪里敢瞒你……” 阿楼不敢睡得太实在,有点风吹草动就爬起来看一眼。 他当然知道敖政顾及的是什么。 紧跟着,就有人抬出裴獗来压人。 御史中丞监督百官,专任弹劾,出有专道,职权地位很是煊赫,百官忌惮。 敖七恹恹起来,看着亲爹,眼睛都红了。 “听着!”韦铮咬牙切齿,用力踩着阿楼的脸,阴阴地笑着,双眼看向邢丙等跃跃欲试的梅令部曲。 见敖政不言语,韦铮更是笑得阴阳怪气。 哼!韩阿婆看他小子老实,脸色好看了许多。 “人,我拿定了。台主,你看着办吧?” 她出去,看到佩儿和环儿两个丫头又在往净房抬水,眉头都蹙紧了。 当着韦铮的面,敖政恨不得把儿子掐死。 韩阿婆噢一声,“那老仆给崽换点好吃的去。” “你们来安渡拿人,得到大将军允许了吗?” 阿楼往女郎住处望了一眼,心稍稍定了定,再次揖礼相问。 邢丙道:“拿不出安渡郡府的缉拿文书,你们与流匪何异?”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敖政,敖七的亲爹。 直到门被拍响,他披衣出去,正好碰到敖七从里屋出来。 “韦将军万不可冲动行事,等见到人,细问再说。”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询问台主?唤你们家主出来回话。” 入夜,花溪村寂静一片。 “什么狗仗人势的东西?”韦铮骂咧一句,又是一个猛力,将阿楼推倒在地。 院子里,又有花溪村的村民拿东西来换驱蚊的香片。 唉? 阿楼脚跟脚出去,不料看到的竟是敖七讷讷收刀的样子。 自从敖七离家随舅出征,这还是父子俩第一次相见。 这人以前是东宫侍从武官,小皇帝登基后,得以宿卫殿中,又因长得高大俊美,很受太后看重,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儿子长高了,晒黑了,人也瘦了,两只眼睛狼崽子似的,瞪得溜圆,看上去没睡好。他心里话,不知他阿舅如何带的孩子,嘴上却是哼哼。 “起来说话。” “阿父!” 敖政拽住他的胳膊,“闭嘴!你的事一会再发落,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我去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杀才,大清早上门拿人。” 敖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儿子。 从大门到院子,被百十来号禁军塞满。 他吼一声,又低声对撸着美髯的敖政道:“台主,下令吧。” 阿楼痛得龇牙咧嘴,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说不了体己话。 “台主怕了?” “儿子叩拜阿父。” 砰!阿楼的身子重重撞在青砖石上,痛得两眼昏花。 敖七一听,急了,“你胡说什么?” 敖政沉下脸来。 他从不认为韦铮得势靠的是真本事,一个靠脸的郎君在他能征善战的小舅子面前提鞋都不配。 “韦将军这话本官不爱听。” 敖政捋着胡须斜着眼,“韦将军若有本官亏法从私的实证,不如劾奏金銮殿,治我一个不守臣节之罪?何必在此大放厥词?” 第56章 默契打脸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6章默契打脸御史中丞在朝堂上都可以口沫横飞地怒怼百官,可谓巧舌如簧,韦铮一个武将哪是对手? 韦铮只好搬出太后。 “台主莫要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 敖政冷哼,抱拳拱手朝上,“本官领命出京,无须韦将军警告,自不负皇命。” 接着又撩眼一瞥,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还请韦将军慎言,再说什么不体面的话,本官说不得回朝又要奏上一本。” 韦铮恨不得拔刀宰了这老匹夫。 可出发前太后特地叮嘱他,见机行事,不可鲁莽。 于是压下来的那口气,当即就踹在阿楼的身上,然后才悻悻回身抱拳。 “在下并无他意,台主见谅。” 声音未落,转头又去踢打阿楼。 “既是你家女郎金贵,要卯时起身,那本将便打到她醒来为止,看她能睡到什么时候……” 这一打,用足了力道,当即引来梅令部曲的愤怒。 人群里怒声嘶吼,要跟韦铮拼命。 阿楼拼着一口气,回头朝邢丙摇了摇头。 “不可冲撞……官兵……” 最后那两个字,他几乎没有力气出口,喉头一阵腥甜,嘴巴张开,并当众喷出一口鲜血。 “阿楼!” “楼总管!” 整个院子沸腾起来。 这一幕,看红了梅令郎的眼,也让敖七的热血直冲天灵盖。 “姓韦的贼货,我宰了你!” 他用力挣开钳制的两个敖家侍从,提刀就要冲上来,吓得敖政一个激灵,张开双手拦上去—— 恰在这时,一直紧闭的主屋大门启开了。 两个纤瘦美艳的仆女率先出来,一左一右站在两侧。 又有两个侍卫走出来,是左仲和纪佑。 二人持刀而立,高大健壮很是骇人。 周遭突然安静。 韦铮、敖政和那一群禁军,好似都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屏紧了呼吸。 果不其然,当门内再次传出动静的时候,众人看到一对男女相携迈出门槛。 裴獗走在前面,紧握的手心里,牵了个宽衣博带娇艳昳丽的小娘子,二人衣袂飘动,脸上如出一辙的冷漠,在晨曦薄雾下,却宛如一对璧人。 院子里的人,齐齐怔住了。 不是说晋军战争一触即发吗? 身为统帅,裴大将军不在淮水湾大营里督战,为何会出现在花溪田庄? 韦铮其实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裴獗的机会,裴獗身上还是一袭便服,但韦铮却在看他的第一眼,就确定,此人正是李太后心心念念的裴大将军。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韦铮气恨满腔,偏生又提不起那口狂气。 裴獗身上自有一股子俯视众生的气势,逼得他正视。 韦铮暗自磨了磨牙,在满院寂静里,低头拱手。 “末将韦铮奉旨前来拿人,请大将军行个方便。” 裴獗没有看他,扫一眼庭院里的众人,“拿下。” 两个字,简简单单,却如闷雷炸响。 眼看几个侍卫走出来抓住韦铮,梅令部曲热血冲脑,激动地大喊将军英明,而那一群拱卫皇城的禁军,平常在窝里横着走,面对上阵杀敌的北雍军士兵,居然不敢动弹。 韦铮用力挣扎,“大将军这是何意?” 裴獗平静地看过来:“韦将军在我府上大动干戈,残害仆从,当以法论。” 在他府上? 韦铮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侧的小娘子。 “大将军误会,末将同台主是奉旨前来,捉拿南齐守将和包庇敌将的通敌要犯……” 裴獗面无表情地抬手,稳稳揽住冯蕴的细腰。 “韦将军要拿的人,是本将?” 韦铮怔住。 裴獗道:“信州守将温行溯仰慕本将,私自离营逃往安渡,投诚北雍军,这是何等高风峻节,凛然大义?岂能由尔等小人侮辱?” 庭内哗然。 便是敖政都愣住了。 什么仰慕、投诚,凛然大义? 怎么从中京到安渡,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左仲。”裴獗平静地侧目,左仲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走到敖政面前,双手呈上。 “台主请过目。” 敖政看一眼裴獗,小心翼翼展开。 只见上面确有温行溯的手签,以及裴獗在阵前封温行溯为“破虏将军”的正式行文。 大将军有这个权利。 此事也发生在朝廷拿人以前。 裴獗早就备有后手。 敖政眼皮猛地跳了两下,示意随从将文书呈到韦铮面前。 韦铮早已面如死灰。 文书上的字,一个比两个大,他眼睛都吓花了,没有办法去专注看那些字眼…… 他没有料到裴獗会为了一个姬妾与太后和朝廷作对。 一时不察,落入了裴獗和那小娘们的圈套。 在他拿那个管事出气的时候,两个狗男女就躲在屋子里听着,不出一声,让他误以为冯氏女害怕不肯露面,裴獗身在淮水湾大营,这才得意忘形,打得狠了…… 他们要拿他的错处。 要重重地办他。 可惜,清醒也晚了。 “大将军……”韦铮双腿发软,喉头哽动着,眼里露出求饶的目光,“是末将不懂事,扰了将军清静,也不知是哪个小人不明情由在太后跟前嚼舌,这才引来了误会……”
他没有看到裴獗有反应。 那双冷漠的眼睛,甚至没有过多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阿楼已经被人抬入了里屋,邢丙去叫大夫了。 韦铮看着地上那一滩刺眼的鲜血,觉着自己完了。 “将军……” 整个院子没有人理会他。 韦铮到底年岁不大,太沉不住气,太想在李桑若面前立功,这才忽略了裴獗的狠戾,这时发现自己落了下乘,没了半点气势。 “末将奉旨行事,即使有误伤,也不是有心之过……” 敖政反问:“韦将军此意,是太后让你出京行凶杀人的?本官为何没受这等旨事?” 韦铮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姓敖的,落井下石。 裴獗就像没有听见,淡淡侧目看冯蕴。 “阿楼是你的仆从,你是苦主,你看如何处理?” 什么?不仅韦铮气得要晕过去,就连敖政都觉得此事不妥。 他上前拱手,“大将军,韦将军是朝廷命官,即便有错,又怎可……” 裴獗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台主高见,韦将军未审私刑,致人重伤,该当何罪?” 这是方才韦铮亲口说的话,用来堵敖政的嘴再合适不过。 敖政讪讪看一眼韦铮,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韦铮还想挣扎一下,“即便末将有罪,也当返回中京,由朝廷治罪。” 裴獗:“在北雍军的治下,便以我的规矩来。” 说罢低头对冯蕴道:“你来。” 冯蕴的脑子这时已无比清醒。 先前想不通的事情,现下都明白过来。 怪不得裴獗这几天夜里默不作声到长门庄来,天天在她房里挺尸,不到天亮又离开…… 原来他早知大晋朝廷会突然发难…… 这次如果裴獗不护她,只要她被人带离安渡,落到李桑若的手上,随便一条重罪就会让她生不如死,可以想见将会是个什么光景…… 他没有顺水推舟将她和温行溯交出去,冯蕴记他一个人情。 可眼前裴獗交给她的,是一个难题。 不处罚,不足以立威,处罚重了,只会为自己和裴獗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尤其在阿楼只是受伤的情况下。 所谓刑不上大夫。 阿楼再伤得重,也治不了一个朝官的重罪—— 裴獗眼下手握重兵,权柄赫赫,是大晋的重臣,又是在晋齐两军开战时,当然没有人敢为难他。 但往后呢? 多少为王朝兴盛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大功臣,落得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权利的博弈裴獗不会不懂。 他肯定也不想让人戳脊梁骨,说他功高盖主,不可一世,从而惹来朝野上下的反感…… 也许这是裴獗对她想做谋士的考验吧。 冯蕴问裴獗:“敢问将军,以军法如何论?” 裴獗:“杀头。” 韦铮打个寒噤,吓得下腹激灵。 他再得太后信重,但裴獗当真杀了他,也没有任何人会来给他申冤……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韦铮已顾不得颜面,不停地求饶。 那一群禁军,也一个个惨白脸,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不料,冯蕴突然按在裴獗的手背上,轻轻一笑。 “一场误会罢了,倒也不用杀头……” 听她说这句话,韦铮便松了一口气。 “不过……”冯蕴叹息一声,声音里还带了一丝身不由己的无奈,“阿楼是我的人,我不为他做主,将来如何令人信服……” 众人的心再次吊了起来。 冯蕴沉思一下,为难地看着韦铮。 “太后挂心前线将士,挂心安渡民生,才会如此紧张派将军前来,对不对……” 韦铮一听,对呀。 他重重点头,用力点头。 冯蕴道:“那要是韦将军和诸位禁军将士为安渡郡的民生做点什么,太后定会心生喜悦,对不对?” 韦铮再次点头,“是是是,太后殿下爱民之深,天地可鉴啊,这场误会,全因太后殿下爱惜民众,爱惜阵前将士……” 冯蕴也点头,很是感佩的模样。 “太后殿下仁德布化,惠泽黎民,实在是花溪村民之福……” 这和花溪村何干? 韦铮脑子里空了片刻,就见冯蕴转身,姿仪规矩地朝裴獗长揖一礼。 “大将军,花溪村尚有数百顷荒田旱地没有打理,单是我冯家,就有十顷之多。一是人手不足,二是农具不丰,耕地不力……既然韦将军有心,何不让韦将军带着诸位禁军英雄将花溪村的荒地打理出来,以功抵过?等民众分地入户,便可耕种了。到那时,不定会如何感恩太后,感恩将军呢?” 裴獗盯住她的眼睛。 不知在想什么,波浪潋滟,深邃如渊。 半晌,才浅浅吐出一个字,“准!” 韦铮看着天际火红的太阳,几乎当场晕厥。 这样热的天,冯氏女竟要他去种地? 韦铮:让我种地,肯定是裴獗嫉妒我长得英俊…… 冯蕴:砍头还是种地,选一个。 韦铮:……种地! 第57章 要她过来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7章要她过来一群禁军被邢丙带着下地去了,韦铮满是不情愿,可身边跟着两个北雍军侍从,背后有裴獗的目光,他不敢不认命。 下地总比被裴獗杀了好。 那一群禁军也如此想。 有人有农具,一个顶俩。 没有农具的人,徒手拔草,干起活来也很是卖力。 敖政看着这场面,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敖七看着这位无话可说的御史中丞,眉不顺、眼不顺,有很多话要说。 在今日前,营里兄弟都不知道敖七是御史台老大的儿子,真名敖期。 这下身世曝光了,再往后即使他立下军功,只怕也有人说靠的是裙带关系。 敖七恨不得敖政快走,上前拱手便撵人。 “台主何时回京复命?” 敖政看他那不争气的样子,就想再教训几句,并不想走。 “等下找你算账。” 他瞪儿子一眼,朝裴獗揖礼。 “妄之,打扰了。” 裴獗好像认不出他是姊夫,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台主不用行此大礼,堂屋说话。” 说罢,朝冯蕴看一眼。 他没有说一个字,冯蕴却心领神会。 “台主,将军,请水榭小坐。” 郎舅二人相聚,定然会有私房话要说,冯蕴将人请到荷塘边的小木亭坐下,亲自带着大满和小满前来奉茶。 小木亭前几日才翻新过,顶上的茅草还带着新鲜的草香,荷塘里莲花正艳,简陋了些,但也别致。 冯蕴奉茶很讲究,温杯、注水、烫壶,一举一动全是世家大族里才教得出来的规矩,而看似简单的茶叶,入口竟带荷香,啜饮生津。 敖政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好茶。” “台主慢用。” 冯蕴不便打扰,端着托盘退下。 裴獗没有多说什么,看她一眼,垂目饮茶。 冯蕴走下台基,正要去看阿楼的伤,不料被敖七拦住。 少年郎目光复杂,英俊的面容在灰瓦木坯的庄子衬托下,很是惆怅。 冯蕴问:“敖侍卫怎么了?” 敖七抿着嘴角,犹豫了很久。 “女郎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不知怎的,敖七这蔫头耷脑的模样,看得冯蕴很想逗他。 就像对待鳌崽一样,甚至想撸一下他的脑袋。 “没有。”她佯作冷漠,“敖侍卫不要堵路,我要去看阿楼。” 敖七抬起那双泛红的眼睛,满是无辜。 “大夫看过了,死不了。” 冯蕴不满地看他,“这叫什么话?” 敖七看她对自己浑不在意,脸色更是不怎么好。 “女郎谁人都关心,谁人都想到,就是想不到我。” 冯蕴眉梢一挑,“敖侍卫需要我想什么?” 敖七一时让她噎住,说不来话了。 这个时候,他就有点着恼,怎么他就嘴笨,没有遗传到他老子的巧言令色?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我……”敖七提口气,“我不叫敖七。” 冯蕴讶然,抬手在他眼前晃一下。 “你鬼上身不成?” 敖七一把抓下她的手,一片滑腻肌肤落入掌心,又像被火灼烧似的,飞快地收回来,不知往哪里放,赶紧搓了搓发烫的耳朵。 这一搓,更红了。 “我叫敖期。” “你不叫敖七,你又叫敖七?敖侍卫到底要说什么?” “不是那个七,是那个期。” “……”冯蕴眯起眼看他。 敖七懊恼,很想抓过她的手来,写给他看,但又不敢,只攥住掌心,“一会我写给你看。” 冯蕴哦一声,“那我去看阿楼了。” 敖七看她要走,有点急,“你不生气吗?” 冯蕴回头,“生什么气?” 敖七:“我骗了你,没有说实话。” 冯蕴狐疑地问:“敖侍卫说什么笑?那是你的私事,我如何会生气?” 敖七松口气,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我同你去看阿楼。” 冯蕴唔声,没有拒绝。 两个人并肩而行,往院子里去。 敖七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女郎去过中京吗?” 冯蕴眉心微微一蹙。 上辈子是去过的。 过去那么久,中京繁华仍然历历在目,那林立的房舍,熙熙攘攘的人群,五花八门的商贩,还有洛城的牡丹,都是想忘而忘不了的。 她甚至还记得中京洛城的大将军府邸里,有一株百年牡丹王,裴獗很是钟爱。 后来不知怎的,就因李桑若常找观花的借口来将军府,就被她养死了……
那时候的她,也属实任性。 亏得裴獗不知实情,不然可能早就要了她的小命。 纷乱的回忆在脑海里与现实碰撞,冯蕴没注意敖七,以至于错过了敖七眼里写满的期待。 “没有去过。”她听到自己违心地回答。 敖七问:“女郎想去吗?” 冯蕴这才意识到敖七的古怪。 她侧目,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件旧事。 敖七好像是因为抗拒家族联姻才偷偷跟裴獗上战场的…… 如今被亲爹逮到,该不会是慌了吧? 她浅浅抿唇,“敖侍卫问我这个做什么?以我的身份,何来选择的机会?” 敖七问:“若是女郎有机会选择呢?” 冯蕴想了想,点头,“也想去看一眼。” 敖七双眼亮开,笑得露出整齐的大白牙来,“那就好……” 冯蕴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亲爹来了以后,敖七变得十分可爱。 “那我如何去中京?坐囚车去吗?” 敖七道:“等战事结束,我将女郎要过来。” 冯蕴满脸疑惑。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言? 上辈子敖七极是嫌弃她,为了把她从裴獗身边赶走,没少做让她难堪的事情。 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冯蕴满是戒备。 敖七却没心没肺,脸上阳光明媚,“女郎等着便好。” — 木亭里光线很好。 敖政和裴獗将那两个边走边谈的身影,悉数收入眼中,但谁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敖政才出声打破了寂静。 “小七在营中,如何?” 裴獗眼睑微收,脸上看不出情绪,“台主看到了。” 以官职相称,而不称姊夫,这是跟他划清界限呢。 敖政有点头痛。 其实他刚才就发现了。 敖七对那个冯氏女,实在太上心了,态度也亲密了些。 好在,裴獗没什么反应,应是不甚在意。 一个姬妾而已。 说得再好听,也是主人家可以随意打发的东西。 时下朋友之间、兄弟之间、上下属之间,转赠姬妾是常事,不足为奇。 但如果落在敖七身上,敖政就接受不了。 中京十几岁的少年,像敖七这么大的,早已懂得风月,敖七却一心习武,要跟舅舅一样征战沙场做大英雄。 这孩子有大志向,前途不可限量,怎可闹出抢舅舅姬妾的笑话? 敖政观察着裴獗的脸色,斟酌片刻,捋着那一把美须,叹口气道: “小七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只等战事结束,家里就给他们操办。可这浑小子,打死不肯松口,你当舅舅的,有机会帮我们劝劝。” 裴獗不看他,垂眸饮茶。 好片刻,敖政都憋不住想滑跪替儿子认错了,却见他面不改色地抬眼。 “台主尝尝这茶。” 敖政一颗心七上八下,深深吸口气,也低头饮一口。 “以荷入茶,冯氏女心灵手巧,是个能掌家的。” 裴獗状似未觉,唇角微抿,“是吗?” 敖政心里话,你不就想让我夸一下吗?我都厚着脸皮夸了,你又来装着不知。 可惜,这位御史中丞可以骂遍满朝文武,就是怕他这个小舅子。 敖政长叹一声,“若冯氏是个寻常女子,也不会让宫里心生忌惮,不惜搬出朝官,御史台,如此大动干戈……” 裴獗道:“不过是李宗训借机找事。” 敖政见他心下明朗,老怀欣慰,“妄之明白就好。但这把刀子是你亲自递到李宗训手上的,能怪人家往死里捅吗?” 裴獗面无表情,眼风扫过冯蕴和敖七远去的背影,眉心皱了一下。 敖政看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轻轻咳嗽,“李宗训那个老东西,野心不小呢。方才你也听到了,韦铮才上任多久,就敢在本官跟前叫板,谁给他的能耐?” 裴獗抬眼:“哦?” 敖政放下茶盏,身体往前倾,看定他的眼睛,压低声音,“朝中近日有风声传出来,太后要扩大候人数量,成立‘大内缇骑司’,欲与曹魏的校事府比肩。有人给我透底,说太后在李宗训跟前举荐了韦铮……” 候人便是斥候,候官是斥候首领,做的是刺探情报的事,如今已有数百人之多。 但比起曹魏的校事府少了一些特务的职能,不可以羁拿下狱,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如果再行扩大…… 分明是要效仿校事府,以特务机构来监视百官,从而掌控百官,势必会造出一片腥风血雨…… 第58章 掏心窝子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8章掏心窝子“李老狗这是要捏住百官命脉,为其所用啊。” 敖政一句一句地把朝中大事揉碎了,再拆开来分析。 可裴獗不言不语,好似一个旁观冷眼人。 他见状,又忍不住提点道:“李家眼下最岂惮的,无非妄之也。昔日之恩,今日之仇。恩有多重,仇就有多大,妄之不可不防。” 当初是裴獗一力托举小皇帝登基,也是因为有他手上重兵,才能镇得住那些皇族宗亲的势力,使得北晋这些年来没有如同南齐一般,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保持了相对的稳定和发展。 可平静能保持多久呢? 李宗训当日倚仗的,变成了今日惧怕的。 从龙之功,终会成为功高盖主…… 敖政道:“依我说,妄之实在不必为一个姬妾自揭其短,将把柄递到李老狗的手上。一旦落个通敌的罪名,即使今日无事,来日必翻旧账……” 裴獗:“欲加之罪。” 看他油盐不进,敖政重重一叹。 “欲加之罪,那也要有个由头啊,不会凭空生出说法来。妄之此举很不明智,若你信我,不如让老夫将冯氏女带回中京。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可保她一命。” 裴獗冷眼看他:“若有一日,朝廷要问罪长姊,逼你交出人来。台主如何选择?” 敖政一怔。 这些年,裴獗很少和他提及他的长姊。 因为当年娶了正妻后,他又纳了两房姬妾,裴獗就此疏远了他。 敖政感慨着,“冯十二娘只是一个姬妾,说难听点,与家奴无异,怎可同你长姊相提并论?” “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裴獗似乎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留下这句话,一眼都不看敖政僵硬的表情。 “你若真把长姊放在心上,便不会纳妾。”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只留敖政一个人在凉亭下吹热风,脑子都蒙了。 “妄之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 男人么,年轻的时候才会钟情,到一定岁数就知道了,哪有什么从一而终? 水灵灵的花骨朵在眼前含苞吐萼,圣人也忍不住呀。 — 邢丙找的大夫是从本村叫过来的,姓姚,单名一个儒字,前两天才入籍花溪村,就在冯蕴家庄子的西头,一家七口人住着三间简陋的茅草屋。 乱世当下,人跟人交往很简单——不问过去。 入住的那天早上,姚大夫的新妇汪氏壮着胆子来长门庄,借两斤白面,说孩子馋大白馒头,哄不住。 阿楼让灶房给了她,汪氏千恩万谢地回去,夜里便还来十斤粟米。 她来时,恰好碰上邢丙家的二郎流鼻涕,当即领到姚家看了诊,拿出为数不多的药材,帮他熬成汤药喝下,才送回来。 药材在时下可是稀罕金贵的,姚家不藏私,长门庄也不能太小气。而且,有个大夫住在近邻,那是天大的好事。 冯蕴让邢丙的新妇徐氏带了一刀肉,二十来斤大米去姚家,千恩万谢送上诊金,一来二去,两家关系便亲厚了些。 阿楼挨了一顿打,方才从昏迷中醒过来,痛得直叫唤。 冯蕴进去的时候,姚大夫正坐在床前,为他处理伤口…… “小郎,忍一忍便好。” 阿楼刚要出声惨叫,看到冯蕴的身影,猛地闭上嘴,一张脸硬生生挤出一条条皱褶,像个揉碎的包子。 冯蕴问他的伤情,听姚大夫说没有内伤,这才放下心来,调侃阿楼。 “痛就叫出声来,男子汉大丈夫,不叫白不叫。” 阿楼撇着嘴,眼圈都红了。 “女郎……小人不痛。” “伤成这样,怎么能不痛?”冯蕴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你放心,我给你报仇。姓韦的,饿他一天再说。” 干活还不给吃饭吗? 阿楼想了想,也觉得很解气。 可内心里,隐隐又很难过,憋屈。 阿楼是知晓将军在女郎房里的。 可他没有想到,将军和女郎听见他被那姓韦的痛打,哭天喊地地惨叫,居然都没有出来为他撑腰。 直到晕过去那一刻,阿楼内心其实都很悲凉…… 仆从命贱。 没有爹,没有娘。 便是被人打死又如何? 然而,等他醒来听说姓韦的和那些耀武扬威的禁军都被拉去开荒地了,气又消了…… 就像那次让他带伤去讹诈王典一样,总归是为了长门院所有人,为了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吃上饱饭。 只要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他阿楼受点伤,算得了什么?
小屋里静寂着。 等姚大夫上好药,告辞离去,冯蕴才开口。 “在想什么?” 阿楼脸上忽悲忽喜,摇了摇头,“小人什么也没想。” 冯蕴哼笑一声,“楼总管劳苦功高,想要什么赏赐?” 阿楼微微一愕。 他看着女郎的眼睛。 为什么?女郎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 阿楼有点羞愧,为那点自私的想法。 不等冯蕴再开口,他已低下了头,“小人不要赏赐……小人只是挨了一顿打,什么也没有做好,小人不配领功劳。” “胡说!”冯蕴正色看着他,“今日的首功就是你。若没有你那一顿打,将军和我如何治得住那姓韦的?如何反戈一击?” 阿楼本来有点自轻,听冯蕴这么说,又觉得自己确实了不起。 以前的他,遇上韦铮这样的权贵,肯定早就跪下求饶了。 可他今天应对贵人很是得体,并没有丢女郎的脸,除了被人踩在脚下痛打的时候叫得太狼狈,别的很有总管的模样了呢。 阿楼翻身就想起来…… 奈何牵到伤口,又是一声痛呼。 然后哎哟哎哟地望着冯蕴,龇着牙笑。 “值得。太值得了。下次还有这样的差事,女郎也让小人来做……小人嘶……小人得心应手……” “没有下次了。”冯蕴温和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今日,对不住你。请你原谅我。” 阿楼惊愕,嘴巴张大合不拢。 “女,女郎……这是什么话?” 冯蕴微微垂眸,“你们跟着我,我却没有能力很好的保护你们……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是我弱而无能……阿楼,若有下次,我希望我们可以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打回去,而不是挨打以委曲求全……” 阿楼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其实是有委屈的,但这一刻,释怀了。 女郎只有十七岁,比他还小一些,可女郎一个人挑那么重的担子,还想着如何保护他们,还向他道歉…… 阿楼所有的自尊都被熨平了。 他呜呜的,哭得睁不开眼睛,又不敢去揉眼睛…… 眼泪淌在伤口上,更痛了,哭得就更狠了。 冯蕴一看不好,赶紧拿了姚大夫留下的干净纱布,亲手为他拭泪。 “不哭,不哭了,再哭伤口要坏了……” 阿楼吸着鼻子,撇着嘴巴,总算止住眼泪,破涕为笑。 冯蕴也跟着他笑,眼睛红红的,“这伤要养一阵了。” “没事,小人不怕痛。” “还逞强呢?你也是,以后没事跟邢丙他们学几招防身,不说打人,挨打总要会闪避一些……” 主仆二人掏心窝子地说着话。 门外,敖七也红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裴獗。 “阿舅所想,同女郎一样吗?” 别人不知道裴獗在冯蕴的房里,敖七却是亲眼看见的。 这几个晚上,舅舅都三更半夜才偷偷摸摸地来,每次舅舅一进屋,女郎房里的灯就灭了…… 敖七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时候,脑子里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想,他们二人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催心催肝的,如同在炼狱里煎熬…… 今天阿楼挨打的时候,他最初没有出手,就是想到有裴獗。 舅舅出面,没有人再敢放肆的。 可惜,他没有等到裴獗出来,最后才提了环首刀要砍人…… “之前我很是不懂,阿舅为何深夜入庄,现在才明白有这般深意……” 说到这里,敖七谨慎拱手,朝裴獗行了个礼。 “外甥对阿舅有所误会,这厢赔礼了。” 不待他揖下去,头顶便传来裴獗冰冷的声音。 “你没有误会。” 敖七慢慢抬头,对上那双波澜不兴的黑眸。 裴獗一如既往的冷漠,“我和冯氏,一样没有心。” 敖七:“阿舅?” “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他人。” 一板一眼地说完,裴獗手负在身后,扭头自去了。 敖七有刹那的恍惚,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承认自己是个狠心的人呢? 不对,舅舅一贯狠心,可女郎不是呀。 她那么温柔,那样真诚的跟阿楼道歉了…… 新妇:已婚女子称呼。 妾:常用于女子自称,并非单一指妾室。 第59章 舅父舅父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59章舅父舅父敖七去荷塘木亭的时候,敖政刚好喝完那一壶茶,准备去找茅房方便。 不料,敖七走上来就将人堵住。 “阿父,我有事要谈。” 敖政捋着胡须看他,“正好。阿父也有事问你。” 敖七怔了下,“阿父先问。” 敖政轻咳一声,极目远眺,问得耐人寻味。 “你阿舅他,莫非对冯氏女动了真情?” 敖七身子僵了僵,冷着脸看他父亲,“阿父问这个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问啊?”敖政不满地瞪儿子,“若非你阿母再三叮嘱,我才懒得管你们甥舅俩的事!” 敖七抿了抿唇,“阿母还好吗?” 哼!敖政脸色好看了一些,“算你狗肚子里装了点良心,还知道问你阿母。” 顿了下,又语重心长,“你要不犟,早些把婚事定下,阿母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敖七不爱听这个,俊脸又拉了下来。 “阿父何时启程离开安渡?儿子送您。” 敖政皱眉看着这个讨债的儿,压低声音:“狗东西,你就如此不待见你父?饭没吃一口,就赶人?” 敖七扬了扬眉,目光凉凉地问:“阿父不走,难道还存了将冯氏女郎带回中京复命的想法?” 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啊。 敖政一声叹息,“不知那冯氏女给你阿舅灌的什么迷魂汤,为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反倒说我不是。” “阿父。”敖七道:“儿子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敖政看着眉目严肃的儿子,突然觉得这个儿子长大了,“说来听听。” 敖七道:“儿子将冯氏女要过来,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敖政老脸一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狗东西,你有种再说一遍?” “儿子有种,你的种。”敖七直梗着脖子,与盛怒的父亲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突然将头一低,直挺挺跪了下去。 “阿父,儿想将冯氏女占为己有,求阿父成全。” 敖政快要吓死了。 他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孽障,可又打不过—— 太阳好大,好晒。 一定是听错了,他抬头,呼吸,用力呼吸,克制愤怒。 “阿父!”敖七磕了个响头,“求阿父成全!” 敖政扶着额头,只觉得头晕目眩,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 “孽子!你可知,她是你阿舅的姬妾?舅父舅父,舅舅如父啊!” 敖七脸颊浮出一抹燥热,“怪只怪儿子下手太晚。” 敖政咬牙切齿,骂声都快涌出喉咙了,又怕让人听见。 一把揪住敖七的脸,弯下腰来,低声训他,“你个孽障,马上、即刻,收回你这荒唐的想法。这次回中京,为父立马为你下聘……” “阿父!”敖七抬头,勇敢地直视着父亲,“据儿所知,冯氏女对舅舅并无情分。而舅舅待她……更是无意。” 他不清楚冯蕴在舅舅心里的地位,但可以想见,即便有几分兴趣,也无非见色起意,与他真心相许是完全不同的。 敖七讷讷地说着,连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的话,“阿舅府里有十几个姬妾,不缺冯氏一个。只要阿父开口,阿舅必定同意。” 要死了要死了!敖政一口老血在胸膛涌动,恨不得马上昏过去算了。
“小孽障啊,你叫为父说你什么好?” 又吸一口气,确保没有人注意到父子俩,又继续黑着脸训人。 “收回你的小贼心思,听到没有?万万不可在你阿舅面前提及。” 敖政露出一丝警告,语气严肃,“你阿舅并非重欲之人,今日会为一个冯氏女与丞相、太后,乃至满朝文臣作对,岂会轻易转送给你?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阿父!”敖七眼圈都红了,“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你……异想天开!” “阿父,我想要她,很想,很想。” 敖七磕头,一个接一个地磕下去,“儿子求你。只这一次!儿子从没有求过你什么,只要阿父肯为儿将冯氏女要过来,儿子从今往后必听阿父的话……阿父说东,儿不说西……” “我呸!”敖政使劲捏他的脸,恨不得把他捏醒,“你要当真得到冯氏女,你还会听你阿父的话?就你那狗德性,都恨不得凑到人家跟前摇尾去了,眼里哪还有父母?” 敖七:…… “孽障孽障啊!”敖政好似气极了,老脸通红,“再敢多说一个字,我敖家便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敖七盯住他,一动不动地盯住,双眼闪着狼一样的冷光。 “好。”他突然冷笑一声,扭头一跃便纵步下了台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期!” “……” 敖政叹息一声。 — 黄昏时,田庄里生了火,炊烟袅袅。 冯蕴带上两个梅令郎,下荷塘里去挖雪藕。 她没有下水,看别人挖藕也很开心,那是一种不可替代的收获感。 小满见女郎有兴致,撑一把纸伞在她的头顶,大满在旁边用蒲扇不停地为她扇风,几个人脸颊都红扑扑的。 敖政负着手走近,观察片刻,才轻咳一声。 “女郎采它何用?” 夕阳余晖下,冯蕴笑得眯起眼,“一会台主尝尝便知美味。” 敖政很是诧异:“吃的?” 冯蕴微笑点点头,看着篮子里白嫩嫩的雪藕,示意梅令郎起来,“差不多够了。” 敖政从来没有想过,淤泥里挖出来的东西,也可以吃入嘴里。 “女郎真是家学渊源。” 冯蕴微微一笑,不想别人把功劳归到冯家,耐心地解释道:“是从家母留下的一本《农事要术》上知晓的,算不得什么本事。” 敖政轻抚长须,“那也是了不得的,好学便是一桩要紧的本事。” 冯蕴道:“台主谬赞了。正因年少时太过笨拙,无人肯陪我玩耍,这才翻书来看,用了很长时间,方才有所领悟。” 她已经懂得了藏拙和闭嘴,说得没有破绽。 敖政没作他想,“原来如此。” 带着儿子给的“心病”,敖政整天都在冯蕴的庄子周围溜达,试图做点什么。 可惜,最后只是厚着脸皮用了两餐美味的饭食,到天都黑尽,什么也没有做成。 敖政:谁来替我收拾这个孽障,我倒贴两个白面馒头,外加三个煮鸡蛋…… 敖七:阿父你在说什么? 敖政:我在说,哪位女郎好心,替我好好疼爱一下我的宝贝好大儿! 第60章 暗夜问香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0章暗夜问香这次韦铮带来的侍从和禁军,统共有百十来号人,存心要将长门庄里的人全部押回中京治罪的,如今成了田地里的农夫,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人留下来了,吃住便是问题。 裴獗也绝,直接让人按北雍军建制处理。 荒田旱地是吧?原地扎营,原地生火做饭,不和花溪村里的人搅和。 有裴獗做主,有禁军耕地,冯蕴乐得轻松。 可一到天黑,她就怵了。 原以为处理掉韦铮,裴獗夜里就不会再来。 不承想,他不仅来了,还来得比往常更早,几乎是天刚擦黑,庄子里的人都没有入睡,他就过来了。 “女郎!”小满看到裴獗朝主屋走,颠颠就跑到房里欢天喜地叫冯蕴,“……将军,将军又来了。” 冯蕴几个晚上没睡好,人都瘦了。加上中毒对身子的亏损,近来很显憔悴,夜食时才被韩阿婆强灌了一碗汤,胃都快撑得顶起来了,听到这话,便是一声“嗝”。 小满赶紧帮她顺气,“女郎不喜欢将军来吗?” 冯蕴垂眸,“你们都下去吧。” 小满应一声,和两个仆女正要出去,裴獗就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 “可有留饭?” 平常他来就是在地板上睡一觉,不提任何要求,这突然要吃饭,冯蕴是没有料到的。 她愣了一下,才给小满使了个眼神。 “有我吃剩的雪藕炖猪骨。” 裴獗没有说话,坐下来,静静地等待。 饭菜都温在灶上,其实不是吃剩的,而是冯蕴特地留的。 本想着姚大夫帮了忙,要送到他家去的,可方才大满去送,姚家一家子都进城去了,还没有回来,于是便温在那里。 小满将饭菜盖到桌案,头不敢抬,“将军慢用。” 裴獗正襟危坐,汤盖揭开,室内便有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 冯蕴看他面不改色,喝汤也喝得那么优雅,有点不适应。 南齐的世家大族,很是崇尚男子文弱斯文,安渡城里,好多郎君也以白净雅致为美,但裴獗不是这样的人。 一个常年在军中打滚的将军,能斯文到哪里去? 要平常都这样吃饭,敌军打上门了,可能还没有吃完…… 但眼前的裴獗就是斯文有礼的…… 就像做给她看的一样。 那小小的白瓷碗落在宽大的虎掌里,本该一口就饮尽,愣是一勺一勺慢慢地用,他不难受吗? 冯蕴看得眼睛痛,“将军没有胃口吗?” 裴獗看他一眼。 冯蕴抿嘴,“天不早了,可以用得快些。” 她是看不得他慢吞吞的用饭,就感觉在看老虎狮子拿筷子用餐一样,抓心挠肝,可话一出口,就悔了。 他不会误以为,是想他快点来睡觉吧? 不对!两人各睡各的,睡觉又如何? 冯蕴心里像在打擂,食案前的裴将军仍是面无表情,将一碗雪藕,吃出一种让冯蕴牙痛的速度,愣是半点声音都不发。 室里寂静得……冯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等待,十分漫长…… 好不容易等他吃完,冯蕴打个哈欠,随口客气一下。 “将军饱了吗?可还要用一些。” 裴獗看着她,“好。” 冯蕴愕然,表情一言难尽。 人家跟你客气一下,你怎么可以当真? “罢了。”裴獗放下碗筷,“收了吧。” 冯蕴如释重负一般,叫小满和大满进来。 她俩收拾桌案的时候,裴獗出去了。 好一会儿,才湿着头发回来,看样子是洗漱过了,一张本就俊朗的脸,更显精神,肌肤有了水色,眉眼便透出一种凛厉而灼人的光来,摄人魂魄…… 大满有些移不开眼。 退下去关门时,没忍住贪婪地多看了一眼。 下一瞬,就被小满拽出去。 冯蕴都看在眼里,“大满。” 姐妹两个停下,看着女郎。 冯蕴道:“大满留下,为将军更衣。” 她是很热心的,愿意为将军张罗, “出去。”裴獗声音轻倦,没有喜怒。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听话要挨收拾了。 冯蕴朝两个仆女摆了摆手,“下去吧。” 门轻轻合上, 屋子里没有风,冯蕴觉得不透气,热得心里发慌,明明不久前才沐浴过,脊背却好似在淌汗似的,身子无端端黏腻起来。 裴獗帮她这么多,要讨报酬了吗? 冯蕴揣测着他的心思,心跳得有点快。 “这次的事情,全仗将军周全。将军救了我和大兄的性命,冯蕴感激不尽。只不知,将军希望我如何报答?” 她坐在榻前。
一袭薄软的寝衣,掩不住娇躯的玲珑。莹润白嫩的肌肤。如散发着梅香的脂玉,乌黑长发松松盘了个髻,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下来,更衬她柔媚慵懒,好似横在男子眼前的一朵冰雪幽莲,不堪采撷…… 裴獗沉默了很久。 再出口,声音带点淡淡沉哑,好似沾上了夜风。 “不必。各取所需。” 冯蕴无法忽视他眼里的灼热,也记得那日裴獗说“我要你”时的表情,轻抚一下发鬓,笑问:“那将军所需是什么?” 裴獗盯住她看了片刻,拉上帘子,“睡吧。” 冯蕴呼吸骤停。 听着他拿蒲席铺地的声音,脸颊火辣辣的,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她以为别人是禽兽,不料禽兽是自己。 冯蕴没有吭声,安静的躺下,望着帐顶,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今天晚上,他没有关灯…… 这是做什么? 冯蕴翻身看过去。 裴獗翻书的影子投在帘子上…… 原来在看书吗? 僵硬着身子等睡着,十分难熬。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熟悉的原因,裴獗一动不动,没有闹出声响,她却好似听得到男人的呼吸…… 以及,那“雪上梅妆”的香气。 冯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终是按捺不住。 “将军。” 裴獗“嗯”了一声。 冯蕴的情绪被雪上梅妆的香气,挑得很难受。 “这几夜将军睡得好吗?” 裴獗:“尚可。” “有将军在侧,我睡得不大好。”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冯蕴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可那股子幽香实在讨厌,已经吵得她几夜不得安眠了,再回想以前李桑若说“雪上梅妆,世间唯有我和将军得用”的得意样子,就更是不舒服。 “阵前战事紧张,将军来回奔波,也着实辛苦……” 裴獗再一次沉默。 好半晌,他放下书。 “姊夫在庄子上留宿,我才来的。” 做戏也要做全套,如果他今夜不来,怕敖政会生出他想? 是这个意思吗? 冯蕴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可心眼里一个字都不信。 敖政哪里管得住他呀? 冯蕴侧过来,用手枕着腮帮,“那将军困了吗?” 裴獗:“不困。” “那我们闲谈几句,可好?” 顿一下,冯蕴问出久藏心里的话,“将军很喜欢用香?” 这些话不该说,也不必说。 可她止不住别扭,明知不对,仍是问出了口。 “不喜欢。”裴獗声音平淡。 不喜欢身上用的是什么,当她傻啊。 冯蕴哦一声,觉得谈不下去了,决定克制自己的嘴巴,“那将军早点歇了吧。” 她闭眼装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子那头再次传来裴獗的声音,“行伍之人从不讲究。但你是极爱洁净的人。” 冯蕴呼吸一窒。 裴獗是想说,他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有营里汉子们的汗臭,会她不喜欢,这才用熏香遮掩一下? 要不是知道这香的由来,知道它叫雪上梅妆,冯蕴只怕就相信了,说不得还会感动呢。 毕竟裴獗难得解释一次。 可真的能信吗? 她将住处和庄子都取名“长门”,便是要提醒自己时刻谨记,永不要忘了上辈子一次又一次被男人抛弃的弃妇之辱。 死过一次还信男人的话,那她就真该死了。 冯蕴微笑,“多谢将军怜惜。” 裴獗没有再回答。 难耐的寂静从两人中间穿过…… 冯蕴假寐,怎么都睡不着。 大概是她辗转的声音惊动到他,帘子那边的身影定住,灯火也熄灭了。 屋子沉入黑暗,冯蕴明明很困了,明明紧张了一天,身体疲劳很好入睡才对的,偏偏脑子越来越清楚。 胸口气闷难当,压在身上的薄被是蚕丝做的,她最喜欢的一条,这时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她想掀开,自由的、舒服的在榻上翻来滚去,但有外人在,哪怕中间隔着一道帘帷,她也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盖被子睡得安心…… 夜色深浓,她陷在一个人的煎熬里。 裴獗没有动静,仿佛睡过去了。 天亮时,冯蕴迷迷糊糊被人叫醒,看到小满喜滋滋的脸。 “女郎女郎,敖公要离开安渡了。” 这小娘子只要吃饱便不见愁烦,一张小脸笑得花儿似的,极是快活。 冯蕴打着哈欠起来洗漱,出去时,见裴獗和敖政在堂屋里对坐饮茶。 她愣了一下,原来裴獗没去营里吗? 第61章 大内缇骑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1章大内缇骑冯蕴不知他昨夜几时睡的,但精神看上去比她好多了。 “台主今日便要返京,不多留两日吗?” 敖政起身还礼,说些“回京复命,多谢款待”等客气的话。 然后,他将离京时夫人捎带给儿子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其中一些送给了冯蕴。 儿子在军营里,别的用不上,主要是吃的用的,全是京中贵人用的精贵好物,冯蕴谢过,在敖政走的时候,往他车上塞了一些洗干净的雪藕…… 敖七看到这样的画面,脑子里生出许多旖旎画面来。 要是一家人,这该多好。 他不停朝敖政挤眼,敖政只当没有看见,瞪儿子一眼,又笑着向裴獗揖礼,并低声恳求。 “小七少不更事,要是他闹出什么败坏门风的荒唐,妄之尽可责罚,但务请给我和他阿母……留一口活气。” 这是怕他走后,敖七犯傻得罪裴獗。 别人听来是玩笑,敖七却气紧地偏开头去,不看他。 裴獗不置可否,抱拳还礼,“台主慢行。不远送了。” “不送不送。此去中京,万事有我周旋,妄之不必为此担心。” 敖政客客气气虚礼,再看儿子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脑仁隐隐作痛,一声重叹,钻入了马车。 — 送走敖政,裴獗带着侍从离开了长门庄。 冯蕴长松一口气,回房先歇到晌午,踏踏实实睡了个回笼觉,才起来吃饭。 立秋后,天气仍未转凉,燥热得很。 冯蕴无事,想去“关心”一下韦铮那些禁军。 敖政回京复命去了,只要朝廷没有新的命令下来,这帮人就得在花溪村干活。 冯蕴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把这些劳动力用到极致,为花溪村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冯蕴走出庄子,便有人朝她打招呼。 那是姚大夫的新妇汪氏,看上去三十五六,为人很是热情大方。 冯蕴见她在家门外的地里给新种的菜地浇水,饶有兴趣地走过去。 “种下了?” “种下了。”汪氏心情很好,一手拿水瓢,一手指着那几垄地,“这是撒的蔓菁,这边是葵菜,她们说这两种菜出苗快,我寻思种上几垄,看着喜气,日子有奔头,家里也好有个青蔬嚼头。” 冯蕴看她刨得歪歪扭扭的几行菜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汪氏的皮肤比大多数农人都要白皙细腻,他们一家子都不像是农户,尤其姚大夫那一手医术,不是走街串巷的郎中可比。 汪氏的公婆二人平常少有出门,一家子穿的是粗衣布衫,但看着像书香门第出来的人。 但这其实并不稀奇。 世道如此,一场战役一场灾祸,就可以让普通人转瞬赤贫,流落他乡,只要不是顶级的世家权贵,都是蝼蚁。 冯蕴笑道:“汪嫂子有什么缺的短的,就来长门说一声。” “好嘞。”汪氏很高兴,碰上这样好说话的邻居。 两人说话时,不时有田地里劳作的农人投来观望。 农人大多勒着裤腰带过日子,长得瘦弱,胆子也小,他们会好奇地打量冯蕴,待冯蕴看过去,又露出紧张或惊惧的眼神,快速避开。 花溪村里,都知道挂着“长门”匾额的地方,是世家的田庄,里面住的贵女是大将军的姬妾。 他们平常不会太靠近长门,有什么请求,也只会找阿楼、找邢丙的妻子徐氏,不会和冯蕴打交道。 汪氏道:“村子里,大多都缺农具。这家没锄头,那家没镰刀的,这两日,好多人上门来借,我家也只有一样一件,实在不凑手。眼看就要种冬麦了,真怕大家伙儿耽误了。” 农具不丰不仅是花溪村的问题,也是冯蕴头痛的事情。 可安渡郡百废待兴,几个个农具铺子,里面的存货都在战乱时被抢了,剩下的冯蕴用粮食换来,也不够用。其他人农户就更是缺胳膊少腿,要什么没有什么…… 眼下花溪村每天都有新增人口注籍入户,很多人是逃难来的,开垦荒地,连住处都没有,只能临时搭建茅草房遮阳挡雨,哪里来的农具? 而且,丢荒太久的地,土质退化,收成是不会太好的。 看着农人在贫土上用双手耕种,冯蕴若有所思。
“我来想办法。” “女郎——” 一个部曲从庄子那边快步走来。 人未到,声先至。 梅令部曲每天都会派人,在村子四处巡逻。 冯蕴朝汪氏点头示意一下,往回走去,“出什么事了?” 那个部曲叫吕大山,最近常跟在邢丙的身边,很得邢丙重用,今日是他带队巡逻。 他走近便道:“那个姓韦的,在地头放火。” “放火?”冯蕴扬眉。 韦铮那群人开垦的荒地,离界丘山很近,土质比较硬,她以为姓韦的气极了在烧山。 不料,吕大山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大喘气似的,接着说:“荒土长满野草,他们嫌拔草太麻烦,姓韦的下令,说是要一把火烧掉。可大多荒草没有干枯,不好引燃,他们便去抱赵家和孙家的柴火,铺在地里引火……” 岂有此理。 农人打把柴多不容易? 冯蕴冷笑:“他们真会想法子。” 吕大山也气得狠了,说话都好似在吐火。 “赵家只有两个老人在家,吃了亏也不敢吭声,孙家娃子这两天常来庄子里跟邢老大家的二郎玩耍,胆子大些,便上去呵斥,结果被这群匪兵推到沟里,摔得鼻青脸肿,胳膊肘儿都折了……” 吕大山语速很快。 冯蕴很快就了解了来龙去脉。 这事她多少得负点责任,因为姓韦的,是她留下来的。 “汪大嫂。”冯蕴扭头问汪氏,“姚大夫在家吗?” 汪氏方才看她变了脸色,就猜到出事,正频频打量,闻声唉一下,“在的在的,我去叫他。” 她甚至都没有问冯蕴,是什么事。 冯蕴感激地一笑,让吕大山带姚大夫去孙小郎家里,替他看伤,自己回庄子叫上邢丙和一群部曲,准备去会一会姓韦的。 可走到半道,她突然停下。 “不行。” 邢丙问:“女郎想到什么?” 冯蕴道:“姓韦的人多势众,本就在气头上,这时去招惹他恐会吃亏。” 太后跟前的红人,心思早就膨胀得不知姓什么了,眼下被她勒令在庄子里种田,韦铮怕要憋坏了,她现在找上去不是送上门给人出气吗? 邢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女郎的意思,俺不是很懂。” 冯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们人多势众,姓韦的又喜欢耍勇斗狠,真发起疯来,我们打不过,还是先不要以卵击石了。” 邢丙有点糊涂,“那眼下,俺们怎么办?” 冯蕴:“敌强我弱,不如以利诱之,使敌深入,再曝其短,分而化之……” 邢丙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女郎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清了。 可凑在一起,就是一团迷雾。 冯蕴沉着脸,掉头就往庄子里走,心下已有了计较。 这个韦铮其实是个大狠人。 别看他当下年轻气盛,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其实后来的他,做事十分缜密周全,很有一套整人的手段。再成长一些,便是个大祸害。 在不久之后,北晋会成立了一个叫“大内缇骑司”的机构,独立于御史台、尚书省等职权部门,专事侦察、缉拿、暗查百官,罗织罪状,只向皇帝负责。 那韦铮便是大内缇骑司的司主,为人阴损毒辣,是太后和丞相李宗训的头等爪牙。 李氏父女也靠着大内缇骑司监督和控制百官,短短两年便势倾朝野,令百官闻风丧胆…… 冯蕴记得,上辈子她随裴獗回到中京后,并没有亲眼见过韦铮,但那个时候,韦铮已名声在外,大内缇骑也成了臭名昭著,人人惧怕的鹰犬,朝中大臣都怕被他们抓住把柄,便是裴獗在府里也会万分谨慎,不与正面交锋…… 这种人…… 打一顿有什么用? 与其等他成长坐大,不如早点把根拔了。 即使将来仍会有李铮、谢铮、王铮,那也不会是这个韦铮了。 邢丙:女郎说的是什么?我怎么稀里糊涂。 敖七:我来翻译。№☆※£¤¢℃ξοωχυλβιμητσ 第62章 狗娘养的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2章狗娘养的敖七刚送完敖政去安渡回来,听到地头的事情,就看到冯蕴。 见她一张脸红扑扑的,以为是受了气。 “你等着。” 少年郎最是性急冲动,提着环首刀便要往韦铮驻营那边走。 “敖侍卫!”冯蕴喊住他,很是无奈。 “事情已经解决了。” 敖七一愣,“这么快,女郎怎样解决的?” 冯蕴垂下眼皮,“韦将军是太后跟前的人,还能如何?我让姚大夫去孙家瞧伤了,诊治的费用,由我长门庄来出,旁的事情,能忍,便忍吧。” 她其实不怎么委屈,装装样子而已。 敖七却气坏了。 韦铮这王八蛋,他怎么敢欺负女郎? 他恨不得把韦铮大卸八块,可冯蕴是什么性子他很明白,没得她的允许,私下去帮忙得不到好处不说,说不定就要被她厌弃。 “真不要我帮?”敖七挑着眉头问。 冯蕴看着他,阳光下,少年脸颊有汗,问得严肃又认真,那握刀的手背上都是隆起的青筋,但凡她点个头,敖七都很有可能去跟韦铮拼命。 “不用。”冯蕴朝他行个礼,往回走。 敖七跟在后头,觉得脊背热辣辣的。 这狗娘养的韦铮! “女郎怕我打不过他吗?” 冯蕴哭笑不得,“当然不是。姓韦的不配跟你比。” 敖七的心思近来敏感得很,得了夸奖,那额头的汗更密了,双腿轻飘飘的,阳光晒在头顶,有点眩晕的感觉…… — 刚过晌午不久,天气炎热。 冯蕴回去的时候,几个姬妾忙完手头的活,聚在凉棚下打着扇,歇凉,说话。 自从林娥和苑娇故去,冯蕴就不再像以前那样拘束她们了。 有时她们把事情交自家仆女来干,冯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是美人,看着养眼,能善待的,她也乐意善待。 众姬日子舒坦了,又有前车之鉴,不管对冯蕴是畏惧也好,诚心依附也罢,总之表面上都乖顺了。 眼下,文慧、应容在安渡城的玉堂春张罗铺子,柴缨和南葵在将军府里守家,负责日常的派粥。因此,长门庄里的姬妾,目前还有十二个。 这些人里,就数邵雪晴、骆月和顾珠三人,以前和林娥走得最近,这些日子尤其小心翼翼。 冯蕴在檐下观察了片刻,很快回到主屋。 “小满。” 小满正抱着两支新鲜荷花过来,想要插瓶,扭头看到女郎脸色不大对,吓一跳。 “女郎,你唤仆女?” 冯蕴嗯一声,突然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满将荷花放在桌案,乖乖走近,双手放在身前,低着头,紧张兮兮。 “女郎,是不是仆女做错了事?” 冯蕴摇摇头,“我有个问题要考考你。” 小满眼睛睁大,“女郎快说。” 冯蕴道:“若你遇到一个难题,要从凉棚里那群姬妾中间,挑一个人为你办事,你会挑谁?” 小满不明白女郎这是什么问题。 可女郎问了,就是信任自己,可堪大用。 于是她扳着指头分析,“涂蓝姐最温柔,声音好听。田怡姐嘴最甜,会哄人。江茹姐性子直,说话快,没什么心眼子,姜吟姐……”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冯蕴。 “除了女郎,我觉得姜吟姐最好看。她手脚也麻利,我常看她们做事,就数姜吟姐老实,从头到尾,不会抱怨,也不爱多言多语……” 冯蕴问:“那你最讨厌谁?” 小满的脸猛地垮下来了。 “最讨厌邵雪晴。” 冯蕴问:“为什么?” 小满哼声,“她最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说自己的阿父是安渡郡丞,以前家里如何富有,她又如何尊贵,还瞧不起仆女。哼,小满听到许多次,她故意和林姬说女郎的坏话,就是个小人……” “以前怎么不说?” 小满撅一下嘴巴,“邵雪晴不像苑娇那样嚼舌根,她就是拐着弯的说话,乍听没什么要紧,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可楼总管都说挑不出她有什么错处,小满也说不来……” 有些时候,女子比男子心细、敏感。 阿楼一个十七八岁的儿郎,哪能看出那么多门道。 但挑不出错处的人,肯定比满嘴胡说八道的,更为精明。 冯蕴笑了笑,“还有什么?” 小满想了想,又道:“小满是听骆月说的,她和邵雪晴好。骆月说,邵雪晴那颗心,比簸箕还要大,就盼将军哪天收了她,或是把她赏赐给旁的哪个将军才好。” 冯蕴皱眉,“是吗?”
小满点点头,“她俩都不想干活,私下里总说那些侍候郎君的事。尤其是骆月,她是楼里长大的,知道得多,说的那些话羞都羞死人了,还说将军……” 说到这里,小满突然停下话,眼睛往地上瞄,看自己的脚。 冯蕴扬起眉梢,“说将军什么?将军又不在,说就是,怕什么。” 小满脑袋垂下去,声音比蚊子还要细,“她们说将军,将军鼻若悬胆,喉结挺拔,必定壮硕丰伟,最有精力遍施甘霖,骆月还说,女郎不定多快活呢……” 冯蕴噗嗤一声,笑了。 长门庄里的规矩是干活吃饭,自食其力,小满接受了这样的秩序,受不得那些姬妾。但冯蕴倒不觉得私下里议论下这些,算什么大罪过。 她道:“男子好美人颜色,女子爱俊秀郎君,天性如此。一堆姬妾天天在一起,不闲谈这些,又能说点什么?再者,她们都是太后赏给将军的姬妾,不算出格。” 小满早已羞红了脸:“她们蠢得很,没脑子。将军才不会看上她们!” 冯蕴忍俊不禁,“小满最聪慧。长门里,谁也比不了。” 小满当即就快活起来,笑嘻嘻地问:“那女郎说说,仆女回答对了你的问题没有?” 冯蕴低笑,“当然对的。” 又问:“小满想不想做将军的人?” 小满目光里露出讶色,但坚定地摇了摇头,“小满想做女郎的人。” 冯蕴抚住额头,笑弯了眼睛,“去忙吧。” “喏。” 小满喜滋滋拿着荷花进去,布置冯蕴的房间了。 将军这些日子每夜都来,她和大满因此格外小心,很怕哪里没有收拾好,引来将军和女郎不适。 — 晚些时候,吕大山回来了,找冯蕴禀报孙家小郎的情况。 那孩子才十二岁,骨头接回去的时候,很吃了点苦头,另外便是左脸上搓掉一块皮,姚大夫说幸而年纪小,尽量替他医治,不留下疤痕…… 吕大山拎回来的,还有一只瘦巴巴的野兔。 “这是孙大哥在界丘山猎到的,让我拎回来给女郎炖着吃……” 孙家以前便是花溪人,靠着界丘山打猎为生,前不久刚分到田地,可舍不得再去背井离乡。 得罪了中京来的兵匪,他们又急又怕,心下想的根本不是如何报复,而是怕被姓韦的报复。 这只野兔,孙家舍不得吃,巴巴给冯蕴拎来了。 “收下吧。” 冯蕴让小满把野兔拎到灶上,又让吕大山带些米粮和白面去孙家,说是礼尚往来。 然后再拿鸡蛋和诊金去给姚大夫。 吕大山回来说,汪嫂子收了十个鸡蛋,说用来孵小鸡试试,但一百个大钱,分文未收的还回来了。 “姚大夫说,邻里本该相帮,不必那样客气……” 冯蕴看出来那家不是小气的人,示意小满将大钱放回去。 “吩咐灶上,夜食多备一份。” 小满愣了下,就明白了,这是给将军备下的。 看来女郎终于开了窍。 小满很开心,掉头就去和韩阿婆说。 韩阿婆笑得脸上皱褶都深了,赶紧去灶上盯着厨娘。 冯蕴其实不知道裴獗今晚会不会来,毕竟她昨夜说了不是很客气的话,算是委婉的拒绝了尴尬的共宿。 但今天出了韦铮的事,他来了倒也好,有些话,提前说明白为上。 入夜,大满和小满早早备好水,供冯蕴洗浴。 冯蕴痛快地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也拿了本书看。 夜凉如水,一片蛙声隔着窗户传来,惹得她心神不宁。 直到外间传出小满唤“将军”的声音,她才坐直身子,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冯蕴听着男人的脚步,入了内室。 帘子挂在金钩上,裴獗进门,抬头就能看到冯蕴端坐的样子。 “将军。”她起身行个礼。 裴獗迟疑一下,解下披风,“还没睡?” 冯蕴道:“在等将军。” 裴獗脸上不见意外,他倒了杯凉茶饮尽,这才坐下来,平静地看着冯蕴的脸。 “为了姓韦的事?” 消息传得很快嘛。 亏她想了好半天要如何交代。 冯蕴笑了笑:“将军都知道了?” 裴獗道:“我正为此事而来。” 屋子里就一盏灯,柔和的光线将两个人笼罩其中,平淡的言语,竟有种夫妻间有商有量的岁月静好。 这样的日常,前世是极少的,以前裴獗入屋,哪一次不是猴急狼奔的… 冯蕴:“那将军想如何处置?” 第63章 灯下美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3章灯下美人灯火不太明亮,照着女郎的脸,多了一层模糊的光感。 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动,大抵如是。 裴獗再开口,喉头便有些紧绷。 “打发回中京。或是,一杀了之。” 他语气平静的,就跟杀一只鸡没有两样。 冯蕴明白裴獗确实可以让韦铮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但无论韦铮怎么死,只要死在花溪村,死在安渡郡,裴獗就会落得一个谋杀朝廷重臣的嫌疑,遭人诟病。 声誉有时比人命还重。 裴獗可以不在乎,但冯蕴眼下是系在他绳上的一只蚂蚱,还是希望这根绳子坚固一点,可以吊得久一点,不要中途断了。 她现下根基不稳,上哪里再去找一根这么粗大耐用的绳? 省着点用吧。 冯蕴一想就笑了。 “窃以为,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裴獗拧眉看着她。 冯蕴觉得两个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商讨大事,很是不便,更不像将军与谋士。 于是她放下手上的书,踩着木屐从氤氲的光线中,走到裴獗的对面,跪坐下来,挺直肩背。 “冤家宜解不宜结,韦将军是太后宠臣,得罪他没什么好处,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裴獗再抬头,看她的眼神格外幽深。 四目相对良久,冯蕴抓不住他眼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情绪,索性放弃猜测,淡淡开口。 “愿惹君子,不罪小人。将军在营里自是不怕,可我怕的。” 一个怕字,她低垂下头,故意说得忐忑不安,生怕裴獗看出来她有别的打算。 但裴獗好似听进去了。 他说:“依你。” 冯蕴卸下心防,朝他微揖一礼,“多谢将军。” 裴獗目光淡淡一扫,看着她清姿艳色的脸,没有言语。 冯蕴微微倾身,为他斟满一杯茶,“立秋之事,我没有料准,以为将军不会再信我……” 她眼皮上抬,看着他笑。 “甚至以为将军会疑心,我是南齐留下的卧底。” “你不是吗?”裴獗黑眸微垂,没有看冯蕴的脸,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冯蕴盯住他饮茶时那一截挺拔的喉结,想到白日里小满说的那些话,轻吁一声,“当然不是。” 裴獗:“你最好不是。” 这无意义的对话。 配上裴獗那张沉郁无情的脸,无端契合。 冯蕴心情不错。 “我若是细作,将军今夜就不会坐在这里与我闲谈。将军应该知道,我的心是向着你的。从我被家族抛弃那一天,便是了……” 裴獗沉默地看着她。 突然道:“你想报复冯家?报复萧呈?” 这话存了几分试探。 冯蕴唇角浅弯,“这话从何说起?” 裴獗道:“竟陵王大婚,娶了你继妹冯莹。” 冯蕴握着杯盏的手一抖,险些失态。 早有预知和亲耳听到是两回事,麻木的神经瞬间被未知的痛楚撕扯得复苏过来。 她明明已经戒了,狠了,可痛苦好似是从骨子里滋生出来的,不受她控制。 几乎忽然之间,那个死去的冯蕴便左右了她的情绪,提醒着她的一败涂地,牵引她走向崩溃。 “阿姐,我嫁他那天,穿的是你亲手绣的嫁衣……” “洞房夜,他赞我温婉美艳,说我是他第一个妇人,还说若是可以……愿此生唯一,年年岁岁。可老天无眼……我和萧郎那样相爱,却无法拥有一个有我们共同血脉的孩儿……” “若不是为了借你的肚皮一用,你以为萧郎会忍着恶心跟你同房吗?” 痛苦涌向五脏六腑,冯蕴也很恶心。 恶心那一夜又一夜里,以为得到过的幸福,尽是欺骗。恶心萧呈可以装得那样好,让她全然相信他的怜惜他的爱…… 她弓下身子,手捂着胃部,在死亡前的痛苦中沉沦,额头是汗,脸色灰白,一张开嘴,真的“呕”了一声,差点吐出来…… “他娶的是平妻。”裴獗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他看得出冯蕴的痛苦,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平静的、不带半点波澜地往她伤口上插刀。 “两妻并嫡,以你为尊。欢喜吗?” 冯蕴猛地抬头。 双眼不可思议地盯住他。 裴獗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从士大夫到平民,都有平妻存在。因战事频繁,夫妻离散后再娶的不在少数。双妻并嫡,已是一种流俗。 但是,娶平妻都是已有妻室者,才称为“平”。 两妻并嫡,一般也不分嫡庶尊卑,没有以谁为尊的说法。
上辈子萧呈没有娶冯莹为平妻,后来的平妻是她。 如今萧呈尚未娶妻,就给冯莹以平妻身份,冯家怎会同意?萧呈又哪来的脸,认为一个已经被他们送入敌营的未婚妻,仍然是他的妻? 冯蕴双眼发烫,仿佛有火在烧。 她看不到自己气到狰狞的样子。 只看到裴獗起身,开了半扇窗户,让凉风透过窗牖吹拂进来, 带着田野里的蛙声,瞬间将冯蕴叫醒。 这不是台城那个暗无天日的冷宫,是安渡的田庄。 她面前的人,不是萧呈,是裴獗,同样无情无义的裴獗。 冯蕴笑得眼睛都湿润了,喉头里仿佛带着呜咽。 “将军今日来,就为告诉我这个?” 裴獗没有说话,回头看她片刻,走到她的身侧坐下来,掌心扶住她的肩膀,慢慢地往下,安抚般轻轻地将人搂在胸前。 “可要沐浴?” 冯蕴眼睫扇动几下,不解地看他。 裴獗道:“衣裳湿透了。” 冯蕴这才发现一身冷汗,好像从幽冥地府里走了一遭回来似的,身子虚脱般无力。 她摇摇头,靠上裴獗的肩膀。 裴獗身上很硬,哪里都硬,但很安全。 她放任自己在这一刻软弱,在裴獗的面前。 “让将军看笑话了。” 裴獗低头看着她,黑眸里流光泛动,神色难以捉摸。 “竟陵王府没有大肆操办婚仪。” 冯蕴呵一声,轻笑。 不用裴獗来说,冯蕴都能够猜到萧呈会说些什么。 两国开战,生灵涂炭,这时娶妻不宜铺张,当一切从简。 “他就是个伪君子。”冯蕴道:“将军该想的是,萧呈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娶妻?” 裴獗瞧着她盈满香汗的额头,“为何?” 冯蕴道:“萧呈不娶冯家的女儿,冯敬尧便不会在朝堂上为他周旋。没有重臣拥戴,他即便手握五十万重兵逼得萧珏退位,那也只是一个弑兄夺位的乱臣贼子。得位不正,受万世唾弃,这不是他要的……” 南齐公子,独绝三郎。 丰姿清贵,湛然若神。 这才是齐人眼里的萧三郎。 冯蕴冷丝丝地笑,眼里仿佛要钻出两条毒蛇来。 裴獗嗯一声,“位也要,名也要。” 冯蕴目光迷离,盯住他的脸,“他不如将军。” 裴獗半阖的眼里有一丝暗芒在涌动,“哪里不如?” 冯蕴心里一窒。 他希望她说哪里不如? “将军不是好人,但将军不图‘好人’的虚名。背负一身骂名,也不甚在意。这样胸怀,他比不了。” 裴獗没有回应,卷了卷她烟紫色的寝衣,将滑落的衣带往里拨了拨,系紧。 他平静得像一个聆听者,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冯蕴心态早就老了,死了,不是小姑娘了,可她很受用。 至少对此刻的冯蕴来说,无声的安抚,顺平了她的情绪,那一段和萧呈之间早就死掉被焚烧殆尽的恩怨情仇,慢慢被夜风吹散,渐渐平息。 她就那样靠在裴獗的肩膀上,许久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汗好像都被风吹干了,她才起身,对着裴獗躬身行礼。 没有道谢,没发一声,只有一个笑容。 裴獗默不作声地将身上衣物整理了一下,倾身去倒茶,自顾自饮,不提她的失态,也不提这片刻的温存。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裴獗打破了寂静。 “萧呈在南岸屯集重兵,你如何看?” 在冯蕴的那封信里,说“萧呈会起兵造反”,不会渡河攻城。 而眼前发生的事。与她的“预言”全然不同。 冯蕴笑了笑,“障眼法而已。” 裴獗茶盏落下,深邃的黑眸打量着她。 “为何认定萧呈一定会造反?” 没有哪个造反的人,会把造反挂在嘴上。 相反,他们行事会万分隐蔽。 冯蕴一个后宅女郎,如何得知萧呈的动向? 所以,裴獗一直防着她,就是对她有所怀疑吧? 如果她和冯敬廷、萧呈早就串通好这一切,那就是一出以献女为名义的美人计。裴獗如果听信她的话,那五十万大军就是摆开的一个大瓮,只等着水性不好的北雍军往里钻了…… 从裴獗的角度,冯蕴也觉得自己值得怀疑—— 当然,裴獗也确实在怀疑她。 这点毋庸置疑。 第64章 风铃往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4章风铃往事冯蕴再笑一下。 “我本以为,将军收到信的那天,就会问我的。” 裴獗看着她落寞的表情,黑眸微敛。 冯蕴道:“冯家与竟陵王府在同一条街,我和萧呈自小相识,又有婚约,我十分了解他的为人。此人蛰伏多年,在萧珏登基后饱受欺凌,对权力有着极致的渴望……他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这是冯蕴能给他的,最容易接受的答案。 说罢,她见裴獗没有反应,指尖蘸水,在桌案上用力一划。 带点水渍,划出一条河,南北岸泾渭分明。 “是南北战争和安渡万宁五镇失守,给了萧呈被起用的机会。如果不乘东风拿到他想要的,无论这场战争的结果是输是赢,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仗打输了,萧珏会重重处罚这个败将。 仗打赢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朝廷要他作甚? 冯蕴白皙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滑动,也调动着裴獗的注意力跟着指头而走,“萧呈比谁都清楚,权力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裴獗目光沉沉:“果然了解他。” 这话说得平静,但冯蕴知道,他不喜欢听。 她又笑:“萧呈和将军不同。他没有将军那样的大义,会竭尽全力去帮别人打江山、守江山。他没有安全感,也不甘心,他会害怕到头来惨淡收场……” 裴獗看她,“你在暗示什么?” 冯蕴眨个眼,“我想提醒将军,权力要掌握在自己手上,才最牢靠。” 死过一次,她太明白男人对权力的欲望远远大于女色。 上辈子没见裴獗有称王称帝的野心。 万一这辈子就有了呢? 她要怂恿裴獗厉兵秣马摧毁萧呈汲汲营营得来的江山,也十分期待裴獗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李桑若撕破脸的那一天…… 然而,裴獗就像看穿了她。 四目相对,他深黑的眼里有一簇冷光在流动。 屋子里寂静无声,二人相对而坐,气氛变得无比古怪。 冯蕴心跳微微加快,后悔方才的冒失和激进。 裴獗一心效忠北晋朝廷,怎会轻易接受这样的观点? 一个不好,恐怕会适得其反,弄得他对自己更生戒心…… 她低头:“我见识浅薄,让将军见笑了。” 不看眼,她整个人便少了倔强,添了一些温柔,一副任由采撷的顺从模样,天生的媚骨,她自己丝毫未觉,已然翻出巨浪。 裴獗的手抬起来,好似想去搂她。 刚到半空,顿一下,又落在茶盏上。 “依你所言,我当如何应对?” 冯蕴怔了怔,“将军不是早已做好应对了吗?驻守淮水湾大营,挖壕沟、做陷阱,摆出防守阵势……” 裴獗道:“你认为我当据守安渡?” 冯蕴莞尔,摇摇头,“将军并不想据守安渡,只是在等渡河攻城的机会……” 裴獗问:“何来机会?” 冯蕴道:“我告诉将军的那个机会——等萧呈造反。” 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之间有一种匪夷所思的默契。 这是冯蕴和别人相处没有的,哪怕是上辈子的裴獗也没有…… 有很多话,不用说,也不必说,好像就已经明白。 冯蕴雪白的手,搭在裴獗的手背上,鼓励般重重一捏。 “我等将军的好消息。” 裴獗回答:“再有十日,必见分晓。” 五十万大军不是那么方便调度的,南齐朝廷也不会给萧呈太多的时间。箭在弦上,无论往哪边,都不可能长久僵持下去。 冯蕴心情放松下来。 该说的话说完,两人似乎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她瞥一眼裴獗的脸色,微笑道:“我让人给将军留了吃食,温在灶上,将军要是饿了,我这就吩咐人端进来。” 裴獗眸光微暗,“在营里吃过了。” 冯蕴嗯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裴獗眉头皱了一下,“睡吧。” 这声音如铁甲铮铮,不带暖意。 许是身子绷得太紧,那冷硬的容色,有一种迷惑人心的疏离。 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让人生出征服心…… 是,征服。裴獗总给她这样的感觉。 所以,当前世的冯蕴真实拥有他的那一瞬,心理上的快慰远远大于身体。 第一次太痛了,没有那么多愉快的体验。大将军人人肖想,但不是那么好吃的。 爬山涉水才能交汇,那美景便是灵魂的震颤。当历经艰难才得到完完整整的他,那种获得的满足感顷刻便战胜恐惧,带来一种奇异的征服欲。 她那时喜爱极了裴獗难以自控的样子…… “你还有事?” 胡思乱想被裴獗的声音打断,冯蕴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坐在这里。 她不去睡,裴獗便不好睡。 这模样就像她在期待什么一样…… 冯蕴的心窝里突然像有火在烧。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即便是陌生人也会有暧昧孳生,何况是有过亲近的男女? 只要神思游走,脑子里就会出现相处过的细节,那些暗夜里的疯狂纠缠,对他一寸一寸的感知,几乎瞬间麻到心头…… 冯蕴默默吸口气,稳住心神,淡淡道:“将军在长门庄里睡了三四夜,都是地板,恐有伤身子,今夜不如去次间里歇息?我让小满备好软榻……” 裴獗声音冷淡,“我身强体壮,不怕睡地板。” 冯蕴眼风扫向那个挺拔精壮的身躯,无奈。
她已经看不清裴獗的心思了。 想要她,还是不想要?两者都不像。 但两人谈了这么久,仍没有谈拢,足以证明一件事。 裴獗就算对她有点兴趣,但也没有大到足以让他放弃底线的地步…… 他冷静克制,不会轻易妥协。 那她也不。 冯蕴想来想去,不想了,由着他去。 “天不早了,将军歇吧。” 冯蕴福身行个礼,规规矩矩走向木榻,顺手将帘幔的金钩撤下。 噗的一声,两人被一层布帘隔成两端。 冯蕴躺上床,思潮起伏。 在台城的萧呈当了新郎,冯莹也嫁了如意郎君…… 那边快快活活,这边冷冷清清。 重生回来的事情,很多都发生了变数,但萧三和冯莹的爱情依旧坚贞,命运仍在冯蕴熟悉的轨道上。 渣男贱女终于在一起,就是天意! 她不该有情绪,不该受其牵制。 不论是裴獗,还是萧呈,都不可以再左右她。 冯蕴合眼,在心里默念了五十遍。 “不求良人白头偕老,但求此生横行霸道。” — 裴獗离开时天尚未亮。 左仲去马厩里牵马出来,发现将军站在院里,看一串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那是用羽毛、树叶和松果做的,很是别致。 裴獗看得太出神,没有发现左仲走近。 左仲不得不出声提醒。 “将军,出发了。” 裴獗收回视线,嗯一声。 “这是何人做的?” 左仲喊敖七过来相问。敖七一看,觉得舅舅的神色过分凝重了,有点摸不着头脑。 “女郎做的,做了好几串呢。女郎还答应,回头也给我做一串。” 裴獗看一眼他喜滋滋的脸。 左仲也抬头看那串风铃在檐下摆动。 “女郎心思真巧。” 风铃发出脆响,裴獗却没有出声。 左仲看他一眼,揣摩着:“等战事结束了,不如将军也搬到庄子里来住些日子,乡下田庄也很有乐趣。” 裴獗眼神冷淡地走开,加快了脚步。 耳侧是风铃叮呤呤的清脆响声,如在空寂中轻鸣。 敖七和左仲对视一眼,都觉得将军有病。 — 冯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清醒后,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再回头想昨夜的事,反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大耳光。 很用力,打得很痛。 鳌崽心疼她,围在她的身边蹭蹭,贴贴,她也不能原谅自己,又补了一个耳光。 萧三大婚她伤什么心? 心疼曾经那个狼狈卑微的冯蕴,那就狠一点,搞死他和冯莹,不要再给他们伤害自己的机会—— 还有裴獗…… 裴獗是很诱人,过往是很快活,也是裴獗将她从一个懵然不经事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个看到淳于世子光身子都不会变脸的色中恶女。 但这也不是依赖和犯傻的理由。 “小满,吩咐灶上,三天内,我吃素,半点荤腥都不沾。” 几个仆女看着主子,一脸不解。 天天都闹着想吃肉的人,怎么突然要吃素了? “腻了。” 冯蕴说得坦然,麻木着一张脸,洗漱后用了早食,然后换身衣服走出主屋,看到檐下的树叶风铃,愣了一下。 “谁把风铃拿出来挂这里的?” 小满走过来,“松果没干透,我怕放在屋里会潮湿发霉,便拿出来晾晒一下……” 冯蕴抬手抚摸一下,没有再说话。 风铃上的树叶,是她自己选出来的,松果是村子里几个稚童拾来玩耍的,冯蕴见到,让阿楼给了他们几碗米,换了过来。 她一个人默默做风铃,别人只当她是闲极无事,孩童心性。 却不知…… 她上辈子也做了好多这样的风铃。 是渠儿要的。 他的寝殿里挂了许多。 渠儿怕黑,怕寂寞,是一个内敛而敏感的小孩,就喜欢枕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入眠。在那偌大的宫中,他没有朋友,没有父爱,除了母亲,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他好,风铃便是他的朋友。 渠儿曾问,父亲为何不喜欢他,只喜欢弟弟。 冯蕴告诉他,做哥哥就是要受些委屈,因为弟弟小。 孩子那双乌黑的眼睛,澄澈而纯净,他相信阿母的话,从小就十分努力,想获得父亲的认可…… 渠儿生得那样漂亮,那样的努力,成长得那样好。 可他从没得到过同样纯粹的爱…… 这样的小孩,他们是何其忍心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关在昭德殿里,要把他活活饿死? 冯蕴愧对孩子,渠儿犹胜。 可惜这一世…… 他们母子不会再相逢了。 不来便不会受苦。 渠儿,这个世界不配你,别怨阿娘。 她闭上眼,“风铃收回屋里吧。” 别让它再受风吹日晒了。 冯蕴:姐妹们别怪我放刀。是作者娘说的,刀一下,大家会更快活。 读友:???我刀呢? 二锦:别伤无辜,有事冲我来。 读友:呵呵呵呵呵呵呵我们不伤无辜。放心,就是冲你来的…… ps:欢迎捉虫 第65章 疯狂夜宴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5章疯狂夜宴新政颁布后,在安渡郡入籍的民户渐渐多了起来。 有些是拖家带口的流民,在安渡郡就地安置,有些是逃出安渡的本地人,得到分地的消息带着家伙什赶了回来。 人们领到安家的钱粮,分散到了各个村落。 农人对土地有天然纯真的感情,分到土地没有不种的道理。 田地上到处可见农人的身影,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了花溪。 冯蕴的田庄是花溪村里最先耕种的。 以前冯敬廷占的就是良田沃土,相对于荒田生土,容易开垦很多,她先头又在王家顺了几头牛,这次翻地,牛出了大力。 更何况,还有韦铮那一百多头“牛”…… 这样好的劳力用来耕种良田很浪费。所以,最初派给韦铮和那群禁军的,就是村里最难开垦的荒土。 一群年轻的禁军,短短几天,就被毒辣的“秋老虎”晒脱了一层皮。 因此,当冯蕴亲自去地头请韦铮,愧疚致歉,说感谢他们辛劳,将在庄子里设宴,请他去“赏舞听曲,饮茶观月”时,韦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种田太苦了。 他拒绝不了享受。 — 次日,又是个大晴天。 入夜时分,天气才稍稍退凉。 长门庄荷亭的台基下有一块平整的坝子,青砖石的地面,以前庄子里用它来晒粮。摆上桌案,铺上草席,看上去很是干净整洁。 院里欢声笑语。 除去丝竹歌舞,庄子里还备有弹珠、投壶等娱戏。 很多村民以前从没有见过大户人家的耍事,极为好奇。 不管远的,近的,甚至邻村的人得到摆宴玩耍的消息,也拖家带口地到花溪村里来围观。 一开始,他们只敢远远地看,后来冯蕴让人将煮好的几桶凉茶抬到院外,让仆女告诉他们,可以“凉茶自取”“一同赏玩”,这才敢走近来看。 “好茶饮!” “好喝!” “好甜!” 长门庄里摆出来的凉茶有荷香味,入嘴甜丝丝的,就像放了糖似的,余味悠长。 糖是多金贵的东西?那善心的女郎也舍得给他们吃,还在凉茶桶边配了一些果腹的小点,粗面做的,加了细碎的蕨菜,烘得干脆,入口很香,又很耐饿。 村民们在心里把冯十二娘夸得像天上的仙女。 冯蕴不拘着旁人,也不拘着姬妾和部众。 主仆无别,上下不拘。 安渡位于南齐北晋交界,民风本就开放,冯蕴不设那些规矩,众人便彻底放松心思,愉快地玩耍起来。 冯家以前的玉堂春,什么家什都是齐的,文慧带着应容,将玉堂春库房里的东西带过来,众姬妾欢天喜地。 一个个都争着表现。 只不过,有一些人是想表现给十二娘看…… 也有人,想表现给韦铮看。 骆月跟林娥和苑娇一样,是从玉堂春出来的,她最擅长的是袖舞,即使长门庄里没有好看的舞衣,她仍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几乎舞到了韦铮的面前。 韦铮长得本就一表人才,得不到将军,能侍候这样的丈夫,对骆月这样的女子而言,也是极好的选择…… 整个宴席上,就看到骆月花蝴蝶似的展翅。 冯蕴为韦铮备了几坛好酒,还有精致的下酒菜。 这无疑是他这些天来,吃过最好的一顿。 月上中天,银翘如钩,韦铮已是醉了。 冯蕴坐在荷亭里,手里拿把扇子,漫不经心地摇着,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 “好戏才开始呢。” 凉茶喝尽,院坝里的村民也不舍离去。 骆月看着坝子里这样多人,有些着急,不时拿眼去瞄韦铮。 韦铮的身边跟着两个侍卫,他饮得满脸潮红,但看着不是很好亲近,尤其他对庄子里的人,有所防备,可如何是好? 开宴前,文慧便私下里跟她说了。 女郎得罪了韦将军,害怕惹来报复,诚心想和韦将军修复关系,同时也是给姬妾们一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 要是韦将军看上了哪个,她必然会请示大将军,遂了她的意。 这样的好事,骆月不想错过。可方才她跳舞的时候,韦铮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并没有流露出别的什么心思,她有点不敢上前…… 这时,韦铮突然离席。 骆月一急,便想跟上去。 庭院里人影憧憧,火把的光覆盖不了太远,她四处寻找一圈,没有看到韦铮的身影。 人呢?骆月急得汗都出来了。 她又想找好姐妹邵雪晴商量一下对策,发现她也不在…… 骆月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径直往邵雪晴的住处走去。 庄子是合围式三进三的布局,冯蕴带仆从住在主屋,姬妾们住在西屋,离得有些远。这里不住仆女杂役,姬妾们此刻都在庄外的石坝上,整个西屋里一片幽静。 没有灯火,骆月心怀忐忑的走在黑暗里,放轻脚步。 恰是这个时候,一个低低的好似带着痛楚的呻吟,从邵雪晴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骆月驻足。 是邵雪晴的声音,是她。 混合着那呻吟的是男子的喘息…… 骆月是楼里出来的,虽然还是姑娘身,却很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好一个邵雪晴。 冰清玉洁的郡丞之女…… 整个长门庄里,除了冯十二以外,最尊贵的女郎。 居然背着人在这里跟男子偷奸? 骆月心跳得很快,蹑手蹑脚地挪到窗下。 那女声突然嘤嘤低泣起来,“将军往后可会好好待妾?” 男子许久没有说话,只听得到粗重的喘息。 片刻后,邵雪晴的嘤咛声略大了些,男子怕她闹出动静招来旁人,连忙将她嘴巴捂住。 “别出声……” 低低的嗓音,叫骆月听出来了。 是韦铮! 屋里的人,真的是韦铮! 骆月的心都碎了。 “将军……”邵雪晴的声音从男人的指缝里叫出来,“……妾是你的人了,你要了妾,可别丢下妾不管呀……” “嗯……”韦铮有些不耐,加快了速度,喉咙里似要喷出火来。 那急切的碰撞,将木榻弄得叽叽作响。 砰的一声!门突然开了。 纠缠的两人受到惊吓,齐齐转头。 屋里没有掌灯,门口那人身上挂着月光,像个女鬼。 邵雪晴最先认出来,“阿骆?” 骆月的怒火快要从心窝里迸出来了,可看到叠在一起的狗男女,愣是生生压了下去,一边解开外衫,一边朝他俩走过去。 “将军,妾也心悦于你……” 又微微阖眼,当着邵雪晴的面从背后搂住韦铮的腰。 “将军也收了妾吧。妾可怜,都快要渴死了……” 邵雪晴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又羞,又怒。 以前骆月常与她说些风月事,她知道骆月是个恬不知羞的女子,什么都敢做,却没有想到她会胆大至此。 更没想到,好不容易寻来的机会,会因为骆月的下贱被破坏。 她是原安渡郡郡丞之女,出自清白人家。 以清白之身许韦铮,她盼的是情意,是走出牢笼的机会。 对邵雪晴来说,长门庄就是她的牢笼。 她是庶女,可从小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何曾吃过田庄里的苦? 田庄里有她厌恶的一切,蛇虫鼠蚁,飞蛾蚊蟑,她每天都宛若活在地狱里。 如果能吊住韦铮,跟他回京,从此便能脱离苦海了。 这才让她生出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可骆月一来,她的许身就变味了。 他们眼下的行径,与那花楼女子何异? 而且骆月那个不知羞的东西,生怕韦铮拒绝,竟然,竟然在这样的时候伸手探上来…… 这是邵雪晴做梦都想不到的场景,整个人石化般怔在那里,如被雷劈! 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韦铮居然真让那贱人拉了出去,转身拽着搂着滚在她的身侧,两个人当着她的面便纠缠一团…… 荒谬!太荒谬了。 邵雪晴喉头一声嘶吼,怔怔当场。 “你们……疯了?” 骆月啊一声短促尖叫,狠狠捏住韦铮的胳膊,“将军,你轻点……” “疯了,疯了……”邵雪晴坐起来看着他们,喃喃着。 韦铮也觉得很疯狂。 从他被邵雪晴带入房里的时候,已然在酒意催化下有了几分疯魔的感觉。 这可是太后殿下赐给裴獗的姬妾。 他畏惧裴獗,可正是这样的畏惧,让酒后的他燃起了好胜心,将野性兽化得彻底。 裴獗那样作践他,偷偷玩一下他的姬妾,又如何? 他当然没有想过要将她们带回京里。 送上门的贱人,不玩白不玩。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是清白的,另一个还是清白的。 “裴獗是不是不行?” 韦铮喉头挤出快活又得意的询问,脑子似乎被热血占满,什么都顾不得了。 骆月吐出一声长长地叹息,咿咿呀呀的,吐不出完整的字眼。 “无耻,骆月,你无耻!”邵雪晴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理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多么不可思议。 这个贱人,她的好姐妹竟然从她的身上将韦铮夺走了,还是正在发生的时候,而方才还说着甜言蜜语的男子,不过转瞬就在她的面前,在她眼睁睁的注视下跟骆月…… 她闭上眼睛,身子不停地颤抖。 “你们疯了,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 她脑子混沌,咬着咯咯作响的牙齿,拢上衣服就要走,被韦铮一把抓过来,就势按在骆月的身上…… “啊……” 屋外突然火光大炽。 冯蕴便是这时带着一群部曲闯进来的。 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下,屋子里的一片狼藉令人震惊。 一张木榻,三个衣衫不整的男女。 第66章 再次算计 韦铮刚从焚天欲海中回神,看到冯蕴那张冷静得不带半点感情的脸,顿时如坠冰窖,酒醒了。 人也醒了。 他慌不迭整理衣袍。 “冯娘子……” 他虚虚的唤了一声,拱手作揖,近乎哀求的语气。 “酒后失态,饶了我吧。” 冯蕴上下打量他,也打量捂着衣裳缩在他身边的女子。 片刻,在围观者兴奋跳跃的目光下,淡淡开口。 “韦将军此言差矣。你位高权重,我一个田庄女子,哪来的胆量饶恕将军……” 韦铮听她话里有话,“你待如何?” 冯蕴垂下眸子,“韦将军请吧,长门庄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韦铮神智略略清明。 眼前被人抓个正着,他辩无可辩,但冯氏却不追究,肚子里只怕装着别的什么坏水…… “多谢冯娘子。” 韦铮面前没有路,只有冯蕴指给他的路。 他正了正衣冠,狼狈的行个礼,正要迈步,就被骆月揪住了衣袖…… “将军走了,我和阿晴怎么办?”骆月苦着脸,就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不放。 然后,另一只手抄起榻上染着殷红的被褥,举到亮堂的灯火下。 “我和阿晴都是处子身,将军做了,便不认吗?” 邵雪晴羞愧地低着头,整个人呆呆的,不敢去看门口那群人窥探的视线。 她和骆月不一样。 骆月可以没脸没皮,她做不到…… 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想干脆死了算了,这般如何有脸活下去。 而骆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阿晴,你说话啊。你不是郡丞之女,世家贵人吗?岂可平白让人占了身子,不给个说法?” 邵雪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木偶似的僵硬。 骆月又将脸望向冯蕴,滑跪下去,“女郎,救我……” 冯蕴静静地看着,走上前去,狠狠给了她一个巴掌。 然后,扭头看韦铮,“韦将军,请吧。” 骆月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扑簌簌掉眼泪。 “哭什么?!”冯蕴素来温和的面孔上,寒意密布,“你们当韦将军是什么人?岂会始乱终弃,不负责任?” 这神来转折,让骆月当即破涕为笑,恨不得女郎再赏她一个巴掌。 “是,妾失礼了,妾误会了将军,误会了女郎。” 冯蕴道:“等着吧,韦将军定会就今日之事,给你们一个交代。” 又望向恍恍惚惚的韦铮,“也给将军,给太后殿下一个交代。” 韦铮听到太后殿下,当即变脸。 要是太后知道他在田庄里做出这等下贱的事,只怕要扒了他的皮…… 韦铮脑子有点眩晕。 他怀疑自己被人下药蒙了心智,这才会受那贱人的诱惑…… 也隐隐察觉这事脱不开冯蕴的干系,但苦于无证,只能压下不表,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二人既是清白身,我自会求将军相赠。” 又咬牙切齿,恨恨道:“告辞。” ― 韦铮走了。 离开田庄的时候,村民围在道旁,夹道相送,那一束束目光,让他的狼狈无所遁形。 庄子里,冯蕴刚从西屋回去,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就听到仆女来报。 邵雪晴跑出庄子,一头扎进了荷塘。 冯蕴累得没什么力气,“捞吧。” “捞上来,麻烦姚大夫看看,别死在庄子里,晦气。” 主屋几个仆女出去看了,小满陪着冯蕴去净房沐浴,外面时不时有喧哗声传来,冯蕴阖着眼睛泡在木桶里,如老僧入定一般。 小满看着她。 “女郎,今日的事,和那天的考题有关吗?” 冯蕴没有睁眼,“没人逼她们。” “哦。”小满轻手轻脚走过去,捡起女郎滑下木施的衣裳。 “邵雪晴会死吗?” “不知道。”冯蕴道:“想死的人,拉不住。” 小满道:“她们为何这样想不开呢?在长门庄里,不比跟那个韦将军日子舒坦吗?” 冯蕴沉默。 小满嘴碎片刻,并不说了。 她想到女郎以前说过的,人各有志。 兴许,那便是骆月和邵雪晴想过的日子吧。 只不知将军知道了,会如何做…… ― 邵雪晴没死成,被两个部曲从荷塘里捞了起来,听说哭了一夜,两个仆女守着,天明时方才睡下。 冯蕴没有惊动她们。
第二天的早食,一如既往给姬妾们添饭。 只是今日的西屋,比往常平静,也比往常尴尬。 即使是骆月那样的人,也有点失魂落魄。 流言传得很快,不到一天,花溪村就传遍了。 这天夜里,裴獗没有来田庄,但让人捎了话来,一切由冯蕴做主。 于是,冯蕴禀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善意”,当众替裴獗宣布了决定,将邵雪晴和骆月一并赏给了韦铮。 两个女子事先都得到了文慧的“提点”,得偿所愿本该高兴,可这样的结果不是她们想要的…… 众目睽睽下,被人捉奸,还是一拖二,如何有脸? 韦铮不想应承这事。 但三个人被同屋捉奸,裴獗下令赏了,他不应也得硬着头皮应。 当日,韦铮便写了信派人快马送到中京,想抢在探子之前去太后跟前请罪。 信上他将责任悉数推给冯蕴,只说她如何狡诈,酒中下药,害他方寸大乱,被两女拽入房中…… 接着又情意绵绵诉说衷肠…… “臣在农田耕种,无一日不向百姓宣扬殿下仁德恩泽。” “恳请殿下即刻下旨,恩准臣返回中京,再向殿下负荆请罪……” 为了早点回京,韦铮恳切涕零,可中京没有旨意过来。 一声不响比雷霆之怒,更让人紧张。 等待中,韦铮发现,不仅花溪村里的百姓,就连他手下的那一群禁军,看他的表情都渐渐变得不太对劲了…… 韦铮派心腹去打听,得到确切的消息,差点当场昏厥。 “他们说,将军那日酒后失言,亵渎了太后殿下……” “亵渎殿下从何说起?” “村里都传遍了,说是将军亲口说的……太后胸前一粒黑痣,豆般大小,痣上长须……还说太后……小而下垂,不堪一握。” “你说什么?”韦铮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捏死他,“你再说一遍!” 侍卫哪里还敢再说。 他低下头,不敢看韦铮盛怒的表情。 韦铮问:“你从何处听说的?” 侍卫脸都憋红了,“不是一人在说,是……到处都传遍了,说太后殿下守不住寡,在宫中养面首,秽乱后宫……” “还说将军得以擢升侍卫官,也是因侍候殿下有功,靠的是胯下二两……” 韦铮气得双手捏拳,骨节咯咯作响,“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目无法纪的一群刁民,竟敢嚼太后殿下的舌根,本将这便将人抓起来,看谁敢胡说八道。” 侍卫战战兢兢:“将军,此事怕是都传到了安渡郡,甚至更远,说不得中京都已得了消息……” 韦铮的脸,唰白一片。 流言的传播,堪比瘟疫,人的嘴是捂不住的。 天底下那么多人,抓得过来吗? 韦铮害怕消息传入中京嘉福殿的耳朵,可他知道,嘉福殿到处都有探子和侯人,李丞相和太后殿下早晚会知情。 到时候最先遭殃的人,是他。 韦铮双眼血红,“出去。” “喏。”侍卫担忧地看他一眼,默默退下了。 韦铮神色讷讷。 他想到临出京前,太后召他进宫。 那天,太后刚沐浴出来,身上宽衣松缓,长发湿透…… 宫女绞头发没有力气,太后让他过去帮忙。 他急着表现,力用得大了一些,太后那身宽衣便不慎滑下…… 一身肌肤露出来,那里确实有一颗黑痣,豆般大小,上面长须。 但这样的隐私,哪怕他喝醉了酒,也确信自己不会说出去的。 更何况,“小而下垂,不堪一握”这种话,分明就是在蓄意侮辱,存心让太后百口莫辩,无法自证,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韦铮后悔了。 他后悔去吃那冯氏的酒…… 那天晚上他不去,就不会给冯氏可乘之机。 如果只是酒后睡了两个姬妾的烂事,他还能凭着厚脸皮保全自己。太后会相信他是被人暗算,相信是冯氏女在挑唆。 可事情凑在一起,太后不会再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因为那样的隐私,冯氏女不会知晓。 那他韦铮就是那个流言的源头,就是罪魁祸首。 以太后的脾气,如何容得下这等奇耻大辱? 韦铮觉得冤。 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何人传出去的,谁又会知道太后身上有一粒不雅的黑痣? 明天见~~宝子们。 是没有多少人喜欢这书吗?还是在养文,看不到几个评论,写得很是孤单寂寞冷啊。 第67章 将军之疾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7章将军之疾花溪村里有一棵大槐树,在河边的石桥外。坳口风大,树冠也大,下方摆放着几块平整的山石,平常村人累了、热了、渴了,常会坐在树下闲谈。 这两天的大槐树,尤其热闹—— 韦将军枪挑二美,李太后小而下垂。 冯娘子善意施恩,两姬妾后宅乱性。 韦将军酒后失言,李太后长须黑痣。 李太后守寡三年,养面首秽乱后宫。 一开始是流言,传着传着,就被人编成了各种荤素不忌的趣谈,在民间广为流传…… 炎炎烈日下,韦将军和李太后也算为战乱中劳苦耕作的农人,增添了一些快乐。 只有骆月和邵雪晴,死的心都有。 高枝没有攀上,如今进退两难。 午食时,冯蕴没用两口就放下了。 流言愈演愈烈,她得在这燃烧的烈火上,再浇一桶油。 “小满,过来。” 小满喜滋滋地走近,看着一身碧荷色宽衣的女郎,清凉凉的,好看得像仙女下凡,很惹眼睛,不由就亲近过去。 “女郎有事吩咐小满?” 冯蕴朝她勾了勾手,“附耳来听。” _ 午食后,知了叫得人心烦意乱。 小满撑着伞,戴着帷帽去大槐树下走一圈。 听到村民议论,她也加入进去,低低说了两句: “那韦将军做面首不讲规矩,睡太后还说太后的不是,要不了几日,朝廷就该派人来杀他的头了。” “别看韦将军在咱们村里横行霸道,到了太后跟前,就跟那老鼠见到猫似的……” “以色事人的东西,太后还不是说杀就杀。” 村人交换着眼神,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于是—— “李太后要杀韦铮的头,中京的传旨官马上就到”的消息,又一次不胫而走。 小满高高兴兴回来,发现女郎在专心作画。 她一时不解,偏过头去看,当即红了脸。 那画…… 很不正经。 居然是一个袒露胸襟的女子,云鬓高耸,媚眼如丝…… 小满捂住眼睛,“女郎为何画这个?” “闲来无事,找个赚钱的门道。”冯蕴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便是远在中京那个李太后的模样,而这副堪比活春宫的画,惟妙惟肖,连那颗独特的黑痣都没有落下,很快就会成为她冯蕴的传世佳作。 到时候李太后看到它,也可以一眼认出自己来呢。 — 夜里村庄寂静,狗吠声都没有,冯蕴心情极好,睡到大天亮才想起今日要做的事情。 她起床吃罢早食,去了灶上。 馅是厨娘早上起来剁好的,冯蕴亲自调料,青菜素包和猪肉馅包,大火上锅,很快就出笼了。 小满在旁边伸长脖子等着,被韩阿婆敲了一下脑袋,这才咽着唾沫去拿食盒。 冯蕴叮嘱厨娘,“明天吃包子,大家都有。” 厨娘喜滋滋的应了。 韩阿婆看她全然不知道节省过日子,又是好一番唠叨。 不过,冯蕴听不着了,她带上仆女,坐上驴车就往界丘山大营赶。 今日她要去探望大兄,所以特地叫上了敖七,顺便也把鳌崽丢给他。兄弟俩关系越来越亲厚,敖七成了冯蕴身边,唯二可以搂住鳌崽玩耍的人。 这个特例,让少年郎眼里盛满了星光,骑在马上腰杆都挺得笔直。 然而,等他们一行人兴高采烈到达界丘山,才知道裴獗不在营里,温行溯也被他带走了。 副将赫连骞眉开眼笑地看着驴车上搬下来的吃食。 “此去淮水湾大营,路途遥远,不如某替女郎派人去送?” 冯蕴谢过他,问道:“我不怕远,只是恳请将军给个路引……” 淮水湾是两军阵前,路上早已封锁,没有路引,普通百姓根本无法通行,她想送也送不了。 赫连骞尴尬的笑。 “这…大将军明令禁止,女郎就不要为难我了。” 北雍军有北雍军的规矩,冯蕴自然不会跟赫连骞过不去。 只是有点难受。 大兄伤着呢,裴獗居然硬生生将人架去阵前。他得有多痛多煎熬? 冯蕴极目望去,界丘山大营里的士兵人数明显减少了,想来是大部队已被裴獗带去了淮水湾。 校场上一群人在操练,从冯蕴入营就不停往这边瞄…… 赫连骞拉下脸训斥一声,又认真起来。 冯蕴回头示意小满,将花溪村带来的东西,全留给赫连骞。 “就不麻烦送过去了,这些东西赫连将军留下用吧。淮水湾太远,送过去也失了味道,反而不美。”
赫连骞美滋滋的捋着胡须,正要道谢,便听到濮阳九的声音。 “不麻烦,我现下就要去淮水湾,一并带去就是。” 到嘴的食物就这样飞走了,赫连骞的脸顿时就黑了。 濮阳九仍旧笑眯眯,走近打量冯蕴两眼。 “女郎又艳丽了几分。” 这人说话向来没个正形,冯蕴不想惹他,规规矩矩地做个揖礼,示意小满和邢丙等人,就要走。 “女郎不想问问我,为何这时去淮水湾吗?” 濮阳九的声音听上去戏谑,可仔细品来,话里很有几分严肃。 冯蕴心里一沉,难不成是大兄伤势不妙? 她脸色凝重地问:“还请濮阳医官明示?” 濮阳九看一眼她身侧的敖七,笑了一下。 “女郎借一步说话。” 冯蕴点点头,正要跟着他去,敖七不高兴了。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濮阳九回头看来,发现敖七是真长大了,一身常服没着轻甲,可身形高挺,气势清俊威武,不愧是他舅亲自带出来的外甥。 但濮阳九偏要羞他。 “敖侍卫年岁尚小,不便听大人的话。” 敖七眉峰一抬,当即便要发火。 冯蕴好笑地看他一眼,“濮阳医官与你玩笑,敖侍卫稍等。” 女郎发话了,敖七没有跟上去的理由,可濮阳九在中京可是风流成性,敖七很不喜欢他单独叫走女郎,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冯蕴默默跟濮阳九走到一侧,离他们远了些,但仍然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 她道:“就在这里说吧。” 濮阳九回过头来,看一眼远处怒视的敖七,大抵明白这女郎的意思。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她在避讳。 濮阳九抱起双臂,懒洋洋看着眼前的美娇娘,好长时间没有出声。 他在想,裴妄之是如何在阳燥症的煎熬下克制自己,与美娇娘夜夜相对,却任由欲念狂奔而不动分毫的? 正常而言,世间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忍耐。 这个裴妄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濮阳医官?”冯蕴轻声唤她。 濮阳九重咳一下,让自己从女郎姣好诱人的眉目间收回视线,认真了几分。 “女郎可知,妄之身怀怪症?” 冯蕴微微吃惊,摇头。 濮阳九看她浑然不觉的样子,再次在心里为裴獗点了一根蜡烛。可以想见,他将自己皮肉下的兽欲掩藏得多好,才能让小女郎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 “这些天,他是不是每日都来花溪村?” 冯蕴表情淡然,嗯一声。 “是回营才生的病吗?” 濮阳九道:“不,这个病跟随他很多年了。只是这些天发作得尤其厉害。” 冯蕴狐疑地看着他。 她没有察觉到裴獗有什么病,倒是觉得眼前的濮阳九病得不轻。 “濮阳医官不妨直说?” 濮阳九看出冯蕴不耐烦,可这种事,他一个男子也不方便直接对女郎说,只含糊道: “妄之他克制、保守,洁身自好。即便一直饱受疾病的折磨,也从不率性而为……” 濮阳九说的话,冯蕴全都听明白了,可凑在一起,一个字都不明白。 说裴獗克制保守?不如说他温柔善良。 “濮阳医官,我大兄没事吧?” 濮阳九一愣,应道:“温将军伤得不轻,恢复尚需时日,但女郎无须担心,妄之很照顾温将军,调养得宜,不会留下病根。” 冯蕴松口气。 大兄没事就好,裴獗有什么怪病,与她何干? 冯蕴笑了笑,“恕小女子愚钝,濮阳医官叫我过来,到底要说什么?” “这个……”濮阳九是个大夫,本不必避讳,可面对这双澄澈得半分杂质都看不到的眼睛,喉头像堵了塞子。 都怪裴妄之这病生得太贱了! 他道:“大将军精力旺盛远胜常人,得不到慰藉,便不时服用药物来抑制……今日我便是为此事去淮水湾。” 他认为说得很清楚了,问冯蕴。 “女郎可听懂了?” 冯蕴道:“听懂了。” 濮阳九换上笑脸,正想暗示她可以主动侍候将军以缓疾症,就听冯蕴又道: “大将军很需要濮阳医官,即使身在两军阵前,也定要濮阳医官前去慰藉……” 顿了顿,她平静地笑。 “这属实病得不轻。那濮阳医官还是快些去吧,别让大将军久等,小女子先告辞。” 濮阳九:??? 看着冯蕴掉头而去,他感觉自己说了个屁。 第68章 欲加之罪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8章欲加之罪冯蕴回到花溪村,就忙碌起来。 太后和韦铮的传言越传越烈,她得在庄子里做些准备,防着韦铮报复。 冯蕴不怎么在意裴獗的病,也没有精力关心。只要裴獗暂时死不了就行,他苦他痛,她不会共情。 久不见大兄,也没有从贺洽那里得到他的消息,冯蕴有点燥。没想到,裴獗次日下午便突然打马来了花溪村。 与往常不同的是,前几次都是入夜才来,每次只带左仲和纪佑两名侍卫,这次却带来了二十几个人。 裴獗人还没到,冯蕴已然得报了。 等裴獗马到庄子门口,她便带人候在那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片刻,冯蕴福身请安。 裴獗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交给迎上来的敖七,看了冯蕴一眼,沉默着往里走。 冯蕴掉头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进了主屋。 冯蕴回头吩咐仆女,“关门,在外面候着。” 大满和小满齐齐应声。 裴獗应是急赶过来的,风尘仆仆,一身甲胄都没有来得及换下,铁甲上磨得泛光,很是凛冽。 冯蕴视线落在他身上。 “将军可要宽衣?” 虽说入秋了,但秋老虎仍是了得,冯蕴宽衫薄裙都觉得热,何况他? 裴獗嗯一声,朝她举起双臂,“知道我为何而来?” 冯蕴眉头皱了下。 不是因为他问的话,而是他坦然的动作。 裴獗在等着她为他卸甲。 冯蕴有点后悔,热死他关自己什么事? 算了,都说是吊在他绳上的蚂蚱了,热死他,暂时对自己没有好处…… 冯蕴慢慢走到他跟前,垂着眼皮去解那一身沉重的甲胄,却故意笨手笨脚,一副没有头绪的为难样子。 “罢了。我一会要走。”裴獗神色没什么变化,眼神比方才锐利很多,好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冯蕴退开,松一口气。 裴獗顺手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荒土开垦得如何了?” “速度极快。” 冯蕴看一眼他冷然的脸色,反问:“将军是为韦将军和太后殿下的事来的吧?” 裴獗看她一眼,脸上有难掩的寒意,带着一种无端的压迫力,令人无处遁形。 “韦铮的事,是你做的。” “将军抬举我了。”冯蕴规规矩矩地行个礼,说得坦然。 “我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潜入太后殿下的香闺,窥见那等私隐。怎会是我做的?” 又懒懒抬起头,瞄他一眼。 “若将军觉得流言不妥,亵渎了皇权和太后,我可以下令,从此长门庄上下,谁也不许再议论太后半个字。但是村里城里,乡里民间,那就不是我可以约束的范围了。将军想要封口,只怕要派大军去镇压……” 她想说得心平气和一些。 但克制不住这种痛快,就要幸灾乐祸,阴阳怪气。 憋了两辈子的难堪,这一刻才算狠狠地扇回到了李桑若的脸上。 天道好轮回,怎能不畅快? 要不是李桑若上辈子火急火燎的召她前去,要炫耀那一身欢好的痕迹给她看,那她也没有机会得知这样的秘密,再借此反戈一击,将就她的矛,刺她的盾…… 不过裴獗嘛…… 心爱的女子豢养面首,身体隐私成为天下人的笑谈,这样的滋味定不好受就是了。 噗!一想到裴某人正忍受烈火烹油和剜心之痛,冯蕴就忍不住想笑…… 裴獗厉目扫过来。 冯蕴恢复平静,表情比翻书还快。 “将军今日来找我,不会是替太后问罪的吧?” 裴獗走近她,“为何要宴请韦铮?” 冯蕴温柔地笑着看他,“不是和将军商量过的吗?化干戈为玉帛。得罪韦将军对我没有好处,我诚心设宴赔罪,哪料韦将军会酒后失态,占了将军的姬妾?” 裴獗:“那不是我的姬妾。” 冯蕴:“但将军不喜。” 裴獗眼神微沉,脸上有冷漠的戾气。 他伸手揽住冯蕴的腰,将人拉过来,压在胸前,“看来是我太惯着你了,纵得你这般放肆。” 冯蕴没有挣扎,也不觉得他的话说得刺耳,麻木的心脏早没有半点疼痛。她忽悠悠笑一下,伸出一只胳膊抵抗着他胸膛带来的压力,脸上难掩嘲弄。 “所以,将军认定这一切是我做的?要为你的姬妾,为太后申冤?” 裴獗不说话,盯着她的眼睛,幽幽的黑眸里是一种说不出的寒意,好像下一瞬就会扒开她的皮,看她藏在里头的心是什么颜色,有没有写上“罪魁祸首”四个字。 冯蕴嘴角微微向上一挑。 带点不屑的冷笑,那倔强的小脾气被掩饰得很好。 流露的是轻佻、妩媚,还有不顾一切的疯狂。 “那将军说说,要怎么惩罚我?” 徐徐笑开,她踮着脚尖,将湿热的唇覆在裴獗隆起的喉结上,辗转轻咬,眼里是冰冷的寒意,好似随时会撕破他的喉管,饮血当前。 “干脆些,做个了断吧。” 裴獗深吸一口气。 黑沉沉的眸子里克制的火焰,忽一下被窜起。 他胳膊一紧,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冯蕴很轻,落在他坚实的臂弯里,浑身上下骨肉酥软,好似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她拦腰折断。 裴獗眼梢赤红,眼里有欲色弥漫…… 他绕过帘子走向软榻,一条小小的身影冷不丁从角落里猛扑过来。 “嗷!” 低吼声带着兽类的狂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他的面部。 裴獗敏捷地侧过,抬腿就朝它踹了过去。 “别伤它!”冯蕴一把拽住他,眼神脆弱而恐惧。
她怕裴獗伤害鳌崽。 就像害怕他伤害温行溯一样。 裴獗收回手,将她轻轻放在榻上。 鳌崽一击不中,低吼一声,迅速窜到窗台,虎视眈眈看着眼前这个比它更为凶猛的野兽,身子趴伏一动不动,嘴里发出威胁的吼声,双眼满是戒备。 冯蕴眼眶有些湿润,“鳌崽不怕,不要怕。” 每次他来,鳌崽都会躲的。 她知道鳌崽害怕裴獗。 可鳌崽为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踢它,凭什么踢它?”冯蕴突然怒火中烧。 欺负她的鳌崽,比欺负她更让她生气。 她用力推裴獗的胳膊,带着一种无法宣泄的怒意,刺猬般盯住他。 裴獗没有诚心踢鳌崽,那反应只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在受到攻击时的下意识动作,而且他也及时收住了…… 但裴獗没有辩解。 “冯氏阿蕴。”裴獗眼尾微红,沉默片刻,又弯下腰来,掌心扣住她的后背将人拉近。 “不想死,就不要再耍小聪明。” 冯蕴一声冷笑,直视他的眼神。 “妾愚钝,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呢?” 裴獗没有说话,一双冷眼满是寒意。 冯蕴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事情发生在花溪村,将军便认定是我冯蕴蓄意谋害吗?要问罪,是不是也该讲个证据?” 说罢又扬眉一笑,乌黑的瞳孔里满是嘲弄:“我原本以为那些谣言是村人随意编排,当不得真,看将军紧张成这般,难不成太后真的养面首?真的小而下垂,不盈一握,真有长须黑痣呀?将军看过了,摸过了,确认过了,这才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冯蕴!”裴獗低头看着她,“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什么了?太后养面首,还是将军看过了摸过了……喔……” 冯蕴夹枪带棒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脑勺突然被他扣紧,来不及反抗,一个用力到近乎狰狞的吻便狠狠地落了下来。 他眼角赤红,下手极重。 冯蕴有些生气,以前也是这样,每次说不过她,就只会用这招堵她的嘴…… 讨厌!冯蕴本能的挣扎。 嘴巴打架…… 裴獗抓住她扭动的身子紧扣在身前,激烈的亲吻带着偾张的怒火,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顷刻便吞噬掉她的呼吸…… 冯蕴发不出声音,无力地瘫在他怀里。 两人无声,却有一种契合的气场。 裴獗好似肖想了许久,那樱唇带着致命的引诱,蛊惑着他的神智,一张禁欲的脸,双眼灼烧,仿佛要将她捏碎…… “腰腰……”呻吟般低唤,如灵魂在共颤。 冯蕴跟着他呼吸,身子在他滚烫的掌心里快速沉沦。 裴獗叫她腰腰和温行溯叫她,很不一样。 温行溯是温情,是童年和亲人。裴獗的轻唤夹杂着欲和纠缠,每一声都好似会喊到骨头里…… 冯蕴猛地睁眼,情绪从激烈中消退。 身体的吸引是有的,心是没有的。 她嘲弄一般看着裴獗,不挣扎,只是冷笑。 裴獗喘息着,对上那双冷眼,慢慢松开,再捉住她的手腕,往两侧分开,迫使她整个人往前扑上来,靠在他的身上。 “为何不肯安分一点?嗯?” 冯蕴别开头去,不想看他那双被欲色填满从而令她心神不宁的眼睛。 “将军这是欲加之罪。” “看着我。”裴獗冷冷盯住她,见她不睬,擒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 “回答我。” 天光从窗口透过,照着冯蕴的脸,绝艳而冰冷。 “将军既然认定是我,那杀了我吧?” 她将雪白的脖子伸给他,一副嘲弄的姿态。 但脸上看不出有半点惧怕。 有恃无恐。 裴獗看到的只有这个。 裴獗指尖收紧,冯蕴的头便转动不得,只能与他四目相对,被迫接受来自他黑瞳深处冷漠的压迫,“不想认夫主了?” 一丝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冯蕴僵硬的身子被他压在身前,因为坐得矮,脸几乎贴在他的小腹。 “将军好不讲理。”冯蕴嗤笑,“自认是我夫主,便可以随便为我安排罪名吗?亵渎太后是要杀头的!” “原来你知道。”裴獗沉声,双手捏住她的肩膀,将人稍稍推开一些,不让她呼吸落在下腹,“你以为,长门院二十多个部曲,可抵挡多少禁军?” 冯蕴挣扎,“说了与我无关。那韦铮要找对手,也该去找看过太后身子的人,比如说将军你……” “闭嘴!” 裴獗拢紧手指,将她肩膀往下一推,便拂倒在榻上。 这动作他没有很粗鲁,愠怒下的推搡,还小心收着力气,可冯蕴正在火头上,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后背刚接触到榻面,冯蕴便气得豹子似的弹起来,拽住他往下一拉。 裴獗前倾的身子收势不住,整个人压向她。 冯蕴不肯罢休,翻个身起来,朝他身上狠狠跪下去,用膝盖顶他要害,那愤怒狂躁的样子,像一只维护领地的小母狮,一旁的鳌崽也跃跃欲试,吼叫着,要朝他扑过来。 裴獗身上轻甲没褪,稍显笨重,他微沉眼睑,没有反抗,由着冯蕴狠狠揍了几下。 哪知冯蕴并没有因此而满意,打着打着,用力将他推在榻上,然后自暴自弃般压上去,啃他微抿的嘴,坚毅的下巴,性感的喉结,捉住他便为所欲为…… 裴獗仰起头,粗重的呼吸,胸膛在剧烈起伏,不知是难耐还是愉悦,从喉头又挤出一声,“腰腰,松手……” 冯蕴冷笑一声。 整个人横跨过腰,骑在他的身上。 裴獗:我谢谢你。 冯蕴:谢我就以身相许吧 第69章 欺负将军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69章欺负将军“不是要做夫主吗?将军有多少威风,使出来……” 她冰冷冷的。 咬他耳朵,说得气势汹汹。 裴獗从来便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棺材脸,旁人也怕他,不敢在面前放肆。他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人,莫说还是个女郎…… 而他不知道,想抢在他发火以前,自己先发个火,再好好治他一下,是冯蕴很早就想干的事情。 武力不济,那她就换个思路,以弱胜强,美人计也是好计。 上辈子没机会做的事,这辈子来做。 “将军的威风呢?这个吗?”冯蕴腰身轻摆几下,一脸姝色浅带薄怒,若有似无地轻蹭,裴獗便丢盔弃甲,急促地喘着气,看着她那双好似饱受委屈的眼睛,本就受阳燥症煎熬的身子,受不住地狂乱叫嚣。 威风是威风了,就是威风的地方不对。 “腰腰……”裴獗哑声警告,“起身。” “不要这样唤我。”冯蕴坐在他身上,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面不改色地扯开,翘起的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不是将军该唤的乳名。” 裴獗便闭着嘴,不说话了。 冯蕴盯着他看了许久。 这是裴獗,罪魁祸首啊! 冯蕴暗自冷笑,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从他的腰间滑坐到他的腿上,又坐回去,动作缓慢而漫长,强压下来的平静,在这份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是对裴獗最无情的折磨。 “冯蕴……”他果然不再叫腰腰了,眼角赤红得仿佛要滴血,“起来。” 冯蕴有点想笑。 裴大将军的力气,是她可以左右的吗?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她掀翻,但他没有。 “口是心非的裴郎。”冯蕴低下头去,揽住他的脖子,小脸不急不躁地贴着他上下移动,就像是吃人的小狐狸正在细嗅即将入口的珍馔。眼前骨山高耸,韧性十足,她好像很馋,又不急着下口,只是垂涎般回味那肉汁爆开的美味,双眼妩媚带钩。 裴獗果然受不住,额头细汗密布,双手掐住她的腰,眼神很热很热。 “不要逼我!” “是将军在逼我……” 冯蕴就像发现了某种宝藏,看着裴獗渐渐扭曲的脸,听着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地磨他,好似开启了一个新的折辱方向。 “我一心一意为将军筹谋,为着将军好,将军不管不顾,一来便指责我……” 她说得委屈,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裴獗微微后仰,不知内心是如何的纠结和犹豫,那双掐在冯蕴腰上的手,竟微微在颤抖。 “你起身……我们再说。” “那将军还治不治我的罪?”冯蕴低头盯着裴獗泛红的眼睛,一头乌黑的长发低垂下来,扫在他的脸上,声音绵软带着怨气,天生一副媚骨,磨得裴獗狼狈不堪,气息都乱了。 许久才喘出一声。 “再不起身,是要治罪的……” 他咬牙切齿,黑眸里的狂躁几乎压抑不住,“重重地治,重重地罚。” 那低沉的男声,好似随时要炸裂。 冯蕴却不肯饶他,牢牢压上去,盯住他幽暗的瞳孔,慢问浅笑:“如何罚?我都骑到将军身上了,怎么着也是要杀头的罪名吧?” 裴獗:…… 他掐住她的腰想把人提起来。 “这般无视大将军,合该大刑伺候。” 冯蕴轻笑,用力握住他比自己大了不止一圈的手,慢慢穿插再十指相扣,拉到他的眼前,好像在看两人大小悬殊的身体,“多大?” 裴獗恨不得咬死她,“你试试……” 冯蕴哦一声,“反正将军惯会欺负人,那便来罚我吧,让我试试将军的大刑。” 看着她撒野,这疯狂的小模样,裴獗铁青着一张脸,气不是,恨不是,气息急促而粗重。 “说不得,骂不得。何人欺负得了你?” 冯蕴觉得他极其可笑,大老远从营里回来问罪,还怪她发狠。 “敢问将军,我何错之有?弱小是错?还是卑微是错?我何德何能,让你们所有人都厌弃我,我是上辈子扒过你们的祖坟吗……” 又垂下头,扶住他的脸,对着他的眼睛。 “横竖都是个死字,那我不如早些把将军吃掉好了。到了黄泉路上,好歹是个饱死鬼……” 呼吸近在咫尺。 一张玉容在长发半掩里格外精致,无辜的眼晶亮似妖,纯而欲的脸,完完整整将她的征服欲和怯意矛盾地揉和在一起,便是想吃又怂的模样…… 然后便去咬他。 “嘶……”裴獗低喘一声。 是痛,也是难耐的呻吟,轻到几不可闻。 他忍受着冯蕴近乎粗暴的“摧残”和阴阳怪气,手背上的经络都气得突突鼓起。一种仿佛真要被这小女妖吃掉的错觉,让热血从尾椎疯狂地窜上头颅,他再也按捺不住…… 一个颠身便搂住冯蕴翻转过来,将她反压在榻上。 男女力量的悬殊可谓天差地别,冯蕴再要挣扎已无能为力,挥起拳头便在他身上胡乱地捶打。 她用足力气,恨不得打死他。 裴獗不闪不避,由着她出气。 她却忽然红了眼圈,“疼。” 裴獗那一身轻甲很是厚实硌人,冯蕴的手打痛了,又气又恨又委屈,明明是她打人,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裴獗捉了那只白皙的小手过来,看拳头红痕一片,可见是真没良心,往死里揍的。 性子这么坏。 身子又这么娇。 裴獗叹息一声,掌心微微一收,将人拉入怀,哄慰般拍了拍,“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旁人拿不走。” 冯蕴呼呼喘着气,累够了。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十分坚定,像是抵抗又像宣告。 “我的命,将军可以拿走,但控制权在我。” 裴獗盯住她发红的双眼,慢慢松开,无奈喟叹一声,沉着脸起身整理衣裳。 “行,都是你的。” 冯蕴抬眼,“将军也是我的吗?” 裴獗沉默片刻,一张锐气逼人的脸,被强大的气场衬得野性而冷漠,“你要吗?” 冯蕴抚开贴在额头的湿发,“不要,养不起。” 裴獗眉头微拧,盯着她又沉默一下,“我带来的二十五个侍卫,交给敖七。粮食不够,去大营找覃大金。” 冯蕴下意识皱眉看他。 那双黑眸里是隐忍和克制的欲望,被一层望不穿的乌云所覆盖,转眼变得疏离,就好像方才在塌上纠缠的人不是他一样。 冯蕴轻笑,“将军要走?” 裴獗道:“阵前离不得人。” 两军对峙,中间只隔着一条河,局势随时会发生变化,主帅离营是大忌。 可他还不是来了吗? 既然这么急着走,又为何要来? 也是,李太后被传言成那样淫贱不堪的女子,裴大将军恐怕心都要碎掉了,不来找她这个罪魁祸首发火,如何消得了气? 冯蕴内心暗嘲一声,并不多言,走过去替他整理衣裳,特地在下袍上抚了抚,却怎么也抚不平,于是看着裴獗抽搐般的眼风,挑衅般扬眉。 “要是开战,劳烦将军派人捎个话。”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吭声。 冯蕴道:“万一将军战死,我也好早做准备,寻找别的出路。” 裴獗手指一僵…… 他冷冷转头看着冯蕴。 “不怕我现在就掐死你?” 冯蕴一笑。 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前阵子她对裴獗还有畏惧,今日大抵是气糊涂了。看他为了一个李桑若,从营里回来找她的麻烦,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当她翻身骑到他身上那一刻,就更是没了半个怕字。 裴大将军再是凶狠,也是一个可以被人掌控欲望的男子,是人,有七情六欲,就有软肋。 但她不说这个,只谈委屈。 “这叫破罐子破摔,反正将军也不信我了,怕也无用,反而落了下乘,招人笑话……” 裴獗默不作声,听她阴阳怪气。 临走,瞄一眼从头到尾盯着他的鳌崽。 “小猞猁野性未退,仔细点,别伤了你。” 冯蕴眼瞳一震,半晌没有言语。 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鳌崽不是野猫,哪怕庄子里经常看到它的人,无非觉得鳌崽长得怪异了些,而裴獗一共没看过鳌崽几次,却如此笃定…… 怪不得鳌崽怕他,躲着他。 裴獗没有多说,面无表情地开门出去。 看一眼檐下,不见那两串风铃。 只有敖七站在那里,一张脸阴晴不定,双目通红。 裴獗脚步微停,叫敖七,“过来。” 敖七自打舅舅进屋,就守在外面。 里头的动静不小,那股怪异而沸腾的气息几乎就要隔窗冲出来,隐隐约约传入耳朵,敖七的心都快碎掉了,好不容易才压下冲进去的冲动…… 听到裴獗招呼,敖七走过去。 一眼就看到裴獗喉结上的红痕,仔细看似乎还有牙印。 敖七的头垂下来,拳头微攥。 “阿舅……”他的声音带一丝颤意,“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两日便要开战,有事战后再说。” 裴獗打断了他,落在他头顶的目光很是冷冽,如两束寒芒,盯得敖七脊背汗涔涔的,失落又不安。 他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等了片刻,却只听到他不带感情的声音。 “盯紧韦铮。” 敖七低低嗯声,没有抬头。 裴獗沉默一下,“过完年就十七了,多动脑子。” 敖七点头,颈子凉飕飕的,许是做贼心虚,他总觉得舅舅话里有话,心里很是难受,可裴獗只说了韦铮的事情,让他护好长门庄,便径直离去。 敖七看着那背影,好想快点长大。 — 冯蕴趴在榻上瘫了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裴獗已经离开了,她身上汗涔涔的很是不适,叫一声小满备水,便有些乏力。 每次那厮过来,好像她出汗就比平常多。 小满喜滋滋备水去了,大满进来,为她准备换洗的衣物,头垂得低低的,有些不敢看冯蕴红扑扑的脸。 冯蕴坐在榻上,半阖着眼睛看她。 大满比小满只大两岁,身段却丰满许多,小满仍是个清丽的小姑娘,大满已是个姿色过人的成熟女郎,那与她有那么相似的几分脸,让冯蕴沉默了许久。 她突然问:“你都听见了?” 两个仆女方才就在外间。 大满自然听见了。 那个她心里冷淡寡情的大将军,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军,在十二娘面前竟是没有招架之力。 那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差点要她的小命,她须得紧紧揪住帕子方才保持着平静,便是这样,也听出一身的冷汗。 看小满时,小满也是红了脸的。 大满低下头去,不堪回想的样子,略带一点羞涩,轻轻嗯声。 “仆女替女郎担心。” 冯蕴问:“担心什么?” 大满眼尾微抬,“怕惹恼将军。” “唔。”冯蕴半倚在榻上。 鬓发湿透,薄衫不整,额头、颈子上全是细密的汗,一副虚软无力的样子,好似被郎君狠狠怜惜过一番,看得大满脸红心跳。 她却平静:“等仗打完了,若有机会放你回南齐,你愿意回去吗?” 大满忐忑地看着冯蕴。 “是不是仆女做错了什么?” 冯蕴摇头,“你和小满跟着我,生生与家人分离,我原想着将军要是收了你们,那便也好。但现在……” 她瞄大满一眼。 “这男人我碰过了,你们便不要再往他身前凑。” 大满微微呆住。 初入敌营时,冯蕴不是这么说的。 她甚至动过让大满去侍候裴獗的念头。 仅仅亲热一次便改了主意吗? 大满听懂了冯蕴的警告,垂下头去。 “仆女不敢的。” 冯蕴嗯一声,“你容貌不俗,身段又好,什么样的郎君都配得上的。回不回南齐,由你们来选。若要留下,我便为你和小满挑个好的姻缘,不亏你们。” 大满心里涩涩的。 脑子里有个镜花水月般的梦破灭了。 那伟岸英挺的男人,她得不到了。 “仆女多谢女郎,但家父早有交代,让仆女姐妹两个尽心侍候,一生皆由女郎差谴,那时便已断了回家的路。” 冯蕴随意瞄她一眼,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去,由着大满扶去净房,没有再说话。 - 花溪村的夜晚,一片漆黑。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荒田野地,行走速度极快,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长门庄附近的田埂小道,杂草都除得极是干净,几乎藏不了人,韦铮在离庄子百余步的溪边停下。 他一抬手,随从全都跟着他蹲下来,隔着一道高高的田埂观察长门庄。 黑暗笼罩下的长门,寂静一片。 随从问:“将军,怎么搞?你下令吧。” 韦铮面无表情地观察,好片刻,摇了摇头,“有暗哨。我们还没有靠近庄子,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 另一个随从说:“白日里属下来看过,裴獗留了二十多个精兵,想来是从他的侍卫营里挑出来的,不好搞。” 韦铮双眼怨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如果没有裴獗的人,那么他便是拼着小命不要,也得闯到庄子里去给冯氏一个好看,不说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那也要弄过来羞辱一番才能解恨的…… 可眼下,庄子里的武力不仅有冯氏那些部曲,还有裴獗的侍卫营精锐二十多人。 韦铮以前就听人说过,侍卫营里那些人,是裴獗一手训练出来的,一个个敢拼敢死,手段毒辣。而他手上那一百多号人,并不全然是亲兵,更不是每个人都会豁出命去不要,跟着他去搞长门庄…… “走!” 韦铮放弃了。 一双怨毒的眼盯着长门庄的方向,手臂一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仇,来日再报!” 韦铮说完,带着人便往原路返回。 前方是一条丈余宽的溪流,上面搭着圆木,如同一个铺成的木桥面,简陋,倒也结实。 韦铮来时桥上没有人,不料回头一看。 夜下的木板桥上,立着个衣裙飘风的纤细身影。 “韦将军,深夜来长门庄,为何过门不入?” 韦铮瞪大眼睛,好久不敢相信。 此刻天边银月如钩,天地寂静,淡淡的光线落在冯蕴那张清丽过人的脸上,潋滟入骨,却高贵莫名。 冯氏女? 一个人深夜堵他,真不怕死? 不得不说有胆有谋,韦铮有些佩服这女郎了。 韦铮冷笑一声,“看来冯娘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乱世当前,流匪横行,竟敢半夜出门……” 冯蕴道:“有韦将军在,哪一路流匪这么不怕死,敢到长门庄来生事?” 韦铮看她平静如闲谈一样,按住腰刀往前走了两步。 “无须打哑谜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冯蕴突然一叹,幽幽的,带点无奈和凄凉。 “这也正是我想问将军的?我要如何做,将军才肯放过我?” 第70章 料事如神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0章料事如神韦铮蹙紧眉头,警惕心变成了疑惑。 “冯姬此言何意?” 冯蕴行了个礼,说得一本正经,“冯氏女远在安渡,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便是韦将军携恨而来,想要将我带去中京问罪,我也是一心想与将军冰释前嫌……” 她说得真切,听不出半点怨恨。 “那日在长门庄,大将军要治罪,是小女子一力保下韦将军。种田虽苦,总不至于要了性命。” 又是一声叹息。 “我心知将军是贵人,没有吃过田间苦头,恐会对我生出怨恨,这才有心设宴,怎料会发生那样的误会?我要知道那夜在邵姬屋里的人是韦将军,怎么也不会带人前来的……” “将军也知,乱世下,女子身如浮萍,只求有个依仗,得一个安稳日子,冯氏女哪敢与韦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主动结仇?” 说罢,一声苦笑。 “实在不知,将军为何要如此恨我,非要将我置之于死地不可?” 韦铮狐疑地眯起眼睛。 冯蕴没有出现前,他有八成把握,这件事情与她有关。 可冯蕴这一说,他还真犹豫了…… 一个齐女,且不说有没有那样的胆量得罪他,就说那个“黑痣长须”,便不是她能够知道的秘密…… 韦铮不想当冤大头,被人害了还蒙在鼓里。 “那依你所言,花溪村传出去的谣言,是何人所为?” 冯蕴抿了抿嘴唇。 “原来将军怀疑是我……”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后殿下的隐私,如果不是胡编乱造,那一定是接触得到太后的人才会知晓……韦将军与其怀疑我,不如想一想,可有得罪过太后身边的什么人?” 冯蕴想,以韦铮的性格,在宫中必然也是飞扬跋扈,不招人喜欢。而李桑若临朝称制,大权在握,身边必然会有各路走狗,各有各的利益……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谁都想做太后最宠幸的人,舔狗与舔狗之间,其实是很难和平相处的…… 果然,她略略提点一下,韦铮就“恍然大悟”。 “难道是方福才?这个无根老狗!” 太后身边来过安渡郡的人,只有方福才方公公。 就韦铮所知,方福才一直为太后做事,在安渡郡安插了不少他自己的候人,监视裴獗,监视北雍军。 而韦铮和方福才一直不和。 方福才仗着在太后身边侍候的便利,几乎掌握着宫中候人的来往情报,自从知道太后有意另组一个“大内缇骑司”,且太后有意抬举他任缇骑司司主,方福才怕他分权,就处处针对,给他穿小鞋。 还有,方老狗找来宋寿安那个小白脸,分明就是跟他过不去。 这些日子,宋寿安天天在嘉福宫行走,都快腻在太后身边了…… 恰在这时,太后却派他出京。 韦铮甚至记起来,离京前去嘉福殿,那方福才还对他笑过…… 笑得那叫一个恶心人,说什么“祝韦将军马到功成”,原来那个时候算盘珠子就蹦到他脸上了。 好一个方福才! 好一招毒计! 简直是让他百口莫辩。 即便太后碍于脸面,不要他的命,那往后他如何取信于太后,如何做得了缇骑司的司主? “韦将军?”冯蕴轻唤一声。 她哪里知道,短短一个瞬间,韦铮的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上万字的宫斗大戏?甚至主动臆想出来了真正的幕后推手。 “小女子只是胡乱猜测,并不知天家的事情,说错了,韦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韦铮皱了皱眉,审视着她。 长得好看的女郎,在男人面前有获得信任的天然优势,再看向冯蕴,他已然没有了半分仇恨,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你没有说错什么。”韦铮倒也爽快,朝冯蕴拱了拱手,“是我误解你了,差点铸成大错。” 冯蕴微微一笑,“那韦将军可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吗?” 韦铮微顿,“冯娘子想知道什么?” 冯蕴道:“韦将军为何憎恨我,一来安渡,便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韦铮:……
他答不上来。 毕竟真正憎恨冯蕴的人,不是他,是太后。 而且,仅仅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吃醋。 这么一想,他发现自己和冯蕴,竟然有点同病相怜,都是被人在背后下黑手…… 但韦铮不敢这么说。 他道:“韦某来安渡,只是奉命行事,和冯娘子并无私怨。” 这个答案不出意外。 冯蕴顺水推舟,长长吐一口气。 “那就好。” 又道:“既如此,那韦将军何不到寒舍喝一杯清茶,我与将军细细说说,眼下将军要如何解局?” 韦铮大为吃惊,“冯娘子有办法帮到韦某?” 冯蕴低垂眼,一副没有脾气的弱女子模样,仔细看,似乎还带了几分羞涩。 “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办法?是我家大将军留下话来,说他会尽力保住韦将军……” 韦铮身子紧绷,“大将军?” 冯蕴微微点头,“大将军今日来花溪村,便是为了韦将军的事情。他说韦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若为一点私德被治罪,着实可惜……” 韦铮睁大眼睛,“大将军真这么说?” 冯蕴浅笑,“我骗韦将军干什么。又不得半点好处,犯不着说这样的假话……” 一股热气从脊背升上来。 不知为何,韦铮竟有点飘飘然。 那是裴大将军啊! 朝野上下都说他韦铮就仗着一张脸才得太后宠幸,尤其方福才那老狗的人,总在私底下嘲笑他…… 但裴大将军认为他是栋梁之材。 冯蕴看他脸色,一声叹息。 “但眼下的事情,闹得着实难堪,大将军也不方便出面,于是,只能由我转达韦将军……” 说到这里,韦铮还有什么不肯的? 他拱了拱手,朝着界丘山方向一揖,由衷感谢了大将军,这才跟着冯蕴朝长门庄去。 将韦铮请入西堂,冯蕴又唤来骆月在他身边伺候,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进门时,韦铮脸上还郁气沉沉。 离开庄子,脸上却添了一层笑意。 很显然,冯蕴的话,令他很满意。 敖七跟了冯蕴大半夜,一直到韦铮离开,这才走上前去,“事情解决了?” 冯蕴打个哈欠,有些困了。 听到敖七问,这才转过头来,笑着看他。 “敖侍卫不都看见了吗?我和韦将军冰释前嫌了。” 敖七问:“女郎跟他说了什么?” 冯蕴想了一下,如实相告。 “我就说,大将军会帮他在太后面前求情,让他放心回中京,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谣言,我也有办法为他解决……” 敖七有些不可思议。 “大将军怎会帮那姓韦的求情?而安渡郡的谣言,只怕早已传到了中京,女郎如何解决?” 冯蕴道:“大将军求不求情,姓韦的哪里会知道?至于如何解决嘛,这就是我给韦将军出的主意了。” 敖七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了。 而冯蕴着实累了,打个哈欠,眼眶都是泪。 “天色不早,我困了。敖侍卫也快些回去歇了吧,有事明日再谈。” 走了两步,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朝敖七福了福身。 “今夜多亏敖侍卫相护,不然,我也不敢那样大胆,半夜去堵韦铮。” 敖七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将军的吩咐,属下职责所在。无须多谢。” 冯蕴微微一笑,走了。 待看不到她的人影,敖七才骤然清醒,恨不得捶烂自己那张不会说话的嘴巴。 - 次日天不亮,韦铮就派人去信中京。 这一次的信里不仅仅有衷情、忠心、喊冤,还随信送去了一个荷包,将方福才蓄意陷害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狠狠告了方公公一状。 信使是从长门庄外打马过去的。 一个时辰后,冯蕴起身,便从喜滋滋的邢丙那里得到了消息。 “女郎真是料事如神。” 第71章 收服人心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1章收服人心冯蕴打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这下太后要头痛了。” 方福才在安渡郡的差事,办得很不好。 林娥死了,冯蕴却活得好好的。李桑若对方公公本就不满意,挨了二十个板子,眼下还在养伤呢,再有韦铮的告状,不知道李桑若要信哪一个了。 冯蕴道:“说来,还得感谢林娥和苑娇呢。” 那个荷包正是苑娇死的那天,拿着去城门的茶寮里找人的,冯蕴猜测那是方福才留给林娥的信物,苑娇也知道此事,这才会有那个胆量,拿着荷包上门找人…… 荷包在苑娇死后,辗转落到冯蕴手上。 没想到,昨夜她让骆月将荷包拿给韦铮,韦铮一眼就认出那是方福才的东西。 韦铮本就多疑。 如此一来,都不需要冯蕴再挑拨离间,他便将整件事情串了个圆,认定是方公公为了夺权使出来的损招。 他不再怀疑冯蕴,将满腔仇恨都指向了方公公。 冯蕴看一眼邢丙。 “这就是我那天说的,敌强我弱,不如以利诱之,使敌深入,再曝其短,分而化之……” 邢丙仔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 “那女郎接下来要怎么做?” 冯蕴:“分而化之。” 邢丙哦一声,似懂非懂。 冯蕴笑着从手边拿出一册书,递给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你也多读读书。书本可治一切疑惑。” 邢丙愕然,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识字不很多,不爱读书,也没有想到自己除了带部曲操练,居然还要干读书人的事。 “女郎,俺……俺就不读了吧?” 冯蕴看他纠结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扑哧一笑。 “读,怎么能不读呢?未来咱们的部曲,可不止那二三十个。等队伍庞大起来,你这个统领要怎么做?” “怎么做?”邢丙讷讷地问。 “书里都写着呢。” 冯蕴笑着挑了挑眉,又宽慰他,“你只管拿下去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 邢丙挠了挠大脑袋,知道自己是逃不掉这一顿“读书债”了,一大把岁数,还要跟他家两个崽子一样,被鞭策读书。 — 冯蕴把戏台子都搭好了,唱戏的人,也不能少。 早食吃完,她便让人去西屋,给邵雪晴和骆月一人送了一匹好料子,让她们做身衣裳,穿得光鲜些,也停下了他们在庄子里的粗活。 邵雪晴好脸面,那天以后,就羞愧得不肯见人,又放不开“贵女”的矜持,对冯蕴也很是怨恨…… 因为是冯蕴带人去捉的奸。 是冯蕴将她的丑事曝光在人前。 但骆月不同。 她在楼里长大,从小就吃了不少苦,惯会看脸色,审时度势。 从冯蕴昨夜将她叫过去陪侍韦铮,并交给她那个荷包,叮嘱那些要说的话,她就知道,冯蕴是有意抬举她。 她的人生中,机会不多。 有一点点微小的可能,就会抓住。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在发现邵雪晴背着她,跟韦铮搞在一起后,豁出脸去不要的原因。 而现在,冯蕴把她当自己人,她自然不敢怠慢。 收下料子,她赶紧到主屋谢恩。 冯蕴正摇着一把蒲扇,思考要怎么“分而化之”,看到她这么懂事,脸上的笑容,便浓郁了几分。 冯蕴喜欢聪明的女子。 “骆姬不必客气。以前我们便是姐妹,往后骆姬跟了韦将军,去了中京行走,说不定我也会有需要骆姬关照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叹,又推心置腹般说道: “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骆姬见谅。” 骆月摇摇头,“女郎没有什么对不住的。那时你我姐妹,被家人抛弃,被送去敌营,前路茫茫、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她红了眼圈,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若非女郎撑起了脸面,姐妹们如今尚且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冯蕴问:“你不怨我?一个人霸占将军,还让你们干活?” 骆月苦笑一声。 “妾感激女郎还来不及,怎会埋怨女郎?妾不是林娥那种蠢货,早就看得清楚,便是没有女郎,将军也不会要我们,是她们想不明白,自欺欺人罢了,至于干活……”
她美眸微撩,“干活才吃饭,天经地义,妾从小就没有吃过一口便宜饭。有饭吃,总比饿死强。女郎不是在害我们。相反,女郎是在救我们,是想告诉我们,以色事人不长久,干活吃饭,才踏实……”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骆月便滔滔不绝。 “妾做出那样的下贱事,女郎想必也看不起我。但妾从小长在楼里,学的便是怎样侍候男人……” 说着说着,骆月泪流满面。 “女郎,这个世道,女儿家,真的没有什么出路。妾好吃懒做,想活得更好,想穿漂亮的衣裳,想戴贵重的首饰,想有人侍候过轻松日子……妾做错了吗?” “你没有错。”冯蕴说:“谁没有私心呢?我也有。” 骆月听她一说,竟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其实妾早知大将军是指望不上的,这才想重新找个郎君依靠。妾没有伤害旁人,甚至早就和邵雪晴说了想法,不承想,她会捷足先登……” 说到那天晚上的事,她就恼火,恨意满满。 “妾要那个男人,她偏要来抢,妾便不想让她好受。她要脸,妾可以不要,就看我们谁的命硬吧。” 冯蕴笑了一下。 “我没有看不起你。相反,我觉得骆姬很勇敢。” 骆月这几天受够了异样的目光,听到冯蕴这么说,那红红的眼眶里蓄了更多的泪,扑簌簌往下掉。 “女郎与旁人很是不同,有大见识……” 冯蕴笑了笑,问她,“你方才说,从小就只学会了一件事,怎么侍候男人,是吗?” 骆月脸颊微微一红,咬了咬唇。 “妾跟韦将军时,是清白之身,不然当初也不能随女郎出降。妾只是看得多,听得多,知晓一些旁人没有的本事罢了……” 冯蕴道:“那你有信心,可以凭你这些本事,得到韦将军独宠吗?” 骆月愣了一下。 她不太明白冯蕴是什么意思。 冯蕴道:“想来用不了几日,朝廷的旨意就到花溪村了。你和邵雪晴都是大将军赏给韦铮的人,他一定会带你们随行。去了中京,人生地不熟,你没人可以倚仗……” 骆月更是哭得厉害,抽泣起来。 原来女郎是在为她思量,为她担忧。 “女郎放心。”骆月咬着牙道:“除非他韦铮不是个男人,不然妾便有办法。妾不一定可以专宠,但得到韦铮的宠爱,很有信心。” 她那一晚能从邵雪晴身上把韦铮扒拉出来,别的不说,胆大妄为这一点,旁人比不上。 冯蕴道:“这两日,趁韦将军没走,你多去那边陪陪他。此时正是韦将军落难之时,所谓患难见真情,骆姬应当懂我所言。” 骆月是个聪明人,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多谢女郎成全。” 冯蕴又道:“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一笔体己钱,就当是嫁妆,再让邢丙给你挑两个侍候的人,带着同去中京,多少有个照应。” 骆月更是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边哭,一边握住冯蕴的手,千恩万谢。 “要是女郎不嫌弃,往后长门便是妾的娘家,女郎便是妾的娘家妹妹。” 冯蕴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好。你我姐妹同气连枝。但有一点……” 她小声吩咐,“你知世人好嫉妒,心术不正者很多。你我姐妹说的话,私下里明白就好,切莫声张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中京鱼龙混杂,姐姐尤其要小心……” 骆月点头,认真地承诺。 “妹妹只管放心。你是姐姐的倚仗,姐姐断不会胡说八道,害妹妹难做。” 冯蕴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八面玲珑,慧识过人。 “一言为定。妹妹在安渡等着姐姐的好消息,盼姐姐得韦将军宠爱,做他的正头夫人,得偿所愿。” 骆月破涕为笑,“姐姐一定好好盘他,让他下不来榻,没那精力找别的小妖精。” 冯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这么生猛的女子,不多见。她又同骆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让她下去。 韦铮:大将军救命,有人要盘我…… 敖七:你一个反派挣扎什么?大将军也要挨盘的。哼,有些人,想被盘还没得盘呢。 PS:今天加更了的,感觉到了吗? 第72章 冯蕴受封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2章冯蕴受封和冯蕴猜测的差不多,不到三天中京就来人了。 宣旨的是一位陌生的小公公,从花溪村地头经过,惹来不少人注目。 小公公将韦铮和一干禁军都带走了,没有说要怎么处置,说是等回京再行发落。 韦铮带走了邵雪晴和骆月。 大将军赏的姬妾,再是有人说三道四,也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乖乖地带在身边。 尤其是骆月,这些天里,偷偷给他带饮带食,陪着他吃苦下地,带他去花溪捉鱼玩水,说一些他从没听过的逸闻,也玩一些他想都不敢想的“野趣”,给了他苦难的“种田岁月”很大的慰藉。 冯蕴是亲自送邵雪晴和骆月出门的。 看到那一条长龙般弯弯曲曲的队伍,慢慢消失在花溪村,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 邢丙道:“俺还是弄不明白,女郎为何如此?” 冯蕴问:“哪里不明白?” 邢丙道:“姓韦的手段歹毒,杀了不是更好吗?” 冯蕴笑了笑,“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杀了韦铮,就不会再有那个恶贯满盈的大内缇骑司司主了。 可后来再细想,且不说杀了韦铮会不会给裴獗留下麻烦,招人诟病,就说韦铮的未来,其实是大内缇骑司司主的身份造就的,是时势造人。 “但是没有韦铮,也会有王铮、谢铮、刘铮……说不定会比韦铮更狠毒,更无耻。” 照样是手段毒辣的大内缇骑司司主,不会改变什么。 但这个韦铮,不会再是以前的韦铮了。 韦铮和方福才的矛盾会激化,上演宫心计。 李桑若对韦铮也会有猜疑。 而韦铮…… 他一旦相信了李太后在方公公的挑拨下,曾经动过要杀他的念头,是大将军求情才保住了他的命,情绪就会改变。 人的心是很敏感的,一旦埋上了怀疑的种子,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全然信任。李桑若对韦铮如此,韦铮有了骆月以后,更会如此…… 没有了全然的信任,就不会有全然的忠心。 邢丙叹息一声,“李太后会杀韦铮吗?” 冯蕴道:“当然不会。” 韦铮所犯的事,归根到底就只有打阿楼一项,且他已用劳役相抵。 乱睡姬妾只是私德,大将军都没有责怪,还将两个姬妾赠送给他,不算什么罪过。 至于私传太后的谣言…… 不说有没有证据,即使有又如何? 除非太后认可那些事情是真的。 否则,若韦铮因此被治罪,相当于坐实了谣言的真实。不然,怎么轻易拿一个左卫将军开刀? “就算太后有气有恨,也只能藏在心里。明面上,不仅不会怪罪,说不定还得宽慰几句韦将军种田辛苦了。” 李桑若啊,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冯蕴想一想便觉得好笑。 李桑若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精心准备的一个“抓捕计划”,会变成一场闹剧。最大的受害者,是她自己。 一想到李桑若在嘉德殿里气恨发狂,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冯蕴心情好极了。 她叫来小满,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裳,撑着伞便出门去看她的菜地。 小满和大满不知道冯蕴为什么那样喜欢看菜苗。 一天看过两三次都是少的,高兴不高兴都会来看菜,有时候走上七八次,也不厌烦。 “你们不懂。” 那不仅仅是乐趣。 青菜和葵菜都出苗了,小小的,嫩嫩的一点绿,满是新生的希望…… 看她的田庄,就像看是她打下来的江山。 只是,庄子里的地,还没有种满,种子不够,人力也不够。但冯蕴不着急,让人将田堆肥,慢慢地养着。 她脑子里已有许多的规划,只等慢慢成形…… 她怀揣着小心思,正站在田埂上,同隔壁新来的邻居大嫂子说话,转头便听到一个部曲喜滋滋来报。 “十二娘,贺功曹来了,有大喜……” 贺洽是从安渡城里过来的,风尘仆仆,满脸带笑。 进花溪村的时候,好多农人看到他都热情地打招呼,可见他很受村里人爱戴。 贺洽也一一拱手,笑容可掬地还礼。
看他往冯蕴家里来,一群人就都跟着,想听听消息。 贺洽下了马车,整了整衣冠,走到冯蕴的面前。 “女郎,我给你报喜来了。” 冯蕴笑问:“何喜之有?” 贺洽清了清嗓子,慎重地从书吏手上捧过一张帛书,大声道: “奉大将军令,命冯氏阿蕴为花溪村里正,即日上任。” 里正?女里正? 这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什么时候小娘子也可以当里正了? 围观的村民,起初都是一愣一愣的。 等确定了此事,当即响起热烈的恭喜。 “恭喜女郎,贺喜女郎。” 这些日子,冯蕴有意无意让部曲给新来的农户帮一些小忙,起茅草屋,修补屋顶、挖土出力,能捎带的东西就捎带一点…… 冯蕴做这些事,本不是为了做好人。 乱世里人如蝼蚁,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罢了。 盘活花溪,盘活安渡,生活在这里的她才可以过得更好…… 但冯蕴给的这些好处,起了很良性的作用。 乱世当头,没有人管她什么性别,只知道有她做里正,日子更有奔头。 贺喜声不断,冯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想做的谋士,是帮助裴獗出谋划策,顺便引出他的狼性和野心,然后等着他攻城拔寨,将萧三打得落花流水,再回头推翻李太后母子政权…… 最后她就靠着这点从龙之功,建立自己的势力。 大树底下好乘凉,她从此好吃好喝游山玩水,安安稳稳到老,闭上眼又是一生。 但她没有想过要当官。 当然,里正算不得正经官吏。 在战争频发的时代,里居制度也在反复地瓦解和重建。 宗族、乡里、防御性坞堡制度,统统在这个时代并存,各郡县的制度都有差异,好多地方甚至都是各干各的。 贺洽下发的文书规矩是,五户为一邻,有一个邻长,十户为一什,有一个什长,百户为一里,有一个里正。 宗族聚居地,宗族为主,花溪村这种没有宗族长存在的村落,里正大多由本地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冯蕴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而且,这是裴獗的辟吏权,委派她为门下吏员,无须经过朝廷的批准,她以后就是将军府的一名属吏了。 有了这个,身份由此截然不同。 冯蕴接过帛书,微微欠身。 “贺功曹替我谢过将军。” _ 花溪村有了里正,顿时热闹起来。 村里的农户纷纷过来道贺,冯蕴当即让庄子里烧火做饭,给前来道喜的村民,一人送上两个馒头做为回礼。 白面做的馒头,咬一口喷香,馋得人流口水。原本不想上门恭贺的人家,也都拖儿带女地来了。 喜悦的人们似乎都忘了,近在咫尺的一场战争。 花溪村离淮水湾不过百余里而已…… 冯蕴沉浸在新官上任要大干一番的喜悦里,当即叫邢丙亲自去石观县走一趟。 村里土地要大面积垦荒耕作,缺种子、缺农具,如果等朝廷下发到安渡郡,或是等安渡郡自己恢复过来,那就慢了。 更何况,安渡在战争前沿,晋国朝廷会不会为恢复民生做点实事,目前犹未可知…… 邢丙天不见亮就出发了,驾着一辆牛车,还捎了两个准备去城里置办家什的村民,回到花溪村,已是黄昏。 牛车带回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葛广,一个葛义。 牛车一路驶入庄子的大门,两个人从车辕跃下,远远地就朝冯蕴拜下。 “女郎……” 冯蕴微微吃惊:“你们去了哪里?” 葛广抬起头,“我们……” 欲言又止,他往背后看一眼,“我们遇到点麻烦,被任先生救下。” “任先生?”冯蕴抬眉。 “任先生是安渡郡的茶寮老板……”葛义抢着说话。 然而,不等他说下一句,门外便传来马蹄声。 平常骑马来这里的只有裴獗那些人,冯蕴怔了怔回头看去,不料来的居然是一个做剑客打扮的斗笠男子,大半边脸都掩在斗笠的帷纱下,隐隐约约看不分明…… 第73章 远恨绵绵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3章远恨绵绵葛义小声道:“那便是任先生。女郎,我们没有背叛,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是任先生猜出来的……” 冯蕴微笑不语,给他们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一直等那一人一骑走近,她都没有动弹。 几个部曲围上来,严阵以待。 而冯蕴只是在搜索旧时的记忆…… 那侠士笑声朗朗,人没到,声已至。 “二位葛兄,让我好一番追赶。” 他声音轻快,熟稔,好像是私交甚好的友人。 说罢翻身下马,走到冯蕴面前,抱拳行礼。 “在下任汝德,见过长门女郎。” 第一次有人叫长门女郎,冯蕴微笑还礼。 “不知任先生有何指教?”冯蕴确认自己这辈子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这人,说得比较保守。 任汝德又是一笑,看上去很是随和,好亲近。 “不瞒女郎,在下今日是来赔罪的,先头在下与女郎的仆从有点误会,将他们请到寒舍做客了一段时日,如今误会全消,赶紧将人送回来了,还请女郎见谅。” 任汝德又是长揖到地,看得出诚恳。 冯蕴抿唇而笑。 他直接道明葛氏兄弟的身份,分明是要给一个下马威,却又不提来意,冯蕴有些摸不清准这人,只道: “任先生所言,小女子不懂。” 任汝德捋须一笑,“说来话长,可否到贵府讨水一盅,再慢慢交代?” 冯蕴递个眼神给小满,“请。” 上辈子她见到任汝德是在三年以后。 那个时候,萧呈已在南齐称帝,任汝德是他的幕僚,后来自然也是封官荫族,很得重用…… 可笑的是,任汝德便是上辈子代替萧呈来说和的那个人。 他有一张巧嘴,能言善辩,为了说服冯蕴协助萧呈夺回安渡郡、背叛裴獗,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也是他和萧呈一手策划了安渡之变,导致裴獗败走平城…… 这辈子他又来了,还提前了三年之久。 要不是他来,冯蕴都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在安渡郡潜伏了那么长的时间,从始至终都是事件的旁观者…… 这次她倒要看看,任汝德又要如何来哄她。 - 任汝德进入冯蕴的田庄前,是很自信的。 至少,在看到那块写着“长门”二字的柏木匾额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但坐到堂屋不到一刻,他就改变了自己的轻视。 他没有近距离看过冯十二娘,但对她有大量的了解。 任汝德心里的冯十二娘,貌美而无用,从小爱慕竟陵王,不被冯氏家族所喜,可能会有一点小聪明,但摆脱不了寻常后宅长大的女郎都会有的短视和愚昧…… 除了那张脸,他原本瞧不上冯蕴什么…… 可坐下来一看,干净整洁的堂屋,桌案上两株插在高颈瓷瓶上的青荷,与眼前昳丽风流的女郎浑然一体,用雅致不足以形容,这韵味之美,他翻阅脑海竟无一词形容。 而且, 这女子性子如何不好说,但绝不会冲动。 不好对付。 任汝德又低头饮一口茶。 第三次了。 冯蕴微微一笑,“任先生喜欢小女子制的茶?” 任汝德眼睛微亮,似乎意外,“女郎亲手制的?” 冯蕴微笑点头。 任汝德问:“此茶何名?” 冯蕴道:“远恨绵绵。” 任汝德略微皱眉,“恕在下直言,此名听来郁郁,甚是惆怅,不合女郎明丽心境……” 冯蕴:“任先生怎知我心境明丽?” 任汝德大笑:“在安渡便听闻花溪村出了个女里正,从古至今,女郎想必都是头一份的,如何不明丽?” 他以为这么说了,冯蕴多少会有点愉快的表现。 小小一个女郎,哪里会收得住得意? 她那个妹妹冯莹便是例子,一顶小轿抬入竟陵王府,便高兴得像是得了天下…… 然而,冯蕴没动,老僧入定似的坐着看他,微微笑,一副意味不明的样子,由着他去猜。 任汝德不想打哑谜了。 他朝冯蕴拱了拱手,“任某在安渡城经营了一间茶寮,就在西城门明月巷,名曰‘雨前’,女郎那日经过,可有印象?” 冯蕴含笑望着他,“怪不得任先生对寒舍清茶如此在意,原来是开茶寮的,方才小女子的话,倒是班门弄斧了。” 又一抬手,“任先生请多指教。” 冯蕴言词缓缓,有礼有节,不动半点声色。 任汝德忽生一股沁汗。
今日来的要不是他,只怕要被这女郎三言两语弄得无所适从了。 于是,任汝德想到竟陵王。 他是如何舍得这样一个美娇娘不娶,跑去凄风苦雨守陵的?如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娶了她那个妹妹,又该是何等煎熬? 怪不得大战当前,仍惦念着不舍放弃…… 任汝德不违心地说,冯莹长得也很美艳,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用冯蕴的气韵姿容去比冯莹,如同亵渎。 “任先生?”冯蕴再次提醒走神的任汝德,“可是找出茶中鄙陋来耶?尽可明言。” 她的手指从茶盏边沿擦过去。 有些不耐烦,任汝德察觉出来了。 甚至他突然感悟到,在这女郎面前玩花样,不如诚实一点道明来意,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 那双美丽的眼睛是会洞察人心的。 任汝德忽然起身,朝冯蕴深揖一礼。 “实不相瞒,早在数日前,在下就曾带着两名伙计,来过花溪村。” 说罢,又瞥一眼跪坐下首低头不语的葛氏兄弟。 “那日得见两位葛兄弟,在女郎后屋窥探,错把他们当成登徒子,当即打晕带走……” 冯蕴还在微笑,脸上没有变化。 也不问,也不急,就等着他继续说。 任汝德道:“本该告与女郎知晓,然则,在下是齐人,以前常在台城走动,怕生出误会,为女郎带来麻烦。又则,女郎名声要紧,传出去多有不便……” 冯蕴:“那要多谢任先生了。” 任汝德没有什么反应,邢丙听着耳朵却是一热。 他家女郎每次说要感谢谁的时候,那人要么会得到重赏,要么就是要倒大霉了,这个任汝德,显然不是前者。 任汝德好似没有察觉冯蕴表情变化,神色凝重了些。 “女郎有所不知,我来花溪村,原本也是想探一探女郎虚实。” 冯蕴这才挑眉,一副意外的样子。 “哦?一介女流,怎会引来先生的关照?” 任汝德眼神微厉,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表情和动作就是一副要说紧要话的样子,冯蕴也不负所愿的严肃起来,洗耳恭听。 却听他道: “女郎不知,我与冯公有些私交。” 冯蕴目光微闪,低头饮茶,“冯敬廷献城乞降,狼狈逃离安渡,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任先生也都瞧见了,与他的私交,在我这里无用。” 任汝德尴尬一笑,“初时局势不稳,在下坐壁上观,女郎的日子属实艰难。但冯公对女郎,只怕从未放弃,一直惦念着呢……” 冯蕴撩眼,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如今局势稳了么?是齐军准备渡河攻城,还是竟陵王胜券在握?又或是冯敬廷派先生来做说客?” 任汝德眉头微蹙。 稍顿一下,小声问: “女郎可想回齐?” 冯蕴莞尔摇头,“冯家弃我,竟陵王也已另娶妻室,我回去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任汝德微微吃惊。 他似乎没有料到冯蕴会那么快知道台城的事情,言辞间很是犹豫。 “女郎这都听说了?” 冯蕴慢条斯理地嗯一声,含笑道:“大将军很是爱重,有甚要紧事,从不隐瞒我。竟陵王娶妻大喜,天下皆闻,将军得到消息,自然是要说给我的。” 她知道今日的每一个字都会落到萧呈的耳朵。 因此,毫不客气地大秀和裴獗的恩爱。 “原本以为降去敌营便是入了火坑,谁曾想,竟是良人天赐……裴郎待我恩义,早胜家人,此生我与他,是要不离不弃的。” 任汝德有些意外。 “据任某所知,竟陵王娶的是平妻,大婚当日,竟陵王祭告祖宗,当众表示,女郎才是他的嫡妻……” 噗!冯蕴好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笑得眉眼弯弯。 “那他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又似想到什么,戏谑地问:“那大婚当日,竟陵王没有抓一只母鸡来一起拜堂吗?洞房花烛夜,他和冯莹的婚床上,是不是也捆了一只鸡在场?两鸡并嫡,以母鸡为尊?” 任汝德让她堵得哑口无言。 他发现事情发展,与预想很是不同。 这女郎没有半分惦念齐国、冯家,乃至萧呈。 母鸡:什么两鸡并嫡?我们鸡界才没这样不要脸呢。不许这么说我,咯咯咯咯咯咯…… 公鸡:女郎的话,不仅会传到萧呈耳朵里,还会传入你的裴郎耳朵里呢……咯咯咯咯咯。 第74章 里正娘子 周遭安静得尴尬。 任汝德跪坐在木案前,挂着竹帘的屏风一侧,两个仆女静立着没有声响。 西屋只有冯蕴在安静地品茶。 远恨绵绵。 任汝德咀嚼着茶的名字,突然生出些不安,身上的宽袖深衣好似都紧窒起来。 “在下唐突,不当提及女郎伤心事。” 冯蕴抬眼,脸上笑容未收,“先生多虑。我眼下良田百顷,仆从成群,身有吏职,得裴郎宠爱,怎会伤心?” 任汝德发现自己又错了。 眼前的女郎,看一眼便惊为人,这样白嫩娇贵的美,是好日子滋养出来的。 裴獗定十分宠爱她。 日子过得好,才能浇灌出这样颜色。 再试探无用了,想用葛氏兄弟的事情来拿捏她显然也不可能。这女郎根本不怕裴獗,即便她陷害林娥的事情暴露,裴獗也不会为一个不得宠幸的姬妾为难她…… 来之前想好的话术,任汝德张不开嘴。 转而道:“无论如何,我与女郎都是齐人,女郎在安渡若有什么委屈,任某一定会尽绵薄之力……” 冯蕴但笑点头,没有作声。 上辈子任汝德来找她的时候,她是裴獗的弃妇,成日以泪洗面,任汝德带着萧呈那些虚情假意而来,俨然救星临世。 这一次,他绝口不提萧呈,也不好意思再提,那就只能攀扯一下故人交情,再图后计了。 命运好似已经转换了方向,但冯蕴相信该来的还是会来…… 狗是改不了吃屎的,萧呈也会吃。 她很愿意看到萧呈被打脸的那一,也等着任汝德来谈他的离间计…… 两人寒暄片刻,任汝德看这女郎句句客气,却字字不带感情,着实难以应付,低头饮一口茶,换了话题。 “女郎今日派人去石观县买粮种和农具,可还方便?” 冯蕴道:“这个世道,民生维艰。” 任汝德笑道:“在下别的本事没有,但多地游历,交友广阔。女郎要是重整庄园,再事农耕,在下倒有一计,可借他人东风……” 冯蕴顿了一下:“先生请赐教。” 任汝德捋着胡须道:“不知女郎可听过涂家坞堡?在下与涂堡主是挚友,或可相助一二。” 瞌睡来了有容枕头。 冯蕴笑的眉角弯起,“先生大善。” 这个任汝德既然想卖人情给她,那她就领了。 于是任汝德与她相约。 “三日后,我带女郎去涂家坞堡。” 临走,任汝德厚着脸皮要走冯蕴一罐茶,冯蕴欣然相赠,便笑着将他送到田庄门外,二人互揖道别,脸上看不出半分端倪,更莫揣摩她的心思。 任汝德心下唏嘘,回到雨见茶寮,放下斗笠便匆忙回房写信。 “如此一番下来,全无作为。冯公与君伤其至深,再受贼所惑,实难取信,君当徐徐图之,匆忙不得……” “待君澄清朝事,以保大局无虞,再举兵安渡,何愁女郎不归?” — 送走任汝德,冯蕴让邢丙将门关上,把人都打发出去,这才单独问葛氏兄弟二人。 两个人对那的事情,很是懊恼。 他们等在外面,等着冯蕴给的讯息,就可以上去绑人离开了,也计算好了裴将军来的时间,以及如何嫁祸给方公公又如何脱身。 不料,那节骨眼上,他们被人盯上了。 葛义道:“任先生的身边有两个伙计,很有能耐,我们兄弟二人在他们手底下,走不过三招必败。” 冯蕴问:“叫什么名字?” 葛广道:“一个叫金戈,一个叫铁马,来无影去无踪。我和葛义当时还没看到这俩人从哪里窜出来的,就被打昏过去……” 金戈、铁马? 冯蕴听到这两个名字,吃了一惊。 葛广用来无影去无踪来形容或许夸张了一点,但这二人确实很有些本事。 他们本是竟陵王府的影卫,就冯蕴所知,这两个人以护卫萧呈为主,几乎寸步不离萧呈左右,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两个侍卫。 如今萧呈尚在台城等着逼宫夺位,金戈铁马不在他身边,而是出现在安渡,还到过她的田庄…… 萧呈是要做什么? 冯蕴脑海里浮出萧三郎丰姿清贵的脸庞,一身喜服长身立于堂前,雍容贵气…… 那是当年娶她时的模样。 郎君真是久不相见了。 冯蕴微笑。 新婚的萧郎,不会惦记她。 那金戈铁马是来寻找温行溯的下落吗?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我兄弟二人发现被俘,羞愧难当,但无论他们如何逼问,我们都闭口不提……” “他们见问不出什么,就留我们在茶寮,管我们一口饱饭,我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就假意应承下来……今日任先生突然要送我们回老家,本以为要卖掉我们……不料却带我们截住邢头,让他捎我们回长门……” 邢丙点点头,证实二人所。
冯蕴没有话。 二葛兄弟很是忐忑。 “女郎相信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知道那个任先生如何得知我们是庄子里的人。” “女郎,我们真的没有过……” “我知道。”冯蕴微微一笑,唤他们起身,“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且,那个茶寮原本是林娥那个相好的,苑娇也去投靠过,与方公公有些渊源。如今背后老板变成任汝德,发生了什么事,还需要查实。 冯蕴不再多什么,打发葛氏兄弟下去休息,又吩咐了邢丙几句,然后去院子里看他在石观县的采买。 牛车上,只有两三袋粮种和一些零散的农具。 邢丙很是惭愧,“俺将石观县城走遍了,也买不到别的。今年石观县的收成不好,又涌入了不少流民,粮食早就告罄,官府除了留足耕用,粮种都放出来吃掉了,农户家里更是没有多余……” 他又拎了拎带回来的一把铁锄。 “木梨和木耙还好,凡要铁制的农具都十分昂贵,用钱买不到现成的,要提前订下来,拿粮食和布绢去换……” 看冯蕴眉头紧锁,邢丙叹道:“到处都闹匪患,商路断了,铁匠也无铁可打。” 铁器本就贵重,战时朝廷管理很严。原本冯蕴除了打造农具,还想再给梅令部曲订制一批刀枪弓箭,用来加强防卫的。 如今看来都是空想。 冯家耕地多,没有好的农具,还可以靠人力。但很多农户就真的只能靠双手在土里刨食了。 冯蕴下午去地头转了一圈。 缺少农具和粮种,是花溪村大多数农户的困难。她亲眼看到田地里人拉木犁,全家一起下苦力。 有人看到她出来,就询问可不可以借用耕牛,铁犁…… 这个里正不好做啊。 裴獗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冯蕴回屋擦了把脸,让邢丙带人去通知村民。 “长门庄外大槐树下集议。伍长,什长,须点名。” 这阵子阿楼在屋里养伤,邢丙便被当成了阿楼来使唤,事情做得多了,也顺溜得很,叫上两个部曲就出去了。 花溪村顾名思义,有一条环村溪,一直通往长河。长门庄独占溪湾一角,门外是宽整的平坝,坝下便是溪流,是整个村落里最大的宅地,其余村户大都围在庄子和溪流周围,景色独好。 约莫半刻钟不到,院外并排的三棵大槐树下,就陆续有村民过来。 伍长,什长跑得最快。 这是冯蕴做里正以来,第一次集议。 槐树下早摆好了几袋种粮,还有一些零散的农具。 这年头,粮食是救命的。 谁家有粮都是藏起来,这么摆出来看着几大袋,很是惹眼。 孩子围着槐树跑来跑去,大人们都安静地等着。 “里正娘子,这是弄啥?” “粮食是分给我们的吗?” 冯蕴都一一回应,“稍等人齐便。” 尽管“里正娘子”这个称呼有点古怪,但至少是独一份的,晋齐两国,哪里有女子做里正的,只有她冯蕴。 人齐了,邢丙敲一声铜锣。 “安静!” 人群便安静下来,仔细听里正娘讲话。 冯蕴没有官瘾,话不多,简洁。 “粮种不是用来吃的,是种的。” “农具集体所有,按什均分,没有农具的可找伍长记下,伍长再向什长报备,轮流使用,不落一家。” “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买粮种,租农具,都要花钱。” “没钱可以先记账,赊着。粮收后再补上。” “农具、粮种不够,会再添置。以后让各家各户都用上铁农具。” “花溪村人越来越多,须得有一个村规。等我写好会张贴在三槐树下,不识字的找伍长、什长解读。” 人群里嗡嗡有声。 长门庄有很多古怪的规矩,全是冯十二娘立下的。 村里的人最初听到那些事情,很是打趣一番,后来又羡慕。 这样的世道,她家的仆役都可以一日吃三餐,时不时还会尝到一点肉香,有这样的好事,守规矩算什么。 更何况冯十二娘,会弄来铁农具。 铁具可比木具好使多了,耐用、省力,有了铁农具,双手便不会磨出那么多血泡皲裂,农田还可以得到深耕精种,产的粮多,就可以吃饱饭了…… 大槐树下一阵欢呼雀跃。 听到冯十二娘也给他们立规矩了,大多数人是高心。 可人多了,难免会有那么一个两个难缠的人。 “凭什么要守你的规矩?” “田是我们自家的,你这么一,我们整个村子的人,不都成你家的佃户了吗?那和过去有什么区别?” 那声音一听就是个混不吝。 冯蕴看过去,是一张生面孔。 第75章 猝不及防 里正不好当,村子里难免会有鸡毛蒜皮,冯蕴没有生气,也不理会那人的叫嚷,只淡淡看向那些什长。 其中一个叫杨大牛的什长走出来,指着那人骂。 “张二饼,别不识好歹啊!打仗把地都打荒了,四里八村哪里不缺粮?还有这些农具,全是里正娘子去石观县买的,有本事你家不要租用,又没人逼你。” 有什长出来说话,其他人便跟着点头。 “哪有白占便宜不出钱的道理?” “田是自己的,可粮食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啊。” 冯蕴看有人出头,便不再多话,吩咐几句就转头回家了。 傍晚的时候,十个什长先后到庄子里来。 他们要么不识字,要么略微识得几个,也写不出什么,全凭一张嘴来说。 好在,一什统共只有十户人家,还记得住。 冯蕴看着小满所指,眼眶热了一下。 而且,冯蕴说的“晚些时候”,居然不是日落黄昏,而是夜深人静,街上不见人烟,府里的人也都睡下了,这才不慌不忙地带上她的翦水秋瞳,从角门出去。 “邢兄。” “以后有空去找阿楼哥跑跑腿,学好了,做庄子里的副总管。” 女郎和任先生约的是三日后同去涂家坞堡,为何今日去拜访? “这个又是什么?” 上百年动荡,天下混乱,秩序皆亡,南北各地大大小小的坞堡层出不穷。 不料乐极生悲,眼看还有一条街就到明月巷了,那通往城门的长街上却传来一阵马蹄。 “女郎,可要备些什么礼去?” “女郎,这是什么?” 邢丙几个甚至都来不及回神,只得和同样呆怔的左仲等人尴尬相对,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弄不清楚情况。 次日早起,冯蕴带人回了将军府。 “哦。” 小满看女郎目光炯炯,莫名就兴奋起来。 “左兄。” 萧三有本事在她周围放眼睛,那她就有办法把那些眼睛都戳瞎。 冯蕴想了想,点头。 小满很是不解。 冯蕴钻入车厢,撩帘子回头看一眼,发现掩藏在角落里的敖七,知道他会跟随,朝邢丙点点头。 裴獗:“不是要逛逛?下来。” “《环舆广记》” 冯蕴便让邢丙把他家大郎找过来。 不过转瞬,便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与其说冯蕴懂得多,不如说冯蕴的阿母卢三娘是个天才。她人不在了,却为冯蕴留下许多宝贝,只是上辈子的冯蕴,陷入男女情爱,心不在此,没有把母亲的教导记在心上,如今再回忆阿母…… “驾――” 裴獗没有说什么,打马走到她的身侧,朝她伸出一只手,“下来。” 冯蕴很想说不,很想让他滚,别碍着她的正事。 “农事要术是教人种田的,那环舆广记是什么?” 冯蕴突然抬头。 冯蕴眉头微微拧起。 邢大郎今年十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的,机灵劲儿很像徐氏,在庄子里,他学得是最好的,冯蕴见他写字工整,便道: 暗夜里那个看着阿舅打马而去的少年郎,却是红了双眼,心脏剧烈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它们集结在一起,目的都是为了防御和躲避战乱。 上辈子裴獗在安渡郡推行均田制,便是为了取代坞堡的宗主督护。后来各郡县逐一推广,民众有私田,导致了一部分坞堡势力的衰落。 “喏。”冯蕴应一声。 冯蕴笑着,等他们说完,问杨大牛。 大满撩开帘子,小满扶着她从驴车下来。 从《环舆广记》里,冯蕴翻阅了安渡郡周围所有邬堡的信息。 “读书是贵人才做的事。仆女不爱识那些字,记不住。我只想侍候好女郎,谁爱眼睛亮就去亮她的。” 冯蕴扯开帘子,看到马背上那个一身轻甲的高大男子,半晌回不过神。 其中也包括她从台城带来的,母亲卢三娘留下的旧书。 女郎说话不很客气,但小满不觉得侮辱,反而很欢喜,这是女郎当她自己人才会训她。 “嗯。”裴獗唇角微抿,“姬深夜出府,欲行何事?” 但小满对读书兴致不高,悻悻嘟个嘴。 小满并没有注意到女郎的脸色,嘻嘻地笑: 什长们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任汝德所说的涂氏坞堡是这一带最大的,已经存在了好几个朝廷。 可难免会有浑水摸鱼的人,想从中搞事…… “那杨叔多盯着些,有事尽可来报。” 小的坞堡只有数十户,大的有上千户,乃至数千户。
涂家坞的涂堡主也自请了一个将军的封号,算是归顺了晋国。他们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只要不干涉到利益,就自立山头。 大黑马扬蹄而去。 可不远处的守城官兵都看过来了,她再拒绝,只怕会闹出更大的动静,让明月巷那些人察觉就不好了。 冯蕴让小满沏了壶清茶,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面前的纸张上画满了小满看不懂的字和标注的符号。 “等我好消息。花溪村,今后必定是安渡郡第一村。” 冯蕴期待一会在雨前茶寮堵住花溪村那张家兄弟时的样子,嘴角都是笑。 她选择深夜去雨前茶寮,要的便是猝不及防。 几个人打着哈哈往将军府去。 那些书是卢三娘留下来的。 小驴车备好了。 “让灶上备一盒豚皮饼,再找一罐茶出来,我晚些时候去雨前茶寮拜访任先生。” 小满看女郎又开始低头翻书,然后握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不说要准备什么礼品,十分不解。 冯蕴合起双手朝裴獗揖个礼,正要说话,耳侧突然一阵疾风…… 贺洽发布的政令,对大多数百姓是好的,凡在安渡生活便可以注籍、分田,从此安居乐业。 她早听说过坞堡,还没有去过呢。 “那张家几口人,祖籍何处?何时入籍的?” “下去吧。” 上次清理府邸,她将自己的书和冯敬廷留下来的书籍和安渡郡的资料,全都归拢过来,放在长门院里,专门备了一间房。 “是时候去拜会一下涂堡主了。” “农事要术。” 只见裴獗提缰勒马,身子往下一探,长臂便捞住了冯蕴的腰,再一个利索的起跃,再睁眼,冯蕴已经被他抱到了身前,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有些是宗族势力,有些是乡民共建。 一家子七八个青壮都活得好好的,在这样的世道本就是一个奇迹了,还敢在花溪村里对她耍横,是看不见长门的部曲,还是看不起裴大将军侍卫营的高手? “……也好。” “走!” 对外面那些人,女郎可客气呢。 杨大牛喏喏应了,与另外几个什长对对眼,又眼巴巴地问: “里正娘子今日说的铁农具,当真买得到?” 小少年这下来劲了,脸蛋红扑扑的,一笔一画更显端正。 冯蕴眉头打结,“府里闷,出来逛逛。” 这个时候裴獗来安渡城做什么? 大晚上让他逮个正着,冯蕴迟疑了片刻。 世家大族真正显贵的地方,就贵在“知识”,他们垄断了上层知识,才得以成为上层阶级。这些知识的内容包罗万象,冯蕴的《农事要术》,只是她藏书中的一本而已。 萧呈最擅长的是算计人心,玩腹里黑的那一套,她就反着行事,让他这辈子都猜不透她冯蕴想要什么,会做什么…… 冯蕴看着他没有动。 冯蕴看她一眼,“下回先生授课你不要偷懒,跟着她们都去听听,别当个睁眼瞎。” 杨大牛生得老实,被冯蕴盯着询问,以为里正娘子记仇了,要秋后算账,一张黑脸当即便臊红起来,直挠脑袋。 冯蕴笑了起来,懒得再说她,指节在图上坞堡的位置点了点。 随行的有邢丙和葛家兄弟。 不得不防。 “将军回府吗?” 冯蕴想了一下,“我自会准备。” “回府喝点?” “大将军。”是邢丙的声音。 “来了有两三日,一家子人不少,兄弟侄子七八个全是青壮,还有高堂在世,在咱村劳力是顶好的,但他们来得迟,分的地靠山那头,全是贫土,张家不满意得很,昨日为了搭两间茅草房,还和孙家扯皮……” 冯蕴刚生出不安,马儿便疾驰过来,堵在了驴车前方。 可惜记忆都模糊了。 北雍军打过来的时候,大小邬堡都接受了新朝。 但有她活着的那一生,无论南北,以坞堡形式存在的地方势力,一直是朝廷的隐患和困扰。 其中包括涂家坞堡。 坞堡是一种防御性的建筑,大的相当于一座城。有宗族的,有民间的,战乱时候存在了很多个朝代。 历史上有名的坞堡很多,董卓的坞,公孙瓒的围堑,还有“铜雀春深锁二乔”的铜雀台,以及防御奇迹濡须坞,大家有兴趣可以搜来看看。 文学作品里有名的是“慕容复的燕子坞”“水浒传的祝家庄”,甚至有资料说,《桃花源记》里面的桃花源,也是一个坞堡,因此才会“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希望未来,还有我们的长门…… 第76章 长夜未央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6章长夜未央裴獗没有带侍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冯蕴掠到马上,一骑两人在夜下长街飞奔…… 这是冯蕴第一次骑这么快的马,几乎要颠起来,紧张得身子都僵直了。 这叫什么逛一逛? 谁家出门逛街是这样逛的? “扶住我。”裴獗低头,声音落在耳畔,激得冯蕴耳朵发烫。 夜里在长街奔走,风很大,裴獗的披风在身后鼓动翻飞,宽肩好似将冯蕴娇小的身子笼在怀里,如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没有表情,冯蕴无从猜测他在想什么,只有呼吸在静夜里骚扰她突突乱跳的神经。 那天裴獗离开花溪村,二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大晚上跑回来找她,不会还没有气过吧? “将军?”冯蕴被颠得胃受不住,小小唤了一声。 这一声被夜风吞没,没有等来裴獗的回应。 马蹄嘚嘚,如一骑飞箭在狂奔。 冯蕴渐渐有些崩溃。 横坐在马背上,她难以掌控身姿,整个人歪倒在裴獗的怀里,腰上是他紧束的胳膊,又这样快的速度,她不知裴獗要发什么疯,伸手便掐在他的腿上…… 裴獗骤然扯紧缰绳。 大黑马高扬前蹄,不满地嘶鸣一声,放缓了马步。 “难受?”一声低低地询问,落在耳边。 今日的裴大将军怎么温声软语? 冯蕴把怒火咽回去,侧目望他一眼。 “将军不急着投胎吧?” 裴獗:…… 男人脸色冷硬,冯蕴察觉出那眼里的冷意,又换上笑容。 “不然急着回来跑马,是为了哪般?” 裴獗:“这不叫跑马。” 冯蕴这才想起跑马的俗称,愕然微笑。 “那将军跑这么快,所为何事?” 裴獗见她浑然忘了方才说要“逛逛”的事,搂住她用力一颠便将人整个儿转回来。 身体瞬间的失重,让冯蕴本能地抱住他的脖子,跨坐过来再面对他,脸上便生出了恼意。 “将军突然从大营回来,便是为了跟我过不去吗?” 裴獗是真的很高,坐在马背上低头看她,也是一种俯视的姿态。 “斥候来报,有南齐细作混入安渡。” 冯蕴心底咯噔一下,想到了任汝德。 她还没有对裴獗完全交底的打算。 至少,目前还不想。 在冯蕴看来,反间计也是计,坏人也是好棋,都可以为己所用。 不把任汝德暴露给裴獗,任汝德就会误以为她只是在跟冯敬廷和萧呈赌气,争取一下她的回心转意。 冯蕴就等着他们来策反她背叛裴獗的那一天。 到时候,她是要给萧呈准备一份大礼的…… 她扬了扬脸,“妾不曾听闻。” 裴獗问:“萧呈没有派人来寻你?” 话题陡然转到这里,冯蕴看着裴獗黑漆漆的眼睛,低声一笑。 “竟陵王新婚大喜,怎会记得安渡郡的弃妇?” 裴獗掐紧她的腰:“姬为何隐瞒?” 花溪村里到处都是裴獗的眼线,他会知道任汝德来过并不奇怪,可淮水湾大营离安渡城这么远,裴大将军当真是半口气都没有歇啊? 就这样不信任她? 冯蕴道:“安渡开放均田,必会有各国流民来投,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将军该有准备……” 又道:“今日来花溪村拜访我的任先生,是家父的旧友,他常年行走南北,做茶叶生意,在安渡也开有茶寮,知大将军爱重我,这才斗胆上门。” 裴獗没有吱声,目光幽暗,呼吸突然变得黏糊起来。 马儿还在缓慢的行走,许是两人共乘一骑带来的摩擦连它也察觉到了不适吧? 冯蕴往后退了退,双手撑在裴獗的肩膀。 不料裴獗突然开口:“姬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冯蕴想都没想,点头,“那是自然。” 裴獗道:“良人天赐,不离不弃?” 冯蕴脑袋嗡地一声响。 裴獗没有把她的话说完,甚至没有说那一句恶心的“裴郎待我恩义,早胜家人”,但冯蕴想着自己的话一字不落地被他知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去世算了。 她低头,掩饰尴尬:“只是几句赌气的话,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裴獗没有说话,好像也不准备说什么,只是扼紧她的腰,将她扯得近一些,比往常都要亲密许多,这般冯蕴好像是跨坐到了他的身上,轻易便能察觉他的情动,耳根如火烧一般。 “将军好兴致。” “抱歉。”裴獗声音低哑。 说的是抱歉,可身体没有几分抱歉的意思,随着大黑马的一个颠簸,他便沉甸甸地撞上来,压迫着她,比方才更为用力,这让冯蕴十分恼火,可人落在他怀里,一点挣扎的空间都没有。 “将军怀疑我通敌,那索性杀了我好了。何必折辱我?”冯蕴揪住裴獗的胳膊,用力掐他,小性子说使就使。 裴獗手臂松开一些,不紧不慢地抬高她的脸,“言不由衷说那些,只为跟萧三赌气?” 冯蕴一时不知如何圆场。 眼前这人最讨厌被人利用,虽然她确实想利用他,但也不好当着正主的面,直接说吧? 冯蕴捋一下耳际被风吹散的乱发,“我拿将军当家人,这不假。” “很好。”裴獗漆黑的瞳孔像有一层冷光,“何谓家人?” 冯蕴努力回想和任汝德说过的话。 “早在那日,我已对将军言明,我和将军是一条心的,齐国和冯家我都回不去了,将军大可不必如此防着我……” “冯氏阿蕴。”裴獗容色平静,眼神却极有攻击性,“你要我如何信你?”
缠在腰间的胳膊越来越紧,隔着两层衣料,冯蕴可以察觉到马匹行走中,那不轻不重地摩擦,以及从裴獗的气息里喷薄而出的狠和欲。 她很难受。 若是少女那时,定会一个耳光扇过去,骂一句登徒子。但她早是成熟女子,与裴獗更有三年的亲近,这样轻轻的抵弄足以让她乱去心神。 于是反问:“将军要如何才能信我?” 裴獗不说话。 乌黑的眼在夜色里牢牢盯住她,气息炙人。 他从来没有避讳过,他想要什么,又不强行索取。 其实只要他想,冯蕴便拒绝不了,也不会拒绝。 但如果他要连身到心的主宰,冯蕴给不了。 “将军要的我可以依你。我的两个条件,将军能应吗?” 她落水的那一天,两人就此谈过了。 裴獗以离开的姿态给了答案。 过了这么久,冯蕴猜他仍然没有改变心意。 不料,他却问:“跟了我,却不入后宅,不诞子嗣,不要名分,姬不怕闲言碎语?” 冯蕴笑了,“有将军护我,何人敢闲言碎语?” 裴獗低头看来,黑眸映入月光。 冯蕴继续表示忠心:“不入将军后宅,只是不想拘着自己,不是不想要将军。我以属吏身份和将军在一起,彼此会更自在……” 她试图让裴獗明白自己。 “我知道将军心里有很多疑惑,觉得冯氏阿蕴不可理喻。既要,又要,还不肯……但我有苦衷的。” “哦?”裴獗盯住她,“说说。” 一副我看着你撒谎的样子,把冯蕴逗笑了。 “将军看我,好看吗?”她问。 裴獗没有回答,但扼住她的手稍稍一紧,便让她身子紧贴过来,用行动让她感受了自己的美貌。 冯蕴受不住地低吟一声,这才嗔怪地瞪他一眼,继续道: “当下的世道,一个只有美色但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子,是活不长久的。我不甘为妾,不想以色事人,但我又不想死,更不想沦为贵人们的猎物,所以,将军的庇护对我来说,是生存。” 她双眼灼灼地盯住裴獗。 “但有所求,就要有所予,这个道理我懂,我不会平白占将军的便宜。” 裴獗问:“你如何给我?” 夜色太浓,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眼里的情绪。 冯蕴轻声道:“我有才干,可侍将军。将军若还需要我的人,我们也可以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入后宅不育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来时欢喜,离无悲伤。” 裴獗怔了一下,下颚线有明显的紧绷。 “姬所言,那叫狗男女。” 冯蕴愣了一下,这次真笑出声来了。 不谈婚嫁不谈情感,却可以彼此厮缠,听上去确实是狗男女。 但这话从裴獗嘴里说出来…… 她便忍俊不禁。 “那将军同意吗?” 裴獗没有说话。 不说话,冯蕴便当他默许。 以前是这样的,她现在仍然有这样的习惯。 当即揽住他的脖子,脸上明朗起来,好像突然就解决了一桩人生大事。 “将军同意,那再好不过了。” 裴獗声音沉哑:“你不后悔?” 她懂,在世俗眼里,那样的叫苟合,吃亏的也只有无名无份的女子。 冯蕴轻轻嗯一声,将额头贴在他的脖下,温存地轻轻磨蹭,“我也肖想将军很久了,今夜夜色正好,将军何不在府里小住一夜再走……” 裴獗用力摁住她的后腰,冷冰冰地道:“既是狗男女,马上岂不更好?” 冯蕴愕然抬眼。 裴獗正神色冷戾地盯住她。 脸色凝重,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几乎不近人情。 其实她和裴獗,有过那么一次。 在马上。 这便是濮阳九说裴大将军克制保守时,冯蕴只想给他一声嗤笑的原因。 他的克制保守,大概全给了心上人。 跟她相处也就最初那一年还像个正人君子,到后来熟悉了,差点要玩出花来。 此时天宽地阔,马匹肆意行走。 暗夜掩盖着两人眼底的情绪。 那隐秘的厮摩被马步跑动无形放大,没有人说话,却彼此心知肚明,这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让冯蕴毫无抵抗力,更无法忽视那精壮的身躯下膨胀得惊人的力量,如野兽般侵犯着她的领地…… 冯蕴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一只手环上他的腰,“回府好吗?” “再走走。”裴獗今日情绪很反常。 冯蕴眉头轻蹙,“将军心跳很快。” 裴獗没有说话。 方才还热络的讨论好像一个笑话。 莫名冷漠的气流,无形地将他们中间隔出一个世界。 冯蕴等了许久,突然抬起双手,扳过他的脸来,一副仰望的姿态,“那濮阳医官说将军有疾,是什么疾症,要紧吗?” 裴獗:…… 这个濮阳九,可以去死了。 冯蕴突然提议:“要不我来帮帮将军吧?” 她用着温软的语气,一只小手就作怪地落在他的身上,慢慢收住,“我看将军这病大了,再不治治怕要坏了……” “冯蕴。”一股酥麻从尾椎蹿上,裴獗握缰的手猛地一颤,用力扣住冯蕴的手腕,将人扯到面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姬如此放肆……” 冯蕴扬扬脸,“将军,月色正好……” 裴獗低喘了一声。 抓住她便吻上来,密密麻麻。 冯蕴心弦断掉一般,失去力气,慢慢搂上他的脖子。 第77章 纵马踏情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7章纵马踏情马儿在晃。 冯蕴的身子也跟着晃。 马匹行走的幅度不大,但挤在马上挤在裴獗的怀里,可以感知到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感知到他的激烈和疯狂,她心窝有些泛酸,这种熟悉令她疼痛也令她生畏,可双手却不得不紧紧搂住他,以免被甩下马去。 风拂过脸颊,凉爽的。 冯蕴越发不能呼吸。 “回府去。”冯蕴看着不远处街道的夜灯,揪紧裴獗的领子,又说一次。 “怕吗?”裴獗托住她,声音沉沉地落在她的耳朵里,仿佛带着夜色的蛊惑,要多动人就有多动人,“扶着我。” “怕的。”冯蕴埋在他怀里,四周其实没有光,也没有人,但恰是这样的黑暗,让裴獗的呼吸格外清晰绵长,也让她的心更乱。 “被人看到,就不用见人了。” 裴獗怔了下,低头看她。 一双黑眸里似有意外,又有克制的笑意。 “我是让你扶着我,不要摔了。” 冯蕴张了张嘴,又闭上,耳根烧烫。 这人很少有恶劣的时候,平常都是一板一眼的,可某些事情确实可以很恶劣,只是这样的裴獗,旁人不得见而已…… 二人目光交会,马儿在轻扬蹄脚,马背上的狭小空间带来的隐秘,让小幅度的摩擦变得敏锐,血液也好似胶着在了一起,狂奔乱涌般叫嚣着要冲破阻碍。 无声的交流,他懂,她也懂。 高度紧张下的默契令人愉悦到打颤。 “将军……” “嗯。”裴獗的手,贴在她的鬓角,大掌拂过去,抚起她的脸,“不怕。” 他哄慰般说完,带着夜风的吻便压上来。 冯蕴的嘤咛,被他咽入喉头,一时心神俱乱。 本该是相爱的人才会有的亲密,可他们无情无爱仍然默契十足,随着马儿起伏摇晃,气息不稳地纵情纠缠…… 裴獗很会。 浓烈的,又十分照顾她的情绪。 她记得上辈子刚在一起时,他还很生涩的,像个毛头小子,常常忙活半宿不得而入,后来用了很长的时间他才变得游刃有余,可以轻易地掌控和照顾到她,让她享到了裴大将军的那点福分。 可眼下的他…… 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冯蕴心里突然很乱,不知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重生回来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那裴獗还是上辈子那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吗?他是不是已经有过别人了?李桑若? “闭上眼。”裴獗低下头来,盯住她,双臂搂得很紧,如同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用力在她唇齿间交换气息。 冯蕴一言不发,睁大双眼突然握拳朝他打过去,打得又凶又狠,和方才意乱情迷的样子判若两人。 裴獗挨了几下,一把将人抱起来,不再让她骑在马背,而是搂坐在自己身上,再抖一下缰绳。 “驾!” 冯蕴两只手都被他压在腋下,打不到人了,但心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火气还在,就那样挣扎起来,裴獗于是更为用力,这般磨蹭几下,冯蕴便听到他发出沉闷的喘息。 “别动。”裴獗很是难耐。 冯蕴攀上他的肩膀。 “看来将军想好了,要跟我做狗男女。” “……”裴獗眼角抽抽地看过来。 冯蕴的脸色很不好看。 好似他是个登徒子,轻薄了她,而不是心甘情愿。 裴獗冷下脸,“方才姬说的什么?” 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做侍妾不育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来时欢喜,离无悲伤。 冯蕴看着他的冷眼,哆嗦一下,回神。 她不该是上辈子那个死脑筋的冯蕴。 既然想好,那情和欲就该分开。 冯蕴心里恶气涌动,又很快收敛回去。 换成一声叹息,“将军是个好对手,但我突然有个小问题。” 裴獗好像早猜到什么,十分平静。 “说说。” 冯蕴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轻声问:“将军,可还清白?” 裴獗沉脸看来,片刻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深深凝视她,“你说呢?” 冯蕴道:“是我在问将军。” 裴獗如何说得出这样羞耻的事? 他不客气地将人搂紧,“姬一试便知。” “不。我要查验。”冯蕴道:“要是将军清白没了,我便只剩下才能,不剩下别的什么给将军了……” 裴獗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冯氏阿蕴,如何敢大言不惭说出这等离经叛道的话? “将军不肯?”冯蕴亲他,如同撕咬。 裴獗整张脸覆上去,压在她的嘴上,“如何查验?” 冯蕴呼吸微急,“我自有办法。”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经验,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冯蕴不避讳与他谈论这个,也没有意识到不妥,更不认为裴獗有什么不高兴的理由。 看他没有反对,她双眼带笑。 “那即刻回去?” “好。”裴獗低头看着冯蕴,黑眸幽深。 马儿慢慢在走,二人纠缠得谁都喘不过气来。 急不可耐,等一场疏解来化开积压的火气。 背后突然传来马蹄,嘚嘚声在寂夜里十分有力。 这条小道沿河而上,原本黑暗无人,只有月下柳树的暗影在风中摆动,可随着那马蹄接近,竟有火把的光束随之而来。 “前方可是大将军?” 裴獗目光与冯蕴交会,沉声,“我是。” “大将军,属下有事急报——” 一个人影从马上翻落下来,几乎顷刻就冲到面前。 看到马上的两个人那样亲密的姿态,他瞳孔睁大,没有避开,没有低头,而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们,无辜的双眼里赤红一片。 冯蕴就那样跨坐在裴獗的怀里,面对面搂住他的脖子,唇角浅带的微笑,将少年郎的桀骜和骄傲,磨得粉碎。 “阿舅……” 敖七对男女事还很懵懂。 他甚至没有好好拉过女郎的手。 但马上那两人就像一对恩爱的男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暧昧萦绕,足以让敖七明白他撞见了什么,打断了什么。 即便这是他的本意,他就是成心打断的。 但近距离看见,仍是令他羞愧难当,又痛苦不堪。 “阿舅……你们……”
鲜衣怒马少年郎,可唤醒明月可脚踏百川,此刻却拳手紧攥,一双虎目里是肉眼可见的无措,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 裴獗没有说话,与敖七对视着。 周遭的温度好似都上升了。 冯蕴也沉默了片刻。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敖七,呆滞地看着他们,那眼神但凡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天大的坏事,辜负了整个世界。 “将军。”冯蕴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握住裴獗的手,扣紧他,温柔地笑。 “军务要紧。” “好。” 裴獗是那种克制到骨子里的男子。 要不是他回握时的手,用力到把冯蕴捏得生痛,她都要怀疑这人根本就没有情绪。 “回去再说。” - 裴獗走了。 没有趁着今晚的月色留下来。 离开前,他将冯蕴送回将军府,叫敖七过去说了几句什么,甥舅两个都很沉默,然后裴獗当着众人的面,抱了抱冯蕴,看着她走进院门,这才打马离开。 这么久以来,裴獗对府里人而言都是陌生而有距离感的。看到大将军和女郎这样亲近,一个个喜逐颜开,韩阿婆甚至贴心地吩咐大满和小满给女郎备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冯蕴什么也没有说。 今夜真不凑巧。 要不是敖七突然愣头愣脑地冲过来,她和裴獗那点干柴烈火,会不会越燃越快,真的做出点什么,其实她也说不好。 将她掠到马上时,裴獗像个久别重逢的丈夫,冯蕴可以感受到他沸腾的热血和难耐的情潮,可他又十分克制和矛盾,哪怕是最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半分失神,依旧在清醒地对抗,对抗她的吸引,也在与他自己的本能较量。 一个大将军,何至于此…… 冯蕴看不懂裴獗。 匆匆地回,匆匆地走。 虽然裴獗已经习惯这样的征战生涯,但百余里路的距离来来去去,其实也有够受的。 但冯蕴不愿意去心疼他。 心疼男人的,会不得好死。 冯蕴盯着幽凉的夜灯,泡在温热的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想着裴大将军带着侍卫狂奔在荒野的官道上,渐渐失神。 硝烟、战火,男人…… 她并不在意裴獗是不是真心相许,只在意什么时候可以得偿所愿,看到萧呈和冯莹这些上辈子的冤家众叛亲离,失去一切,也尝一尝她受过的罪…… - 一连两天,冯蕴没有回花溪村,就住在将军府里。 她原本是想借着机会将府里的书籍整理一下,回头全带回长门庄去,但柴缨和南葵许久没有见她,兴奋得过年似的。 陪她用饭、陪她说话,左边捶捶肩膀,右边捏捏腿,从姑娘家的穿戴到市井里的见闻,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同她分开。 那个热情…… 冯蕴有点麻了。 突然便感悟到男子被姬妾纠缠的快乐和无奈。 有点累,又不舍得得罪。 怪不得裴大将军要洁身自好。 天天被貌美佳人纠缠,还打什么仗?全打到榻上去了。换她也受不住…… 与两个姬妾的兴奋不同,敖七很是消沉。 一张清隽的脸,看不到半个笑容。 也不再像往常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冯蕴,即便碰上,也会避着她的眼神。 冯蕴觉得有点作孽。 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看到那样刺激的画面,确实容易想不开…… 恐怕此刻敖七的心里,比上辈子更痛恨她这个勾引他舅舅的坏女郎吧? 但冯蕴不担心他想不开。 以前这家伙为了拆散她和裴獗,没少干招猫逗狗恶心人的事,性子野得很,这种性子的人不会因为看了点不合时宜就消沉下去的。 冯蕴没有再去雨前茶楼。 错过了机会就抓不到现形,再去没用了。 任汝德既然已经露面,肯定会有后手,她不必太激进,见招拆招就好。 白日里,她带着柴缨和南葵去玉堂春坐了半天,文慧来交账,说酒楼里的经营。 生意赚不着钱,文慧不是那么坦然。 冯蕴倒很是无所谓。 “等仗打完,就会好起来。” 可是仗什么时候打完呢? 安渡百姓心里大抵都有这个疑问。 冯蕴也有,但无法掌控的事情,她懒得想。 用罢午食回府,冯蕴本想一头扎进书房,为明天的坞堡行再做点准备,不料路过园子时看到了敖七的身影…… 他一个人站在池边的垂柳下。 卷着裤腿,脱了上衣,好像刚从水里起来。 阳光倾泻而下,为少年郎紧绷的肌理镀上了层层光晕,小水珠在他腰窝上凝结成水渍,顺着那沟壑淌下来,热烈的线条很是完美…… 冯蕴瞥一眼便退回来,没准备打扰。 不料扭头,就看到小满的鼻血淌了下来。 冯蕴眉一皱,“怎么了?” 小满满脸通红,连忙用帕子捂住鼻子。 “热的……” 冯蕴看了看太阳,“可能是上火了。回花溪村让姚大夫给你弄点草药喝……” 小满哦一声,捂着鼻子抬着头。 “女郎,敖侍卫真的好喜欢捉鱼呢。” 冯蕴笑了一下,“捉鱼郎的快乐,我不懂。” 她走得很快,只有小满恋恋不舍地回头。 却发现那少年郎脊背僵硬地转过来,恰好逮住她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满慌不迭地小跑,差点踢到石阶。 敖七很懊恼。 他不是诚心想瞪小满,只是太难受了。 叶闯说,女郎都爱长得俊俏的郎君,是他不好看吗? 他个子挺拔,身子骨精壮有力,后背形态更是完美。叶闯告诉他说,只要让女郎看见,一定会移不开眼睛的…… 可女郎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并不想看他。 美男计很不好使,敖七再没招了。 那明日,乖乖护她去涂家坞堡吧…… 敖七:我有美男计。 萧呈:我有离间计。 温行溯:我有苦肉计。 淳于焰:我有长鞭。 裴獗:我有大刀! 冯蕴:我有鳌崽。 鳌崽:妈,我想吃肉 第78章 涂家坞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8章涂家坞堡次日便是和任汝德约好的日子。 冯蕴睡眼惺忪地出来,打开门就看到敖七在门外。 一身轻甲手扶钢刀,身子冷硬得像石头一样,不肯给她半个好眼神。 冯蕴看他表情,眯了眯眼:“敖侍卫这是做什么?” 敖七道:“将军交代,寸步不离。” 冯蕴叹了一声。 她不太相信裴獗会下这样奇葩的命令。 说到底,这少年心态有问题。 太迷恋他舅舅了…… 她笑了笑,抬步走在前面,敖七默不作声的扶着刀跟在她背后,见她多一眼不肯看自己,睫毛轻扇几下,眼睛便浮上一层潮气。 小满打伞跟上来。 敖七停顿一瞬,一言不发退后两步。 冯蕴察觉到气息有点僵硬,回头看看这两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走快些,别误了时辰。” - 涂家坞堡距安渡城足有八十里,在一个名为涂山的地方,临山而建。 从“广记”上看,涂氏坞堡是一支百年前为避乱从北边迁来的世家豪族所建,宗族执掌,但与那种烧杀抢掠的武装豪强很是不同。 坞堡内有名士之流,文教德化,宗族子弟,学文习武,农耕织瓷,应有尽有。 夕阳下,土石建筑的邬堡土楼上,值守的堡众,着甲持刀,看上去很有正规军的模样,其余民众各事生产,安居乐业,家户人家也有炊烟袅袅,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冯蕴大为感慨。 这一趟,就当学习取经了。 若有一天,她也有这样一座坞堡,何须男子庇护…… 冯蕴送上了拜帖,涂家坞十分客气地将他们一行引入大门。 那涂堡主是个爽快人,一声朗笑,便上前抱拳。 “里君,请。” 冯蕴深揖一礼,“打扰了。” 这次冯蕴过来,带了部曲随众二十人,以前对涂家坞堡都只是听说,进入坞堡内部便都惊呆了…… 涂家坞堡的建筑结构十分精巧,可以让人居住舒适,更可以御敌…… 更古怪在于它的陈设。 堡里客堂一律是高形的坐具。 凳子、座墩,眼下长门庄里也有,但样子简单,不像涂家坞堡这么多样,精良…… 方形、圆形、椭圆形、长条形,看得人眼花缭乱。 时人虽已经开始使用高形的坐具,但大部分人家还是席地而坐,一到涂家坞堡看到风格大变,还是令人惊诧。 这是一个很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冯蕴被请入座席。 垂足而坐相比于跪坐,舒适度高了一些。 于是冯蕴便又多打量了一下那些坐具。 任汝德做了中间人,说明了冯蕴的来意。 她需要一批农具,还有粮食种子。 这些东西,集市上解决不了,但涂家邬堡可以。 但涂堡主显然不想给他们造成这样的误解。 “任先生过誉了。” 他一声叹息,“不瞒二位,涂家坞看着家大业大,可人多,嘴巴也多,日子并不好过……” 冯蕴笑道:“我不白要。我拿东西和涂堡主交换。” 涂堡主脸上的微笑没变,可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不是质疑,分明就是看不起冯蕴一介女流。 人在坞堡,对周遭的事情不是一无所知。
冯蕴的身份在她来前,堡里就摸清了。 在涂堡主看来,这就是一个背靠裴獗却有点自视甚高的女郎…… 接待她,是不愿意得罪人,不论是裴獗,还是任汝德,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他也都想好了,好吃好喝招呼,走时给一点淘汰下来的农具,给点粮种就当是个心意。 再想要多的,那就没有了。 冯蕴显然明白他的想法,礼貌地拱了拱手: “我找堡主不是借农具,不是买农具,而是要和堡主合制农具。我得实惠,但所制农具,对贵坞而言,也有大益。” 涂堡主唇角翘起,露出一个笑。 “饮下这盏茶,我带女郎看一看鄙坞的农具房。” 这是冯蕴看过的,最大的农具房。 比起她以前在自家田庄里见到的,要多得多的多。 不仅是数量,还有种类。 涂堡主的自信和底气不是白来的,可以说这天底下有的农具,在这个农具房里都找得出来,其他地方没有的农具,这座农具房里,也找得出来。 几个坞众陪同,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 “我涂家坞,无所不有。” 这个冯蕴相信,这个坞里有很多厉害的匠人,他们掌握的制作水平,不低于朝廷的工匠,甚至比朝廷更善于研发。 涂家坞甚至有一个研制室,就专门搞这个的。 他们有了世上最好的匠人和工艺,对她所谓的“合制农具”自然不感兴趣。 所有人都在嘲笑冯蕴的班门弄斧。 冯蕴却好似看不出别人的脸色,转头叫小满。 “拿上来,给堡主掌掌眼。” — 小满低头,将手上的盒子捧上来。 冯蕴将盒子当众打开,拿出里面她亲自写画,已经作旧处理的几幅图。 “这叫木牛水车。” “这叫曲猿犁。” “这叫耙锄。” 三种农具图,都很清楚。 涂堡主看了片刻,让下人去唤来老师傅。 两个匠人进门前看到一个女郎立在农具前,还有些不屑,待接过图纸,相视一眼,脸上大为惊讶。 隔行如隔山,内行一眼就看穿。 冯蕴只需稍加解说,两位匠人便领悟了其中的奥秘,激动得红了眼圈。 “好东西,好东西啊!” 冯蕴道:“贵坞所在地势较高,将水汲到高处灌溉和饮用,要耗费大量的人力,有这个木牛水车,便可借势而起……” “还有这个犁……” 她指着图纸上的曲辕犁,又对比一下农具房里的铁犁。 “贵坞的蔚犁已然优于大多农户的直辕犁,可不便深耕,不便回旋,贵坞所有的土地都不是平原大坝,用曲辕犁最是合适……” 犁头,耙锄,这些东西涂家坞保都有,不如冯蕴图纸上的精巧便捷,但也不足以让人惊叹。 但那个水车,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涂家坞有人力翻车,翻斗龙骨水车,很是精巧省力,一向很是自傲。 却不料世上有这样的神物,就像一组大型的机械,不仅可以提水灌溉,还可以用于碾磨谷物,甚至用来打铁、锯木。 这些要不是冯蕴说出来,他们想都想象不到。 涂堡主看着两个匠人激动的样子,眯起眼来问冯蕴。 “不知此物,里君由何而来?” 第79章 合作双赢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79章合作双赢涂堡主的疑惑也是任汝德的疑惑。 两束目光齐齐看来。 冯蕴道:“家传。” 涂堡主点点头,“里君有此神物在手,为何不自行打造,以换取更大报酬……” 这个时代任何技艺巧术都要拜师才能学到的,木匠、铁匠、医术,样样如此。 世家大族搜罗各种能人异士,也个个捂住袋子,生怕被别人学了去,这女郎却如此大方,确实让在场的人惊讶…… 包括任汝德。 他领冯蕴来涂家坞堡,本想卖个人情,和冯蕴走得更近。 至于涂伯善借不借,卖不卖,那就与他无关了。 没有想到冯氏女有备而来,一下子拿出这样的神物来获得涂堡主的赞赏。 任汝德倒没有认为这是冯蕴的个人能力,只认为是许州冯氏的家底厚,于是明白了萧呈为什么要联姻冯氏。 冯蕴很平静,好像没有看到周围男子或探究或惊讶的眼神,轻松一笑,“普通匠人拿着图纸,也不一定制得出来,但涂家坞的匠人,一定可以。” 她给了对方极高的恭维。 两个匠人脸都红了。 其中一个道:“当年老叟的恩师在世,就曾说过此类神器,可惜老叟从未见过,钻研多年,一无所获……”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他的师父,这老叟抬袖就抹眼泪。 “利器问世,大大节省了人力。精耕细作,才能出好收成,里君功在千秋啊……” 老匠人激动的样子让涂堡主都说不出话来。 坞堡说不缺人,也缺人,同宗同族的,因为干活分配不知要闹多少矛盾,打多少架…… 省了事,就是省了麻烦。 “好,就这样定下。” 在那两个老匠人激动的目光里,涂堡主当即拍板,和冯蕴合制农具。 冯蕴提供技艺和图纸,他们提供匠人和材料,成本均摊。 并且涂家坞堡出售给冯蕴一批锄头、犁、耙等铁制农具,还有粮种、菜种等物资…… 双方都很满意。 涂堡主刚松一口气,冯蕴突然开口。 “签订文书前,还有一件事,要先说清楚。” 涂堡主心叫不好,脸上还保持着微笑,“里君请说。” 冯蕴道:“堡主也看到了,我一介女流,来往贵坞多有不便,因此,合制农具坊,要开在花溪村。人手,由贵坞和我长门,各出一半。” 涂堡主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坞堡内很多东西都不为外人所知,更不想外传。 冯氏女却不藏私的? 涂堡主很是犹豫,但冯蕴很快就用一句话,说服了他。 “涂氏一直没在祠部注籍士族吧?旧朝办不到的事情,新朝大有可为。以涂堡主的实力,走出堡去,为民生百姓多做些实事,何愁不得认可?” 这话的分量堪比方才的木牛水车。 涂家坞堡靠着老祖宗的基业和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暂时在腥风血雨的朝代更迭中,保存着势力,可一代比一代衰退也是不争的事实。 尤其,他们占着涂山,时间长了就像山大王似的,族中子弟渐渐脱离了世家的认知,在朝廷也没有注籍为世家…… 管他新朝还是旧朝, 如果他涂伯善做到了让祠部认可,那就是名正言顺,光宗耀祖了。 冯蕴毫不意外涂堡主会答应,等他让人写下契书,双方在上面押上手印,这才揖礼,又道一声。 “堡主为人爽快,小女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还有? 涂堡主的眼皮猛跳几下。 他看出来了,这个冯氏女看着柔弱温善,骨子里精明得很,半点不肯吃亏。
平白提供神器出来,肯定还要捞点什么回去才甘心。 “里君说说看。” 冯蕴看一眼门外的堡众。 “我想向堡主购买一批武器。” 涂堡主:…… 这女郎如何说得出口? 一穷二白空着手来,要这要那,还要武器? 果然女子短视,也不怕把路走窄了…… 冯蕴看他为难的样子,莞尔,“同样,我不让堡主吃亏。” 涂堡主捋胡须,“里君是说?” 冯蕴扫一眼竖着耳朵倾听的任汝德,淡淡道:“制利兵,须好铁。眼下的锻铁以生熟灌炼多层积叠而成,我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可以去除夹杂,练出更好的铁,自然可制神兵……” 单单听到这里,涂堡主已经激动得心跳加快了。 每一个坞堡,农耕是常态,可堡众武装起来的战斗力才是保住坞堡百年不衰的屏障。要不然,涂家坞里也不会养那么多匠人,搞研制堂了。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吃就是傻。 涂堡主甚至从座位上起身,站起来朝冯蕴揖了一礼。 “里君有此本事,涂家坞莫敢不从。” 双方敲定了时间和细则,再次签下了契书。 这一次,是涂堡主亲自将冯蕴送出堡门,看她驴车去得远了,这才返身,兴奋地回去告诉涂夫人。 “我涂家坞,要发达了。” - 离涂家坞远了,敖七才不满地问:“女郎何故将好处给姓涂的?” 方才他在坞里一言不发,别人只当他是冯蕴的侍卫,没有多想,敖七也尽职尽责,当个部众。只是,他眼睁睁看冯蕴手握这样过人的技艺,却找一个坞堡合作,又是心疼又是疑惑。 冯蕴一笑,“这是合作双赢。” 敖七很不认同:“女郎分明可以与朝廷合作,便是献给大将军,也可以得到更多。” 冯蕴一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敖七以前不生活在安渡郡,不了解他与涂堡主有什么渊源,想问什么,看冯蕴合着眼,一副很累的样子,又闭上了嘴。 而冯蕴的想法当然不会告诉他。 裴大将军是她眼下的倚仗,但他背后的晋国,却不是。 未来,她也不知道裴獗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翻脸…… 总得给自己留一手,才好周全。 而涂家坞堡…… 前世她被裴獗从中京送回安渡,因为惧怕李桑若的大内缇骑司暗杀,惶惶不可终日,当时也是任汝德带她上了涂山。 是涂家坞的堡主涂伯善收留了她。 在等待萧呈来人接她回南齐的那段时间,她在涂家坞住了整整一个月。 涂伯善没有像安渡郡那些人一样,将她视着裴獗的弃妇,而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涂家堡其他人的品性也算纯良,他们不是乌合之众,有家学的底子,敦厚仁善,涂堡主的夫人更是一个温和的妇人,看她以泪洗面,像长辈似的心疼她,每每回忆,常让冯蕴想到过世的阿母…… 一个月的情分,值得。 涂夫人,更值得。 当然,她这么做除了还恩情,还是存在别的心思。 乱世当前,结交一些坞堡势力没有坏处。 她未来的打算也是向坞堡的方向靠齐,有农田耕种,就有粮食,有了粮食就能养更多的部曲,养部曲就得更好的武器…… 一切都得从头来,慢慢来,直到有自己的势力。 要不然,一张美丽的脸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红颜薄命”四个字,牢牢刻在冯蕴的脑海,她从不敢忘。 第80章 战争伊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0章战争伊始冯蕴满载而归,到花溪村庄子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停下来问好,然后跟着往长门庄子去看热闹。 所以,邢丙让几个杂役过来拎出种子和农具的时候,村民都睁大了眼睛,满是艳羡。 冯蕴笑盈盈地道: “等农具分发下去,大家都可以租用。粮种,也都可以到长门庄里来购买。” 于是换来一群人欢呼。 “里正娘子很是能干,花溪村不愁秋播了。” “今日天晚了,明儿一早,让邻长和什长,到我庄子里来,有事相商。” 这些村民很得了冯蕴一些好处,也不怎么惧她,开口便打听。 “可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冯蕴一笑,“天大的好消息。” 看大家好奇的围过来,她也不浪费口舌,直接说了要在村里开一个农具坊,专门制作农具,最紧要的是还要锻造铁制农具。 村民一听,叹气。 “女郎是好意,可我们……哪里买得起这样好的农具……” 众人脸上都有遗憾,但冯蕴却是摇了摇头。 “都买得起。”她平静的道:“村民可以先用再还,等粮食丰收,再以粮抵债。” 有这样的大好事,加上农人想要农具的渴望,让一批批的村民不停地涌到长门庄,驻足在门口不肯走,问东问西, 但冯蕴今日有点累了,让邢丙去应付,转头就回屋填肚子去了。 早上出门带了干粮和清水,两餐都是在路上解决的,冯蕴只小尝了几口,不好入腹,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来便让小满端饭。 夜里美美睡上一觉,次日领着几个仆从出门,准备去寻一块靠长河那头的荒地,用来做农具加工坊。 才到田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任汝德。 他看到冯蕴便上前拱手,“又见面了,里君。” 冯蕴抬一下眉,轻描淡写地道:“任先生怎地又到花溪来了?” 任汝德道:“亏得大将军新政,使得在下也申得新户,得了新田。” 冯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并不过多寒暄,还个礼只道“任先生先忙”,便领着人走了,转头便唤来邢丙交代。 敖七带人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冯蕴小声和邢丙嘀咕什么,心下不是很高兴。 近日来,他发现冯蕴除了与大将军有关的事情,一概不与他多说…… 他和叶闯等人,都被冯蕴排斥在外,远不如邢丙、阿楼这些部众跟她亲厚。 敖七心里灌了一肚子的酸水,再回头看任汝德,发现他也在看自己,挑高眉梢便耍横,“看什么?” 任汝德客气地揖礼,“小郎莫怪,在下少有见到小郎这般丰姿俊朗的儿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得罪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敖七再是傲娇,也没办法对一个斯斯文文的先生出言不逊。 他哼声,掉头告诉叶闯。 “兄回头问问贺洽,这人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专程挑了女郎的花溪村安置?” 叶闯撇一下嘴,“是又如何?总不能因此治罪吧?” 敖七不高兴,“那他居心不良。我便宰了他。” 叶闯嗤声而笑,“小七啊,女郎长得那样,你说有几个男子看到她不生妄想?居心不良才是常事,没点想法的,那可得好好盘查盘查了。” “你……”敖七突然上上下下打量他,看得叶闯心里毛刺刺的,连忙跳开,离他三尺外才站定。 “不是说我啊,我可没有居心不良,不许向大将军胡说八道,不许……” 敖七冷眼,接过话,“不许打女郎的主意,不然我阉了你。” 叶闯只觉得裆下凉飕飕的。 心里话,上有大将军,下有你敖七,哪里轮得到他来打什么主意?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早就萎了。 不过,敖七交代的事情,叶闯还是放在心里了。 当即找贺洽了解了一下雨前茶寮的情况。 任汝德是临川人,茶叶商,三年前来安渡,是登记在册的茶寮老板,但雨前茶寮前三年是租赁给安渡郡本地人在做,前阵子才收回来。
立户时,任汝德称其祖上做过前朝的中书舍人,齐朝立国的时候,才带着族人举家逃亡。 从他的说法来看,任家与眼下这个南齐朝廷是有宿仇的。 注籍在花溪村,投靠晋国,都挑不出错处来。 毕竟他亲口说了,和冯敬廷是旧故。 敖七却不很放心,“这老小子……你我要多上点心,切莫让他祸害女郎。” — 冯蕴选好地块,自己带绳丈量,又回去亲手画了图纸,然后便着手建房。 家里有人,就是这点方便,什么事都可以自己动手,但除了打土坯这种简单的活路,整个建房的结构还是要找老匠人来把控。 她也只是纸上谈兵。 冯蕴让邢丙去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隔壁沈家村的沈二。 沈家村是一个宗族村,全村基本都是本家,很团结,村里建有祠堂和土堡御敌,相当于一个小型坞堡,战时没有像花溪村一样大片土地原是被世家大户占有,一打仗就带人逃了,十户九空。 相反,沈家村人口很多。 冯蕴亲自见了沈二。 她对农具作坊要求不高,但近来她在花溪村住的时间多,将来更是如此,她想将庄子再修葺加固一下,住人的房间里要铺木质的地板,建火炕,不然冬天来了,她可是受不了。 她做好了让沈二大敲一笔的打算。 不料沈二不谈价钱。 只说:“我来花溪村前和族长商量过了,眼下正是秋播的时候,村里人手不足,所以,人工你们自己负责,木匠、泥瓦匠我们出……你们一日管两顿饭便是,不要工钱。” 沈二又说:“但铁制农具,我们沈家村想买一些。” 冯蕴看着他,“好说。” 沈二面上浮出喜色,“里正娘子只管放心,我们按正价买,不占花溪村的便宜。” 无论南北朝廷,对铁、盐等物资都管控极严,一般由朝廷限量限价专营出售,普通农户不好购买,又不像坞堡可以偷偷开一些私矿,冯蕴的一声“好”,可以说是很大的诱惑。 花溪村要开农具坊的消息,村民们耐不住欣喜,早就吹出去了。 冯蕴本也没有想过藏私,当然爽快答应。 当然,冯蕴敢这么干,是钻漏子,也是裴獗给的底气。 不是喜欢听她唤夫主吗?那就要给他兜底。 朝廷的盐铁专卖暂时管不到安渡来,即使有一天要管,那就找裴大将军吧。 她也想好了,等农具坊开起来,就让一些利润给裴獗。 不能只让牛耕地,不让牛吃草,多少要给裴獗一点甜头才行。 谈好相关的细节,沈二也不多留,起身就回去安排。 冯蕴了却一桩大事,在纸上写写画画,然后让邢丙去村子里问,可有做过木匠、石匠、铁匠的人,她想好了,打铁还得自身硬,各方面的手艺人,得培养起来。 玉堂春那边,她也让文慧贴了告示,招一些熟手匠人到村子里来。 不料邢丙前脚刚走,敖七后脚便进来了。 “女郎,要开战了。刚得消息,齐军在整兵渡河!” 少年郎很是兴奋,热气喷薄在空气,眼睛红得似乎要燃烧。 “北雍军就驻守在北岸,他们竟然敢渡河强攻,等着吃败仗吧。” 冯蕴微微蹙眉。 怎会这样? 如果齐军渡河攻城,想在短时间解决战斗,绝无可能。战事一旦陷入胶着,那萧三郎要登上那张龙椅,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 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萧呈。 机会就在眼前,他一定会按捺不住野心,在台城逼宫夺位的。 齐军只是在佯攻,不会真的渡河—— 冯蕴看一眼敖七那双跃跃欲试的眼,让小满过来帮她更衣。 “我们去安渡城。” 冯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我得马上出手。 敖七:女郎是不是又要为将军献策了? 冯蕴:……不,我要去发战争财。 第81章 发战争财 安渡城里的人与分到土地的农户不同,他们消息来源更多,也更惜命。 眼下两军对立,无时无刻不是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下,只要嗅到一点风声,刚刚开张的铺面,又马上关闭,要是传信得再具体一些,来源是某个营里的亲戚,又有人拖家带口,逃离安渡。 整个安渡城草木皆兵。 只有玉堂春,每日里照常营业。 文慧也找到冯蕴,“女郎,城里都在传,齐军要渡河攻城了,我们可要歇业一阵,等战事明朗再?” 冯蕴却道:“慧娘不用担心,真要打起来,歇不歇业并无差别,你我是将军府里出来的人,横竖都一个样子。” 文慧安心不少,“女郎得也是。” 冯蕴微笑,“你在玉堂春门口摆上告示,收购铺面、住宅、金银、古董、珠宝、布匹、瓷器等等,可以钱币交易,亦可换成米粮,只要价格公道,万物可收……” 在门口收购,不是把玉堂春变成大集市吗? 好在,玉堂春的生意也就那样,要是门外长街变成集市,不定更热闹一些。 文慧点头,“女郎的意思,这仗打不起来?” 冯蕴摇摇头,“正因为会打起来,眼下才是收购的最佳时机。等战事结束,哪里来的便宜货等着你?” 文慧有点懂了。 女郎是要以低价购入那些人手上的产业和物资。 但她还是担心。 “女郎可有想过,若是齐军打回安渡怎么办?” 冯蕴嗤声就笑了。 “北雍军打进安渡都没有耽误我们什么,还怕齐军回来?再了,齐军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到安渡的。” 前面怕北雍军,现在怕齐军,文慧想想是有点荒谬…… 可女郎在这个节骨眼上拼家底做没有把握的生意,好像也很荒谬。 文慧冷眼旁观,一直觉得女郎对裴大将军是没有外间以为的那样恭顺的,不只如此,女郎根本就不怎么待见大将军。 但今日女郎这席话,又好似对裴大将军极有信心。 文慧不懂,但她习惯了听冯蕴的招呼行事,当即不再问了。 “我听女郎的。” 这些日子,玉堂春没赚什么钱,但女郎毫不在意,只积福积德,当成赈灾放粮好了。 消息传得很快。 当晌午,齐军要渡河攻打安渡城的消息,就在大街巷里,沸沸扬扬起来。 安渡城人人自危,到处可见拖家带口出城避难的人,因此,玉堂春门口摆出来的“收购告示”就格外扎眼。 有人要逃离安渡,很多东西不便携带,当下时,连当铺都关门了,有一个可以交易买卖的地方,那可了不得。 于是,玉堂春从早上到下午都排起了长队。 有人换得了需要的粮食、布匹,好像捡了大便宜,沾沾自喜。 更多的人觉得冯十二娘是个大傻子,仗着大将军的宠爱败他的家,一边在心底暗自嘲笑,一边数着钱走人…… 长门庄里好多人都觉得女郎疯了。 这时不赶紧准备如何避祸,收购什么物资呀。 就连贺洽都觉得冯十二娘不太正常。 这是一场硬战啊,谁知要打多久? 可能三年,可能五年,战事拉长,安渡城不可能再恢复往日繁华。 打仗什么最缺,粮食啊。她换那些房子铺子和古玩来做什么? 贺洽在政事堂里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去劝劝她。” 他认为自己应该指点年轻的女郎,以免她把将军的家底败光。 玉堂春里,冯蕴也有些发愁。 不是愁门外排起的长队,和陆续形成的买卖大军,而是愁前来卖好东西的人太少。 整整一,她就收了几个铺面和两座不临街的砖瓦房,两方大金印和一些金银首饰和珠宝…… 好的宅子和珍品好物竟然一个都没樱 是安渡城里的有钱人都跑完了? 还是哪里出问题了? 冯蕴让邢丙派人去打探,不到半个时辰,人就回来了。 “十二娘,花月涧也在喊收购,大街巷里敲锣打鼓地喊,那告示写得跟我们一般无二,价钱却比我们高上许多……”
原来是淳于焰在抢生意? 好好的世子不做,大发战争财。 这个时候,冯蕴有点明白淳于焰前世为何会不辞辛劳,左右逢源,两次促成晋齐两国和谈了。 人家不打,他拱火。人家打起来,他又促成和谈,在中间来来去去地倒腾,别人战死沙场,而他不出一兵一卒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钱都让他云川赚去了。 人也会陆续往最为稳定的云川流动。 好家伙,赚大便宜,不知捞了多少好处。 但他连告示都抄玉堂春的,分明就是诚心作对。 冯蕴正愁找不到借口上门找事,得了消息,回去换身衣裳就要出门。 “女郎。”贺洽气喘吁吁过来,看到冯蕴赶紧上前,“你这是做甚啊?” 冯蕴笑一下,“贺功曹不都看见了吗?” 贺洽噎住。 看四周人多,又朝她招招手。 两人一同走到里屋,贺洽这才语重心长地道:“旁人我还不信,女郎这等聪慧的人,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 冯蕴问:“功曹此言何意?” 贺洽道:“这战才刚开始,结束尚无定期,女郎这不是……唉,败将军的家吗?” 这是她自己的钱,败家与将军何干啊? 冯蕴看着贺洽满脸忧心的样子,淡淡一笑。 “我的钱多得花不完,就当做善事吧。” 贺洽:…… 他张着大嘴巴,原本还想再劝两句,却见那女郎带着几个仆女和部曲,昂首阔步出门了。 贺洽闭嘴。 将军一世英名,怎就招上了这样的女郎? 只怕从此家宅不宁,夫纲难振了! — 入了秋,黑得有些早。 酉时刚到,花月涧里便掌上疗火。 侍卫桑焦匆匆打帘入内。 “将军府的冯十二娘,又来了。” 一个“又”字,尽了桑焦的无奈。 每次冯十二娘来就不是好事,主子不高兴,少不得他们就要跟着倒霉,看到冯蕴,这一群人就像看到了灾星似的。 淳于焰美眸暗了一下,语气倒是平静。 “她住在花溪村。不是将军府。” 桑焦一时没弄明白,淳于焰就冷森森地笑了,低头把玩着他刚用两斛粟米换到的云纹白玉瓶,懒洋洋地道: “来了便来了,将军府是可以唬住本世子吗?” 唬不住,完全唬不住。桑焦嘴角抽搐着想。 但世子肌肤白皙,上次被裴獗打出来的瘀青还没有散去,这阵子煮来敷脸的鸡蛋他都快要吃腻了,可千万不要再来一次…… 桑焦出去,将冯蕴迎入花厅。 冯蕴是带着翦水秋瞳来的,那鞭子在她手上更是乌黑发亮,被盘得很美,淳于焰眼皮跳一下,冷笑一声。 “又来做什么?” 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不耐。 冯蕴若无其事,“来跟世子谈生意。” 淳于焰不以为然,唇角扯出一抹嫣红的弧线,“卿卿是怪我花月涧抢了你玉堂春的生意?” “不敢。” 冯蕴行了个礼,不待他再什么,径直在他对面坐下,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我玉堂春做点买卖,那是打闹,以淳于世子的身份,应当做的是大买卖……” 淳于焰拧眉,“何谓大买卖?” 冯蕴淡淡开口,“安渡郡这点生意,世子不该看在眼里。” 淳于焰嗤的笑一声。 “卿卿以为凭你三言两语,便可服我放弃?” 见冯蕴不答,淳于焰又道:“依我判断,这场仗打不到三月便会休战……” 战时低价买入,局势平稳后再高价卖出,三个月这个判断当然没什么错的,因为前世便是淳于焰促成了和谈。 好人和坏人都让这个家伙做了,从中大肆渔利,别的不,这脑子是够用的。 但冯蕴来花月涧,不是为了扯皮的。 “世子,往长远看。我可以让世子赚得更多!” 淳于焰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继续把玩新得的摆件,“看。” 第82章 世子疯病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2章世子疯病冯蕴看他一眼,朝旁边的仆从看过去,“一杯茶水,多谢。” 仆从看着淳于焰。 淳于焰抬抬手,仆从很快将水放到了冯蕴的面前。 冯蕴端着杯子,却不喝,只是把玩般抚来抚去。 “云川国四面皆山,盛产石墨,石墨的开采,影响了云川的正常耕种,又限于山路难行,石墨外运成本巨大,难以回利。世子就没有想过,若能打开一条商路,将云川的石墨大量销往晋、齐、闽越诸国,云川将获利多少?” 石墨可以制石炭。取暖需要它,冶铁也需要它,但由于晋齐战争,制造战场兵器占用了大量资源,民间是烧不起石炭的,铁匠铺里也大多使用木柴…… 冯蕴即将打造的农具坊,要是有石炭,自然会事半功倍,未来锻造神兵利器也就水到渠成了。 淳于焰盯住她,满是审视。 冯蕴这才轻轻饮一口茶。 “石墨贵重,是云川国利之所在。也是云川王多年的心病,世子要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云川王岂会再偏宠世子庶弟耶?” 淳于焰脸色一变。 “你从何听来?” 冯蕴抬了抬眉,不吭声。 淳于焰便自己对号入座了。 “是裴妄之?这个小人。背后道人长短。” 冯蕴:…… 她没有为裴獗辩解,反正裴獗也不是个好人。骂他的话多了,再添一条“小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世子不如好好考虑我的话?” 淳于焰眯眼,“你有办法?” 冯蕴看着淳于焰那张过于嫣红的唇,怀疑他用了什么脂膏,但又看不出来,于是欠身往前,盯住他的嘴唇看。 “有办法,但不是白给的。” 淳于焰从那女郎含笑的目光里,当即生出戒备,“卿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冯蕴道:“我要做云川石墨的……合伙客商。唯一的合伙人。” 淳于焰用了好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相当于云川石墨运出来,需得过她的手,再销往各处。 “冯十二啊。”淳于焰啧啧有声,眯起一双狐狸眼,几乎要从冯蕴的脸上看出几个大窟窿来。 “你想得什么美事呢?算盘珠子拨得怎么这样响呢?” “承让。”冯蕴拱了拱手,“既是合伙,我自会维护世子的利益。对世子而言,钱赚了,利有了,那便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淳于焰想不出冯蕴有什么好办法。 打通云川的商路,一是翻越山岭的成本,二是与晋齐两国的几个世家之间所产生的利益冲突。 他怕被冯蕴绕入圈套。 又有些意动。 冯蕴不催促他。 纤细的指节浅浅握杯,一张没有妆容的脸干净白皙,乌发樱唇,那双若有所思的眼,平和安静,这让淳于焰想到那天她来花月涧挟持自己时的悠游自得,那一副胜券在握的讨厌模样…… 淳于焰突然瞄向她身侧的秋瞳。 “鞭子好用吗?” 冯蕴微怔。 淳于世子眼睛很美。 是看一眼就会被人记住的样子。一双寒星眸,如染水雾,专注看人的时候,感觉有蝴蝶飞过来停驻在心上,两排浓密的睫毛,漂亮得令人想在上面荡秋千…… 再一袭白衣配一张冷冽面具,如月华洒下一地清晖,金尊玉贵。 冯蕴看得眼热,手握鞭把轻轻摩挲两下。 “世子想试试?” 她问得随意,全是玩笑。 淳于焰却突然伸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来。” 冯蕴怔一下,缩回手。 “世子这是做甚?” 淳于焰低低一笑,“卿卿却是不敢了?原来是纸糊的老虎,拿着鞭子,也不知道怎么使吧……” 冯蕴被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 坐在那里慵懒带笑的淳于焰,眼里怎会有狼光闪烁? 她不是莲姬,淳于焰不该对她有兴趣才对。 “世子有病?”冯蕴问得不客气。 淳于焰眼里带笑。 “兴许……是病了。” 冯蕴眯起眼,又听到他的笑意,“是你传染给我的……疯病。” 冯蕴听得十分服气。 淳于焰比她要疯不止百倍千倍吧,倒是赖上她了? “世子没喝酒,怎么就醉了?” 冯蕴抓住秋瞳,慢慢起身。 “合作的事情,世子仔细考量。决定好了可以来长门知会一声,我们再谈细则。钱是赚不完的,一个人赚也没什么意思,我和世子合则双赢,各取所需,再好不过……”
嗖!耳畔突然有破空声传来,不待冯蕴反应,整个人已被淳于焰拉拽了过去,以极快的速度被他护在怀里。 而那支小箭擦着她的鬓发飞过去,在窗户纸上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孔洞。 冯蕴脑子空白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淳于焰嘴唇绷紧,突然紧捂胸膛,鼻翼里带出一丝细微的喘息。 冯蕴察觉不妙,“你怎么了?” 淳于焰咬牙切齿,“暂时死不了。” 冯蕴没看到他有伤,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不过须臾,外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黑衣蒙面的歹人黑压压地冲到房门,与侍卫对峙着,朝淳于焰大喊。 “兄弟们,淳于焰中毒了。” “跟我上!花月涧里一个不留……” 一群黑衣人明显是冲淳于焰来的,不过转瞬,就和淳于焰的侍卫缠斗在一起。 冯蕴握紧乌鞘鞭,侧头。 “世子着了自己人的道?” 淳于焰没想到她会如此敏锐,冷笑一声,那薄薄的唇片扬出残忍而魅惑的笑。 “他们想我死,不是一日两日了。” 冯蕴看着他迷离而狠辣的视线,刚要挣扎,身子就被他紧拥在怀里,肌肤相贴带来的火热,让她下意识推了推。 “无须害怕,我自会护着你。”淳于焰不仅没松手,反而搂得她更紧,像是被眼前的鲜血激发了残忍的野性,他冷冷提着碎玉剑,转向缩在角落里的一名仆女。 “茶是你添的。” 那仆女吓得白了脸。 “世子……不是仆女……不是仆女。” 淳于焰一剑挑开少女的发髻,削去那一缕乌黑的长发,看着它黑色锦缎般披散下来,又补上一剑,在那白皙的脖子上划出长长的一条血洞…… 鲜血喷溅而出! 狠辣,刺目,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艳。 “杀!”淳于焰猛地转身,碎玉剑指向黑衣人。 “留活口!” 这是冯蕴第一次看到淳于焰大开杀戒。 传闻中的狠毒和亲眼看到的狠毒,是有距离的。 当那把碎玉剑在他掌中化着索命的无常,神出鬼没的剑影,一掠而过,便是血光和人命,看得冯蕴心惊胆战…… 上次她大胆劫持他,还留下了一命,实属万幸。 那黑衣头目杀疯了,阴恻恻地看过来,声音满是憎恶。 “淳于焰,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吗?妄想逃过今日一劫?别做梦了!” 淳于焰轻笑,舔了舔艳红的唇,一双狭长的黑眸里满是嗜血的狠,再搂个美艳的女子在怀,看上去不见半分狼狈,反显华贵优雅,恣意狂妄。 “杀你,牛刀切菜耳!” 不知中的是什么毒,淳于焰眼眶赤红,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气息好似都散发着一种偾张的热气,但见手臂一扬,掏出铁哨,“咀”的一声吹响…… 须臾间,花月涧脚步声震,一听便知来了不少人。 兵器交错的声音顷刻在花厅内外弥漫开来,一场近距离的搏击,让邢丙和几个部曲也有紧张。他们没有参战,而是和桑焦那些个贴身侍卫一样,紧紧挡在冯蕴的身前。 窗影晃动,灯火幽暗。 杀猪般的惨叫不时响起,黑衣人倒下了几个,淳于焰这边也有伤亡。 “淳于焰!” 那黑衣头目被人围攻,大声嘶吼着好像想激怒淳于焰。 “你这个怪胎,你早就该死了!” “你有什么脸再活下去!” 黑衣人的喊声,听上去更像是一种无能的狂怒。 因为随着更多云川的侍卫涌入小楼,黑衣人的优势消失殆尽。方才人多势众都没有杀死淳于焰,如今又何来机会? 淳于焰收剑,拉住冯蕴退到侍卫后面,冷冷看着被杀得狼狈不堪的一群黑衣人。 “投降可得全尸。” 冯蕴不觉得“全尸”是什么特别的优待,但淳于焰声音尚未落下,花厅里便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刀剑落地声。 在淳于焰的手底下,全尸便是好死。 好死,比生不如死可快活多了。 丢下武器的黑衣人,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跪倒在地。 “世子饶命……” 淳于焰摆摆手,示意他们将人拉下去。 “审……严刑拷问……问出解药。” 十分感谢fans姐的风花雪月,感谢lina的月票,感谢所有妹子的打赏,投票,正版订阅,二锦这厢有礼了。 等一下有加更哈~~ 第83章 好玩得很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3章好玩得很桑焦面色一变,当即转身拎起那个被砍断手臂的黑衣头目,往刑房拖去,不料却遭来那人的讽刺大笑。 “妄想!淳于焰,你不要妄想了……中了鹤羽惊鸿,无药可救……你就好好的享受一下肠穿肚烂而亡的快活吧。”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花厅。 冰冷地掩盖了弥漫的血腥味。 震得几盏夜灯也疯狂地摆动了起来。 云川侍卫们全都变了脸色。 冯蕴朝淳于焰看过去。 只见他眼神幽黑,铁制面具下是什么表情,无从得知。 “冯十二。” 淳于焰突然唤了冯蕴一声,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劳烦……扶我……进去。” 男子低哑的嗓音缓慢无力,好似带着一层水汽,潮湿而软糯。冯蕴皱了皱眉,伸手想要拉开他,却察觉他指尖冰冷,心里不由惊了一下。 “世子还不快传大夫?” “没用。”淳于焰冷冷弯唇,深深的呼吸一口,身子好像站立不稳,整个人压向冯蕴。 “他们一直想置我于死地,有这样的机会,如何会给我留下生的希望……鹤羽惊鸿,是云川罕见毒物……无药可解。” 冯蕴不知什么是鹤羽惊鸿,更不知道这毒药毒起来会怎么样,但眼前的淳于焰那嫣红的唇和赤红的眼尾,还有靠在她身上那微带颤意的身子,肯定是不正常的。 “叫你的侍卫来扶你……”冯蕴咬牙托着他,承受着他靠上来的力度,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看着轻盈飘逸,压上来便沉甸甸一坨,死肉似的,太重了。 “仆女被我杀了……”淳于焰眼皮微启,“不喜欢臭男人。” “……”冯蕴无话可说。 淳于焰比他高上许多,这么直挺挺的倚上来,就像大熊死皮赖脸地倚靠小白兔,简直是看得人眼睛痛。 “行行行,你别靠这么紧。我扶你。” 方才还在谈合作,淳于焰又恰好拉了她一把,免得她被利箭贯穿脑袋,事情虽是因他而起,但冯蕴也不好丢开他不管。 冯蕴吃力地将他扶到里间软榻上。 淳于焰身子倒下去,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肩膀,勾住她往下一扯。 方才还虚弱无力的人,忽生的一股力量大得冯蕴无从抗拒更无从躲避,重重栽在他身上。 那张榻,正是当日冯蕴劫持他要粮的那个…… “淳于焰!”冯蕴惊觉不妙,撑着身子要起来这才发现挣扎不了,当即恼火的质问:“你不会这般小肚鸡肠吧?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想报复我?” 淳于焰没有说话。 女郎的气息喷在脸上,清晰的传达着她的怒气,可此刻却令他很是受用。 从那一天开始,多少个夜晚他都会回忆起在这张榻上发生的一切,女郎挑衅的笑,冰冷却美艳不可方物的眼睛,还有那玉质般柔嫩的肌肤贴近身子时带来的颤栗,无一不令他长夜难眠…… 冯蕴为他带来了羞辱。 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宣泄的痛苦。 他的情绪好像从此被她封印在了那耻辱的一天,如同某种邪恶的力量将他的兽性唤醒。无声无息地占领他,折磨他,着魔一般反复地回忆,周而复始…… 苦苦忍耐,又压抑不住。 “卿卿,你得对我负责。” 冯蕴对上他黑漆漆的眼,心惊不已。 淳于焰中的那个什么鹤羽惊鸿,听黑衣人的意思是无解之毒,必死无疑。 而且,还会肠穿肚烂…… 冯蕴肉都麻了。 为了复仇,淳于焰要拉她一起赴死? 冯蕴尽量平静地安抚他,“淳于世子,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生命。我看你……尚可抢救一下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花溪村有一个姚大夫,医术甚好,我让人去将他请来……” 淳于焰不答。 突然托住她的下巴,失神般盯住她的唇。 那眼神看得冯蕴毛骨悚然。 坏了,他要给她喂毒…… 求生的本能让冯蕴激烈的扭动和挣扎起来。 “莲姬……”淳于焰不知回忆到什么,迷离的眼眸好像瞬间就温柔下来,手指捏住冯蕴,一寸寸往上移,好像是抚摸什么珍贵的宝贝。 “不要走,莲姬……你不要走……” 冯蕴很生气,“我不是莲姬,疯子,你看清楚。” 可此刻的淳于焰大概失心疯了,她说什么这人都听不见,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如同一条被人遗弃的小狗小猫。 “不要走!你不能不管我……” “淳于焰。”想到他中毒,冯蕴压下一点火气,“你听清楚,我是冯蕴,你松开手,我让人来侍候你,帮你找个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你是。你就是莲姬。”淳于焰胸膛急促起伏着,那双雾气缭绕的狐狸眼里,带着坚定的光芒,语气听上去又恶狠狠的。 “你……怎可对我始乱终弃?” “真是个痴情种。”冯蕴微妙地看他一眼,冷笑着讽刺。 “至死见不到你的莲姬一面,想想还有点可怜呢。只可惜……” 冯蕴微微一笑,“我有点同情心,但不多。” 声音未落,她便不客气地抬高膝盖,猛地顶向淳于焰的胯下要害。 淳于焰闷声呼痛,手背爆出青筋鼓鼓,喉头困兽般的喘息…… 冯蕴扬起手,往他脸上扇去,“啪啪”两个大巴掌,打得他面具歪斜。 但中毒的淳于焰反应却极快,一只手飞快扼紧她,不管不顾地压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莲姬……你说过的,说过的……” 冯蕴看他整个人激动起来,嘴里一口一个莲姬,一时也搞不清这个人到底是疯了还是毒性入脑变傻了,左右环顾一下,拉过床头的一件衣裳便朝他披头盖脸地捂上去。 淳于焰唔一声,头被蒙住。 冯蕴死死按住他,速度很快地扯下他的腰带将他双手束紧。 “老实点,嗯?” 许是中毒的原因,淳于焰的反抗并不剧烈。 冯蕴看他如此虚弱,稍稍放心一点。
但要把一个大男人捆起来,还是累得她呼吸不匀,一身是汗。 “治得了你一次,也治得了你第二次。” 等把人捆好,看他气得嘴唇直颤抖,冯蕴又笑着莞尔。 “不过这次,我是为了世子好。不然,不知世子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淳于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他是疯子,可碰上比他更疯的女人,眼里的兴奋跳跃远远多于害怕。 “莲姬……” “说了我不是莲姬。”冯蕴气得拿着秋瞳便往他身上抽。 鞭子没有完全展开,力度也不大。 她更多的是惩罚和泄愤,不是为了让他痛。 但淳于焰,额头却有细细的汗淌下来。 “痛吗?”冯蕴看他老实下来,鼻翼里有轻微的闷哼,便又低下头去,恶劣地笑着问他:“戴着面具不难受吗?要不要我帮你取下来?” 淳于焰脸上露出惊恐,用力摇头。 冯蕴才不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稍一用力…… 面具摘下来了,那张倾世无双的俊脸就在脸前。 冯蕴将鞭身缠起来,指着他道:“乖乖别闹,不然我抽死你。” 中毒的淳于焰比平常好收拾,他好像真把她当成了莲姬,除了呼呼喘气,并不再瞪她,那张脸上竟然浮出几分软绵绵的情意来…… “真乖。” 淳于焰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那忍耐和无助的样子,很招人怜爱。 冯蕴体会到了放弃约束以恶制恶的快乐,但也不影响她欣赏美色。 “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为什么要捂起来不给人看?”冯蕴用一种近乎要将人逼疯的姿势,低下头去,用秋瞳的鞭把轻轻抬起淳于焰的下巴。 “你真当我是莲姬?” 淳于焰眼帘垂下,不说话。 冯蕴与他对视片刻,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抿一下唇。 “也是,你本是衣冠禽兽,无须有人对你心怀怜悯……” “你给我解开……”淳于焰声音微弱,额头青筋突显,好似整个人都要炸裂似的,脊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他身子微微蜷缩,双眼幽怨。 “我都要死了……你还这般待我。良心何在?” 冯蕴眉梢一挑,默默拿着掉落枕边的面具,温柔地替他戴回去,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那脆弱的自尊心和隐秘的自卑。 做完这些,她才直起身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捋顺凌乱的头发,整理自己的衣裳。 淳于焰安静地看着她。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看上去很清醒。 冯蕴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中毒了。 “世子认出我是谁了吗?” 淳于焰张了张嘴,嗓音低哑。 “冯十二,解开我。” 冯蕴冷冷道:“早知如此,何必装疯卖傻?我知世子恨我,但大可不必使用如此毒辣的方式。蝼蚁尚且偷生,我劝世子别执着我们那点小仇恨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活命吧……” 淳于焰喘息着瞪视她,不知想到什么,又无力地阖上眼睛。 “卿卿给我添些香料,我想死得舒服点……” 桌案上有一个镂空的博山熏香炉,散发着淡淡幽香。 冯蕴没有说什么,往香炉里添了一点香料,就当照顾死人的情绪。 淳于焰半阖着眼睛,盯住她的身形姿态和露在外面的奶白肌肤,眼睛刺刺的,突然道:“那日你来,我便是用的这个香,从此再没有换过……” 冯蕴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人。 心里话,人都要死了不想着求生,还讲究这些? “世子,你当真不找大夫?” 淳于焰捂着起伏的胸膛,摇了摇头。 “大夫治不了我。” 冯蕴眯了眯眼,觉得他眼里的光芒十分危险,默默退后一步施了一礼,决绝离去。 走到外间,看到门外侍立两个仆从,很是奇怪。 主子都中毒了,他们还这样淡定地候在这里…… 冯蕴道:“给淳于世子找个大夫吧。” 两个仆从头也没抬,应一声,仍然立在原地没有动。 冯蕴觉得古怪,当即觉得危险,加快了脚步…… 连淳于焰死活都不爱管的仆从,惹不起。 - 内室里,淳于焰将被冯蕴束缚的双手翻过来,慢慢地挣脱,再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上的汗。 “向忠。” 一个内侍模样的男子,从帐外走进来,“世子。” 淳于焰道:“备水。” 向公公应一声,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吓一跳,“世子没事吧?” 淳于焰:“没事。” 向忠松一口气,“幸亏世子早得了消息,将那盏有毒的茶换下。不然今日真就着了他们的毒招了……” 淳于焰冷笑一声,“我那两个没出息的庶弟,也就会使这些烂招了。吩咐下去,让斥候都给我警醒着点,但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向忠应诺,眉头又几不可察地皱一下。 “世子何苦与那冯十二娘周旋?世子不喜欢,杀了便是……” “呵!”淳于焰轻笑打断,目光里荡出几分向忠看不懂的潋滟来,“冯十二呀,好玩得很。本世子没有玩腻前,舍不得她死的。” 向忠看一眼世子那一副从热水里捞出来的潮红模样,默默在心里叹息一声,点点头,下去了。 淳于焰坐得端正,两只手腕两回地搓揉着,想冯蕴方才那股子狠劲儿,想她压在他身上说他是衣冠禽兽,又轻笑一声“真乖”的样子。 嗤一声,笑了。 “我也有点不多的善心,冯十二你省着点用。” 这章很肥哦~么么哒,明天见! 裴獗:此时此刻,不该放我出来说两句什么吗? 读友:反正你的嘴巴都装饰用的,不说也罢。 萧呈:……烽火连天,思卿若渴,卿却在花月涧中赏玩美色,实在可恨。 读友:萧渣男你脖子洗干净点吧,也许下回就轮到你了…… 第84章 试试美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4章试试美人冯蕴离开花月涧,径直回了将军府。 不干别的,只雇了三辆牛车,让仆从整理收拾起来,把她以前放在将军府里的书籍、衣物和其他要紧的、值钱的东西,一车接一车地用牛车往花溪村送。 战争的胜负,从来没有定论。 若是裴獗不小心战死,那安渡城就守不住了,将军府必然会成为一个靶子。 即使冯蕴觉得这种概率特别小,也不得不早做打算,不然真发生状况以外的事情,到时候把阿母留下来的宝贝弄坏,那就得不偿失了…… 姬妾们看她“搬家”,心下也各有盘算。 柴缨、南葵等铁定要跟着她走的,自是二话不说,卷铺盖就往庄子上跑,有几个姬妾觉得自己姿色尚可,有希望成为裴獗的宠姬,便硬着头皮来打听,十二娘还回不回将军府了。 她们怕长住庄子,就回不去了,从此成为十二娘的仆役。 冯蕴懒得听这种话。 就让小满对那些转弯抹角打听的姬妾说。 “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女郎家仆女的。” 将军府里的旧物陆续被搬走。 那个写着“长门院”的匾额都被冯蕴拆掉了。 她彻底把这里当成了“旧宅”,准备将庄子修缮一番,从此自立门户。 不管裴獗得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但看着她搬家的敖七,脸上笑盈盈的,兴奋莫名,跑前跑后帮忙提拎重物,看上去开心得很。 牛车来回跑了好几趟。 从长街经过,惹来不少说法。 “裴大将军的姬妾都跑庄子上去了,安渡城怕是有危险了。” 这是最直观的想法。 于是,到花月涧和玉堂春里换粮食或是拖家带口换钱走人的队伍,又排得长了一些。 淳于世子钱多,不停打价格战。 次日早上,还装腔作势给冯蕴捎来一张收购价目表,标明兑换简要,故意亮出底牌给她。 “卿得罪我了,我便不想让你占便宜。” 说得好像不得罪他,他就会让自己占便宜一样。 冯蕴嗤之,并不想跟淳于焰隔空打架。 她没有回复淳于焰,玉堂春里仍是老价格,慢慢悠悠,不慌不忙,她也忙着搬家,没空搭理他…… - 花月涧里。 屈定看着世子坐立不安的样子,示意仆从下去,又将棋枰撤下。 “世子要讨美人欢心,此招是不行的……” 淳于焰冷眼看他,冷嗤一声。 “何人告诉你,我要讨美人欢心?” 屈定看他脸色,摇了摇头。 “那世子何故如此?为了跟冯十二娘置气,这些舍出去的财物,可以换多少美姬?要怎样温存没有?” “大胆!”淳于焰恼怒。 好他个屈定,居然敢如此言语侮辱。 也许是出于好胜,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是那稍纵即逝的快感太过诱人,总归他找冯十二有无数可能,唯一不会有讨她欢心,更不想跟她温存…… 除非她主动。 “再要胡言乱语,本世子便罚你去抄经。” 屈定是个谋士,职责便是在世子走岔路的时候,给他搬到正道上来。 当初淳于焰看上他,凭的也是那三寸不烂之舌。 “世子息怒。” 屈定挺直身子,袍袖一展,拱了拱手,一副刚正不阿的表情。 “仆见世子忧思烦闷,皆因这女郎,夜不安稳、食不香,女郎到跟前碰世子一下,世子便腿软……仆实在不忍视之,必得让世子回心转意才好。” 淳于焰倒吸一口气,一时冷笑丝丝。 “说的什么淫词浪语?本世子何曾为她而忧心烦闷……?” 屈定道:“世子看冯十二娘和看旁的美姬,可是一样?” 淳于焰:“那自是不同。旁人我恨她做甚?” 屈定开始捋胡须了,“恨之,爱之切也。” “放屁!”淳于焰不是个斯文人,但也很少说粗话,这一声屁把屈定吓得手一抖,胡子也不撸了,连忙拱手告饶。 “是仆斗胆。可数年来,仆从未见世子为女郎上心,如今世子放着云川大计不顾,耗费这些心力,实不该怪仆多虑……” “仆对世子忠心耿耿,世子明鉴呐!” 这个时代的能人谋士是有资格在主子面前大放厥词的,也可以质疑主子的决定,并且得到尊重。 屈定认为自己别的本事可能是假的,但看人的本事,那是一看一个准。 他要让世子明白,自己是有本事有勇气敢于进谏的人。 淳于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冷笑两声,叫来桑焦。 “去找两个美姬来。” 桑焦吓一跳,“世子叫美姬何用?” 淳于焰抬脚便要踢他。 “你说何用?自是侍候本世子起居。” 啊!桑焦看了看窗外的阳光。
这是要变天了吗? 他心里有疑惑,可没有屈定那么大的胆子敢于质疑世子的话,只弱弱地喏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不到一个时辰,两位身形婀娜,姿容秀美的美姬便被带入了花月涧。 桑焦还是有些本事的,那身形都按着冯十二娘的架子找的,可模样么,就很难找到冯十二娘那种容色绝艳的,更不会有十二娘那样野的性子,小母蛇似的盘上去,对着世子也敢吐信子。 “乱世当前,世子……将就一下。” 淳于焰差点被他气死。 “滚下去。” 桑焦滚得很快。 走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两位美姬看着淳于焰脸上的面具,瑟瑟发抖。 淳于焰太不像个好人了。 再俊的脸掩在面具下,也很难让女郎心生喜爱,只剩惧怕罢了。 “过来!”淳于焰眯起眼看她们娉婷而行,闻到一股子刺鼻的香味,眉头皱了皱,脑子里做梦般想到冯十二。 她身上就没有这些怪香,就像夜里沾着露水的花精似的,很纯又很魅…… “公子……” 淳于焰惊觉回神,看到近在咫尺的美姬,指着屏风的位置。 “站过去。” 美姬惶恐,对视一眼,又走回去,站到屏风前。 淳于焰耐着性子打量她们。 “脱衣。” 美姬抱了抱臂弯。 没挣扎太久,就依言照做了。 淳于焰就稳稳地坐在那里看美人宽衣解带。 怎么看,怎么不是个滋味。 不是不美也不是美,是根本不想多看一眼,心里就没有半分安定下来过,每个毛孔里好似都塞满了那可恶的冯十二娘,恨得牙根痒,半分娱戏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跟美姬来一场风花雪月。 他不爱这些。 烦! 他就想拿捏冯十二,收拾她,最好气得她哭,要不然就把她弄到榻上来,照着她那天对他做的,来一遍…… 这画面入脑,他尾椎便有些发麻,下腹热热的,反应来得十分迅速…… 想到屈定的话,他又气又恨,突然便抄起软榻上的枕头,朝地上掷去。 “滚出去!” 于是,外面值守的桑焦和殷幼便收获了世子发疯般的怒吼,然后看到两位美人梨花带雨地走出来,一副如逢大赦的样子。 还好。 留得命在。 桑焦松口气,再看屈定。 这老小子神态自若地捋着胡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流年得遇,红鸾星动,世子……要栽跟头了。” - 冯蕴浑然不知花月涧因为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就闹出那么多事。她上午在将军府,到黄昏时就随着牛车回花溪村去了。 搬过来的东西太多,阿母留下的书籍和物件,她不愿假他人之手,全都要亲自整理。 许是太过专注和忙碌,她没有去想近在咫尺的战争,更不会在意淳于焰的想法,一入夜,累得倒头就睡。 幻想着她亲手打造出的盛世田园,偷偷美了许久,不料睡到半夜居然梦到裴獗。 一会是他血淋淋的提着辟雍剑杀入冷宫,一会儿梦到地里的萝卜长大了,她拔出一根怎么都吃不到嘴里,萝卜还要杀她。后来她张嘴就咬,抬头却看到裴獗那双幽暗的眼,又狠又欲地盯着她…… 吓得她一个激灵醒来,脑门都汗湿了。 天还没有亮。 淮水湾的战火已燃了两天。 也不知打得怎么样了? 冯蕴在静夜里坐了片刻,重新躺下去迷迷糊糊补一觉,次日醒来便去玉堂春。 她原本想着继续去发战争财。 不料,刚到城门口就已经传开了。 “北雍军不守反攻,昨夜便渡过淮水,打得齐军溃不成军,已然是兵临信州了……” “听说这次打前锋的是破虏将军?” “破虏将军?这是何人?” “嘿,我等百姓哪会知晓军机?既得裴大将军看重,自是能人。” “裴阎王便是裴阎王,这攻城就跟砍瓜切菜一样,指哪里打哪里,信州城只怕是保不住了……” “打到信州去了,那安渡不就没事了?” “极是极是,眼下再没有比安渡更安稳的所在了……” 从城门到城里,一知半解的百姓们自发为裴大将军吹着牛,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亲眼看到裴獗冲锋陷阵一般,几乎已经忘了上次北雍军攻城的恐惧。 现在安渡算是北雍军的大后方,加之将军府的持续放粮以及均田改土,裴獗又颁布系列新政,让城中百姓对裴獗的看法大为改观,慕强之心,又不想安渡再卷入战争,都盼着北雍军获胜。 冯蕴听着,心里沉甸甸的。 这么好的生意就只做了两天。 这个裴獗…… 也太快了。 第85章 平原县君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5章平原县君北雍军夜渡淮水直抵信州时,萧呈在做什么? 得知消息,会不会气死他? 冯蕴藏着心事,坐着小驴车悠悠晃晃地赶到玉堂春,发现门口被人围堵了。 里面传来尖锐的骂咧。 “订好契书又如何?没到衙门登记,就做不得数!” “臭婆娘,给你脸了是吗?” “你以为做了玉堂春的管事腰杆就硬起来了?你是不是忘了被窝里那下贱的样子……” 骂人的是以前替文慧赎身的城中大户袁氏的长子。这厮昨天将家里两个铺面抵给了玉堂春,是为了偷偷带着小妾去逃命。 今日听说北雍军渡过淮水打到信州城去了,那安渡眼下比哪里都安全,当即后悔,想把铺面要回去…… 文慧自然不肯。 但她说不来什么狠话,尤其对着曾经的夫主,一时泪水涟涟,让人羞辱个够。 玉堂春的伙计,大多数是开张以后再请的,没人敢出头得罪城中大户。 围观者看到美貌的女掌柜老底被人揭穿,也都只是看热闹,除了一阵阵的哄笑声,更有幸灾乐祸的人,调戏袁大郎说他们的旧事。 袁大郎更是得劲,一副洋洋得意。 “再不把地契还回来,今日就要你颜面扫地……” 啪!脸上突然传来的痛感,让袁大郎有片刻的懵怔。他脑袋惯性一歪,等反应过来,那赤辣辣的疼痛钻心一般,耳朵有片刻的失聪。 “哎哟我的娘……”袁大郎捂着脸颊,看着面前带刀的冯家部曲,退了两步,站到自家仆从中间。 “大胆杀才!快,给我打回来……” 冯蕴走到文慧身侧,扶住她瘦削的肩膀,递一张帕子上去,面无表情地回头,对几个部曲说。 “葛广方才打了姓袁的一巴掌,第一个出头,打得很漂亮,我赏他五百钱。” “接下来,一拳,一脚,皆有赏。五十钱到一百钱不等。” “围观者比照如上规则,打袁大郎就有钱。” “留一口气,不打死,责任在我。” “不幸打死了,也算我的。” 淡淡几句话,冯蕴说得不紧不慢,就像在为部曲下达任务,冷漠得没有人性。 有钱有赏谁不爱呢? 一看部曲动手,围观的人群里有些年轻气盛的青壮,撸起袖管当场就上去揍人。 冯蕴侧目看一眼文慧。 “愣着干什么?去拿纸笔来,记好,一会好结账。” 等文慧反应过来,那袁大郎已然被人打成了一个猪头,满脸是血,整个身子弓趴在地上,便是这样,仍然有人抢着上前打他。 袁大郎带来的几个仆从,想护住他,但借机赚钱的人太多了,人群里只有哀号声声…… 文慧看得破涕为笑。 冯蕴莞尔:“这就对了,笑起来才好看。” 又道:“你也上去打两下,往死里揍。” 文慧心窝里暖烘烘的。 方才还怕得要命,被袁大郎羞辱时,恨不得跳井死了才好。 但女郎一来,她便有了主心骨,女郎维护她,替她撑腰,她再不立起来那就是丢女郎的脸了。 文慧起先还小心翼翼,试探般凑到人群里看,直到她咬着牙齿,拼尽全力朝那袁大郎使劲踹出一脚,浑身上下就都通泰了,长久以来的委屈和耻辱,也都在这一刻离她而去。 “这一脚,是我自己打的,女郎不必给钱!” “打死你个负心薄情的东西!” “打死你!” 冯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差不多了。” 冯蕴示意邢丙,让打人的都停下。 “大家排队到这边,找文掌柜的结账。” 一群人呼啦啦抢在部曲的前面,喜滋滋等着领钱。 袁大郎没有还手之力,一身血肉模糊地被仆从抬上了自家的马车。 有些长期被豪绅大户欺压的百姓,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那女郎是不是将军府的冯十二娘?” “贵人都敢打的人,自然是贵人。” “有将军撑腰,袁大郎这顿打,白挨了。” 人群兴奋地议论着,散去了。 袁家嫡子被打的消息传开,安渡城几乎翻天。 很快,袁家老爷子就去了将军府,告到贺洽跟前,要他主持公道。 若单是一个袁家贺洽当然不看在眼里,汝南袁氏的旁支罢了,可袁家纠集了安渡郡所有的世家豪户,一起炮制出了一封“万言书”。 这些世家豪户的利益是一致的。
寒族和士族都是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遑论最底层的百姓了。 贵人天生是贵人,鱼肉百姓从来没有另一个贵人会来出头。 北雍军来了,裴獗颁布战时新政,无形中剥夺了贵人的权利,这些人本就有怨。 冯蕴让普通百姓打的不是袁大郎的脸,打的是百年不破的权威,是立在百姓心里的牌坊,是上层人和下层人中间的壁垒。 于是世家豪户们借着这事,给贺洽的临时衙门施压,要他严惩凶手。 贺洽看到那联名的万言书,头就大了。 早说冯氏女要给将军败家吧? 这不,事情来了。 怎么办? 不好公然维护玉堂春,让当事人来政事堂,说个和呗。 - 将军府的官差到玉堂春的时候,冯蕴正和文慧在吃午食。 从前玉堂春的大厨因为得罪了陈夫人的管事,背一身黑锅被撵走了,文慧又将他找回来,今日特地在冯蕴面前炫技,一种豆腐愣是做出了五盘不同的菜。 冯蕴吃得心满意足,听说贺功曹来请她和文慧去一趟将军府,顿时就乐了。 “来得好。” 文慧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女郎,袁家在安渡郡很有些根基,人脉甚广,会不会不好收场……” 冯蕴眼窝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走吧,咱们会一会贺功曹。”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在冯蕴经历过的上辈子,文慧原本被裴獗赏赐给了贺洽。可贺洽惧内,见到美色不敢受,推脱又怕将军不喜,于是硬着头皮领回去,把文慧送给了亲儿子贺传栋,说是父亲的心意。 第二年,文慧就给贺洽生了个大胖孙子。 这桩往事就在她几乎忘记的时候,跳入脑海,再领文慧去见贺洽,就好似有一种冥冥中的牵引…… - 将军府门口,等着一辆马车。 冯蕴还没有从驴车上下来,那马车帘子便掀开了。 一颗乌黑的脑袋从里头钻出来,抬眼看看将军府,又看看走过来的冯蕴等人,下巴便抬了起来。 “将军府门楣是不是比大长公主府要高上二寸?” 说着,仆女便将她扶了下来。 一张白嫩微胖的脸,略显丰腴的身材,一袭柔蓝色的曲裾深衣,发梳高椎髻,插上一枝鸟兽状翡翠步摇,走路一摇一颤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衬得一片雪白酥胸好似熟透的果实。 民风开放,世家女子服饰大胆者不在少数。这般华贵艳丽的着装,不算出格,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女郎。 毕竟这个世道的普通人家,没有家底能让她敞开肚皮,把自己吃成这样丰盈的身材…… 冯蕴识得她。 濮阳九的大侄女,濮阳漪。 别看两人同一个姓,身份却差了许多。 濮阳漪的生母是大长公主,小皇帝的亲大姑,晋国皇族的权柄人物,那是真正的上层人…… 但濮阳漪的婚姻,不怎么好。 十六出嫁,不到两年丈夫就醉死在烟花柳巷,让她狠狠丢了一回脸。 濮阳漪一气之下将夫家砸了个稀烂,没给丈夫守灵办丧,更不为夫君披麻戴孝,出完气就搬回大长公主府,母女俩一起守寡,从此更是张扬跋扈…… 不知仆从说了什么,濮阳漪望着那府门显得有些失望。 “九叔不是来做医官的吗?医官也要上战场?岂不是也有危险?” 她声音未落,贺洽从台阶下来,看到门外的马车,脸色当即一变。 一个冯家女郎已经够让他操心的了。 怎地还来一个平原县君? 不等贺洽出声,濮阳漪已然发现了从驴车上走出来的冯蕴。 她身材偏胖,看到削肩纤腰的女郎便觉得潋滟生姿,更何况冯蕴这等人间绝色? 濮阳漪失神片刻,抬下巴便叫冯蕴。 “哪家女郎,如此美貌?” 冯蕴朝她微微欠身,行个礼,“妾安渡冯氏。” 冯氏?濮阳漪眯起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冷不丁往马车望了一眼。 “原来你就是裴大将军的宠姬……” 冯蕴没有开口,只觉得那马车的帘子隐隐动了一下。 就好像那帘后有人在注视着她似的。 袁家,王家,张家,谢家:她打我。 冯蕴:打的就是你。 贺洽:大将军不好了,女郎当街打了世家的旁支公子。 裴獗:打得好。 第86章 借刀杀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6章借刀杀人四目相对。 冯蕴平静地看着濮阳漪,大大方方见礼,“让县君见笑了。” 濮阳漪脸上倒是不见笑,轻唔一声,回头敲了敲马车。 “还不快下来见过你们阿舅的……” 停顿一下,她看着冯蕴,“阿舅的姬妾。” 马车帘子打开。 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从里面跳下来。 看面容是一对龙凤胎,脸上不情不愿,语气更是气嘟嘟的。 “又不是舅母,我喊什么……” 冯蕴没有注意孩子说什么,余光仍打量着那辆马车。 上面仍然有人。 可以一声不吭坐在平原县君的马车上,当然不会是仆从。 她来不及多想,两个孩童突然瞪大眼睛。 “阿兄……” 两个孩童异口同声,很是兴奋。 冯蕴回头一看。 少年郎眉峰蹙起,挺拔颀长一身锐气。 这锐气原是对冯蕴的,在看到两个小娃时停下脚步,见鬼一般。 “阿左,阿右?你们为何在安渡?” 两个孩童并不畏惧敖七,冲他吐了吐舌头,一前一后奔跑过来,将敖七抱住。 “我们想学阿兄,来跟阿舅打仗……” “打个鬼!”敖七用力捏他们两个的脸,“阿父阿母怎会同意你们来安渡?” 两小孩童很得意,朝濮阳漪瞥一眼。 濮阳漪扬了扬眉,“快到安渡郡才发现,总不好半道丢下吧?要送回去你来送,本县君没这个耐性。” 敖七信了她才有鬼,这个濮阳漪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扯着两个孩童,“回去,我这便派人送你们。” “不回,我们不回去。” “阿兄,我和哥哥不回去,好不好……” “听话的,阿左阿右听话的。” 两个小孩缠着敖七就叫嚷起来。 敖七不肯理会,沉着脸就叫叶闯过来拎人。 阿左突然委屈地撇了撇嘴,朝马车看了一眼。 “阿嫂都没有说什么,阿兄这么凶……” 阿嫂?敖七眼皮跳了一下。 那辆静默许久的马车,再次撩开一条细缝。 里面坐的是个女子,车里光线暗,她又有意避讳,看不太分明。 只是那说话的声音细细的,很是柔和,“郎君有事自去忙,阿左和阿右我先看着他们。” 两个孩童顿时有了倚仗一般,翘起唇珠朝敖七哼声。 “我们同县君表姐和阿嫂来的,她们自会管我们。” 敖七总算回过神来了。 “不得胡说!” 他下意识看了冯蕴一眼,不知是给两个孩童解释,还是给冯蕴解释。 “阿兄尚未成婚,何来阿嫂?” 孩童笑嘻嘻。 阿左道:“阿母说了,等阿兄回中京,就娶阿嫂过门了,早晚都得叫,阿兄害什么臊。” 阿右道:“阿左说得对,早晚都是阿嫂……” 敖七差点被他们气死。 马车上的女郎轻咳一声,又说话了。 “童言无忌,郎君何必与他们置气。” 敖七不再说话,朝马车揖个礼,又瞪一下两个孩子,然后走向冯蕴。 “我陪女郎去会会袁家。” 他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不料,会是这般…… 这时的敖七一个头两个大,心里就像有一簇燃烧的小火苗,炙得他整个人热腾腾的,怎么都熄灭不了。 很怕十二娘多想,相信了弟妹的话,可给她解释又十分不必要。 因为冯蕴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眼里没有半分波浪。 她是不在意的。 这个发现,让敖七很是沮丧。 “女郎……” 冯蕴看着他眼里雾蒙蒙的,笑了一下。 “不用担心袁家,我自有办法对付。” 敖七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挣扎,眼眶都急红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 “敖侍卫。”冯蕴看一眼驶入府门的马车,两个孩童欢天喜地坐在上头,不停地招手叫着“阿兄”,很是着急,而敖七还傻傻地跟着自己。
她有点好笑。 “有贺功曹在,这里出不事,你快去看看你的弟妹。” “女郎……” 敖七很想说些什么,此时此刻甚至生出一种拽住冯蕴的手,远远的离开安渡,离开这些恼人世俗的荒唐想法…… 可他的双脚钉在地上,嘴巴张不开,更是做不到那样的任性。 敖七低头,“好。” 冯蕴侧过身子,抬步就上了台阶,正往政事堂去,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哪来的丑八怪,大白天是想吓死人吗?” 是濮阳漪的喊声。 袁家人为了制造被冯蕴欺凌的惨状,将袁大郎抬到了政事堂的门口,身上血衣都没有换,几个仆役也衣裳凌乱,像是来讨饭的。 平原县君脾气大,进去撞见这个,当即怒骂起来。 贺洽看着这群祖宗,一个头两个大。 冲撞了大长公主的女儿,那可得了? 贺洽正想急着上前安抚和解释,就被冯蕴喊住。 “贺功曹。” 冯蕴朝他走近,低低笑言。 “大将军说,刀不够利时,借刀杀人,不失一件良策。” 借刀杀人? 贺洽并不愚蠢,一听就明白了。 眼下确实有一把现成的好刀。 “可刀不在自己手上,无法掌控,又当如何?” 冯蕴道:“刀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贺君运用得当,何愁刀锋不利?” 她瞥一眼濮阳漪,对贺洽低语几句。 贺洽当即乐了,“高,甚妙。” 得到冯蕴面授的机宜,贺洽抖了抖大袖,两三步抢步上前,拱了拱手,苦着脸告歉。 “县君息怒,县君息怒啊,这是前来告状的苦主……” 说罢,他不等袁家人吭声,就把发生在玉堂春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将袁大郎的负心,无德、无理取闹,用明褒暗贬的方式说了出来,并暗示濮阳漪,世家豪户步步紧逼,他十分为难,要是没有人伸张正义,文慧就要吃亏了。 “岂有此理!”濮阳漪眼下最恨的是什么? 负心男人!无德男人!无理取闹的男人! 这袁大郎在她眼里,就跟她那个死在花街柳巷的贱男人一个死德性。 “堂堂男子,签下契书都不认,要我说,活该打死!玉堂春留他一命,已是仁德。” 贺洽讪笑,“这……本官今日叫双方到场,也是想调解矛盾……” 濮阳漪恼了,“我看你就是个昏官,还调解什么?直接打死抬走,省得污了本县君的眼睛。” 贺洽知道“借刀”的效果已经达到,微微一笑,继续火上添油。 “安渡初定,将军替陛下广施仁政,凡事要以和为贵……” 又朝袁家人使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求情,不然就要被打死了。 袁家老爷子颤颤歪歪地让两个家丁扶着,走过来,深深揖礼。 “县君在上,请容老朽一言……玉堂春当街施暴,将老朽的孙子打成这般就算了,竟唆使民众出手,此举看似是出气,实则是不将我等世家放在眼里,贺君若不处置凶手,只怕是要招来天下世家耻笑的。” 他的话软中带着硬钉子。 晋国朝廷想要好好治理安渡,治理其他的郡县,绝无可能把世家豪户都得罪一个遍。 这不符合晋国皇族的利益。 贺洽赶紧将“万言书”奉上去。 濮阳漪看都不看,冷笑一声。 “依你所言,如何才算处置得宜?” 袁公道:“玉堂春将地契归还,此事便两清了……” 濮阳漪突然扭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冯蕴,“你玉堂春又如何说?” “好说。”冯蕴微笑上前,淡淡开口。 “我们玉堂春也不想让县君和贺功曹为难,地契可以还,但有一个条件……” 说罢,她回头问文慧,“袁大郎哪只手在契书上画的押?” 文慧:“右手。” 冯蕴微微一笑,十分宽容地笑道: “那就好办了。只要袁大公子将画押的右手当场砍掉,我们玉堂春便可以当契书不存在。归还地契,就此两清。” 第87章 相处尽欢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7章相处尽欢她秀眉轻扬,声音温和,明艳的容色如芙蕖绽放,可说出来的话却如此狠毒。 袁大郎痛得哎哟连天,直叫阿爷做主。 这袁家老爷子在安渡也算有头有脸,前任太守冯敬廷也敬他几分,要不然也不会把大孙子刚赎回来的侍妾转送出去,可换了新朝,贺洽不敬他不说,冯敬廷的女儿还如此无礼。 袁公哼声:“将军府是摆明要欺负我袁家了。” 抬出袁家,他是想给贺洽下马威。 世家大族强强联手,枝繁叶茂,新朝旧朝都得给脸面,这是规矩,几十上百年来的规矩—— 然而,他遇上了不守规矩的人。 “欺负你又如何?”濮阳漪看到那袁大郎哼哼啷啷的软蛋样子便来气。 “本县君做主,就按冯姬说的办。” 一个县君当然是不能做主的。 可她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贺洽又刚好想让她来做这个主。 于是贺洽战战兢兢地上前,一副被平原县君唬住的模样,不停拱手行礼。 “县君,使不得,使不得啊……” 濮阳漪做了刀子,浑然不觉。 “有什么使不得?有什么事,由本县君一律承担。” 贺洽求之不得。 但他得继续装啊…… 小心翼翼地走到袁家人面前,揖了一礼。 “要地契,还是要令孙的手,劳烦袁公择其一……” 袁老爷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潮红变得灰白,气恨化为无声的愤怒。 “我们走!” 贺洽满脸是笑,又是揖礼,“袁公慢走。” - 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贺洽松了一口气,明着感谢濮阳漪,私下里却是感激为他出招的冯蕴。 冯蕴和他交换个眼神,微微一笑,就要告辞离去。 却不料…… 濮阳漪叫住她,“我有话要和冯姬说。” 贺洽见状,又将冯蕴和濮阳漪请入花厅小坐,吩咐仆从上茶。 冯蕴平静地一笑,“有劳贺君。” 濮阳漪神态恹恹的,坐下来端起茶盏,懒懒地看冯蕴一眼。 “我是奉太后旨意过来的,以后便要住在将军府了。” 冯蕴不说什么。 平原县君要做什么,住在哪里,也用不着她操心。 濮阳漪看着她又道:“听说大将军有十几个姬妾,个个如花似玉。她们都像冯姬这样美吗?” 冯蕴面带微笑,“比妾更美。” 濮阳漪看她很是恭谦,想到太后舅母说的话,眉头不经意皱了皱,“这么说,你很有手段,才能拴得住大将军了?” 冯蕴道:“没拴住。不是打仗去了吗?” 她说得一本正经,濮阳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笑话。 “哈哈哈哈!” 她大笑出声,很没有闺仪。 又很快收住笑容,冷淡地看着冯蕴。 听说冯姬是个妖精,最会蛊惑人心,她是要小心为上。 “我入住将军府,冯姬不会生气吧?” 冯蕴莞尔,“自然不会。” 濮阳漪:“为何?” 冯蕴:“因为我不住将军府。” 濮阳漪略微意外,看了贺洽一眼,见他一张脸就跟榨不出汁的苦瓜似的,又沉着脸问冯蕴:“冯姬是为避我?” 冯蕴:“我事先不知县君驾到。” 濮阳漪冷哼,“这么说,我住在将军府不会跟冯姬碰面了?” 冯蕴认真地想了想:“只要县君不走错路,应当碰不上。” 濮阳漪眼皮猛地一抽,很想笑,可这种时候笑,不仅不合适,还落了下乘,让这个冯姬给比了下去。 冯蕴急着回玉堂春,不想再和濮阳漪拉扯。 不料,这位平原县君并没有罢手的意思,完全不顾贺洽在侧,直接问她: “你不住将军府,那你和大将军如何相好?” 冯蕴:…… 濮阳漪的目光热辣辣的。 那里面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冯蕴心里很清楚。 这个守寡的平原县君,大概已经把她和将军房里的姿势都猜想一遍。 她道:“妾和将军不是那种关系。” 濮阳漪眯起眼:“那是何种关系?” 冯蕴知道她和马车里那位女郎来安渡是为了什么,但说谎没有意思,不如说点实在的。 “妾与将军各取所需,无俗事羁绊,相处尽欢罢了。” 濮阳漪又差一点没忍住笑。 太后舅母说的妖精便是这样吗? 怪不得可以拿捏大将军,人家看上去根本就不在乎。 濮阳漪其实很好奇裴獗那种看一眼就感觉要人命的男子,宠起一个女郎来是什么样子,可惜,这女郎的嘴厉害得很,不该说的一点不露。 “要是裴大将军娶了妻,你无名无分的,又当如何?” 冯蕴认真地想了想,“那就睡不到他了。” 濮阳漪一脸古怪。 陪坐一侧的贺洽好似被茶水呛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然后告辞去更衣,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大将军啊! 一世英名快毁了。 小花厅里只剩下她二人了。 濮阳漪撩了冯蕴一眼,“冯娘子可知,我为何而来?” 冯蕴笑道:“愿闻其详。” 濮阳漪道:“方才马车上的女子,是太后舅母的外甥女……” 在阿左和阿右叫嫂子的时候,冯蕴就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了。 她只当未知,微微一笑。 “还请县君明示。” 濮阳漪懒洋洋地道:“太后外甥女崔四娘子,年方十六,闺名崔稚。太后早就有意,许给敖大公子为妻。” “哦。”冯蕴平静点头。 濮阳漪没看到她的反应,感觉很不愉快。 “冯姬就不好奇?” 冯蕴道:“好奇什么?” 濮阳漪眯起眼打量她,“为何太后要让阿稚来安渡?敖家人对太后的赐婚,又有什么反应?” 冯蕴纳闷地看着她,“与妾无关。” 濮阳漪又扬了扬眉梢,似笑非笑地道:,“冯姬有所不知,大将军最敬重他的长姊敖夫人,而阿稚很得敖夫人喜爱,是敖家认定的儿媳。阿稚和敖七的婚约,敖七也是知情的……” 这个冯蕴当然明白。 崔家是百年世家。 是晋囯丞相李宗训想要靠联姻拉拢的又一个大世族。 但上辈子到她离开中京,敖七也没有娶崔稚。 倒是可怜了崔四娘子的一番深情了。 冯蕴笑了笑,“县君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濮阳漪唯恐天下不乱,“你看不出来吗?敖夫人防着你呢?” 冯蕴道:“敖夫人为将军操心也是应该。” 濮阳漪感慨一句,摇了摇头。 “冯娘子真是油盐不进啊。亏得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为了你们这些破事,大老远走这一趟,你竟半分不在意……” 冯蕴心下好笑。 安渡郡在北雍军入城前,属于齐国,风景人文与濮阳漪的家乡平城和中京,都大为不同。 平原县君只怕早就想来看一看了。 她垂下眼皮,“县君风华正茂,不老。” 这一板一眼的回答,明显败坏了濮阳漪的乐趣。 “冯姬这般绝色才叫风华正茂呢。本县君苦啊,想找个好看的郎君,还得靠权势压人,苦得很。” 冯蕴眼皮微抽。 这个濮阳漪真是什么都敢说。 其实她不过二十出头,哪就老胳膊老腿了? 冯蕴不想再在这里当靶子,微微欠身,再提告辞。 濮阳漪想说什么,又摆了摆手。 “你且去吧,我会在安渡待一阵子。得了机会,我再来找你。” 冯蕴应声:“妾敬候县君。” 濮阳漪看她要走,突然又道:“阿稚是我闺中好友,你不许欺负她。” 这才是濮阳漪最想说的一句话吧? 冯蕴觉得她似乎搞错了目标。 李桑若恨她尚且有得一说,她和崔稚无冤无仇,欺负她做什么? “县君玩笑了,妾不敢。” - 离开政事堂走出府门,冯蕴只看到叶闯,没有看到敖七。 但她没有多问,坐上驴车便道:“回玉堂春。” 玉堂春门外没有了昨日排成长队的盛况,但生意好了许多。 战争阴影下的安渡城,沉寂太久了。 北雍军渡过淮水的消息传来,百姓都松了口气,不少人拖家带口出来吃一顿好的,庆祝劫后余生。 冯蕴在大堂看了片刻,文慧和几个伙计都在忙碌,当即去了后院,准备上楼小睡片刻。 “今夜我就住在这里,有事叫我。” 小满诧异,“女郎不回花溪村了?” 冯蕴嗯一声,疲惫地倚在软榻上。 “在城里可以更快收到南岸的捷报。” 小满嘻嘻笑,“女郎担心将军。” 冯蕴白她一眼,想了想,又觉得她说得不算错。 担心裴獗吗? 担心的。 裴獗现在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谁来帮她收拾萧呈? 于是冯蕴点点头,“我十分挂心将军。” 小满莫名有些喜悦。 其实在安渡城破前,陈夫人也对她和大满说过,以后要好好侍候将军,女子只有得了郎君的宠爱,才有出头之日这样的话。 但小满觉得大将军好可怕,那眼睛里像有杀人的刀子,人人都说他长得英俊,小满却至今没跟大将军对视过,也只有女郎可以制得住这样的郎君了…… 小满突然想到什么,替冯蕴放帐子时,小声问: “女郎,左侍卫是不是好久没有来送信了?” 冯蕴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晌才点了点头。 是啊,仗打成这样,裴獗也没有只言片语。 够熬人的。 等下加更一章…… 第88章 舅母舅母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8章舅母舅母夜里,街上偶有快马驰过,冯蕴都会突然惊醒,竖着耳朵听上片刻。 她和仆从交代过,一旦有消息,无论何时都要来告诉她。 可等到天亮,都没有动静。 她起身去玉堂春前堂用早食,四周走一圈,坐下来问小满。 “看到敖侍卫没有?” 小满摇摇头,“会不会送他弟妹回中京去了?” 不待声音落下,门口突然传来小孩子童稚娇嫩的声音,紧接着眼前一晃,两个小身影便颠颠儿地跑了进来。 “舅母,舅母,救命啊!” 满屋的仆从都惊讶的看着两个小娃子,再看冯蕴。 冯蕴:“我不是你们的舅母。” “你就是舅母……嘘……救救命……” 阿左机灵地压着声音,对冯蕴做了个求救的眼神。 “舅母舅母,您是长辈,只有舅母才做得了我们的主,对不对……” 冯蕴眼皮抽搐一下,看向拉着脸跟着进来的敖七,“怎么回事?” 两个娃子飞快地躲到冯蕴的背后,对敖七气鼓鼓地道:“舅母做主留下我们了,阿兄不可以赶我们走。” 这是阿左说的。 阿右很是机灵地点头附和。 “对。县君表姐也说了,行途多有流匪,除非阿兄亲自护送我们回中京,不然……谁送都不放心。” 敖七自己都是偷偷跑出来的,送他俩回中京,不是羊入虎口吗? 两个小娃子很懂得拿捏自己的亲哥。 但敖七被他们磨了一宿,显然已在崩溃的边缘。 “不走可以。” 说罢,他看着冯蕴。 “你们好好待在女郎的身边,直到阿父派人来接。” 他细想过了,不能让弟妹跟着崔稚,那样太不像话了,而冯蕴身边有侍卫营的人,最是安全。最紧要的是,冯家吃得好,不会亏待他的弟妹。 阿左阿右如获大赦,齐声应是。 “我们会好好听舅母的话!” 这一声接一声的舅母,听得敖七心里膈应。 “说了不许叫舅母!” 阿左是个男孩子,最是皮实,吐吐舌头,恨不得气死他。 敖七实在头痛,扭头不再理会。 “女郎……”他唤冯蕴便温和下来。 是那种熬了一宿没睡,带点沙哑疲惫,但又格外磁性好听的声音。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冯蕴有点蒙。 左一个小孩子右一个孩小子,面前还有一个大孩子敖七。 全是裴獗的外甥! 她这是做的什么孽? 冯蕴道:“好消息吧。” 敖七站着没动,微微眯起眼观察着冯蕴的表情,一字字说得严肃。 “大将军又打胜仗了。” 冯蕴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落地了。 信州拿下来了。 敖七说道:“北雍军兵分三路,夜渡淮水。由朱呈领兵,率赤甲军从淮水湾大营正面佯攻,牵制住齐军主力。副将赫连骞携橙鹤军邓光、黄荆军马绪、紫电军石隐,从响水滩搭浮桥渡河,绕到信州城西北,大将军从石观县码头以楼船运兵,直抵信州城东南,三路大军同时进发,号令一响,便迎头痛击……可叹,齐兵号称固若金汤的信州城,竟然不堪一击。大将军拿下信州,不过短短两个时辰……” 裴獗有奇兵突袭的本事。 又有恶名在外,信州城守军听到他来,只怕早已吓软了一半。 冯蕴对这场仗的结果期待了许久,终于尘埃落定的这一刻,预料的欣喜反而少了。 她品不出萧呈暴跳如雷会是什么样子,因为她从未见过萧三失态…… 也有些心疼大兄。 看到自己苦守的信州城失陷,自己操练的兵马被裴獗打得溃不成军,大兄该是何等的难受? 冯蕴问:“外间传言,说破虏将军打头阵,是怎么回事?” 温行溯不会为裴獗攻打南齐。 这一点,冯蕴比谁都清楚。 敖七眼皮跳了一下,有些支吾。 “这个……” 面对冯蕴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声音小了些。 “温将军身上有伤,尚未康复,如何能战?是大将军让朱呈将温将军抬到了信州城下……” 冯蕴轻笑一声,“裴獗真狠。” 敖七看着她的表情,一时不知她是赞是贬。 信州城里多的是温行溯的旧部,多的是他曾经的兄弟,人到阵前,足以动摇军心。 战争就是这般残酷。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慈者掌兵才是士兵的灾难。 敖七不觉得阿舅狠。 于是又说了许多攻占信州的战术。 尤其说到裴獗纵马阵前,一箭射断信州城楼的旗杆,吓得守城将领惨叫一声,齐军军心涣散,他双眼都燃烧起来,恨不得策马上阵的人是自己…… 冯蕴看到了一个无比崇拜舅舅的大外甥……
只不知,两个时辰就丢掉一座城的萧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问敖七:“说坏消息吧?齐国朝廷可有应对?” 敖七眉飞色舞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那眼风怪怪地扫向冯蕴。 “萧呈在台城称帝了,消息今早才传到安渡。” 冯蕴轻抚一下左手食指。 “这确实不算什么好消息,但南齐换个皇帝罢了,也算不得坏消息吧?” 敖七眉梢微扬,少年气极重地哼声。 “女郎又不是不知,这萧呈可不比萧珏那个荒淫好色的昏君,他得民心,有手段。拿到萧珏的禅位诏书,便将齐朝宗室、朝臣和家眷三万多人下狱问审。听斥候说,齐国台城血流成河,惨叫声一直到天明未停,但凡说萧呈得位不正的,或是不服他称帝的,无一幸免……” 冯蕴双眼略略垂下。 芝兰玉树第一名士萧三公子。 也是狠的。 裴獗狠在皮,萧三狠在骨。 “这次台城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敖七看不到她美眸里晦暗的情绪,犹自为台城的宫变和惨状唏嘘。 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对苍生的悲悯和人性的纯善。 冯蕴道:“王朝更迭,莫不如是。金銮殿上的荣光,都是由白骨堆砌……” 敖七看她表情平静,又有点懊恼。 在阿舅和女郎的面前,他实在太不稳重了,真正的大丈夫,定然不是他这样子的,死人罢了,又不是没有见过,为何要大惊小怪。 这样的他,如何能讨得女郎喜欢? 不知是羞愧还是失意,敖七的耳根渐渐泛红,看上去还有几分委屈。 “若是要杀很多无辜的人才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我宁可不要。女郎会嘲笑我,对不对?” 少年郎赤诚的双眼里,澄澈一片。 冯蕴看得眼热,突然便有些动容:“你是傻子吗?我怎会嘲笑善良,赞美残暴?敖七,此时此刻的你,赤子之心,这才是至高无上的,什么权力都比不了。” 敖七胸口微微一窒。 因她一颦一笑而涌上来的甜蜜,快活得他整个人都充盈起来,将一颗心压得沉甸甸的,酸涩发胀,恨不得把她抱住,狠狠地抱入怀里…… 可他不能。 在冯蕴微笑的目光里,只能略带紧张的抠了抠手心。 “还想听萧呈吗?” 冯蕴:“听吧。” 其实不用敖七说,她也知道萧呈会做什么。 夺位后整肃朝堂,杀一批废帝的拥趸,换上自己的人。 该杀的杀了,该封赏的封赏,将兵权牢牢攥在手上,再反攻晋国…… 敖七说:“东泉、涪江等地的军阀,听闻萧呈登基,皆举旗呼应。淳宁、瑞安、曲杭各地的守城将领更是为他摇旗呐喊,誓死效忠。萧呈整顿京畿二十万大军,宣称要御驾亲征,剑指信州……女郎,一旦萧呈发动攻击,信州必是合围的局面……” 冯蕴问:“这就是坏消息?” 敖七道:“这不够坏吗?” 冯蕴道:“这只是必然。” 在萧珏当政时,南齐如一盘散沙,萧珏又不事政务,成天集美寻欢,大行荒淫之道,朝政极是腐败…… 对羸弱腐朽的齐国朝堂来说,萧呈让人看到了希望,要不然也不会轻易薅了萧珏大位。 不客气地说,看似玄妙,其实是齐国多年疲政引发的恶果。 萧呈只是借了东风。 不过,上辈子他在信州城的布防,没有因为台城内乱受到影响,因为裴獗不知道齐宫会发生内乱,所以没有渡河…… 这次萧呈登上大位,回头就发现信州丢了。 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冯蕴微微一笑,“你要相信你舅舅。” 敖七看她说得温柔,心下复杂。 又为舅舅骄傲,又有点酸。 于是道:“这个萧呈是不是疯了?龙椅还没有坐热呢,竟要御驾亲征……” 冯蕴也在思考。 前世,任汝德后来找到她,就说到这一点。 他说:“陛下丢下朝政,率大军御驾亲征,皆是为了早日接回女郎。” “否则,那样一个烂摊子等着他,万事待顺,陛下大可不必亲自走一趟……” 所以,冯蕴相信了他的话。 才会傻得那样彻底。 “大抵他是不服气吧?”冯蕴猜测似的告诉敖七,又笑了笑。 “世人都说萧三公子湛然若神,要是不亲自领兵一战,岂不是辜负了他的才名?” 敖七看她说得严肃,点点头,脸上露出担忧。 “一旦齐军合围,信州便如孤岛,如何才是上策?” 冯蕴沉默一下,叫小满。 “拿纸笔来。” 阿左和阿右:我们每一声舅母都不是白喊的!总能气死个人。 敖七:小兔崽子…… 阿左和阿右:大兔崽子! 第89章 偶尔想念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89章偶尔想念小满去到柜台上,找文慧要来纸笔,双手奉上。 “女郎要做什么?!” 冯蕴不说话,将黄纸铺在木案上,示意敖七过来观看。 然后,她信笔手书,画出了一张包含万宁、安渡、信州,淳宁、瑞安、曲杭等城池并淮水,乃至北晋南齐两国的地理位置来…… 就像一张简洁版的舆图。 这时代舆图是极其珍贵的东西,除了行军将军,一般人家里不会有,也不会看,更别说把两国城镇位置山河走势标得如此准确了。 “不用惊讶,以前冯敬廷书房就有舆图,我常去看。” 冯蕴无法告诉他们,上辈子那些冷宫岁月里,她有多少次在脑子里描摹过裴獗打过淮水打到台城,需要经过哪些城镇,需要多长的时间,来不来得及救走渠儿…… 小满不像敖七懂那么多。 更不知道可以画出舆图是多么的惊人。 在她心里,女郎的本事,见怪不怪。 她只是好奇,冯蕴画这个是要做什么。 “女郎,大将军在哪里?” 小满努力睁大眼睛看那张草图。 冯蕴用笔尖,轻轻圈住图上的信州。 小满感觉很新奇。 “这个圈里便是信州吗?” 她眉飞色舞地指着更远的城池, “大将军两个时辰拿下信州,那再过几天,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是不是全都归大将军所有了……?” 冯蕴看了她一眼。 她从小满的嘴里,又听出一个狂热崇拜者的傻论。 冯蕴道:“打仗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北雍军两个时辰拿下信州,是因为抢占先机,打了齐军一个措手不及。但萧呈新帝上位,眼下正在势头上,若左右两冀夹击,北雍军守信州城会非常难受,更别说孤军深入齐境了……” 敖七:“未必不能赢。” 少年气盛,更何况是在一路凯歌的前提下。 冯蕴懂得他的骄傲,笑一下。 “不是不能赢,只是晋军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更何况,就要入冬了,这个时候退守淮水才是最好的选择……” 刚打下来就退守? 敖七叫起来,“那不是便宜了齐人?” 又想到冯蕴也是齐人。 马上改口,“我是说那些齐狗。” 冯蕴笑了笑,“这事要看大将军怎么想了。” 兵家大事,她纸上谈兵罢了,裴獗或许会有更好的谋利,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 说完,她随手把那张黄纸一揉,丢在一侧。 “敖侍卫,我想给将军去信,方便吗?” 很不方便! 敖七心里犯堵,但嘴上还是应了。 于是他的表情落入冯蕴的眼里,就是那个很不愿意自己“勾引”他舅舅的大外甥。 “放心,我只说正事。” 敖七的眼睛亮了亮,温柔许多。 “女郎只管写,我保管送到。” 冯蕴点点头,“多谢。” 敖七看着她挽袖写字,那平常的黄纸在她的笔下,就那样生动起来,一个个方块字,就像会起舞。 女郎做什么都好看。 敖七面上看不出情绪,声音却满是少年气。 “女郎,此去信州,我便不回来了。” 冯蕴手一顿,抬头看着他。 “怎么?” 敖七面对她直勾勾看来的目光,很是无措,“好男儿当建功立业,信州大战在即,我怎可龟缩在后方?阿舅眼下正需人手,我要在他身边。” 敖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冯蕴不意外。 这是敖七。 是后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可是,敖侍卫可有想过,大将军将你留守田庄的用意?” 敖七当然知道。 保护女郎只是其一。 真正的用意,无非是避免他去冲锋陷阵。 这是做舅舅的私心,也是裴獗在敖七心里的行事风格,无论何时,什么事情他都自己担着的,是个真正的男人。 敖七崇拜裴獗是当神一样的…… 因为喜欢女郎才有了那么一点小私心,不敢正视阿舅。 但不代表这种崇拜就消失了。 随着战事展开,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我要去的。”敖七很坚持地看着冯蕴。 目光里又有些期待,“女郎,我若是去了信州,就回不来了……你可会偶尔念我?” 冯蕴愕然。
少年郎赤烈的情绪全在眼中。 “当然。”她道,眼神好像长辈般温和:“你要去,我阻止不了你,也无意阻止。但战场凶险,一切以安全为要,听你阿舅的话,不可鲁莽行事。” “我知道。” 敖七深吸一口气。 擂动的战鼓召唤着他的热血。 眼前的女郎,唇上的胭脂像是某种灵魂的感召。 一面是金戈铁马,一面是温柔缠绵,他突然有些不理解阿舅了,他为何可以那样轻易的抛下女郎? 大抵那才是铮铮铁骨的男儿吧? 敖七掌心摩挲着腰间的刀柄,欲言又止好半晌。 “那我先去准备了,女郎写好了信,我再来取。只是阿左和阿右……” 他望着他那一对任性的弟妹。 很怕打扰了冯蕴,声音里满是无奈。 “眼下只能拜托女郎照拂了,我已给家父去信,让他派人来接,若是女郎管不住他们,交给平原县君亦可。” “去吧。”冯蕴看着敖七。 少年的成长快得惊人,这些日子敖七好似又长高了,脸也瘦了,下颌线更分明,褪去些婴儿肥,整个人气质清朗,手扶腰刀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好看的人,总是养眼。 她莞尔一笑,“这里你放心,有我在。” 那温柔的目光,让敖七的心软成一片。 他此刻整个人是被战争的热血包围着的,头脑里仿佛有会打架的小人,无法像平常那样冷静,他十分想要做点什么来纪念此刻,他害怕此去信州,再也没有表达的机会…… 一定要在离开前告诉冯蕴。 “女郎。”他突然跨前两步,当着小满的面,张开双臂将冯蕴拉起来,搂入怀里,紧紧的,抱住她深深呼吸,胸膛里充盈着热血,眼眶里是赤红的火焰,心跳如雷,身子微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拥抱一个女郎。 那样柔软的女郎。 他渴望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成长为舅舅那样的儿郎,渴望成长为可以给她遮风挡雨的铜墙铁壁,渴望将这些日子的满腹相思悉数道尽。 可出口,只是一句。 “等我回来!等我立功受赏!” 立功受赏,求娶娇娘—— 这是敖七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走了。” 身子被搂紧,再被松开,速度很快很迅速,冯蕴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等她回神,只看到敖七大步冲出玉堂春的一个挺拔背影…… 小满看着敖七,又看看冯蕴,震惊得无法回神。 “女郎……”她指了指敖七,感觉自己可能眼花了。 敖侍卫居然抱了女郎,那样用力的拥抱,那样强烈的情绪,小满觉得很……古怪又很温柔。 “没事。”冯蕴坐回去,神色平静地道:“这孩子太年轻了,上战场有些激动。” 敖七在她心里,像是弟弟般的存在。 她甚至常把他和鳌崽相提并论。 从来没有想过敖七对她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但方才那一瞬,要说她全然没有感知,那是骗人的。 少年郎的身子在拥抱她时,控制不住的僵硬和颤抖…… 不过,这有什么所谓呢? 人都有年少时,情窦初开的时候。 碰见的是谁,就是谁了。 敖七这样的年轻,等他发现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坏女人,那点喜欢便不值一提了。 未来,他会有自己的良配,等他再长大一点,发现这世间莺燕何止千万? 到那时,英武俊俏的敖小将军,身侧自会有娇娘相伴,早忘了当年那突然间的心动…… - 冯蕴没把敖七的拥抱放在心上,专心写信。 她人不在信州,但可以想见凶险。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仗,但裴獗没有打过淮水,而是萧呈登基后率兵来攻,打了三个月到冬天,以和谈结束,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这次不一样。 裴獗在河对岸的信州城…… 三面是敌,险象环生。 可是,于打仗一途,并没有因为她重生就增长更多的能力点,无非比别人多知道一些敌情罢了。 冯蕴不去做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 在信里,只是将齐军将领和信州附近几个兵镇的情况,一一写出来。 同时,为裴獗提供一些战场上的分析,以尽谋士的义务。 信的最后,她道: “待君凯旋,与君尽欢。” 第90章 隐世医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0章隐世医手冯蕴平静地写完,让已经识得几个字的小满大为震惊,盯住她家女郎,一脸羞红。 这个时候,阿左和阿右已经吃好了,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没有看到哥哥,不仅不问,还十分开心,就像冲出笼子的鸟儿,都围着冯蕴,好奇地打量。 一个说,“舅母,你真好看。” 一个说:“舅母,你比阿舅好看。” 一个说:“阿兄也没有舅母好看。” 一个说:“我们家的狗也没有舅母好看。” 冯蕴:…… 不能再比较下去了。 再比下去,他们家的老鼠可能也没她好看。 冯蕴板着脸,“你们两个是怎么来的?” 阿左:“坐车来的。” 冯蕴问:“我把你们送到平原县君那里去好不好?” 阿右的脑袋摇得像风车似的,“不好不好,平原县君找俏郎君去了,跟着她才不好玩,我们要跟着舅母。” 冯蕴再一次纠正,“不许叫舅母。” 阿左:“那叫什么?舅娘?” 阿右拍他一下,“你没听阿兄方才叫的什么吗?” 阿左恍然大悟,“女郎。” 冯蕴让这对龙凤胎搞得哭笑不得,一人小脸上揪了一下。 “叫名字,叫女郎,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叫舅母。” 阿左:“为何不能叫舅母?平原县君都说了,你是阿舅的姬妾,理应照管我们。” 阿右:“你笨!阿舅还没有请我们吃席,没娶舅母过门,不可以说的。” 阿左:“那就叫未过门的舅母吧?” 两小只很是默契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左一右挎住冯蕴的胳膊。 “未过门的舅母,你要照管我们,你不管我们,就要流落街头当小乞丐了……” 冯蕴让他们吵得头疼,稍稍用力将孩子拉开。 “可是我现在有事要做。那你们就待在玉堂春里,等着你们阿父派人来接。” “不……” “不要!” 论撒泼打滚,两小只很有办法,冯蕴真怀疑他们和敖七是不是一对父母生出来的孩子,敖七那样懂事那样乖,怎么会有这样调皮的弟妹? 最后,冯蕴无奈带上了两只小扫帚,将他们塞在驴车里。 “要跟着我可以,从现在开始,一言一行都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便将你们送去找平原县君,或者丢给你们的阿嫂。” 两小只齐齐点头。 阿右弱弱道:“不是阿嫂。” 冯蕴挑了挑眉,昨日不是叫得还挺欢的吗? 阿左撇一下嘴巴,阿右垂下头。 “阿兄生气了。再叫阿嫂,他就不认我们了。” 两小只是在敖七的血脉压制下长大的,从小就是两个孩子翻越不过去的高山。 但…… 他们话是真的很多。 就像两个小话痨…… 不管冯蕴愿不愿意,就把昨夜将军府的事情说了个遍…… 敖七怒了,崔稚哭了。 平原县君看戏看饱了。 两小只就被敖七带到了冯蕴的面前。 到最后,阿右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阿兄喜欢舅母,就愿意我们跟着舅母。” 小孩子嘴里的喜欢和成年人的喜欢是不同的,尽管冯蕴很清楚这一点,但听起来仍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 她想到少年那个火热的拥抱。 从前只当敖七年纪小,这时再想,敖七小她不到一岁罢了…… 驴车刚到花溪村,就被村民看见。 “里正娘子回来了!” “快去打听打听,南岸的仗打得怎么样了……” 村里消息闭塞,可毕竟在两军交战前沿,多少知道一点眼下的形势。 冯蕴驴车驶入长门庄,就被团团围住。 一群人笑吟吟的,没上没下,嘴里叫着里正娘子。 阿左和阿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在他们的家里,仆从都是要守规矩的。 “舅母……”阿右是女孩子,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缩在冯蕴的身侧,手扯着她的衣袖不肯下车。 冯蕴拍拍她的小手,捞住腋下抱下来。 “别怕。” 敖七长得好看,弟弟妹妹也是粉妆玉琢的娃娃,小脸白白嫩嫩的,眼睛乌黑明亮的,在村子里十分罕见。 围观的村民睁大了眼睛。 “好俊的小公子。” “好美的小女郎!” “哟,这是谁家的娃?” 阿右死死拖住冯蕴,不好意思抬头。 阿左胆子大些,迎上那一双双眼睛,认真地道: “我们是大将军的外甥。” 村民们怔愣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里正娘子可太能干了。 这么快就让她收服了裴大将军的外甥,“舅母”都喊上了,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 冯蕴看着那些人的眼睛,哭笑不得。
她快被黏死了。 “小满。”冯蕴将两个娃子交给她,“带到我房里去,看好了,出不得岔子。” 两个娃子先是不肯,看冯蕴沉下脸,这才乖乖跟小满走。 冯蕴这一趟回来,是有正事要做。 她随便应付了几句村民的询问,便叫住人群里的汪氏。 “汪嫂子,我找你们家姚大夫有事,人在家吗?” 汪氏笑弯了眼睛。 “在,在的。老姚也想知道南岸的战事,只是不好跑出来问。里正娘子去找他,可要把他乐坏了。” 冯蕴笑着,跟着人群出来,去了姚家。 姚大夫正在屋子里用铡刀和药碾捣药。 没有药堂,他便把卧室隔出一半。 里面是一张木头架子搭成的床,外面全摆的药材,也亏得汪氏肯跟着他吃苦。 看到冯蕴,他连忙起身来作揖。 “里正娘子来了,这边来坐。” 冯蕴还个礼,笑道:“我是来找姚大夫讨药的。” 上次姚大夫给阿楼的伤药,很是好用,阿楼被韦铮伤得那样严重,这两日都已经可以拄着拐棍自己在房间里走动了。 阿楼恢复得很快,孙家小郎的外伤,姚大夫也处理得很好,孙家人还拎了一只猎到的小花鸡来感谢姚大夫。 冯蕴这才惊异地发现,这位新来的邻居,原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隐世医手,于是厚着脸皮找到姚大夫。 “战场上瞬息万变,最有用的就是外伤药。烦请姚大夫多给我准备一点。” “好说好说。里正娘子要得可急?” 冯蕴想了一下,“急。” 姚大夫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当即将家里的存货都找出来,一并交给冯蕴,然后不藏私地给出方子。 冯蕴感激不尽,“姚大夫,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汪氏看她这么客气,笑吟吟飞过来一眼。 “里正娘子说的是什么话?挨邻侧壁的人家,那就是亲人,互帮互助,本是应当,我们也盼着大将军打胜仗,这般安渡才能安度呢。” 姚大夫抚须而笑,面容亲和。 “内人说得对,行医者本该如此,若是我姚家的伤药,可以多救一个人,那也是我老姚的福报。” 冯蕴再三谢过,告辞回家便吩咐邢丙给姚家送去了一石粮食,还有一匹花色素雅的布匹给汪氏,以表谢意。 - 敖七是太阳快下山时,才赶到花溪村的。 冯蕴为他准备了一餐饯行的饭菜,并把裴獗留下的那二十多个侍卫都一并叫上。 “我在花溪村很是安稳,用不着这么多人,敖侍卫把他们都带走。” 敖七摇头拒绝。 “阿舅走前交代过,这些人是留给你的。” 其实冯蕴在花溪村种个田罢了,用二十多个侍卫,实在有点劳师动众,她也没有办法像对待手底下的部曲一样吩咐他们做事。 但是,他们不肯走。 敖七叫来叶闯,将人都交代给了他。 “我走后,你们唯女郎马首是瞻。” 众侍卫齐声应,“喏。” 冯蕴不再多说什么,将准备好的伤药和信一并塞到他的马头。 “万事小心。” 敖七跨坐上马,看着冯蕴被微风吹得扬起的发丝,目光炽热,声音很小,“我会,你好好的。” 他好像刚沐浴过了,头发没有完全干透,脸颊在夕阳的余晖里,带着少年郎独有的青涩,汗毛都清晰可见,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情感。 冯蕴微微一笑,“保重。” “保重。” 敖七喉头哽动,但送行的人近在眼前,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扭头告诉叶闯。 “女郎要有半分闪失,你小子不必活了。” 叶闯与他交好,最明白敖七的心思。 要是平常,他肯定打趣几句,再酸死他。 可上战场不是儿戏,刀剑无眼,今日说笑的兄弟,也许转瞬就是永别。 所以,北雍军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上战场前,从不说丧气话。 叶闯拍了拍敖七的马头,用脸贴了贴。 “放心。” 又仰头,用气韵极小的声音,用只有敖七听得见的力度:“帮你守着心上人。” 敖七的脸微微臊红,瞪他一眼,没敢再看冯蕴,双腿一夹马腹,“驾”地一声,策马扬尘而去。 冯蕴搂住两小只,“和你们兄长道别。” 两小只踮着脚看远去的一人一马,大声喊阿兄。 “阿兄,你要平安归来。” “阿兄归来娶嫂嫂呀!” 敖七没有回头。 夕阳下,人和马浑然一体,渐渐浓缩成一个小黑点。 渐渐消失。 今天又是月底,十月就这样溜走了,转眼又要过年了。二锦今天想掏空姐妹们口袋里的票,可不可以? ps:今天有事要出门,来不及了,明天加更哈~ 第91章 江山美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1章江山美人齐国。 建和五年八月,齐帝萧珏发禅位诏书,自去尊号。 竟陵王萧呈称帝,改元正初。 齐国上下欢庆新帝登基。 台城的大牢里,火把燃烧出一片哭声。 一朝天子一朝臣,多少王公勋贵顷刻间变成了阶下囚。而那位幽居在长定宫里的废帝,如同住进了最尊贵的牢笼。 崇明殿里,鲜血染红的青砖石,已洒扫干净,空气里飘散着清幽的淡香,好像那一场厮杀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入秋了,夜里风大,在宫殿的屋檐刮出一阵呜咽。 平安小心翼翼地关好门窗,将一件披风搭在新帝的肩膀上。 “陛下,夜深了……” 萧呈嗯一声。 又好似,没有回应过。 年轻的帝王坐在木案前,一身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但平安看得出来,公子瘦了许多,那双眼睛都陷下去了。 洞房花烛夜,登基即帝位,哪一件都足可让一个男子意气风发。 可萧呈成婚后,明显沉郁了下来。 接着便是信州失守,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新帝的脸上。 平安心疼公子。 父母双亡,两个兄长不争气,空有一腔抱负,才名满京,却被当皇帝的堂兄多番打压,不得不闭门不出,韬光养晦…… 冯家的联姻原本是极好的,那是个望族。 可冯十二娘不争气,闹出许多荒唐事。 平安知道公子不是很满意。 但公子从来没有反对过婚事。 有好几次,冯十二娘被本家姐妹嘲笑侮辱,平安还曾奉公子的命令,偷偷给过她们警告…… 那毕竟是他未过门的妻室,打冯十二娘的脸,那就是打公子的脸,所以,每次碰上这种事,公子脸色便难看得很…… 平安对那个冯十二娘更是怒其不争。 但凡她稍稍有点本事,也不会让公子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平安私下里甚至恶毒的想过,冯十二娘当真被人欺负死了才好,那样公子就不会迫于无奈娶一个对他毫无助益的女郎为妻了。 可冯十二娘的命,真的很大。 她怎么都不死。 眼看着,冯十二娘就及笄了。 婚事不得不摆上台面。过礼,许期后,就要准备大婚了,那些日子,平安明显看到公子烦躁不安,深夜仍在看书写字,或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那个时候,废帝十分忌惮公子和冯家联姻。 就在平安为公子愤愤不平的时候,公子突然入宫,自请为祖宗守陵…… 平安觉得公子真是聪明。 有这个借口,再不用娶那个让他丢人的冯十二娘了。 谁知,晋齐战争爆发,在北雍军攻打安渡时,冯敬廷竟然把冯十二娘献给了敌将…… 这让公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没有人愿意受这样的侮辱,平安能感觉到公子心里憋着一股气,但公子没有说什么,他平静地接受了冯家以嫡次女相嫁…… 那时候平安倒是替公子松了一口气。 冯家的嫡次女冯莹,很早便心悦公子。 那女郎常常来府里,借口找含章郡主,其实就为了多看公子两眼,每次得见公子,她满眼都是藏不住的爱慕,性子也招人喜欢,他们都很乐见其成。 只要不是那个会给人带来灾难的冯十二娘,他们都为公子开心…… 不料,说好的婚事,公子突然反悔。 那天醒来,公子十分激动地写信告知尚书令,说过世的亲娘定下的嫡妻,不该反悔再娶别妇。 冯氏嫁仪都准备好了,请柬也发出去了,收到信,尚书令当场发火,闯到竟陵王府,好一番争执。 大事当前,公子要是违背承诺,多年来的汲汲营营,许会毁于一旦,冯家家主冯敬尧在朝堂上举重若轻,有的是算计和心机…… 其实两个都是冯家女,平安不明白尚书令为何气成那般。 怪就怪那个冯十二娘不讨喜吧? 不然她的嫡亲大伯,为什么会厌弃她? 后来双方各自退让一步,想了个两全之策,公子以平妻身份迎娶了冯莹。 谁都知道冯十二娘回不来了。 随侍过敌将的女子,怎么可以再为公子之妻? 大家都认为公子只是为了全一个体面,维护父母之命。 可后来平安惊讶的发现,公子没有死心…… 他派了金戈铁马去了安渡。 并且以两国交战,婚事不必大肆操办为由,草草将冯十三娘接入竟陵王府,就算给了名分。 而且,公子没有多等一天。 大婚当夜,宾客没有散尽,喜帕未揭,洞房未入,径直带兵逼宫,围困了废帝七天七夜,直到萧珏水尽粮绝,无奈同意禅位,写下退位诏书……
整个过程惊险又热血,平安全程跟着公子,直到看到公子身穿甲胄走入崇明殿,看到废帝用颤抖的手指着公子破口大骂。 骂公子弑君篡位,如同贼狗。 骂公子残害手足,令祖宗蒙羞。 公子什么都没有说。 王朝更迭,多的是同宗同族,手足相残。 他看了废帝许久,看着他大张着嘴巴喘气,狼狈得像一条狗似的,蜷缩在那张尊贵的龙椅上,这才吩咐了一句。 “带陛下去长定殿。” 公子换上龙袍,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帝位。 从此,平安不能再叫他公子了。 要叫陛下。 那一袭龙袍穿在新帝的身上好生俊朗,平安兴奋地看着主子封赏功臣,遣散萧珏的后宫,推行八大新政。 那叫一个威风…… 多年来的夙愿达成,平安可以想见新帝的快活。 然而…… 大殿上,平安看着新帝近乎悲愤的告诉群臣。 “朕之嫡妻为敌军所俘,奇耻大辱,必将以血还血,以暴还暴,一雪前耻!” 南边和北边打来打去已有上百年之久,却互有姻亲,恩怨情仇各有各的说法,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撕扯不清。 但新帝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一刻,平安认为新帝不是为了“哀兵必胜”,而是真的感到耻辱。 对啊! 那个冯十二娘总给公子带来耻辱。 哪怕公子当了皇帝,仍然摆脱不了她…… 其实,平安已经快忘记冯十二娘长什么样子了,但公子的房里有一幅画像,是公子那天熬了两个大夜亲手画出来的…… 平安有些惊讶,那样久不见,公子居然能把冯十二娘画得那样惟妙惟肖? 新帝宣旨,整肃六军,御驾亲征。 平安觉得新帝大概是疯了。 他从萧珏手里接下来的,其实是一副烂摊子。 萧珏多年骄奢淫逸,放纵享乐。眼下的大齐,国库空虚,库无余粮,可谓内忧外患。便是新帝再有手腕,短时间内要改变积弱的局面,也极是艰难。 这个时候他正该坐镇台城,致力民生才是。 打仗的事,当皇帝的何必亲自上阵? 许是出于好胜心吧。 贵为皇帝,怎可让原配流落敌营,陪侍敌将? 平安想一想,又理解了公子。 于是看他不动,忍不住劝慰两句。 “陛下,大齐上下都指着您呢,龙体为重,歇了吧。” 萧呈没有说话。 平安看着他脸色,又道: “若不是温将军投诚敌国,信州城也不会败得这样快。温将军得陛下信任,真是有负陛下所托……” 萧呈这才抬头,目光冷涔涔地看着他。 平安十二岁就侍候萧呈,两人有一起长大的情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平安被他看得心惊。 “是小人多嘴。小人实在担心陛下……” “我没事。”萧呈脸上淡淡的,看不见怒意。 他对仆从素来温和,不是要紧的错处,从来不罚。 “退下吧。” “喏。”平安步出去。 可很快他又想到什么,扭头回来。 “陛下,小人还有一事……” 萧呈抬头,脸上已有不耐,可声音仍是含蓄浅慢,“说吧。” 平安没见公子生气,这才欠身道:“夫人心里念着陛下,特地差人送来鸭卤,说是陛下爱吃,要不要端上来给陛下尝尝?” 萧呈逼宫登基,整肃朝纲,接着便是调兵遣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根本没有来得及册封六宫。 冯莹是萧呈明媒正娶的平妻,也是眼下宫中唯一的女主人。但竟陵王妃的称呼只用了不到半个月,仆从就不知道怎样称呼她了。 萧呈是皇帝,冯莹自然不再是王妃。 但没有册封的圣旨,即便是正妻也没有位分,于是他们便只能唤一个不会出错的“夫人”。 萧呈默认。 但显然没有吃东西的欲望。 “你和公孙炯,胥持,几个人分了吧。” 平安又道:“尚书令夫人今日入宫,问起陛下何时册封冯夫人为后……夫人只是哭,尚书令夫人离开时,模样甚怒。” 萧呈淡淡看他一眼。 “这些事,无须你操心。” 平安低头:“是。可以陛下初登大宝,冯家人要是闹起来……” 萧呈沉默地坐在木案前,没有半分反应。 半晌,才发出一声极低的苦笑。 “谅他们不敢。” 第92章 不识卿面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2章不识卿面平安愣了一下,看着新帝漠然的神情,想说点什么,可萧呈没有给他机会。 一个冷峻的目光递过来。 “还不出去?” 平安的声音卡在喉头,“喏。” 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 崇明殿里安静了下来。 萧呈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拿起案上的札子。 厚厚一摞,雪片似的,每天都会从齐国各地飞抵台城。 皇帝不好做,他一直知道,谋算多年如愿以偿地坐上尊位,他也没有称心如意,有的只是身心俱疲。 札子上的字,不停地放大,他看得有点走神,目光不知不觉移向那个上锁的抽屉。 火光落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俊朗的棱角,眼里便生出些戾气来。 扑的一声! 他突然发狠,将手上的扎子连同桌案上那一堆,悉数拂下案台,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外的平安轻声唤:“陛下!” “没事。”萧呈的声音很平静,就像真的没事一样。 这个夜很宁静。 萧呈双眼重重一闭,好半晌再睁开,几乎是屏息一般撑在案上慢慢起身,走过去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用锦盒装着的信件。 最底下一封,是褐色的封纸。 那是温行溯离开信州去安渡寻人前,快马传到台城的密信…… 萧呈抽出来看了看,又丢回去。 沉默片刻,他又将任汝德从安渡传来的几封信,拿了出来。 这些信早就看过了。 许是今夜孤灯太冷,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启封阅读。 “裴獗新政,均田予民,安渡万安五镇大批流民涌入,安置得宜。” “将军府冯氏当家,开仓派粥,很得民心,为裴獗赢来善名,民众不再称阎王,多有赞誉……” “裴獗独宠冯氏,十余姬妾皆受冷落。” “立秋前,冯氏带美食探北雍军大营,与裴獗情意甚笃。” “冯氏将花溪的田庄,更名长门,不知其用意。” “冯氏整肃田庄,操练部曲,很是得心应手……” “裴獗真是色令智昏,让冯氏做里正,荒唐至极。妇人怎可为吏?” “冯氏制茶,名曰远恨绵绵。已托魏礼带回一罐,呈上细品。” “裴獗侍卫营兵卒二十余人,日夜守卫长门,余不得力。” “冯氏计设韦铮,毁太后声誉。姬妾在她之手,也有伤有死,此女……心甚歹毒。” 案上压着的,还有任汝德刚传来的一封信。 上面有一句话,“裴獗快马入城,携冯氏双人一骑长街狂奔,视若无人,河边拥吻……” 每一个字,萧呈都反复看过很多遍了。 任汝德做到了他要求的“事无巨细”,但信中的冯氏,好像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 以前的冯十二娘是懒得理会那些庶务和杂事的,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从来没有她欺负人的时候。 她亲口说,只想早些做萧郎的妻子,替他红袖添香,为他生儿育女,伴他日出黄昏…… 那个冯蕴是可以将一切交给他的,身心如一,感情炙热、明媚,有时候会烦,但不可缺少。 以前的她,落入敌营,会想方设法传信回来。 一定会委屈小意,唤他去救。 可眼下,她欣然接受了裴獗,与他郎情妾意,甚至告诉她的父亲。 “萧三郎我不要了,送给你和冯氏的女儿,就当全了生养之恩。从此你我父女,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这不是冯十二娘…… 她说不出这般绝决的话。 萧呈叹一口气,“因何生变?” 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营救她的打算,早早就派去了任汝德和金戈铁马去安渡,他甚至为了她要拒绝冯莹。 可她却变了…… 心甘情愿跟了裴獗。 一封信都没有再写给他。 疼痛感便在这时袭上胸膛。 萧呈捂住胸口,指节用力抓紧衣襟,尖锐的疼痛久久不散,比往常更为难耐…… 他沉重地呼吸着,将额头垂在桌案的信封上,安静地闭上双眼。 - 长夜难眠。 信州城,裴獗房里的灯火也是一夜未灭。 萧呈登基后大举反攻,北雍军将要面对的是出征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役。 信州城里的百姓,不肯归顺,这让北雍军守城的困难成倍增长。 几个将领守在裴獗的房里,商量到天明才走。 各有各的意见,无外乎两种——守,撤。 放弃信州,退回淮水,守好万宁和安渡五城,对晋国来说,也是极大的胜利。 北雍军有信心,让齐军过不了淮水。但退一步,长的是齐军的志气,也是新登基的正初皇帝的威风。 但死守信州,晋军必将付出巨大的牺牲……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天亮时分,左仲兴冲冲跑过来。 “报——” 隔着一扇门,也可以听出他的喜悦。 “大将军,敖七来了。” 裴獗眉头微微一蹙,没有回头,目光仍在舆图上。
“让他进来。” 敖七满脸是笑地走进来,额头浮汗,手提环首刀,肩膀上挂着一个大包袱。 “将军!敖七归队。”他拱了拱手,将包袱往裴獗的桌案上一丢。 “女郎托我带来给将军的。” 裴獗这才从舆图上收回目光,看了敖七一眼,移向那个包袱。 敖七没有注意到裴獗的表情变化,整个人都沉浸在投奔军营和“献宝”的喜悦里。 他将冯蕴的信和伤药一股脑掏出来,摆放在桌上,又想到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黄纸。 “大将军,这是女郎绘的图,你来看。” 纸已经揉得很皱了,是冯蕴丢掉后,敖七又偷偷捡回来的,当宝似的放着。 “女郎可不得了,会画舆图呢。” 敖七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弄坏了它,那双手抚着黄纸像捧着珍宝。 裴獗又看了他一眼:“她说什么?” 敖七努嘴,示意阿舅看信,“信上都写着呢。” 女郎说了只跟阿舅说正事的,敖七记得很清楚。 可是,裴獗拆封看到最后,脸色却呈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变化,像敖七家里那只大黑狗看到前来蹭食的小白狗时,那浑然忘情的模样。 “这个妇人……” 他似乎想说什么。 又将话咽下去。 敖七不知冯蕴很简单的几个字,在裴獗心里激起了怎样的波浪,却无奈想起那天看到他们在马背上失控的一幕,俊脸当即便垮了下来…… “将军,女郎说什么了?” 裴獗没有吭声。 他将信收好,从冯蕴带来的药瓶里拿出一个递给纪佑。 “带给温将军,说是腰腰的心意。” 敖七一脸懵然。 舅舅这么大方,将药赏给温行溯? 一会说“妇人”,不称“女郎”。 一会儿又亲昵地唤“腰腰”,这些全然不像是看了一堆“正事”的反应。 敖七心都快碎了。 但少年的热血也极易点燃,他很快被营里大战前夕的气氛吸引了去。 此时的信州城处于备战的状态,北雍军时不时还得应付藏在百姓中间的齐军的偷袭和骚扰。 城里四处可见紧张的士兵。 城门上,“裴”字旗在秋风里瑟瑟…… 敖七策马在城里跑了一圈,才得到左仲带来的命令。 “大将军让你即刻返回安渡。” 敖七回头便是一声低斥,“我不。” 左仲拿他很是无奈,“大将军的吩咐。” 敖七拉着脸,“我去找将军!” — 裴獗没有在自己的房里,他去看温行溯了。 回到信州,就是回到了温行溯的老家,这座宅子便是温行溯来信州时置办的,冯敬廷从安渡出逃,也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 他们在萧呈和冯莹大婚前不久才返回的台城。 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裴獗没有太拘着温行溯,自从他在破虏将军的委任令上画了押,裴獗便给了他一个将军应有的待遇。 住处、侍从,一应齐备。 攻破信州城后,裴獗甚至将温行溯带入俘虏大营,由着他挑人,要哪个便带走哪个,不问原因不追究旧事…… 人人都说裴将军大气。 可温行溯知道,自己正被裴獗一步一步架上柴火堆,陷入无法回头的境地。 他当然不是诚心投诚晋国。 当初不得不签押,是因为晋国朝廷要治罪腰腰,如果他不应,那冯蕴就是窝藏和放走敌将的罪魁祸首。 一旦被韦铮押回中京,小命都要丢了。 温行溯怎可连累她?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他也不容腰腰有半分闪失。 裴獗进门的时候,温行溯正坐在软榻上,一身雪白便服,看上去风度翩翩,不谈才干和能力,温行溯的样貌也极是过人的。 屋门外有两个侍卫,安静地侍立着。 一个仆女正跪坐在温行溯身侧,轻轻扇着煮茶的小炉。 看到裴獗,侍卫拱手出声,“将军。” 裴獗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端坐到温行溯的面前。 木案上放着的小瓷瓶,正是他让纪佑捎来的药。 裴獗道:“这是腰腰的心意。” 温行溯苦笑一声,“多谢。” 裴獗道:“回到信州,可还习惯?” 离得这么近,温行溯可以清楚看到裴獗眼里的红血丝。 他没有参与裴獗的行军布阵和战事商讨,但眼下什么形势,他一清二楚。 “大将军找我,是有话要说?” 裴獗道:“除了退回安渡和死守信州,温将军以为,北雍军眼下可有第三条路好走?” 温行溯盯住他:“有。” 裴獗唇角微微一抿,“愿闻其详。” 温行溯失笑,“大将军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为何又来问我?” 裴獗道:“我想听听温将军的建议。” 稍等加更一章哈。 一点多来看可以有的。 第93章 腰腰心意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3章腰腰心意温行溯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会给裴獗什么建议。 无奈妥协是不得已,但他早已对裴獗言明,不会上战场,更不会为北雍军杀一个齐人。 他道:“大将军为难我了。” 裴獗看他一眼。 “那我告诉你,接下来我要怎么打。” 温行溯有略微的意外。 他没有开口,只听裴獗平静地道:“只要信州城死守七日,我便可突破萧呈的防线,杀入并州,打他个措手不及。” 温行溯笑了一下。 果然,裴獗这人就是狂妄。 眼下的局面,退回安渡是良策,死守信州虽然牺牲大,但也可以耗足齐军的时间,拖到入冬,到时候和谈,必定会占尽上风。 这些年,南北两地打一打,再谈一谈,已经成为常态,说到底,为彼此利益罢了。 谁能想到,裴獗要的不仅是信州,还想借机吃下齐国的并州? 温行溯半晌才平静下来,“将军好大的胃口。” 裴獗道:“并州临近恒曲关,是古来兵家要塞,要打开齐国门户,必打并州。” 温行溯眯起眼。 他从不知,裴獗野心这样大。 他要的,不仅仅是几座城池…… 而是整个齐国啊。 温行溯略略心惊,“大将军以前可与萧三郎交过手?” 裴獗沉默一下,“不曾。” 温行溯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那依我之见,大将军恐怕轻敌了。” “哦?”裴獗不露半分情绪。 温行溯道:“将军要留足防守信州的兵力,又要奇兵突袭并州,恕温某直言,有些异想天开了。莫说正初帝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即使给了,将军也很难如愿,并州水路发达,防守极强,哪一点北雍军都是弱势。” 裴獗点点头,“拭目以待。” 说罢他起身,指了指案上的药。 “记得用,腰腰的心意。” 温行溯再次从他嘴里听到“腰腰”这个称呼,心里很是不悦,就好像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眉头拧起,脸色也不大好看。 “腰腰是阿蕴的乳名,她不喜欢旁人这样唤她。” 裴獗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看他一眼。 “我不是旁人。我是腰腰的夫主。” 温行溯沉吟一下,“她是被迫的。” 裴獗定住脚步,从怀里掏出冯蕴的信,慢条斯理展开在温行溯的面前。 不避讳那些冯蕴给他的献计献策,更不避讳让温行溯看到冯蕴那点“小意温柔”的情意。 “待君凯旋,与君尽欢。” 冯蕴绢秀的字体上看不出半点不情愿。 裴獗问:“温将军以为,我为何待你如此礼遇?” 为腰腰…… 温行溯带着病气的面孔上退了些血色。 她知道冯蕴对冯敬廷所做的事情难以释怀,冯蕴也曾亲口告诉过他,不会再回齐国,大有死心塌地留在裴獗身边的意思。 可他没有想到,冯蕴的憎恨如此之深…… 更不知,她对裴獗不是无奈委身,而是甘之如饴。 裴獗朝温行溯拱一拱手,道:“裴某做事,从不勉强于人。我看中温将军才干,愿与结交。但若温将军开口,裴某也可以敞开大门,任君去留。” 温行溯眸中微现惊讶,“大将军肯放我离开?” 裴獗道:“正是。” 温行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将军当真?” “从无虚言。”裴獗道:“温将军也可重新为齐军披甲上阵,全凭自愿。” 告诉他自己的打法,再敞开大门随他去留。 不论是胸怀,还是做人这股子傲气,裴獗独一无二。 “然则——”裴獗盯住温行溯的脸,“两军交战,刀枪无眼,战场上相逢,我不会再认你是腰腰的大兄,是生是死,你我各凭本事。” 这话不轻不重更不是威胁,但温行溯明白。 只要他离开信州,从裴獗敞开的大门走出去,从此不仅是裴獗的敌人,还是腰腰的敌人。 那个为裴獗出谋划策的女子,已经彻底把齐国当成了敌国…… 温行溯长叹一声。 “我回不去了。” 他至今没有背叛齐国,但已经是齐人眼里的叛徒。 信州失陷的责任,是要他来背的。 裴獗没有多话,告辞离开。 - 花溪村。 日头西斜而下,院子里的菜苗长势很好,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 冯蕴看着在田埂上撒野的两小只,很是头痛。 怎会有这样皮的孩子呢? 当年渠儿是一点也不皮的,他很听话,很乖顺,很懂事。 他生怕有一点做得不好,就会引来旁人不喜,引来父亲的责怪。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中,渠儿的身份是尊贵的大皇子,却每天活得小心翼翼…… 其实那时候她有想过,若渠儿生在晋国,生在裴獗身边会有怎样的不同…… 裴獗从没有表示过喜欢孩子,如果他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不知是喜还是怒? “女郎……” 阿左阿右终于学会了跟众人一样称呼冯蕴。 但声音带着稚气,怎么听都有些好笑。
“这是什么菜,可以吃吗?我晚上就想吃它……” 冯蕴懒得动,示意小满过去看看。 很快,便传来一声大笑。 “我的小祖宗,这是牛耳朵大黄,又苦又涩,吃了要坏肚子的。” “那什么可以吃?我们想去挖野菜……” 小孩子叽叽喳喳,极是吵人。 冯蕴摇了摇头,叫两个小孩子上来。 “我去看村里的农具坊,你们要不要去?” 阿左和阿右当即来了兴趣,“好耶!” 农具坊尚在建造,用的是木石和夯土。 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村里一些住房不宽裕的也凑过来问,想将就用一下土坯模子,将自家的房屋也修缮一番。 冯蕴过去,便有人热情地叫她。 “女郎。” “里正娘子。” 冯蕴没有空着手来。 两个部曲抬了一个木桶,是上次请村民喝过的凉茶饮子,甜丝丝的,有金贵的糖不说,还有荷香,匠人们正累得够呛,喝上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 不渴了,又觉得饿。 好多人看着眼前的女郎,甚至觉得去他家当仆从过的都比普通人家好上很多。 于是便有人开玩笑。 “里正娘子,你庄子里还要人吗?” 冯蕴也跟着笑,“要的啊。” 又有人说:“我手脚勤快,你看要不要我?一天管两顿饭就好。” 冯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认真想了想,看着眼前累得淌大汗的工匠和工人,说道:“那从明日开始,在农具坊上工的,一天都管两顿饭。” 大家没有想到冯蕴会如此大方。 正要道谢,就听冯蕴道: “但工期至少要提前十日。” 大家面面相觑,果然没有白吃的饭。 冯蕴道:“眼看就要中秋了,加把劲把农具造出来,秋播完,再腾出手来把各家的屋子都修缮一下,好过冬。大人不怕冻,就怕孩子遭罪……” 花溪村里的大多农舍都很破旧。 眼下的时节还好,一入冬就不耐寒了。 众人看里正娘子想得这么周到,纷纷应下。 “行,十天就十天,我们都听里正娘子的。” 冯蕴叫邢大郎来,记下人数,再吩咐灶上安排工人的伙食。 邢丙的大儿子,目前在农具坊里,专门负责案牍文书,每天有三十个大钱,一点不比下苦力的工人少,他学习起来更用功,干活也更卖力。 这可急坏了阿楼。 他身子骨其实没有大好,脸上的瘀青都没有散尽,但十四岁的副管事能写会算,人又机灵,他再也躺不住了,拄着拐杖到冯蕴面前,就请求复工。 “小人每日在榻上白吃饭,比下地干活还要难受,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似的。” 冯蕴怎会不知他那点心思,只吩咐一句量力而行便罢了。 阿楼笑眯眯地应下。 农具坊里一阵欢呼。 冯蕴看到这场景,又想到了云川的石墨。 有了石墨就可以制成石炭,她就可以在房里置一个地龙。 等冬天来的时候,便不会怕受冻。 冯蕴很怕冷,以前冬天最爱将冰冷的双脚伸到裴獗的怀里。他也不嫌,常会拿过来把玩一番,再为她暖脚,便是那个斯文败类萧三郎也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于是,当萧三痛恨她时,便将她丢到了齐宫里最冷的西配殿,非得让她受尽百般苦楚不可…… 冷宫里那刺骨的寒意,单是想一想,她就忍不住哆嗦。 “这个冬天得搞到好的炭!” 最好,在花溪村开一个石炭坊,赚大钱。 要是云川的石墨能运出来,与淳于焰能好好合作,便不愁了。 “女郎快看。”小满的声音拉回了冯蕴的神思。 她道:“那边来了一辆牛车。” 安渡城里从来不缺牛车,小满以前见得多了,可这辆牛车仍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牛车太奢华了。 紫锦做的油布帷帐,垂着宝石珠帘,精铁打造的轮毂涂着金漆,不紧不慢地由两头壮牛并排拉过来,悠闲自在,小径上好似都有了香气。 两头牛拉车,这是王室贵族才享得起的福分。 冯蕴看一眼就笑了。 田里人拉犁,官道上牛拉人。 她伫立原地不动,直到那辆牛车停下。 驶车的仆从大声问道:“敢问花溪村的姚大夫住在哪里?” 工匠们正在喝饮子,闻声都抬头看过去。 有人往冯蕴的长门庄那头指。 “就在里正娘子家隔壁。” 那仆从双手拱了拱,挥鞭正要走,香车的帘子就打开了,露出向忠那一张老实憨厚的脸。 “哟,那不是冯姬吗?” 又喜逐颜开地道:“冯姬,我家公子是来花溪村找姚大夫问诊的,烦请指路。” 原来淳于焰还没有死啊? 那什么鹤羽惊鸿,无解之毒,是说着玩的吗? 不死,那淳于焰就是个送财童子了。 冯蕴微微一笑,朝向忠行了一礼。 “向公公请跟我来。” 第94章 无解之毒 走到冯蕴的庄子门口,牛车停下来。 向忠撩开帘,手伸出去,要扶淳于焰,可里面半晌没有动静。 冯蕴侧目扫一眼那紫锦的帘帷,故作惊讶地相问: “世子的毒,是解了,还是不太好了?” 淳于焰轻咳两声,一张脸被面具掩盖看不出气血如何,但两片软糯的嘴唇略略发白,看到冯蕴的脸,即刻冰冷地抿起。 “看你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冯十二,你就盼着我死吧?” 这阴冷冷的声音,听上去中气不足呀? 冯蕴不跟病人计较,更不想直接把送财童子气死。 她优雅而立,朝隔壁一指。 “世子,姚大夫家就在那边……” 淳于焰不看冯蕴的手指,而是看向她大开的庄门,观察片刻,满意地点点头。 姜吟便是小满嘴里那个“除了女郎以外最好看的女子”,平常不爱讲话,做事勤快,不多嘴多舌,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瞄她一眼,好似有些意外,再低头细品一口。 “妾想告假两日。” 淳于焰的视线是盯着姜吟的。 “留步――” “多谢世子好意,只眼下盼着我收留的人,都排到花溪村口了,我怕是忙不过来求您……” 淳于焰瞥一眼微笑不语的冯蕴,“请进来。” 冯蕴看过去,微微皱眉。 她看了淳于焰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朝小满点头。 淳于焰淡淡地一笑。 但南葵、柴缨、姜吟这些人还是跟着她在花溪村。 “公子,还请抬手。” 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再管束那些太后赐下的姬妾了。 姜吟摇了摇头,“今日邢头入城,碰到将军府里的管事才得知此事。管事说,他们听说妾已不在将军府,也不曾多问,便自离去了,想来仍在安渡城,妾想去找一找……” 冯蕴看着理所当然等着他邀请入内的淳于焰。 这一咳,就好像停不下来似的。 他没有注意到病人在听他说话的时候,有什么表情变化。 不料,这一问,姜吟便红了眼圈。 “是是是。调理一下也是好的。” 冯蕴蹙眉问:“世子有何指教?” 因此,姜吟在庄子里人缘很好。 毕竟是住在庄子里的人,外面兵荒马乱的世道,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于心不安。 冯蕴看他一眼。 “听说你不打算回将军府了?” 桑焦应一声去了。 冯蕴也不撵人。 “往后呢?你就住这里?” “女郎,姜吟姐姐在外面,说是有事求见。” 淳于世子的眼神很是锐利,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顷刻抓人心脏,多看片刻,又有一种缠绵的意味。 这些日子,这些姬妾每日里都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冯蕴不强求她们,她们也安分,日子安安稳稳。 冯蕴怔了怔,“他们现在何处?” 淳于焰喝一口茶。 姚大夫听说有贵人上门求诊,和长门庄的里正娘子还是旧识,背着药箱就过来了,还带着他的大儿子,很是郑重。 淳于焰坐着不动。 “世子倒是不客气?” “姚大夫,我家公子中了鹤羽惊鸿之毒,几乎命悬一线,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这没歇两日,怎么可能就大好了?” “公子大好,只是有些肝郁化火,阴虚痰热,想是寝食不安所致。无须开方问诊,多休养几日便是……” 又轻描淡写地吩咐,“桑焦,去请姚大夫。” “世子,里面请。” 姚大夫默默去开方了。 淳于焰唔声,嘴角勾了勾,也不知信了没有,但眼睛比方才更亮,精神头看上去也不错,不像一个中毒颇深,从死亡边缘挣扎着抢救回来的人。 反正他开的方子也吃不死人。 四目相对。 姚大夫将手指搭上去,沉吟片刻,又看他一眼。 姜吟似乎也没有想到堂上的贵人会忽然唤她,愣愣转过身来,先看一眼冯蕴,这才侧着身子盈盈拜下。 “劳烦换右手。” 西堂外传来禀报声,“世子,姚大夫来了。”
“清荷入茶,别具幽香。好茶。” 淳于焰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见过女郎。”姜吟大概是发现有男客在堂上,抬袖掩了半边脸,施施然走过来,微微福身而拜。 “妾的父母和幼弟逃难到安渡,乞讨找到将军府,问起我来……” 身子也是侧对着淳于焰的,很是腼腆。 而他身侧的向忠则是不停使眼色,然后重重咳嗽起来。 冯蕴微微一笑,正想说那我们谈谈石墨的事,小满便匆匆上来,朝冯蕴欠了欠身, 姚大夫纳闷地看着他。 冯蕴生怕再看下去,让他把空气点着了,连忙别开脸,微笑相请。 她这么问纯粹是关心。 冯蕴问:“做什么去?” “咳咳!咳咳咳……” 淳于焰问:“为何不回?” 死傲娇! 假惺惺的。 “冯十二啊,你不要石墨了?” “世子可好些了?” “公子叫妾?” 不料,闲坐一侧的淳于世子会突然开口。 冯蕴不知姜吟找她什么事。 庄子收拾得很干净,淳于焰边走边看,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似还有几分嫌弃,每一步都踏出了阴郁骇人的气息,让庄子里的仆从看见他就稍稍退后,这才满意了。 淳于焰眼尾微掀,露出几分温柔却不怀好意的笑。 姚大夫再次仔细地诊脉,片刻吐出一口气,面露微笑。 淳于焰轻嗤,没有说话。 她隐忍着,轻笑道:“拘束太多,不如庄子里自在。” 哪有病人不盼着身子大好的? 见他不吭声,向忠又笑道:“得闻姚大夫医术超群,那就按你说的给我家公子开方子吧,调理调理也是好的。” 姚大夫想说什么,刚张开嘴巴便接触到向忠冷厉的眼神,于是把话咽回去。 她有些心急,行礼便要退下。 姜吟鼻子酸了酸,朝冯蕴一拜。 本想说不关他的事,想想要做合伙人,便嗯一声。 许是病体作怪,冯蕴觉得淳于焰今日的声音属实温柔得有些过分了,每一个气韵发出来都如同带着一层靡靡幽香,是蛊惑人沉醉的危险,不那么正常。 冯蕴与她交道不多,但也算是客气。 那目光轻飘飘的,看不出关切,倒像是包藏祸心。 “那我便在庄子里候着他。” 小满下去通传,很快姜吟进来了。 因为那张面具几乎挡住了淳于焰全部的情绪,只是眼睛阴阴的,有点吓人。 “多谢女郎。” 西堂坐下,他慢条斯理地问: 冯蕴只好打断刚才的话,让人端茶送水,当祖宗似的侍候着他。 “没了裴妄之的保护,你一个妇人,要如何过活?冯十二呀,你要不要求求我,看本世子会不会善心大发,收留你?” 淳于焰依言将右手放上去。 冯蕴心里骂,嘴上满是温和的笑。 规矩就在那里,干活就有饭吃。 冯蕴沉吟一下,“这样吧,我让邢丙派几个人陪你去。” “让她进来吧。” 淳于焰慢条斯理挽袖,露出一截肌理分明的雪白腕子,慢条斯理地放在脉枕上。 又哽咽,“妾想去看看。” 自从冯蕴将自己的家伙什一股脑从将军府搬到花溪村,相当于脱离了那个府邸。 她长了一张精致却显娇弱的小脸,是那种温婉清丽的美,好似不爱胭脂和膏粉,一身荷烟色的罗裙,走起路来娉娉婷婷,好似水中仙子骤然上岸,看人一眼,便会为她心软,那目光,与冯蕴眼里的锐色截然不同。 她仍以大袖半掩面容,是见到外男的矜持。 姚大夫在他身侧跪坐下来。 冯蕴陪坐一侧,见状就问:“石墨的事情,不知世子考虑得如何了……” 淳于焰看了她许久,任她保持着那个姿态,狭长的美眸微微眯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姜吟不敢动,就那样等着。 良久,淳于焰淡淡一笑。 “袖子拿开,让我看看。” 第95章 莲姬莲姬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5章莲姬莲姬姜吟似乎有些震惊,呆呆抬眸,看向冯蕴。 冯蕴很少看到淳于焰这般严肃的时候,略一沉吟。 “世子何意?” 淳于焰一言不发地起身,突然朝姜吟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缓,步伐却给人一种无端的压力。 姜吟紧张地屏气,头低得更低了。 淳于焰走到她的面前,命令一般,声音淡淡,“抬起头来。” 这是裴獗的姬妾,他这么做于理不合,但淳于焰从来不讲理,而裴獗也没有认下过这些姬妾。 在冯蕴看来,她们仍然有自由的“择偶权”。 因此,冯蕴并未干涉。 姜吟发髻轻颤,美貌的面孔变得羞红一片,但很温顺。 她紧张地咬了咬下唇,慢慢放下大袖,抬起一双眼睛看他。 入目的是一双漂亮的眼。 还有,冰冷的面具。 姜吟错愕一下,没有开口。 她是羞涩而小心的,淳于焰那满是探究的目光却咄咄逼人。 “祖籍何处?” 姜吟眼皮飞快地扇动,不敢看淳于焰的眼睛,“妾,丹阳郡人士。” 淳于焰眼睛微眯,“敢问芳名?” 问女子的名讳实属冒昧。 冯蕴瞥了淳于焰一眼。 可惜,淳于世子的注意力全在姜吟身上,完全没有发现冯蕴的态度。 姜吟双手绞着帕子,在淳于世子的威压下,小小地矜持一下,便小声应了。 “妾姓姜,芳名一个吟字。” 淳于焰又问:“可有小字?” 姜吟这次眉头蹙得有点紧,迟疑片刻,才低低地从齿间咬出两个字。 “阿莲。” 冯蕴目光微厉,意识到什么似的,静静地看。 这时淳于焰又朝姜吟走近两步,微微弯下腰来问她。 “年幼时,可去过台城的鸡鸣寺?” 姜吟被贵人的目光吓住了,白皙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惊慌,好像在拼命回想,又好像在为搜索不到记忆而苦恼。 “妾,妾很小便随父母离开丹阳,客居陈留郡,幼时的事情,大多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吗?”淳于焰慢慢直起身,修长的手指在面具右侧轻轻撑一下,嘴角勾出一抹微笑的弧度。 即便隔着面具,也可以看出他心情的愉悦。 “那我容你慢慢想。” 姜吟紧了紧手心,羞涩地垂眸。 “不知……贵人问妾这些,是何因由?” 淳于焰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没有因由,随口一问。” 姜吟垂下头去,“是。” 她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立在那里便显局促不安。 冯蕴见淳于焰坐回去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叫来邢丙,让他安排人陪姜吟去寻找父母和幼弟。 这时,姚大夫的方子也开好了,战战兢兢地捧到向忠的面前,“老先生请过目。” 向忠微微一笑,收下方子认真对姚大夫道: “公子要是吃着好,会再来找你。” 姚大夫错愕地哦一声,从向忠手上接过一串钱,这才道谢离去。 冯蕴看淳于焰坐在那里沉默,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玩味地一笑,“世子找到心上人了?” 淳于焰目光轻飘飘望过来。 很慢,像天空的浮云。 明明在笑,却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寒意。 “找到如何,没找到又如何?” 冯蕴道:“要是世子和我达成合作,我可以替世子求情,把美人从大将军那里要过来……”
淳于焰收住笑意,目光冷寒。 “卿卿可真会做生意。” 冯蕴微笑,“世子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卖世子一个人情,世子让我几分利,人之常情……还是那句话,你我各取所需,不亏你,也不亏我。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淳于焰道:“我若不肯呢?” 冯蕴思忖一下,眼里浮出一抹迷人的艳色。 “那姜姬你便带不走了。” “哦?”淳于焰冷声。 冯蕴笑容十分自信。 “大将军听我的。我说不许,你就带不走人。” 淳于焰似笑非笑,“你试试看?” 冯蕴淡淡笑着,与他目光相对。 看似冷漠,其实全是疑惑。 淳于焰找了那么久,心心念念的莲姬出现了。 上辈子淳于焰找到她没有,冯蕴不知道,反正淳于焰每次来祸害她的时候,都是以莲姬为借口。那天他在花月涧中毒,也是一边叫“莲姬”的名字,一边闹她。 可真正的莲姬就在面前,他的反应太平静了…… 这不正常。 冯蕴都有些怀疑,上辈子那个逮住她就要脱衣裳检查胎记的混蛋,是不是眼前这个淳于焰了…… 难道是他仍然没有确定姜吟的身份? 冯蕴瞟他一眼,微笑暗示,“只要世子肯给好处,我不介意为你探查一下,你想知道的秘密……” 淳于焰突然厉色地看着她,“上次你找到花月涧来,说你是莲姬,并露出腰伤给我看,还哄骗我……那时候,你便知道莲姬在哪里是不是?” 冯蕴一愕。 她没有想到淳于世子会联想这么多。 为免事情复杂,她赶紧摇头。 “纯粹误会。我瞎猜的。” 淳于焰一双美眸,阴沉沉地盯住她。 “如果不是她告诉你,你从哪里知道莲姬的事,又从哪里知道……莲姬身上有什么胎记?” 冯蕴:…… 这个事情的逻辑,她没有办法告诉淳于焰。可不说出来,又解释不清。而且,现在的姜吟如果真是莲姬,从她的样子看,也完全不记得年少时跟淳于世子有一段情。 冯蕴不好自证,索性反问。 “世子便因为怀疑我,连你心爱的莲姬都不肯相认了?” 淳于焰冷笑:“我会查清楚的。” - 姜吟是次日晌午才回来庄子的。 发丝凌乱、面容苍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冯蕴去了她的屋子。 平常她很少到姬妾居住的这边,算了算,除了上次带人来捉奸,这还是她第二次进来。 姜吟正一个人愣愣坐在房里,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一身绣罗裙掐在柳腰上,妙曼可人,低垂的眼帘下,幽瞳微阖,肌肤白皙,一副好身段,这是一个品貌绝佳的美人,不得不说淳于焰是有些福分在身上的。 冯蕴在门外停顿片刻,才走进去。 姜吟看到她,如梦初醒,赶紧躬身行礼。 “女郎……” “不必。”冯蕴阻止她,坐下来。 姜吟为她倒水,垂着眸子,“女郎找妾有事交代?”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不说废话,冯蕴也懒得打哑谜。 “要是有贵人看上你,你可愿意……” “妾不愿意。”姜吟抢在她的前面急切地拒绝。 说罢又将茶壶放下,朝冯蕴软跪下来,仰头而视。 “女郎,你不要赶妾走,可好?” 等下加更一章,以谢读友。 第96章 情书心意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6章情书心意冯蕴微微露出一丝诧异。 她亲眼看到姜吟在淳于焰面前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和羞涩。 也知道这些姬妾,在庄子里住得惶恐茫然,私心里都盼着有一个好归宿…… 怎会想也不想就拒绝? 难道是她误会了什么? “姜姬起来说话。”冯蕴托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坐下。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可开口……” 停一下,她又温声提醒,“便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我也定会为你保密。” 姜吟有些痛苦地摇摇头,艰难地道: “妾没有别的去处了。再是什么贵人,到头来也只是看中妾这一副皮囊,等颜色老去,猪狗不如……妾也不是会讨好郎君的人,没有骆月的本事,自己立不住,去了哪家都是过苦日子……” 她又抬起眼,巴巴看着冯蕴。 “柴缨和南葵说得对,跟着女郎,才是好出路。女郎不要撵妾走,让妾留在将军府,哪里也不去……” 冯蕴很意外。 姜吟在二十姬妾里是最沉默的一个。 也很少在冯蕴面前出现,就像小满说的那样,做事很勤快,嘴巴乖。 但她会放弃淳于焰这根高枝,冯蕴还是意外的。 她甚至以为是姜吟没有弄懂自己的意思。 “你是太后赐给大将军的姬妾,我无权赶你走,只要大将军不发话,你便可以一直留在将军府。但这里是长门庄,我须得明白你的心意……” 她顿了顿,“你不肯跟淳于焰,是盼着大将军的宠爱?” 姜吟看到了冯蕴嘴角的笑,很浅,很冷。 她忙不迭地摇头,“妾没有那等福分,妾早就不盼了。” 冯蕴道:“那你留下,要是不得将军宠爱,又错过了一桩好姻缘,不会可惜,不会后悔吗?” “不悔,不可惜。”姜吟连连摇头,看上去很是激动,好像十分怕冯蕴赶走她,眼睛里泪蒙蒙的,楚楚可怜。 “妾不勾引大将军,只要女郎留下我,给一口饭吃,妾便会好好做事。女郎当我是仆女也好,姬妾也罢,全凭女郎的心意……” 冯蕴眉头微皱一下。 仍然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 “你为何如此?” 姜吟垂泪,“妾怕了。怕再被人带走,被人卖去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女郎,妾只想要一个安定,在这乱世里,有个可以安稳喘气的地方……” 说到最后,她身子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冯蕴迟疑一下,宽慰了两句,想到她昨日出去找家人的事情,于是问: “找到你父母和弟弟了吗?” 姜吟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得比方才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 “妾的父母和幼弟……他们……他们……死了。” 死了? 冯蕴很是意外。 “怎么死的?” 姜吟哭着哭着,就笑了。 “他们都说,是饿死的。找到人的时候,弟弟蜷缩在阿母的怀里,阿父抱着阿母,三个人躲在五亭桥下,活活饿死了。” 她声音沙哑,泣不成声。 这种悲苦是冯蕴所熟悉的。 那无能为力的呜咽,带着一种极度阴沉的气氛,顷刻便笼罩住这间屋子,让人喘不过气来。 怪不得她如此害怕…… 冯蕴沉默片刻,安抚般捏了捏她的胳膊,“没事了,你不想走,谁都不能把你带走,我护着你。” “女郎……”姜吟扑在她的腿上,号啕大哭,哭湿了冯蕴的膝盖,抽泣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妾让吕大哥帮的忙,在城里买了三张草席,将他们埋在了安渡老城隍庙外的荒地里……挨着菩萨,多少受些香火,不会到了地下,还要挨饿。” 冯蕴不说话,只是轻轻拍她。 等姜吟将情绪都发泄出来,这才唤来小满,为她端来一碗银耳小米粥,粥里加了一点糖,勺子盛出来稠稠的。 这是眼下极好极珍贵的食物。 姜吟泪目,摇摇头。 冯蕴道:“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好受些。” 姜吟抽泣着接过碗,看着她:“女郎也苦过吗?” 冯蕴莞尔:“这世道的百姓女子,哪个不苦?不被狗咬,就被狼追,狗和狼都没有,也少不得被蚊子叮几下,无人不苦。” 姜吟对她的话似懂非懂,艰涩地跪坐在木案前用粥。 吃完一碗热乎乎的粥,她情绪平稳下来,只眼睛鼻头仍是红通通的,看着可怜。 “妾不知昨日那位公子是什么人,若是他有所求,劳烦女郎替我回绝。” 冯蕴嗯一声。 这是一个没有料想到的结果,但她尊重。 即使姜吟是淳于焰一直在找的心上人莲姬。 她不肯,冯蕴也不会交人。 “你先歇下,旁的事,不用多想,万事有我。” 冯蕴离开姜吟的住处,出门便被一股萧瑟的秋风冲了满脸。
天冷起来了。 风吹来,满是鸡皮疙瘩。 小满浑然不觉,笑盈盈地道:“女郎要是男子就好了,庄子里的姬妾,就都嫁给女郎过日子……” 冯蕴没理他,看向急匆匆过来的大满。 “女郎,叶侍卫找你。” 冯蕴点点头,走过木廊,一眼就看到叶闯立在院子里。 以前有敖七在,叶闯很识趣地隐身,不去冯蕴的面前晃荡,如今敖七去了信州,他便顶替了这个时常晃荡的角色。 “女郎,有信州来的信……” 叶闯不太敢看冯蕴的眼睛。 那双眼,又美又利,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 冯蕴接过,“何人来信?” 叶闯低垂着眼,没有吱声。 看他这样的表情,冯蕴心里紧了一下。 等拆开信,才发现写信的人是敖七。 冯蕴问:“大将军有来信吗?” 叶闯摇头,“没有消息。” 冯蕴淡淡唔一声,低头读信。 都说字如其人,敖七的字真是对不起他那张脸。 裴獗的字大气而遒劲,一笔一画如刀枪入骨般满带肃杀,而敖七的字写得那叫一个…… 难看呀。 果然是一个因为崇拜舅舅而耽误了读书的少年郎。 可是,这样稚嫩的字体,一口气写了很长。 他将信州的见闻都告诉冯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吃到什么,他和营里的兄弟如何操练,如何打趣,如何偷偷喝酒,都一一写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转眼,他又变成大人的模样,告诉冯蕴要多食多睡,记得早晚加衣。 院子里的大鱼缸里,有他抓来养着的鱼,他便说,“鲫鱼要炖汤,鲤鱼要红烧,如果鳌崽想吃,里面有十几条泥鳅,全是给它的……” “鳌崽十分的固执,从不肯让我亲它的脸。” “等我杀敌立功回来,一定要亲到它的。” “让鳌崽乖一点。” “放心,我一切安好。” 诸如此类,写了很多。 敖七像个碎嘴子。 但通篇看下来,没有一句信州城的紧张气氛,也看不到什么紧要的事情,就如一封寻常的家书。 可两军阵前,怎会不紧张呢? 这孩子是怕她担心吧? 果然,只要舅舅不在她的身边而是在他的身边,敖七就是个好敖七。 冯蕴突然想到将军府里的崔稚。 她问叶闯:“敖侍卫有家书递到将军府吗?” 叶闯摇摇头。 可能又觉得不妥,只道: “阿左和阿右都在女郎这边,敖七大概觉得告诉女郎,便是给阿左和阿右交代了吧?” 冯蕴点点头。 也是,在敖七眼里的家人,只有阿左和阿右。 冯蕴让小满去叫两个孩子过来,顺便把信也交给她。 “一会儿阿左和阿右来了,你就念给他们听。” 小满苦着脸,一副要被砍头的可怜。 “女郎饶了仆女吧,敖小公子识得的字比我多,他不用我念……” 冯蕴笑话她两句,见叶闯还站在那里没有走,不由诧异地挑一下眉。 “叶侍卫还有事?” 叶闯局促地搓了搓手指,吭吭哧哧。 “女郎,女郎可要给敖七回信?” 冯蕴皱了皱眉,他又笑了笑,补充道:“说说阿左和阿右的近况也是好的。敖七定然担心弟妹。” “嗯。”冯蕴觉得这也应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敖七曾经也帮她许多。 于是她当即回屋,磨墨提笔,将敖家的两个祸害头子在庄子里干的事捡了几件写上,又叮嘱敖七,“将军性躁,转季极易上火,你多照顾他,少惹他生气,一切以安全为要。” 写完信,又检查一遍没什么不妥,这才交给叶闯。 “有劳叶侍卫。” 叶闯接过信,长松一口气。 他是敖七最好的兄弟,敖七那点小心思,嘴上不说,哪里瞒得过他? 肖想不该想的人,敖七胆子够大。 而他…… 托着手上沉甸甸的信,觉得自己也贼大胆,竟然由着敖七去发疯。 说不定哪一天,大将军知道他是同党,这些信就变成了砍到他脑袋上的刀…… 不该这么做的。 可他就是看不得敖七受伤的眼神。 作孽哦! 早晚被他害死。 敖七:我的信里写满了对鳌崽的思念,我真是个好大哥。 阿左:???我是什么? 阿右:???一个字都没有我。 冯蕴:好好想想,你们是不是亲生的。 阿左阿若哇的哭着找娘! 第97章 奇怪礼物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7章奇怪礼物淳于焰没有再来,好像忘了莲姬的事。 冯蕴如今家大业大,城里有玉堂春,这里有花溪村,还有一个嗷嗷待建的农具坊,她事情很多,需要花很多的精力,便不再去想。 快中秋了,太阳出来的时候,天仍是热。 农具坊建得很快,就这两日就要封顶了,冯蕴用罢午食,就让小满撑着伞,准备过去看一眼。 刚出门,就碰上任汝德。 他的身侧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看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这令冯蕴有些惊讶。 “任先生,这是令公子?” 她记得上次阿楼回来说,苑娇去茶寮时,是有一个少年的,看年岁,想来就是这个了。 任汝德没有否认,应一声便让儿子给冯蕴行礼。 “犬子任勤。还不快见过里正娘子?” 任勤很恭顺地行个礼,眼神却止不住盯冯蕴看。 冯蕴只当没有发现少年眼里的好奇,笑着回礼。 “任先生家里都安置好了?” 任汝德道:“分得两间茅屋实在破败,今日请了人买了些青砖,正在修缮。” 吃和住永远是第一位的。 冯蕴笑道:“这个世道还能买到砖瓦,也就是你任先生了。果然交游广阔。” 任汝德谦虚地拱了拱手,“洪阳县的砖窑和瓦窑刚恢复营生,我让他们加紧给我做了一批。要是里君需要,任某也可以代为采购。” 冯蕴微笑谢过。 任汝德又道: “任某听闻,女郎庄子里有先生授课?” 冯蕴笑道:“都是假把式,教大人孩子识得几个字便是。算不得数的。” 她以为任汝德是想把这个小孩塞到庄子里来。 要真提这样的要求,冯蕴还不好拒绝。 没想到,任汝德的要求更绝。 “既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他捋着下颌的胡须,笑道:“不知贺功曹和女郎说过没有,任某也是世家出身,自幼饱读诗书,想来做贵庄的西席,亦是足够的。”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认定冯蕴去打听过他。 又不给冯蕴拒绝的借口。 毕竟上次和涂家坞堡搭上关系,任汝德便是那座桥梁,冯蕴不答应,就是过河拆桥。 任汝德把她拒绝的路都堵死了。 压根儿没有想到…… 他又做了一次枕头。 冯蕴拱手:“小女子求之不得。” 她正愁缺少这么一个人来教庄子里的人学习呢。 不读书的人,其实是不方便安排劳务的,所以冯蕴希望庄子里的仆从和部曲,多少会识点字,会算术。 任汝德来得恰好。 但她不会轻易让她混入自己的地盘。 “农具坊左侧,是长门庄的果园,那里有一片桃林,我特地留下一块地没有开垦,准备将来给花溪村盖一个村学,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筹划,既然先生请缨,那就再好不过了。” 任汝德眉心一跳。 冯蕴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等这两日农具坊封顶,我便让工匠继续盖学堂。正好可以让村里的孩子,都来做先生的学生。” 任汝德嘴唇翕动着,好半晌没有说话。 冯蕴看着他,“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任汝德:“没有,只是……任某是太高兴了。” 冯蕴微微一笑,“那就好。先生回去准备准备吧,等我这边妥当了,再知会先生。” 说罢她朝任汝德行了一礼,从他身边走过时,又不轻不重地看着那孩子笑。 “孩子长得真像任先生。一看就聪慧机灵。” 任汝德有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错觉。 甚至怀疑这女子在反讽他,于是尴尬地笑了笑。 “犬子不堪,是女郎夸赞。” 农具坊干得热火朝天,冯蕴提供一日两餐后,让灶上每日都给工人吃饱,饭可以随便添,进度便快了不止一半。 冯蕴很满意。 正和众人说着话, 往长门庄的村道上,又有车来。 两辆车挤在一起,让冯蕴看得皱眉。 这里的村道似乎也该拓宽了。 不消片刻,就有人来唤。 “里正娘子,庄子来客人了。” 冯蕴站在坳头已经看见人了,那花团锦簇的几个女子,其中一个便是濮阳漪,看到她,阿左和阿右欢呼一声便狂奔过去,野得像村里的孩子一样。 濮阳漪接住他们,笑着说话。 又回身,看着从马车上慢吞吞下来的崔四娘子。
冯蕴皱了一下眉,和濮阳漪打个招呼,转向另外一辆车。 邢丙带着两个部曲,刚从城里回来。 他走近了,看一眼冯蕴,小声说: “有女郎的信。” 冯蕴问:“何人来信?” 邢丙道:“中京。” 冯蕴这辈子在中京没有半个熟人,会给她来信的只有骆月。 她走的那天,冯蕴给了她两个仆从,还有一些可以在中京用的晋国五铢,算是一笔丰厚的嫁妆,但人走了,心还在不在,冯蕴是说不准的。 如今看来,骆月没有忘记她。 冯蕴将濮阳漪和那几个花花绿绿的仆女请入西堂小坐,借口去更衣便拆开了骆月的信。 玉堂春长大的姑娘,字写得竟然很工整。 大概是不知道信能不能到冯蕴手里,骆月信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报了个平安,表示人已到中京,住在韦铮府上。 因她和邵雪晴是将军所赐,韦母不是很喜欢她们,但也不好直接打发了,只是偶尔给她们穿点小鞋。 有花溪村的情分,韦铮待她果然不同,甚至可以称得上宠爱。反而是邵雪晴那边,可能两人都觉得尴尬,他少有去走动,邵雪晴成日以泪洗面,瘦了许多,骆月自顾不暇,也顾不上去管她。 冯蕴呼一口气,笑了笑。 自古美人计是上计,骆月应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冯蕴又打开了邢丙递上来的一个小包。 打开前,冯蕴以为是骆月差人带的中京特产,没料到打开一看,她还是小瞧了这么个玉楼春的花姑娘,里面有春画便罢了,居然还有两个小物件,一个是玉势,一个是缅铃,上面直说是“中京看到的新鲜玩意”…… 冯蕴自认活了两辈子,是个见多识广的老色鬼了,看到骆月给的东西仍是双颊滚烫,做贼似的,以极快的速度看看仆女,然后将东西藏在木案下的抽屉里,想想又怕小满和大满看到,连同匣子一起往书柜后面塞…… 她两个不爱看书,不会去翻这个。 做完这些,她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濮阳漪在西堂坐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崔稚看上去倒很是安静,西堂有一扇大窗户,挂着竹制的帘子,依稀可以透出去看到窗外的景色。 冯蕴过去,濮阳漪就露出不满。 “以为姬掉到茅房里去了。” 冯蕴笑了笑,朝她行过礼,在席上跪坐下来。 “怠慢了。” 濮阳漪不紧不重的哼一声。 崔稚是个看上去很文静的女子,除了到庄子时问了个好,再没有一句话。 崔稚只有十六岁,和她的姨母李桑若,看上去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李桑若杏仁脸,面相尖锐棱角明显,会给人冷漠清高的印象,气势很足,也称得上美貌。 崔稚面如满月,圆润富态,正是那种世家大户喜爱的“旺夫脸”,耐看、温柔,皮肤和那一头乌发看得出来有细致的打理,但不会令人惊艳,不如濮阳漪那么白皙,更不如冯蕴的天生丽质。 也许是崔稚并不发自内心喜欢来长门庄,也很不喜欢冯蕴的原因,眉目间便不时流露出几分冷淡来。 只有濮阳漪从头说到尾。 这个平原县君虽说已经守寡有些时日了,但也不过才双十出头,是个年轻女子,有的是好奇心,问东问西。 冯蕴客客气气地应付,以尽地主之谊。 坐片刻,濮阳漪便要出去看农田。 荷塘边尚有两朵残荷,她看着亮了眼眸,恨不得要下水去捞上来。 在她的家乡平城,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于是冯蕴又讲了些荷与藕的事情,濮阳漪听得津津有味,崔稚表情冷淡,一声不吭。 冯蕴只当看不出她的不耐烦,让人备了茶水在塘边的茅草亭候着。 “县君走累了,歇一歇吧。” 濮阳漪问了任汝德同样的话。 “这茶甚香,叫什么名字?” 冯蕴:“远恨绵绵。” 濮阳漪品了一下,“很有意趣。喜欢。” 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都挂在嘴上。 崔稚眉头不经意蹙了下,打量一眼冯蕴。 “舅母——”阿左的声音从荷亭的台基下传出来,因为人小个子矮,没有露出脑袋。 阿右在他的身边,不停往上跳,手上举高敖七的信。 “舅母我要上来。” 阿左也道:“我和阿右有事要说……” 冯蕴皱了皱眉。 这个称呼怎么叫着叫着又叫回去了? 当着外人的面,冯蕴没纠正他们。 “上来吧。” 第98章 冯姬妖媚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8章冯姬妖媚两个孩子都很懂规矩,在两个仆女的带领下走上来,先对濮阳漪和崔稚行过礼,这才对着冯蕴撒娇。 “舅母,阿兄的信里,一句都没有我。” 阿左点头称是,“为什么没有我?” 阿右小嘴巴嘟了起来,“阿兄信里只有舅母,都是给舅母说的话……” 阿左:“还有鳌崽,有鳌崽,没有我们。” 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很是不满,冯蕴只觉得好笑,因为她没有多想什么,但崔稚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来时敖夫人就告诉她,“冯姬妖媚”,有蛊惑男人的本事。 出发前入宫,姨母又是一番叮嘱,她原以为敖夫人和姨母在意的是这个冯姬媚惑裴大将军,可到安渡城见到冯姬的当天…… 她就坐在马车上,亲眼看到敖七从冯姬的背后走过来,那目光落在女郎身上,灼热而明亮,专注得看不到周遭的任何人…… 崔稚认识敖七很多年了。 因为敖夫人没有女儿,她常去府里陪伴,可以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敖七不喜欢她,崔稚知道,也不怎么在意。 世间夫妻有几个是彼此心悦才在一起的? 她会嫁给敖七,是在她尚未及笄前就确定的事情。 她没有对谁情深如许,只是顺应父母的安排罢了。她甚至没有想到,一年多不见的敖七,会长得那样高那样俊,那样的英姿勃勃,一眼看去便心跳如雷…… 可他在对着别的女郎笑。 崔稚心上针扎似的,气得受不住。 那一刻,她才醒悟过来,敖夫人为什么要让她跟着平原县君来安渡,又为什么要再三叮嘱她看好敖七…… 看来当娘的,是知道了儿的心思,想压又压不住。 然而,她又能如何? 那天她和敖七在将军府里匆匆见了一面,她仅是将敖夫人的话转达一下,敖七就一脸的不耐烦,坐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去了。 就那样还只是为了阿左和阿右。 隔日便跑到信州去了…… 没有跟她告别,阿左和阿右也交给了冯蕴,而不是她。 如今来信,莫说不提她一句,便是他的亲生弟妹都没有想起,满心满眼只有这个冯姬…… 在中京时,她很瞧不上姨母如临大敌的样子。 到了安渡郡她才发现,冯姬怕是把敖七也迷得找不着北了。 阿左和阿右还在找冯蕴告敖七的状。 濮阳漪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要过信来。 “来,给我看一看,看看你们阿兄都说了什么……” 小孩子没心机,自然交信给她。 冯蕴来不及阻止,也不方便阻止,只是微笑着,让小满拿帕子来给两个小家伙擦手。 濮阳漪看着信,笑得脸颊一阵抽搐。 尤其看到敖七一字字安排冯姬要如何吃鱼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再控制不住,扯着崔稚就问: “阿稚你来看看……笑死我,从不知敖七这般细心……” 崔稚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信是给冯姬的,妾不便看。” 濮阳漪翻个白眼,“你啊,除了那一身肉与我相似,性子真没我半点洒脱。计较这些做什么?” 她两个平常玩笑惯的,崔稚并不会生气,可今日大概有冯蕴在侧,崔稚脸颊通红,眼眸当即便暗沉下来,双唇紧抿着,一副想要发作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 她当然不算胖。 这个世道也不会嘲笑胖子。 因为有能力吃胖的人,那都是贵人。 可崔稚本就觉得姿容被冯蕴狠狠压了一头,再被濮阳漪没心没肺的一说,整张脸都垮了。 “平原,你何时回城?” 她耐不住了,说了来花溪的第一句话。 濮阳漪好像没有发现她的情绪。 “不急呀,怎么也要吃了饭再走。” “回城吧,一会天色暗了,不安全。” “我还想和冯姬说说话再走呢,我听他们说,冯姬的庄子里吃食是极好的,你不想尝尝?” 崔稚沉着脸:“那你留下吃吧,我先回城。” 这个乡野小庄子,她半刻钟都待不下去了。 说罢正要起身,突然看到一只土黄色的怪猫从脚下窜过去,毛绒绒地擦过她的小腿,吓得尖叫一声。 “快抓猫!” 两个仆女赶紧摸住她。 “哪里?哪里有猫?” 鳌崽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崔稚这一激动,也惊吓到了它,条件反射地伸出爪子,一把扯住崔稚的衣裙…… “啊——” 崔稚长声惨叫,“救命!” 冯蕴立即起身阻止,“崽崽!” 鳌崽听到吼声,飞快地蹿到茅草亭上,大抵是受到惊吓,身子紧绷着探出来趴伏着,后背弯成一张弓的模样,嘴里发出嘶哈嘶哈的警告…… 冯蕴连忙道歉,让仆女倒水给崔稚压惊。 “没伤到女郎吧?” 崔稚双手抱住胳膊,像是恶心坏了,一张小圆脸唰白唰白的。 “冯姬庄子上怎会养这么丑陋的猫……” 冯蕴蹙了一下眉,“它不丑。” 崔稚:“可是它会抓咬客人,赶紧打杀了吧。” 冯蕴想到那天裴獗离开庄子前说的话,再看一下崔稚满脸苍白的样子,认真道: “抱歉,吓到女郎了。鳌崽平常不会冲撞人的,它很乖,只是有点胆小怕生。要是贵人的衣裳损坏了,我来赔……” “不用你赔。”崔稚来这半天已是受够了气,冷眼对濮阳漪道: “平原,我先回城了。” 这下濮阳漪不好再说什么。 “那你先走,我晚点再回来。” 冯蕴没有想过留她们下来吃饭,更没想到濮阳漪会这样不客气,送走崔稚,赶紧让人安排饭食。
中京来的贵人不缺吃的,冯蕴也不舍得大鱼大肉地招待,让灶上准备了野菜炒鸡蛋,篙馍和凉拌鲜笋,全是村里找得出来的东西。 冯蕴笑道:“乡野村舍,没什么可招待的,县君见笑了。” 濮阳漪吃得很满足,饭罢在庄子里消消食,整个人神清气爽。 “今日收到中京复信,台主暂时抽不开身来接阿左和阿右,又不很放心侍卫们来去,让我先照管他们一阵……” 说罢也不管冯蕴愿不愿意,更不管阿左和阿右怎么想,笑着安排。 “两个孩子就麻烦冯姬了,我改日再来拜会。” 冯蕴心里话,你可千万别再来了。 但远离中京,即使有侍卫随行,出门也不安全。 尤其眼下的花溪村,新入籍的人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冯蕴并不放心濮阳漪,让叶闯带几个人将她平安送回安渡城,这才回来复命。 不料,濮阳漪又让叶闯带回一件礼物。 说是对她盛情款待的回礼。 一支花蔓状的掐丝金步摇,上面镶嵌着宝石,造工精致而独特。 金银在当下极是贵重,民间几乎看不到影子,这一看便知是皇室贵族才会佩戴的饰品,而且平原县君实在大方,随手就将打发给了别人。 濮阳漪在晋国的受宠可见一斑。 小满看得满眼发光,“平原县君喜欢女郎,我也喜欢她。那位崔四娘子,就很不讨喜了,来别人家做客,倒像是别人欠了她钱似的,拉着个脸,还骂鳌崽长得丑,哼,敖侍卫最喜欢鳌崽了,要让他知道鳌崽被他的未婚妻骂了,定然要发火的……” 冯蕴不听她聒噪,将花蔓步摇递上去。 “收起来吧。” 小满哦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入冯蕴的首饰匣里。 女郎以前没有什么好的首饰,陈夫人总说等她出嫁再置办,其实大家都知道是陈夫人舍不得给冯蕴花钱。不然,冯莹还没有许人家呢,身上穿的、戴的,日常里用的,哪一样都比冯蕴好上许多…… 所以,冯蕴的首饰匣里,其实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佩饰,她平常也不怎么用,在花溪村里穿戴太过未必显得招摇。 “平原县君真是好人。” 小满又夸赞了一句。 冯蕴看着她,忍不住摇头。 “等你出嫁,我也给你置办一身行头。” 小满的脸登时臊了起来。 不由又想到那个同将军去了信州的左侍卫。 跟将军在一起,想必不会受伤吧?- 人都走了,夜里的长门庄里十分安静。 冯蕴知道她的部曲和裴獗留下的侍卫会将庄子守护得很好,即便晋齐战场近在咫尺,她也可以安稳入睡…… 但她睡不着,脑子里想了许久…… 突地,她坐起来,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手执灯火到书房,将那个骆月送的礼物拿出来。 玉势打磨得十分光滑,但把头那里有一个暗塞,许是为方便清洗设计的,冯蕴将它从中拧开,入鼻的先是一阵香…… 里面居然塞了香粉。 她嫌弃地取出来,对着灯火再照。 里面平塞着一张纸,不注意发现不了。 但纸上没有字,空白一片。 冯蕴琢磨了片刻,想到玉堂春以前的一种表演绝技,用一种果类汁水写出的隐形字…… 于是她将白纸放在火上烤,立即有炭色的字体显现出来。 “韦铮新任大内缇骑司副司主,很不高兴。昨夜醉酒回来说,司主姓宋,是太后的面首……卫铮吃味了,大骂姓宋的是个草包,还说宋草包派了另外几个草包去安渡。” “妹妹保重,依姐姐看,许是冲你而来。” “韦铮说,他要坐等姓宋的栽个大跟头,姐姐如此贤惠,自然要帮夫君一把。他要做了司主,也便宜我们姐妹行事……” 冯蕴双眼微眯。 将纸条在火上烧毁,眼里露出一抹亮光来。 果然她没有看错骆月。 此女,竟能带给她这样的意外惊喜。 次日起床,冯蕴神清气爽,找邢丙过来,问了一下村里张家兄弟的情况。 又吩咐道:“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安排他们多和张家走动。” 邢丙微微一怔,“女郎要做什么?” 冯蕴道:“知己知彼。安排去吧,手脚干净点。事后不要亏待人家便是。” 邢丙应声下去。 冯蕴洗漱好,准备出门。 农具坊今日上梁封顶,她得过去。 下了点小雨,天气又转凉了,小满特意为她翻出一件氅子。 那是一件半旧的,从将军府,也就是以前的太守府带过来的。 冯蕴以前也没有什么新衣服,这件算好一点的。 小满便有些埋怨以前的陈夫人。她现在敢埋怨了,会把话说得很难听,也学了些乡野村妇骂人的话,什么“贼婆烂妇”的说了一大堆。 平常她是不敢说的,这次没有忍住,让冯蕴刮目相看。 于是,她便想起立秋前左仲带来的狐狸皮。 大满道:“狐狸皮女郎交给应容了,让她帮着做一件氅子,女郎忘了?” 冯蕴是没什么印象了。 那时候热得很,谁去想狐狸皮? 她道:“那你抽个时间去城里问一下,看应容做好了没有。” 大满应下来,主仆三人这才出庄子,往农具坊里去。 远远地便看到一群人,欢天喜地围在坊前的空坝上,指指点点。 冯蕴:中京的人玩得很花啊,骆月你要加油…… 骆月:放心,看姐姐如何盘他。顺便教你几招。 冯蕴:啊这……就不用了。 甲乙丙丁诸位:求盘! 第99章 定下小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99章定下小计冯蕴过去的时候,涂家坞堡的三个匠人几辆牛车,正拉着一些制作工具和材料过来。 村里人过来围观,满是骄傲和喜悦,前来帮工的邻村人则是眼红。 “花溪村日子越过越好了。” “里正娘子的本事,那可是旁人比不了的。” “唉,注籍的时候大意了。落户花溪村多好。” 为了今天,冯蕴特地买来两挂炮仗听响。 她很喜欢这个,喜气,热闹。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里,冯蕴大声宣布。 “花溪村农具坊,开张啦!” 说是一个作坊,其实房舍很简陋,四周是用木材和石头合围而成,石木的柱子,茅草的顶子,最中间是一个中空的天井,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回”字。 涂家坞堡的匠人参观了一下,当即对这个造型简单却实用的“回”字形作坊赞不绝口,直说回去以后,要照着修一个青砖结构的,让冯蕴提供图纸。 冯蕴笑着应下。 一面让匠人去桃林勘地,准备修村学。 一面坐下来与涂家坞堡的匠人商量农具制造。 坞堡有经验,有整套的制作流程,冯蕴只算“纸上谈兵”,可两位老匠人对她很敬重,遇上不明白的地方,冯蕴当场画图示意,他们在这个行当浸淫久了,一看便知。 沟通很愉快。 吃过午食,就着手准备起来。 坊里招工的事,是早几日便在准备的。 告示就贴在长门庄外的三棵槐树下。 冯蕴前期只要二十个人,原则是每个什里来两个人。 可今日把人都叫过来一看,杨大牛那个什有四个人,四个都是张二饼家兄弟—— 张二,张三,张四,张五。 人高马大的汉子往那里一站,相比瘦骨伶仃的农人,生生大了一圈,其他人都不敢站得太近。 冯蕴察觉出来了人群里的氛围。 她慢慢走过去,“怎么回事?” 人群沉默。 张二饼大声道:“里正娘子不是缺人打铁吗?我们兄弟几个有的是力气,来帮你干活了。” 冯蕴的农具坊里一日管两餐,每天五十个大钱,这比战乱前在安渡城的匠人工钱都要高,更何况来的人,大部分都得从学徒做起? 因为是个油水活,这才每什安排两人。 大家都抢破了脑袋挤进来,学技术,赚钱买米,怎么到张家人嘴里,就像是冯蕴请不到人似的? “为何张家一来就是四人?” 冯蕴问,却没有人回答。 什长杨大牛不在,不知是不是有意回避。 冯蕴冷笑一声,看着张二饼。 “你们回去吧。” 张二饼当即恼了,“里正娘子什么意思?旁人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都是花溪村的村人,你瞧不起谁呢?” 冯蕴道:“旁人是合理合规的来,你们不是。我有我的规矩,我的农具坊也不缺混子,更不要地痞流氓。” 张二饼吸口气,撸袖子就上前。 “你说谁是地痞流氓呢?” 冯蕴盯着他:“说你呢。” “臭娘们……” 说着张二饼就要动手。 叶闯方才在农具坊门口,听到争执的时候就过来了,哪里会给他动手的机会? “放肆!”叶闯拔刀挡在冯蕴面前,“退下!” 张二饼嚷嚷一嗓子,“怎的,你们要杀人啊?” 叶闯笑了一声。 他觉得这狗东西该庆幸,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敖七。 让敖七看到有人这样欺负冯蕴,只怕刀子都递出去了。 他叶闯是个好人。 “我再说一次,退后,再敢近女郎三尺内,便要你血溅当场!退后,听见没有?” 叶闯一吼。 坊里的工人就活络起来。 张家青壮七八个,有劳力就有战斗力,村民怕这一家子耍混斗狠,可长门庄有里正娘子的部曲,有裴大将军的侍卫,整个安渡郡都要听裴大将军的,张家人能横得过大将军去? 于是跟着便指责起来。 “不要以为旁人不知道,你们把毛三和耗子的名额抢了。” “欺负我们就算了,还想欺到里正娘子的头上……” “正该里正娘子不要他们。” 人群指指点点。 张二饼狠着脸,手指着他们。 “好,好,有人撑腰是吧,看你们能仗势到哪一日……”
说罢,扭头叫上自家几个兄弟。 “我们走!” 叶闯还刀入鞘,“晦气。” 开张当天遇上这种事情,是有点晦气。 可冯蕴看着横行无忌的张家兄弟,却是微微一笑,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以萧呈和任汝德的行事风格,不会安插这么不长脑子的东西来给她难堪。齐人在晋国,也会谨慎行事,不会这样张扬。 入籍花溪村,不给冯蕴半点脸面。 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认为自己的主子比裴獗更有权势…… 并且这些人平常一定是飞扬跋扈习惯了,才不懂收敛…… 冯蕴心下有了答案,脑中忽生一计。 _ 安排好农具坊的事情,她径直找到任汝德的家。 还没有走近,就看到人群里的金戈和铁马。 他们正带着一群工人顶着河风修房造屋。 老熟人了。 但冯蕴还得装着不认识。 “这是任先生家吗?” 金戈和铁马看上就二十来岁,一身仆从的打扮,沉默得如同空气一般。 任勤迎上来,礼数周全地揖礼。 “家父今日在城里照料茶寮。里君找家父有事?” 冯蕴还礼道:“有桩小事想要拜托先生。先生不在,那改天见面再说也是一样。” 任勤道:“我会转告家父。” 冯蕴谢过,驻足看了片刻任汝德的房子。 但直到她离开,金戈和铁马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 次日早间,任汝德便找上门来。 “犬子昨夜回茶寮,说里君有事找任某,不知有何指教?” 冯蕴将屋里的人都屏退下去,这才对任汝德道: “一是村学的事情,想和任先生商量下,学堂起几间,多大见方才合时宜,今日在量土方,任先生要得空,同我去实地看看。” 任汝德无不应是,“听里君之意,尚有其二?” 冯蕴低头饮了口茶,眼圈便红了大半,看上去有些伤感。 “此事多有不便,我昨日冲动开口,回家已然懊悔……” 任汝德见状,拱了拱手,“里君但说无妨。” 冯蕴叹口气道:“我说了任先生可别笑话我。还有,无论帮不帮,万万要为我保守秘密,切莫让将军知晓。” 任汝德心念微转,应诺不止。 冯蕴道:“我在台城有个好姐妹,从小便无话不谈。可惜后来她早早嫁人,我也随父到安渡上任,久不相见。今年正月里才听说她夫家遭了祸事,一家子老老小小十余口人,被贼人半夜闯入杀了个干净,她的丈夫也没了,只留下她和一个两岁的孩儿……” 又红着眼眶,看一眼任汝德。 “年前我托人打听,才知道她们孤儿寡母,被夫族赶了出来,娘家也不肯收留,日子过得艰难,可我去信石沉大海……” 任汝德心下顿觉不妙,硬着头皮问: “不知里君要任某如何相帮?” 冯蕴苦笑一下,“我原想着任先生交游广阔,最是有办法的人,想请先生帮我找一个来往南北的客商,可以捎带两个人过来……” 任汝德沉默。 这女郎很会用他的话来攻他的心。 不帮,那他说大话,夸夸其谈,往后很难再被人取信。 帮,不是那么好帮的。 来往南北的人他认识,可告诉冯蕴,相当于将这条暗线暴露给她…… 任汝德问:“里君想将这个闺中密友接到安渡?” 冯蕴微微一笑,“我知先生为难。此事,就当我没有说过,先生听过便忘记吧。” 任汝德沉默片刻,问道:“不知里君这位旧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待我去信,让台城的友人帮忙,照料一二可好?” 冯蕴摇摇头,“不说也罢,她所经历的苦难与旁人不同,若不能接到我身边,姐妹团聚,冒然找上门去,反倒为她惹来麻烦。” 任汝德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只说回去打听打听。 两人去了桃林,确定村学的位置和布局,冯蕴始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任汝德看在眼里,次日便带来了好消息—— 他有一个旧友叫魏礼,专事南北走货,手上有一个镖队,赚的是辛苦钱,但为人十分仗义,可以代为效劳。 又提醒冯蕴,晋齐两军在信州对峙,齐军眼下正在大量调兵,说不准哪天就爆发大战,要将人从台城弄到安渡,速度要快。 第100章 斗篷寄情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0章斗篷寄情魏礼住在石观县码头附近,整条街的人都认识他,身份很是清白。 冯蕴将手上的画像和字条交给魏礼,顺便送上钱币布匹等物,当作酬谢。 魏礼送下东西,说得很自信。 “女郎且等我好消息。” 两人谈好了接送的事宜,冯蕴再三谢过魏礼,再告辞回到花溪村,一头便扎进了农具坊。 刚开张的作坊,人多了,事情就多,说法也多。 有一些人没能挤入农具坊里上工,也会在背后说三道四。 有时候阿楼和小满会告诉冯蕴一些流言。 说到夸的,不见冯蕴有喜色。 说到那些闹耳朵的,也不见她生气。 以前,他们以为是女郎涵养好,不跟人家计较,时间长了才发现,女郎是真的不在意。 她每日里都在忙。 很忙,很忙,忙着做她要做的事。 要么去安渡郡看玉堂春的生意,要么在地头转悠,和农人说几句秋播的事情,指点她的“江山”,要么就在农具坊和工匠讨论制作工艺,要么就去看村学的建造,哪有时间理会那事? 信州每日都有来往安渡的信使。 敖七也几乎每天捎封信来,说的全是吃饭穿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营里哪位兄台值夜睡着,挨了军棍他要说,早上起身看到林间有两只白鹤交颈,他也要大惊小怪…… 冯蕴每次打开信,满怀期待,又满是失望。 她告诉敖七,“闲事少写,多说正事。” 敖七复信道:“正事阿舅不让写。或是,说一说我有多想你们,问一问你们可有想我?” 冯蕴觉得好笑,“阿左和阿右想你的,叶闯也想你,鳌崽也想你,荷塘里的鱼也想你,泥鳅也想你。紧要的是,你可有去信中京,问你阿父何时来接孩子?” 这封信出去,敖七一连三天没有再复信。 冯蕴有些担心。 不知为何,她有种直觉,今世的萧呈变得更为奸猾难测了,有些事情也脱离了原定的轨道,她怕裴獗战场失利,怕新婚燕尔的萧呈和冯莹二人太得意…… 又一日没有盼到信州的来信,冯蕴睡得不好。 次日清晨,迷迷糊糊间,院子里便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 小满打帘子进来,喜滋滋的。 “女郎,应娘子送斗篷来了。” 那日冯蕴问过狐狸皮的事情,应容才赶着把斗篷做完送来。 她刚到,几个姬妾和仆女就跟上来,要看女郎的新斗篷。 应容的手艺自然没得说。 她为了这件斗篷又很费了些心思。 织锦的缎子,棉质的里衬,是冯蕴喜欢的款式和花色,那狐狸皮处理得极好,毛色油光发亮,在斗篷领子上可以围住脖子,又软和又御寒。 小满生怕别人不知道,献宝似的大声道: “狐狸皮是大将军从界丘山猎到的。特地让左侍卫送来给女郎。” 众姬脸上露出羡慕。 应容也道:“我以前也替人做过狐狸皮的衣裳,但从没见过这样好的皮料,剥皮的人,定然极是用心,刀工也了得,整张皮没半点损坏……” “将军对女郎好有心思。” “应姬的绣工也了得,针脚细密,花样也好看……” 冯蕴笑了笑,由着她们换来换去地欣赏,自己坐在一侧,喝着小炉上刚煮出香气的热茶,心里想着心事。 许是狐狸皮的斗篷,令她触景生情。 她忽然便想起自己的上辈子,其实也得了一件这样的斗篷。 不过不是裴獗猎来的,而是那年冬天,她在集市上看到一个猎户的担子上挂了那么一张狐狸皮,便起心买了过来,托人做成了斗篷。 冯蕴在陈夫人的压制下,很少有这样贵重的衣物。 斗篷做得很美,她穿上很显贵气,也很温和,自是珍爱无比。 那日,恰好她来了癸水,蔫蔫的瘫在榻上,没什么胃口,也没有精神,偏生太后要召她入宫。 她厌恶极了,不想去,又不得不去,于是披着斗篷去了嘉福殿…… 她去的时候,嘉福殿已经很热闹了,好些世家公卿的夫人和女郎,围着李桑若在说笑,有的冯蕴认识,有的不认识。 冯蕴无意与旁人结交,只想应付完李太后,早点回去休息。 然而,人前的李桑若很是贤良仁德,她对冯蕴问长问短,极尽关怀,始终拖着她说话。 直到先帝的高太妃突然闯入嘉福殿。 她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扑上来便揪住冯蕴,说冯蕴偷了她的衣裳,硬是当着众人的面,撕扯拉拽,生生把冯蕴的斗篷扒了下来。 李桑若的仆女,嘴上喊着帮忙,其实是将冯蕴的双手按住,不让她挣扎……
要不是大满和小满在外面听到冯蕴的叫声闯进来,她不仅斗篷要被高太妃扒去,就连里衣和裙子都不能幸免。 满殿的贵女贵妇,没有人出声,看热闹的看热闹,袖手旁观的袖手旁观…… 所有人都知道,李太后不喜欢裴大将军的宠姬,他们不会为了冯蕴而得罪李太后。 那天,冯蕴差点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扒光衣裳,裸身出丑。 而大满和小满因为“未得宣诏,擅闯嘉福殿”,被李桑若责令各打三十大板。 大满身子骨好些,撑到了平原县君过来,替她们求情。 小满则是因为顶嘴怒骂,被施刑的公公重重地下了黑手,抬出嘉福殿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冯蕴保不住自己,也保不住她们…… 小满就那样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在她的眼前。 李桑若大抵是算好了日子的,那几天裴獗正好去了虎贲军大营,等他回到将军府,已是两天后的半夜。 冯蕴一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了无生气。 她发烧了。 但小满死了,大满在养伤。其他的仆从不是她的人,她不愿劳驾,一个人默默地等着,像一只静待死亡的小动物。 裴獗问她怎么了。 她说:“斗篷坏了,小满死了。” 裴獗叫来医官替她看诊开药,又叫仆女灌好汤婆子,塞在她的怀里。 她仍然发冷,浑身不停的打颤,唇角苍白,面无血色,好像一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厉鬼。 裴獗抱了她一个晚上,帮她暖肚子暖脚。 半夜里,她叫着小满的名字,叫着她的狐狸斗篷,哭得泪流满面。 裴獗或许有些不耐烦,哄不住,就将她拥入怀里,吻她。 他向来没有多话,亲热好像也只是为了那档子事,可那天晚上冯蕴身子不便,不能侍候他,他也没有强行要求,只那样偶尔亲吻几下,像在哄她,又像在安抚受伤的小猫小狗。 大概越是古板冷漠的男人疼起人来,越让人心动吧。 当时冯蕴就想好了,要是裴獗能帮她讨回公道,往后她必定死心塌地的侍候他。身子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可她等了很久,裴獗并没有就此事说过什么。 小满白死了。 一张草席就抬出了府去,因为是太后责令打死的人,甚至不能操办后事。 冯蕴哭得肝肠寸断,李桑若仍然好好做着她的皇太后,可以随心所欲地取下等人的性命…… 而小满的死换来的,只是从那天起,李桑若没有再传过话叫她入宫,冯蕴的身边,也多添了几个侍女。 全是裴獗的人。 她们亦步亦趋,说将军让她们来保护她。 还说什么,将军不会再让人欺负她。 她们为裴獗说了很多好话,包括说裴獗为了她被羞辱的事情动了大怒,上朝时,差点跟李丞相动武,还惹来许多朝臣笑话…… 冯蕴不信。 男子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无不是为了家国大事和权势利益,谁会为一个后宅姬妾申冤? 何况,她是敌国献上的姬妾。 仆女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冯蕴。 冯蕴却厌恶透了。 厌恶她们,厌恶裴獗,也厌恶自己。 她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没有能力去飞翔,只能关在笼子里,一天天地等着主人的投喂,生存的价值好像只有主人的喜怒,那样的日子漫长又痛苦…… “女郎,女郎。” 小满的声音打断了她。 冯蕴抬头,看着活蹦乱跳的小满,突然便笑了。 她笑得温柔,但眼圈红通通的。 “女郎怎么啦?”小满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语气有些紧张,“仆女说女郎穿这件斗篷会十分好看,她们都想看……看女郎穿上身的样子。” 应容也道:“对啊,女郎来试试,可别让她们摸来摸去,都摸出褶子来了。” 裁缝看自己的作品都是喜欢的。 这话却把众人逗笑了。 冯蕴也跟着笑了起来,“好。” 她穿上木屐,让小满将织锦斗篷拿过来披上,“如何?” 这双木屐有点高,将她本就修长的身姿衬得亭亭玉立,贵气逼人…… “与其说是衣裳衬人,不如说是人衬了衣裳。” “斗篷绚美,不及女郎半分。” “只恨胭脂有颜色,污了姿容染了蛾眉……” 冯蕴看到众姬眼里的艳羡,笑了笑,将斗篷脱下来。 “放起来吧,等入冬再穿。” 又看一眼众人,“应姬难得过来,让灶上添几个下酒菜,我们温酒而饮,说说话。” 第101章 贼心不死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1章贼心不死安渡郡的酒坊已经开业,冯蕴在长门庄里藏了好多桂花酿,仆女姬妾们跟她厮混惯了,一听便雀跃欢呼…… 淳于焰便是这时来长门庄的。 带着仆从,宝马香车很是气派。 向忠说,世子吃了姚大夫开的药,松缓了些,但胸口时不时的胀痛,怕仍有余毒,来找姚大夫复诊的…… “劳烦了,要借贵庄小坐片刻。” 上次没谈成石墨的事,冯蕴看淳于焰就像看财神爷。 “世子里面请。” 在等待姚大夫过来的间隙,冯蕴特地寻了一下姜吟,方才姜吟还在应容的身边,向她请教针脚,淳于焰一来,眨眼便不见了人影。 看来她对淳于焰,果然没有半分想法。 冯蕴审视着淡定饮茶的淳于焰,好奇地问: “世子可查实了莲姬的身份?” 淳于焰摇头,又点点头。 “事过多年,无从举证。她不记得我,谁也左右不得……” 冯蕴道:“当年世子与莲姬相见,可有戴着面具?” 淳于焰看她,“没有。” “可曾对她说过自己的名讳,身份?” “不曾。” “……” 冯蕴忍不住暗暗翻个白眼。 “既如此,淳于世子岂能怪她不记得你?你当年没戴面具,她认你。你如今戴着面具,她没有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淳于焰:“是吗?” 冯蕴:“当然。” 原本解释不通的事情,冯蕴也想通了。 淳于焰贵为云川国世子,要是真的对姜吟一往情深,那对姜吟来说,其实是极好的归宿,姜吟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其实毫无道理。 “想来是她心里仍然惦念着当年的小少年,却不认识眼前的淳于世子,这才生出了误会……依我看,世子不如取下面具,与她坦诚相见?” 淳于焰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隔着面具,冯蕴不知他是什么表情,但隐隐察觉他不太高兴。 也是,寻找多年未果,好不容易相见,这才发现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对向来自傲的淳于世子而言,无异于大巴掌扇脸,颜面尽失…… “世子?”冯蕴半是玩笑半认真,道:“你若是愿意脱下面具,与姜吟相对,我可以做说客,让你二人见面详谈……” “不必。”淳于焰目光突然转冷,阴飕飕的,好似火气不小,“我的面具不是那么好脱的,我的脸,也不是谁都能看的……” 冯蕴忍不住嘲笑。 “那世子要如何抱得美人归?” 淳于焰慢条斯理,“以情动人。” 冯蕴愣一下,差点被他逗乐了。 没有想到,淳于焰居然会是一个如此害羞如此纯情的男子,居然会想到以情动人的劣招? “世子要是不好出面,可将你二人的过往告诉我,由我来转达,顺便替你探一探莲姬的口风,看她可还记得你们当年情定的事……” 冯蕴说得正经。 其实内心里全是好奇的窥探。 她很想知道,淳于焰和莲姬到底怎么回事,是怎么样的深情厚谊,让淳于焰那般放不下,前世才会纠缠自己那么久…… 然而,淳于焰仍是拒绝。 “不必,我跟她的事,我自有办法。” 冯蕴哦一声。 她怀疑,淳于焰其实是自作多情。 他难以忘记的过程,人家莲姬早忘光了。 所谓的情感,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 这时姚大夫过来,她咽下即将出口的调侃,将西堂让给他们,找个借口出来,去看姜吟。 姜吟一个人默默坐在房里,看到冯蕴,脸色才有了细微的改变。 “女郎,那个人为何又来了?是不肯死心吗?” 冯蕴想想淳于焰对莲姬的狂热,轻嗯一声,坐下来问道: “你当真不记得与他有过什么渊源?” 姜吟摇摇头,“不记得了。” “年少时?你再想想?”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冯蕴打听不出什么真相,也拿不住淳于焰的把柄,只好告辞。 “好,你歇着,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肯,我不会逼你,更不会让人带走你。” 姜吟重重点头,有些犹豫地道: “我是不是耽误了女郎的大事?” “嗯?”冯蕴扬眉。 “我听女郎提到石墨,若是我不肯,他便不愿跟女郎做生意吗?” “没有的事。”冯蕴微微一笑,“我有别的办法说服他。” 冯蕴再回西堂,姚大夫已经为淳于焰号完了脉,正在桌案前写方子,两条眉头紧蹙着,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捉着笔,也久久落不下去,似乎很为难。 冯蕴问:“世子的病,如何?” 姚大夫抬头,正要说话。 淳于焰已是捂住胸膛,咳嗽起来,“余毒藏于肺腑,宿积难清啊,要得痊愈只怕要费一番功夫了,有劳姚大夫。” 姚大夫闭上嘴巴,低头写方子,额头浮出一层细汗。 冯蕴瞧着,淳于焰的精神,比那姚大夫还好些。 于是,她坐下来便说起云川石墨。 “世子考虑得如何了?” 淳于焰道:“卿卿那日的话,我后来细思很久。若云川商路得以打通,对云川大有裨益。我已去信父王,想来此事可成……”
说罢精致而清亮的眸子,微微一眯。 “只不知,卿卿要如何助我打开商路?” 以前他唤什么,冯蕴不太在意。现在想到他的心上人就在庄子里,便觉得这声卿卿有点肉麻了。 “世子换个称谓,我便告诉你。” 淳于焰薄唇微抿,眼色又冷了下来。 他好像总是不高兴的样子,一出口便阴阳怪气。 “唤什么?冯十二?还是想我唤你一声里君?” 冯蕴松口气,“随你。” “冯十二。”淳于焰坚定地选择了前者,“说吧。” 冯蕴迟疑一下,等姚大夫写好方子离开出门,她才敛着表情,认真跟淳于焰讨论起来。 商路不通,主要是路太难行。 翻山越岭运石墨,所付出的人力成本,远远大于石墨本身…… 所以,冯蕴的办法是从山中凿出一条通道。 “开山辟路,掘出隧道。利于牛车通行,便可穿山而过,使运量大增……” 淳于焰笑一声。 “原来如此,你以为云川没有想过这个办法?” 冯蕴微笑:“想,不等于做。辟路容易开山难,要生生凿出一条隧道,须得其法……” 淳于焰正了正神色,打量她。 “你有办法?” 冯蕴拱手:“区区在下确实有点小办法,可助世子大业。” 淳于焰嫌弃地嗤一声,“骗子!” 冯蕴上下打量他,“世子有什么值得我骗的?石墨,要运出来才能到手。骗财,你不舍得。骗色,我有点吃亏……” “冯十二!” 这话侮辱性太强了。淳于焰沉脸一喝,下意识便想到她那日说他不如裴獗的话,气得耳根发烫,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即就拍死她…… “我云川石墨便是烂在山里,也不假你手运出山岭!” 冯蕴懒洋洋一叹: “石墨再放千年都不会烂,世子多虑了。我也知世子不是诚心为跟我做生意而来,无非是贼心不死,想要莲姬……也罢,世子请回吧。贫穷,令我无所畏惧。” “冯十二……” “世子请……滚!” “你给我等着。” 淳于焰发完狠话,拂袖便走。 冯蕴看他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子,笑抽了肚子。 到晚间,肚子越发疼痛,这才发现想什么就来什么。 月信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了。 可能是这几天太忙太累,这次反应比上次强上许多,身子软麻麻的,痛感明显,整个人没什么力气。 冯蕴撑着身子爬起来,收拾干净再躺下,已是半夜。 夜灯摇曳一下,她的心便跟着抖一下。 小满很是心疼她,“女郎夜里要是不舒服,便叫小满,我今夜值守,不会睡沉的。” 冯蕴眨了个眼睛,懒得动弹。 “睡去吧,没什么事。” 小满哦一声,“女郎痛吗?” “不痛。”冯蕴笑了笑,“出去吧,把灯灭了。” 小满应一声出去,眸子里仍有担忧。 这辈子的小满比上辈子待她更好,但这辈子的冯蕴,不再像从前那样忧思成疾。冷了穿衣饿了吃饭,烦了就找别人的麻烦,从不亏待自己,身子骨也养好起来… 窝在被窝,她捂着疼痛的小腹,昏昏欲睡。 “哐!” 窗户传来一声脆响。 外面起着风,她以为是风吹倒了竹帘。 可顿了顿,那声音复又传来。 冯蕴警觉地摸向枕头下的翦水,正要喊人…… 一股冷风从窗户灌进来,接着便跃入一个黑影。 窗户的月光映在那人的脸上。 居然是白日里才从花溪村离开的淳于焰? 冯蕴半眯眼看他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倏地笑开。 “大半夜闯入女郎房里,世子要做什么?” 本书架空历史,设定在一个政治混乱的时代,原本大一统的国家,因长期分裂,几十上百年来战争频繁,或诸侯争霸,军阀割剧称雄,或三国鼎立,或南北对峙,皇帝三天两头换人坐,百姓流离失所,居无宁日,因此,人们为避战乱会四处迁徙,混杂而居,早已杂糅到分不出你我。 本文的晋、齐、云川三国在分裂前,原本属于同一个大统一的国家,因各地氏族权力对皇权的掣肘,百姓的观念里以家为先,以乱世生存为重,对频繁战乱而生成的变动不停的“国”,没有那么清晰的概念。 女主也是一样,她的家族也是从北迁徙到南,重生后的她,更希望看到的是恢复大一统,可以安居乐业,结束无休无止的战乱,这是她选择帮助裴獗的原因之一。当然,对萧呈及陈氏冯氏家族的恨意等感情因素,也是她做出选择的重要原因。 如果以现实世界的国家概念,去套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国家设定,很多东西都不成立。古人三观也不经推敲。 不然,伍子胥生于楚而效命于吴,为何扬了美名,留下一代英雄豪气?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个人的荣辱和生存,是不好用现今的思维去定义的。 作者才疏学浅,多有不周,大家看书且图一乐,不喜欢就关掉它,千万不要因为一本书而坏了好心情。 感谢! 第102章 变变变变 夜凉如水。 淳于焰倚在窗边,面具的棱角衬得他如同一只刚刚修炼成人的千年老妖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大半夜闯入他人房里,不是你的惯常手段吗?” 冯蕴想想也是。 她坐起来,抱住被子看他。 “那么敢问世子,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淳于焰笑道:“不是你叫我来的?” 冯蕴嗤的回他一声冷笑。 “世子想找莲姬就说,不要偷偷摸摸,愚蠢得如此清澈!玩手段是没用的,你要是对莲姬倾心,拿出真心来……” 淳于焰看着被窝里的女子,忽觉有趣地一笑,把玩着手里的碎玉剑,低低问。 “真心如何拿出来?” 他直起身,将剑柄那一头递给冯蕴。 “你帮我挖出来看看?” 疯子。 冯蕴懒得理会他,打个哈欠。 “我知世子思念成疾,难解长夜寂寞。可像你这样大半夜闯入庄子里来,除了更让莲姬生畏,不会有半分作用……” 淳于焰懒洋洋笑问:“你告诉我,如何有用?” 冯蕴抬眉,“想学啊?” 又用手指点了点地,“拜师是要跪下的。” 淳于焰眼里带笑,可惜被黑暗掩藏,冯蕴看不见他那样异样的目光,只觉得这人声如清润,疯得可怕。 “约我来,又不肯承认……这真不像你之所为。” 说罢再次往前,几乎要走到冯蕴的榻前了。 “冯十二,你当真肯低头吗?你当面说一声是,我必会谅你苦衷。” 那声音低低的,带点夜露的潮湿,就像情人的絮语。 冯蕴听得一头雾水。 “世子中的那个鹤语惊鸿,不会是癔想之毒吧?” 声音未落,窗外的竹帘发出扑的一声响,好像被风吹打过来,重重敲在了窗上,那扇原本洞开的窗户就那样合了起来。 冯蕴眼睛微微一眯。 “你说,是我叫你过来的?” 淳于焰:“不然你以为?更深露重的,本世子为何要拖着抱病的残躯跑这一趟?” 抱病的残躯冯蕴是没有看出来,但狠毒的阴谋味却是嗅到了。 “我如何找你的?” “写信。”淳于焰从怀里掏出信来,微微一抖,丢在冯蕴面前。 “自己看。倾心相许,又不肯承认,冯十二,你才是愚蠢得格外清澈……” “坏了。”冯蕴捡起信只瞥一眼,当即从榻上起来,将淳于焰推向那扇窗户。 “你快走,我们被人算计了。” 淳于焰眉梢微挑,并不怎么在意。 算计就算计。看冯十二的笑话比较重要。 他捂住胸口,不堪推搡似的,退到墙上便幽幽地问:“我一个不久人世的病人,何须别人算计……” 冯蕴也懒得动了,挑一下眉梢,“回头要是传开了,说你我奸夫淫妇……” 淳于焰唇角一勾,更不想走了。 “奸夫淫妇,听上去很是不错,你说呢……” 冯蕴沉吟着点点头。 “确实不错。” 她的反应让淳于焰无端兴奋起来。 冯十二真的不是人啊。 旁人这时候就该慌了急了甚至哭了。 她竟然很是乐意! 她不疯,谁疯? 看着他眼里跳跃的火焰,冯蕴笑了笑,“淳于世子,不会就是你心怀叵测,故意算计我的吧?” “不可能,我一个不久于人世的病人……我不是不走,我是走不动了。”淳于焰虚弱地靠在墙上,几乎要瘫在冯蕴的面前。 “我的毒……好似又发作了。” 冯蕴轻笑,“你不想要你的莲姬了?要是躲在我房里被她知道,你机会更渺茫了……” 淳于焰瞥她一眼,好像很不想听这样的话,那张冰冷的面具在暗淡的光线里,带着森冷冷的寒意。 忽然的,他单手扶了扶冯蕴,整个人站不住似的往前几步,扑嗵一声,栽倒在冯蕴的榻上。 “你若想要石墨……就……救救我……” 冯蕴咬了咬后牙槽,刚想上去拉人,便有喊声从屋外传来。 “里正娘子,里正娘子!” “快开门,快开门呐!” “村里遭贼了,有人看到贼人躲进了长门庄……“ 好老的陷害套路…… 冯蕴冷笑一声,看向淳于焰,“走不动了,是吗?” 淳于焰眼睛半开半合,虚虚点头。 “走不动,无半分力气……” “没有力气那就再好不过了。”冯蕴温声一笑,找出一根搬家时捆书的麻绳,利索的将他双手双脚一并捆起来。 “冯十二,你……”淳于焰阴冷冷的问。 “你要做什么?” “你老实点,不然就把你当贼交出去,看你以后在莲姬面前,如何做人?” 这一说,淳于焰果然老实了。 冯蕴随手将人扳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一眼那张幽冷的面具,用力一扯便揭了下来…… 淳于焰瞪大眼睛。 狗东西,居然又揭他的面具? 淳于焰低吼,“谁给你的胆子?我要杀了你信不信?” 冯蕴微笑,拍拍他的脸,“乖,你这么美,别怕见人。” 不给淳于焰反应的时间,冯蕴迅速剥掉他的外衫塞到被子里,又将他长发披散开来,搭在身前,一袭雪白的中衣,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模样。 为求逼真,冯蕴不仅给他塞出一个曲线玲珑,还拿过妆台上的口脂和眉黛等物,快速地为他化了个女妆…… “更美了。”冯蕴嘟嘟嘴唇教他,“来,抿抿嘴巴,像我这样。” 淳于焰手脚被缚,恨得她要死。 “你再乱来,信不信我……” “不信。”冯蕴眉目可亲地用手指帮他将口脂晕开,笑得极是温柔,“不想我大叫云川国世子淳于焰就在这里,你就给我乖乖的闭嘴,老老实实地扮病弱美人……” “冯十二!” “嘘,乖点,你现在是我失散多年的好姐妹……” 淳于焰胸膛鼓荡,倒吸凉气。 其实拿到信的时候,他就怀疑过真假。 冯蕴怎么会跟他写那样一封信呢?不会的。 冯十二没有整死他就算长了良心,怎么会用那样柔媚的语气相约半夜私会?显然是冯十二得罪人了,有人要她出丑。
可他还是没有忍住看笑话的心思,按信上所写,翻墙而入。 所以,他怎么能从看笑话的人,变成那个笑话? “松开我,我自己会走……” 冯蕴低头压住他,“不要动。你走不了了。” 看着他盛怒下越显妖艳的脸,伸手摸了一把。 “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人进来看到你的,他们也不敢硬闯,乖乖躺着便好,看我怎么收拾那群王八蛋……”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接着小满在询问什么,就听见邢丙说话。 “女郎,村里来了好多人,说是好多家户都遭了贼,粮食全被贼子偷走了,张二饼硬说看到贼人进了我们长门庄,诬蔑长门庄监守自盗,一群村民受他挑唆,叫喊着冲进来。他们人多,我怕冲突伤了人,只好安抚着……” 人为利己。 什么挑唆着冲进来? 分明是借着机会浑水摸鱼,想分点好处。 冯蕴看着淳于焰,慢条斯理地整理身上的衣裳。 “乱世人心,不如狗。” 冯蕴慢条斯理地说完,又笑了一声。 “强行阻止,只怕会在村民心里留下猜疑。既然他们说有贼进了长门庄,那……就让他们进来搜查好了。” 邢丙道:“喏。” - 院子里人山人海,人们高举的火把,将整个庄院照得亮如白昼。 冯蕴从主屋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张二饼站在人群中间,手上拎了一把砍柴刀,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己。 “里正娘子来了。来了!” “里正娘子,这事你怎么说?” 冯蕴淡淡地开口,“你哪只眼睛看见小贼进了我的庄子?” 张二饼冷笑,“不是我看见的,而是我的兄弟张三德和好几个村民都看见了。” 说着,他指着几个村民就大声喊。 “孙铁牛,赵黑蛋,你们两个出来说说,是不是亲眼看到那贼子从后院翻进长门庄的?” 孙铁牛和赵黑蛋齐齐点头。 这一说,自然有人信了。 一个村民笑着圆场:“我们当然不是怀疑里正娘子会盗我们那点粮食,只是担忧里正娘子的安危,这个世道,有小贼藏在庄子里,要是不查,那可是要人命的。” 话说到这里,可以说合情合理。 冯蕴皱眉,“你们看到的贼人,是男是女?” 几个人面面相觑,“是个年轻的男子。” 张二饼的兄弟张三德更是吭吭哧哧,用一种很恶心人又十分委婉的语气道:“我见那贼人长得俊俏,脸上似乎戴了一个面具,左右观望片刻便翻墙而入,倒像是溜进去偷人似的……” 人群哗然。 这时,总算有一个人出来帮冯蕴说话。 “张三德,你不要胡嚼舌根,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张家人跟里正娘子过不去……” “对啊,你不存好心。” 张二饼冷笑道:“是与不是空口无凭,一查不就晓得了?” 又戏谑地看着冯蕴,满脸不正经的样子。 “里正娘子,敢不敢开门让我们看看,屋里藏没藏人啊?” 冯蕴冷冷淡淡地看着这些人。 “好啊。邢丙,快马去安渡郡,请贺功曹来。” 一听要惊动衙门里,村民都有些紧张。 张家兄弟几个却是继续耍横。 “粮食被盗是事实,谁来都得给个公道。” 冯蕴让小满拿了张凳子,往门口一坐,悠悠地道: “我这个人最喜欢公道了。今夜谁都别走,我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公道。” 一来一回,很要花些时间。 冯蕴在廊下正襟危坐,甚至让小满来摆了个茶台,一个人安静煮茶慢饮。 漫长的等待…… 长门庄里的人群越集越多。 贺洽大晚上从安渡城快马奔到花溪村,急出了一身的热汗。 大概听了下事态,他气从心来。 “本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来就这个……” 他问冯蕴:“女郎即刻让部曲在庄子里搜查一下,切莫当真混入了贼人。”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让冯蕴自查。 如村民说的一样,担心里正娘子的安危。 可冯蕴不肯。 她盯着张家兄弟,双眼含笑: “还是请贺君带人搜查一番为好。” 贺洽哪里敢搜冯蕴的家? 他为难的看着冯蕴,见她不以为然地笑,把牙一咬,“那我便跟着贵府的部曲,走一走?” 邢丙上前:“贺君,请!” 于是,几个部曲带着贺洽,在庄子里走了一圈,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村民们开始怀疑张家兄弟在胡说八道了。 他们纷纷指责,张家兄弟却不慌不忙,盯着比他们更沉得住气的冯蕴。 “那贼说不定就在里正娘子的房里,不过……” 又阴阴的笑一声。 “看里正娘子如此维护,只怕不是简单的小贼,偷的不仅是粮食,还是个偷香窃玉的惯犯呢……” 这几乎是明说冯蕴的房里藏野男人了。 那还了得?裴大将军的姬妾呀。 众人哗然。 冯蕴双眼幽淡地看他们一眼,又笑着起身。 “贺君,不如去我房里搜一搜吧。” 贺洽脸都快阴透了。 “女郎,这不妥……” “无事。”冯蕴淡淡笑着,又望着人群里的村民,随便挑了两个妇人。 “你们随贺君一起去,做个见证。” 贺洽看她应对自如,也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跟着冯蕴走向主屋。 门是半掩着的,有淡淡的香弥漫出来。 贺洽走在最前面,手扶在门上轻轻一推,往里张望一眼,意外般啊的一声。 冯蕴知道他看见了什么,轻声道: “今夜我身子有些不便,怕半夜起身不方便,就叫了姐妹过来相陪……她已睡下,我便没有让人惊动他……” 声音未落,便见贺洽突然低头拱手。 “卑职见过大将军!” 这章十分胖哈…… 然后,下一章我想修一修,大家稍等再来看 第103章 思我若渴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3章思我若渴冯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恨不得自戳双眼。 不是把淳于焰塞在被窝里走人的吗? 为什么是裴獗坐在那里? 什么见鬼的大变活人? 裴獗身上不是惯常的冰冷甲胄,而是一身柔软的中衣,看上去有点疲惫倦怠的慵懒,仿佛刚从被窝里被人吵醒起来,冷峻的面容不怒自威,冷眼一扫,便定住了门口的人。 贺洽、冯蕴,几个仆役,以及那两个妇人。 一动不动的呆怔。 冯蕴不见淳于焰,又不敢问。 私心里希望,是淳于焰在她派人去请贺洽这段时间里,自行逃离的。 “外间喧哗不止,所谓何事?”裴獗问。 被将军盯着,贺洽后背麻酥酥的,恨不得跪下去磕几个响头。 “回禀大将军,是,是发生了一个小误会……” 裴獗看一眼不停扫视屋子的冯蕴,慢慢从榻上起身,系上外氅走过来。 “有何误会?” “啊这……”贺洽语迟。 他要做大孽了哦! 抓奸抓到了裴大将军。 怎么收场? 贺洽汗毛倒竖,闭了闭眼睛,才要拱手说出实情,走廊外便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还有以张家兄弟为首的大喊。 “贺君,可不要徇私啊。” “贺君,这可关系到大将军的声誉……” “花溪村这么多百姓看着呢。” “是贼人还是奸夫,拉出来遛一遛,不就知道了?难不成贺君还要在屋子里审问清楚不成?” 张二饼声音未来,兄弟几个便大笑起来。 那模样很有些猖狂。 “让我们看一眼里正娘子的奸夫,饱一饱眼福可好?” 气氛都推到这里了…… 看热闹的人,兴奋得过年似的。 贺洽不停看裴獗的脸色。 将军不开口,贺洽只好装死。 堵在主屋外面的村民,一部分被挑唆得狂躁起哄。 一部分也是隐隐有些担心。 “你们这样闹,是要出事的……” “是啊,得罪了里正娘子,就是得罪了大将军,回头追究起来……可不得了的。” “极是……极是。” “别再疯了,女郎房里哪会有什么贼人奸夫?平白污了女郎的名声,真要治罪,你们这些起哄的人,全都跑不掉……” 张家兄弟见到有人拆台,冷笑着便虎瞪过去。 “没见识的东西,上辈子是蠢死的吗?” “我们是在替大将军捉拿奸夫,维护的是大将军的名声……” 他嗓门大,声如洪钟般响亮,正说得兴起,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有人说:“快看,那个是不是……裴大将军!” “是将军……女郎房里的人是大将军?” 张二饼扫他们一眼。 “裴大将军眼下坐镇信州,正等着跟齐军开战呢。” “别拿大将军唬人,我们为大将军清理门户,大将军要知道,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呢……” 张二饼话刚到此,那个披着氅衣的男子从暗淡的光线里慢步出来。 “你要本将如何谢你?” 人群哗地一声,像有炮仗在中间炸开。 “大将军!” “是裴大将军!” 张二饼抽气,呆愣住了。 裴獗目光一扫,那种战场上浸淫出来的杀伐之气,顷刻便冰冷的弥散开来。 人群像被人封住了嘴,齐齐噤声。 张二饼不可思议地看着裴獗,再看一眼跟着他的冯蕴和贺洽等人,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就在人群傻傻呆立着,比谁尴尬谁更害怕的冷肃里,裴獗伸手握住冯蕴的手,带入掌中,轻轻一扣。 “一群刁民。贺洽,带走审问。主犯处斩,从犯入狱。” 贺洽应一声喏,就要叫人,冯蕴却突然反握住裴獗的手。 “将军莫急。” 大戏才刚刚开锣呢,裴獗回来横插一脚,全然打乱了她的节奏。 就算贺洽把张家兄弟弄死在大牢里,又如何? 死了几条走狗而已。 对他们幕后的那位黑手,没有半分影响,更不构成伤害。 那可太便宜他们了,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她亏。 “依我看,将军不必兴师动众。” 冯蕴按住裴獗的手腕,眼睛微抬,用一种我很委屈但我要顾全大局的表情看着他。 “大家同一个村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闹成这般,还如何相处下去……” 她是告诉裴獗,法不责众,今晚来的村民这样多,总不能悉数杀尽。 真处罚狠了,往后她在村子里不好做人,更不好立足…… 裴獗淡淡看她一眼。 当着众人的面,温声相哄,“我怎可让人辱你?” 冯蕴摇摇头,道:“此事的起因,是百姓家里丢了存粮。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粮食没了,人就不能活命了,大家心里着急,这才生出了误会。” 人群里的百姓都露出后悔的表情。 “是啊!大将军饶了我们吧。” “我们丢了粮啊!” 大将军没说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可那句意味不明的“从犯入狱”,也很可怖。 有冯蕴求情,众人就跟着求情,谢恩。
裴獗不多说,只看冯蕴。 “依你所言,该当如何?” 冯蕴看了张二饼一眼。 四目相对,她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到狠。 于是笑一笑,轻描淡写地道:“依我看,找出盗粮之人来,才是首要。” 裴獗今夜十分好说话,冯蕴一说,他便应下。 “贺洽,你来查……” “将军。”冯蕴莞尔一笑,“杀鸡焉用牛刀?此事用不着贺君,我身为花溪村里正,自当负起责任。” 说罢看一眼院里的人群,不轻不重地道: “诸位都在,我冯蕴在此立誓,必在十日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裴獗淡淡瞄她一眼,“依你。” 众人当场松了一口气。 不料冯蕴又突然转向张二饼兄弟几个,笑了笑。 “从犯可免,主犯不可饶……张家兄弟挑唆村民闹事,污我清白。为正花溪村规,当笞五十,以儆效尤。” 顿了顿,她看着人群里的什长杨大牛。 “明日天亮通知村民,到大槐树下观刑,务必不缺一人。” 笞,是以竹木板打屁股,男犯一般会脱下裤子当众施刑,也就是说,要让张家兄弟当着全村人的面,被人打屁股。 这个确实打不死人,但侮辱性远胜肉体的疼痛。 裴獗的表情这才好看一点。 “爱姬大善。” 说完这句话,他拂袖便回房去了。 冯蕴看着那高挺的背影,被表扬得忐忑不已。 今晚的裴獗太好说话了。 除了来给她撑腰,她要怎么做,他便怎么听。 花溪村的事情,更是全凭她这个里正做主。 可是…… 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 人群劫后余生一般,陆续过来向冯蕴表达歉意,解释说是担心她的安危,才会听信张二饼的话,前来一探究竟。 也有一些人,在感恩里正娘子的求情。 “要不是有里正娘子,你们这些起哄的人,不被将军杀头,少不得也要蹲几日大牢,甚至挨一顿板子。” “那就活不出来了。” “将军说了,里正娘子大善!” “岂止是善啊,活菩萨也不过如此了……” 画风与方才声讨她找野男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冯蕴嘴上微笑,心里冰冷一片。 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只会屈服于强权。 好在,冯蕴不计较,更不会在意。 人都有私心。 他们是来看热闹的,还是看笑话的,是想浑水摸鱼占点小便宜,还是被人利用了,都不重要。 她平静地将贺洽送到门口,又对着那些千恩万谢的人,面露微笑。 “夜深了,诸位乡亲慢行。” 各自揖礼道别,逐渐散去。 冯蕴安静地扭头,看向门外的张家兄弟。 他们没有像那些村民一样流露出紧张和害怕,更不会觉得冯蕴帮了他们,脸上更多的是有恃无恐。 “好狠毒的里正娘子,你就不怕我们报复?” 冯蕴愣一下,笑得眼都弯了,“我可是救了你们性命呢?将军本要杀你们。” 张二饼哼声:“以德报怨?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们。” 冯蕴微笑:“你们这种走狗,我还不看在眼里,犯不着收买。” 张二饼目光微变,“什么走狗?我们只是汝山来的流民,听闻花溪村水土肥美,这才愿意入籍谋生,可你一个小娘子当里正,却目光短浅,刻意刁难,分给我们贫土荒地,一碗水端不平……” 冯蕴平静地听着,眼角有一丝淡淡的寒意。 “这就巧了。再往后啊,我不仅会刁难,还会……” 她用口型低低吐出两个字。 “要命。” 说罢,大袖一甩便扭头回去。 张家兄弟今晚闹得一出,是奔着坏她的名声去的。 诬蔑她和淳于焰有染,离间她和裴獗,被花溪村的村民在背地里嚼舌根,从此名声扫地…… 这一招多么熟悉? 李太后想把自己受过的羞辱,施加到她的身上。 冯蕴岂能让她如意? 这一巴掌,她要重重地还回去。 对付张兄几个傻货,冯蕴有的是办法。 可对于那个突然从信州战场回来的裴大将军,却真心有点发怵…… 裴獗进屋的时候,到底看没看见她床上的淳于焰? 要是看见了,为何隐忍不问? 还有淳于焰那个混蛋,又去了哪里? 冯蕴暗叹一声,硬着头皮回房。 裴獗在等她。 躺在她惯常躺的位置,拿着她睡前爱看的书,眉头微蹙,看上去十分平静。 冯蕴稳住心神,微笑着行了一礼。 “将军怎会突然回来了?” 裴獗抬眼,看着她道:“有人来信,说思我若渴,待我凯旋,与我尽欢?” 裴獗: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你们?要不,我走? 冯蕴:不用不用,正是时候……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裴獗:过来我看看,哪里急了? 冯蕴:……再耍流氓,我就要盘你了哦? 第104章 修罗坟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4章修罗坟场冯蕴看着他冷漠的脸,眼睛微烁。 “将军打胜仗了?” 裴獗道:“齐军昨夜在信州左翼大举进攻,我军轻骑兵占据有利地形,背靠信州城防御,左右冲击敌军侧翼,鏖战三个时辰,齐军阵前大溃……” 他没有避讳与冯蕴谈战事。 但说得轻描淡写。 几句话说尽战场上的生死搏杀。 冯蕴问:“后来如何?” 裴獗道:“趁敌颓势,追击至齐军大营。齐军壁虎断尾,火烧大营,撤出八十里开外,在金潭湾防守……” 忽地低头看她,“算胜仗吗?” 冯蕴看他没什么表情,笑了一下,“当然。” 烛火微闪。 屋子里熏着笑荷香,是冯蕴到花溪村后,用沉香,丁香、肉桂等,加上干荷粉末制成,她很喜欢。 没有雪上梅妆那样清冷出众的香气,但温和素淡,很适合二人眼下相处的场景。 彼此相望一眼,一种朦胧的暧昧便在沉默中蔓延开来。 裴獗长臂微伸便将她揽过去,拉入怀里与暗香纠缠。 她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呼吸,短促而浅细。 裴獗低头看她,没有多余的动作,“敖七每日给你写信,你怎不问他?” 果然没有什么是可以瞒得住裴大将军的。 冯蕴笑了一下,想到那个好多天没有来信的少年郎。 问他:“敖侍卫如何?” 裴獗手臂一紧,盯住她,头更低了,灼热的呼吸顺着耳窝往下,喷洒在领子里,激出一片难耐的赤红。 “轻骑兵冲击,敖七带队打左翼,他有战场天赋,懂应变。我准备发兵并州,敖七昨日已跟随朱呈的赤甲军,奔并州去了。” 冯蕴眉头不经意一蹙,“你向来不愿他冲锋陷阵的。” 裴獗:“外甥大了,管不住。” 这句话,很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可惜冯蕴沉浸在裴獗要发兵并州的消息里,没有注意到,沉吟片刻后抬头,才发现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好像即将出鞘的利刃,锐利而绵长。 她表情松缓一笑。 “并州水路四通八达,有重兵把守,将军可有必胜的把握?” 裴獗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从无绝对把握。” 每一次上阵,都可能面临死亡。 常胜将军也大多死在战场上。 冯蕴觉得裴獗今夜的话,比往常多了一些,那张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但令她心下不太安宁…… 总觉得这人在酝酿什么情绪…… 那莫名消失在房里的淳于世子,成了她的心病。 “那将军累了吧?”冯蕴看着裴獗赤红的双眼,和掩饰不住的疲惫,可以想见他今晨还在信州追击齐军到金潭湾,晚上就出现在花溪村,中途根本就没有片刻的休息。 他应该是很累很乏了。 于是她犹豫着指了指软榻。 “将军今夜就睡这里吧,我去次间将就一宿……” 裴獗没有说话。 等她起身要离去,他却一把拽住那只柔细的手腕。 冯蕴冷不防摔入他的怀里,惊讶地转眸,“将军?” 裴獗紧抿双唇,轻轻抬手拂开她垂落的鬓发,目光在笑荷香的绵长制片里,变得格外灼热,充满了掠夺的欲念。 窗外风骤,有微凉的秋风涌进来。 冯蕴察觉到凉意,身子瑟缩一下,便被他禁锢着后腰,转身压在榻上。 “不要走。”他微凉的唇近在咫尺,声音低哑。 窗外雨声骤起,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窗扉和瓦片上,掩盖住二人激烈的心跳,目光对视间,鼻尖相贴,呼吸紊乱,吻便伴着那凛冽的雨声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灼热的,难捱的,密不透风地将她包围,好似带着难言的情绪,又似积累了千年万年的力量,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炽烈缠绵……很快便缠出一片旑旎,升腾的快意在腰腹汇集绵延,喉间滚动的是抑制到极致的低吟…… 帘外的大满和小满对视一眼,低着头,红着脸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侍卫也退得远了一些。 “将军……” 冯蕴有些呼吸不过来,双手缠住他的脖子,溺水般紧张。 她怀疑自己要被熔化了,一句话说得气喘吁吁: “我……将军等等,我有些不便……” 裴獗凉凉地盯着她,伸出手扣住她的手,突然便沉了声音。 “你还有机会。” 冯蕴脑子空白得可以涂墨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什么机会?” 裴獗的手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去,脸上看不出表情,唇几乎又要碰上她的……却不料,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就那样拍在她柔软的臀上。 “告饶!” “……”冯蕴瞪大双眼。 他当然知道裴獗想要什么。 要不是憋得狠了,想得久了,怎会大战刚刚结束,便跨过淮水从信州紧赶慢赶地跑回来见她? 裴大将军好的就是那一口。 可她突然被打了一下屁丨股,别扭又心慌,双颊当即烫得通红。 什么狗脾气,不方便也要告饶吗? 冯蕴红着眼睛瞪他,一言不发。 裴獗略微松开她,“还不肯老实交代吗?” 冯蕴心里一窒,“将军要我交代什么?” 裴獗目光沉沉地看来,脸上一片冷漠。 冯蕴垂下眼帘,“我错了。” 裴獗问:“错在何处?” 冯蕴纠结又犹豫。 她猜测裴獗说的是淳于焰的事情,可又怀疑裴獗只是看到了一些痕迹,未知全貌,只是在套她的话而已,不肯自己往刀口上撞。 于是存了一丝侥幸,“我不该……” 忽地抱住他的脖子,身子柔得像没有骨头似的靠上去,柔软倾覆,以吻封缄…… 这招屡试不爽。 裴獗下意识要躲开,一双眼不知是惊还是欲地盯住她。 冯蕴微凉的唇颤抖着靠近,牢牢揽紧他的脖子,好似温驯的小兽突然发狠…… 很快他便投降,压抑不住地喘气,坚硬的指节几乎要将她捏碎,紧绷的脸色却舒缓下来。 危机解除,天地间的雨声更是缠绵。 冯蕴得逞地笑。 “我不该写信勾引大将军,害得将军长途奔波而归,都没得休息……” 呼吸在唇边辗转。 裴獗用力的抱紧她,像是恨不得勒死。 “那我该如何罚你?”他声音喑哑,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问她,而热度惊人的身体更是研磨般逼得她颤颤不止。
那才是真正的惩罚。 冯蕴眼里是一片潋滟的柔波,受不得这般,看着眼前男子凌厉的眉宇,逗他一般低低地笑。 “……我知将军在想什么。”冯蕴悄悄探入他的衣襟,“将军受不住了吧?求我啊,求我便帮帮你?” 裴獗:…… 这女郎如何敢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来? 冯蕴又悠悠地道:“不然将军回头腻了,嫌弃我了,我心里便会想不开了。将军要是求我,我便可以自我安慰,我是将军求来的,多少能得一点甜头不是……” 裴獗戳一戳她的脸,忍得辛苦。 “有甜头给你。” “多甜?” “你猜?” “多么……” “管够。” 冯蕴啧声。 以前这个时候的裴大将军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冯蕴懒得去想他经历了什么,有多少房中的经验,只笑道:“你们这些男子,哪一个不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嘴上说有甜头,心里指不定早就把我宰了千回百回了。” 裴獗这回没有反驳。 而是顺着她的话,用一种沉郁而幽冷的语气告诉她。 “是想过的。” 冯蕴抬起眼来,“什么?” 裴獗搂住她,喉咙里闷出一道难耐的低音。 “宰了你,千回,百回。” 冯蕴眼梢带笑,瞄着他,“那将军试试看,要怎么宰才好吃一点?是清炖可口,还是红烧入味?” 天生媚骨,大抵如此?裴獗的目光落在她微乱的鬓边,看她朱唇微启,说出这些话,一时气息不稳,紧咬牙关才强忍下那种暴戾的欲念跳出来。 她浑然不知危险,又笑着问: “将军不如偷着吃,听说偷的会好吃一点?” “不正经。”裴獗狠狠眯眼,总算明白了这小蹄子的心思。 就是不肯让他继续往下问。 裴獗微微抿唇,就像一个会拿捏人心的恶魔,不徐不疾,将她握在掌心,恣意摆弄,带出一串泛入肌骨的麻酥,等她情不自禁地嘤咛,告饶了。 他这才又厉声逼供: “说吧!淳于焰为何在你被窝里?” 果然是知道的。 也知道那个美人是淳于焰。 即使裴獗没有见过淳于焰的脸,也会认识那把碎玉剑。 冯蕴妥协了。 “杀人不过头顶地,没有这样逼供的……” “是吗?”裴獗的声音莫名紧绷。 冯蕴声音娇气地叫唤,一把按住他滑动的大手。 “要杀要剐,将军请便,别折磨我……” “要杀,也要剐。杀得透透的,片甲不留。” 冯蕴有些气急。 她突然发现这个裴獗简直就是一个跟她棋逢对手的老色胚,早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裴大将军了,什么话都能接得上,让她常常难以招架。 “不要……我真的不方便……” 冯蕴怀疑裴獗会弄死她。 是真的,死得透透的那种。 “将军饶这一次。” 她厚着脸皮求情,身子往他身上缠,没脸没皮地哄他…… 只要裴大将军高兴了,还是很好说话的。 果然,裴獗眉心紧蹙,死死盯住她,呼吸渐重,好似酥了骨头,一身汗涔涔的,眉头舒展开来,喉咙里滚出一道压抑的呻吟,气息变得比方才更为沉重。 可脑子还很清醒,并没有欲令智昏,一把揪住冯蕴便拉开来,低低相问: “说吧,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冯蕴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我们好像被张家兄弟算计了。” “哦?”裴獗分明不信,“既如此,为何要放走他们?” 冯蕴眼儿微眯,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将军可听过,放长线,钓大鱼?” 裴獗审视她片刻,慢慢抱住她翻转过来,冯蕴顺从地偎进他的怀里。娇小的身躯这么紧靠着他,身体的差异由此被放大,就好似一只脆弱的小白兔落入了大野兽的怀里。 “若我没来,你要如何处理?” 许是裴獗今夜的态度太过亲和,许是冯蕴早已经突破了那点不重要的自尊心,不再要脸。 她笑了,目光撞入裴獗探究的眼波,当即飞出个媚眼,撒娇般嗔怪。 “将军不都看见了吗?还问。” 她压根不知道,娇气起来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又会有如何蛊惑人心的魅力…… 裴獗气紧地掐住她的腰,身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好似要暴涨开来,叫嚣着,其势逼人,吓得冯蕴缩回身子,这才抬眼问: “不过妾有疑惑……那……淳于世子去了哪里?” 裴獗:“走了。” 冯蕴哦地一声,松了口气。 那样一个美貌可人的淳于世子,要是落入裴獗的掌心…… 不对,当时裴獗看到的淳于焰是被她描眉画唇后的,那样艳美的姿容让裴獗这个老色胚看到…… 她突然有点怀疑,裴獗从窗户进屋里看到被窝里有一个香软诱人的美娇娘,会不会原形毕露扑上去就啃? 那淳于焰又该什么反应? 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说的,淳于焰又是怎么走的? 那样的名场面,她居然错过了。 “好懊恼。” 下意识开口,这才发现那人目光咄咄逼人。 “姬在说什么?” “没什么。” 微妙的气氛被推到了不可控的局面。 裴獗再不忍耐这一番折磨人的煎熬,一把拉下垂帐,身子倾覆下来,冯蕴没忍住,叫出声,“将军。” 裴獗手上的茧子透过她薄透的衣裳,刮出一阵战栗。 冯蕴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身子在颤,睫毛也在颤,意识在恍惚中游走,这才意识到男人其实并没有了解她刚才说的“不方便”是什么。 眼看他整个人都有些失控,再不阻挡体面都没了,冯蕴这才扳着他的脸,呼吸气促地微微分开。 “我身子来了……” “怎么?” 冯蕴将脸埋入他的颈侧,低笑一声,正要开口,突然听到榻下传来一声碰撞,好像有人在剧烈挣扎一般。 她惊觉抬头:“什么声音?” 唉,今天有点事,耽误了哈,抱歉抱歉~ 二更再稍等,我吃个午饭再来…… 第105章 修罗斗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5章修罗斗场“不曾听见。” 裴獗的声音很是低哑,带着难耐。 冯蕴唔一声,“想来是鳌崽被你吓住,躲到榻下去了。” 裴獗没有多话,脸色冷淡地将她拉过来,轻轻撩一下她耳侧的头发。 “专心些。” 这人精力旺盛天赋异禀,压抑后更是成倍地爆发,往日刻板冷漠的脸,大概是复苏了某种沉睡的欲望,此刻极其吓人,这样血脉偾张地贴着她,强势的攻击力在压抑的喘息里,变得热量惊人,几乎要将她烫化。 冯蕴颤了又颤。 方才的话,他是没有听见吗? 她伸手拦住裴獗,“将军,不可以。” 裴獗眼眸低垂,拇指轻抚她红艳的朱唇,“姬不愿?” 冯蕴身子绷起来,脑子有好一段空白,感官都被他带着,整个人轻飘飘的。 “将军回来的不巧,我……来事了。” 裴獗:“哪里来事了?” 他其实听见了,只是…… 以前两人是很少就这样的事情进行交流的。 裴大将军好像天然缺了一根弦? 冯蕴有点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张压抑难耐的脸,悄悄把那点“小恶意”掩饰好,故作遗憾地道:“月信来了。” 裴獗石化一般,雕塑似地杵在那里,一双眼盯着面前的女郎,瞳仁里流露出野兽般冷冽的审视,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你故意的?” 有那么一点…… 知道不行,还故意缠他。 有时候大将军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很有意思呢。 冯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但身上有治他的护身符,半点都不会怕的。 她知道,裴獗再是禽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动她。 “那要怎么办呢?”她轻声问他,眼睛水灵灵的眨动一下:“还是等将军下次再打了胜仗回来,我们再继续吧?” 裴獗松开她,颓然躺倒下去,“你狠。” “将军误会我了。”冯蕴爬起来,撑着身子看他。 “我真心想侍候将军,奈何……天公不作美。” 裴獗抬起漆黑的眼瞳,瞥她一眼,胸膛微微起伏,却不出声。 冯蕴笑不可止。 夜雨仍然没有停下。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无比微妙。 冯蕴就着氤氲的光线,看到一个兽化的家伙蠢蠢欲动,因找不到出路而几近发狂。 她顿了顿,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那激烈的心跳,闲谈一般问他:“将军准备何时启程?” 裴獗微微皱眉,眼眸深处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丑时。” “那还有一个时辰了?”冯蕴讶然。 不待裴獗说话,又故作惊讶地问:“这么说,将军是在发兵并州前,专程回来看我的?” 裴獗默不作声。 好半晌,淡淡地道:“有军务。” 唔!冯蕴并不觉得有什么。 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 “那就好。我还在想要怎样回报将军这一番深情呢,既然是军务……那便省了。” 裴獗扫过她的眼睛。 一张脸布满了“我信你鬼话”的寒意。 冯蕴轻笑,再次顾左右而言他。 “并州之战可不轻松,将军准备怎样应付萧呈的五十万大军?” “少打听。”裴獗冷着脸说完,看她表情不愉,再次重复,“我还有一个时辰。” 冯蕴在他火热的目光下,伸出指头,点了点他的喉结,似笑非笑:“那将军准备用这一个时辰做点什么?” “你说呢?”声音未落,落在腰间的大手便横了过来,仿佛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狠,恨不得将她捏碎在掌心里。 “要是可以,我真想宰了你。” 疯狂的欲望配上寒潭似的双眼,好像惊动了某种沉睡的情绪。 冯蕴心口微窒,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拨弄了一下。 她小声:“那我……帮帮将军?” “怎么帮?”裴獗的声音极度沙哑, 冯蕴一笑,看着那双沉沉如渊的黑眸,凑上去吻住他硬硬的喉结…… 一道细微的挣扎声,再次入耳。 仍然是从榻下传来的。 “鳌崽?” “鳌崽快出来。”冯蕴拍了拍床板,没有看到鳌崽的影子,心下觉得不安,从裴獗的身上起来,就要探下去查看,不料再一次被他拉了回去。 “不是要帮我?” 身子重重摔在榻上。 冯蕴不痛,但那张榻响起古怪的吱嘎声。 随着裴獗压上来的虎躯,有节奏的震动…… 床底下的动静再次响起来。 这次,比前面更响、更大…… 冯蕴沉不住气了,“鳌崽不会这样闹腾,不会是有人吧?” 裴獗:“再拖下去,只剩半个时辰了。” 冯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裴獗指节稍稍一收,将她揽过来抱住。 手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放在了她的小腹。 “痛吗?” 冯蕴一怔。 那温热的手,带给她一种记忆里的战栗…… 无关欲望,而是温暖。 他在帮她暖腹。 一时恍惚,竟觉得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裴大将军其实是宠爱过她的,三年的岁月里,有很多早已被她遗忘的细节,又在这时被唤醒…… “多谢将军好意,我不痛。”冯蕴慢慢推开了裴獗的手。 沉沦肉体和心动是两回事。 偶尔沉沦一下是放松。 而心动却是惨死的催命咒。 她内心坚定地拒绝了裴獗的好意,但脸上没有半点表现出来,只是那一份刻意的温柔,被眼里细微的寒意出卖…… “时辰也不早了,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将军不如早点启程,路上也不用急赶……” 裴獗淡淡看着她的眼睛,脸色慢慢沉下,片刻后,他一点一点松开抱住冯蕴的手,从榻上坐起来。 “好。” 一个简单的气音。 就好似,带了千斤重的冰山。 冯蕴看他穿衣,跟着过去帮忙。 这一次是诚心的,毕竟铠甲很重。 可裴獗不怎么领情,“不用,你去躺着。” 冯蕴知道扫了他的兴,也不多说,坐回去平静地含笑而视。 裴獗慢条斯理地穿戴好一身甲胄,再提起挂在墙上的辟雍剑走回来,站在榻边看了她片刻,突地弯腰。 砰的一声,从床下拖出一个人来。 冯蕴见状大惊,差点没有当场吓死过去。
披头散发的淳于焰,妆花了,嘴巴被布团堵住,手脚捆得好似一颗大粽子,只有两只眼睛可以看出滔天的愤恨和疯狂的怒火…… “呜……呜呜……” 粽子在挣扎,想说话。 冯蕴看裴獗冷着脸不动,唤一声。 “将军……” 裴獗扯出堵嘴的布团,辟雍剑无声无息地抵在淳于焰的脖子。 “再有下次,不会轻饶!” 这叫轻饶? 淳于焰快要被他气死了。 用力甩了一下披散的头发,他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盯住裴獗。 “有种松开我,占便宜算什么英雄好汉?” 冯蕴眼皮一跳。 她就听到“占便宜”三个字了。 很是好奇,裴獗占了淳于焰什么便宜…… “裴妄之,你胜之不武!” “闭嘴!”骂他的人,是冯蕴。 她低头看着这一颗扭曲到艳美的姿容几乎要变形的粽子。 “再大点声,把人都吵过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淳于焰梗着脖子,被憋屈和愤怒烧红了眼睛。 “我跟他说话,你插什么嘴?” 冯蕴一笑,“世子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了,就剩一张嘴还厉害……” “裴獗!”淳于焰懒得看她,一双赤红的眼睛盯住手提辟雍剑的男人,“松绑,你我决斗。” 这提议太疯狂了。 一个是财神爷,一个是土地菩萨…… 两个人哪个被打死,对冯蕴都不是好事。 “二位。”冯蕴试图从中调和,“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我们何不坐下来,慢慢细说……乱世当前,为大晋和云川友好,二位当以和为贵啊。” “你闭嘴!” “你闭嘴!”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冯蕴眼皮一跳,来不及说话,裴獗辟雍剑微微一挑,已将束缚淳于焰的麻绳挑断。 淳于焰一个鲤鱼打挺,霎时弹起。 那拳头风一般朝着裴獗的胸膛,击打过去。 这次没有招呼,也开始不讲武德了。 裴獗却是早有准备,淡定地侧身,将辟雍剑背在身后,一副让他两招的意思,如同闲庭信步…… 初时淳于焰有点气恼上头,三招过去没有碰到裴獗的衣角,再看冯蕴已经平静地坐回在榻上,一副认真看戏的模样,甚至抱住了被子…… 他便慢慢地冷静下来…… 玩鹰的人让鹰啄了。 看冯十二的笑话,自己成了笑话。 再要输得难看,他往后如何在冯十二面前行走? 淳于焰突然眯起眼,一个饿虎扑食,身子腾空而起,如同一只展翅的隼鸟,快速地踢向裴獗,而身上的碎玉剑,也随之出鞘,疾如闪电…… 动上真家伙了。 冯蕴眼神微微一凛。 “二位……” 没有人理会她。 裴獗高挺的身姿往后一撤,看着那柄碎玉剑擦肩而过。 而淳于焰的身影稳稳地落在冯蕴的书案上,一个转身便狠狠刺了过去,身姿飘逸,衣袂如飞…… 冯蕴惊呼。 卡在喉头的那句话,终于吐了出去。 “何必搏命……” 她看得心惊肉跳。 而门外的大满和小满,大气都不敢出。 打起来了! 裴将军和淳于世子打起来了。 这头动静不小,不消片刻就惊动了值守的部曲和侍卫,他们持刀涌向主屋。 一听情况不妙,冯蕴正要说点什么。 就见裴獗突地转身,厉喝: “没我命令,不许任何人入内。” 左仲就在外面守着,心里咯噔一下,“喏。” 于是,邢丙那些部曲和侍卫还没有踏上主屋的台阶,就看到左仲持刀站在檐下,身侧还有一个红着脸的小满。 “左侍卫,发生何事?” 左仲清了清嗓子。 “大家少安毋躁,无事发生……”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适时从冯蕴的房里传来。 这样激烈,怎么会无事发生? 邢丙满脸怀疑地看着左仲,手扶在刀上。 “是不是将军和女郎起了争执?” 左仲有点尴尬。 总不能说女郎房里真的有野男人吧? 更不能说大将军在跟野男人决斗吧? 他折中一下,委婉地道: “大将军……在教女郎习武……” 习武? 大半夜习武? 一群人立在秋风中,面面相觑。 邢丙最初很是焦灼,怕女郎吃亏。 可打斗的时间一长,他就放心下来。 肯定是在教女郎习武,要不然,就女郎那体格,大将军要打她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哪里用得着这么久的时长? 外面的人都放松下来。 可屋里的冯蕴,却看得紧张坏了。 要论体格和搏击能力,裴獗肯定要强上淳于焰许多,可他眼下身着甲胄,这样的衣着适合多人战场,但在单兵作战时就会显得不够灵敏,尤其对面又是以灵敏着长的淳于世子…… 两个人你来我往,看得冯蕴眼花缭乱。 长得好看的人,连打架都赏心悦目。 冯蕴看久了,渐渐发现他们的剑招其实都收着,并不想真取对方的性命,稍稍放心下来,便觉得口干舌燥,于是想倒一杯热茶喝着,坐下来慢慢欣赏。 她正要起身,只见辟雍剑擦着她的书案发出“嗡”的一声金属鸣响…… 为避开剑芒的淳于焰脚步后移,整个人重重撞在了她的书柜上。 砰一声巨响! 书柜应声倒下。 冯蕴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藏在暗格里的匣子,滚落到地上,在几次翻转碰撞后,重重地滑到墙边,从里面滚出藏着的东西来…… 缅铃为何物,那二位未必知道。 但那一条玉势的模样…… 但凡是个男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看到两个始作俑者因为破坏了财物而住手,双人四目齐齐地朝地上的玉势看去,表情古怪而震惊。 冯蕴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整个人僵硬怔在当场,耳根火一样烫…… 冯蕴:天爷,来个雷劈死我吧! 淳于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裴獗:杀了他,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于是又打起来了。 冯蕴:干脆你俩同归于尽吧。 第106章 面红耳赤 “我的药杵——”

冯蕴喊出这句话,是下意识地想救场。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脸皮。

昧着良心说瞎话并不容易,两个男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她当即为自己的欲盖弥彰而面红耳赤,恨不得来个惊雷劈死她算了。

她万般后悔。

早知如此,骆月从中京捎过来的时候,她就该销毁的……

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说点什么不是,不说也不说……

好在,裴獗很快便替她解决了尴尬。

他丢下辟雍剑,一拳砸在淳于焰的脸上。

淳于焰正看着那滚落的玉势出神呢,哪会料到裴獗突然出手?

“裴妄之,你欺人太甚!”

淳于焰披散着头发,那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可美人再怎样都是好看的。他姿容昳丽,咬牙切齿地随手抹了抹脸,盛怒下的拳头咯咯作响。

“看到我与冯十二一个被窝、两相欢好,可是气极了?本世子就爱看你不高兴的模样……等你上了战场,我还来,日日夜夜都来缠着她……”

他的嘴上好像抹了油,又快又狠,气死人。

裴獗不跟他吵,只动手不动嘴。

冯蕴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状若平静地走过去,把那两个小东西都捡起来,再若无其事地塞在妆台下,安静地坐回榻上。

两个男人就像有默契似的,一眼不看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既不问,也不提,似乎都沉浸在“弄死对方,或者被对方弄死”的厮斗中。

“裴妄之,你别把自己当回事!”淳于焰大声道:“只要你没有娶她,就别妨碍别人来争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能者居上……”

他嘴巴厉害。

但挨打比裴獗多。

这么算来,勉强算个平手。

就是说的那些话啊,越发难听入耳。好似恨不得把方才被塞在榻底下听房时所受的那些恶气,全部都还给裴獗。

冯蕴实在看不下去了,耳窝里嗡嗡的。

“二位,可否听我说一句?”

“别打了!”

她叹口气,盯着满脸冰寒的裴獗。

“将军不是只剩一个时辰吗?这都多久了?”

裴獗一声不吭,就像没有听见似的,冷着脸揍人。

冯蕴又对着淳于焰道:“世子的嘴再不收敛,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淳于焰:“我收敛不了。放心,气死了裴妄之,我替他收尸。”

冯蕴看这两人油盐不进,深深吸口气,终于发作了。

“都给我住手,在我的房里打来打去,是打给谁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房里两个野男人打起来了?还是看我名声太好了?非得给我添堵。”

她这是蓄积了力量一口气喊出来的话。

外面的仆女和部曲听了都抖三抖。

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齐齐收手。

淳于焰气喘吁吁,瞪着裴獗,得意地勾唇一笑。

“十二关爱我,我都听十二的。”

冯蕴有点想锤死他。

什么叫听她的?

分明就是打不过裴獗想认怂,又丢不起那个人。

可他嘴巴会说呀。如此一来,就好像他跟冯蕴才是一伙的,占尽了口头上的便宜。

裴獗大概也打累了,身上穿着铠甲,汗如雨下,比淳于焰轻装上阵耗费的体力更多,又有从信州狂奔回来的疲累,那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即使收住情绪,仍是肉眼可见的暴戾。

再打下去,真的要死人了。

裴獗饮一口凉茶,冷冷走到窗边。

窗户推开,雨丝吹拂进来,凉了他的嗓音,“滚!”

淳于焰往榻上一坐。

“冯十二都没有让我滚,你算老几……”

冯蕴脑子快被他吵昏了,上前就拉人。

“赶紧走,你赶紧走。”

淳于焰身上仍穿着那一身中衣,长发披散,脸上还擦着胭脂,一番打斗下来面色潮红,汗意涔涔,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受了凌辱的美娇娘……

他厚着脸皮,“外面下着雨呢,我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生得又这般好看,走出去多不安全!”

冯蕴快被他气死。

“你的侍卫呢,向忠呢,桑焦和殷幼呢。”

淳于焰:“不知。大概都死了吧。”

冯蕴冷丝丝笑两声,从床底下翻出他的面具和外衫,递上去。

淳于焰把头仰起,笑得如花似玉。

“你怎么取下来的,就怎么给我穿回去……”

裴獗冷冷看过来,眼风都透着寒气。

冯蕴见状,一把抓过榻边挂着的长鞭,“你走不走……”

淳于焰:“走。我听十二的话。”

这情深深软绵绵的样子,分明就是想整死她的。

穿好衣服戴好面具,他走到窗口又回头。

“十二,外面在下雨。”

冯蕴走出门,叫小满拿来一把油纸伞递给他。

淳于焰这才扬起唇角,带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就知你心疼我。”

这声音就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小钩子,让冯蕴……恨不得拿鞭子抽他。

他却不觉,扭头看裴獗,扯开嘴角一笑,竟然朝他躬身行了一礼,“弟先行一步,兄好好照顾我们的十二。”

这话说得十分讨打。

好在他自己也知道利害,声音未落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窗口。

方才还喧闹的房里,顿时冷冷清清。

雨下得不大,可雨声透入房里,激荡着整个空间。裴獗就沉默地站在那里,一身甲胄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冷漠异常。

冯蕴黑眸定在他身上,走上前去。

“将军可要歇会再走?”

裴獗眼角的赤戾,淡了些,“嗯。”

冯蕴微微一笑,唤了大满和小满进来,重新煮茶,招呼裴獗在窗边的木榻上对坐下,等着她们收拾屋里那一片狼藉。

二人相对无言。

秋风拂入,耳畔突然传来风铃的响声,清脆悦耳,配着雨声,格外令人幽思。

冯蕴下意识抬头看裴獗。

他也在看她。

黑眸幽深,似乎想说什么。

“困了?”

冯蕴有些意外。

她看出他有话想说的,但不是这一句。

“是有点犯困。”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已梦见周公了,今日撑到现在,虽然此刻没有困意,但眼睛早已干涩。

“去睡。”裴獗看一眼那张被仆女重新整理好的床榻,“雨停我就走。”

冯蕴提起小炉上的茶壶,为他添水。

“将军大老远回来,我怎能不陪?”

裴獗:“不用管我。”

这话听上去是有点委屈意味在的,可冯蕴抬头,只看到一双漠然无情的眸子。

裴獗坐在木案前,比冰山更显孤寂。

冯蕴笑了笑,声音淡淡地闲聊。

“我大兄好吗?”

“好。”

“身子可康复了?”

“尚未大好。”

“这些日子,多谢将军照拂。”

裴獗没有说话。

只有雨声,嘀嘀嗒嗒。

冯蕴看着他清冷的面容,后脊幽幽发凉。

“将军近日睡得不好吧?”

那眼睛、那面容,一看就缺觉。

冯蕴看得不那么痛快,“要不然将军去睡一会?我刚才吩咐了灶上,给将军做些吃的,等饭食做好,我再唤将军起来,填一填肚子再走。”

裴獗看她一眼,“你陪我?”

他声音很是好听。

那眼眸里赤热的光,那握盏时修长的手,每一处都好似有隐隐的暗流在涌动,如一把拉得胀满的弓,射不出那支利箭,便是意难平。

冯蕴脸颊有点发红。

“全由将军。”

裴獗眼色发红,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到榻边轻轻放下去,低头凝视她片刻,在冯蕴腰窝发麻心潮起伏的当儿,轻轻拉上被子将她捂好。

“睡吧。”

他不再看冯蕴,在她身边靠床头躺下,没脱铠甲,假寐似的阖上双眼。

他很规矩。

不像刚见时那样孟浪。

冯蕴侧躺过去,看他合眼休息的模样。

他整个人都是刚硬的,铠甲是,他也是。有些日子没见,他好似黑了一点,原本的俊朗因那一份憔悴,显得面容更为凌厉,仔细看耳下到脖子处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应是伤口不深,已经愈合得快要看不清了。

可见战场凶险……

冯蕴看着想着,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天已大亮,雨过天晴,窗外的天空一片澄净,洗剂后的世界清亮的焕然一新。

就好似昨夜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冯蕴打个哈欠叫小满进来。

“将军几时走的?”

小满道:“天不亮就走了。”

冯蕴轻唔一声,“吃东西了吗?”

小满摇头,看冯蕴沉下眼眸,她又笑盈盈地道:“不过女郎放心,我给左侍卫的包袱里塞了二十个煮鸡蛋,还有十来张大饼,一笼大白馒头,饿不着他们。”

冯蕴笑着看她,“就数你机灵。”

小满羞涩地一笑,耳朵红红的。

冯蕴今日有事情要做,脑子很快从混沌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平静。不料梳妆时,竟然发现昨夜匆匆塞在下方的小匣子不见了。

“女郎在找什么?”小满问。

冯蕴心下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放在妆台下的东西呢?” 第107章 冯蕴立威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7章冯蕴立威小满皱眉,“将军走的时候,好像带了个匣子,是女郎的吗?” 冯蕴愣了愣,哭笑不得。 “罢了,没事了。” 看到那东西的时候,他不问,事后也不问,却又不声不响地带走,这是要做什么? 也好。 带走了,这桩糗事就算是落幕了。 冯蕴收敛心情,本不欲再想…… 岂料,小满收拾屋子的时候,却在桌案上发现个药包,上面放了一封信。 小满没敢拆,交到冯蕴的手上。 “是不是将军留下的信?” 除了他,还会有谁? 这个闷葫芦有话也不会当面说的。 冯蕴将信拆开。 信上大概是说药包里的,是为她调理身子的药物,药材珍贵,濮阳九很不容易才弄回来,不可浪费,一定要记得吃。 但又特地叮嘱: 月信干净后,才可服用。 再有一行字,写得极是粗犷。 “玩物伤身,不利养病。待我凯旋,给你吃更好的。” 小满斜着眼睛看女郎红透的脸,又瞄一眼信。 “女郎,将军要给你吃什么?” 冯蕴慌忙将信收入袖中,沉下脸来。 “今日龚先生该来上课了吧?这里不用你侍候,去找龚先生读书去。” 龚子熙是以前玉堂春的账房先生,眼下也兼了冯蕴庄子里的西席,每两日过来上半天课,主要教庄子里的人,一些简单的字,还有算学。 小满一听要上课,头就炸了。 再顾不得女郎要吃什么了…… - 花溪村有一座老祠堂,但在早些年的战乱中破败了,房梁倒塌,里里外外长满了杂草。 但今日祠堂前的槐树底下,挤满了村民。 张家兄弟今日要在这里“受笞”,看热闹的村民只怕找不到最好的观赏位,一个比一个来得早。 到午时太阳最烈,杨大牛才从张家将人带过来。 几条木凳并排摆在祠堂面前,是简陋的刑场。 冯蕴坐在槐树下,表情平淡。 “张家兄弟所犯之事,想必大家都已听说,我便不在此赘述了。只问诸位,该不该打,这村规,又该不该执行?” 村民们马上跟着起哄。 “打得好。” “正该打的。” “里正娘子还是太善了。” 冯蕴侧目看向邢丙。 “执行村规吧。” 邢丙:“喏。” 部曲手执竹杖上前。那竹杖上捆了麻绳,看上去是为了减少伤害,免得重伤打死人,其实…… 冯蕴让他们在麻绳上偷偷抹了盐水…… 邢丙觉得女郎想这损招,真的很解气。 不会重伤,但痛苦翻了倍。 女郎真是好人做了,坏人也偷偷做了。 “开始——执行村法!” 邢丙想想那滋味,好不容易才正经了表情,告诉杨大牛。 “杨什长,你来报数。” 又特地虎着脸吩咐四个部曲。 “听好招呼,不可多打一个,坏了规矩。” 部曲高声答应,“喏。” 张家兄弟脸上黑沉沉的,当众解裤子扒裤子挨打,让全村的百姓围观他们被人打屁丨股,自然恨得牙根痒痒,可事情发生了,上头让他们忍着,他们也别无他法。 张二饼瞪了冯蕴一眼,爬上凳子。 其余几个见状,也都沉默着趴上木凳。 村民们看着缠了麻绳的竹杖,都在说冯蕴良善。 可随着竹杖一下一下地往下抽,那一个个白白的屁股由到红到肿再到破皮,惨叫声便此起彼落的响彻了老祠堂。 村民都是吃苦耐劳的人,平常做农活也会有受伤,听他们叫成这样,难免轻视地嘲弄。 “看着长得人高马大的,以为是什么英雄汉。” “这么笞几下就受不了,包。” “叫得跟骟猪似的,丢死人了。” 张家父母也在人群里,他们的表情阴晴不定,可众人看着也未必太冷血了些,孩子被打成这般,他们除了气恨,好像不见几分心疼。 这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老百姓下了定义。 冯蕴心里却知道…… 这些人都是大内缇骑司的人,未必真有亲缘关系,临时组织的一个“家庭”,哪里来的心疼? “四十八。” “四十九……” “五十!” 杨大牛听着张家兄弟的叫唤声,数得声音发虚,有点没眼看。 “里正娘子。”他朝冯蕴行个礼,“法村执行完毕了。” 冯蕴嗯声,从木墩上站起来。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既执了笞杖,此事就此作罢。今日叫大家过来,是盼着花溪村人以此为镜……总归,挑战我冯蕴可以,挑战村规,下场如张家兄弟一般。” 村民们纷纷应诺。 “我们都听里正娘子的。” “我们守村规,我们必定是守村规的。” 冯蕴看众人眼里有惧,心知立威的目的达到了,微微一笑,礼数周全地朝众人揖拜一下,带着部曲掉头就走。 只留下老祠堂的一片哀叫和议论。 - 花溪村的消息,昨夜已快马传递中京。 不过隔天,嘉福殿里就得闻了。 李桑若冷若冰霜地坐在正殿上,看着垂首而立像个落败斗鸡似的宋寿安,脸色肉眼可见的愤怒。
“庸才!” 像张家兄弟那样的人物,自然不会入太后法眼。 她不知道宋寿安派的人这么不得用。 “大内缇骑,每一个皆是从禁军中挑选而出的精锐,到你手上,怎就变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 李桑若声音凉凉的,淡淡的,听不出多少凶狠,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宋寿安,到底是你蠢,还是哀家蠢?” 宋寿安大惊。 太后怎么会蠢? “是卑职愚昧!” 宋寿安额头汗涔涔的请罪。 心里却觉得冤枉,想他只是一个陶匠,入宫也没有多长时间,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是按太后吩咐做的,可责任却全得他来担…… “殿下,卑职这就下令,让他们把那冯氏的庄子一把火烧了,给太后殿下出气。”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厉害的报复法子了。 李桑若一听,竟是笑了。 那眼里的鄙视和寒意,不加掩饰地扫向宋寿安。 “你以为哀家要的,是她的命吗?” “一个贱人的命,值得脏了哀家的手?” 她要的是冯氏名声扫地,像她一样受尽非议,要的是她失宠于裴獗,让裴獗看清她的真面目,如臭蝇破鞋般弃她不顾,让她草芥似的被人踩在脚下,任人羞辱欺凌…… 否则,如何能解她心头之恨? 如何抚慰她日日夜夜承受的那些噬骨之痛? 死?不,她绝对不会让冯氏死。 她只想要她生不如死。 “宋寿安。”李桑若声音淡淡的,“今日内,你即刻为哀家拿出个善后的章程来,否则,这缇骑司司主之位,你不必做了。” 宋寿安吓一跳。 他刚尝到手掌权柄的快活。 那滋味儿有瘾,他舍不得…… “殿下!”宋寿安在地上拖膝而行,跪行到李桑若的面前,双手抱住她的膝盖,仰头讨饶,柔情软话。 “小人会好好侍候殿下的……殿下便是小人的天,殿下说什么,小人就应什么,为太后殿下做牛做马,便是小人此生夙愿,殿下莫要弃了小人……” 李桑若眯起眼看他。 试图从这张俊俏的脸上看到那人的影子…… 可怎么看怎么陌生,怎么看怎么来气…… “滚!” 她抬脚踹出去。 力道不大,宋寿安却顺势坐下来,抱住她的脚放在怀里,慢慢抚上去,跪着虔诚地亲吻。 “殿下罚小人是应当的……” “殿下怎么罚,小人都认。” “就是不可以……不要小人。” 李桑若心下戾气渐浓,可又从宋寿安那些温声软语里,得到了适时的抚慰…… 那个人的嘴,是说不出好听话的。 宋寿安却可以。 这张会说话的嘴,长在这样的脸上,何其珍贵?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裴獗。 也不会有第二个长得像裴獗的宋寿安了吧? 她低头看着讨好卖乖的男子,唇角冷笑。 “当真怎么罚你,都行?” 宋寿安痴痴看着她,“任凭殿下责罚……” 李桑若抬了抬眉,猛地把脚从他怀里收回来,正要说话,门外便传来方公公的咳嗽声。 “殿下,大内缇骑司韦副司主求见。” 李桑若瞥了宋寿安一眼,示意他好好跪到边上。 这才冷声道:“宣。” 韦铮进殿,看到跪在一侧的宋寿安,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而宋寿安也回了他一个复杂的冷眼。 宋寿安当韦铮是嫉妒自己。 毕竟他可以睡到太后而韦铮睡不到。 韦铮当他是蠢货,好好的差事能办成一桩笑话,丢尽了大内缇骑司的脸。 两个人彼此看不惯,明争暗斗,李桑若都看在眼里。 她很享受,为此自得。 “韦爱卿,何事要禀?” 韦铮冷冷扫了宋寿安一眼,低头拱手,呈上札子。 “微臣弹劾缇骑司宋寿安,任人唯亲,贪赃枉法,德不配位。自任缇骑司司主以来,一无驭下之能,二无治司本事,三无勇四无谋,只会缇骑私用,把一堆无德无才的亲属挪到缇骑司自不必说,每派公务,皆会收取缇骑的孝敬,把缇骑司当成他们乡下的菜市,怨声载道……” 说罢又抬头看一眼李桑若。 “微臣有证人、证物,即刻可呈禀太后。” 李桑若道:“哀家都知道了。” 这不冷不热的语气,让韦铮大受打击。 他道:“太后,如此无能鼠辈再执缇骑司权柄,将是大晋之祸,还望太后褫夺其职,将宋寿安下狱治罪!” 李桑若眉头揪了揪,突然朝方公公伸手。 方公公捧上清茶,她漱了漱口,这才淡淡一笑。 “韦爱卿从安渡回来,办砸了差事,哀家也不曾治罪于你。仍好言好语地安慰,还授卿副司主之位……” 韦铮的心往下沉。 李桑若又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宋司主初任要职,经验不足也是有的,韦爱卿当多多襄助,以尽同僚之谊,而不是背地里使绊子,让同僚难堪,再办砸哀家的差事!” “微臣……”韦铮倒提一口气,“明白了。” 宋寿安朝他看来一眼,很是乖顺地拱手告罪。 “愚弟办事不力,让韦兄见笑了,往后还望兄不吝指教……” 第108章 被崽宠爱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8章被崽宠爱韦铮暗自咬牙,恨得七窍生烟。 这只是办事不力吗? 证据都甩到太后脸上了,还在包庇这个小白脸。 无非就因为他长了一张肖似裴獗的脸。 韦铮是带着满腔的郁气回府的。 鞋一脱,双腿往榻一盘,灌了半肚子凉茶,就开始在骆月面前疯狂地唾骂。 从花溪村回来,骆月的房里便成了他的泄气处。 这个妇人要说什么真本事也没有,可她有一囊子的话,可以很好的抚平他的逆麟,还有一囊子闺房秘术可以让他发泄火气。 韦铮眼下很是宠爱骆月。 又或说,是信任。 在外不敢说的话,他都会在骆月面前说。 因为这个姬妾,满心满眼都是他,看他的表情,就好像他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天,让他的自尊心很得安慰…… 骆月听完,顺从地将头靠在他的膝上。 “夫主可不要再难过……妾心疼。” 看她这么说,韦铮缓口气,将手放在她的脸,捏了捏。 “你是没看到宋寿安小人得志的模样……” 气。他每个毛孔都挟着火气。 骆月温声道:“夫主不值当如此。气坏了身子,那才是便宜了小人。” 韦铮重重哼一声。 骆月想到花溪村传来的信。 琢磨下,她慢慢坐起来,绕到韦铮背后为他按捏肩膀。 “太后偏心姓宋的,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想来也是,睡在枕边的人,再怎样也比旁人更亲近三分,再是做错了事,关起门来发个脾气,还不是要宽容他吗?尤其这女子呀,让男子入了身子,那便要丢了心了……” 她声音未落,韦铮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不可这般编排太后。太后殿下……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不然,今日临朝的人,也不会是她。” 骆月知道韦铮心里装着那个女人。 轻笑一声。 “将军自是体恤太后殿下,弹劾那姓宋的,也是为了太后的江山着想,可太后眼睛被人蒙蔽了呀,她看不见……” 韦铮刚叹出一口气,就听耳边的女人吹风般温和的道出一句。 “太后看不清,那夫主何不想办法让她看清?” 韦铮猛地侧头看着她。 骆月道:“只要揭开姓宋的庸碌无才以色事人的真相,那他还坐得稳司主之位吗?没有了他,太后眼里不就只剩夫主了吗?夫主权掌大内缇骑司,百官尽惧,那是何等威风……” 又目光柔柔地道:“那时妾跟着夫主,也极有脸面呢。” 韦铮捉住她的小手,将人搂过来。 “骆姬心系于我,我自不必亏待你,只是……” 他叹息,“太后看那姓宋的跟眼珠子似的,哪有那么容易让她厌弃。” 骆月笑了笑,“要我说,这弹劾人的事,就不该将军出面。” 见韦铮目光凛冽的看过来,骆月也不惧,而是笑盈盈的道:“御史台是做甚用的?夫主何必讨这个嫌?把证据偷偷交给敖台主,剩下的事,夫主便只管吃酒看戏就好。” 韦铮眼睛一亮。 随即又黯淡下来。 “若我这般,太后那边……定会怨我。” 骆月手指一僵,直勾勾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睛便滴下泪来,模样凄苦,又咬着下唇轻笑。 “夫主对太后殿下之心,如妾对夫主一般。” “骆姬……” 骆月捂着心口,软软地靠着他。 “若有一日,夫主也为妾思量一二,妾便死而无怨了。” 韦铮看着她这般,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些情绪突然便充盈在胸膛里了。他是喜欢李桑若,可他也越来越不舍骆月难受,看到这串珠似的眼泪,就像心被人揪痛了一般。 “骆姬勿恼,我自会好好疼你。”韦铮抱紧她,“明日,不,今夜我便找敖台主。” 骆月将头垂在他胸口,喜不自胜地嗯声。 - 中京朝堂里的风起云涌,没有吹落到花溪村来。 村里的农人在抓紧时间秋播,农具坊也在加紧干活。 从石观县买回来的木头,从涂家堡运回来的铁器,一车车地拉入坊里。 先期要做的便是模具,只要把组件的模具倒出来,接下去便可以流水生产,会容易许多,而冯蕴答应过的冶铁提炼,眼下在花溪村做不了,因为缺少冶铁的工具,只有在涂家坞堡里制作。 因此,冯蕴抽时间去了一趟涂家坞堡。 天不亮出门,再回花溪,太阳已然下山。 她刚从驴车下来,就看到吕大山匆匆往外跑。 “女郎,女郎不好了。” 冯蕴来不及擦把汗,眉头便蹙了起来。 “慌什么?” 吕大山连忙收住表情。 “是张家,张家……”
冯蕴冷笑一声,“他们又作什么妖?” 从昨日开始,她便派了部曲专门盯住这一家子,想是出不了什么岔子才对? 不料,吕大山却道: “不是他们作妖,是,是鳌崽……” 冯蕴脸色一变,紧张起来。 “鳌崽如何?” 吕大山是个说话就大喘气的人,被冯蕴这般瞪着,当即红了脸。 “张家被野兽撕咬了……然后一口咬定是鳌崽……” 野兽? 什么野兽? 吕大山又道:“看见的人说,那野兽长得很像猫,就是大了很多的鳌崽模样。他们闯入张家,咬伤了张家好几个人,要不是兄弟几个都在家,双亲都要送命了……” 冯蕴哦了一声,关心地问。 “两只野兽没有受伤吧?” 吕大山见她不问人伤得如何,只关心兽,诧异地摇了摇头。 “有村民看到的,是有两只,说猫又比猫大,说虎又不如虎猛,看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他们便叫它山猫……” 说罢停顿一下,目光闪烁着。 “不过,他们都说,看那野兽的毛色花纹,鳌崽可能是那种山猫的幼崽。”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猞猁的名字。 叫山猫也是一种俗称。 冯蕴是在界丘山下的官道边捡到的鳌崽,当时它的父母都受伤了,奄奄一息地躲在大树后,试图让她这个人类来收留他们的幼崽…… 兽类尚且舐犊情深…… 冯蕴壮着胆子便将它抱了回来。 鳌崽还小,她是不怎么拘着它的。 小家伙有时候夜间出去打个猎,找点吃的,白天都会在家里睡大觉,冯蕴完全不知它上过界丘山…… 那两只大闹张家的野兽,是不是鳌崽的父母,冯蕴不敢确定,只知道此事一定有鳌崽的功劳…… 不然为什么不闹别人家,只闹他们张家? 想到自己没有被男人好好宠过,居然被一只小猞猁宠爱了,冯蕴心里怪甜的,于是嘴角禁不住上扬,微笑说道: “不用理会他们,庄子里做好防守便是。” 冯蕴回屋,找一圈没有看到鳌崽,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叶闯冷眼旁观半晌,走上前问: “女郎,可要我出面教训一下张家兄弟?” 冯蕴看着他,摇头拒绝了。 “杀鸡焉用牛刀。有你们坐镇长门庄,想来他们是不会乱来的……” 叶闯唔一声,点点头,不强求。 不止敖七,叶闯也早就发现了,冯十二娘有什么事情要做,都会叫她手下的部曲和仆役,只要不与将军府有关,很少主动找他们。 这种疏离,他不是很能理解。 可冯蕴却很明白……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不是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就尽量不要心存希望,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鳌崽是半夜才回来的。 为了鳌崽,冯蕴的窗户常不关严。 冯蕴没有睡熟,窗帘一响,她就坐了起来。 “崽崽。”冯蕴看着潜行而入的小家伙,招了招手。 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影子,但她知道,鳌崽可以看见她。 鳌崽果然过来了,挨着她蹭一蹭,鼻翼里吐出呼呼的热气,落在她手背上,暖烘烘的。 冯蕴将它抱了个满怀,又去掌灯,然后将它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甚至把肚皮也翻过来检查了一下。 鳌崽没有受伤,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吓坏姐姐了。”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冯蕴把自己说酸了。 “崽,姐姐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出事。那些坏人,姐姐自会收拾,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用你去逞强,明白吗?” 鳌崽贴着她,很是乖顺地蹭。 冯蕴闻到它身上有血腥味,猜到在外面饱餐了一顿才回来的,又笑着拿来帕子,将它擦得干干净净,这才抱上榻去,用被子裹入怀里。 “崽,姐姐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听懂……但有一天,你如果要走,要离开姐姐了,记得要保护好自己……” 鳌崽是猞猁,不是家猫,它肯定更喜欢山里的世界,跟着它的父母,一起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不是看着他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可笑的自相残杀。 她害怕鳌崽有一天会离开它,回到它的世界,又希望它能开开心心,做一只有家人有父母疼爱的自在猞猁…… 就像担心孩子未来的老母亲,她为鳌崽的将来焦虑了半宿,才堪堪入睡。 天刚明,就收到任汝德从安渡城捎来的信。 “魏礼已成事,两日后,石观码头接人。” 三更送上!么么哒~~ ps:我也好想要一只不会咬人的大猫,乖顺的,懂事的,哈哈哈哈,就当是梦想照入书里吧。 第109章 闺中密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09章闺中密友冯蕴握住信久久不语,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好半晌,这才起来梳洗。 庄子外白雾茫茫。 立冬了,天开始转凉。 远近的田埂上,都有下地的村民,看到冯蕴,姚大夫家的汪嫂子笑吟吟地过来。 “里正娘子看过孵小鸡没有?” 冯蕴愣一下,这才想起上次给的鸡蛋,他们家说是要用来孵小鸡的,于是也有些好奇。 “孵出来了?” 汪嫂子兴奋地道:“你来看看?” 冯蕴点点头,跟着她过去。 两家不到十丈,来去很是便利。 姚家的门扉是一个竹篱,里外都种了菜,但汪嫂子显然没有什么经验,菜苗长势不是很好,于是冯蕴又指点了一下。 汪嫂子很受用。 “下一茬,我便按里正娘子说的来……” 姚大夫在屋里忙,看到冯蕴吓一跳,连忙拍干净衣裳上的药灰,起身拱手,“里君,请上座。” 冯蕴微笑:“姚大夫不用客气。” 汪氏笑着嗔他,“邻里邻居的,老姚你何须如此,倒把里正娘子客气得不自在了。” 又拉着冯蕴去墙角磊起来的一个草窝,“来,你来看,就在里头……” 冯蕴嗯一声,本想回头朝姚大夫施个礼,却恰好看到他长长松口气的样子,被她撞见,又紧张又尴尬地一笑。 那表情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以前姚大夫不是这样的。 一个坦坦荡荡的大夫,何至于此? 冯蕴看过孵小鸡的窝子出来,悄悄问汪氏:“最近姚大夫有没有古怪的地方?” 汪氏愣了愣,“古怪的?没有啊……” 冯蕴轻唔一声不再问了,汪氏却不依不饶,拉着她紧张地反问:“是不是老姚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冯蕴微愕,笑起来。 “嫂子你想到哪里去了?” 汪氏眼一斜,“女郎别怪我嘴没把门,说的话不中听。你说你那庄子里,一个个美人儿,就跟那画上长出来的似的,你说我们家老姚,哪会不眼热的……” 噗! 冯蕴道:“这个你还真是冤枉姚大夫了,平常他来看诊,都是循规蹈矩,从来不多看多问,实诚着呢。” 汪氏道:“我看未必,这两次去你们家看诊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看他八成是被哪个美姬迷晕了头……” 这两次姚大夫去庄子里,都是为淳于焰看病。 淳于焰美是美,可戴着面具呢,姚大夫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哪里会因为一个戴着面具的贵人就忘了本分? 除非是淳于焰本人给了他什么压力…… 冯蕴隐隐觉得有什么猫儿腻,可姚大夫既然不肯说,她也不便去问,只和汪嫂子闲聊几句,看了看自己的庄稼,就回去准备石观码头接人的事情。 两日后,天不亮她便出门了。 邢丙套了一辆牛车,带上十来个部曲,与她同行。 叶闯听说她要去石观县接人,也挑了几个精锐跟上,丝毫不敢怠慢。 晋齐两国在打仗,但无论什么时代,总有那么一些能人,可以在战区开辟出通道。更何况,魏礼在齐肯定是可以安全通行的,主要是怕晋国这边出麻烦…… 因此他让冯蕴去接。 一旦到达石观县码头,再出什么事情,就该是冯蕴自己的事情了。 - 石观码头。 这个战前繁忙的码头,眼下冷冷清清。 冯蕴到达的时候,天刚亮,她坐在牛车里,让葛家兄弟四下里晃悠一圈,没有发现异常。 河边雾气很大。 魏礼的船只靠岸时,就受到了北雍军的盘查。 冯蕴静静地看着,魏礼朝她那边指了一下,几个北雍军士兵回头看一眼冯蕴的牛车,又将船只仔细搜查一遍,放了行。 “女郎久等。”魏礼抱拳上前,一副客商打扮。 冯蕴撩开帘子,看着魏礼身侧那个牵着孩子,头上包着青布的女子,谢过魏礼,突然红着眼睛叫了她一声。 “云娘……” 孔云娥迟疑一下,弱弱地唤: “阿蕴?” 冯蕴下车,朝她张开双臂,久别重逢那般深深拥抱半晌,才作势拭泪,然后低头看她旁边的孩子。 “这是衡阳吗?长这么大了。” 说罢塞了一包早就备好的枣泥糕。 “乖孩子,叫蕴姨……车上还有零嘴,你们娘俩上去坐着说话。” 孔云娥没有多说什么,回头看了魏礼一眼。 冯蕴察言观色,笑了笑:“这次多亏魏君相助,不然你我姐妹尚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魏礼看着她二人,哈哈大笑着拱手还礼。 “无妨无妨,只是捎带而已,女郎不必客气,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会再来叨扰魏君的。”冯蕴笑道。 两人在牛车边相互揖礼拜别。 冯蕴领着孔云娥上了牛车,带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去。 离石观码头远了,这才收敛了笑脸。 “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孔云娥垂着头,点了点,脸上有难言的别扭。 “阿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你我姐妹还能相见……” 冯蕴轻笑一声,“是啊,当年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投靠冯莹,暗地里使坏害我,我以为你能得些什么好处呢,不料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孔云娥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艰涩,将瘦骨嶙峋的儿子抱紧。 “你将我带到安渡,是为哪般?” 冯蕴眉头皱一下,看着她怀里搂着的三岁小儿。 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帮你。” “为何要帮?”孔云娥问:“我曾害过你。你忘了?” “我人好。”冯蕴温和地看着她,“魏君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吗?”
“说了一些。阿蕴,你也苦命。” 听她说得凄婉,冯蕴忍不住笑了。 “你看哪个苦命人是像我一样的?有吃有穿有田地有庄子,有郎君疼爱有仆役使唤?” 这话带了点淡淡的讥诮,听得孔云娥眼眶一红,眼泪都差点滚落下来。 “阿蕴要当真过得好,我也便安心了……” 又想到自家凄凉,苦笑道:“夫家被贼人灭门,娘家也当我是灾星,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不容易……” 冯蕴瞥一眼她怀里的孩子。 小孩儿好似感知到大人的情绪,瑟瑟地紧靠着亲娘,紧张、懵懂,又害怕。 她道:“来了安渡,你便放心跟着我。” 孔云娥看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们说,阿蕴眼下跟着,跟着……” 他们私底下说起裴獗,那些话是很难听的,所以,她不知该怎样在冯蕴面前称呼裴獗。 冯蕴了然地笑了笑,“是的,跟着那个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裴阎王。” 孔云娥瞳孔微缩,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蕴,你可还怪我?” “怪你什么?” “你本是萧……是陛下的嫡妻,要不是我听冯莹的话,害你们生出误会,说不得此时在台城享荣华富贵的人,就是你了……” 冯蕴笑出了声。 “从来没有过什么误会。何况,我此刻才叫荣华富贵呢,亏得你相帮。” 孔云娥一时弄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因为当年的阿蕴亲口告诉她,如何如何的爱慕萧三公子,此生不谕。 可惜,那样一个灼灼耀眼的郎君,不仅她冯蕴爱,冯莹也爱,无数的京中女郎都对萧三趋之若鹜,掷果盈车的事不止发生一次…… 那时候她们小,不懂那些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排挤和憎恨冯蕴,明明她长得那样好看那样温婉,对谁都笑,恨不得俯低身子来跟人交往,却从不讨喜……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 她们不喜欢的不是冯蕴,而是萧三公子的未婚妻冯蕴。 那个身份带给冯蕴的,从来没有半分好处,只有无穷无尽的噩梦…… 别说她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是跪下来做人,也不会有人喜欢她。 在台城,那个京中贵女横行的圈子里,单是冯蕴两个字,便会招来无数的恶意和嫉恨,更何况还有冯莹的挑唆和使坏…… 冯蕴和孔云娥是认真把彼此当成过最好的姐妹的。 孔云娥也没有亲娘,在家里受尽了继母的磋磨,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孩子,在朱雀桥边,月牙巷里,从孩童时起,便有说不完的话,甚至在菩萨面前起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年少时的冯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会告诉孔云娥,从无隐瞒…… 往事历历在目,孔云娥咬住下唇:“阿蕴,我当年……很是不得已。” 她搂住尚不知事的儿子,又低低地道:“我也算受到教训了,眼下这些……大抵便是老天为了惩罚我吧。” 冯蕴淡淡一笑。 “当年你敢跟我做朋友,已是不易。至于后来的事,我都原谅你了……” 孔云娥惊讶地看着她,好像不太相信。 冯蕴也不多说什么,给孔云娥的儿子拿个果子。 “云娘,很多事情,我后来才想明白。低头做小讨好他人,是没有用的……真假对错都要用拳头来证实。” 孔云娥盯着她,说不出什么心境,默默地点头。 冯蕴笑问:“魏礼拿着我的信,让你跟他走,你便走了?” 孔云娥迟疑一下,看着冯蕴那双仿佛已然洞悉真相的眼睛,垂下了眸子。 “他们让我来,我别无选择。” 这个他们是指的谁,不言而喻。 魏礼听命的人,是萧呈。 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哪怕有所顾虑,也没有反抗的可能。 孔云娥又道:“我猜,陛下心里还惦着你。” 惦着她,为什么还没有死吗? 冯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要多谢他了。” 孔云娥看着冯蕴的脸,感觉她原来的样子越发的模糊了。 明明还是那个冯蕴,明媚如初的冯十二娘,又好似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看不出冯蕴在想什么。 “阿蕴叫我来安渡,究竟为何?” 冯蕴笑:“他们让你问的吗?” 孔云娥摇摇头,“他们只说你近况不好,让我来陪陪你,并没有交代别的。” 这倒有些出乎冯蕴的意料。 她伸手摸了摸孔云娥怀里的孩童,手放在他的头上,怜爱地道:“你不想替衡阳找到生父吗?” 孔云娥的脸,登时煞白一片。 “阿蕴……” 这是她藏得最深最痛的秘密。 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衡阳不是她那个死鬼前夫的嫡亲血脉。 为何早来安渡的阿蕴,会一清二楚? 孔云娥的害怕显而易见。 冯蕴微微笑了起来,表情有那么几分诡异。 “别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 孔云娥声音瑟瑟,“阿蕴莫非真有先知之能?” 对冯蕴从小到大的事情,孔云娥是知根知底的。冯蕴小时候很活泼,常会出语惊人,说些别人不知道的古怪话。 最大的壮举是说中了一场全军覆没的战役。从那以后,台城那些世家女郎,更是个个戳她的脊梁骨,骂她是妖怪,灾星。就连大人们也会避着她,好像她才是那场战争的始作俑者,是她害得那些将士战死沙场一般。 当然,孔云娥的事情,是发生在后来,冯蕴从晋国再返齐都之后,而当年此时的她,不会知情…… 重生归来,自然而然先知罢了。 “你就当是吧。” 冯蕴不承认,也不否认。 让孔云娥对她有畏惧不是什么坏事。 第110章 冯蕴设陷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0章冯蕴设陷回花溪村的路上,孔云娥说了许多台城的事情。 一些久远的,好似发生过,又好似没有发生过的事,就那样在冯蕴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上辈子孔云娥是丑事败露,羞辱自尽的,冯蕴没有机会跟她这般深谈。 因此,她不知道冯莹背着她,其实使过那么多的小手段,这辈子也仅仅是凭着后来对冯莹的认知,猜测而已。 “她一直在跟你抢萧三公子……”孔云娥说。 原本该气愤的,但冯蕴此刻毫无感知。 情感麻木了。 她只是笑:“我的妹妹和我的未婚夫大婚,竟然没有人邀请我参加婚礼,有些遗憾。” 孔云娥看她面容平静,一声叹息。 “依我看,陛下对冯莹也未必有真情。娶冯莹,也是耽于冯家和陈家的缘故吧……” 许州冯氏,颍川陈氏。两个世家对萧呈的助益极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冯蕴看着她笑,“那他必然是有真情的了。谁能带给他好处,他的真情便在哪里。” 孔云娥不知怎样接话,苦笑一下。 冯蕴道:“冯莹是不是对你们说,萧三心悦的人,是她,只是苦于和我有婚约在前,不得不收敛情愫……” 孔云娥愣了愣,点头。 冯蕴低笑:“那你们可知,萧三去守帝陵前,来见过我?” 孔云娥摇了摇头,“未曾听你说过。” 冯蕴道:“那时你投靠冯莹,我已防着你。” 孔云娥羞愧地问:“萧三公子找你说了什么?” 冯蕴一笑。 “他说,至多三年便归。让我等他。” 整个月牙巷里没人觉得萧三是爱慕冯蕴的。 他在人前,永远温雅清贵,看似对谁都有礼有节,其实跟谁都不亲近,冷漠疏离…… 因此,孔云娥听到这话,很是诧异。 那个时候的冯蕴啊…… 不讨冯家人喜欢,在京里人人唾弃。 没想到却早就入了萧三的眼? 孔云娥感慨一声。 “若真如此,是萧三公子有负于你。可他眼下……贵为帝王,终归不会只属于一人。无论是你,还是冯莹,入了宫都得接受他六宫粉黛,三千佳丽……” 冯蕴勾了勾嘴唇,看不出有什么喜怒,对她道:“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累了,歇一会儿吧。” 孔云娥点头称是。 来安渡前,她内心忐忑不安。 眼下,惶恐却都放下了。 无论冯蕴的目的为何,至少可以看出来,不是为了报复她。 - 孔云娥在花溪村安顿了下来。 长门庄突然多了一个带孩子的妇人,并没有引来太多人注意。 因为这阵子,冯蕴“捡”了不少人回庄子。 有无家可归的难民,也有从远方找来的匠人。 再多出一个两个,无人在意。 人多了,冯蕴又让人起一些土坯,准备在庄子的东侧再扩建两排房舍,供人居住。 这个时候修房造屋,全靠人力,庄子里自家出人,管一口饭就行,花不了多少钱,就是耗费点时间。 有人说,里正娘子是在做菩萨才会做的善事,救济百姓。 但跟在冯蕴左右的邢丙等人,早就发现了——女郎的心思,不仅限于此。 女郎有更大的野心,就藏在那无害的笑容里。 他们也捉摸不透,但常常无端的兴奋…… 就像坐上了一艘不知通往何方的船,在浪里翻腾、搏命,却因使舵的那个人是冯蕴,他们有害怕,但更多的是信任。 他们相信,女郎会载着他们通往繁华盛美的彼岸…… - 回到花溪村的第二天,冯蕴便带着孔云娥去找任汝德。 拎了一篮子鸡蛋,说不尽的感谢。 任汝德欣然领受了,打量一眼她身侧的小妇人。 “这位便是里君的闺中密友?” 孔云娥低垂双眸,看上去很是紧张。 冯蕴看她一眼,笑道:“以后云娘便要在花溪村常住了,还望任先生多多照拂才是。” 任汝德道:“那是应当的。我们都从台城而来,同在异乡,当守望相助。” 冯蕴点点头,又叹息一声,“云娘命不好,死了丈夫,娘家不肯收留,一个人带着小儿,很是艰难……亏得任先生相助,让她从此脱离苦海,不用再回去听那些闲言碎语了……” 任汝德浅笑捋须,“也亏得里君心地纯善,离京多年仍念旧情。” 冯蕴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与他寒暄几句,便带着孔云娥告辞离去。 两人边走边说,背后,好似有一束寒芒追随过来,恨不得刺穿她的脊骨。 冯蕴平静地笑了笑,看着孔云娥说: “云娘,我那个农具坊里有几间小屋,刚建起来,就白日里有工人干活,夜里无人打扰。暖和,也清净,你要是住在庄子里拘束,去那边小住几日也好。” 孔云娥应声:“全凭阿蕴吩咐。” - 入夜的花溪村万籁俱静。 农具坊里,孔云娥的房里刚灭了灯火。 窗户就被人敲响,发出当的一声。 她似乎有所预料一般,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打开。 二人四目相对。
孔云娥立在那处,没有让他进来。 “郎君找我有事?” 来人的脸掩在阴影里,只有双眼格外明亮。 “云娘……”他轻轻唤了一声,“你为何会来安渡?” 孔云娥沉默半晌。 “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背转过身去,“你快走吧,别叫人看见,害得我在安渡也无法安身……” 窗外的人,显然是听懂了。 可那双眸子映着天边的银月,却亮得惊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让我见一见那个孩子可好?他叫……我听到你叫他衡阳?这名字是你取的吗?” 孔云娥转脸看着他,满是哀怨。 “那是我和我那个死鬼丈夫的儿子,你管他叫什么?还不快走?” 来人安静地看着她。 “那你唤我前来,是为何故……” 孔云娥脸色微变,“我没有唤你前来。”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红着眼,伸手抵着半开的窗户。 “你快走,快些走……” 来人将胳膊抵着窗,猛地拉开,从外面跃入,再用力拉住孔云娥的胳膊,将人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忍不住的思念,在呼吸间带出粗重的喘息。 “云娘,我从未有一日忘你。你呢?这些年可好……” 孔云娥愤愤咬他一口,在他怀里挣扎得气喘吁吁,“不忘又如何?金戈,你不要痴缠了,你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就不要来扰我?” 金戈:“我能,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孔云娥气紧:“你能做什么?娶我?还是带着我远走高飞……” 金戈怔愣一下,低头看她。 “你当真愿意跟我走吗?” 孔云娥不说话,泪水却滚落出来。 “当年我让你带我走时,你不肯。再后来……我已是那样的人了,还如何能跟你走?” 金戈望着那串珠子似的眼泪,整个人好似被钉在了原地。 相视片刻,他忽然咬牙:“当年那个毁你清白害你出丑的人,待我找到,一定会杀了他,替你报仇……” 孔云娥道:“你报不了仇。” 金戈:“我可以……” 孔云娥已泪流满面,她并不想再提旧事,那个众目睽睽下,被人剥光衣裳展示在佛堂前,让无数人看到她衣不遮体受尽凌辱的样子,就如一场刻在骨头里的噩梦…… 即使面对爱过的男子,她也觉得自己身上好似没有穿衣服一样羞耻。 她甚至还记得,那天金戈就站在人群里,站在风雅逼人的萧三公子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一双冷沉沉的眼睛,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快走吧!我们再无可能了,衡阳不是你的儿子,我们母子与你半分关系都没有,我来安渡,同阿蕴一起生活,下半辈子便安稳了,你不要再来找我,让人看见,再生出什么误会……” “可惜,我都看见了。”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冯蕴掩在光影里的面容,冷漠而坚毅。 她就那般看着眼前的画面,没有惊讶,也没有鄙视。 孔云娥低低地道:“阿蕴……” 金戈将她护在身后,看着冯蕴道:“你偷偷把云娘弄到安渡,到底是为哪般?” 冯蕴轻笑一声,“当然是为了帮你完成夙愿……” 金戈和孔云娥脸上的表情,齐齐一变。 便又听得冯蕴道:“不是想替云娘报仇吗?不是想替她找出当年在云水寺里,污她清白,害得她当众出丑,从此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吗?” 金戈:“是。我想知道是谁。” 冯蕴问:“你若知晓了,又当如何?” 金戈咬牙切齿:“将他大卸八块,亦难解心头之恨。” 冯蕴微笑,“好,那我便告诉你……” “阿蕴!”孔云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整个人仿佛要晕过去,捂着胸口,几乎要窒息一般。 “求你。”她摇头,泪如雨下,“我不想再听,求求你阿蕴,不要再说了……” 冯蕴微笑:“云娘,为何要用男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当年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已为男人的罪行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凶手逍遥法外,而你和你的情郎,为此痛不欲生,这是何必……” “阿蕴……”孔云娥肩膀都颤抖起来,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哭得肝肠寸断。 “不要怕,今日便为你复仇。”冯蕴从邢丙手上接过火把,那脸上的寒意如同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雕塑,不带一丝感情。 “我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不待她招手,两个部曲便押着一个身形与金戈相似,看上去高大精壮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嘴巴被堵住,说不出话,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惧意。 “铁马?”金戈吃惊地看着他,满脸不可思议。 “你绑住他做什么?”他瞪着冯蕴,又转头看孔云娥。 冯蕴只是笑,“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孔云娥猛然大哭,撕心裂肺。 金戈呆怔着。 回忆突然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意识到什么,脸上刷白一片,双眼在灯火里寒意森森。 “是你?” 姐妹们,今天立冬了,天要开始冷起来了~~ 阿蕴这里也立冬了呢。 明天见。 第111章 欣然入套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1章欣然入套“没错。”冯蕴道:“那年在水云寺里,污了云娘的身子,便将她当众扒光捆在菩提树上的人,正是你的亲弟弟,铁马。” 呜……孔云娥大哭起来。 金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看着铁马。 慢慢地走近,将塞在他嘴里的布巾扯出来。 “冯十二娘在胡说八道,对不对?” 金戈的眼睛里是凶狠的血光,浑浊得好似有浓稠的水渍要滴出来。 他们是亲兄弟,从小父母双亡,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孤儿。乞讨时朝不保夕,吃尽了苦头,后来被萧呈的父亲——老竟陵王萧睦选入少年营,日复一日的摸爬滚打,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这才练就这一身武艺。 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金戈比寻常的兄长更为照顾铁马,他承担起了父母的责任,有什么危险,冲在前面,有什么功劳,全让弟弟来领。 他什么都忍,什么都让,平生唯有一爱,便是孔云娥。 “为何?你为何那样做?” 铁马低着头,久久不说话。 直到金戈双手捏住他的肩膀,他才怒了。 他从来不害怕兄长,因为兄长总会让着他。 “谁让你藏着掖着?我要早知道她是孔云娥,我也不会……” “你放屁!”金戈道:“我的事情,你哪一桩不知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铁马有些蔫了。 “那日是我昏了头。”他承认,“昏头了,对不住,阿兄。” 冯蕴冷笑一声,“你不是昏头了,你是被陈夫人收买,故意为之。” 铁马冷沉沉地看着她,“你胡说什么?” 冯蕴道:“那一日,原本要被人扒光衣服捆在菩提树下示众丢人的,是我。对吗?” 铁马瞳孔震动般恶狠狠的盯住她,冯蕴却是一笑,望向孔云娥: “那日你问我,为何要把你带到安渡。这便是原因之一。” 孔云娥愕然地看着她。 冯蕴道:“铁马被陈夫人设计输了很多钱,无法偿还,又害怕萧呈知晓,因此被陈夫人威胁利诱……” 顿了一下,又盯住孔云娥,“云娘忘了吗?陈氏罚我去水云寺抄经思过,是你不舍我一人孤苦,这才偷偷过来陪我。而那时你我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的开端。陈夫人早知萧呈那日会去水云寺上香,为其父母祈福,安排了铁马闯入我的禅房。可惜,那时我恰好走开,云娘被他们关在房里……” 金戈一拳打在铁马的脸上。 “混账东西!” 铁马被人押着,捂不了脸,生生挨了一拳,颤声道: “禅房里黑漆漆的,我看不清,那女郎被人下了药,嘤嘤的,我听着娇媚,并没有管那许多……” “王八蛋……”金戈说着又是拳脚相加。 冯蕴示意部曲松手。 铁马挨了金戈好几个重拳,渐渐暴躁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他愤怒地瞪大双眼,“她又不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嫂子,我搞一下怎么了?只准你搞,不准我……” “闭嘴!”金戈气得胸膛起伏,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般。 铁马却没有丝毫惧怕。 “我就要说,从小你便管着我,什么都管……我睡个妇人怎么就碍着你了,我还就爱睡,以前睡,现在她来了花溪村我还睡……” “我叫你闭嘴。” 金戈再打。 铁马后退两步,后背抵在墙上。 疼痛,让他气得口不择言。 往常他犯下天大的错误,最后都是以金戈的妥协结束。 在兄长面前,他就像一个恃宠而骄的孩子,对金戈只有索取,没有半点敬畏。 “你看到他带来那小儿了吗?长得跟我像不像?说不准,那就是我的种……” 扑!一声沉闷的撞响。 只见金戈抓起铁炉上尚未成形的铁器,突然捅入铁马的胸膛。 鲜血从铁马的胸前汩汩涌出,如同流水一般。 铁马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一眼那伤口,又抬头看着金戈。 “阿……兄……” 噗的一声,嘴里溢出一口稠密猩红的血,顺着颌角往下淌。 金戈吓住了,苍白着脸看着铁马,松开握住铁器的手,将他扶住。 “铁马,铁马……” 他想去捂弟弟的胸膛。 但来不及了……
一股股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很快便染红了他的手。 铁马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口,顺着墙壁慢慢软倒下去。 “铁马……”金戈红着眼,颤抖着身体,蹲下来抱住他,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 他反反复复只问这一句。 却没有人来回答。 只有死在面前的铁马,那双瞪圆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里正娘子大半夜不在庄子里歇着,却跑到农具坊里来跟男子幽会,真是好大的瘾啊……” 一听那流里流气的声音,就知是张二饼。 冯蕴没有吱声,朝邢丙点了点头。 “张二饼。”邢丙道:“闭上你的狗嘴。” “哈哈哈。”张二饼大笑着,带几个兄弟走了进来,“今日我们是来替裴大将军捉奸的……” 声音未落,他就变了脸色。 墙角的尸体和鲜血,让他有短暂的犹疑,很快便大喜过望。 “好哇,里正娘子不仅偷人,还在背地里干杀人的勾当,我看你这回怎么说……” 冯蕴知道他的想法。 可她谋划这么久,就等着他来,早就预判了他的预判。 “我们正愁找不到杀人凶手,你们几个来的正好。” 张二饼忽觉不妙,“你说什么?” 冯蕴不再看他,而是问金戈: “听说你武艺高强,一个能打几个?” 金戈抬起那双赤红的眼,看着冯蕴,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冯蕴走近,在他的耳侧小声道:“云娘的死鬼丈夫没有那个能力,除了铁马,你是他唯一的男人。你说,衡阳是谁的孩子?” 即便不是他金戈的,那也是铁马的,总归是他们兄弟的孩子。 冯蕴道:“为了云娘和衡阳,你不能死。那么,杀害铁马这口黑锅该让谁来背,你可想清楚了?” 金戈慢慢站了起来。 他没有带刀,捡起掉落的那把铁具,指向张二饼。 张二饼看着那双冷森森的眼睛,突然有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 今夜,孙铁牛和赵黑蛋那两个花溪村里跟着他们混的小兄弟突然来告知,说他们看到冯蕴跟两个精壮男子摸黑进了农具坊,好似是任家的那两个家仆。 他记得冯蕴常去任家,跟人眉来眼去的,当即便领着人来捉奸…… 可眼下…… 看着金戈手染鲜血朝自己走过来。 张二饼想的是…… 拔腿就跑。 “走,不要中计!” 他想开溜,金戈却没有给他们机会,一个飞跃拦上去,直接就捅。 几个部曲则在围在外面堵住了路,张二饼兄弟四人逃无可逃,不得不拿过农具坊里的半成品农具,跟金戈你来我往地打斗起来。 真正杀人的人,和那种只会练的半吊子是不同的。 金戈一声不吭, 但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十分了得…… 张二饼兄弟四人,一看就是练过,可四打一竟然丝毫没有讨得好。 冯蕴心里话,李桑若都养的什么废物啊。 这几个家伙唬一唬老百姓还行,遇上高手,就是挨打的份。 相比之下,萧呈就是真的有心了,他父亲老竟陵王为他培养的这些死士,一个个都是拎着脑袋杀出来的,完全不掺水…… 不过,张家几个废物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金戈的手上。 她还有大用呢。 冯蕴眼看差不多了,朝邢丙道: “还不帮忙,把这几个夜闯农具坊,要对云娘图谋不轨的家伙抓起来,送官。让贺功曹好好审一审,盗取百姓粮食的,是不是他们……” 张二饼累得气喘吁吁,听着冯蕴的话,额头上青筋暴露。 “冯十二娘,别以为就凭你这点小手段,就可以算计你爷,做你的春秋大梦……” 冯蕴懒得理会手下败将的无能狂怒,抬手示意。 邢丙早就准备好了,一群部曲扑上去就抓人。 农具坊离村民的住处很远,但打斗声在寂静的夜里实在太响,还是惊动了人。 不消片刻,就有村民往这边来了。 恰好看到杀人凶手畏罪潜逃,被部曲抓获的场面。 第112章 计中是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2章计中是计张二饼被两个部曲反剪着双手,气得跳起脚来骂人。 “冯十二娘,你栽赃陷害!” 冯蕴当着众人的面,低低叹一声。 “我只道你们张家人好胜心强,对我心生不满而已。不料,你们心肠如此歹毒……” 她看一眼哭红了双眼的孔云娥。 “幸好任家的金戈和铁马兄弟两人路过农具坊,不然云娘就要遭你们的毒手了……可惜,铁马兄弟为伸张正义,被张二饼杀害了。” 她说得悲伤。 张二饼瞪大双眼,几乎要气疯。 “没有。我们没有杀人。人是你杀的,就是你这个毒妇杀的!” 冯蕴望向软在角落里的,抱着铁马不出声的金戈。 “金戈兄弟,你快告诉大家,你弟弟是何人所伤?” 金戈没有说话,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张二饼。 人群哗然。 亲兄长当然不会为杀人凶手隐瞒。 杀人的是张家兄弟无疑了。 “张家人太嚣张了。” “半夜到农具坊里来欲行不轨……” “金戈铁马大义啊,可惜了铁马,好端端一个精干的壮汉,就这般死在歹人手上。” “不!不是我们。”张家兄弟几个还在大喊大叫,意图为自己辩解。 冯蕴叫邢丙,“堵上嘴巴,丢到牛棚里。明儿一早扭送将军府。” 堵了嘴,张家兄弟再没有了声音。 冯蕴挺直肩背走到人群前面,看着那一张张火把掩映下的脸。 “我冯蕴一心想护着村子里的人,在这乱世当前,过几天安稳日子。” “可自从张家人来了花溪村,便成日挑拨是非,不干人事……” “明日,我会请贺功曹开堂审理,各位可到安渡城去,为枉死的铁马兄弟作证,为受张家兄弟欺辱的花溪村人作证。” 村民散去了。 张家兄弟也让人押走了。 冯蕴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孔云娥和金戈。 “你俩有情,本该是一对。怪只怪命运捉弄,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但是……” 他微微一笑,“命是命,运是运,谁说不可逆转?” 孔云娥嗓子都哭哑了,红着眼问冯蕴。 “阿蕴,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冯蕴看着金戈,“为了他。” 孔云娥愕然,完全不明所以。 金戈不是个蠢货,又常年在萧呈身边行走,情绪从方才的激动中平息下来,他已然明白了冯蕴的心思。 “你将云娘从台城弄到安渡,便存了算计我的心思,对也不对?” 冯蕴低笑一声,“让你明白事实真相,怎么能叫算计呢?” 金戈望着她的眼睛。 不生气,不惊讶。 他将情绪控制得很好,血手按在墙壁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我不会背叛三公子。” 冯蕴抬眸,“你很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就想明白了一切。可惜,从你捅穿铁马胸膛的那一刻,你就回不去了。” 她盯住金戈,突然笑了起来。 “除非你想让云娘和衡阳这辈子都背负着罪恶和痛苦过活,不然你只有听我的。” 金戈沉默不语,盯着她的双眼,如染血雾。 冯蕴又是淡淡地笑。 “你当真以为你们的三公子,有多爱护你们吗?” 金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冯蕴任他打量,嘴角勾出淡淡的笑,“实话告诉你,当日在水云寺,是萧呈让平安来叫我,我这才离开禅房,避开了那场祸事。” 金戈喉头一哽。 “三公子不知道云娘。” “是,他确实不知道你跟云娘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同意他的人将云娘送到安渡……他也不至于诚心亏你,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冯蕴盯住金戈,浅浅地道:“你的主子总归是以利益为先的,而且疑心病重。如果让他知道,当年水云寺那个歹人是铁马,知道铁马曾背着他,干出这等龌龊事,他会怎么想?” 见金戈不语,她步步紧逼。 “萧呈要是知道,是你杀了铁马,和我一起设计了张家兄弟,他又会怎么想?会还一如既往的信任你吗?” 金戈退后两步。 “你到底要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冯蕴的目光幽幽冷冷。 “我与你一样,也有一个心结,亟待解开。” 金戈看着她,沉默不语。 但心下已隐隐明白了冯蕴的全盘计划。 她利用任汝德急于与她交好的机会,将孔云娥接到安渡。 借着和任汝德的对话,刻意传达出孔云娥当年受辱的事情,引起他和铁马的注意,再暗传消息,让他来见孔云娥,借机绑了铁马,利用铁马暴躁的性格,引导他们兄弟冲突,让他失手逞凶…… “我杀了铁马,或是铁马杀了我,对你而言,结果都一样对不对?我和他,总有一个,将为你所用?” “不是。”冯蕴道:“我不要他,只要你。所以,死的一定是他。” 金戈冷笑,“如果我没有猜错,张家兄弟也是你引来的吧?” 冯蕴没必要隐瞒这一点,“没错。” 金戈问:“为什么?” 冯蕴反问:“你可听说过晋国的大内缇骑司?他们是缇骑司的人。如果我不除去他们,那我在花溪村就永无宁日。避得开一次,避不开第二第三次,早晚会栽到他们的手上……” 金戈阴沉沉地盯住她,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我记得,上次裴将军就要杀他们,是女郎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冯蕴微笑:“几个小喽啰的命,我不看在眼里。要死,也得死在该死的时候。” 金戈内心恻然,“女郎好一招连环计。” 冯蕴摇摇头,“不,这还不够。” 说罢,又微笑着看向金戈,“你与铁马为萧呈卖命,到头来图了个什么呢?却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值得吗?” 金戈问:“女郎又能给我什么?” 冯蕴道:“在我冯蕴的眼里,男女相爱不讲门第出身。你和云娘天生一对,本就该厮守在一起,还有你们的儿子衡阳,以后可以快活地生活在花溪村,或是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金戈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你不用急着答复我。我给你时间。” 冯蕴微笑着瞥他一眼,扶起孔云娥交到他的手上。 “任汝德那边,要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金戈仍然沉默不语。 但冯蕴不担心。 为了孔云娥,他就不会对任汝德说出真相。
- 冯蕴穿着那身狐狸皮的氅子回到庄子时,把睡在她屋里的阿右吵醒了。 小姑娘揉着眼睛坐起来,“舅母?” 冯蕴愣了下,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快睡。” 阿右问:“是阿舅又打胜仗了吗?” 冯蕴说过,有捷报随时来报,阿右便以为她半夜起身是因为裴獗打了胜仗。 “嗯。”冯蕴点点头,看着孩童的双眼在夜灯下变得明亮,突然有些心虚,“会打胜仗的。” 阿右点点小脑袋,“阿舅可真了不起。” 冯蕴不知说什么了,将人按入被窝里,掖好被子,“睡吧,明日还要去看你长兄抓的鱼呢。” 阿右小嘴巴噘了噘,“舅母,你是不是不喜欢阿舅?” 冯蕴愣了一下。 大晚上的,跟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讨论这个? “不要胡说,快睡。” 阿右撇一下嘴,“我阿母说,阿舅这种大冰坨子大木头,是不会有女郎喜欢他的。舅母,你不要抛弃我阿舅好不好?他很可怜的。” 冯蕴哭笑不得。 她从没有想过今生会帮敖夫人带孩子。 更没有想过两个小孩这样磨人。 上辈子,两位金尊玉贵的小豆芽被敖夫人看得眼珠子似的,冯蕴这样的姬妾,沾个边都能让她嫌弃,三年里,也只远远地看过两眼罢了。 她不说话,拍了拍阿右,哄她入睡。 阿右却呼啦一下站起来,钻入冯蕴的被窝。 “今晚要跟舅母睡,要听舅母讲阿舅打胜仗的故事……” 冯蕴:…… - 安渡城里,今日特别热闹。 贺洽奉命治理安渡,有些日子了。 城里的鸡毛蒜皮和打架斗殴从来不少。 他也认真解决,但从来没有升过一次堂。 他是武将,公开审理这种事情,是文官干的。 贺洽觉得自己干不明白,但冯十二娘把人交过来,好一番振振有词,事情逼到头上了,将军府里还住着平原县君,他不干也得干。 唉! 贺洽长吁短叹。 他想去信州打仗,而不是在安渡升堂。 “来人呐,将张氏兄弟押上大堂。” 贺洽手底下没有衙役,全是兵卒,一个个身上都佩着武器,看上去很是凶悍,可是,张家兄弟被押上来的时候,脸上不见半点畏惧。 “冯十二娘诬告!” “贺君,我们兄弟没有杀人,冤枉。” 堂外涌来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其中很多是花溪村来的村民。 不等贺洽说话,外头先嚷嚷起来。 “小民作证,张二饼兄弟几个杀了人!” 贺洽:“安静!安静。” 人群安静下来。 贺洽看一眼立在堂侧的冯蕴,还有当时在场的证人,金戈、孔云娥,以及花溪村的几位村民,冷声发问: “你们亲眼看到张二饼杀害了铁马?” 冯蕴道:“不是张二饼杀的……” 声音未落,又指着张三德,“是他的弟弟。” 张三德嘴皮不如张二饼利索,这天上掉下来的黑锅,砸得他脑袋发晕,气得嘴抖。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们与那铁马无冤无仇,我杀他做甚?” 冯蕴道:“无冤无仇就不会杀人吗?那花溪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盗粮,再诬陷到我的头上?” 张家兄弟眯起眼,看着冯蕴目露凶光。 “里正娘子,长着嘴,不是用来乱说话的。” “对!我们没有杀他,我去时,他已经死了。” 冯蕴脸色微沉,“金戈和铁马是嫡亲的兄弟,不是你杀的,难道是金戈杀的?我会诬陷你,难道金戈和云娘也会诬陷你不成?” 张氏兄弟脸上露出凶险,扭头看着金戈。 “冯氏,谁知他不是你的奸夫,专为你来说话……” 又来了。非得给她指个奸夫不可吗? 冯蕴看一眼贺洽,再转头看着大堂外的百姓,“诸位都来听听,我放着大将军那样英武的男儿不要,随便大街上拉一个奸夫,我冯十二娘是傻还是疯?” 堂上立即传来哄笑。 冯蕴看张家兄弟气得发狠,又是一笑。 “不要以为你们做的龌龊事,没有人知道。” 说罢她走到堂中,朝贺洽拱了拱手。 “贺君,今晨,有人在花溪村河道里发现了沉粮,是张家兄弟所为……” 又怒视着张家兄弟,“眼下多少人吃不饱肚子,啃树皮,挖野菜,你们倒好,为了陷害我,居然把抢来的粮食沉入水底……” 人群一片哗然。 这个世道的粮食多金贵啊。 可张家盗粮后,居然沉水销毁? 罪大恶极呀。 张二饼冷笑,“冯氏,我辛苦盗粮,居然用来沉河?那你说我是傻,还是疯?” 冯蕴道:“你不疯,也不傻。相反,你相当聪明。众所周知,你们张家是村里的穷户,天天嚷嚷处境艰难,说我这个里正弱待你们,不分好田,让你们吃不饱肚子,可诸位看看,他们张家哪个不是吃得肚皮滚滚的样子……” 顿一下,她重重哼声。 “更何况,那日我在大将军和全村百姓面前夸下海口,要在十日内破获盗粮一案,如果你们把抢来的粮食放在家里,就容易露馅,不得不沉河罢了。” 张二饼气得差点咬碎了牙槽。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们盗的?又如何证明那水底的沉粮是我们干的?我还说是你干的呢,不要红口白牙地诬陷好人。” 冯蕴道:“我自然有证据。” 门口的人群里,立马有人高声大呼。 “贺君,我们亲眼看见的。” “贺君,我们有证据。” 众人看过去。 那是花溪村的孙铁牛和赵黑蛋,自打张家兄弟入住村里,他俩就凑上去,跟人家打得火热,上次还在长门庄里公然污蔑过冯蕴,是张家兄弟的“自己人”。 他们居然出来作证了? 张二饼不可思议地盯住他们。 最初他就怀疑过这俩狗东西接近他们,跪舔讨好,是冯蕴的诡计,结果长门庄那夜,他们挺身而出,这才得了信任…… 没想到,结果还真是冯蕴的人。 张家兄弟:真是瞎了眼了,就想跟那冯十二娘安个偷汉子的名声,咋就这么难。 裴獗:看看我,你认为冯姬还会偷人? 淳于焰:还有我,还有我,我们俊成这样,她还会偷谁…… 于是又打了起来 第113章 垂死挣扎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3章垂死挣扎张二饼见状,铁青着脸朝贺洽喊冤。 “这是里正娘子串通好了人来冤枉我们啊,贺君明察。” 又道:“那日,里正娘子还放出家里的野兽,到张家来撕咬。我们兄弟几个年轻力壮,侥幸逃过一劫,我父母年事已高,愣生生要了半条命,村里人人都看到的……” 孙铁牛和赵黑蛋啐一口。 “别胡说八道!那天闯入张家的野兽是从界丘山上下来的,谁让你们兄弟几个不干人事,连山上野兽都看不下去了?” 这两位嗓门洪亮,抢在张二饼的前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张家兄弟盗粮,诬陷冯蕴的过程,又说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把冯蕴的名声搞臭。 “他们说,一定要让大将军厌弃她。” “对,还让她千夫,千夫什么所指。” “最好在花溪村人人喊打,做不成里正。” “没人护着她了,就偷偷绑了来,卖到哪个大户人家去做家妓……” 孙铁牛和赵黑蛋说一句,人群便传来一阵吸气声。 尤其花溪村的村民,听不下去了。 “里正娘子那样好的一个人,给大家找粮种,租农具,没钱就可以到庄子里赊欠,她手下的部曲还每日在村子巡逻,不然村子早就被流匪打劫了……” 然而又发出灵魂一问。 “里正娘子对人这么好,张家兄弟为何要如此害她?” 冯蕴一脸无辜的样子,长长叹一口气。 “贺君和堂外百姓都听见了,这便是前因后果。” 又深深朝贺洽一揖。 “请贺君为我做主。” 贺洽捋着胡须。 “张二饼,张三德,你们夜盗村民存粮是一罪,沉河销毁是二罪,诬陷里正娘子,觊觎里正娘子的好姐妹云娘是三罪,一怒之下杀害路见不平的铁马是四罪。罪行累累,实在罪无可赦……” 张家兄弟几个当即喊冤。 贺洽猛地一拍桌子,“肃静!” 众人屏气凝神。 贺洽道:“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们狡辩……拖下去,杖毙。” 在安渡郡,贺洽要杀几个作奸犯科的小人物,不会遇上半点阻挡。 百姓也乐见其成,堂外,一阵击掌叫好声。 “杀得好。” “贺君铲奸除恶,维护百姓安宁,是个好官啊。” 几个身着甲胄的士兵过来,揪着张家兄弟就要拉去行刑。 一看这阵仗,张家兄弟终于急了。 “贺君!”张二饼用力挣扎着,突然放声大喊: “我们是大内缇骑司的缇骑,只听命于君王,有权刺探情报,巡查缉捕,不受官府辖制……我们奉命到安渡郡办差,你贺君没有权力审问我们,更没有权力将我们杖毙!”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嚣张跋扈的张家人,居然是大内缇骑? 花溪村何德何能引来晋国朝廷如此重视? 等了这么久,冯蕴终于等到他们不打自招了,还是在围观的百姓面前。 杀张家兄弟对冯蕴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处。 她等的就是此刻…… 脸上的笑容,好不容易才收敛住,一副痛心的样子。 “这么说,张家兄弟是太后派来的了?” 众所周知,所谓的晋国君王,只是一个三岁小儿。 在百姓眼里,做主的是那个临朝太后…… 冯蕴不等张家兄弟回答,突然扑哧一笑,用帕子摁了摁嘴角,这才慢悠悠道: “看来太后因那流言的传播,对安渡郡百姓有恨呀……” 一经她提醒,百姓们当即像开了窍似的,恍然大悟。 “怪不得要去花溪村偷粮,太后的风流韵事,不就是从花溪村传出来的吗?” “偷粮算什么,还杀了人呢?草菅人命,不拿百姓当人看啊。” 本来老百姓都快要忘记李太后的那些风流韵事了,这一下,再次被提起来,堂上当即有笑声。 甚至有人念出了那几句不雅的段子。 “韦将军枪挑二美,李太后小而下垂。” “李太后守寡三年,养面首秽乱后宫。” 张二饼一看事态起了变化,当然要维护太后的声誉。 他道:“是我们缇骑司得到线报,花溪村有齐国细作,这才潜入查实。” 又掉头指着金戈和云娘,找了个借由。 “他们是齐人,我们怀疑他们是齐国细作。” 人群里的任汝德皱起了眉头。 冯蕴却笑了。 “他们是齐人,我也是齐人,在这个大堂外面,整个安渡郡的百姓,都曾经是齐人。张二饼,依你之见,我们都是齐国的细作了?”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人群里吼声震天,全是唾骂张二饼的。 甚至有那些脾气暴躁的,疯了似的往他们身上丢腌臜物……
群情激昂。 不料冯蕴却突然道:“张二饼,张三德,你们入籍到花溪村来,田不会耕,地不会种,整日游手好闲,看上去也不太聪明的样子,你们说自己是大内缇骑,还是太后派来的……实在有辱太后了。” 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骂的是张家兄弟,也骂了李桑若。 一个愚蠢的太后,如何执掌晋国权柄? 好话歹话全让她冯蕴说尽了。 贺洽后背隐隐浮汗,又见她眼神示意过来。 “贺君,这几个贼人,兴许是故意说谎,诬陷太后,我看他们,根本就不是大内缇骑……贺君,不如拉下去杀了吧,省得夜长梦多,生出事端。” 贺洽听出来了。 她要更直接的证据。 事情牵扯到太后,贺洽其实不想再审下去。 就此收场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百姓看着,冯蕴又咄咄逼人,还有一个确实不太聪明的张三德…… 不等贺洽说话,就大声地吼叫起来。 “我们有大内缇骑司的腰牌!我们有腰牌……贺洽,你无权处置我们……” “你小小一个功曹算什么东西,我们宋司主是太后的身边人,我们是宋司主的心腹,我们奉命行事,宋司主自会为我们做主……” “即使我们有罪,也当由宋司主来审,轮不到你!” 张二饼想拦他,已然拦不住。 他大概慌到了极点。 为了威胁贺洽,口不择言。 不仅暴露了自己是大内派来的。 还把宋司主和太后暧昧不清的关系暴露了出来。 那些话滔滔江水似的,连绵不绝。 每一个字,都让堂里堂外的百姓大开眼界。 “什么太后的身边人?太后一个寡妇,身边人不是太监,还能是什么……” “面首……上次那个姓韦的不也是吗?听说如今是这个什么缇骑司的副司主。” “缇骑司是可以在宫里行走的,如今一看,什么司主,副司主全是太后的面首,我的亲母也,这什么大内缇骑司,分明就是太后养的一个淫窝啊。” 人群里有冯蕴早就安排好的人,在给懵然不懂的百姓讲述那大内缇骑司的玄妙之处。 百姓听得津津有味,嘴里啧啧不已。 冯蕴笑了一声。 看着贺洽让人上前,从他们身上搜出腰牌来。 “大内缇骑司”几个字,亮眼得很。 贺洽再看冯蕴,头皮都麻了。 这女郎走的每一步,都满满算计,但手脚十分干净。 他即使有所察觉,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走。 “大内缇骑司的人,那我便管不了了。” 那是皇帝直管的机构,也只听命于帝王。 “既如此,先行收监,待我上报求旨,再另行处置。” 又看一眼堂上的张家兄弟。 “今日你们在堂上的话,我也会一一呈报,不会徇私。” 张家兄弟颓然软下,就像被人抽走了力气似的。 上报朝廷,还会有活路吗? 张二饼原本不叫张二饼,是因为讨好司主宋寿安,才做了缇骑小头目。 宋司主说了,安渡这个是好差事…… 只要能让那个姓冯的姬妾难堪,就能得到太后看重。 太后看中了,升官发财还是问题吗? 他们急着让冯氏女难堪,哪知一个妇人那般厉害? 也怪张三德,一时冲动说出宋司主和太后的苟且…… 太后要不要宰了他们且不说,就说韦铮,成天就想找宋寿安的错处,取而代之,眼下他们犯下大错,韦铮肯定揪住不放。 四面八方都是刀子。 他此刻宁愿贺洽一刀把他抹了脖子算了,而不是上交朝廷,再落到缇骑司手上,手段更为残忍…… “女郎,冯姬……” 张二饼如梦初醒一般,扭过头来便朝冯蕴跪地求饶。 “饶了我们,饶了我们吧。” 冯蕴露出些许困惑,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我一个小小庄园村妇,如何敢做大内缇骑司的主?张兄弟莫要捧杀我……快快起来,我受不住如此大礼……” 她表现得越谦卑,张二饼就越绝望。 “我知道你能救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 张二饼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 冯蕴像是被他吓住,猛地后退两步,被小满扶住才站稳,叶闯赶紧上前,横刀防备着他。 张二饼额头撞出个青包,脸颊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可抬头时,视线撞见冯蕴的眼神,那女郎却是朝他笑了一下…… 好像是在审视,掉入她陷阱里的猎物…… 任由他垂死挣扎,没有半点悲悯。 第114章 我若阵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4章我若阵亡人押下去了,看热闹的百姓也三三两两地散去。 那李太后的艳事,在安渡又要传扬一回。 贺洽深深看了冯蕴一眼,叹气。 他都不敢去想,嘉福殿里那位得知此事,会如何的暴跳如雷,又会有多少人要遭殃。 等腥风血雨落下来,冯十二娘还能独善其身吗? 贺洽觉得冯蕴不该如此。 鸡蛋为何偏要往石头上撞,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他长吁短叹,坐下来便开始写信。 - 冯蕴回到花溪村,任汝德便找上门来。 备了厚礼,看到冯蕴便深深一揖。 “今日全仗女郎,不然我主仆几个,危也。” 冯蕴微微一笑,“任先生说的是哪里话?” 任汝德叹息,“我们是齐人,若被缇骑司盯上,再要脱身就难了……总之,女郎对我们主仆,有大恩耶。” 冯蕴含笑摇头,不吭声。 任汝德眯起那双狡猾的眼睛,又问: “昨夜任某回了安渡茶寮,对夜里发生的事情,尚不清楚,女郎可否告之一二?” 这个冯蕴和金戈早对好了,她平静地道: “金戈和铁马怎么会来农具坊,我事先不知情,还以为是任先生交代他们兄弟,要多关照我们云娘一二……” 见任汝德面露尬色,又微微一笑。 “好在他们来了,正好撞见张家兄弟要欺辱云娘……” 说到这里,她迟疑了片刻。 “事关女子名节,我不便细说。总归,这次多亏了金戈和铁马,不然云娘只怕不得活命了。” 任汝德说一句应该的,又笑道: “那个时辰,里君为何没睡,也去了农具坊?” 冯蕴苦笑,“哪是没睡?正和周公下棋呢,巡夜的部曲来报,说金戈铁马力战张家兄弟,我才匆匆赶过去的……。” 她知道任汝德心里有很多疑惑。 以金戈和铁马的武艺,一般人是打不过他们的,更不说活生生捅死一个。 可今日张二饼说了,他们是大内缇骑…… 大内缇骑是从禁军里挑出来的精锐,又岂是庸碌之辈? 整件事情,也就无比圆满了。 冯蕴保下金戈,任汝德心下甚至觉得,她仍然痴心萧呈,可以再争取一下她呢?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当夜,冯蕴带着阿左和阿右吃罢晚食,就让小满领他们去隔壁歇下。 她一个人坐在房里,点着灯,守候着。 三更时分,窗外传来轻轻的叩响。 冯蕴微微一笑,拉开一看。 一个人影站在夜色里,高大而冷漠,双眼里有无奈和沮丧。 “多谢女郎相助。” 是冯蕴替他守住了秘密。 也是冯蕴替他在任汝德面前圆了谎。 可是,从此他便有一个天大的把柄被冯蕴紧紧攥在了手上。 “不用谢,”冯蕴微微扬起下巴,“我是需要酬劳的。” 金戈苦笑:“你想知道什么?” 冯蕴道:“萧呈。” 金戈一怔。 他以为冯十二娘仍然惦记公子,会问他在台城娶妻或是别的事情,不料冯蕴面带微笑地道: “我想知道萧呈如何布局信州之战?” 金戈眉头皱了起来。 “我来安渡有些日子了,没有在公子身边……” 冯蕴嗤笑一声。 “可任汝德在安渡。” 那是萧呈极为信任的谋士,她不信金戈会一无所知。 果然,那头沉默片刻,低下头来。 “若我说,此战裴大将军必败,女郎可会相信?” 冯蕴心下微窒,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激将一般,嘲弄地瞄向金戈。 “莫说空口喊出来的五十万大军肯定缩水,就说齐军的战斗力,凭什么打得过北雍军?” 金戈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是萧呈身边的人,心是有归属的。 听到冯蕴这样损萧呈,损齐军,自是不服气。 “两军战前,不仅论勇,还要论智、论谋。而三公子的谋略,不输任何人……” “哦。”冯蕴表情很是轻佻,就像听了个笑话,低头把弄着自己的手指。 “萧呈啊,除了有一点小聪明,玩弄女子的情感,又会点什么谋略呢?” 金戈冷着脸说:“北雍军里三位领兵将军,裴獗的左膀右臂,全是公子安排的钉子。你说……裴獗拿什么跟公子斗?” 冯蕴心里哐当一声。 这次,真的没有绷住表情。 双眼惊怔,不可思议地看着金戈。 三位领兵将军,是上辈子背刺裴獗的那三个吗?
不对! 前世事情发生的前提,是她抓住了那三位的软肋,这才使得他们不得不背叛裴獗,投靠萧呈。 他们原本是不情愿的…… 而那是三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萧呈是如何知道那三位将军的私隐,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威胁他们,背叛裴獗的? 那可是裴獗当成亲兄弟的人啊! 前世若非如此,裴獗怎会败走平城? 等金戈离开,冯蕴再无法入睡了。 她坐在灯前写信,写好又撕掉,写好又撕掉。 不知何时,窗外已下起了小雨。 如果去信告诉裴獗,他的三个好兄弟会背叛他,裴獗大概只会当她在挑拨离间,就算说出金戈,她的企图和立场更是解释不清…… 但不说,只怕就来不及了。 不等冯蕴想好如何将消息传达给裴獗更能取信于他,天刚大亮,阿楼便跛着一只脚,上气不接下气地上门来喊。 “女郎,有信使到了!” 冯蕴眼皮一跳,“好。” 信使在廊下焦灼地等待。 不是左仲,是侍卫营的曹开,冯蕴见过他两次。 一看到冯蕴,曹开便上前行礼,便将手上的信件交给她。 “将军的信,请女郎一人过目。” 听到这话,冯蕴就知道事态紧急。 她问:“信州如何?” 曹开沉吟,“女郎看信便知。” 显然,他被裴獗封口了。 不能轻易说出阵前的事情。 冯蕴点头,心下忽然生出不安。 平常裴獗是不会给她来信的。 信州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冯蕴克制着不安,拆开信一看。 “此战,破釜沉舟。我若阵亡,姬即刻带部曲和侍卫前往云川云岭城避难,持此信物找城主钟离老人,他必会护姬安康……” 这是裴獗写给她最长的信。 没有说战事。 但信上的字迹十分潦草,一看便知执笔人忙着去干别的事情,尾部那一钩差点划到了它姥姥家。 这时,冯蕴才看出来,裴獗以前来信,其实是特意好好写的。 也可以看得出来,裴獗没有小瞧萧呈,没有小瞧这一仗。 当然,前世也没有齐军攻打信州城这一出…… 事态全变了。 冯蕴从信里感觉到了裴獗的戾气。 突然的,冯蕴便想到那天裴獗离开花溪村时,她说过的话。 她说,一旦开战,请他来信告知,如果他战死,自己也好早做准备。 如今想来,当时裴獗带来二十侍卫营的精锐,不仅是为替她挡住韦铮的报复,也为她铺好了逃亡的后路。 在乱世里,没有什么比武力更能护卫自身了。 冯蕴心头突然有点沉重。 以前她唤裴獗一声“夫主”,裴獗也常为她遮风挡雨。 只可惜,上辈子裴獗从中京将她驱离安渡的时候,没有写过这样一封信,更没有为她安排好后路,不然,他们的结局又何至于此? “舅母舅母!” 阿左和阿右便是这时跑进来的。 “是不是阿兄来信了?” 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冯蕴,见她眼圈发红,当即吓住。 “是不是阿兄他……”阿左白着脸,“阿兄……死了?” “呜……”阿右嘴巴撇了撇,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孩子是很敏感的,大人以为他们不懂事,其实心思很细腻。前阵子敖七几乎每天一封信,总有说不完的话,突然就没有信来了,连孩子都察觉到了异样。 冯蕴听到哭声,赶紧收敛情绪,抱一抱他们。 “不是阿兄,阿兄好好的,是你们阿舅……” “是阿舅死了?”阿左声音拔得很高。 阿右那呜的哭声,突然就变成了“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鼻涕眼泪全往冯蕴的身上擦。 冯蕴哭笑不得,“是阿舅的信,看把你们急得,没事,都没有事。别哭了……” “哦。”阿左和阿右这才平静下来。 冯蕴替阿右擦了擦鼻子,回头问曹开,“敖侍卫眼下可安好?” 曹开安静一下,说得很是犹豫。 “敖侍卫跟随朱将军的先锋营,几日前便去了并州,在红叶谷与大营断了联系,眼下,暂无音讯……” “哇!”刚刚止泣的阿右,张开嘴巴便大哭起来。 裴獗:我死了,将我的遗产都留给你。 冯蕴:好开心,请问将军的遗产有什么? 裴獗:……我自己。 冯蕴:尸体?不要! 第115章 欢喜冤家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5章欢喜冤家冯蕴心里咯噔一声。 早知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伤都是概率,随时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的身上,她也自认活过一世,早心如止水,情伤意死。 可听到曹开的话,敖七那张意气风发的脸还是浮上了她的眼前…… 少年郎一笑,就好似有烈阳在闪动,眼里有光,鬓发有汗,下池塘摸鱼时,背对着她,袒露出满背的肌肉…… 冯蕴思绪飘得有点远。 一只手轻抚着阿右的小肩膀。 “别哭了,你们的阿兄不会有事……” 她情绪稳定,是庄子里公认最会哄孩子的人。 两个小家伙看她脸上淡淡的笑,很快就冷静下来,只是阿右还在不停地吸鼻子抽泣。 冯蕴让小满带他们下去洗脸,为曹开安排膳食,然后问他: “大将军想要奇袭并州吗?” 曹开愣了一下,挠头。 “这种事,属下不知情。” 冯蕴没有再为难他,回房写好信,等曹开吃完,这才将书信连同一个带铃铛的松果小风铃一并放到他手上。 “交给将军。” 上次听小满说,将军看着风铃驻足许久。 那时候冯蕴就想,也许冥冥中是会有那样一种缘分的,即便隔着时空,那个孩子在天上,也会舍不得阿父吧? 于是她从风铃上取下一朵,给裴獗。 “告诉将军,安渡全城百姓,盼他平安。” 曹开点点头,翻身上马,朝冯蕴抱了抱拳,策马扬长而去。 - 曹开带着信走了,冯蕴又找来葛广。 “你亲自去一趟中京,找到骆月,将这个交给她。” 葛广低头接过信,看了女郎一眼, 今日的女郎,双眼里布满了血丝,看得出昨夜没有睡好,葛广隐隐有些担心,但不好多问,只应道: “女郎放心,仆定不辱命。” 冯蕴点头:“我找叶闯借一匹马,你骑马去。” 战时,马匹是很紧俏的东西,普通人买不到。即使有,也只是瘦马和老马,那种剽悍的马匹只有世家大户和战场上才能看得到。 恰好叶闯有马,她便厚着脸皮借来一匹,借口说让葛广去中京给她买一些药材回来,常在姚大夫家里看病,药都不齐,很不方便。 叶闯知道她没说实话,但还是出借了马匹。 并仔细叮嘱,要好生喂养。 冯蕴欣然应下,给叶闯那群人备了些酒菜,以示答谢。 叶闯发现冯蕴这个人,从不肯欠他们什么,一来二去算得清清楚楚。 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他就是替大将军担心。 还有敖七,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好兄弟。 - 这两日,阿左和阿右格外乖巧。 他们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从曹开带着信离开,就格外沉默,没有吵冯蕴,也不在她窗下的小摇椅上闹腾,兄妹两个乖得令人心疼。 冯蕴睡到晌午起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她照常做事,好似没有受战事的影响。 花溪农具坊的农具很得农人喜欢,十里八村的都来买,根本就供不应求,农具坊里每天都很忙碌,情绪也便在忙碌中冲淡了。 涂家坞堡的木牛水车,因齿轮等全是铁制,很费了些时日,但工时排在前头,总算是制成了。 冯蕴答应过涂堡主,安装时要亲自去一趟。 所以,组件齐备的这一天,她让邢丙备好了车,跟着涂家坞的几个匠人就出发了。 木牛水车组件十分庞大,涂家坞堡派了三辆牛车掠阵,冯蕴仍然坐着她的小驴车跟在后头。 走到半路,众人停下吃了点干粮,正要继续赶路,背后便传来一阵嘚嘚声。 马蹄和牛蹄踩在地上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冯蕴撩帘子往外一望,就看到淳于焰那一辆奢华过人的马车,从不远处驶过来,还有十来个骑马的侍卫仆从,很是招摇…… 这个世道如此张扬出行,不怕流匪袭击,也就淳于世子了。 冯蕴伸手放帘子,懒得再看他。 不料淳于焰却冲她笑了一下,展现出来的善意,让冯蕴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奇怪的噩梦…… 淳于焰问:“去涂家坞堡?” 冯蕴冷眼看他,“与世子何干?” 淳于焰:“恰可同行。” 冯蕴抿住嘴角,不耐烦。 上次夜闯长门庄还可以说是被人陷害,那这次蓄意尾随,总没有人给他传信了吧? 这个淳于焰到底要做什么? “世子找莲姬,该去庄子里才对。” 淳于焰就像看不出她的表情,听不出她的讽刺,笑得斯文有礼,“不是要谈石墨生意?过来坐,我们正好顺路说说。” 冯蕴斜着眼睛,一动不动。 淳于焰拍了拍马车棂子,“此去还有几十里路,你那车坐着,可没我的舒服……”
“不必。”冯蕴说得温和,但也冷淡。 “生意嘛,全凭自愿,世子爱做便做,不爱做不做。至于马车……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在这里坐着很舒坦。” 说罢不等淳于焰回答,将帘子放了下来。 淳于焰察觉到今日的她,明显多了些脾气。 似是想到什么,他唇角掀起,高深莫测地一笑,又故意拍拍车窗,弄出些声响来,引起她的注意。 “冯十二,信州军情,想不想听?” 冯蕴耳朵竖了起来。 没有听到下文,她也不急着去问。 淳于焰哼笑一声。 “我怎么听说裴大将军此次冒进贪功,兵行并州,栽了个大跟头?” 冯蕴心情本就不好,听淳于焰用如此戏谑的语气去调侃战争,更不舒服了。 她冷笑一声,拉开帘子看他。 “淳于世子又可大发一笔战争横财,可得意坏了吧?” 说着,打量他那辆坠着珠宝的马车,目光冷冷地道:“可怜有些人,除了这些浮华俗世之物,便不剩下些什么了。” 淳于焰气得冷下表情。 “冯十二,你说什么?” 冯蕴不再出声。 通往涂家坞堡的官道不是很宽,牛车、马车、驴车,根本就错不开路,便只有这样同行前往。 冯蕴以为淳于焰只是去那个方向。 不料,到了涂山,他居然一直跟着。 冯蕴越发不耐烦起来,她打开帘子质问。 “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淳于焰:“去涂家坞堡啊。” 冯蕴:“世子可真是太闲了。这个世道,每天都有人吃不饱饭,或战死沙场,我就奇怪,世子怎么就这样好命呢,怎么死的就不是你这样的人呢?” 淳于焰:??? 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 他确信,冯十二娘受刺激了。 而且,受的刺激还不小。 恰在这时,前方传来涂堡主爽朗的笑声。 “老夫的贵客,看来都到了。” “里君。”他远远朝冯蕴揖个礼,又转向淳于焰,朗声大笑,“淳于世子,又见面了。” 冯蕴那口气堵在喉咙里,还没有来得及骂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看一眼淳于焰那双挑衅而轻佻的眼睛,她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收拾好情绪,慢条斯理地走下驴车,朝涂伯善行礼。 “涂堡主别来无恙?” 涂伯善朗声大笑,“老夫好得很。今日喜鹊叫,贵客临门,更是喜上加喜……淳于世子,里君,里面请。” 冯蕴不知道涂堡主和淳于焰是什么关系,默默走入坞堡,保持着惯常的微笑。 在大堂入座,她这才知道,涂家坞堡用来冶铁和取暖的石炭,全是来自云川,涂堡主和淳于焰已有多年的合作关系。 是她狭隘了,以为淳于焰是冲她来的。 冯蕴不着痕迹地看了淳于焰一眼。 恰好,淳于焰也在看她。 二人目光交接,又各自不悦地别开。 看得出来,涂伯善对淳于焰观感极好,冯蕴也不知道他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淳于世子“品行温良,诚实守信”的,说正事也不避讳他。 等冯蕴带着匠人去安装那辆木牛水车的时候,甚至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前去。 说是木牛水车,其实也叫铁牛水车,因为齿轮部件,全是铁制。 涂伯善道:“云川田地多有丘陵,若建水车,倒是便利。” 这个涂堡主真是个大格局的人,自己家还没有用上,就开始热情地给小伙伴推荐好物了。 淳于焰自从被冯蕴骂了那么一嘴,很是沉默。 闻声,也只是淡淡一笑。 “只不知里君舍不舍得为本世子也造一架水车,再纡尊降贵前往云川,亲自把关了?” 这夹着嘲弄的话,谁都听得出来。 涂伯善这才察觉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 “世子,里君……二位可是有什么过节?” 冯蕴:“没有。” 淳于焰:“并无。” 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抬眼看着对方,目光里仿佛有刀剑在碰撞,在涂伯善看来,这梁子可是结大了。 “无妨无妨。”涂伯善准备当个和事佬。 他捋着胡子道:“二位都是性情中人,有什么过节,说开便好。今日我夫人知晓二位要来,特地在府中备了家常小食,一会二位赏脸入席,尝一尝,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一醉泯恩仇,如何?” 冯蕴眼里带笑,“全听堡主的。” 淳于焰则是冷声一哼。 要是涂堡主知道冯十二对他做过些什么,知道他们两人间结的到底是怎样的梁子,恐怕就说不出来“一醉泯恩仇”的话了。 要他跟冯十二讲和? 做梦! 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116章 可缺奸夫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6章可缺奸夫水车安装是个繁杂的过程。 匠人照着冯蕴给的图纸比对,一个组件套一个组件,忙得热火朝天。 山岗上,炊烟袅袅,这一幅盛世田园的美景里,突然出现一个曲裾深衣的貌美妇人,带着两个仆役,抬着凉茶饮子过来。 “诸位辛苦了。” 涂夫人走近,看到冯蕴时,不由眼前一亮。 “这位……便是冯十二娘吧?” 冯蕴微笑行礼,“见过涂夫人。” “哎哟真俊!”涂夫人的眼睛里几乎要看出花来,那眼神落在冯蕴脸上便移不开。 “我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水灵好看的小娘子了?早知女郎美名,今日一见,才知道那些夸赞的话,全都说得不好,什么貌美如花,秀色可餐?我呸!花哪有你美,秀色如何舍得吃掉?那是要供起来的呀!” 冯蕴从小就被人夸美貌,习惯了。 但还是让涂夫人夸张的表情,弄得不好意思了。 “夫人过誉了,小女子当不起。” 她此刻其实更希望别人看到她的智慧。 比如,那辆正在组装的木牛水车…… 然而美貌的涂夫人只看脸。 她没有女儿,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女郎,上辈子冯蕴就是凭着这张玉质天成的脸,得到了涂夫人十足的宠爱,也因此获得了涂家坞堡上上下下的善意。 重来一世,人还是那个人,涂夫人仍然是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她的脸。 “一会子去我房里坐坐,我有东西送你。” 对喜欢的人,就想送给她东西,冯蕴也是一样。 闻言她轻轻地抿嘴,突然道: “小女子来时也为涂夫人备了一份小礼物,只是怕唐突了夫人,还没有胆量送上。” 涂夫人笑得眼角弯弯,“那可太好了。真好,真好。” 她不停说好,望着冯蕴的秀美姿容,脑子就一直在想怎么夸她,眼睛都离不开了。 淳于焰别开了脸去。 涂堡主也觉得自家夫人极是丢人…… 但他不敢批评。 夫人一直想生女儿的,可他努力了很久,也只生了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夫人怪他的种不好,这才生不出姑娘来。他不敢还嘴,只能赔笑。 如今夫人瞧上冯家女郎了,只怕晚上回房,又得揪住他好一番说…… 装水车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忙碌到黄昏,仍然只完成了大半。 涂夫人让人来请他们回去吃饭。 冯蕴来前便打算好的,要在涂家坞堡歇一宿。 夜里出行不安全,就算此时装好了水车,再回花溪村也太晚了。她不准备走,也想找机会和涂夫人说说话,于是欣然从命。 没想到淳于焰也不走。 两个人被涂伯善夫妇请到席上。 这席面是一张圆桌,和普通人家的席面大不相同。 这是涂伯善家里的习惯,上辈子冯蕴也曾这样跟他们同桌共食过…… 但她和淳于焰没有。 而且,还被安排坐在一起。 时下民风开放,男女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算是涂家的失礼,可冯蕴坐在淳于焰的身边,觉得十分别扭。 尤其,当这人故意将桌布下的腿往她这边靠,磨磨蹭蹭的时候,她恨不得直接跳起来打他…… 然而在别人家里做客,多少还是要点体面。 她不轻不重地瞪了淳于焰一眼。 淳于焰只是笑,双眸如一泓清水,澄亮粲然,看不出丝毫的恶意。 就好像她才是小肚鸡肠不容人…… 真是用心险恶! 冯蕴垂下手,在他腿上狠狠一揪。 淳于焰皱眉,涂伯善见状,开口便笑。 “听淳于世子说,里君有办法打开云川通往晋国的商路,将石墨运出来?” 聪明人感兴趣的地方,永远是利益。 冯蕴点头微笑,“是的。” 涂伯善一脸好奇,“里君可否详细说说?” 冯蕴道:“这……嘶……” 淳于焰那狗东西居然偷偷掐她。 冯蕴沉住气,微笑道:“一句两句只怕说不清楚。若是涂堡主有兴趣,我们容后再议,这门营生,可以算你一份。” 涂夫人在欣赏她的美貌,看美人眉头突然蹙了起来,表情明明不悦,还要强颜欢笑,简直心疼坏了。 她嗔怪地瞪丈夫一眼,再为冯蕴添菜。 “阿蕴快吃,不要理会那老匹夫。” 涂伯善:…… 淳于焰:…… 冯蕴:…… 一桌子尬笑。 没人注意到桌下的风起云涌。 涂夫人生得温柔,眼睛是那种会让人感觉舒服的善意,对每一个人都温和而热情,唯独她的夫君常被训得灰头土脸。 涂伯善叹息一声。 - 吃罢夜食天就快黑了。 冯蕴和淳于焰被涂家堡安排在烟芜居。 烟芜居在后院南面,临近一口人工池塘,塘里的荷已经枯萎了,但绿树鸳瓦,帘垂亭间,满庭不见冬色,仍然温煦而别致。这里离主屋不远,也不近,有自由的空间,又不会显得怠慢。 涂家坞堡待客,让人挑不到错处。 冯蕴对烟芜居是有几分感情的。 因为前世来涂家坞堡避难,她就住在这里。 同一个屋子,隔了一世,玄妙而感伤。 冯蕴记得上辈子她便是在烟芜居,学制的“远恨绵绵”,采的池塘里的荷,用的是涂山的茶。 冯蕴在这个屋子里,难免想到许多前尘旧事,心下略略气躁…… 小满却是好奇又兴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涂家坞堡真是富裕,女郎,女郎你看,快看这帘子,这毯子,这褥子……唔,好软……” 冯蕴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涂家坞堡的风格和摆设,确实与别的地方都很不同。 上辈子她有所察觉,但无心理会,如今再来才发现很多她以前忽略的地方…… 有一些东西,她都在阿母留下的书里见过。 又或是听阿母说过,只是时间太长,淡忘了,一见到便又奇怪地想了起来,就好像脑子里本就存在一般。
那感觉就像是冥冥中的某种牵引。 抓不住,又忽略不了……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满出去看一眼,回来小声道:“是淳于世子,求见女郎……” 冯蕴眯了眯眼睛,“让她院内凉亭稍等。” 她不愿让淳于焰到屋子里来。 但是,也不想错过和淳于焰合作的机会。 那么院子里的凉亭,就是最方便谈事的地方。 凉亭外有两个灯座,里面燃着油灯,光线氤氲出一层暖色的光,伴着池边轻雾,残荷冬意,很有一番意境。 这个天气,夜里风凉,但不会很冷,极是怡人。 冯蕴走过去,揖礼,“世子找我何事?” 淳于焰坐在亭内的石墩上,懒洋洋地笑着摆了摆手。 桑焦、殷幼,还有那个老实憨厚的向公公,默默地退下去了。 他做出这番姿态,冯蕴便是一笑。 “你们在外面等我。” 小满和大满应一声,“是。” 冯蕴独自入亭,坐在他对面的石墩上。 “世子请讲。” 石墩被匠人打磨得很是光滑,中间隔着一张雕刻了龙虎纹饰的石桌,夜色下,彼此都不太看得清对方的目光。 淳于焰低低地笑。 那气韵声,好像午夜偷丨情的郎君。 “我来问卿卿……可缺奸夫?” 冯蕴:“???”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世子慎言。你有莲姬,我有将军。” 淳于焰很是坦然,“不然我为何不说丈夫,而说奸夫?” 冯蕴第一次见人把厚颜无耻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她浅哼一声,“世子若有生意要谈,冯蕴自当洗耳恭听。若只是突然发骚,那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淳于焰被斥责了,不以为然,还笑得出来。 那双美眸顾盼生辉,好看得很。 “冯十二,你占我那么大的便宜,总得付出些什么才对吧?这很公平。” 冯蕴:“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淳于焰看她对自己凶,眼睛却清澈照人,软得跟秋水一样,觉得十分愉快。 还得是冯十二啊! 换了旁的女郎,哪敢这样凶他? 早就哭着求他不杀了。 “当然是大便宜。”淳于焰越想越觉得有趣,突然将长臂一展,撩开袖子露出腕节,示意冯蕴看那腕上的一圈勒痕。 “这是你弄的吧?” 冯蕴皱了皱眉。 那夜她绑他的时候,可没怎么用力。 这分明就是裴獗干的。 “还有别的地方……”淳于焰作势便要宽衣,“身上的痕迹,卿想看吗?可不少呢……” 冯蕴双眼浅眯,像在看一个疯子说什么荒唐又可笑的事情。 “世子要找人负责,该找裴大将军。” 又温婉一笑,很是大气地道:“我不介意与世子共事一夫。” 这是什么侮辱?绝了! 淳于焰气极反笑,仍然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冯蕴,就是疯得与众不同。 于是又是一笑,身子前欠一些,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柔柔地道:“我身上可不是裴妄之弄的。卿可知……那处毛发要多久才能重新长出来?” 冯蕴喉头一紧。 什么叫厚颜无耻? 她算是见识到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觉得对方是疯子。 淳于焰谦和的笑笑,“冯十二,你…不用负责吗?” 冯蕴是真没有想到淳于世子会用这事来找她的麻烦,笑了笑,看着无耻无畏的家伙,平静地问: “世子要是缺生发药水,可找姚大夫。” “不。”淳于焰道:“你剃的,你得负责。” 冯蕴扬了扬眉梢,唇角微勾带笑,眼神却很是危险,“那世子要我如何负责才是?” 淳于焰慢条斯理地道:“你和裴妄之那天夜里在我面前是怎么胡来的,你就得跟我在他面前怎么胡来,这个公道,本世子不讨回来,咽不下这口气……” 冯蕴:…… 怪不得这样记仇。 原来是记着裴獗那夜把他塞床下听房的事…… 冯蕴心平气和的道:“那这样,下次世子行事,把我塞在你家的床底下,让我听回来,这样公平了吧?” 淳于焰微微冷哼,“让你听?做什么美梦!” 冯蕴冷冷一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淳于世子不会是成心耍无赖吧?” 淳于焰浅笑,“无赖你又如何?” “哦。”冯蕴淡淡问:“世子不想要莲姬了?别忘了,她可在我的手上,只听我的话呢。” 果然,一提莲姬,淳于焰的脸上便出现了那种冯蕴熟悉的神态,纠结、温柔,一副拿不起又放不下的情圣模样。 她嗤之以鼻。 淳于焰却淡淡地笑。 “卿卿与她不同。” “有何不同?” “莲姬圣洁如莲……” “那我呢?污秽如泥?哦,你的莲姬就是从我这堆淤泥里长出来的圣洁之花对不对?” 冯蕴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笑了。 “所以,世子要淤泥陪你睡觉,把莲花插瓶里欣赏?世子有疾否?直接睡莲花不好吗?你惹淤泥作甚?小心糊你一脸。” 淳于焰笑得眼都弯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淤泥。 是祖宗。 惹不起的小祖宗。 他换了个姿态,挑着眉淡淡地睨她,“卿若答应,石墨生意可谈。一应依你。” 冯蕴冷笑:“抱歉,我不卖身。” 淳于焰怔了片刻,“我卖,你买吗?” 冯蕴:…… 淳于焰:论不要脸,本世子天下无敌。 裴獗:你把齐帝放在何处? 萧呈:此事裴将军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 敖七:……我最要脸。 温行溯:以上诸位抢答无效。阿蕴说,世上大兄最好。 第117章 欺负欺负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7章欺负欺负夜晚的风带过来的,是一种带着宁静的花香。 要不是淳于焰上扬的唇角弧度太招人厌了,冯蕴差点都要以为他说的是真的…… 不管是那一种,人家毕竟是送财童子。 冯蕴正经问:“云川这么缺钱了吗?世子卖身不如卖石墨划算?” 淳于焰的眼神阴沉下来。 “你是想说,我不如石墨赚钱?” “非也。凭淳于世子的容色,怎么着也是石墨的两倍,还有多。” 淳于焰胸膛像有气流在窜动。 但他早被冯十二戏耍过多次,底线很低。 “你说点好听的。”淳于焰看她不动,又补充,“你说点好听的,这生意就做成了。” 冯蕴看着他双臂抱胸,一副“你必须哄哄我”的样子,笑了一声。 淳于焰是个美男子,模样是很诱人的。 这样的人,怎么好意思出来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你要我怎么哄?不对……什么话好听?” 淳于焰想了一下,“说你心悦于我……” 冯蕴皱眉:“有用吗?我嘴巴说心悦你,我的眼睛也会出卖自己。” 淳于焰差点让她气死。 “冯十二!” 冯蕴揖手,“小女子在。” 淳于焰突然起身,一把攥住冯蕴的手,二话不说就拉出亭子,往人工湖的另一头,靠近外山的方向走。 “女郎!” 冯蕴背后传来大满和小满的声音。 淳于焰回头,冷笑。 “谁敢跟过来,我便剥了冯十二的皮,做成人皮鼓送还给你们。” 冯蕴并不想激怒他,实际上,淳于焰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很大,但身上其实感觉不到几分恨意。 她问:“你发什么疯?” 淳于焰突然转头,盯住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有狼光闪动,极是骇人,可仔细看又变得十分脆弱,威胁也变成了恳求,如同孩子在求大人的怜悯…… “就今夜。就一个时辰。陪我。” 他说得很快。 风声将他的声音散了出去。 就那样一直盯着她笑。 冯蕴看一眼被他握得紧紧的手腕。 “你放开我。我自己走。否则,一会叶闯他们过来,就不好收场了。” 淳于焰看了她片刻,慢慢地放开手。 - 星空笼罩下,夜晚的涂山温和而妩媚,如同一个循规蹈矩的小媳妇褪去了白日里的规矩,突然绽放出全部的美好。 冯蕴跟着淳于焰走到半山的石亭,发出惊叹。 “甚美!” 星空在上。 一抬手,好似就可以摘下星辰。 往下眺望可以看到银月下的长河,如一条玉带缠绕在涂山。 冯蕴大为惊叹,有点羡慕涂夫人了。 她过的是什么世外桃源的神仙日子,夫君宠着,部众爱戴,与世无争…… “坐这里。”淳于焰掏出一张帕子垫在石台上,示意冯蕴坐上去。 冯蕴犹豫一下。 他说:“不要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 冯蕴回视一眼他的眼睛,笑一下,轻轻跃上石台,一副洒脱的模样。 又是一番令人惊叹的美景。 月夜里的涂家坞堡,尽收眼底。 她道:“我们大半夜跑到这里来,会不会不合礼数?” 她以前没有上来过。因为山中有涂家坞堡的部曲把守,看上去很是神秘的样子。 涂家坞堡的很多产出,也都出自后山,比如冶铁,武器,比如粮食仓库,她不好意思犯了人家的忌讳…… 淳于焰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盯着她道: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 冯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淳于焰道:“跟我上来。落人口实。” 冯蕴眯起眼看着夜空的繁星,双手抱着膝盖,在山风里慢慢松缓了心情。 “那没有什么,我不在乎。只可惜,少了点酒,少了下酒菜。” 淳于焰低低一笑。 “给你准备好了。” 冯蕴惊奇地回头看着他。 只见淳于焰变戏法似的从石亭里的一个木柜里拿出酒菜,还有两个鎏金高足杯。 “涂家坞堡的腌卤,我看你很喜欢吃,便又让涂夫人给我准备了一些。” 冯蕴眯起眼睛,“涂夫人知道?” 淳于焰嗯一声,看着她笑。 “涂夫人见你我相识,又有过节,便有心撮合。甚至示意我大胆求爱,将你夺过来,以免好好的女郎,落入阎王之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冯蕴:…… 涂夫人没有见过裴獗。 但裴獗恶名远扬,那什么“身高八尺,茹毛饮血”的说法,很容易让人把他联想到五大三粗的莽夫或野人。 “涂夫人还怪好心呢。” 只不知裴獗知道,会怎么想。 一想到裴獗的那封信,冯蕴微微郁沉,拿起淳于焰斟好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淳于焰目光微动。 他看出冯蕴心情不是很好。 但也不问,再次为她斟满。
冯蕴盯着夜空,不看他,声音幽幽的。 “别想着灌醉我,你就有机可乘,我酒量……” 莫名想到那个喝醉了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夜晚,她摇了摇头,笑着勾起唇角。 “我酒量不行,酒品不好,醉了就打人。” 淳于焰懒洋洋地哼声,“打人不怕,别轻薄我就行。” 冯蕴淡淡的,“我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吗?放心。” 声音未落,淳于焰突然一跃而上,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我是。” 冯蕴:…… 她一言不发地睨着淳于焰。 今晚的世子穿了件石青色宽衣,外罩银白披氅,看上去雅致风流,几乎与月色浑然一体,凑得近了,冯蕴甚至可以看清他露在面具外的肌肤雪白一片…… 然后,再次注意到他的嘴唇…… 是令人羡慕的美。唇纹很浅,颜色漂亮,上次她以为是涂了脂膏,这么一看,其实人家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她有些感慨,又喝了一口。 淳于焰目光微烁,声音温和地问: “担心裴妄之?” 冯蕴一愣,“不是让我陪你吗?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说不定善心大发,安慰你几句。” 淳于焰:“不承认。不否定。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冯蕴扭头冷眼看他,作势要翻脸,“我的事,你少管。” 淳于焰道:“要合伙做生意,首要便是坦然、真诚。不然未来少不得要出事。” 这个冯蕴倒是认可。 但她和淳于焰…… 这个上辈子各种欺负他,导致她名声败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她做不到坦然和真诚。 “可以。”嘴上是要同意的。 说句话而已,不死人,她从善如流。 “我在想,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郎……”淳于焰浅饮一口,盯着冯蕴的侧脸,好似想要诱导她吐露心声。 “跟着裴妄之,不短你吃,不短你穿,你为何还要出来搞石墨营生?这世道,女郎抛头露面可是不易。” 冯蕴笑了一声,不答。 淳于焰懒洋洋地摇了摇头。 “看不透卿卿心意。” 冯蕴:“那就别看了。” 说罢她又隐晦不明地道:“世子再怎么看,也不会懂的。” 淳于焰默默地饮酒,眼帘垂了垂,许久没有回答。 冯蕴也不问他。 谁没有闹心的事情呢? 只要送财童子肯跟将云川石墨的生意让给她来做,冯蕴不介意陪着他共饮,共诉苦殇。 然而…… 她万万没有想到,淳于焰是真敢醉啊。 一杯一杯再接一杯,很快便将一坛酒灌到了肚子里。 然后,醉眼蒙眬地拉着冯蕴的袖子,阴凉凉地笑。 “冯十二,你可真狠呀。” 冯蕴看到他眼里浮起一层湿润的水雾,知道这家伙喝多了,情绪上头,不免有点好笑。 “世子慎言,别失了礼数,让人看到,以为我欺负了你。” “好啊。”淳于焰拖住她的手,就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狠狠地拍打两下。 “告诉我,你何时再来欺负我?” “……” 冯蕴将酒坛往外挪了挪,拍拍他的肩膀。 “别丢人了。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下去吧。” “不要。”淳于焰看着她,双眼通红,“尚且不到一个时辰。你我说好的?今夜,陪我一个时辰……商人最重信诺,你不讲信用,何人敢跟你做生意?” 其实并没有喝醉吧? 心里明白得很呢。 冯蕴看他醉得东倒西歪,无奈地拍他的手。 “那世子坐好。” 淳于焰松开她,坐好。 冯蕴怕他摔下去,指着他背后那根木柱。 “坐过去,靠着那根柱子。” 淳于焰又依言照做。 冯蕴看他那醉鬼模样,又有点不放心,想了想,突然俯身过来,再次抽出淳于焰的腰带,将他和柱子绑在一起。 “为免世子掉下去,情非得已,见谅。等一下,就会给你解开。” 她贴心地解释了动机,然而,淳于焰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就那样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住她。 等冯蕴将他捆好,他才拉过冯蕴的手,凑到唇边,轻轻贴了贴。 “果然很软……” 冯蕴飞快地抽回来。 “老实点,别借酒装疯,” 淳于焰低低地笑。 像得了天大的便宜,舌尖轻轻舔一下嘴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微笑的模样,好似在回味方才轻触的美好。 “冯十二。” 冯蕴坐好,“说吧。” 喝醉酒的淳于焰,身上没有平常那股子阴阳怪气的讨人厌,双眼好似沉浸在一片星河里,柔软温煦,专注看人的时候,真的好像有情感融化在那视线里。 好看的人,最天然的优势,就是让人惹不得伤害他们…… “冯十二,往后你经常来欺负欺负我,好不好?” 冯蕴:……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听过别人有如此要求。 “疯子。”她道 第118章 焰火乱来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8章焰火乱来淳于焰低低地笑,“疯又如何?疯了才好。” 冯蕴静静地抿一口酒,还怪好喝的。 “等世子酒醒,会被自己气死。” “我没有喝醉……”淳于焰仍然那样盯着她看,淡淡的声音,如是怡人的糖,软绵绵的,磁性好听,“我就想你常来找我,欺负欺负我……狠一点,没关系。” 冯蕴差点让他气笑。 放下杯子扭过头,她伸手掐住淳于焰的胳膊,很用力那种。 “这样?嗯?你是不是找虐?” 淳于焰嘶一声,突然拉住冯蕴要收回去的手,那带着醉态的声音,蛊惑人心,“只有你可以。” 冯蕴觉得这厮脑子喝得不清楚了。 上一句,下一句理不清,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淳于焰犹自在说,“只有你可以了,旁人不行,都不行……” 冯蕴上下打量他,“什么我可以,旁人不行?” 淳于焰突然拉住她的手往下。 触手滚烫,冯蕴身子一僵。 这是她可以的吗? “淳于焰?” 这个疯子! 又把她当成了莲姬? 淳于焰目光里像有燃烧的火焰,“你要跟着裴獗便跟着。无妨,我跟着你!” 冯蕴像被烫了手似的,想收回来又拧不过他,双颊微微发热,耳朵都烫了起来,但好歹她是个身经两世的老色胚,在夜色的掩护下,并没有显出半分慌乱,语调甚至还故意带出一种她自己都讨厌的戏谑。 “世子可知,你在与我说什么笑?” “我……不曾说笑。冯十二,正如我所说,你所想。我完了。” 淳于焰看一眼她的手。 她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好看,纤长圆润,看得他呼吸急促,气息也渐渐紊乱,唯独盯着冯蕴的那双眼睛,亮得宛如天上银月,“只有你才可以。旁人都不行,我试了。” 冯蕴听懂了。 他是说他那方面只有她可以。 这是不可思议的。 在冯蕴看来男子那个就如种马,是不是心爱的女子不重要,只要稍稍入得眼,甚至不入眼都行…… 她表情漠然,并不因此感动。 “那莲姬?” 提到这个名字,淳于焰那双黑眸便沉了下来,薄唇紧抿着,一副难堪的模样。 冯蕴挑眉,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淳于世子也是个青涩的。 “她也不行吗?” “我没有试过。” “那你为何不试试?” “她不一样。” 又来了。 莲花和淤泥的区别? 冯蕴气得想笑,“你找姚大夫看的,不会是这个病吧?” 淳于焰没有回答。 冯蕴不知这狗东西对姚大夫都说了些什么了不得的话,才会让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夫,看到她时露出那一副闪躲的表情。 “冯十二……” 山风拂来,淳于焰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 “你帮帮我……” 冯蕴不经意地瞥他一眼,声音漫不经心,宛若闲谈般,不着痕迹地嘲他,“论男女之事,我还是更爱身强体壮的,世子这般……” 她故意不往下说,却把淳于焰羞辱得够呛。她在报复他,将上辈子的耻辱都融在了话里,淳于焰却好似真的醉透了,察觉不出她的恶劣。 “你说我不如裴妄之也罢,我也不跟他比……反正只能是你了,我无话可说……” 他说得太正经了。 冯蕴仍是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毛病。 “世子没有说谎?” 淳于焰轻笑一声,“这种事,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让人知道我不行了,很体面吗……” 冯蕴斜眼看他。 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 可惜,面具碍眼。 于是她猝不及防地伸手,将他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一次,淳于焰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动弹,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脸,就那样看着她,用一种温驯的表情。 “我也不想找你,自讨没趣,私心里,也没有那么想缠着你。可我有什么办法?”他低头看一眼那不知所谓的东西,“它只认你。” 冯蕴:“荒唐。” 淳于焰看她这样的态度,笑了。 果然是冯十二啊。 他原以为,冯蕴会不可思议地尖叫,或羞涩大骂,或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可她很淡然,没露出半分古怪,甚至还很认真地跟他探讨病情。 “冯十二。”淳于焰盯着她,醉红的脸,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恳切,大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我比过了,找很多人比起了……” “什么?”冯蕴没懂。 “我不小。”淳于焰很认真地看着她,见冯蕴眼角发抽,又道:“我比他们都大。” “……” 冯蕴心情变得有点复杂。 很想笑一个,又不合时宜。 “我不信。世子别招我。该吃药吃药,该治病就治病,我可不认。” 淳于焰叹息一声,“是我不如裴妄之?你很介意?” 冯蕴有点好笑。 男人的胜负欲就这么强吗? 她瞥一眼,不说话。 淳于焰眼睛微微眯眼,挣扎一下。 “你松开我,我有东西给你看。” 这个时候冯蕴哪里能放开他? 她问:“看什么?” 淳于焰似乎明白她在顾忌什么,甚至发现了她的误会,“我给你看的不是这个……”又忽地回头看向那个木柜子。 “涂夫人给的,你去拿来。” 冯蕴思忖片刻,走过去打开柜子。 愣住。 她没有想到,里面放的居然是几支焰火。 涂家坞堡的制造能力很强,很多东西都可以在坞堡里自己做,完全不依靠外面的城镇,自给自足。 而且,涂家坞堡的焰火比市集上卖的都好,升得高,颜色漂亮,花样还多。 冯蕴狐疑地扭头。 “涂夫人为何给你这个?” 淳于焰浅浅勾唇,笑得魅惑万分。
那表情,搔得人骨头发麻。 “方才说了,涂夫人乐见其成,她巴不得我们成了好事……” 冯蕴懒洋洋看他一眼,“别浪。” 淳于焰看着她认真地察看焰火,半点不为他的美色和笑容折服,又是一声低低的叹。 这个世间,只有冯十二会如此忽略他吧?也只有她会说这样的话。 “我无需你喜欢我。”他说。 冯蕴将焰火放在石台上,低头研究工艺。 “我也没那么喜欢你。”他又说。 冯蕴仍然没有抬头,从中挑出一支焰火,便伸手去翻找淳于焰身上的火折子。 “在哪里呢?” 淳于焰表情怪异地看着这个比他还疯的女郎,身子扭一下,“你做什么?” 冯蕴认真地看着他,“我把焰火点燃,往你裆里一放……你说不定就吓好了?以毒攻毒!” 淳于焰脸色铁青,“你敢!” 冯蕴摸出火折子,笑盈盈地吹了一下。 “我有什么不敢的?淳于世子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既然世子有雅兴,我陪你玩玩也无妨。合伙生意嘛,讲的就是一个实诚……” 淳于焰看她不像玩笑,身子往后退了退,这才紧张起来。 果然被疯女人绑起来,就不会有好事…… 她真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要乱来。”淳于焰警告她,“会炸坏的。” 冯蕴摇头,认真地想了一下,“这种焰火,我过年时看过,可好看的,孩童都可以拿在手上玩耍……最多破点皮,坏不了。姚大夫的伤药也很好用。” “冯十二!” “反正你都说了,你也不中用,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吓一吓,再养一阵,等好起来,兴许就管用了。” “冯十二,你别乱来。” 看着女郎那双兴奋的眼睛,淳于焰这才终于确定了,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眼睁睁看着冯蕴点燃焰火,他幡然醒悟,这才想起来挣扎,用力松开束在身上的腰带,伸手便去拽她—— 砰! 冯蕴将焰火丢了出去。 是丢向半空,而不是丢向淳于焰。 然后,似笑非笑回头。 “看把你吓得。” 淳于焰僵住,这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 立在夜风里的冯十二娘,就像一个正在施放法术的妖女,他明明拉住了她的袖子,却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抓不牢…… 这女郎,不属于他。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淳于焰说不出是沮丧还是什么,看她片刻,长长地松一口气。 “吓死我了。疯子。” 冯蕴不答话,又用火折子点燃一支焰火,这次在淳于焰的目光注视下,在他完全可以自由行动的情况下,突然伸手拉开他的裤腰,丢了进去…… 砰! 淳于焰吓得惊跳。 而冯蕴抢先一步跃下石台,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对世子孟浪的惩罚。” 淳于焰飞快地拉下裤头,发现焰火已然熄灭,这才咬牙切齿地盯住那个翩然离去的背影。 “我弄死你信不信?” 冯蕴回眸一笑。 “不是世子求我欺负你的吗?这么快就忘了?” 淳于焰被堵得哑口无言。 女郎越去越远,没有再回头。他本该生气的,心窝却怪异的柔软,一塌糊涂,黏黏糊糊,甚至生出一丝奇怪的喜悦…… 她会这般对他,正因他在她心中与众不同。 冯十二可不会随便薅住哪个男子就这样欺负的…… 淳于焰心尖好似被人拽住了一般,她往哪边牵引,他便只能往哪边倒。 这种感觉很不踏实,不能主宰自己的感受也不是那么舒服,可他深陷漩涡,无力挣扎…… 冯蕴消失在山腰。 淳于焰渐渐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半山一片寂静,只有幽凉的风。 “天生是个会勾人的……” 他说着,又低头看着没有放完的焰火,苦笑一声,“我是不是忘记说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向忠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来,拱了拱手。 “世子,夜深了……” 淳于焰低头整理衣裳,“滚!” 向忠苦着脸,等世子戴好面具,这才走过来,瞥一眼那冰冷的面具,小声建议: “那要不我们……派人把冯姬,杀了?剥皮,做鼓,割肉?熬油……” 淳于焰猛地扭头,“听不到我的话?” 向忠应一声,“喏。” 他苦着脸思忖一下,回头道: “山路极陡,石径又坑洼不平,世子……仆,仆不太好滚呢。” 淳于焰抽出碎玉剑,指着向忠那张老实巴交的脸,突然又笑了,还剑入鞘。 “狗东西,算你会哄人。” 向忠嘿嘿地笑了起来,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见世子恢复了平静,这才上去给世子披上氅子,像对待自家孩子一般,温声软语。 “冯姬又欺负世子了?” “嗯……” “老仆看着世子过了二十个生辰,今年是最快活的呢。” 淳于焰沉着眼,冷冷看他。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快活了?” 向忠笑得极为憨厚,“大王记不住世子的生辰,王妃也不敢给世子操办,世子每年生辰都恹恹的,总想杀两个人助兴……今年,大家都活着。怪好的咧。” 淳于焰哼声,“子时未到,杀你可好?” 向忠宽厚地笑了笑。 “世子高兴,老仆就高兴。可杀!” 淳于焰抿紧嘴唇扫他一眼,冷冷一撩袍角,大步往下走。 这个世间,没人记得他的生辰。 贵为云川世子,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明天见呀,读友们,别忘了收藏订阅投票给长门好细腰来个一键三连,哈哈哈! 比心! 淳于焰:我生辰,你们都不说点什么吗? 众:焰火好看吗? 第119章 不舍依依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19章不舍依依冯蕴在山道上,就看到了侍立的大满和小满,在她们身边不远,是叶闯带着两个侍卫。五个人齐齐地看着她,用一种像担心,又像是怀疑的目光。 冯蕴道:“淳于世子性情古怪,谈生意非得上山。” 小满是没有心机的,一听她说就信。 当即长长地吁一口气。 “仆女快要吓死了!女郎,下次让仆女跟着你好吗?” 冯蕴嗯一声,默默走向叶闯,客气地行了个礼。 “让叶侍卫担心了。” 叶闯的身份,不好多说什么,视线朝半山石径看一眼,笑道:“女郎没事就好。” 冯蕴微微一笑,往山下走。 叶闯跟上,小声道:“女郎不必害怕淳于世子。” 冯蕴似有不解地回头。 叶闯以为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认真地拱手道: “即使他是云川世子,是晋国的座上宾,但若他对女郎不敬,或是逼着女郎做不情愿的事,女郎大可拒绝……有大将军撑腰,无人敢为难你。” 冯蕴道:“幸得将军垂怜。” 个中要害,无须叶闯说,冯蕴也清楚得很。 要不然,她为什么对裴獗客客气气,却可以不用给淳于焰好脸色? 无非是借力打力。 叶闯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再补充一句。 “我们这些人,完全听令于女郎。” 冯蕴连声道谢,嘴上千恩万谢,心里却异常清醒。 他们听命的原因是裴獗。 不受自己掌控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人,可以用,但不可以太过依赖。 - 大满沉默了一路,回房侍候冯蕴上床的时候,突然低低地问: “女郎和淳于世子,当真只是谈石墨生意吗?” 冯蕴抬头看她一眼,“不然呢?” 大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在冯蕴面前,她素来是比小满更成熟稳重的,也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比别的仆女都要得脸。 可她明显感觉出来,冯蕴对小满比对她信任许多。 很多事情,她都是从小满的嘴里才知道的。 女郎吩咐她的事情,比小满少,大多是杂事。 这让她心慌的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被冯蕴排斥在外了。阿楼、邢丙,甚至葛家兄弟这些人,都比随侍在身边的她,更得女郎的信重。 大满迟疑一下。 “仆女斗胆,想问女郎,是不是仆女做错了什么事?” 冯蕴眯起眼看她,没什么表情。 “你想说什么?” 大满在她的榻前慢慢地滑跪下来。 “要是仆女做错了什么,女郎尽可责罚,万请女郎不要排斥仆女,不要将仆女往外推。” 冯蕴看了她许久。 “你知你和小满有什么不同吗?” 大满仰着脸,苦苦地摇头。 冯蕴道:“小满不会这样问我。” 大满错愕地看她。 冯蕴道:“下去。” 大满看她已经躺下了,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枕边那把随身携带的翦水,双眼里一片冰冷,不见半分主仆情意,这才紧张地爬起来,退了下去。 冯十二娘,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大满绞尽脑汁的想。 一直往前追溯,好像是安渡城破那天。 孱弱绵软的小娘子,突然就变得坚韧冷漠,无视任何人的悲苦了。原本独恋着萧三郎的女郎,一夕间就放弃了多年情愫,跟裴獗可以卿卿我我,跟淳于焰也可以你侬我侬,全然没了半点羞耻心…… 女郎到底是怎么了? 大满坐在窗边,看着月亮。 慢慢的,摸了摸自己冰冷的脸。 这一张许多人说,和冯十二娘有三分相似的脸。 - 涂家坞堡待客极是有礼。 冯蕴早上睡饱起身,早有坞中仆女端来膳食。 有面片汤,有清粥有素菜包,还有腌制的萝卜和小咸菜,看上去精致又可口。 涂家仆女说:“夫人交代,女郎不喜油腻,早食要清淡一些,也不知合不合女郎的胃口?” 昨日的席上有一道红烧肉,冯蕴一口没有碰,其实不是不喜欢,只是离得稍远,她不好去夹菜。 没料到涂夫人观察得这么仔细。 “都是我喜欢的,替我谢过夫人。” “谢我做什么?”一道笑声透过帘子传来。 涂夫人笑盈盈地进来,背后跟着两个仆女,一看到冯蕴,她就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就像是老母亲看到自己的乖乖女,哄着她吃东西,怎么看都看不腻。
“阿蕴,好吃吗?” 涂夫人坐在面前,盯着冯蕴问。 这样被关爱,冯蕴怪不好意思。 “清粥解腻,入口生津,面片汤带素菜包子恰是我的口味,夫人有心了。” 涂夫人得到这句话,笑出了眼角的褶子。 “好阿蕴,往后你要多多来涂家坞堡看我。” 冯蕴微笑,“会的,夫人。” 涂夫人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又道:“他们说你现在是花溪里正?好好一个美娇娘,让那裴阎王当牛使,做什么里正呀,这不是折磨人嘛……” 冯蕴:“夫人,是我自己想做的。” 涂夫人仍是心疼地看着她,一副想将他从裴獗那个水深火热的大火坑里拉拔出来的表情。 “你看那淳于世子如何?” 冯蕴思忖一下,“很好。” 涂夫人笑了起来,“那不如你跟他去云川好了。安安稳稳的,也省得在那阎王的手底下讨生活。” 冯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涂夫人是真心的。 在她看来,跟着裴獗是远不如跟着淳于焰好过的。 只是,涂夫人根本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跟着哪个男人,已不在她的情感范畴,无非是哪个好用就用哪个罢了。 “我会好好思量的,夫人。” 冯蕴顺着她的话说,适时露出一点羞涩。 涂夫人这才开心起来,笑眯眯地道: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冯蕴很是不好意思,“夫人给我已经很多了,不必再给……” “这个可必须给。”涂夫人笑着便让仆女端上一个托盘来。 里面放置的是几张契书。 “世子有急事,天不亮就离堡去了。” 涂夫人解释道:“世子临走前,怕吵醒你,便没有差人来唤,但他让老涂做中人,签下了契书,这不是阿蕴要的吗?” 冯蕴心下一怔,拿过契书一看。 淳于焰拟好了石墨经营的合同,一条一款皆如她要求的那般,唯有一点改变,是加上了涂家坞堡,让利三成。 这个原也是冯蕴的想法, 一来是涂家坞堡与淳于焰本就有合作,不可能半道将人丢开,二是涂堡主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伙人,三是涂家坞堡可以是一个很好的退路。 得三成利润,涂家坞堡相应也会做不少于三成利润的事情。并且身为中人,也可以保障双方不会毁约。 冯蕴从中可以看出淳于焰的精明。 只是,这样的他,居然不得云川王喜爱…… 不可思议。 冯蕴爽快地在契书上签字画押。 然后,就开山辟路的事情和涂伯善讨论一下,请他叫来两个匠人。 “云川石质坚硬,少有缝隙,我们可趁今冬严寒,先以炸药爆破,再火烧醋浇,冷热交替,致使岩石破裂再开凿隧道,啃下这块硬骨头。” 她详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涂伯善听得拍案叫绝。 “可惜世子不在,不然,必不会后悔签下这份契书的。” 两位匠人却愁眉不展。 “里君所称炸药,甚有难度。” “老朽也有疑惑。仅硝石、草木灰、硫磺便可制出炸药?不可思议。” 冯蕴微微一笑。 “要是旁人,我绝不敢开口说这个,但这里是涂家堡……天底下,大概就涂家堡,可以制出这种炸药了。” 这是她今生再来涂家堡才感悟到的。 前世成天为儿女情长伤感,没有发现涂家坞堡的存在,简直就像是一个绝世神作。 他们的食具、用具,与世间不同,又优于别处…… 这些匠人嘴里提过的那位“师父”,定是一位世外高人,或是造物主派来指点迷津的老神仙,这才使得涂家坞堡有优于这个世道的技术,但他们又懂得藏拙,不露锋芒。 本来冯蕴想到的只是火烧醋浇和冷热交替开凿山石,是昨夜淳于焰拿来的焰火,让她想到阿母留下的书里提过的“炸药”一物。 这才决定一试。 饭后,冯蕴等工匠装好木牛水车,被涂伯善带到后山。 昨夜的焰火在山石上留下了几个烧焦的黑点。 她看一眼,笑道:“焰火尚可在石上留痕,炸药威力当会强上许多。” 涂伯善和几个匠人从她的形容里大概知道炸药是个什么东西,但都没有亲眼见过,又好奇,又有些兴奋,一路追着问个不停。 等停下来,冯蕴发现已到后山的石坳。 周围是峭壁围挡,唯一的通道有部曲把守,很是隐蔽。 第120章 不可共夫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20章不可共夫涂伯善把她带过来,就把她当自己人,没有什么可隐瞒。 “这里便是我们冶铁、造武器和制作焰火的地方。” 顿了顿,他又捋着胡须笑,“老夫从未想过,炮仗和焰火那点力道,可以炸开坚硬的山石……” 冯蕴想了想,保守地道:“我也不好说一定能成,只是我阿母书上有言,照方施法,看看能不能攻破难关吧。” 涂伯善眼睛亮了亮,“女郎所称炸药,若是用于战场……” 冯蕴心下微跳,连忙道:“用来伤人不可取。且这种炸药的威力极低,爆破岩石可行,用于战场便不够看了。” 涂夫人在旁听着,突然笑问: “阿蕴的母亲听着就是有趣的人,不知可否有机会与她相见?” 冯蕴沉吟一下。 “阿母已然过世多年,不然,定会和夫人成为知交。” “可惜,可惜了。” 涂夫人讶异地看着她,自忖说错了话,忙不迭地道歉,然后对待冯蕴更是喜爱和怜惜。 冯蕴是次日早上离开涂家坞堡的。 经过一夜的商讨,对于制作炸药的事情,她和几个匠人讨论出了初步计划,但可不可行,犹不得而知。 好在,涂家坞堡多年来,一直在研究改良各种器具,匠人们个个都很有劲头,涂伯善也大力支持,事情便算是定下了。 冯蕴出门时,涂夫人恋恋不舍地将她送到坞堡门口。 “阿蕴啦,等我得空,来花溪村看你。” “敬候夫人大驾。” “好好好,好孩子,回去路途不平,要当心些。” 冯蕴微笑应下,又弯腰行礼。 “夫人请回。不要远送了。” 涂夫人嘴上答应着,可等冯蕴坐上驴车走得远了,再回头看,那个优雅美丽的身影仍在门口朝她摆手。 - 花溪村的村学修得很快,工匠说再有两三天就可以上梁封顶了,信州仍然没有消息传来。 倒是冯蕴派去中京的葛广回来了。 黄昏时分到花溪村,水都没有喝一口,便急急找到冯蕴。 葛广很是憔悴,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下黝黑一片,厚实的嘴唇干裂出一条条出血的皲口。 冯蕴为他倒了一杯凉茶,葛广咕噜咕噜便一饮而尽。 “多谢女郎。小人两日没有合眼,水也没顾得上喝……” 他在解释自己的狼狈,冯蕴道一声辛苦。 “中京如何,可有见到骆姬?” 葛广点点头,“小人见到了。” 当初冯蕴派了两个仆役跟骆月前去中京,这次葛广过去便是先联系到他们,然后才辗转见到的骆月。 “骆姬丰腴了不少,看上去日子很是好过……” 吃得白白胖胖的,便是这个世道过得好最直接的标准。 葛广没有太多形容骆月眼下的舒服日子,眉头皱了皱,便去瞄冯蕴的脸色,似乎不知如何说接下来的事情。 冯蕴察觉到他的表情,又倒一杯茶水递给他。 “慢慢说。” “是。”葛广喝完,清了清嗓子。 “缇骑司的存在,对大将军很是不利。” 他道:“骆姬没有细说,但小人听她的意思,有人在利用大内缇骑,私下查探晋国官吏,以此做把柄来要挟……最紧要的是,骆姬还告诉小人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她听韦司主说,那宋寿安派了缇骑去虎贲、龙骥两军大营。具体所为何事,骆姬也不得而知,但眼下正是战时,大内缇骑插手军中事务,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虎贲、龙骥都是晋国的军队。 虽不如北雍军能征善战,但人数不少,势力仍不可小觑。 “小人得到消息,便紧赶慢赶地回来报信了。” 说着又将一封信递给冯蕴,“骆姬给女郎的。” 冯蕴看了葛广一眼,没有马上拆信,闲谈般问起中京的事情。 “小人还探到一个消息,也不知算不算是什么大事……” 葛广迟疑一下,说道:“那日在城中食肆用饭,小人听到邻座有人说,丞相李宗训家的女郎,不是嫁皇室便是嫁世家,从女儿到孙女,甚至外孙女,到处联姻笼络各方势力,还说李相心大,外孙都当皇帝了,还这般谋划,难不成一把岁数了,自个儿还想在龙椅上坐两日不成?”
冯蕴想到了崔稚。 她的母亲嫁的是晋国的大世族崔家。 而崔稚自己,将会嫁给敖家大公子敖期。 又想到了淳于焰。 他的母亲也是李宗训的堂妹。 记得上辈子,李宗训也想将本家的一个女儿嫁给淳于焰做世子妃的。 至于他自己的女儿李桑若…… 嫁的可是晋国的先帝。 先帝双腿一蹬驾鹤西去,李宗训也不让女儿闲着,迫不及待便靠上了裴獗…… “女郎……”葛广看她久不说话,挠了挠头,“小人是不是瞎打听的?” “没有。”冯蕴赞赏地看着他,“你做得很好。” 有这样的嗅觉,她没有选错人。 “你下去吃点东西,先好好睡一觉。别的不用管。” “喏。”葛广拱手告退。 等他去得远了,冯蕴才掏出骆月的信。 果然如上次一样,信做了处理,需要放到火上加热方才显形。 从信里,冯蕴明白了葛广说骆月“丰腴了不少”的原因。 骆月有身子了,刚发现的,韦铮欣喜若狂,把她当宝似的供着。 那孩子生下来,便是韦铮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对韦铮的意义都将不同。 骆月表示,自己要好好养身子,孕期不想让那个混账来招惹,所以会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法子盘他了。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她想把韦铮推给邵雪晴,觉得这般比他去外面再领两个回来争宠,要强上许多…… 骆月询问冯蕴的意见,问她邵雪晴可靠不可靠…… 冯蕴思量半晌,复信道:“齿木尚不可共用,何况共夫?让别人盘,不如自己盘。骆姬有的是法子,不用我教吧?” - 得不到信州的消息,冯蕴有点心神不宁。 她让邢丙去将军府里找贺洽。 却不料,贺洽去了万宁城未归。 万宁主事的人叫窦昌全,也是裴獗麾下的属吏,跟贺洽是老交情。 冯蕴不想再等了,安排好庄子里的事,套上驴车便去了玉堂春,等贺洽,顺便收账。 玉堂春离将军府近,贺洽回府,她便可以很快找到人。 不料,迈入玉堂春里,就看到了贺洽的儿子,贺传栋。 贺家公子刚从将军府里过来,带着两个僚属在玉堂春用饭。 他眼下在替贺洽打理一些庶务,为人看上去也正派,桌上没有叫酒,只是寻常的饭食。 冯蕴看文慧在柜台忙碌,浑然不知那个人是她上辈子的良人,笑着说了一声。 “那是贺君的公子,送一壶美酒过去,再加两个菜,不算钱。” 文慧抬眼,惊了一下,连连点头。 “妾办事不周,这便去。” 她没等冯蕴吩咐,就备好了酒菜,然后亲自端到席上。 “贺公子,这是鄙号的一点心意,请慢用。” 贺传栋看到娇娘的笑,惶然起身,朝文慧揖了一礼。 “掌柜有心了,我们哥仨吃顿便饭罢了,不该受此大礼,掌柜的拿回去吧。” 文慧道:“贺公子不必客气,你们为安渡百姓操劳,一点酒水值当什么。” 贺传栋尬立在那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文慧见他这般,扑哧一笑,示意堂倌将酒菜放下,然后弯腰为三人斟满酒。 “公子慢用,往后常来,不必拘礼的。” 贺传栋连连谢过。 心道,这个样子往后哪里还敢再来…… 两个僚属却频频打量他, 待文慧下去,小声道:“那娘子莫不是看上贺兄了?” 贺传栋更是臊了几分,脸颊热烫烫的,“可不兴乱说。大男人无所谓,这掌柜的……” 他想到上次袁大郎闹的那一出,又厉目示意。 “莫要无端坏人名声,惹来非议。” 两名僚属赶紧闭上了嘴巴。 吃完饭,玉堂春果然没有收钱,但冯蕴等在柜台那里,看着贺传栋笑。 “贺公子慢走,令尊回来,劳烦帮我带个话,就说我在玉堂春等他的消息。” 贺传栋见到冯蕴,这才反应过来那顿招待是谁的意思,揖礼谢过她,看一眼旁侧的文慧,又慌不迭地朝她行了别礼,然后落荒而逃。 第121章 冯氏忧夫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21章冯氏忧夫贺洽回到安渡已是半夜。 听到贺传栋的话,他披着一身夜露,又紧赶慢赶地打马去了玉堂春。 冯蕴没有睡,一盏孤灯燃在面前,她静坐而候。 看她衣不解带地枯等,贺洽有些意外,连忙行礼。 “女郎久等了……” 冯蕴道:“贺君客气了。你该差个人来传我,我过府来见你便是,怎可劳驾你亲自跑一趟?” 贺洽摆摆手,叹口气坐下来。 冯蕴看着他的脸色,赶紧让小满上茶。 “贺君如此焦急,可是信州有什么消息?” 贺洽苦笑一声。 无须多说,他也知道冯蕴找他的意图。 以前收冯蕴的“礼”,是答应过要传达给她的。 可…… 贺洽迟疑一下,再次叹声。 “不瞒女郎,我今日去万宁,便是与窦兄商议,眼下的对策。” 万宁郡和安渡郡,都留有北雍军的驻军,维持日常政令,目前淮水湾大营也有裴獗的兵马留守,以做后援。 “大将军奇袭并州,本是一步好棋,岂料,虎贲和龙骥军,无视大将军令,以粮草不足为由,迟迟不肯发兵来援……” 大将军领晋国兵马,虎贲和龙骥两军虽然不是裴獗的直系,但也要听大将军军令行事。 这个节骨眼上,两军故意拖延,无疑是将北雍军推入火坑。 这是贺洽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 “我和老窦猜想,会不会是朝中有人作怪?” 又道:“可我们猜来猜去,也想不出是何人如此大胆……” 贺洽常年在军中,对朝中的事情并不知情,在他的眼里,大将军有从龙之功,对李家来说,那是莫大的恩情,丞相李宗训是万万不会从中作梗的。 “那便是虎贲和龙骥的领兵有了异心?可不听大将军令,朝廷是要治罪的!何况得罪将军,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冯蕴来前,并不知道形势这么严峻。 她从金戈嘴里听来的,包括前世的经验,只知眼下北雍军大营里的三位将军,和萧呈勾结,有可能会背刺裴獗,没有想到李宗训的动作会这么快。 前世李宗训对裴獗是千般万般地示好,甚至不顾女儿名声,那般笼络…… 这些变化,难道是因为她的改变带来的? 冯蕴迟疑着问:“你们可有想出对策?” 贺洽捋须而叹,道:“我和老窦必将死守安渡和万宁,以使将军背后坚实,不会腹背受敌……” 冯蕴点头,“如此正好。” 又问贺洽一句:“将军可有消息传来?” 贺洽摇摇头:“正因没有,我心下才会慌乱。” 说到这里,他突然撩起眼帘,安抚冯蕴道:“女郎不必害怕,将军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岂会在并州翻船,你且安心吧……” 顿了顿,他又犹豫地道:“即使当真有个万一。将军也早为女郎想好了退路,贺某会为女郎大开方便之门,容女郎自去。” 冯蕴一怔,“这是将军说的?” 贺洽有些犹豫,“将军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对女郎说这些丧气话。” 冯蕴微微怔愕。 那天裴獗其实回安渡城了。 还带着她在马背上荒唐了那么久,也亲自把她送回的将军府。 可是,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 难道那时,裴獗便预料到这场战争的凶险? 冯蕴问:“今日过来,是想找询问贺君,可否给我一张路引或是腰牌,容我自去信州……” 贺洽额头青筋突突一下。 “女郎要做什么?” 冯蕴道:“此战关乎生死。久不得将军回音,我不放心。” 贺洽看她严肃的模样,感动不已。 至情至性的女郎啊,怪不得将军为她着想。 这种时候,不惧凶险赶去前线的女子,不可多得了。 冯蕴看他激动的样子,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但也不想解释。 她确实关心战局,确实很怕裴獗吃败仗,很怕萧呈和冯莹太过得意…… 一旦想到会有这种可能,她就觉得自己白白重生了,以至坐立不安,每一刻都好像在烈火中煎熬。 “唉!”贺洽长长一叹,“女郎可想好了?”
冯蕴起身,朝他行礼。 “有劳贺君。” 贺洽眯起眼睛,叹气道:“三日后,有送粮的辎重队伍前往信州,女郎想去,贺某可安排随行,这样也可保障沿途安全。” 冯蕴大喜,再次深深一揖。 “多谢贺君。” - 不明白并州战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冯蕴是无法安心的。 可是听说她要前往信州,长门庄里的人,当即有了危机感。 韩阿婆更是第一个反对。 她抱着冯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十二娘重义,阿婆都晓得。可那打仗是男子的事情,十二娘去了又有何用?” 冯蕴微笑着温柔地安慰。 “阿婆,我只是去信州,那里没有打仗,有北雍军守着。” 阿婆吸鼻子,抹眼泪,嗔怪地看她,“不要以为老仆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情。信州危险着呢,齐军混到百姓里,三天两头刺杀晋军。没有打仗,可比打仗还危险……” 冯蕴哭笑不得。 没想到阿婆每天在园子里侍弄庄稼,也能知道这么多…… 可见消息的传播有多迅速。 “都是那些人瞎说的。”冯蕴回头看叶闯,“你说是不是,叶侍卫?” 叶闯当然也不愿意女郎涉险。 可他做不了冯蕴的主啊! “女郎说得是。” 叶闯硬着头皮笑应,却惹来韩阿婆更大的哭声。 “苍天啦,这作的是什么孽哦,打来打去要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老百姓要安安稳稳活命,为何就这么难啊……不要打了啊……该停战啦!快活不下去了啊。” 韩阿婆哭得撕心裂肺,那悲痛的模样令人动容。 身逢乱世,百姓没得选择,搅裹其间的人更没得选…… 要选也只能选,死的是别人,还是自己。 冯蕴哄了韩阿婆片刻,便让环儿和佩儿把她带下去休息,然后便开始准备行程。 辎重队出发去信州,还有三日。 战时最缺的是伤药,上次让敖七带去的有点少,她拿了姚大夫的方子给葛广,在京城带回来一些药材,却只是杯水车薪。 冯蕴准备利用三天的时间,找尽可能多的药带去信州…… 然而,外伤所用的药材,到处都缺。 安渡找遍了,又派人到万宁,甚至到更远的玉浦郡去,一是买不到,二是要价太贵,这么收下来,她大概要倾家荡产…… 次日晌午,向忠来了。 他独自一人来的,找姚大夫给世子拿药。 驾着一辆牛车驶到姚家门口,等车子掀开一看,车厢里是大箱小箱的药材,打包得齐齐整整,用上好的香樟木箱保存着,金贵得很。 姚大夫一看,便双眼放光。 “里君正缺这些药材,不知淳于世子如何售卖?” “公子不卖的。”向忠憨憨地笑道:“可暂借给冯姬。” 姚大夫一听,眼皮跳了跳,心里直唤阿弥陀佛。 看来那位尊贵的云川世子说的都是实话。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女子,大抵正是冯姬。当一个郎君只对一个女郎才有起勃之力,那就栽在她的手上了。 如果这个女郎还不属于他…… 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姚大夫唏嘘一回,只为云川世子悲苦了一瞬,就笑吟吟让汪氏去通知冯蕴。 “向公公里面坐。” 冯蕴得到消息,如同被馅饼砸中,好久才回过神来。 当即不客气的收下,再给向忠出示了一张借条,托她交给淳于焰,然后发动整个庄子的力量来制药。 姬妾、仆女、杂役,甚至把孙云娥都叫过来了,一起帮着姚大夫处理药材,煎、炒、切、碾,把堆积的药材变成了一瓶瓶的伤药…… 三天时间很赶。 好在长门庄里都受冯蕴指派。 人心齐,泰山移,速度极快…… 任汝德得到消息,在茶寮里默默提笔。 “冯氏忧夫,令全庄上下赶制伤药,欲亲自送往阵前。” 明日见,姐妹们请多多留言讨论剧情,多多互动哦~~ 比心。 最后真诚发问:大家最期待哪个出场? 第122章 离别安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22章离别安渡冯蕴正在整理行囊,阿楼便捧着个账本进来了。 “女郎,伤药已入库一百二十五箱,还有余下的药材,姚大夫说,今夜加点赶制,明晨应该能出来。” 说罢他将账簿递到冯蕴的手上。 有这些日子购买药材的花费,农具坊的日产和收益,以及长门庄的开销和结余,都记得很是清晰。 上面的符号,有别于时下账房记账的方式。 这是冯蕴单独交给阿楼和邢大郎的。 眼下,阿楼也是半个先生了,在长门庄的授课时间里,会向其他庄里人传授女郎所教的记数和算学。这种数字简单好用,更为清晰,哪怕不识字的人,也很快就能掌握。 冯蕴粗粗看一眼,在账本上签个字,交给阿楼。 “等下我会让邢丙安排药品装车,慢慢运往石观县码头。” 阿楼对女郎的敬佩,全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其实他很想陪着女郎去信州。 就像以前一样,女郎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可眼下不行了。 身为长门庄大总管,他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手底下带了两个副管事,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知从何时起,阿楼发现自己也成了顶顶重要的人物了。 可他最喜欢的还是给女郎驾车。 冯蕴看他盯着自己不动,微微抬眉。 “还有事?” “女郎。”阿楼的脸涨得通红,憋了许久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不敢,是知道不该。 “小人会看好庄子的。女郎定要平安归来。” 冯蕴点头,“庄子里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按部就班,不要出岔子就行。” 阿楼道:“我会的。女郎,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这两天每个人都很累,都是熬夜顶着,冯蕴也不例外。 明儿天不亮就要出发,阿楼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很是心疼,冯蕴却是笑了。 “我不困。这会子精神好得很。” 去信州的东西都带齐了。 冯蕴的目光又落在抽屉里的那只风铃上。 那天曹开来送信,她把风铃和信一并交给了他。 可眼下一直等不到裴獗的消息,冯蕴不确定他有没有收到…… 她皱了皱眉,又从风铃上取下一只松果铃铛,放在随身的行囊里…… 阿楼看着她的举动。 “女郎……” 冯蕴没有回头,吩咐他道: “桌案上有张拜帖,送到将军府交给平原县君。” 房间里安静一下,阿楼应诺。 冯蕴抽不出时间来,让阿楼带了拜帖去将军府,请平原县君来花溪村,接一下阿左和阿右。 她在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在庄子里放着也就放着了,一旦她离开安渡,自然不放心。 本来敖家人就是想托付给濮阳漪,她只是顺理成章地把孩子交回去。 不料阿左和阿右得到消息,当场便掉了眼泪。 “舅母……”阿右抱住冯蕴的大腿,仰着小脑袋,眼泪在脸上流,却瘪着粉嘟嘟的小嘴,不说话。 这种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小姑娘,对冯蕴来说杀伤力极大。 她受不得阿右的眼泪,赶紧将人抱起来坐在圆墩上,替她擦眼泪。 “哭什么?下次再来玩便是。” 阿右嘴巴扯了两下,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阿左眼巴巴地看着冯蕴,但不哭闹。 “下次我和阿右,就来不了了。” 父母不会再让他们出门。 阿右点点小脑袋,“舅母让阿舅来接我们吧……” 有阿舅来接,阿母会依着阿舅,阿父不肯也不行。 小家伙说得严肃,与平常那一副混世魔王的行径大为不同。 冯蕴笑道:“好,等见到你们阿舅,我定会告知。” 哄一哄孩子罢了,什么好听说什么。 阿右阿左却听得感动坏了。 一左一右抱住冯蕴的胳膊,依依不舍。 “舅母见到阿舅和阿兄,记得告诉他们,阿左和阿右很乖,没有顽皮,没有讨嫌……” “对!更没有吵着要跟舅母去信州……” 冯蕴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当然要说的,不止这些呢,还会说好多好多你们两个的乖巧……” 阿左的小脸略带羞涩,学不来妹妹那样对着冯蕴撒娇,而是咬了咬下唇,红着眼睛道:
“等舅母回来,我和妹妹应是回中京去了。舅母不要操心我们,外面兵荒马乱,舅母长得好看,要小心被人抢了去……” 冯蕴想笑,眼角都弯了起来…… 不知为何又突然间想到了渠儿,悲怆涌上,再笑不出了。 阿左此刻那种不舍,委屈,又强迫自己像大人一样思考,不得不接受不得不从的结果,还要反过来安慰大人的模样,与她的渠儿何其相似…… 她抱了抱阿左,就像当初抱渠儿那样。 “好。我答应你。” “还有右右,还有右右。”阿右哭叽叽地在冯蕴身上擦眼泪,“我也很乖,不吵,听话……” “是是是,还有你。”冯蕴又反过来抱她。 小姑娘满意极了。 “舅母,等仗打完,你是不是就要嫁给阿舅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常常来找你。” 这么点的小姑娘,怎么就能琢磨这些事情呢? 冯蕴哭笑不得,“不嫁的。我就住在这个庄子里,以后你们来玩耍,我便接待你们。” 阿左和阿右听到她不肯嫁,都有些失望。 “阿舅好可怜。” “阿母说得很对,阿舅是大木头,大冰坨子,没有女郎要嫁他……舅母,你可怜可怜阿舅吧。” 冯蕴一个头两个大。 哄孩子真是比干活累多了。 幸而,不到晌午,濮阳漪的车驾就到了。 同她一起走下马车的,有崔稚。 上次不欢而散,冯蕴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看到崔四娘子眉头微蹙的模样,她猜又是濮阳漪硬拉过来的,不由好笑。 “县君,崔四娘子,有劳了。” 院子里一片忙碌,妇人们围在一起干活,成堆的药品往外搬,制药的仍在继续,看上去繁忙,却乱中有序,有条不紊。 濮阳漪看着这番景象,一脸佩服。 “冯姬好本事,竟搞到这样多药材,这些全都要制成药品的?” 冯蕴嗯一声,“带到信州去。” 濮阳漪是蜜水里泡大的,是活在这个时代最富裕阶层的人,对战争的认识和冯蕴不同。 可这一刻,看着各司其职蚂蚁般穿梭在简陋小院里的村里人,心里竟生出一种胀胀酸酸的情绪来。 她得做点什么。 濮阳漪想着,将头上的金钗和腕上的镯子取下,再想一下,又卸掉腰上的玉佩,一股脑塞到冯蕴的手上。 “冯姬大义,我出不了什么力,就凑点钱吧。” 冯蕴拿着看一眼,不客气地收下了。 “多谢平原县君。” 又回头告诉邢大郎。 “记上。这次出钱的,出力的,我都会在村里立碑亭,将他们的名字写上去。” 立碑亭,传万世,何人不想? 濮阳漪眼睛都亮了。 “等我回京,会禀报阿母,让京中贵女贵妇都出出力,顺便为冯姬请功。” 冯蕴笑着谢过。 两人有说有笑,那样的热情,让崔稚干站在身边很是局促,尤其阿左和阿右都看着,要是不做点什么,就要闹笑话了。 但她不像濮阳漪这样热爱华衣美服,饰品更没有她那么张扬,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便是手上的镯子,还是阿母在她及笄时赠送的,还有一只钗子,是敖夫人送的,她都舍不得。 于是左思右想,一张脸红透了。 “我身上没有带值钱的东西……” 冯蕴早看到了她的尬态,笑一下。 “崔四娘子有心,便是最好的支持。” 崔稚是李桑若的外甥女,但冯蕴惯常不搞迁怒,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她,她便不会两样心看待。 崔稚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说什么。 冯蕴见濮阳漪东张西望,赶紧让小满把阿左和阿右的东西都打包出来,交给濮阳漪的仆从。 “眼下我抽不开身,就不招待二位贵客了。” 刚落地就撵客,濮阳漪没有见过这样横的。 要是别人,她非得跟人家大吵一架不可。 濮阳漪瞥冯蕴一眼,看她憔悴成这样,又原谅了她。 “你不用招呼我们,我就四处走走。不用管,我自便。” 冯蕴:…… 这个平原县君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第123章 楼船惊梦(双更) 八月下旬,一片秋风扫落叶。 花溪村的景象一一变,与濮阳漪当初来的时候,又有不同。 阿左和阿右像两个机灵鬼似的,自告奋勇带着她去庄子闲逛,家伙混得很熟,这边菜苗那边兔子,全有他们染指过的痕迹。 这一桩桩的,他们都显摆似的告诉濮阳漪。 濮阳漪心性好动,喜欢得不校 尤其那青绿的藏,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不如摘一些回去,晚上煮面片也好。” 阿左眼睛一瞪,连忙伸手阻止。 “不行,这是我舅母的江山。” 阿右也撇了撇嘴巴,很不情愿。 “不要打我舅母的江山。” 平原县君愣了愣,笑不可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崔稚听着孩子一口一个舅母叫得慌,心里便不时浮起离京前入宫去看太后,太后提到冯姬时的表情。 这哪里是她的江山? 冯蕴夺的是她们李家的江山啊。 勾走了裴獗的魂,连敖七都被她迷惑…… 趁着濮阳漪四处游走,崔稚借口很累,又回到庄子里找到冯蕴。 “冯姬,我有一事相问。” 冯蕴这会子是真忙,但人家开了口,她还是耐着性子,笑着问:“崔四娘子请讲。” 崔稚道:“敖郎可有来信?” 冯蕴皱了皱眉。 看来她还不知道敖七的现状。 “没樱”冯蕴很坦然地告诉她,“战时多有不便,敖七想来不便写信,崔四娘子也不要太担心。” 崔稚抿了抿嘴角,似乎想什么,又咽下去。 “开年我和敖郎大婚,请冯姬入京吃喜酒。” 冯蕴有些意外她会这样。 看着眼前这张戒备的脸,笑着嗯声。 “恭喜崔四娘子,我一定来。” - 碰上缠饶主,冯蕴很是无奈,百忙中,还是招呼濮阳漪和崔稚在花溪村用了午食。 仍是简单的家常饭菜,灶上按濮阳漪的要求,摘了两棵青菜回来,炒给她吃。 濮阳漪再一次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阿左和阿右跟着她,眼角润润的。 “舅母……” 冯蕴面带微笑,将两把长命锁,挂在他们的脖子上。 “平安富贵,无病无灾。” 长命锁是银子做的,安渡城就一家银铺开着,做工不是很好,但孩子来了这么久,她得表达一点心意。 阿左阿右强忍泪水,不停地瘪着嘴巴点头,安慰她自己乖自己听话。 可是,在被仆女抱上马车的时候,还是大哭起来。 “舅母,我们在中京等你……” “舅母……我们还来……” 冯蕴但笑不语,朝他们摆手。 等马车带着孩子的哭声走远,这才木然着脸回来,带人将药品装箱,一并运往石观码头。明儿一早,就要送去信州了。 这是重生回来第一次出远门。 冯蕴准备得很充分。 吃的,穿的,用的,就像她当初带着驴车去北雍军大营一样,又是满满当当的一车。 村里人看到这般,都上来调侃。 “里正娘子不会不回来了吧?” 冯蕴看着自己的庄园,笑着回应。 “那我可舍不得。” 村人都表示出了友好,汪氏和孙家大嫂甚至还带来了鸡蛋等食物,叮嘱她路上吃。 任汝德也来了,挤在人群中,朝冯蕴拱手作揖。 “村学的事,有我看着,里君放心自去。” 冯蕴还礼,“有劳先生。” 村里有十个什长,庄子里有阿楼和邢丙,农具坊有涂家坞堡的丛师傅和几个匠人,各项事宜都交代得清楚,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次出门由叶闯带队,除了大满和满,随行的全是裴獗留下的侍卫,庄子里的部曲,冯蕴一个都没带走。 不亮就出发,花溪村居然有许多村民前来送校 “里正娘子早些回来。” 有几个妇人听她此去,是要到信州战场,甚至流下了眼泪。 “里正娘子要好好的,全须全尾地回来呀。” 浓雾弥漫间,村饶脸像上了一层釉,模糊又温暖。 冯蕴打着帘子,一路跟人微笑道别。 直到出了花溪村,她才放下帘子坐好,长长吁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敛了起来。 “快着些,别误了时辰。” - 石观县码头,贺洽早已在等待。 但他没有想到,冯蕴的带点药品,会有这么多,而且全是战场上急需的伤药,当即便激动起来,拱手时,手都在颤抖。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贺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他很清楚,每场仗打下来,很多人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因为受伤不治,缺医少药而死的。 这些药,可以救多少士兵的命啊。 贺洽朝冯蕴长长揖一礼,眼里全是感动。 “里君大才。” 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郎这样敬重过。 怪不得大将军会在出征前,对他那般吩咐…… 将军是多想护着这个女郎啊。 可他违背了将军的心意,放女郎去信州,不知究竟是对,还是错…… 贺洽脑子里风浪不断,而冯蕴的药品已然运上了停靠的楼船。船上运载的全是送往信州的军用物资,有士兵在甲板上检查,一个个持锐披甲,面无表情,看上去很是严肃。 负责运送的是行军长史覃大金,他和冯蕴早有交道,又有贺洽的提前知会,于是粗粗打量几眼,便招了招手。 “带冯姬上船。” 冯蕴走在前面,侍卫营的兵马紧随其后,上了楼船。 贺洽领着人在岸边挥手。 阿楼、邢丙等人,也挤在人群里,大喊。 “女郎保重!” “保重。”冯蕴朝他们挥手。 就在这时,码头上突然出现一行人。 看仆从的打扮,不是晋齐的人,而是云川人。 冯蕴坐在船舱边往外看,很快发现了淳于焰那一张令人勿近的清冷面具。而他的身影,很快便通往了码头的另一端。 那里也停靠着一艘船。 - 这是冯蕴第一次乘坐楼船。 也是第一次,看到北雍军的“舟师”和水战力量。 有点出乎意料,楼船船体庞大无比,比她以为的要强上许多,一点也不输于齐国。 所以,前世那一战,如果不是三将背刺,裴獗怎么会败在萧呈手上呢? 如今眼看往事要重演,还是提前了三年之久,她是那样急迫,想去信州,去到阵前,要揭穿萧呈的阴谋…… 大抵是这三太累了,坐在船舱里,她便有些昏昏欲睡。 覃大金专门为她备了一个房间,身侧有大满和满陪侍。困了,她便放心地躺下去休息。 这一觉冯蕴睡得沉,依稀恍惚间,她感觉身子很是不适,竟像是生病了一般,忽冷忽热,蜷缩着身子仍是控制不住颤抖,鼻翼里的呼吸都灼热起来…… 最糟糕的是,她好似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手脚都动不了,眼皮又涩又重,怎么都睁不开了…… 宛然如梦。 迷迷糊糊间,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兵戈声,厮杀震,鲜血几乎要溅到眼前,空气里弥漫着腥臭的味道…… 接着,火光冲而起,恐惧感就那样弥漫过来。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是空洞的,胸口却灼痛异常…… “大将军,韩绪、楚长反了、胡宜也反啦,我们被包围了!” 这个声音熟悉又带点陌生。 冯蕴觉得自己是在哪里经历过的,脑子里懵了片刻…… 一个清冽的声音,突然破空传过来,撕心裂肺。 “阿舅……快!快撤!不要再往前追了!” 是敖七。 他仍是少年的模样,手上提着滴血的环首刀,拼命地策马往前。追着,喊着,冲着,要拦截那个踩着鲜血迎战敌军的高大身影。
那个身躯是战场的集点,顷刻间便被一群齐军包围住,后方的弓箭手黑压压地蹲身挽弓,密集的箭雨朝他飞了过去。 他好似并不畏惧,手持缰绳往前奔驰,一直跑一直跑,往河岸的方向,到处是火光,到处是鲜血,到处是发狂的喊杀声,他好像听不见,一人一马奔腾在成千上万的兵阵中间,凝成一个孤寂的画面。手起刀落,惨叫声起,无数兵卒倒在他的铁蹄下…… 又有更多人朝他杀过去。 “杀裴獗!陛下重赏。” “杀裴獗!” “杀啊——” 背后一骑飞奔过来,挡住冰冷的长矛,回头大呼:“阿舅快走!我来掩护你!” “阿舅……”敖七喘息起来。 他杀红了眼睛,也气红了眼睛。 “不要追了!阿舅,让她去死吧!” “她是细作,是齐国派来的细作,让她去死!” 冯蕴看见了敖七眼里的憎恨,就和往常看她时一模一样,满是鄙夷和愤慨,可此刻的场景,显然是有些不同的。 她就像生出了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可以看到整个战局,可以看到每个饶表情…… 可是她,此刻在哪里? 她惊觉一身冷汗,她此刻在哪里? 她坐在船上,不是楼船…… 是萧呈派到石观码头接她回齐国的那艘战船…… “不要怕,战争就是这般,总有人会死。”一只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那个温和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人似乎怕她着凉,脱下自己的氅子披在她的肩膀上。 “你身子在抖,冷吗?” 他双眼看着冯蕴,目光凉了凉,唇角却勾出一抹笑来,安抚般拍拍她的肩膀。 “还在担心你大兄?不要紧张,温将军骁勇善战,齐军五十万精锐,又有韩、楚、胡三位将军里应外合,此战,我们必胜……” 那只手,骨节修长而白皙。 那饶言行,雅致而矜贵…… 这是御驾亲征的齐帝。 他的身侧立着好几个侍卫,其中一个叫金戈,一个叫铁马。 他们的脸无一例外是冰冷而无情的。 唯有萧呈温润清雅,如竹林高僧廊下修士那般纤尘不凡。 冯蕴听得到战场的喊杀声,很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也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看到萧呈? “冯十二娘!你听着,我敖七,我敖七总有一要杀了你……”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五马分尸,我要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你这个叛徒,不要脸的叛徒!” “啊——” 敖七的怒骂声穿过了齐军的箭阵,又穿过了齐军的甲兵、骑兵,传到了战船上…… 隔着厚厚的纱帘,冯蕴本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可她居然清晰地看到齐军阵前,大兄高坐马上,挽起长弓,一支羽箭从他掌中飞出,重重地射入裴獗的胸膛。 “杀裴獗!” 漫箭雨,如雨下一般飞过去…… “阿舅!” “大将军!” 敖七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北雍军士兵山呼海啸一般往前涌来。 “兄弟们冲啊,掩护大将军撤退。” 夕阳的余晖落在裴獗冷硬的盔甲上,带着鲜血的味道,不出的肃杀寒凉,那光似火一样,仿佛要燃烧到冯蕴的心里来…… 冯蕴身上虚软,她想喊,喊不出。 她想爬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 裴獗受伤了。 大兄射出的那一支箭正中他的胸膛。 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面无表情地砍掉箭羽,骑着那匹高大的黑马,继续冲向岸边的战船,那双眼睛仿佛要溢出血光。 他的左右,侍卫们拼了命的掩护,要救中箭的主帅…… 冯蕴看到了左仲、纪佑,看到了叶闯、曹开,看到了侍卫营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有的呐喊着举起刀枪。 有的被长矛从前胸刺到后背,倒在了马蹄下,倒在了一片片的血泊汁… “啊——” 冯蕴疯了般想尖剑 可她没有声音发出来…… 大黑马就在这时倒下去了。 冯蕴记得黑马桨踏雪”,通体全黑,只有四蹄是雪白,皮毛光滑,身体健硕,长得很漂亮,因此它的脾性不是很好,眼睛跟他的主人一样,写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以及高傲。 裴獗把它当宝贝当孩子般疼着…… 踏雪悲呼着,长长地嘶鸣一声,滚在地上。 马上的裴獗,摔了下来。 双方士兵疯了般往前涌上……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里,唯有敖七的声音高亢而痛苦,冯蕴怎么都避不开,针一般扎着她的心。 “她不值得,阿舅,她不值得啊!” 冯蕴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她从来没有那样疼痛过,好像那穿胸而过的箭,射中的是自己的心脏…… 在晋国的三年,她每日里战战兢兢的活着,被劫持,被陷害,被刺杀,一次次死里逃生……再被他亲手撵出中京,被耻笑、被侮辱、被看轻,只要是个晋人好似都可以啐她一口,踩她一脚。 千般万般的苦都尝尽了,她仍然只是一个“裴大将军的姬妾”,敌国来的姬妾,得不到半分尊重…… 在他眼里,她不值得…… 在所有人眼里,她都不值得。 谁又值得呢? 是安渡河边,双颊红晕坐在茂盛青草上的娇娘,手上拿着刚采摘的木棉花,望着远处河面上打鱼的姑娘,听着她唱清越动饶情歌,鼓起勇气问身边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 “将军,等仗打完了,你准备做什么?” 她渴望得到分享。 他没有回答,只: “快黑了。河边风大,回吧。” 是中京将军府里,那只因为担心而整夜整夜睡不着,抱着被子枯守的金丝雀,看见那人进门,长长松口气,紧张地询问: “军务很忙吗?这么晚才回来……将军,是去宫里了吗?” 他站在灯火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几时了?去睡。” 是那些昏暗而颠狂的夜里,被翻鸳鸯的疯狂时,那个渴望拥有一个孩子,有子傍身,得到庇护的姬妾,眼巴巴地望着他。 “将军,我想要个孩子,给我个孩子吧……”是她喘着气的央求,是她缠着他的索取。 他总会骤然加快,带着克制的喘息,在那铺盖地的快感里,清醒至极地在关键时候毅然决然地抽离…… “还不是时候。”他:“再等等。” 在她无助的颤抖和绝望的眼神里,他用冷漠到近乎残忍的拒绝,将她一次次的希望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不知他在等什么。 许是等那样一个人,一个配得上孕育他子嗣的女子。 如果没有,他宁愿不要孩子…… 他从来没有过太狠的话。 大多时候,对他都是很好的…… 可她真的山了,一点点伤透了心。 从中京到安渡那一路,“弃妇”两个字,一笔一画刻身上,在无数鄙夷和侮辱的目光里,她的心仿佛在被他凌迟…… 她许是不值得。 可她从没想让他死…… 哪怕联络萧呈策反三将,她仍然没有想过,裴獗会在战争中死去,会从踏雪的马背上倒下来。 那样钢硬的男人也会倒下去吗? 战火蔓延的鲜血,刺激得她浑身发抖。 混乱的记忆模糊在石观码头那一场厮杀里,一幕幕如同幻影,又如同梦境,出现在冯蕴的脑海里…… 裴獗不要死…… 他死了,何人来憎恨她? 她就要回齐国去当皇后了。 他死了,又如何看得到她的荣光? 她想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将军府里豢养的金丝雀,不再是李桑若脚底的那一摊烂泥…… 这些,她都想让裴獗看到呀! 第124章 有了身孕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北雍军伤亡惨重,裴獗残部仓皇逃窜,温将军已率兵攻入安渡城,安渡光复了!” 又一道欣喜的声音,将冯蕴从幻梦般的场景中抽离出来…… 换了个画面。 她确定自己在做梦,却无法从梦境摆脱。 梦里这个欣喜若狂的人,是萧呈身边的内侍平安。 平安不喜欢她,冯蕴也不喜欢他。 但平安和萧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很得萧呈的信重,即使冯蕴过很多次,平安很讨厌,会故意她的坏话,萧呈仍将他放在身边,用习惯了,不想换人…… “裴獗死了吗?”萧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甚至带着一点温和,这是冯蕴最费解的地方。 他惯来如此,不生气,却狠。 “连中几箭,想是活不成了。”平安又了些什么,冯蕴听着模糊,她耳朵好像突然失聪了似的,整个人陷入悲伤,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但平安最后一句,很清晰地入了耳。 “他们都在,冯姬看着裴獗中箭倒地,哭得很是伤心,到底有三年的情分,只怕是放不下的……” 萧呈朝她看了过来。 空旷的屋子突然变得逼仄。 他仍是那样的表情,隔着袅袅的茶烟,在冯蕴对面的食案对坐下来。 桌上摆的瓜果很精致,膳食也样样都是从前冯蕴爱吃的。可她一点都没有动过,食案上还有仆从早上端来的膳食,仍然放在那里。 “为何不吃?” 萧呈嘴唇轻抿着,泛着淡淡的白,冯蕴看不出他有生气的迹象,但十分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没有胃口?”他又问。 冯蕴将眸子低垂下来,轻轻点头。 她的眼睛哭得红肿一片,现在肯定是丑陋不堪的样子,不想与萧呈对视,更不想让他来探究自己此刻纷乱的内心。 “瘦了很多。”萧呈在打量她,那目光让冯蕴极是窘迫。 “在晋国吃不惯吗?” 分别很多年了,再相见,她们陌生极了。 尤其此刻的萧呈已登基为帝三年,身上养出了所谓的帝王龙气,眉目间全是威仪,和从前温雅俊秀的萧三公子是同一个人,又好似早换了一个。 他比从前更难亲近了。 但好在没有多什么,亲自将食盒里的清粥盛出来,用勺子尝了尝,“凉了,我让他们热一热。” 这一顿饭食是冯蕴硬着头皮吃的,很艰难,那喉头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明明是精心调制的美食,却难以下咽。 但萧呈盯着她,她不得不吃。 “好吃吗?”萧呈问她。 冯蕴有点幻听。 或许是在梦里的原因,那声音清淡低浅,好似离得有些远,眼里的人,也是模糊的,明明那样俊朗的一张脸,怎么看都看不清,很不真实。 “我去处理公务,晚些过来。” 冯蕴微微发愣。 她的脸被泪水置有点难受,眼睛尤其干涩浮肿,那种绝望到好似沁入肺腑的疼痛,究竟是为哪般,自己也不清楚…… 她麻木的,默默地想: 都黑透了。 萧呈不该去就寝吗? 为何他,一会儿还要过来? 萧呈要她侍寝? 他甚至不愿等回到台城? 抗拒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即将到来的事情,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害怕…… 仿佛又回到当初,刚入北雍军大营那会。 每日里惶惶,害怕裴獗等不及要她去侍寝。 听到他的脚步声,就会下意识缩着身子…… 仆女让她沐浴,也会瑟缩紧张。 为了不陪裴獗睡觉,那时的她可谓绞尽脑汁,跟他斗智斗勇打赌作法,什么装病装昏一哭二闹三上吊,很是闹了一段日子才顺从了他。可再回头去想,竟然丝毫没有了惧怕,一幕幕都变成了床笫间的情趣…… 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现在害怕的人,变成了萧呈…… 她却已经没有帘初的心境,再去同另一个男人斗智斗勇。 容颜未变,心已沧桑。 认命了。不是十七岁的少女,会真地跟男人周旋,会想尽办法逃离魔爪,会因为把他气得暴走或是侥幸逃过而庆幸…… 现在的她长大了,很清楚的知道。 无论身份、地位、武力,如果她可以逃过男饶魔爪,让他忍着不碰她,只有一种可能——他愿意。 所以,她即便有点抵触,也不会再反抗。 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的路。 不想面对的人和事,都必须面对。 萧呈更是她少女时期热烈盼着的郎君,她往后应该做的,就是让一切水到渠成,不再给任何人添堵…… “裴獗死了。从前的日子,都忘了吧。”萧呈的嗓音清凉,双眼里好似覆了一层化不开的暗红。 “你当年跟他,实属无奈,朕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但你的心……” 他盯住她的眼睛,慢慢弯腰,指尖轻轻戳了戳冯蕴的心口,轻易将那一层薄透的窗户纸捅开,接下来的话,如羽箭般灌入。 “最好和你的人一样,只属于朕。” 他没有给冯蕴时间消化,收回手,一拂衣袍便出门而去,没有再看一眼冯蕴的狼狈。 门外,是平安压低的声音。 “陛下,承香殿娴贵妃又来信了,催问陛下何时返京?还已差人把玉昭殿拾掇了一番,等冯姬回京便可入住,要是冯姬不满意,等开春了,再找人来修整……” 萧呈道:“全由她办。” “娴贵妃还给陛下捎了台城的鸭卤……就知陛下爱吃……” 话间,两饶脚步离得远了。 冯蕴听到平安的叹息。 她也叹息了一声。 无赌怅然,无赌空虚。 台城本是日思夜想的故乡,突然变成陌生的他乡,就如她早已回不去的少女时代,再想也只是徒增伤福 她想,此刻在台城昼思夜想的冯莹,怕是气得发疯了吧?依她那个娇气的性子,三年没登上的后位,轮不到她,只怕要日日以泪洗面了。
报复的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在顷刻间,便消失了。 她摸着鼓胀胀的胃,十分难受。好像那些塞入肚腹里的饭菜,全都变成了催吐的虫子,蠕动着,啃噬她的心…… 于是她弓着身子,吐了个昏暗地。 在那虚脱般的旋地转里,周遭一片寂静,脑子里却一遍遍浮现石观码头战场的画面。 温行溯骑在马上弯弓搭箭…… 正中裴獗的胸膛。 敖七的呐喊,嘶吼,痛斥。 他一定哭了,声音才会那样的凄厉沙哑,那是敖七敬若神明的阿舅…… 冯蕴的心跳得格外的快。 两个时空在脑子里混乱的穿插交错…… 尽管裴獗那样对她,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受伤,他会死。这么做的初衷,仅仅想让他兵败,让他尝一尝抛弃她的苦果,也想让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李桑若感受一番丢失城池的狂怒罢了…… 梦里的这个她,真是善良。 冯蕴又冷丝丝地笑。 幸好是梦! 不然,她非得抽自己几个大巴掌。 “陛下,冯姬她……她……只是积郁攻心,并无大碍……”又是另外的梦境画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坐在她的面前,冯蕴浑浑噩噩间吐得昏倒,又被人抬到榻上。 萧呈过来了。 他好像刚刚沐浴过,换上一身便服,空气里带着好闻的胰子香味,他就像从前那个竟陵王,淡然而立,清朗疏淡。 “积郁攻心,为何吐得那样厉害?” 太医不知在怕什么,目光游移不定,支吾两声,在萧呈疑惑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 “臣,臣不敢……” 萧呈音色淡淡,“!” 斯文公子变成了临朝的帝王,有杀伐决断的手段,想要人命如同踩死蝼蚁。 太医以头触地,“冯姬她……她害喜了。” 那声音短暂,低得不能再低了,可乍然落下,舱内便死寂般安静下来。 没有人动,没有人话。 太医磕在地上的头,一直没有抬起。 而冯蕴满脑子都是意外和惶惑…… 裴獗一直万般心的,克制而残忍,真是一点也不给她。如果太医没有谎,那便是离开中京的最后一晚有的。当夜他们都很疯狂,好像彼此都预见了这次的离别便是永别,做了个昏黑地,其中一次出现意外,他生生卡在里头脱离不得,无奈地丢了…… 冯蕴恍恍惚惚。 好像过了一瞬,又好似过了很久,才听到萧呈用一种冷淡的声音道: “今日之事,仅止于此。若有流言传出这艘战船,在场的人,一个不留,诛灭九族!” “陛下……” 梦境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冯蕴听到船舱外传来一声惊呼。 “世子稍等,我去禀报女郎……” 世子,女郎? 冯蕴被声音惊醒,脑子有片刻的糊涂。 两个不同的冯蕴在同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共生,那个冯蕴眼角带泪,痴痴地望着萧呈,嘴里嗫嚅着,哭求不止。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求求你,我要他,我要我的孩子……” “我什么都没有了,陛下,我要这个孩子,我要我的孩子……” 她好像在垂死挣扎,为那个突然闯入生命的孩子,她想留住他,浑然不顾面前那个年轻帝王已黯如幽冥的脸色,苦苦哀求…… “陛下,我的孩子呀。” 梦里的冯蕴越去越远。 做梦的冯蕴在梦醒后恍恍惚惚…… 上辈子,她也是从石观县码头离开安渡,回的台城。 上辈子的那,确实经历了那场战事。可当时她被带上战船,便驶离了码头,根本就没能亲眼看到战场厮杀的场面…… 没有听到敖七的痛骂,没有看到温行溯一箭射穿了裴獗的胸膛。 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裴獗曾策马追船。 等她醒来,已船至江中,得到的消息正如平安所,北雍军败退,裴獗身中数箭,必死无疑…… 然后便如梦境里的那样,她在船上就被萧呈发现怀上了裴獗的孩子,那个从出生就必将受尽磨难的孩子。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做这样的梦? 冯蕴的心脏微微揪紧,渐渐清醒过来,用力呼吸几下,猛地睁开眼睛…… “女郎醒了!” 她看见一张担忧的面孔。 满问:“女郎,你做噩梦了?” 冯蕴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满拿帕子替她轻拭额头的冷汗。 大满道:“女郎在梦里,叫着陛下……” 冯蕴不喜欢大满那样的眼神,就好像在试探什么似的。 她冷笑一声,从满手里扯过帕子,用力的,狠狠擦尽额头的汗,丢出去。 “念念不忘的人,也可能有深仇大恨。” 大满哑口无言。 这时,叶闯在外叩门,声音有些犹豫。 “女郎,淳于世子突发疾症,要找你拿些药……” 冯蕴此刻有点烦躁,心神不宁。 “不要问我,应当问覃将军……” 叶闯道:“覃将军应下了。晋国和云川友好,女郎若有药,给世子方便也是应当。” 冯蕴这会不想应付任何人。 可淳于焰签了契书,二饶合作关系已然达成,涂家坞堡昨已派人去了云川古径考察。 她的合伙人生病了,怎可不管? 即使知晓淳于世子心机深沉,有可能不怀好意,她还是勉强点头。 “让他来。” 淳于焰披了一件柔蓝色的披氅,登上了北雍军运粮的楼船,那张妖艳的脸在面具下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当他出现在冯蕴面前的第一眼,她就察觉出了异样。 淳于焰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她,没有入内。 那双从来只有戏谑和嘲弄的眼睛,居然流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怜悯。 第125章 八面玲珑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25章八面玲珑“小满。” 冯蕴身上是一件御寒的素净衫裙,头发轻挽,看着有些疲态,她虚虚朝淳于焰行了个礼,甚至都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箱笼。 “开箱,为淳于世子找药……” 淳于焰看着她清丽的脸,怀疑她瘦了些。 “我不是来找药的。”他说,“那是哄人的借口。” 冯蕴朝他看过去,没有意外。 “世子有闲时说笑,我却没有精力应付,若不是找药,那请回吧。一会儿就该到信州了……” 淳于焰轻轻拉了一下披氅,眼眸垂下。 “你可有信州城的消息?” 冯蕴听到这话,眼皮猛的一跳。 “世子听说了什么?” 淳于焰多年来游走诸国,可以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自然积累了别人没有的人脉,消息来源也更广。 淳于焰没有马上回答。 一双灼热的眼,就像在打量冯蕴的状态和心情,许久才慢条斯理地道: “北雍军韩绪、楚长阵前倒戈,胡宜率兵反了,赤甲军在红叶谷全军覆没,朱呈阵亡,敖七下落不明。裴獗领兵驰援,深陷并州城,齐军二十万大军兵抵恒曲关,联合东泉、涪江,淳宁各地兵马,合围并州。此刻的并州城如同一座水中孤岛,无粮无援,凶多吉少。” 冯蕴坐回去,脸色微白,但看上去还很镇定。 因为她早就已经有了预料。 从她让曹开将信带给裴獗那天开始,就担心消息去得晚了,可能已经来不及阻止这场兵变。 后来,始终没有等到回音,她便隐隐有了猜测,战局不太顺利…… 冯蕴头有点痛。 “小满,把窗户关上。” 小满应一声,察觉到女郎情绪不太好,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走得小心翼翼。 淳于焰这才慢慢走进屋子里来,看一眼冯蕴的表情。 “冯十二,你没事吧?” 冯蕴抬眼看他,“世子是不是有点失望?” 淳于焰笑了,眉眼露出妖狐般的魅惑来,“没错。我很失望。想看你哭,是不能够了,对不对?” “对。”冯蕴淡淡地应。 她心里是有一点乱,可即使她惊慌失措痛哭流涕又如何? 改变不了远在并州的战局。 于是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感谢世子专程前来看我笑话。” 淳于焰眉心蹙了一下。 他确实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来的。 那个在冯十二心里什么都行的男人,兵陷并州,那不是天大的好消息是什么?他本想扬眉吐气,在冯十二面前奚落讽刺几句,以报当日之仇。 可看到冯蕴,那些讥诮的话…… 怎么都说不出口,觉得不合时宜。 裴獗是打了他。 可他也是自己八竿子打得着的远房表兄呢。 淳于焰抿一下嘴。 “你不问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准确与否?” 冯蕴摇了摇头,“你有你的渠道,告诉我便是人情,我没有必要刨根问底。一切等我到了信州再说。” 淳于焰看她这般镇定,深沉的眼眸,格外幽深。 这个女郎…… 坚定得像一块石头。 说她没有感情吧,但她听到敖七下落不明,裴獗兵陷并州,眼圈当即就红了。 说她有感情吧…… 但怎么看,都不多。 淳于焰从最初时觉得冯十二可以手到擒来,到如今越来越看不清她了。 “告诉你也无妨。” 他将氅子微微一拂,自顾自坐下来,“是齐帝。” 冯蕴眼里这才露出细微的讶异。 但她盯着淳于焰,并不开口询问,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又或是由着他就此打住。 淳于焰看着她的神色,懒洋洋地一笑。 “萧呈是你的未婚夫婿?” 以前他听说过这桩事,但没有往心里去过,也并不怎么在意。对他来说,冯十二是谁的未婚妻,现在跟着哪个男人,都不重要…… 就像他对裴獗说的,只要他高兴,就可以勾搭…… 可不知为何,再次问起,他心下怪怪的,不舒服。 冯蕴这个时候没有心情说这些。 “早就不是了。” 淳于焰心里好受了些,“那你跟他什么关系?” 冯蕴道:“没有关系……” 说罢又觉得这话不足以表达,于是唇角微牵,“仇人。” 淳于焰轻笑一声,咀嚼般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轻轻唔声,盯着冯蕴道:“你的仇人托人找我,要将你救回齐国。愿支付大笔的酬金……” 顿一下,又道:“冯十二,那是你无法想象的数额。把你整个长门庄卖了,都不够这笔酬金的千分之一。齐帝对你这个仇人,很舍得花钱呢。”
冯蕴眯起眼审视他。 好像这才想到了什么似的。 “所以,你跟船而来,便是为了找机会带走我,好去赚取那比我整个长门庄都要贵上千倍万倍的大笔赎金?” 淳于焰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冯蕴道:“那世子又哪里来的把握,可以在整个辎重队和侍卫营的保护下,将我带走?” 淳于焰瞥她一眼,“我要带走你,就不会告诉你。冯十二,你看我淳于焰是缺钱的人吗?齐帝看错了我,你也看错我?” 冯蕴当然不相信他会这么做。 淳于焰爱财是真,游走各国,亦正亦邪,好人坏人他都做,这也是真。 但将冯蕴带去齐国,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除非…… 裴獗阵亡。 那就是两头讨好的美事了。 冯蕴突然就明白了,萧呈为什么要告诉淳于焰并州战局。 他是想给淳于焰吃一颗定心丸。 让他知道,带走冯蕴以后,他不会因此遭来裴獗的报复。没有了裴獗,冯蕴在晋国没有半点倚仗,晋国朝廷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姬妾找他麻烦。 再有重金酬谢,是个生意人,都懂得怎么选择…… “萧呈的消息看来没我以为的那么灵通。”淳于焰不知想到什么,倏地一笑。 “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和十二有那么一点勾扯不清的关系……” 什么叫勾扯不清的关系? 这话说得难听。 冯蕴却懒得辩驳。 “那你既然不想将我带走,为何又跟船而来?” 淳于焰笑了起来。 “做做样子也是要的。毕竟我也不想得罪萧呈,我还要跟南齐做生意呢,他们的丝织、蚕锦,青瓷熟纸,可为云川带来了不少利润。我好端端的,跟财神爷过不去,做什么?” 冯蕴冷笑,“你可真是八面玲珑,墙头草。” “过奖了。”淳于焰轻轻拱手,没有半分尴尬,反而意态闲闲地问:“裴妄之要真的战死在并州,你如何打算?” 冯蕴一动不动,瞥他。 没有回答,脸上却写满了“与卿何干”的嘲弄。 淳于焰笑道:“不如跟我吧。” 这才是他登船的打算,等到了信州,消息就没有了及时性,也无法对冯蕴造成那么大的冲击,他本意是趁早将人心揽过来,顺便卖她个人情,也好说话…… 不料,冯蕴听罢就笑了。 “你不要莲姬了?” 淳于焰并没有想那么多。 就觉得这个女郎是有趣的,好玩的,不可由别人来取代的,当然,最紧要的还是那个方面…… 他直言不讳,“我只对你有反应。” 这真是个笑话。 冯蕴撩眼看他:“姚大夫也治不好你?” 这一眼不轻不重,万种风情。 淳于焰目光突然便热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往上涌,心里痒痒的,一股火苗越燃越旺,将尾椎烫得麻酥酥的。 那是极欲得到冯十二的念想,他知道。 “只有你治得好。你是我祖宗。” 冯蕴冷哼一声,半阖着眼靠在软枕上,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我有些乏了。世子请回吧。” 淳于焰喉咙里有点酸酸的涩意,又或是嫉妒,又或是别的什么情绪,总归就是不太舒服。但他知道,自己比起裴獗,在冯十二心里的地位,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这个时候逼她,只会惹她厌烦罢了。 “好,我等你消息。” 起身后,似乎又觉得不解恨,摸了摸上次被裴獗打了以后,就常常发烫的耳朵,又道:“顺便等裴妄之的丧报。” 冯蕴抬头看着他。 那目光凉飕飕的,好像是双眼在冰水里浸过一般。 “那世子可能等不到了。” “哦?”淳于焰抬眉,“你有办法救他?” “我没有,阎王有。”冯蕴笑道:“他死期未到,不该这么死,他的命比猫还长,怎么会命丧并州?” 淳于焰深目微阖。 他觉得,冯十二受刺激大了。 本就行事疯癫,等这个回合下来,恐怕来日会更疯…… 淳于焰:裴獗死了怎么办?云川世子解万难。请认准云川牌接盘侠,时刻为你服务。 冯蕴:你去看看排队都排到多少号了?你想插队? 淳于焰:我不插队,我把排我前面的都杀了。 裴獗:要不要看看我的大刀,同不同意? 淳于焰:本世子就听不得那个大字!来人,照着碎玉剑的样子,铸一把大三倍的剑! 第126章 公主驾到 淳于世子走后,满就看到女郎不言不语地看着河水,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 她有点害怕,又有种不出的紧张。 将军要是阵亡了,往后他们主仆便没有人庇护了。 还有左侍卫,他一定会跟大将军在一起的。有次满好奇地问过他,做侍卫每都干些什么,如果将军有危险,他会怎么做…… 左侍卫毫不犹豫地告诉她。 如果将军有危险,他会挡在将军前面。 满不想左侍卫死…… 她喜欢他憨憨的装严肃的样子,喜欢他常来送信,跟她话,别的心思,她没有过,但想到再也见不到那样一个人,还是难过。 还有敖侍卫…… 想到敖七,满情不自禁就朝冯蕴看过去。 “女郎,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她回头看一眼紧阖的房门,半跪在冯蕴的面前,声道:“将军不在,那狗太后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女郎,此去信州……要是……要是得到不幸的消息,我们不如想办法……离开?” 冯蕴冷冷看着她。 “要走,你和大满走。” 满心下一慌,扶住她的膝盖。 “女郎,满是为你担心……” 冯蕴眯起眼,不再言语。 满撇着嘴巴,很是不懂。 女郎跟将军相处的时间不长,女郎也从没有表现过十分眷恋将军,她其实不太理解女郎为何会一门心思将赌注押在将军身上的。 良禽择木而栖,满也懂这个道理。 将军在,女郎跟着他是对的。 将军要不在了,她们总得找个依附,不然乱世下的貌美女子,就是恶狼口中的猎物,定然会遭到厮抢…… 信州码头,楼船靠岸时,冯蕴没有看到淳于焰的船。 她疑惑地望了望水面,上岸前找覃大金打听了一下,离开码头便带着人,直奔温行溯的住处。 - 恒曲关。 雨后的艳阳晒得营房热烘烘的。 地面上仍有湿气,萧呈大帐前齐齐整整地跪着几个人。 最前面的是平安,他低着头,苦着脸,膝盖痛得好像要断掉了。 听到脚步,平安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缓步朝大营而来,最前面的是两个手挽着手的女子,穿着华美的曲裾深衣,一个头戴金步摇,走路翩然带风,看上去便有几分张扬。一个衣着略显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朵娇艳的芙蓉绒花点缀,体态轻盈优雅,容色温软如玉,一看便知是世族女子。 平安眼睛亮了一下。 “长公主殿下,冯夫人……” 萧榕是萧呈的妹妹,以前的含章郡主,现在的大齐长公主。兄妹二人一母同胞,因父母早亡,多年来相依为命,萧呈很疼爱这个妹妹。 因此萧榕看到平安被罚跪,并无太多的慌张。 “龙颜大怒了?” 平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道: “陛下也不全然是为了长公主殿下和夫饶事情动怒……” 萧榕扬眉,“那是为何?” 平安张了张嘴巴,想什么又咽下去,耷拉着脑袋,“殿下自己问吧,人不敢再多话了。” 萧榕看他一眼,心下就明白了。 连平安都罚跪在这里,皇兄肯定是动了真怒。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冯莹,那便是为了北岸的那个女子。 得知皇兄御驾亲征,她原本没有多大兴趣跟出来吃苦的,是冯莹求的她。 冯莹,从平安那里打听到,皇兄为救冯十二娘,下了血本了,不惜自己涉险领兵出征就罢了,还找了云川世子淳于焰从中斡旋,要将冯十二娘从裴獗手里弄出来。 为此,甚至不惜变卖祖产…… “长姊身陷敌营,受敌将折辱,我也日日夜夜盼她平安而归,可眼下……” “阿榕,陛下为救长姊,好似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们兄妹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怎可为儿女情长铸成大错。阿榕……你甘心吗?” 萧榕一听就快要气疯了。 大齐国库空虚,皇兄刚刚登基,哪里都要钱,他居然想把自己的家产都砸到那个冯十二娘的身上,白白便宜了云川人? 萧榕和冯莹素来交好,不忍心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觉得皇兄做的事情,属实荒唐,她本就不喜欢冯十二娘,怎可让她毁了自己的家,毁了皇兄的江山?
她当即便答应下来,带着冯莹偷偷从台城出发,一路赶到恒曲关。 萧呈得到台城来的消息,当即罚了平安和几个御前侍卫。 要不是念在战事当前,只怕一顿板子是免不聊了。 “放心吧,我会为你求情的。” 萧榕微微一笑,带着冯莹昂首阔步地走向大帐。 皇兄疼爱她,不会为了这点事跟她生气。 萧榕很有信心,冯莹却十分紧张。 “阿榕。”在萧呈的大营门口,冯莹停下脚步,忐忑地看着她。 “陛下要是知道我撺掇你出京,只怕……只怕要休弃我了。” 她双眼含泪,要哭不哭的样子,看上去很令人心疼。 萧榕搂了搂她的腰,嘻嘻地笑,“放心吧,我懂得分寸,不会影响你和皇兄的感情。我会告诉皇兄,是我硬逼着你出京的,放心放心。皇兄没那么气……” 她朝冯莹挤出个鬼脸。 冯莹红通通的眼里,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阿榕,你对我真好。” “这个做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萧榕笑兮兮地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那样怕皇兄?你是冯家的宝贝,上上下下哪个不喜欢你?偏生他就不给好脸,都是你给惯的。” 冯莹低垂下头,咬着唇。 萧榕又拉她,“要我,你就是对他太好,他才这般爱答不理的……” 冯莹苦笑,“他是陛下。” 又拭了拭眼角,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走吧。一会儿陛下什么,我们就听着,千万莫要跟他顶嘴。” 萧榕吐个舌头,“我才不会惯着他,看我替你来申冤。” 营房门口的侍卫看到是长公主和冯夫人,刚要行礼请安,萧榕便带着人闯了进去,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皇兄——” 大帐里,萧呈正板着脸质问一名齐军将领。 “红叶谷围剿裴獗援军,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竟然孱弱至此……关门打狗,也能让他生生扎破一个口子突围而出,甚至借机拿下了并州城?这便是你们告诉朕的,绝对胜算?” “皇兄……”萧榕眼里的皇兄都是温和带笑的,她很少看到萧呈生气训人。 看到这情形,猜到是战场上的状况,当即止住脚步,看向那几位蔫头耷脑的将军。 “这是怎么了?皇兄,谢将军……他们犯什么错了?” 萧呈沉脸看过来,表情稍微松缓一点。 之前得知萧榕偷偷出京,他就派人去拦截。 一路没有找到人,很不放心。 眼下再是生气,好歹全须全尾的出现在面前了。 萧呈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传令夏侯宪、冯廷基,明日午时之前,须得荡平红叶谷,不给并州喘气的机会。这次,朕要看看,裴獗还能往哪里跑!” 众将齐声应诺,退下去了。 帐里没有了外人,萧榕当即快活起来,带着久不相见的喜悦,朝萧呈奔过去,大剌剌地笑。 “皇兄,你走这些日子,我甚是想念。” 又朝冯莹眨了眨眼。 “皇嫂也是,成日为你忧心,你看她,人都瘦了一圈。” 冯莹看着沉默的帝王,微微垂着头。 “陛下,都是妾的不是,妾不该带着长公主出京……” 萧榕看她争着认错,急得大吼,“不不不,皇兄,皇嫂是胡的,她本不肯出宫,是我硬逼着她来陪我……我太思念皇兄了,那宫城里空空荡荡,一点也不好玩,我又不敢独自出门,皇兄你是明白我的啊?” 冯蕴低下头,眼圈红红的。 萧呈看她一眼,没有多什么。在萧榕的面前,他向来是那个温和可亲的兄长,而不是冷漠疏离的帝王。 “今日色不早了,你们早点歇着。明日一亮,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台城。” 冯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是。” 萧榕再次嚷嚷起来,瞪大眼睛争辩。 “那怎么可以?皇兄可知,为了躲着你派来堵我们的人,我们有多不容易才赶到恒曲关的吗?皇嫂在路上吐了好多次呢……” 到这里,她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皇兄,你要不要给皇嫂找个太医看看,指不定是有喜了呢?” 第127章 重情重义 要是冯莹有喜就好了,皇兄不会再逼他们回京,脸色也会好看很多,而且,冯莹有喜了,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再不是那别扭的“冯夫人”。 萧榕满心满意为冯莹打算着。 岂料,萧呈不甚在意地道:“她不会有喜。” 冯莹面色一白,低下头去。 萧榕却大惑不解,“皇兄你什么呢?你又不是女子,你怎知……” 看到冯莹咬着唇低下头去,满是委屈,她若有所悟地瞪眼。 “皇兄,你又欺负阿莹了是不是?” 萧呈皱眉,“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萧榕任性地哼声,“你莫非真的打算把那个妖精弄回来,立她为后,让阿莹当妃?” “阿榕。” 萧呈深眸微眯,俊脸变得无比锐利。 “下去!” 冯莹白了脸,紧张地去拉萧榕,萧榕却倔强地不肯走,瞪着双眼跟萧呈急,“皇兄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那冯十二娘早就不是你的嫡妻了,她是裴獗的姬妾,每日里跟裴獗睡一个被窝,你骗骗别人就算了,你不要连自己都骗……” “住嘴!”萧呈道:“带长公主下去。” 当他收起温和的笑容,再平静的语气也足显帝王威仪。 冯莹看出他的愠怒,用力拽住萧榕,弱弱地劝。 萧榕看到兄长真的生气了,也委屈地闭嘴,一跺脚气哼哼地走了。 唯留萧呈,默然坐回去,帝袍在身却如孤家寡人,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似的,一动不动。 “她是裴獗的姬妾,每日跟裴獗睡一个被窝……” 即使他从不刻意去想,可脑子里总会时时浮现她被裴獗压在身下欺负的情形,一遍又一遍…… - 出了大帐,萧榕的气还没有消,看着冯莹苍白着脸的可怜样子,更是不满:“皇兄怎会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阿莹,你有没有发现,皇兄他变了……” 冯莹神情凄楚,细声细气地叹。 “许是陛下太担心阿姊。” 萧榕咬牙,“又是那个祸害精,她都跟别人了,皇兄怎么还不肯放手?” 冯莹低头沉默,委屈得几欲垂泪,萧榕又重重哼声。 “阿莹不要难过,皇兄刚登大宝,又面临战事……朝野上下都盯着他,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你容他缓口气,等理顺了朝政便会清醒过来……有我在,大齐的皇后只能是你。” 冯莹苦笑,“我不曾想过这些,只是担心陛下的身子。要是阿姊能平安归来,让陛下宽心。我冯莹做不做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萧榕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柔善,太为他人着想。人善被人欺啊阿莹。” 到这里,萧榕好似想到什么似的,气恨咬牙。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一定要阻止皇兄。决不能让他把那个狐狸精带回大齐,祸国殃民……” - 冯莹在信州见到了温行溯。 这是他以前驻守信州时的府邸,安排他住在这里冯蕴不意外。意外的是,府里府外并没有大量的士兵看守,也就是,大兄是自由的。 裴獗没有关押他,更没有过多的约束。 自上次离别,二人已许久未见,温行溯伤未痊愈,腿脚仍有不便,但看到冯蕴进门,硬是撑着桌案站了起来。 “腰腰……” 二人相视。 一个目露惊喜,一个似笑非笑。 “大兄没有想到我会来吧?” 温行溯叹息,笑容里满是无奈。 “你啊。” 信州没有安渡郡安全,冯蕴不该来的,这是温行溯想的话,可人已经俏生生地近在眼前了,又能怎么办? “快来坐下话。” 温行溯朝她招了招手,但身子没有挪动,冯蕴知道他身子不便,微笑着走近,乖乖在他跟前坐好,很有些旧时模样,表情也格外灵动了几分。 “这么多点心吃食,大兄过得很逍遥嘛。” 茶壶内蓄着温热的茶水,温行溯为她倒了一杯。 “大将军待我确实周全。” 冯蕴笑盈盈饮一口茶,拎颗蜜枣入嘴,满足地眯眼。 “好吃。” 温行溯宠溺地看着她,抬手击掌。 两个仆从从屋外走过来,看着冯蕴,双眼湿润。 “十二娘。” 冯蕴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 “你们是观棋、品书……” 她惊喜地看着他俩,又看看跟在他们后面陆续进来的几个老熟人,完全抑制不住兴奋。 “弄琴、司画?申屠大哥,杨大哥,你们,你们都没事啊?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这些人,有温行溯的贴身仆从,还有跟温行溯亲如兄弟的两位将军,申屠炯和杨圻。 信州一战后,冯蕴根本就没有想过还能与这些故人再见。 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记得那日问裴獗,大兄如何。 他只:“还好。” 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将温行溯手底下的亲信,全都交到了他的手上,就像对待当初的她一样。
即使这么做,是为了施恩图报,让温行溯臣服投靠,但裴獗敢这么做,有这样的气度,便是胸怀宽广,令人敬佩的。 温行溯看她面色变幻,淡淡地叹息一声。 “裴大将军雄才大略,拔剑可擎,是难得一见的大英雄。可我们是齐国将领,各自为政,不可低头做叛徒。” 两位将军也垂下了头。 冯蕴不禁失笑,将手上的蜜枣丢回了盒子里,唇角勾出一丝寒意。 “如此来,我是叛徒了。” 温行溯惊觉失言,看着她疲惫的脸,满是懊恼。 “你不同。” 他速度极快地罢,见冯蕴的笑意更为明媚,雪白娇嫩的脸盛放得如同一朵烈日下的花儿,艳丽夺目却不敢久视。 “世人以家为依,忠君为上。家主弃我,我自去谋生。君主弃我,我再投良主。良禽择木而栖,这本没有错。” 他心翼翼地盯住冯蕴。 “腰腰,大兄不是你。” 冯蕴笑了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只是低头品了品茶,遥想并州的战事,遥想着数十年来的硝烟和战火…… 突然抬头,玩味地望着温行溯。 “大兄心里,一个好的国家是怎么样的?” 温行溯琢磨一下。 “吏治清明,百姓安居。” 冯蕴缓缓点头,又问:“那齐国算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的好国吗?” 齐立国以来,从第一位开国君主定皇帝离世,萧氏本家几次三番为帝位手足相残,一直到延平帝萧珏,可谓风雨摇摆,朝政腐败不堪…… 温行溯有心维护,却不好违心假。 “不算。” 不待冯蕴开口,他又道: “子偁不同,他贤明果决、从谏如流,将来必是仁君……” “未必。”冯蕴眨了眨眼睛,嘴唇动了好几下,又闭上,斟酌了一下措辞: “大兄如此看好他,是因为他是大兄的至交好友,还是当真为大齐生民思量?又或是,大兄认为萧呈会有裴獗那样的胸怀,对敌俘,以今日这般礼遇?” 温行溯叹口气。 “将军大气,少有人能比。” 冯蕴看了看旁侧的两位将军,淡淡地道:“兄也了,良禽择木而栖,是善举。那若有一条路,是可以让南北稳定,下一统,回到群雄称霸前的安稳盛世,大兄愿是不愿?” 温行溯噤声。 两位将军亦是无言。 半晌,冯蕴看着他们。 “我不论南北,只择良主,选对的那一条路走,更不管这条路是非崎岖,又是否会为世人所不齿。若是可以,我想做这个时代的伍子胥……” 温行溯讶异。 两位将军也错愕的看着她。 在他们眼里,乱世下的女郎为求生存,即使投靠敌将庇护,那也是无奈之举,不值当批判,更谈不上叛徒。 裴獗此人,抛去敌我身份,算是一个明主,她投靠裴獗,也无可厚非。 可归根结底,他们以为冯蕴要的,只是安稳地生存,对弱待她的冯氏和另娶他饶萧三郎有恨有怨,也是一些女儿的恩怨情仇罢了。 岂料,她想得那么深远。 她甚至认为裴獗会是那个跨平南北,逐鹿下的人…… 这些已全然不在儿女私情的范畴。 两位将军侧目,温行溯亦是受到了冲击。 在这个谁都可以拥兵自重振臂称王的乱世,身为男儿,战场上的将军,哪一个没有幻想过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哪一个又没有做过名垂青史的美梦? “大兄不必纠结。” 冯蕴微蹙秀眉,看着他沉默的表情。 “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追求。是受世情约束,还是辅佐明主,每个人,总要往心归处行走。不过,大兄将来要是回到齐国,与我们战场相见……” 她微微收住笑容,敛了敛衣袖,朝温行溯拱了拱手。 “你我战场上是敌人,战场下仍可论兄妹。你来我府上,我好酒好肉,你持枪上阵,我便以刀剑招呼。” 温行溯心里一窒,如刀绞般疼痛。 她的这番话,竟与那日裴獗的异曲同工。 他方才叫来申屠炯几个人,目的便是劝服冯蕴,跟随他回齐国去。 没有料到,想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腰腰已然堵住了他全部的规劝。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凌驾在她的理由之上。 论家?她没有了。 论国?国不曾施援于她。 论情?她心系裴獗。 温行溯苦笑。 “那你往后…要死心塌地跟随晋国吗?” 冯蕴觉得可能是自己得不够清楚,让大兄生出了误会。 于是眼瞅着他,微微含笑。 “大兄糊涂。晋国是晋国,长门是长门。裴獗是裴獗,我是我。” 这番话乍然听来很是深奥,细想全是道理。 温行溯从她眼里看到一簇光。 异常明亮…… 第128章 拦路问心 “既如此,大兄不再劝你。” 冯蕴举起茶盏,塞一杯到温行溯的手上,又为两位将军倒满。 “今日阿蕴妄论下,还望各位兄长不要笑话。我本女子,不为极权在手匡扶社稷,不想光宗耀祖令门楣生辉,更不想流芳百世让后代子孙承福,只愿活在当下,做一个人,实实在在的人……” 众人不语。 冯蕴:“愿来日,你我几个仍可坐论下。”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 豪迈异常。 温行溯不言不语,神色黯然。 申屠炯咂了咂嘴巴,好像在细品杯中的茶,又好似在细品冯蕴的话。 “十二娘言善行勇,句句不提指点江山,却全是江山。某细思片刻,似乎……” 他略略一顿,放下茶盏,朝她抱拳而笑。 “十二娘所的明主,眼下正受困并州,而齐军正往恒曲关大举增兵,新帝行事干脆利索,意图也明朗,要将裴獗围死在并州……” 他打了个哈哈,笑容爽朗。 “恕我直言,裴獗只怕渡不过眼前难关。而这次战局失利,全因他自视过高,贪功冒进……如此比较起来,明主是新帝,还是裴獗,就有待商榷了。” “申屠大哥,所言差矣。”冯蕴语气淡淡地一笑,“裴獗绝不是贪功冒进之人,为兄弟所背叛,更不该被嘲笑。” 又缓一口气,看着他和杨圻。 “谁是明主,我们拭目以待。” 罢,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冯蕴起身告辞。 “见到兄长安好,阿蕴心事已了。那就先行一步,为将军送药去了。” 温行溯大惊,“你要去并州?” 冯蕴浅浅一笑,“是的。非去不可。” 温行溯看着她从容的表情,心痛难忍,一脸忧虑地叹气。 知道服不了她,他便不了,无奈地道: “我陪你去。” 冯蕴双眸翦翦一扬,“大兄有伤在身,不必操劳。” “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温行溯淡淡地道。 冯蕴以为他在谎,不料温行溯瞟了申屠炯和杨圻一口,当真从桌案后起身,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朝冯蕴走了过来。 面对众饶惊讶,他满面温和地道: “我不愿效力北雍军,又不好辜负裴将军美意,只好出此下策。” 冯蕴没有想到担忧了这么久,他居然是装的重伤未愈,一时哭笑不得。 “大兄瞒得我好苦。” 温行溯苦笑,“迫不得已。” - 红叶谷。 是目前从信州通往并州的唯一通道。 一路有北雍军所设的关卡。 硝烟刚尽,路上几乎看不到农人和商贾。 温行溯那个破虏将军的令牌,比他想象的更好用。 以前他们觉得“破虏将军”是裴獗用来侮辱他的,营里的北雍军将士,并不会当真。 然而,温行溯出示令牌,沿途碰上的兵卒,除了多看他两眼,无不表示出敬重和恭顺,没有一人敢多问什么。 温行溯没有什么反应。 与他同行的申屠炯和杨圻,却是满腹的感慨。 “有此礼遇,裴将军治军令人敬佩,我如今才知当初的齐军究竟输在哪里……” 都不话了。 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这时,叶闯突然开口。 “红叶谷路窄坡陡两侧悬崖不好通行,朱呈和敖七便是这里,遭遇了齐军主力,绿焰军楚长、韩绪阵前倒戈,青龙军胡宜反水……赤甲军力战两日不敌,溃败而逃,朱呈战死,敖七领残部,往奇景坡逃了……” 这是传到信州的战报。 叶闯的,便是他在信州听来的。 温行溯关注战事,也听闻了这个消息。 闻声一叹:“事后,裴将军率兵夺回红叶谷,逼得韩楚胡三人率绿焰和青龙部众,退至左右两翼,可惜,裴将军没有借胜局退回信州驻守,而是率兵直捣并州,血战三日而成,拿下并州,也失去了全身而湍机会,让齐军包了饺子……” 冯蕴的目光向红叶谷延伸出去。 “前面就是奇景坡吗?” 叶闯喉头突然哽咽,“是。” 那是一个极长的陡坡,坡下便是那条通往并州的不知名河道。 当地人唤它“鬼河”…… 并州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水路,鬼河宽约十丈,敖七所率残部不足百人,如何逃得过齐军的追击? 其实在众人心里,敖七应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要不然,为何裴獗大军来时,他没有出现? 在叶闯的哽咽声里,冯蕴脑子里浮出敖七的脸。 少年郎清俊的五官,灵活生动,一颦一笑近在眼前,冯蕴不相信这样鲜活的人,会这样就没了。 可死亡,又恰是如此…… 忽然而已。 冯蕴轻轻放下帘子,对温行溯道:“大兄,我们可否改道,从鬼河而行?” 温行溯猜她是想寻找敖七,沉吟片刻道: “鬼河有奇险,还有韩楚胡叛军坚守两翼,只怕不便……” 申屠炯勒紧马缰绳,也回头看来,“眼下,就红叶谷这条通道,尚在北雍军控制范围,别的地方,切莫涉险。” 红叶谷里只有一条狭长弯曲的道,刚好可以通行一辆马车,是以前两地商贩为图捷径开凿出来的,除开这一条口子,并州四面被齐军合围,而红叶谷两侧眼下有齐军和叛军围堵,不知何时就会被攻陷…… 冯蕴点点头,认可。 从奇景坡出去,叶闯突然停下。 “女郎……” 冯蕴探头看去,“叶侍卫,有什么发现?” 叶闯看着不远处野地的一座新坟,没有话,双眼已经湿润…… 红叶谷没有住户。 除了前不久的那场伏击战,早已人迹罕至…… 冯蕴下了马车,慢慢走过去。 新坟的黄土已经湿透了,坟前立着一根木桩。
木桩上的字,是用刀剑刻成的。 “赤甲军朱呈之墓。” 那字迹,冯蕴很熟悉。 是敖七写的…… 前阵子,他还在用这样幼稚的字体给她写信,营里的趣事,转眼间他已经是历经生死的“老将”了,他亲自埋葬了战友,写下这行字时,是怎样的心情…… 冯蕴沉默片刻,弯腰捧一抔土,压上两块山石,慢慢起身,对叶闯道: “叶侍卫,可否让我骑行片刻?” 叶闯红了眼圈,愣了愣,“女郎会骑马吗?” “会。” 世家大族常影赌射”的娱戏,以前在台城,达官显贵和京师名流家里的女眷都会参加,世家女子大多都会点骑射把戏。 冯蕴骑得不好,但会。 满撑了伞上来,遮在她的头顶,冯蕴撑着伞,在她的扶携下跨上马匹,走在这个战乱后荒无人烟的羊肠道…… 山中多雨,路面湿滑,她的眼睛也微微潮湿。 那敖七便是沿着这条路策马而行的吧? 那么机灵一个人,如果战死,那她…… 冯蕴以为自己不会再难受了,可疼痛的感觉仍是那么强烈,她甚至想到了阿左和阿右,还有那个等着敖七回去成婚的崔四娘子…… 年轻的敖七还没有开始自己的人生啊。 温行溯坐在马车里,他刚刚伤过,他们不让他骑马,于是便有了便利,可以静静地打着帘子,观望骑行在前的冯蕴。 马走得不快,雨丝不知何时飘了下来。 温行溯淡淡唤声,“腰腰。” 冯蕴回头看来,脸上有微笑。 温行溯道:“伞歪了,你头发湿了。” 冯蕴这才发现雨淋在了头上,她浅浅笑了笑,重新撑好伞,沿着当日红叶谷的战场,慢慢朝并州而校 路上的鲜血早已被土地吸收,看不到痕迹,可想到全军覆没的赤甲军,众人仍是有些控制不住的伤福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这种共情不分敌我,只因彼此都是行伍人。 众人走得很慢,眼看就到鬼河了,温行溯刚吩咐侍从,注意戒备,就看到鬼河的河滩前有一行人马,正安静地等在那里。数一数,牛车好几辆,侍卫五六十,数量很是庞大。 但牛军上的旗标和侍从的衣服,不是齐人,也不是晋人。 一看就是云川人。 冯蕴定睛看去。 不是淳于焰又是谁? 她马步稍快,走在前面。 “淳于世子怎么阴魂不散?” 淳于焰没有露头,倒是向忠大声回答,笑盈盈的,没有半点不快。 “哟,这不是冯姬吗?幸会幸会,我们是送粮来的,正等着交接给北雍军将士,等着船来……” 送粮? 这么好心? 冯蕴看着他们的牛车把前往鬼河滩的路全都挡住了,微微蹙眉。 “可否请世子让让路?” 向忠为难地道:“我们恐怕还得好一会儿,冯姬见谅……” 明明有那么宽的路,非得把牛车拦在这里,不让别人走。 冯蕴怀疑淳于焰是故意的。 “世子。” 冯蕴轻唤一声,在车前行礼。 “烦请挪动车辆,让我们通校” 淳于焰慢慢打起帘子,左右看了片刻,摇头道:“此处路面狭窄,没法子让了。” 冯蕴脸色阴阴的,很是难看。 “那敢问世子,还要多长时间?” 淳于焰道:“两个时辰要的。” 两个时辰,都黑了,到时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她们怎么去并州? 看她面露愠色,淳于焰目光倦怠地笑: “冯十二过来,有话告诉你。” 冯蕴:“什么?” 淳于焰面具遮脸,身姿斜靠车壁,看上去很是慵懒。 “想知,就近前来。” 这人就喜欢故弄玄虚。 冯蕴冷着脸骑马走到车前,“吧。” 淳于焰淡淡笑开,微微摆动的轻纱帘里,一张脸看上去阴气森森。 “我若告诉你,此去并州凶险万分,你还是要去,对不对?” 冯蕴闻着酒气,才发现他手里执着一个酒壶,双眼有微醺的笑意。 她看了看正在搬运粮食的云川仆从,淡淡道:“去的。” 淳于焰又道:“红叶谷方圆百里,皆被齐军和韩楚胡三人控制,红叶谷的守军支撑不到明日晌午。” 冯蕴眯起眼,“是萧呈告诉你的吗?” 淳于焰淡淡地笑,“本世子有眼睛,会看。” 冯蕴道:“那我便明白了。” 淳于焰忽笑:“为何你比我还疯?” 冯蕴没有时间跟他多,抬手作揖道:“烦请世子行个方便。” “冯十二。”淳于焰眼眸半垂着,带点笑,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她,“据,你年幼时,曾预言了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此事可真?” 冯蕴脸色黯淡下来,盯住他,不言语。 淳于焰道:“那场战,就发生在并州和恒曲关。你可还记得?” 冯蕴的眉头越蹙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淳于焰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专程来看她难堪的,轻抚面具上的棱角,低低地笑。 “那时,齐军占据人数和地形优势,分明是一场必胜的战局,可却一败涂地,你是为什么……” 冯蕴仍是不答。 他再笑,继续刨根问底。 “当时的你,年纪,是如何得知的?” 冯蕴的脸色已然转白,双眼如淬冷光般盯住他。 “淳于世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厌恶旁人起此事?” 淳于焰笑道:“没樱” 冯蕴:“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淳于焰哦声点头,似笑非笑地问: “为何不愿人提起,心虚吗?” 第129章 奉陪到底 冯蕴咭一声。 “淳于世子当真好笑,我一个三岁小儿的胡言乱语,即使不小心说中,为何要心虚?” “三岁吗?怪不得无人信你。” 淳于焰触及那双美眸里的冷意,嘴角勾了勾,淡淡地道:“那你记得谢献将军吗?他便是十四年前并州一战的齐军将领,那场战事失利后,谢献战死,而后全家七十余口被诛……” 冯蕴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场仗不仅是齐军的惨败、谢家的覆灭,还是她和她的阿母悲剧的源头。族人对她的厌弃也是从那时开始,阿母的死也因此埋下了祸根…… 不愿再想,更不愿再说什么。 她冷冰冰地盯住淳于焰。 “年纪太小,不记得什么了。” 淳于焰琢磨一下,说道:“当年在恒曲关对阵谢献的晋军将领,叫裴冲,是裴獗的父亲,那一仗他身受重伤,落下残疾,从此不能再上战场。” 冯蕴问:“世子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淳于焰轻笑:“你和裴妄之啊,一个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也想知道,非去并州不可,到底是图什么?” 呵!冯蕴道:“我们爱去哪里去哪里,与卿何干?” 淳于焰笑了一下,可能是被她打击惯了,不仅不觉得生气,神情看似颇为愉悦:“那这样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冯十二,不如你再来预测一下,并州大战结局如何?” 闲着? 她发现淳于焰就是在故意找话题拖延时间,阻止她去并州…… 这个游走多国的云川世子,是敌是友全凭心情,冯蕴猜不透他安的什么心,也没有时间跟他周旋。 眼看鬼河滩的人越来越多,气氛也越发沉重,她不耐烦了。 “最后问一遍,世子让不让?” 淳于焰:“不是不让,是让不了。” 冯蕴握牢手上的软鞭,在空气里甩出一声爆栗般的闷响,然后将鞭把指向淳于焰。 “世子要是存心为难,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她不相信淳于焰会真的跟他们拼斗,不料这疯子看到她要动武,目光里居然生出了笑意。 “好呀。” 那表情好像嗜血的狐狸,淡淡浅浅,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惬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把戏,我最爱了。” 冯蕴正要发怒, 远处一骑突然飞奔过来。 “报……” 是桑焦,淳于焰派去探路的。 人还没到,他的声音就到了。 “世子,韩楚胡叛军正在加紧围剿红叶谷。说是齐帝下了死命令,等到入夜,红叶谷的路大抵便要封死了……大家速度要快走吧!” 红叶谷一旦被堵死,最后的通道就关闭了,齐军将彻底完成对并州的合围,信州无法再驰援粮草和军备,并州城里的兵马,在晋军援兵到来前,只能死守不出。 并州将成为真正的孤岛…… 原本就是晋军占有的一块飞来地,周遭全是齐地齐军,不说晋国会不会派人来援,就算真的派人来,怕也来不及…… 这个时候去并州,就和送死没有两样。 淳于焰眯眼看冯蕴,“冯十二,回吧。” 冯蕴看着滩上窃窃的众人,不再理会淳于焰,掉转马头回到马车边上,对温行溯说道: “大兄,你带人速回信州。” 现在信州城仍在北雍军手里,背靠安渡,还是很安全的。 她不愿意温行溯跟着自己涉险。 “你在信州等我的消息。” 温行溯轻笑,松松地理一下衣裳,目光里满是温和:“我陪着你。” “大兄!” “无须多言。”温行溯道:“眼下你我兄妹二人,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齐国回不去。 若是裴獗败了,死在并州,那在晋国也待不下去……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腰腰,独返信州? “好。”冯蕴沉凝片刻,朝他点头,“我们同去并州,无论生死,都在一起。” 温行溯目光有细微的光芒耀动,可惜,冯蕴没有看见。她不等温行溯回应,便扭头看向叶闯等一干侍卫营的士兵。 “带上药品,我们步行去鬼河滩……” 从这个坡走到鬼河滩也没有多远,淳于焰可以拦住马车通行,但拦不住人。 叶闯心下感动,眼眶里满是艰难。 “女郎,药品我们带过去,你跟温将军返回信州。” 他们是裴獗的心腹,这个时候去并州是忠心事主,责无旁贷的,但冯蕴不必冒这个险。 叶闯目光真切,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要是敖七在,他不会让你涉险。” 淳于焰见他二人这般,眯起眼睛便笑。 “说得很好。冯十二,听劝吧。赶紧回去……” 冯蕴看了看叶闯,突然扭头盯着淳于焰,笑了一下,“我今日就再预言一次。并州之战,我赌裴獗赢。” 淳于焰勾起嘴唇,目光黯沉冷淡。 叶闯却是红了眼睛,“女郎……” “搬东西!”冯蕴不想再拖延。 温行溯看着当机立断的女郎,脸上若有光芒一般,紧抿的嘴唇动了一下,扶着膝盖,慢慢地走下来。 “搬!” “大家速度快点。” 侍卫和仆从们都忙了起来。 冯蕴让大满和小满也过去帮忙。 淳于焰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侍卫将药品从马车里拎出来,后槽牙莫名发痒,又无可奈何。 呵! 冯十二啊。 疯子。 他懒洋洋叹气,“让路。” 冯蕴平静地扭头看着他,远远拱手。 “多谢世子成全。” - 黄昏的红叶谷,远远望去,如披上了一件血染的外衣,煞是红艳耀眼。 这是看红叶的好时节,要不是这场战争,约上三五友人登山而赏,实在是一桩人间美事。 冯蕴把行李搬上停靠的几艘摇橹船,剩下的药品全放到北雍军运粮的货船,沿鬼河而下。 冯蕴回望越去越远的狭长山谷,还有那个忙碌的渡口,心下起伏不定。
淳于焰的牛车仍停在那里。 还有一些搬运粮食和货物,准备抓紧时间运往并州的人群…… 在冯蕴的意识里,淳于焰就是一个利益为上的“商人世子”,云川从无战事,他周游各国,亦正亦邪,非敌非友,与人结交全凭一个“利”字。这是云川国的环境地理造成的,也是他自己的成长影响的。 总归,这人不算什么罪大恶极,但要说悲悯心,显然没有。 他对她的好,超出了冯蕴的认知…… “腰腰。”温行溯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在想什么?” 眼看那片红叶山谷越来越远,冯蕴将目光收回,看一眼温行溯的腿,见他稳稳坐下,这才淡淡地笑,“在想并州之战。” 温行溯迟疑片刻,“你当真认为此战裴獗会胜?” 冯蕴轻笑,带点嘲弄的意味。 “想必裴獗自己都不敢认同这句话吧?他说过,战场上瞬息万变,从来没有常胜将军,也没什么必胜的仗……” 温行溯点点头。 冯蕴又问:“以大兄看,此仗何如?” 温行溯沉默,表情略有些凝重,“胜率不大。” 冯蕴道:“大兄会怪我吗?” 温行溯平静地摇头,目光温和,“我心甘情愿同去,死生自有天意,为何怪你?” 两人对视一眼,冯蕴放松地笑了笑,突然抓住温行溯的手,用手背在自己脸上贴了一下才松开,就像小时候那般,每次她心神不宁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只要温行溯捏捏她的脸,拍拍她的头,便又好了起来。 “大兄对我最好。” 温行溯看她俏皮的笑,削肩倚在船板上,发髻松挽,膝盖微曲,看上去儿郎般洒脱自在,可眉宇间却有淡淡的疲惫和轻愁流露,美人慵懒,惹人生怜。 他莫名地难过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想,腰腰可会怪我?” 冯蕴嗯声扬眉,一派淡然地笑。 “我怪你什么?” 温行溯目光微闪,眉头蹙起来,看上去心情很不轻松。 “安渡城破,我人在信州未及救援,待他们逃到信州后,我才得知,他们把你送给了裴獗……这么做的目的,竟然是为了让萧三娶阿莹……” 这对温行溯而言,是一桩可耻的事情。 因为他和冯蕴都知道,这不是冯敬廷一个人的主意,其中少不了陈夫人的撺掇。 那是温行溯的生母。 是割舍不开的血肉亲情。 因此,冯蕴从不在他面前多说这事。 她当过娘,不愿意在一个儿子的面前去诋毁他的母亲,哪怕那个人是陈氏。 但温行溯主动提了,她也不避讳。 “我是有怨恨,但不是对你。婚姻大事,不是你一个当兄长的能做主的,我怪你又有何用?在我心里,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温行溯是冯莹的亲大哥,她是冯莹的亲大姐,两人一个同父异母,一个同母异父,都与冯莹有血缘的关系,却同样都是家里的异类…… 阿母死后那些黑暗的日子,那个家里只有温行溯是她唯一的温暖。 她怪自己都行,唯独不会怪他。 “大兄放心吧。” 温行溯松一口气,听着河水的声音,犹自苦笑。 “谁能想到,你我兄妹今日会在晋齐战场上,给晋军送药?” 冯蕴也跟着笑,“不论晋齐,都是同样的人,是战争分出的南北,而不是百姓。” 顿了顿,她闲谈一般问:“大兄可知,我为何喜欢裴獗的作战方式?” 温行溯嘴唇轻抿,“为何?” 冯蕴:“他恶名在外,由着世人辱骂他残忍好杀,茹毛饮血,从不辩解。这么做的好处是,兵临阵前,敌军闻风丧胆,反抗者少,那死的人就少。速战速决,减少敌我伤亡……” 温行溯看着她,提到裴獗时眼眸里的光。 在台城时,有萧呈。 如今有裴獗。 而他……只能是兄长。 温行溯心里沉甸甸的,避开她的视线,从容地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退守着兄长的底线,温声分析道: “这次怕是无法速战速决了。萧三倾全力合围并州,裴獗没有退路,但自古攻城不易,并州有一条远宽阔于其他城池的护城河,尽管裴獗只有五万兵马,但只要城中粮草充足,齐军要轻易拿下并州,也是不易……” 冯蕴点点头,认同他的看法。 “眼下齐国的局面,打不起长远战争,萧三想的也是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信州背靠安渡万宁,后有晋国为防,要取之难上加难,那骨头只能捡好啃的先啃。胜并州,拿裴獗,再坐下来跟晋国合谈。到时候那谈判桌上,他的声音就大了……” 温行溯看着她侃侃而谈,柔声一笑。 “腰腰变了很多。” 冯蕴眉眼舒展,安静地笑。 “长大了,总会变的。” 不是长大了,是吃苦了。 他不在的时候,腰腰受了太多欺负,吃了太多苦。 温行溯看着从小陪伴自己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飒飒女郎,有欣慰,又有惆怅。 他大袖微收,从中掏出个油纸包。 “桂花糕要不要?” 冯蕴嘴一瘪,忍不住的笑,眼里全是快活。 “要。” 那是温行溯从信州带的。 他总能想到她那张好吃的嘴,走到哪里都为她带吃食。 “慢点吃。”温行溯道:“用的是今秋的桂花,格外甜糯,只可吃一块。” 冯蕴好笑。 还当她是小时候么? “大兄真俊!” 她眨个眼睛,又从他手上偷出一块糕点,趁温行溯来不及阻止,一口就咬入嘴里,吃得喉头一鲠一鲠的,看得温行溯哭笑不得,赶紧挪过来替她拍着后背。 “你啊!” 无奈的宠溺,自小如此。 冯蕴好不容易才顺下那口气,却见温行溯笑容微敛,望着河面变了脸色。 接着,不等冯蕴的惊讶出口,他伸出长臂揽住冯蕴,便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抬起大袖遮住二人的脸…… 第130章 轻松入囊 冯蕴没有挣扎,脸贴着温行溯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桂花糕的味道,眼皮软绵绵地耷拉着,问他: “怎么了?” 温行溯低低地道:“别回头。” 在冯蕴背后的河面上,一艘刷着桐油青漆的篷船在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船上的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兵甲着装,是寻常士族家仆的打扮。 一个清俊的男子,青衣宽袍,坐在仆从中间。 看到他们的船只,那公子好奇的探头望了一眼…… 光天化日下,摇撸船上的男女紧紧依偎着,娇小的女郎俯趴在高大的男子身前,男子低着头用大袖遮挡,好像在亲她…… 清俊公子脸一红便缩了回去。 冯蕴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 温行溯摁住她的后脑勺,“别动。” 冯蕴安静下来,“是谁?” 温行溯:“萧榕。” 冯蕴怔了怔,低低笑出了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世,老天真是善待于她。 运气也太好了。 “叶侍卫!” 她从温行溯的胸膛侧目,低低道。 “我想留下那艘船上的人,无论代价。” 叶闯看着她伏在温行溯的怀里,眼皮跳一下,转身望向远去的船只。 “领命!” 这是女郎第一次直接对他下达命令,叶闯心里无端升出一股热血,不是因为将军的交代,也不是因为敖七的托付,就是单纯的想做给她看,让女郎知道,他们比她的部曲可就强上太多了。 儿郎们的胜负欲,冯蕴完全察觉不到。 为免打草惊蛇,她任由温行溯轻轻搂抱着她,直到那船离得远了,这才松开手。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冯蕴理顺蹭乱的头发。 温行溯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道:“萧榕年纪尚小,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腰腰不必为难她……” 冯蕴笑着看他一眼,话说得慢,但认真。 “我这不是在教她吗?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那就要学着了。” - 萧榕一身男装躺在船舱里,再看不到别的船只了,这才松一口气。 “还以为遇到敌军了,嗤,原来是一对野鸳鸯……” 她有两个仆女,一个叫明珠,一个叫瑞雪,这会儿正左右侍候着。 闻声,瑞雪道:“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出来逃难的世家乡坤,船上载满了家当……” 萧榕点点头,身上懒洋洋的,有点乏力有点累,又有一点小兴奋,“皇兄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急得发疯?” 明珠撅了撅嘴巴,对这艘狭窄的小船很不满。 “殿下就不该私自出京,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是呢,宝云殿里多舒服,出来吃得是猪食,睡的是狗窝,再这么下去,长公主要变成短公主了。” 两个丫头都从小在萧榕身边长大的,也被她惯坏了,一处厮混常常没大没小,亲如姐妹,萧榕对她们也宽容,由着那两张嘴巴胡说八道。 “陛下派护卫送您回京,您到好,又半路上偷跑,等回了宫,仆女们又要受过了……” “冯夫人每次都拿殿下当挡箭牌,让殿下替她说难听的话,做难做的事,她倒好,在陛下面前当好人,黑锅全让您来背,哼……” “不要胡说。”萧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阿莹胆小,性子又柔善,皇兄待她那样冷淡,我不护着她,她岂不是很可怜?” 又道:“这次的事本就与阿莹无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殿下!”明珠鼻子都气得皱起来了,“陛下分明就不喜欢那个冯夫人,您偏要撮合……” “那我也不喜欢冯十二娘啊。” 萧榕翻个白眼,又恶狠狠地啃一口果子。 “我不想皇兄再接她回宫,我只要想着她回来了,以后要时常相处,我还得管她叫一声皇嫂,我就难受得很……” 明珠撇嘴巴,“叫冯夫人做皇嫂,殿下就不难受呀?” “那不一样。阿莹是我最好的朋友。” 瑞雪看明珠又要顶嘴,给她一个眼色,笑眯眯地哄着萧榕。 “那殿下回去好好跟陛下说呀,何必跑出来……” 萧榕叹息一声,翻着眼睛摇摇头:“你们不懂。皇兄对冯十二娘是势在必得,不会听我的……这次兵围并州,他肯定是要逼裴獗把人交出来的,我必须这样做,才能让皇兄死了那条心……” 说着,她唤外面的侍卫。 “苗敬,还要多久才到啊?” 门外那个精壮的汉子,低头看过来。 “回殿下,这条河古怪得很,两岸地势一模一样,河道转来转去不好辨道,属下也有些晕……稍等片刻,我让孝威再探……”
萧榕不耐烦了。 “让你们办点小事都办不好,先找个地方靠岸。我要方便……” 走错路就走错路吧,先解决大事。 反正并州被围,到处都是齐军,她怎么横着走都没事…… 萧榕想着,脑子一转又坐直起来。 “瑞雪,拿纸笔。” 瑞雪怔了怔,“殿下要做什么?” 萧榕笑得眉眼弯弯,“我要给皇兄一个惊喜。” 明珠为长公主殿下摆好桌案,瑞雪放好纸笔,跪下研墨。 只见萧榕跪坐下来,提笔手书。 她性子娇蛮任性,但从小在萧家受到了很好的启蒙,书读得没有很好,却写得一手好字,很见风骨。 “皇兄敬启:妹一时任性离队偷逃,不慎中了冯十二粮的奸计,为她所俘……此女不知廉耻,竟以大齐皇后之位要挟,要皇兄明媒正娶,许她后位,方才肯饶我一命……皇兄,妹死不足惜,皇兄万不可听其摆布……” 她写了许多。 又觉得不太妥当,删掉后面,换成。 “皇兄,妹与冯十二誓不两立,今生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再看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将信交给瑞雪。 “收起来,等我们到了藏身之处,就让人送去恒曲关,我看皇兄到底是要我,还是要那个冯十二娘……” 瑞雪叹息,觉得殿下真的是傻。 冯夫人再委屈,用得着她来出头吗? 皇帝要娶谁,做妹妹的又怎能干涉? 现在冯夫人吃香喝辣,等着享福,她家主子却非得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藏起来,等陛下和冯十二娘翻脸…… 这到底是要争什么? 谁做皇后,也撼动不了她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呀? 两个仆女齐齐叹息,“喏。” - 没片刻工夫,青篷船靠在了岸边。 萧榕在两个仆女的扶携下,上了岸。 这里无人居住,荒山野径长满了荒草树木,临近入夜,雾气从河面弥漫过来…… 寒鸦啼晚,萧榕有些紧张。 贵为长公主,在这种地方方便,她很是受不得。 “你们都不许回头。” 她不放心地命令侍卫,走到一排长势茂盛的草丛后,看到那潮湿腐败的地面,差点当场呕吐出来,恨不得马上回她的宝云殿…… 不行…… 她坚决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要隐忍三五日,最多再有十天,便可以绝了皇兄的念想。 值得! 萧榕捂着鼻子,任由仆女帮她宽衣…… 刚蹲下去,耳边就响起的声音。 紧跟着草丛里窜出几个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横刀过来…… “不要动。” 这些人速度太快了,只觉眼前一晃,刀就都在脖子上。 两个仆女后知后觉地尖叫出声。 “救命!” 萧榕的侍卫这才慌乱地转身…… 可惜,迟了。 他们为免冒犯长公主,离得都很远。 可这几个人,就那样打量着他们尊贵的长公主,衣裳不整的模样,没有半分恭敬,眼睛阴飕飕的,很是张狂。 “尿好了吗?尿好了,就站起来,跟我们走。” 萧榕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眼前这几个人,生面孔,长得孔武有力,手上都有武器,不是晋军打扮,正是方才那几艘船上的人…… 可以想见,方才她宽衣方便的时候,他们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 萧榕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们是哪家的私兵?” 没有人回答。 “你们要做什么?出门打劫,也不看看我是谁?” 萧榕给自己壮着声势,说得却一句比一句软弱…… 对方没有回答她。 明珠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臂。 “殿下,你快看……” 明珠的声音带着恐惧。 萧榕顺着她的视线,回过头去,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冯,冯十二娘?” 冯蕴站在山风里,裙袂飘飞,似笑非笑。 “含章郡主……哦不,如今是长公主殿下了。” 冯蕴微微弯腰,朝她周全的揖礼。 “长公主殿下,久违了。” 温行溯:来,我抱抱腰腰… 裴獗:放我出来!!! 众读友:放大将军出来,我们想看修罗场。 二锦:明天就就就出来了,莫慌莫慌,还有大型修罗场呢…… 第131章 归还吾妻 第131章归还吾妻 韩楚胡三将的反水,对北雍军将士来说,是一件极其震惊的事情,他们甚至想不通,这三人有什么理由背叛大将军…… 可北雍军眼下的主力在信州城,如果放弃信州驰援并州,那齐军势必直取信州,对晋军而言更是得不偿失。 而离信州最近的虎贲和龙骥军,却迟迟不发援兵。 就在今早,刚有中京的消息传来。 以李宗训为首的朝堂势力,以裴大将军“贪功冒进”为由,上书朝廷,认为大晋应当保住眼下的胜利果实,守好淮水以北的安渡万宁五镇,不应该为了一座信州,投入大量的军力和物力。更不应该再挺进并州,兵行险着。胜了功在裴獗,败了,晋齐战争将转为颓势,实不可取…… 这番说辞,得到了大多数文臣的赞同。 在裴獗带兵出征这一年多,李宗训为稳住金銮殿上的外孙和女儿的地位,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成立大内缇骑司掣肘百官,稀释、分化反对势力,逐渐把持朝政,几乎无人敢与他唱对台。 可拳拳真心下,是对裴獗和北雍军的放弃。 李宗训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除掉裴獗这个令他忌惮到寝食难安的大功臣,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李太后并不这么认为。 “裴郎忠于我,必不会负。阿父,留住大晋的将才、忠臣,才可保我儿江山稳固。” 李宗训只道她糊涂。 “裴獗所率是大晋精锐兵马,只听命于他,他可以征讨齐国,亦可以起兵反水,往中京插上一刀。他若起兵,你如何阻挡?有裴獗在一日,你我便不能真正的安枕无忧。他就是卡在喉头的一根刺,拔之,才得宁安。” 李桑若不想放弃裴獗,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她也不想彻底成为父亲的傀儡。 当日,父女两个在嘉德殿里好一番争执,说得激动时面红耳赤。 隔天便有圣旨下来,令虎贲和龙骥两军各调五万精兵,驰援信州…… 军中的汉子们会打战,但对朝堂和政治却一知半解。 将士都说,太后仁善大义,没有忘记北雍军。 可是,等虎贲和龙骥军赶到信州,黄花菜都凉了。 并州一仗,怎么着都得由他们自己来打。 中军大营里,将军们各抒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裴獗冷坐上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听着。 今日并州的风很大,呼啸着从屋顶吹过,好像要吞没世界,将天地一扫而空。 橙鹤军邓光出列,拱手抱拳。 “大将军,末将愿率兵突围。末将趁夜偷袭城外齐军修建围城工事的营垒,大将军率兵从城北直插红叶谷,那里齐国未派重兵,仍由韩楚胡叛将实控,大将军杀到,麾下士兵多有忌惮,定不敢全力阻杀将军……”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很快便点燃了营里的热情。 众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裴獗:“不急。”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 这是北雍军出征以来,最难的一战。 并州被围,就像落入了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众将都急得快冒烟了。 大将军却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 他是主帅,一贯如此。 就算天塌下来,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火烧眉毛的事情,再怎样也要做好应对才是? 石隐也出列,站到邓光的身侧,对裴獗抱拳道: “大将军,前期战役,齐军损兵折将,兵寇末路,我们便是五万兵马,也不必怯他。可如今不同了,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新皇帝,正在势头上,很得齐国上下拥趸。末将以为,我等应当杀出重围返回信州,再图后计……” 邓光道:“末将附议。” 众人齐声:“末将附议。” 裴獗目光冷冷地扫一眼他们,还是那句话。 “不急。齐军主力还在恒曲关,未动分毫。并州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护城河水域宽阔,等他来攻又如何?” 等…… 再等下去,就失去了最后逃离并州的机会了。 大营里气氛高涨,门外突然传来吆喝。 “报……” 一个士兵站在门口,大声道: “齐军来使,在城外求见。” 众将对视,一个个摩拳擦掌,“好哇,还敢来人劝降?索性宰了来使祭旗,再带人突围……” 裴獗一个冷眼,阻止他们的义愤。 “放他进来。” 齐军来使是萧呈的幕僚燕不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面目和善,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当代名士,在南北两边门生众多,很得天下士子敬重。 燕不息步入大营便周全地朝裴獗和各位将军施礼,闭口不谈晋齐两国的战事,只说自己祖籍平城,是熙丰十年,举家渡过淮水,定居台城的。
熙丰是晋国先帝元铸的年号。 又说,与裴大将军是老乡,很有几分亲近。 天下大乱百十年间,杂居者众,说祖籍其实毫无意义。 论祖论宗谁还不是亲戚呢? 裴獗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 众将也沉默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燕不息晓以利害,分析情理,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却不见座中的将军们有所动容,这才抬袖作揖,尴尬地一笑。 “大将军见谅,他乡见故旧,老朽忍不住就多了嘴。” 裴獗道:“燕老请直言来意。” 燕不息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文书,双手捧上。 “齐帝感念苍生艰难,愿早日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争,恳请与贵军和谈……” 围着并州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遣使谈和。 显然萧呈权衡过得失了。 裴獗示意左仲将文书取过来,展开一看。 上面除了双方局势,战事所致百姓流离生灵涂炭等感慨,唯一的条件是: “将军送还朕妻,朕便给贵军半日时间,撤出并州。否则,战则死战。” 裴獗看着最后那一行字,漆黑的眼眸里弥漫出丝丝的冷意。 然后,他当着燕不息的面,将文书撕成两半。 “来人,送齐使出城。” 燕不息面色一变,“大将军?” 他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不料裴獗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不会是裴大将军没有看明白齐帝的意思吧? 他思忖一下,朗声道: “大将军,容老夫直言,眼下正是和谈之机。这样的好事更是千载难逢。世人皆知,冯氏本齐帝之嫡妻,大将军归还才是双方和谈的诚意。而齐帝允诺将军平安离开并州,甚至将晋军所占的万宁、安渡等地拱手相送,信州一城,亦可再行商议,老夫看来,齐帝赤诚一片,大将军错失良机,实不可取……” 众将这才明白信里所写是什么。 他们齐齐看着裴獗。 然而,裴獗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送客!” 燕不息见状,连连拱手。 “大将军,行路者,登高山方知山高,临深渊方知地厚,这般一意孤行,只看眼前利益,必受其害啊……” 裴獗道:“燕老,莫劝人善是良臣。告诉萧呈,战则死战。” 燕不息脸色一变,盯着他那张冷漠寡淡的面孔,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大将军刚愎自用,不采谏纳,无圣贤之雅量,无智者之胸怀,必将船翻行止,走不长远。等着瞧吧。” 裴獗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老迈的背影,思忖片刻,沉声道: “传令下去,加紧操练,筑营守城,避免与齐军发生摩擦。” 邓光问:“将军要如何防守并州?” 裴獗道:“萧呈号称五十万大军,但据我判断,恒曲关最多陈兵二十万。但他得东泉、涪江、淳宁等地支援,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员补给,有优势,我军应避其锋芒……” “大将军……不突围走吗?” 裴獗道:“静待时机。” 众将军突然沉默。 北雍军共二十万人,万宁、安渡五镇一路打下来,分兵驻守,信州又留了十万兵马,并州城最多只有五万人…… 且眼下营中伤兵众多,缺医少药,实为大患。 比这更可怕的是,朝廷里看不见的黑手。 裴獗身为领兵大将军,虎贲和龙骥两军居然公然抗命不援,是谁给的胆量? 他们打了一年多的仗了,生里来死里去,为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眼下身陷并州,朝堂上那些锦衣玉食的人,单单凭着李宗训几句话,便可以完全弃他们于不顾,多少是令人寒心的…… 他们也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相比于齐军,在李宗训眼里的心腹大患,是裴獗…… 朝堂权力之争,可怜的是那些无辜的将士。 “下去吧。” “末将遵命。” 众人齐声行礼,刚刚退下,左仲便匆匆而入。 “将军,有个好消息有个不好的消息……” 裴獗正在看舆图,闻声头也没抬。 “说。” 左仲道:“好消息是……女郎带了药品来信州,覃大金已把部分药品和粮草一起运抵并州。” 裴獗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她。 左仲支吾道:“不好的消息是……女郎也来了,却未与覃大金同行。” 裴獗静默片刻,脸上没有左仲以为的惊讶,只是眉头稍稍一蹙。 “人呢?” 左仲不知当如何说下去,眼皮直跳,“斥候来报,女郎在黄昏时便过了红叶谷,在鬼河上突然转道,不知行踪……” 第132章 心机把戏 第132章心机把戏 萧榕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冯蕴了,没有想到此番相见会变成这样的境况。 许是彼此的角度变了,心境也变了,萧榕竟是觉得她比以前好看了许多…… 以前的美貌是收着的,压着的,好像生怕引来别人的注意似的。 如今她倒不怕,如同一株盛放的牡丹,大气端正,却又气势逼人。 “冯十二娘!” 萧榕受不得她身上那种慵懒散漫的冷气,看一眼被反剪双手坐在船上的自己,狼狈地皱了皱眉头。 “你绑我去,是想做什么?” 冯蕴但笑不语,手指在木案上一点,又一点,十分有节奏。 萧榕被她点得有些紧张,“我知道你心肠歹毒,抓了我来,定不会轻饶。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冯蕴没有说话,面容带笑的从炉子上拎起茶盏,耐心地用钳子拔了一下红彤彤的炭火,看上去温和又良善。 就好像那些恶意,只是萧榕自己的揣测。 “冯蕴!” 萧榕不耐烦了。 以前的冯蕴就是一个可以让她们随便取笑的木讷女子,她今日落在对方手里,不得不伏低做小,说两句软话,可这个冯十二娘却不识好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她哼一声。 “我知道你投靠了裴獗,如今厉害起来了。但你也别忘了,裴獗被围并州,这次死定了。而我是齐国的长公主,你抓了我,便是与齐国为敌,断了自己的退路。” 冯蕴应声抬眼,“那又如何?我没有退路,长公主就有吗?” 见萧榕变了脸色,她又低头轻嗅一下茶汤,细细地品,似是品出味了,舒服地一叹。 “龙芽风草果然清香,回味甘甜。长公主出门还带着这样的好物,真是便宜我了……” 萧榕看着她那张被火光映得丽艳色的脸,恨得咬紧牙槽。 “你不要装腔作势地吓我。我萧榕也不是被人吓大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骨气。”冯蕴由衷地称赞一声,突然用钳子夹起了一块燃烧的木炭,端详着那焰红的光芒,懒洋洋地笑。 “好炭就是耐烧呢……” “冯蕴,你别跟我打哑谜。” “哦,差点忘了说。”冯蕴就像逗老鼠的猫,不徐不疾地看着萧榕道:“不知这火红的炭烙在长公主的脸上时,殿下的骨气还能剩下几分?” 她轻描淡写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蛊惑,带着笑将钳子凑到萧榕的面前。 “试试?” 萧榕身子被束缚着倒在船舱里,见状吓得尖叫一声,闭上眼往后缩,双脚直蹬。 “毒妇!” “冯蕴,你个毒妇!” “你要胆敢伤害我,我皇兄定不会饶了你,他会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我信。”冯蕴把炭放回炉子,擦了擦手,淡淡一笑。 “只可惜呀,在他剥我的皮,抽我的筋以前,长公主小命都没了,看不到那一天……” 萧榕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 “你有种杀了我好了,你看我皇兄会不会原谅你……” 冯蕴好像在听什么笑话似的,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长公主今岁十六了吧?活到这把岁数,还这样天真,老天待你不薄。” 萧榕父母死得早,兄长惯着她,冯莹那一群人也都捧着她,就是个捂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子,哪里见过外面的险恶,更不知世情如何。 要不然脑子也不会长成这样。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喝茶。 小满突然钻进来,低声道:“女郎,从明珠身上搜到的信……” 冯蕴放下茶盏,接过来一看,抬眼审视萧榕。 “说你没有心机,你倒会玩些小把戏。” 小满伸脖子看着,气得直磨牙。 “好不要脸,竟想给女郎泼脏水……” “倒也不算脏水……”冯蕴看她一眼,指了指被捆成了大粽子似的萧榕,又笑着将金粟笺写成的信塞回到贴着金花的信封里,细闻一下那淡淡的香气,莞尔。 “放掉苗敬,让他将信传回恒曲关,交到萧呈的手上。” 小满不解地看她,“女郎这是做什么?明明她就是居心不良……” 冯蕴没有回答,嘴角微微一勾,温和地问萧榕。 “你看你该如何感谢我?如愿被我绑走,还如此贴心地帮你试探你在你皇兄心里的地位,价值几何,嘶……” 她托着下巴,眯起眼探究地看着萧榕。 “长公主十六有余,自己尚无婚配,成日对兄长的婚事指手画脚……该不会,你喜欢的人,正是你的嫡亲皇兄吧?”
萧榕涨红了脸,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不要脸!” 冯蕴微笑着,突然拿起木案上的茶盏,猛地泼到萧榕的脸上。 “我不是随时都有好脾气的,长公主殿下。” 那温热的水渍顺着萧榕的头发和面颊往下滴落,萧榕的脸红得如同猪肝一般,委屈和羞辱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滚。 长这么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又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 看着冯蕴转身出去,头也不回的挺直脊背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的样子,萧榕哭着哭着,突然就想起了许多往事…… 她记得,她们也曾这样捉弄过冯蕴。 冬日里天寒地冻,故意将水泼到她的身上,看她湿着衣裳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一群女郎围着她嘻嘻地笑,嘲弄讥诮:“原来这就是许州八郡无出其右的美人呢?” “泼点水就失了女子闺仪,还想嫁给萧三公子?”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萧榕那时没有起哄折辱过她,毕竟她是萧家的女儿,做不出那样恶毒的事。可她也没有觉得那样做有什么不对。 冯蕴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讨厌的人。 因为她的胡言乱语,害得齐国恒曲关大败,害得数万将士阵亡,所有人都说她是齐国的灾星,就该被千夫所指…… 更何况,她还抢阿莹的所爱,让兄长因为与她的婚事,丢尽脸面。 萧榕觉得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戏弄一下而已,很便宜她了…… 可是,当同样的茶水泼到她的脸上,她身为阶下囚,被人旁观受辱的一刻,这才知道,原来被人侮辱的滋味,是这般难受…… 宁愿死。 宁愿去死。 一盏茶水她都觉得天塌了。而她们当年捉弄冯蕴,又何止一次? 在她的马车里放老鼠,让她当着萧呈的面尖叫失仪。 宴席上绊倒她,看她摔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裳不洁。 七月七扮成厉鬼闯入她的院子,把她吓得来不及穿好衣裳光着脚往外跑。 一群人围着她要她细说“预言何来”,问她的阿母是怎样死的…… 她们那个时候贪玩又好奇,玩得开心坏了。 从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对。 她也没有想过。 更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落到冯蕴的手上…… “冯蕴!” 萧榕双脚蹬在船板上,含泪挣扎呜咽。 “你不要折辱我,你有仇有恨,一刀宰了我好了……” 冯蕴没有回头,声音带着河风从外面传进来。 “堵住她的嘴。” 又道:“用她的臭袜子。” 萧榕瞪大眼看着走近的侍卫,眼泪滚滚而落。 “呜……” - 入夜,天幕被刷成一片漆色。 明明刚入冬不久,可夜里已是极冷,风拂过来,透心的凉。 恒曲关大营里,灯火通明。 萧呈还没有入睡。 接到萧榕失踪的消息是在两个时辰以前,而萧榕的信,是苗敬方才带回来的。 他痛哭流涕的说了萧榕被冯蕴带走的过程,但瞒下了萧榕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因为这次长公主是真的被绑架了,一旦说出来,他们这些侍卫,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冯莹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心里有点好笑。 她知道萧榕是为什么走的,对苗敬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但为求逼真,她仍是故作紧张的样子,红着眼俏生生立在萧呈跟前。 “都是妾的错,是妾没有看好长公主……” 萧呈没有说话,坐在木案前,夜灯的光晕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影,除了黑眸里的光芒冷冽了几分,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即使……他的亲妹妹被绑架了。 冯莹没有听到他搭腔,说着便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是妾不好,陛下罚我吧。” 萧呈淡淡地看她,“不关你的事。” 冯莹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表情,“阿姊虽然厌恶我,但心下装着陛下,对长公主想来也会客气几分……只是,若她借机对陛下提出非分的要求,陛下当如何是好……” 还有一更,等我吃个饭来。 放心,下章十二就见到将军了哈。 第133章 并州相见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33章并州相见萧呈眉头拧了起来。 苗敬带回来的信,只有萧榕手写。 而冯蕴没有一个字。 萧呈无言思忖片刻,看着默默垂泪的冯莹:“你先下去。” 冯莹知道他并不愿意跟自己闲谈,乖乖地应一声,又道:“天冷了,妾从台城给陛下做了两件过冬的衣裳,交给平安了,陛下记得换上。” 萧呈嗯一声,朝内侍招了招手。 “去,把燕不息、寇善和谢从光叫过来。” 皇帝召见,将军们都跑得很快。 燕不息到的时候,谢丛光和寇善已经到了,一听萧榕落入晋军手上,燕不息当即变了脸色。 “陛下开出那般宽容的条件,裴獗都不肯和谈。如今劫持了长公主殿下,只怕是……” 他摇了摇头,“陛下要投鼠忌器也。” 谢丛光和寇善对视一眼,“那为今之计,如何是好?” 萧呈瞥见众人的表情,那张斯文俊逸的脸上,淡漠如常,眉目几乎不染情绪,好像置身事外的人间谪仙,看得众人有些纳闷…… 陛下最疼爱长公主。 长公主被劫,陛下表现得也太过平静。 “敌不动,我不动。”萧呈道:“朕猜想,裴獗是为引我齐军主力出恒曲关一战。” 恒曲关是一座雄浑古关,关隘狭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十四年前那场仗,若非有恒曲关耸立,晋军早已长驱直入了。 谢丛光愣了下,“陛下是说,裴獗并非屈居并州?而是别有图谋?” 萧呈不答,目光瞄着黯淡光线下模糊不清的舆图,神色复杂莫名。 寇善当即摇头。“不可能!夏侯宪、冯廷基已拿下红叶谷,裴獗兵陷并州,没有退路。就算我们不动一兵一卒,把裴獗困在并州城里,他那区区几万兵马能顶得住多久?一个月,三个月?” 谢丛光道:“依臣所言,不如给他点颜色看看……” 萧呈看着他们兴致高昂,突地一笑。 “谢爱卿。三十万大军围而不攻,虚耗粮草,朝中非议,你我又能顶得住多久?” 言罢又道:“还有诸位不要忘了,红叶谷还有两支降军,都是北雍军精锐。” 谢丛光问:“陛下不信任他们?” 萧呈道:“他们能背叛裴獗,就能背叛我。” 乱世当前,谁不想拥兵自重,称王称霸? 谢丛光点点头,“陛下说得不无道理。但末将仍以为,齐军现下兵力,大可以放手一搏,直捣并州,吃掉裴獗,再调转枪头杀向信州,一雪前耻。无须瞻前顾后,错失良机,平白给了裴獗喘气的机会。” 在他们看来,新帝优柔寡断,为一个妇人黏黏糊糊,拖着不肯出兵,实在有失体统。 于是又抱拳上前,朗声表忠。 “末将愿领兵出征。” “末将也愿。” 三十万对五万,这简直是唾手可得的功劳。 拿下并州,拿下裴獗,那是要写入史书的赞誉,流芳千古的事,谁不抢着去? 谢丛光和寇善意气风发,萧呈压在心里的那股不安,越发扩大了。 不怪他多疑。 实在是这一切太过顺利了。 如果裴獗真是那种贪功冒进的人,又怎会将北雍军带成一支狼师? 风呼呼吹着营房里的旌旗,又从门缝里灌进来,扬起了萧呈的衣袍。他沉吟片刻,蓦地起身,好像已经有了决定。 “箭在弦上,那便试试对方的深浅吧。” - 入夜时分,伴着高亢的号角,齐军铁蹄从恒曲关滚滚而出…… 谢丛光和寇善各领一支,抄左右两翼,直奔并州城。 冯蕴便是这时抵达并州城的。 从鬼河一路过来,为避免撞上齐军,他们绕了不少路,又带着行李,紧赶慢赶才到,恰好赶在齐军攻城以前。 北雍军正准备收起吊桥。 “稍等!” 冯蕴大声呐喊着,朝城墙上摆手。 “我们是从信州来的,我们要入城。” 城门上的守将看到一队人马,先是打手势让弓箭戒备,接着就看到了冯蕴,他从随身的行囊里举出一面旗子,让两个侍卫牵着展开,上面写着“裴”字。 “是自己人。收箭!” 那士兵从垛墙探头望了一眼,看到冯蕴,脸上露出惊喜。 “快。快去通知大将军。冯十二娘到了。” 等冯蕴一行过去,吊桥便收起来了。 城门开了一侧,冯蕴朝守将施了个礼。 “有劳了。” 守将笑吟吟地回礼,“女郎客气。” 冯十二娘送药的事情,覃大金来的时候就说过了。 这药来得正是时候,营里将士都很感恩。 得到消息,最先赶到的人是濮阳九。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这个“巧医”也是如此。 营里的伤患大多都是外伤,缺的就是伤药,现在冯蕴在他的眼里,就跟活菩萨没有什么区别。 “冯姬可算到了。” 他脸上的笑意是冯蕴难得一见的真诚。 人还没到,礼便到了。 深深揖下去,看着她和颜悦色:“你再不来,将军只怕要急疯了。” 冯蕴知道这人素来夸张,只是一笑。 “将军呢?” 濮阳九道:“齐军已至二里外的古岩湾,急欲攻城,将军带着人去南楼了,你舟车劳顿,先回营里歇下吃口茶,缓缓气……” 冯蕴笑笑,应是,跟着濮阳九往裴獗的住处走。 这位医官看着瘦了,黑了,那一张素来爱惜精致保养的脸,好像几天没洗似的,胡子长出来了也没有修剪。 人也变得热情了很多。 将冯蕴迎入营里,竟然纡尊降贵,亲自为她斟茶。 “冯姬请用。” 冯蕴轻声谢过,不时拿眼打量他。 濮阳九尴尬地一笑,“姑奶奶,你别这般瞧我,看得我心里发慌。” 冯蕴笑道:“是濮阳医官这般礼遇,吓得我心里发慌才是……” 濮阳九脸颊微抽,叹口气,“冯姬有所不知,我这里缺药都快缺得上火了。你带的药啊,来得正是时候,别说叫你一声姑奶奶,便让我叫祖宗,也是使得的……” 于是又深深朝冯蕴揖礼。 “小祖宗在上,容我一拜……” 他惯会油嘴滑舌,甜言蜜语说得顺嘴。 可声音落下,没有听到冯蕴回答,却察觉到芒刺在背,好像有什么野兽盯住他似的…… 濮阳九心里一惊,直起身回头,就看到裴獗站在门口。 他身着盔甲,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背后的夜灯,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整个人看上去正经肃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可那脸色落入濮阳九的眼里,便是锋利的刀子,是火一样迸发的情绪…… 而且…… 那火是冲他来的。 小祖宗喊得太亲密了吗? 就……他开个玩笑怎么了? 濮阳九清了清嗓子,委屈地摸着鼻子笑。 “大将军回来了?那个,冯姬送的药品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吗,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又朝他们揖礼一下。 “二位说话,我先告辞。” 他礼数周全,但没有人听他,也没有人看他。 裴獗从他身侧走过去,慢慢走向冯蕴。 他脚步很慢,眼角发青,下颚线绷得极紧,看着她不吭声。 冯蕴也安静地站着,定定回视。 明明屋子里就有好几个人,可他们四目相对,不言不语,愣是将这些人摒弃在外,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彼此……
还怪尴尬的。 濮阳九朝几个侍卫使个眼神,默默溜了。 大满和小满见状,也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外。 周遭安静极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冯蕴却有一种浑身血液乱窜的感觉,让他看得汗毛倒竖。 “将军。”她微微一笑,朝他施礼。 “闻得并州被围,妾来送药了。” 裴獗垂眸看她,好像望着一个模糊虚空里的影子。她眼角微弯,姿态端庄优雅,眼睛里的笑却好像有钩子,缠得人心窝发紧。 她送的,哪里是药啊…… 裴獗眼里深幽一片,声音微哑,“辛苦。” 冯蕴摇头,观察一下他的脸色,“方才濮阳医官说,齐军要攻城了?将军为何回来……” 她从北门过来,尚且用了这么久,裴獗从南楼穿城而过,这一来一回,是半刻钟也没有耽误就赶过来了呢。 可为什么看到她,却不太高兴的样子? 冯蕴不知说些什么,只道: “将军忙去吧,不用招呼我。等将军有时间,我再与你细说……我绑了齐国长公主的事。” 裴獗微微一怔。 没有很意外,情绪也一如既往的稳定。 就好像她冯蕴捅了天,也不是什么怪事似的。 冯蕴让他看得心下慌乱,又问:“将军不高兴我来吗?” 裴獗安静地看着她,突然将她往怀里一搂,双手掐着她的腰,离地举起,径直往里走。冯蕴推他一下,这人身上硬得像石头,她使不出力,两条长腿抬起来,无奈地挂在他的腰侧。 “做什么啊?” 裴獗没有说话,将她放坐在桌案上,如此一来,冯蕴终于可以与他的目光平视了。 “我不是去齐军营里绑的萧榕,是路上正好遇见了……” 冯蕴让他的眼神看得心颤,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 不料这人根本就不等她说完,长臂一张就将她牢牢地扎在怀里,那力道大得,要是她再柔弱一点,能直接被他薅死…… 天啦!冯蕴无奈地深呼吸一下。 “别这样,外面有人。” 别说外人有人,里面有人他又何时怕过? 冯蕴觉得自己白说了。 裴獗根本不吭声,力道大得好像要将她勒断气似的,强劲的心跳,狂野而猛烈,一道道扑通扑通的声音,像在脑子里炸开的焰火…… 这是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灵魂都在颤抖。 冯蕴呼吸不匀,“将军不是最怕动摇军心吗?大敌当前,战事为要……” 裴獗嗯声,沉闷而冰冷,听不出什么感情。高大的身躯几乎笼罩了她眼里的光芒,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强势和掠夺,满是野性。 他个子真的太高了,要不是有呼吸,心跳也快,冯蕴会觉得自己被一根粗鲁的大木头绑架了。 就会吊着她,折磨她。 冯蕴推不动人,卷起膝盖,作势就要踢他…… 大木头总算有了反应,一把抓住她的脚,没有停顿地挽到自己的胳膊上,低头来问: “姬为何来?” 早知道踢他就会说话,冯蕴上辈子就踢死他了,哪能等到现在? 她压下心底的翻江倒海,尽量平静。 “我方才说了,得闻并州被困……” 裴獗又道:“我是问,你为何要来?” 冯蕴道:“并州被困,韩楚胡三将临阵倒戈,将军处境危险……” 裴獗:“那姬为何要来?” 第三次问,他用了更重的语气,冷峻而严肃,声音在胸膛震动,冯蕴头皮发麻。 她迟疑一下,“将军遇险,妾不能来吗?” 裴獗双臂突然收紧,低头掠夺般衔住她的唇,孟浪而霸道,放肆纠缠。 冯蕴心头一荡,不可思议地看着胡子拉碴的男人,刚想说话,他便趁机缠入嘴里,那碾磨的力度如同被困的野兽冲出牢笼,疯狂地抢夺她稀薄的空气…… 冯蕴脑中空白,双手从桌案上抬起,搂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依附过去,两条腿蔓藤似的缠在他的腰上…… 这一切是习惯使然,似身体本就有的记忆。 裴獗喘息粗重,有些急不可耐,掐住她窄细的腰身好似要将人揉入怀里,坚硬的铠甲摩擦时带来的不适,让冯蕴蹙眉嘤咛一声,狠狠捻他的手背。 猝不及防的疼痛,激得裴獗闷哼一声,带着情欲的沙哑,但很快便松开了她,调整着呼吸。 “姬不该来。” “为何?”冯蕴问。 “呜……” 号角声从城门传来。 两个人都听见了。 对视一眼,裴獗略略弓腰,盯着她的眼睛,又像举沙袋似的将她举起来,放到内室的榻上坐好。 “歇着,等我回来。” 那双眼睛狠戾异常,好像是生气,又像是欲求不满,冯蕴也看不透他。 到底是因为她来并州,生气了…… 还是因为她来并州,他有点喜欢? 冯蕴双眼疑惑地盯住他,雾淅淅的,看得裴獗有些气紧,小腹下更是绷得难受。 但他没有再说话,看她一眼,便大步离去。 冯蕴微微怔愣一下,她突然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将军!” 裴獗刚刚跨上马,一身凯甲在夜风中带着冰冷的寒意,风灯照着他的脸,却比往常柔和。 他勒紧缰绳站在那里,等着她说话。 踏雪好似很不耐烦主人的犹豫,蹄子在原地走动着,猛地甩一下尾巴,朝冯蕴打个响鼻。 冯蕴心口微紧,“保重。” 她仰着头,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尽显笑容,刚被亲过的嘴唇水嘟嘟的,散发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蛊惑力,笼罩在夜灯的光晕里,有一种引人堕落的柔美。 这一刻裴獗有点明白周幽王为何会烽火戏诸侯,纣王为何因妲己而乱政…… “好。”他嘴里发干,声音低沉。 看他要走,冯蕴又往前小跑几步,“将军。” 裴獗扭头看来,“还有事?” “将军弯下腰来。” 冯蕴站在马下,仰头看他。 裴獗微怔,心弦蓦地颤动一下。 冯蕴:“快呀。” 裴獗眉眼冷沉沉的,甲胄寒光未退,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令人意外地,弯下腰来。 冯蕴道:“再下来一点,我亲不到。” 裴獗:“……” 不远处有士兵走来走去,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他们。 当然,没有人会说什么,也不敢说…… “快点。”冯蕴催促的语气带点霸道。 裴獗高大的身子倔在马背上,停顿半晌,一言不发地下腰,一把薅住她的胳膊,提她一把,冯蕴趁机踮起脚尖,用眼风看着周围的人…… 然后,迅速在他的唇角啄一下。 “将军平安归来。” 裴獗双眼死死盯住她,那熟悉的光芒,好似要把她灼透。 “等我。” 他大巴掌在冯蕴的脑袋上揉了揉,手一松,便端正了坐姿,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掉头策马而去,转眼就消失在眼前。 冯蕴微微一笑。 铁汉柔情很是乱人分寸。 但她此刻其实很清醒。 她只是想裴獗活着…… 我终于更了,字还不少呢…… 求鼓励!!抚摸。 第134章 威胁恫吓 冯蕴在门外站了片刻。 夜色里,苍穹高远,寒鸦清啼。 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兵从眼前小跑过去,远处的天边偶尔有一束火光升起,是齐军的火箭,他们试图投射到城里来。火光冲到半空,碎开散下,像暗夜的焰火,隔这么远都可以看得清楚…… “女郎。”小满听到攻城的吼声从不同的地方传来,感觉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围攻一般,紧张地靠近冯蕴。 “小满害怕……” 如果并州城破,她们何去何从? 身为女子,还是漂亮的女子,可能免得一死,可下场,仍是侍候男人,小满不想那样,她想念长门的生活,那样自由自在…… 她不想沦为营妓或是达官贵人的玩物。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号角,呜呜作响,沉闷而高亢地传入夜空,配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吓得小满又是一抖。 “将军会输吗?” 第一次亲临战场,看到战争最真实的模样。 小满眼睛里都是畏惧,大满却神思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她掏出干净的帕子,垂眸递给冯蕴。 “女郎擦擦。” 冯蕴唇上的口脂有点糊,是裴獗方才吃出来的。大满看了好久,莹润润的两片,有种被大力摧残后的娇嫩,看得她心里像猫挠似的,脑子情不自禁反复回想方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克制的,喘息的,好像破开喉管出来,令人面红耳赤的男女情事,让她根本思考不了别的,即使是近在眼前的战争,也无法阻止她递上这一方帕子。 不擦干净,她看着难受得要死…… 冯蕴看她一眼。 大满的关注点和小满很不同。 冯蕴笑一下,轻轻摁了摁嘴角。 那张唇生得极好,即便是说出冷冽的话,也好看得什么似的。 “你怎么看?”她问大满。 大满看她擦净的嘴唇,心弦一下松开,那种强迫的焦虑不复存在。 却不料女郎会突然发问,一时愣住。 “什么,什么仆女怎么看?” 冯蕴:“你看将军会输吗?” 那轻描淡写的笑,吓得大满当即绷起身子。 “大满不懂……不论输赢,我和小满都会跟着女郎。女郎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脆生生的声音,真诚而急切。 她近来十分渴望在冯蕴面前表忠。 冯蕴看着这张脸。 这样姿色过人的美娇娘。 成日里做的却是侍候别人的活,难免心生旖念吧? 冯蕴朝她笑了一下。 “走吧。” 冯蕴没有回去歇着,而是去了看押萧榕的屋子。 她进去的时候,温行溯也在。 不知道温行溯说了什么,萧榕正啪啪掉眼泪。 温行溯对萧呈有内疚,对萧呈的妹妹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冯蕴也是看在他的面上,才给萧榕安排了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屋子,而不是丢去柴房或是马圈。 “大兄去歇了吧。”冯蕴看着温行溯脸上的无奈,淡淡地笑道:“夜深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殿下名声有碍。” 温行溯愕然。 屋子里不仅有萧榕,还有她的仆女,以及北雍军守卫,那么多人呢。 哪里是孤男寡女? “腰腰不可胡说。” 冯蕴当然不是真的顾及萧榕的名声,只是想要支开他罢了,见温行溯流露出尬态,内心暗暗有点好笑…… 大兄可太正经太老实了。 不经逗。 “我知道啦。”冯蕴朝温行溯挤个眼,“不早了,大兄赶紧回吧,再坐下去,不知让人传出什么话来,回头萧三该让你做他妹夫了。” 萧榕气得呼吸急促,双眼瞪大。 “我和温大哥清清白白,岂容你胡嚼舌根?” 冯蕴抬了抬眼,似笑非笑。 “我这不是为殿下名声着想吗?” 萧榕双手被麻绳束缚,和两个仆女一起捆在屋中的柱子上,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可身为阶下囚,无法主宰自己的命动,那种顷刻间就从天堂掉到地狱的落差,几乎要把她逼疯。 “冯十二娘,你可恶!” 冯蕴表情没有变化。 被骂,她无感。 只是温和的看着温行溯,“大兄。” 温行溯担忧地了看冯蕴一眼。 他对萧榕心生不忍,原本是想劝说两句的,可冯蕴扯到男女私情,又把话说成了这般,他半声都不好出,半刻钟都不敢再留了。 他甚至有些紧张。 内心隐隐害怕,自己对萧榕的关心,会让冯蕴误会…… “腰腰。”他起身走到一侧,示意冯蕴过来,才小声道:“萧榕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萧三的妹妹,我也当她是妹妹……” 他在解释,很认真地解释。 冯蕴却只是在玩笑,“那我这个妹妹绑了你那个妹妹,大兄要如何做?岂不是很为难?” 温行溯让她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喘不过气。 不一样的。 萧榕怎么能和腰腰比呢? 可要他亲口说都是“妹妹”,有什么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什么来.脑子里嗡嗡的,一张清贵俊朗的脸,满是尴尬…… “我先走了。你别闹太过。晋齐大战,留着萧榕,对大家都有利。” 冯蕴笑盈盈的,“大兄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的好妹妹。” 温行溯皱了下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几乎是狼狈而逃。 冯蕴见他离开了,这才慢条斯理走回去,坐到萧榕的面前。 “齐军攻城了,长公主听见了吗?看来你的兄长,对你的死活,并不是那么的关心呢?”
萧榕眼圈红了。 她的模样,再没了刚被俘时的气势。 颠簸这么久,又累又饿,头发乱了,衣裳脏了,勉强可以坐住,但整个身子都是虚的,声音自然也弱了下去。 “你放了我吧?我带你回齐国,帮你,帮你说服我皇兄,让她接你入宫……” 冯蕴看着她强装出来的冷静。 笑了。 活了两辈子,萧榕这种单纯得白纸一般的姑娘,在她眼里,根本藏不出任何情绪。 她轻轻哦一声,“我入宫做什么?” 萧榕看不透她的脸色,动之以情。 “当然是侍候我皇兄。你虽跟过裴獗,但好歹是许州冯氏的女儿,皇兄,皇兄其实也为你留了尊位,愿意娶你做平妻的,入宫后,你做个贵妃也是可行的……” 冯蕴勾了勾嘴唇,眯起眼来看这个天真无邪的长公主,不知不觉就带出一抹玩味来。 “殿下这么宽容我,那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才行?” 萧榕蹙着眉心,总觉得她的话听着不那么真实。 她能感觉到气氛古怪,可冯蕴喜欢她的哥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能入宫侍候哥哥,做哥哥的贵妃,冯十二娘应该会很高兴吧? “只要你不跟阿莹抢皇后的名分,我以后便不讨厌你了……” 萧榕慢吞吞的说着,看冯蕴面无表情地拢了拢身上的披氅,一双锦靴从裙裾下露出个尖,一摇一摆的很是惬意的样子,又十分笃定地道: “我也不会再允许她们说你的坏话。还有阿莹,她一直盼着你归,每次说到你被敌将所辱,都会伤心得掉眼泪……只要你不伤害阿莹,我便不会针对你。” 冯蕴用手撑了撑眼角,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果然,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认知的世界。 以前的她,现在的萧榕,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一叶障目罢了。 “公主良善,替我想得太周到了。” 冯蕴朝暖炉那边挪了挪,倾身看着萧榕的眼睛。 “可惜,我对你皇兄没有兴趣,怎么办?别说让我侍候他,让他跪下来侍候我……我都嫌弃他脏。” “你,你……” 萧榕大受打击,一时难以接受。 在台城,在齐国,萧三公子风光霁月湛然若神…… 哪个女郎在萧三面前不觉得自惭形秽?更何况他如今贵为帝王? 冯十二娘居然说皇兄脏? 这便是得不到什么,就嫌弃什么吧? 萧榕说服了自己,见冯蕴神色淡淡,一副意图不明的样子,迟疑一下,又问: “那你想要什么?钱财,珠宝,仆人,或是别的?只要你放了我,我皇兄都会给你的。” 冯蕴微笑着,“齐国的江山,他给吗?” 萧榕吓得脸都白了。 “你,你这毒妇,你疯了吗?” 她再是骄纵任性,都不敢轻易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冯十二娘一个女郎,张口就要江山,怎生如此大胆? 她完全看不透冯蕴。 冯蕴却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 “要是区区一个江山都舍不得,看来你在你皇兄心目中的地位,也不过如此了。” 疯子!真的是个疯子。 萧榕感觉眼前这个冯蕴,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你,你什么都不要……就是为了折辱我,以报当年之仇,对不对?” 冯蕴漫不经心,“殿下聪慧。” 萧榕让她阴晴不定的语气弄得心力交瘁。 她大喘一口,叫声冯十二娘。 “你行行好,要我死,一刀杀了我行不行?” 冯蕴看着她的表情。笑得格外开怀,整张脸都明艳起来。 “这么好看的女子,细皮嫩肉的,死了多可惜?”她慢慢走近,捏住萧榕的下巴,唇角勾出一点笑,那表情又狠又媚。 “或许可以做点别的什么?” 察觉到指下的萧榕在颤抖,冯蕴面不改色,双眼温和带笑。 “把你这一身好皮肉毁去,剥掉脸皮,再割掉舌头,砍断双手,剜掉眼睛,让你口不能言,眼不能视,再把你送到台城,丢在大街上自生自灭,让人围观……” 她似乎来了兴趣,双眼放光。 “到那时,你的好姐妹冯莹和你最爱的皇兄,能认得出你吗?那些台城贵女,还会围着你赞美吗?只怕会避你如蛇蝎,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吧……” 变态。 萧榕听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冯蕴却煞有介事,极是认真。 “害怕吗?那这样好了,你给你皇兄写信,让他把冯莹交出来换你。如此,我便把方才说的,对她做一遍,与你无关了。” “不!”萧榕白着脸嘶吼一声,“冯蕴,你要杀便杀!你,你不要做这等猪狗不如的恶事,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冯蕴抬了抬眉,“傻公主。鬼有什么可怕的?人比鬼可怕多了……” 又莞尔,双眼生光地笑,“殿下和冯莹那样要好,得知殿下被俘,冯莹定会同意换你的,殿下说呢?” 萧榕被她吓得没了半点脾气,嘴巴哆哆嗦嗦。 “你不要这样,阿莹她是无辜的……” “看来还没有醒悟。” 冯蕴说罢丢开手,瞥她一眼告诉他们侍卫。 “给她点吃的。看牢了。” 侍卫全程听着。 看这女郎含笑说着那些残忍的话,也莫名感觉胸膛紧绷。 “喏。” 冯蕴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榕整个人瘫在地上,浑身虚汗。 太可怕了,冯十二娘疯了,太可怕了…… 第135章 一起躺下 第135章一起躺下 夜深了。 并州城却炽亮如同白昼。 攻城的吼声骂声喧嚣声响彻天际。 齐军上了重型器械,投石机卷着硕大的石弹从城外飞进来,有些落在护城河里,溅出咚咚的水声,有些飞到城墙上,砸出坑来,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 可想而知的恐怖。 小满看冯蕴要出门,生怕她一时兴起去阵前。 “女郎,不要去。” 冯蕴低头看着拖着自己衣袖的姑娘,笑了一下:“我去找濮阳医官,看看有没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营里只有两个医官。 一个是濮阳九,另一个姓刘,是个半吊子大夫,会处理一些外伤,大家都叫他老刘。 剩下的,全是伤兵自助。 濮阳九和老刘穿梭在伤兵中间,看到冯蕴带着两个仆女出现,大为意外。 “冯姬怎么来了?” 一听说来了女郎,那些原本躺在地上哀号痛呼的伤兵,立马闭上嘴,安静地等着治疗。 在女郎面前,儿郎们是不肯示弱的。 冯蕴看一眼伤兵房里的情形,对濮阳九道: “我们闲着无事,过来帮帮忙。” 濮阳九一怔,想到裴獗那双刀子似的眼睛,苦哈哈地拱手告饶。 “这地方不是女郎待的,冯姬回吧。” 士兵们挨个躺在地上,空气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脚臭,汗臭,各种各样古怪的气味,濮阳九不认为冯蕴这种娇生惯养的世家女郎受得住这个。 不料冯蕴十分淡定,笑了笑,蹲下身子就帮老刘,为一个断腿的伤兵扎绷带,看着那伤兵痛得龇牙咧嘴,却不肯出声3,还温和劝他。 “痛就要喊出来,没什么丢人的。喊出来可以减缓疼痛的。你试试看?” 那士兵张着嘴,低低吼了两声。 冯蕴又笑,“若是不行,大声骂娘也可以。” 这句话逗乐了伤员,他扯着嘴巴笑得脸颊扭曲,其他人却是大声笑了起来。 濮阳九冷眼看着,觉得冯十二娘着实是个有趣的女子。而他那个无趣的朋友裴大将军,相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木讷…… 大木桩子遇上小白兔。 除非小白兔自己往上撞,不然能指望木桩子做点什么? 濮阳九知道裴獗至今没有跟她同房,在心里为好友点好了蜡,这才清清嗓子,对众人笑道: “兄弟们有所不知,营里早就缺药了,我和老刘这几日愁得呀,吃不香,睡不着,幸而冯姬带了药来。你们今日有药可用,全是冯姬的功劳啊。” 他毫不吝啬地将功劳往冯蕴的身上推。 “大家要记住冯姬今日的恩情,是她用三天的时间,从各处搜罗来的药材,也是她找的大夫,制成了这一瓶瓶珍贵的金创药……” 没有药,被活生生痛死的例子,士兵们都看到过。 带药就是救人命。 伤兵们再看冯蕴,目光更为不同了。 不再仅仅只是一个美艳得耀眼的女郎,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女,是上天派来施恩的…… 冯蕴表情平和,听着那些感谢,没有激动,也没有谦虚,只是淡淡的笑着,带着两个仆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濮阳九越看这个女郎越不简单。 宠辱不惊,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些话,就算是对冯蕴赠药的感谢吧。让她在北雍军里留下一点好名声,往后多少也会有些助益。 他为裴獗想得长远,冯蕴却只顾着眼前,浑然不知濮阳医官已经脑补了很多他和裴獗的未来…… 等忙活完这里,又有一批伤兵抬进来。 同时传来的,还有前方战事的消息。 “齐军打到城下了吗?” “做梦呢。收了吊桥,那么宽的护城河,一时半会怎么打得过来……” “人多吗?” “多。黑压压的,蚂蚁般往前涌,看不清楚……” “那这次来的,是齐军主力吧?” 冯蕴没有上过战场,但看过一些书。 她甚至记得母亲留在兵书上的一句话。 “没有武器的悬殊,拼的便是力量、阵法、军心以及统帅的意志、士兵的毅力和执行力。更紧要的,是武器和粮草的消耗……” 冯蕴思考着。 晋齐两军没有武器上的差异。 那就看双方的力量了。 人多,自然力量大。 但攻城战自古就是最难的。 并州堑壕深一丈余,宽三丈余,底下布满了蒺藜尖刺,护城河也是出了名的宽阔,齐军不把堑壕和护城河填平,城门都摸不着…… 所以,即使是数倍于北雍军的兵力,齐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并州城,也是妄想。 而且攻城战中,攻方伤亡会远远高于守城方。 萧呈在恒曲关等了那么多天,围而不攻,正因如此。 冯蕴听着将士们议论,一一与自己从书上看来的对照,在心里揣测着裴獗和萧呈的打法,不由暗自心惊。 裴獗坚守并州不动,该不会是想把萧呈从恒曲关拉出来打吧? 萧呈要是拿不下并州,等虎贲和龙骥军赶到,再联合信州主力,会打得萧呈很痛了。 第一次认真分析战事,冯蕴才懂得裴獗连下五城到底是怎样惊世骇俗的壮举,也慢慢懂得了他为何要将他敬重的万宁守将的尸首挂在城楼示众…… 凶残可以威慑和击垮人心。 不战而屈人之兵,减少伤亡,才是一个领兵将领最大的仁慈。不然来回拉锯,双方都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冯蕴在心里默默分析,默默地学。 并州没有书里写的那种瓮城,但城楼两侧建有高高的阙楼。 冯蕴从伤兵房出去的时候,裴獗便在阙楼上。 她没有上去,就远远地看着。 有士兵不认识冯蕴,看到她就喊。 “哪里来的女郎?回家去!” “齐军攻城,百姓不可在城中逗留!” “退回!” “快回!” 冯蕴站在屋檐下,其实离得很远。 闻声,她行了个礼便往回走。 路上看到士兵推着投石车从马道上去,她满脑子都是母亲留下的书籍里,弩机和投石机是什么样子。
“女郎,我们走吧。” 小满怕得要死,不停催促冯蕴。 大满比她镇定许多,仰头望着阙楼,没有出声。 “走。”冯蕴不想添麻烦,大概了解了一下北雍军的布局,回到营房便找叶闯要来纸笔,坐下来写写画画。 她画的东西,小满全然看不懂。 茶水都换第三次了,女郎仍旧不睡,她有些担忧。 “天快亮了,女郎歇了吧。” 冯蕴看着窗外泛起的丝丝白光。 “这场仗快要结束了。” 小满惊喜,“女郎怎么知道?” 冯蕴道:“牛马都有累的时候,何况是人?打这么久,将士疲累,自然要各自休战,等养精蓄锐,再来一轮。” 小满佩服地看着冯蕴。 “女郎,你懂得真多……” 大满也笑着道:“要是女郎去领兵作战,定不输将军。” 冯蕴摇头,“纸上谈兵罢了。” 要是一个从不上战场的女子,仅凭几本书籍和一些猜测就能胜过刀口舔血活下来的将军,那才是笑话了。 冯蕴看了她们一眼。 “去睡。不用守着我,影响我思考。” 大满和小满应诺退下。 冯蕴继续在纸上画草图,从地形、天气,双方兵力等分析局势,却不提任何打法,最多的笔墨,用在对北雍军投石机和弩机的制作和改良建议…… 取其长,避其短。她很懂得分寸,也懂得裴獗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天光泛白时,裴獗才回来。 那时,冯蕴已经趴在木案上,睡着了。 她发丝低垂,一张芙蓉脸被木案的棱角勒出了粉痕,玉白的肌肤在朦胧的光线中,因疲态而尽显娇弱可怜…… 裴獗眼睛发烫。 从两军阵前下来,他浑身血液尚处于亢奋状态,胸膛里积累的力量没有得到宣泄,冷不丁撞见这样一番美景,心头微震,好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无声无息的走近。 女郎仍在酣睡,浑不知周遭的气息变化,更不知自己被狼盯上了…… 裴獗没动。 自上而下俯视她。 她太娇了。 睡着的样子是没有醒着时那些棱角的,乌黑的头发垂下,半遮了小脸,呼吸的热气在木案上晕出一片水渍,湿漉漉的…… 裴獗眼热,脸上却出奇的平静。 他弯腰,扶住女郎的肩膀,伸手想挪开她被桌案压皱的脸…… 两排柔软浓密的睫毛,就那样轻轻地扇在他的掌心里。 有炸开的火光在他幽暗的眼瞳里一闪而逝。 这些日子,裴獗的精力都在战事上,好久没有服药了,可饱受情丨欲煎熬的身子并不会因为裴大将军的战事就饶过他。 冯蕴不在身边还好,一旦伸手可及,强烈的渴望便顺着脊椎疯狂地上蹿,被困的巨兽疯狂的叫嚣要冲突牢笼,无法自控。 他沉默片刻,大掌落在她的腰上,稍稍用力将人打横一抱。睡梦中的女郎察觉到不适,身子滚一下踏踏实实靠在他怀里,那样熟悉那样自然。 裴獗喉结滚动,低头看她一眼,轻手轻脚将人放到榻上,拿个软枕,盖上被子,然后坐在榻沿,安静地看她。 将军战时不卸甲。 裴獗也是如此。 一旦穿上铠甲,随时准备上阵,便不会再脱下,怕来不及…… 他坐得十分平稳,脸上寡淡如常,好像身下没有野兽在嘶吼叫嚣,又好似在与自己对抗…… 他一动也没动。 克制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渐渐变成习惯。 好一会,看冯蕴呼吸均匀,没有被吵醒,他皱了皱眉,回头看木案上的东西,于是起身过去,将那些纸一页一页地细看。 冯蕴便是这时醒来的… 她睡得本就不沉,脑袋滑下软枕,便察觉到了自己不在案前,当即睁开眼睛。 一身战甲套着高大颀长的身影,裴獗侧对着她,不修边幅的脸颊轮廓极是好看,英武俊朗,和世家公子萧三郎相比,少了些雅致,但也不显粗犷野蛮,很有一种蛊惑人的男性力量…… 冯蕴没有出声,就那样盯着他看。 不妨裴獗会突然转头…… 于是,她的窥视就那样撞入裴獗的眼睛。 冯蕴怔了怔,状若刚醒的样子,捋头发微笑。 “将军回来了?战事可还顺利?” 裴獗嗯声,“你睡。” “……” 一如往常,多半句话都没有。 冯蕴纤眉打结,身子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侧。 “将军过来。” 她的动作很是亲近自然,就好像两人是寻常夫妻,看不出青涩女郎的害羞,只有那双软绵绵的眼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裴獗深深看她。 慢慢的,将那些纸张用镇纸压上,走过去靠倚床头。 又安静下来。 冯蕴真是恨极了他那张锯嘴葫芦一样的嘴。 “将军?”她耐着性子问:“看到我写的东西了?” 裴獗再次嗯声。 冯蕴:“如何?” 裴獗想了一下:“好。” 好就完了么? 冯蕴没有从他的脸上得到预期的反馈,略略笑了一下,大概是被虐习惯了,竟然也没有想象的郁闷。 “看来是妾稚气了。将军久经沙场,自是谋略千里,何须我一个女子凑到眼前指手画脚地碍眼?罢了,是我自作多情……” 她说罢垂眸,若有若无地叹息。 裴獗手臂横过来,将她拉入怀里,低头看着她双眼布满的血丝。 “姬应当睡觉。” 冯蕴说一声“我不困”,缠上来便环住他的胳膊。 “将军困吗?” 不等裴獗开口,她带笑的气息便落在他的耳侧,低笑道:“不困那我们来做点别的吧?” 裴獗呼吸骤然凌乱。 为她而乱。 二锦又中招了。 头痛,喉咙痛,浑身痛,连脸都是痛的…… 几个月来一波的冠冠病,真的好恼火啊啊啊。 姐妹们注意身体,要过年了呢,生病吃不到好的。 冯蕴:我也要吃好的。 裴獗:直说。 第136章 何处堪怜 第136章何处堪怜 他不知,冯蕴最喜欢看他这模样。 克制不发,但呼吸和目光都乱得一塌糊涂。 也许是早就受够了他凉薄的性子,也许是死过一次,就不在乎旁人欢不欢喜,只在乎此时此刻的自己,是怎样的情绪…… 裴獗说她疯。 淳于焰也说她疯。 萧榕更是骂她疯子…… 她便很坦荡地疯着。 半仰在榻上,眼眸半阖,添了些妖冶,全然不知危险一般,手指抚动他的战甲,拨弄,从上到下。 “脱掉吧,不重吗?” “不重。” “我看重呢?” 冯蕴说着便去拉动,仿佛要把铁笼拉开,将困境中不得其路的野兽放出来。裴獗看她如此,起先是纵着的,后来便见她不像话了,越来越不像话,于是不再纵她,一把掐住那不盈一握的腰,另一只手拉紧细弱的胳膊,往她头上拉压…… 小小女郎何来力气与将军抗衡? 喘息挣扎都不是对手, 她身子瑟缩一下,便红了眼。 “弄疼我了。” 云鬓散乱,衣裳松缓,脸颊在氤氲火光下如美玉雕琢,不见半点瑕疵,腰身折出丰隆的弧度,曲线毕露。 这般相对,她眼里很容易便生出一丝雾茫,委屈和天生的媚态如同天成。 “将军就会欺我。” 她脸色绯红,语带埋怨,手臂放不下来,人也挣扎不了,幼鸟似的在他怀里软绵绵扑腾,一副难以招架的可怜…… 而裴獗仅仅用了一只手,还收着力气。 一看,细嫩的手腕在指下红透了,眼睛也气红了,是漂亮的颜色。 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裴獗不动,倾身下来望定她。 “萧呈战前曾遣使和谈。” 冯蕴愣了愣,眉一扬。 “此时此刻,将军不觉得煞风景吗?” 旖旎方起便提萧呈,是要谁的命? 天光从窗影透过,横在两人中间。 冯蕴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沉默片刻,又不轻不重地笑。 “萧三让你放了萧榕?给的什么条件?” 裴獗道:“他要你。” 冯蕴眼睛弯了起来,笑容很是无辜,身子却不肯老实,沿着那铁甲的镶接便轻轻磨蹭起来,“那将军应了没有?区区冯氏女居然值一座城呢?” 裴獗不说话。 冯蕴心底的火气就燃起来了。 “你们男子真有意思,换姬妾如换货物。今日郎情妾意,转眼便拱手送人。这个值二两,那个值千金,待价而沽,物有贵贱,却都不是个人,只当个玩意儿……” 裴獗微微绷紧,“我没有答应。” 冯蕴抿了抿嘴唇,看着他。 “那我要好好答谢将军的不送之恩呢?” 裴獗眼神微沉,听出讽刺来了。 他问:“萧呈如此低声下气,愿以城池交换,姬不为所动?” 冯蕴笑一下,眼神冷洌洌的,却越生媚气。 “那又如何?隔壁锅里的饭菜格外香罢了。若非将军收了我,他早视我如敝屣……” 许是提到萧呈,把她心里的仇恨和邪恶全都勾出来了,冯蕴越看裴獗这样越是没有耐心,眼神黏黏糊糊的,只想早点把这家伙入腹为安。 然而。 裴大将军真是块木头。 那样厚的铠甲都要束不住那铁打的嚣张了,高高撑了起来,他还能一本正经谈这个? 是个矛盾的大将军呢。 一面是冷漠克制,一面又是火山烈焰,冯蕴弄不清楚,他是如何将完全不搭的两面融在己身的? 这辈子的冯蕴自忖比上辈子性子好,不忸怩作态,不矫情回避,裴獗反倒客气起来。 难道重活一世,她就不再是算命先生嘴里的红颜祸水了?对他没有了吸引力? 人性本贱咧,冯蕴想。 上辈子让裴獗欺负得狠的时候,她哭天喊地,要生要死,现在人家不肯欺负她了,她却很怀念他情绪失控时如火山烈焰般爆发的样子…… 有多久没见过那样的裴獗了? 是不是除了她,世上再没有旁人知道,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冷静自恃的裴大将军会有那样疯狂的面目? 冯蕴被吊得难受。 她恨不得撕碎这张冰冷的面具。 双臂抬了起来,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 “将军是不是忘了说过的话?” “什么?”他问。 “那日离开长门,将军留书,说要……给我吃好的?嗯?” 她声音蛊惑动人,好似调侃。 裴獗气息微滞,握住她肩膀猛地收紧。 目光在空气里交汇,呼吸相距不过寸许。 有些话不用出口,便可意会,可今日裴獗格外矜持,眼神牢牢盯着,好像要剥离她每一寸肌肤,用力而狠戾,身体就是不动。 冯蕴等得气紧,抬头寻他的嘴唇…… “脏。”他下意识避开。 从城头下来,风尘仆仆,他不想碰她。
冯蕴听到这个脏字,气坏了,直起腰便啃上去,没碰到嘴,恰好咬在他的下巴上。 用了一点力,肯定是痛的。裴獗却不吭声,捞住她压在战甲下,不叫她动弹。 冯蕴扭动起来。 手足并用,喘气声像钩子吊在男人心上。 他越是克制她越是急躁,不自觉地朝他撞过去,他的身体比嘴诚实,早已急不可耐,柔软撞到坚硬便摩擦出细密的火花,电流般窜入血液,两个人都禁不住颤栗一下,发出隐忍的舒叹。 “不闹。”裴獗沉下呼吸。 扼住这头莽撞小鹿,满眼都是警告。 不晓事的东西,尚不知危险,吃了亏只怕又要怨他。 女郎眼尾都红了,不知哪里生的恼意,裴獗看不明白,索性用力拧紧她的手,“别乱动。” 冯蕴气得很。 捶他。很不客气。 棉花打在石头上没什么反应。 她恨自己力气小。 不肯在他面前示弱,但天生体力没有优势,她渐渐焦虑。 重生以来,她喜欢凡事自己做主,一旦失去掌控,就会由心生出惶恐,好像溺水般害怕死去…… “将军行不行?” 越是生气,她越是平淡,越是笑。 裴獗仿佛看到一头阴晴不定的小狐狸。 没有吃到糖在撒火。 他默默低下头,将脸给她,让她亲。 冯蕴嫌弃地斜眼,“脏。” 裴獗一怔。 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一双漆黑的眸,寒冰融化,取而代之是燃烧的烈焰,就那样无遮无挡地卷过来。 “我不是嫌你。” 冯蕴再次让他气笑了。 两人闹的是这个吗? “你是夫主。嫌也是该的。没把妾送人,我便感恩戴德。” 她红着眼,眉目矜骄,媚艳慑人,说得没有半点真诚,甚至压了火,好似非要把他逼疯不可。 裴獗收敛着情绪,慢慢松手,沿着她的后背往下,抚到尾骨处,他突然重重一压,冯蕴便受不得的嘤咛一声,起腰微拱,压在身下的衣裳就那样松了开,他从容从衣下往里探。 “别。”冯蕴按住他的手。 裴獗不理会,低头便咬住她。 一只手解开罗结,看那玉雪成峰朱果颤,纤腰如折,窈窕如妖。仍有薄薄一层布料包裹,已是浑然如透。他没有太用力,说是咬更像是磨牙…… 冯蕴拱起腰,拿脚踢他。 裴獗握住她脚,把玩。 慢慢松开,向上掐一把腰便将人抬高。 冯蕴身姿很妙,看着纤软柔弱,可该有肉的地方很是出众,沉甸甸的鼓鼓胀胀,即使是不该有肉的腰,也不是那种会硌手的瘦,而是软绵绵的,没长骨头似的,入手滑得像条鱼…… 在掌中没捏稳,便落了下去。 榻上震颤。 裴獗眼一热。 弱骨丰肌催魂肉,何处不堪怜? 他面色清洌孤冷,却难以自控地用了点力。 冯蕴羞恼,“将军弄疼我了。” 裴獗停下来,呼吸难耐粗急,好像瞬间又回到了战场上,想要指挥着他的军队杀得敌军片甲不留…… 冯蕴便那般毫无抵抗力地被他拉过去,身子紧贴,好像落处野兽洞穴的幼兔,嘴张大了,尖牙伸出来了,蓄势待发的凶兽,困在战甲里嘶吼着要撕碎她。 她细微的抖。 敏感得仿佛要晕过去。 裴獗察觉到什么,握住她的手。 弱骨丰肌的美人儿,手也是纤细好看的,粉节如葱细白,带出脆弱的颤抖,和裴獗那只满带茧子的大手交握,好似小白兔落在虎掌,对比十分骇人。 但冯蕴看不到。 她紧张地扣住他的手抓扯,隐忍又急躁。 他用力稳住她,十指相扣。 足有她的两倍大的手,骨节分明,麦色肤质,粗指拢上来将细幼的指节一根根分开,她便无力闭合,露出浅粉的指缝,好似稍一用力就会撕裂一般…… “蕴娘。” 他突然便红了眼,唤她。 “可知你在做甚?” 冯蕴的心跳得十分快。 他在看她,视线又停留在交握的两只手上,一大一小咬合分明,无声的讯号,好像是某种刻在骨子里的知觉苏醒,又似雄兽和雌兽的较量,无须多说,轻易便可从对方的气息里捕捉到那些掩藏至深的难耐和渴求…… 她不说话,白皙的指节狠狠缠上去,回握粗粝的大手,但撼动不了他分毫。 他稳稳地扣住她,力量令她生畏。 这是上辈子那个十七岁的冯蕴不懂的。 现在的冯蕴懂了,但仍是十七的模样…… 那样小那样娇。 在裴獗看来,弱不经事。 他喉结滚动一下,慢慢起腰,不再压着她。 “再等等……” 这话让冯蕴错愕,一张脸红透了。 起初是玩笑,可气氛到了,她觉得水到渠成。 裴獗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在犹豫什么? 第137章 挣扎挣扎 第137章挣扎挣扎 冯蕴睁着一双眼睛,咬着下唇,眼睛都气红了。 裴獗轻轻抚一下她的头发,“今日不便。齐军恐会偷袭……” 城外萧呈在准备围城工事,随时会打进来,身为统帅,这样的时候,确实不该这样荒唐行事。 可是,冯蕴想到萧呈在城外,更是起兴。 “那才好呢。你不想气死他吗?不是正好。” 她早就不想做好人了。 凭自己高兴,水蛇般缠上去,指甲深深抠他胳膊。 裴獗让她掐得没有脾气,轻易将她制住,毫不犹豫地扳折过来,让两条腿挂在腰侧再使不了力。 冯蕴讨厌他以武力制人,气恨了,小嘴巴巴地,便说出风凉话来,“萧呈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为嫡妻?那他在城外攻城,你在城里睡他娘子……” 裴獗眼睛一沉,“冯蕴!” 这是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 冯蕴其实不是那样的人,可那样起来就不想做人了。 “将军顾及什么?”冯蕴缓缓地动,声音娇得水一样,“齐军来战,便让守将告诉他们,大将军忙着安抚他们皇帝的妻子,榻战正酣,来不及宰他们,让他们洗好脖子等着……唔……” 裴獗将她抱到身上,惩罚般咬她的嘴,手也本能地往她那一片诱惑他堕落的如雪丰隆狠狠抓去,生生把她捏得变形。突然的粗暴带着气恼和野性,带来惊人的喘息,是他,也是她。 极力克制的情绪爆发。 他眼里如同淬了火。 “蕴娘,谁把你教得这样坏的?” 这话莫名其妙,冯蕴气恨她的粗鲁,不悦地盯住他的眼睛,贴上去用极近的距离看他的瞳孔,“不是将军教坏的吗?” 裴獗捉住她的手,拉近,声音喑哑,“我是俗人,别诱我。” 冯蕴快要笑死了。 这还是俗人? 这都快成坐怀不乱的大圣人了。 “不是说好的吗?” 冯蕴微微抬头,带点笑。 “你我抛开羁绊,各取所需,相处时要尽欢……将军如今反悔,是觉得不合算,不如把我交给萧呈换来城池,换来休战,对不对?” 不提这句,裴獗的脸色还好看一点。话一出口,那张骇人的面容便微微发冷,一把捏住她的腰将人提起来,不容抗拒地安置在一旁,拿一个软枕抵靠着她。 “仗打完,让你吃够。” 冯蕴怀疑这辈子的裴獗,是不是不正常。 明明憋得难受,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睡。”裴獗坐起来。 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冯蕴眯着眼打量他,“将军做什么去?” 以前她是不会问的,可现在要问。 以前他是不会说的,但她问了,他随口便说。 “找濮阳九……” 说半句,他停下,又补充一句。 “看看伤兵。” 说不上是为什么,冯蕴觉得他心里好似憋着一股气,每次碰她,到情绪失控时都会跟自己较劲一样,既疯狂地想,又疯狂的拒绝,两个不同的裴獗在极致拉扯…… 不是她熟悉的样子。 他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和上辈子不同的事情? 冯蕴冷静下来,轻轻拉一下他的手。 “不急这一会,我们说说话,说说萧榕的事情。” 裴獗沉默一下,应声好。 然后把她往里面挪了挪,这才坐下。 冯蕴怔怔看着他,那紧绷的下颌线很是严肃,就好像他是什么人间芳草,而她是一个会欺男霸女的色中恶鬼? “噗!” 她笑出声来。 愉悦的,不带一丝刻意。 “将军防我?” 她笑着将他拉过来,又用被子盖住自己。 “不用怕,我保证不碰你。” 角色互换,冯蕴很是满意。看来面对的人是什么样子会做什么样的事情,是跟自己的行为有关的,她主动起来,裴獗反而顾虑重重了。 “躺下吧。那样累了,躺着说话会舒服一点。” 裴獗瞳仁微闪,妥协般靠着。 冯蕴瞥着他,正经了一些,“萧榕在手上,将军可大做文章。” 裴獗蹙眉,“如何做?” 冯蕴郑重其事地道:“萧呈只有这一个妹妹,宠得如珠如宝,只要将军愿意,大可要求萧呈退兵。” 裴獗道:“以妇孺为质,与禽兽何异。” 大义凛然啊将军。 冯蕴看着他冷酷无情的脸,默默地想了一下自己。 他不做禽兽,倒是把禽兽献上来的姬妾笑纳了呢? 所以,冯蕴不太相信裴獗真这么想…… 但他行事素来难测,既然说了,那萧榕这棋便是真的要放弃了。 她不勉强。 “那行,你不做禽兽,我来做。”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回应。 冯蕴侧过来,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裴獗的身上,看他黑眸一紧,便忍不住笑。 她是洪水猛兽吗?怕成这样。 冯蕴不作声地拉住他的手,慢慢穿插过去,与他十指交扣,缓慢摩动,非得把他逼红了眼,气息都不稳了,这才细声慢气地道: “昨夜我写那些敌阵分析时,便有一个疑惑亘在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想请将军解答。” 裴獗略微失神,黑瞳有光,“说。” 冯蕴一只手扣住他,另一只手去盘他的铠甲,从上到下抚摸,“深入并州十分冒险,对北雍军而言,绝非良策。要是我,一定会守住信州,守住背后的万宁和安渡,守住这次战争的胜利,再坐下来跟齐军和谈,狠狠宰他们一笔好过年,开春再打……” 一字一句间,她的手也一上一下,很是得趣,看某人脸色极致的扭曲却平静不动,声音更是娇软带笑。 “除非将军有什么必胜的办法。不然,这一出兵行险着,实为不智,不像将军的为人。” 裴獗捉着她的手,“我为人如何?” 冯蕴道:“运筹帷幄,谋略千里。”
这话可能说到裴獗的心里了,他目光柔和了一些。 “我非打并州不可。” 冯蕴道:“为何?” 裴獗突然反手过来,扣住她。 “可知并州是什么地方?” 冯蕴想了想,“毗邻恒曲关,兵家要冲。” 能说出这句话,冯蕴已不是简单的妇人了。 然而,这显然不是裴獗想听的那句。 他低头看过去,盯住冯蕴的眸子。 “你年幼时言中的战事,就发生在并州,可还记得?” 又一个人来提醒她这件事。 冯蕴无端的戾气便这般生了出来。 生气时,她不想饶他。 于是一言不发地坐起来,恶狠狠盯住他,然后将他两只手往上一按,用力坐上去,无视裴大将军的惊愕,蹂躏般折磨那禁区腹地高昂偾张的凶兽,不留半分情面,更不去管他会有多难受。 疯了! 见她不管不顾,情状疯癫,裴獗掐住她的腰往上提,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制住她,手却无力,一双黑眸有细微的流光闪过,隐在克制的表情里,声音无奈而沙哑,“别招惹,你受不住。” 冯蕴心里窒一下。 很多记忆便涌上心来。 他没有说错,她知道厉害。 吃了很多苦头,真是吃了很多苦头的,可过程艰难一旦吃上就会十分满足,她常会怀念这一副沙场战阵中锤炼出来的身躯,带着蓬勃生命力的粗砺狠意,让人疯,也让人狂,让人永生难忘。 她扬起笑,压住他胳膊。 “将军一说,我便腿软,是怎么回事?” 一双眼绵软多情,视线却锋利异常,好像下一瞬就要将他身上的铠甲割开。 裴獗抓住她,“好好说话。” 明明是想训斥,声音却无端弱了几分。明明想将她拉开,那细弱的身子此刻却仿佛有千斤之巨。 她坐在他身上。 挑衅的样子,像个女王。 裴獗一身硬骨让她磨得发酥,看着那盈盈的笑容里,满满的恶意,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 “十四年前的并州一战,姬可记得?” “不记得了。”冯蕴没好气。 裴獗让她磨得受不了,突然发了狠,拉她过来按住。冯蕴挣脱不开,扳着他的手指,拉不开就轻轻抚上去,慢抚那一根根筋络分明的骨节…… 裴獗深吸气。 “你不想说?” “不。”冯蕴含笑,“我这人忘性大,九岁前的经历,都十分模糊了,何况三岁?三岁小儿,哪里懂那些。” 裴獗问:“为何是九岁?” 冯蕴瞥一眼裴獗的眼睛,觉得他是知道答案的。 但他问,便是很在意。 “我阿母过世了。” 冯蕴低低的说,平平淡淡的表情,甚至看不出悲伤的样子,末了,又补充一句,“为我而死。所以,我是个灾星吧。对我好的人,不得好死。伤害我的人,活得好好的。” 裴獗目光落在她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慢慢松开她的胳膊,一言不发把她抱起来,放回被窝里,这次很是轻柔,大人拍孩子那般,轻轻抚一下她的头。 “睡吧。睡醒了,带你去一个地方……” 冯蕴累了这么久,看他还好端端的假正经,心里那股劲儿就歇下了,人也乏了,情绪也让他破坏完了,不轻不重地嗯一声,便掉头向里,后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裴獗在榻沿坐了许久。 “你在生气?” 冯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装哑巴,谁不会吗? 裴獗没有动弹,看着她后脑勺阖上了眼睛。 冯蕴听着那熟悉的呼吸,脑子恍惚片刻便有了睡意…… 风吹过窗棂。 天大亮了。 裴獗俯下头看她,很专注。 无法再安稳,再冷的脸,也挡不住那长剑出鞘,势不可当的锐利。他坐不住了,确定她睡着,起身拿起武器,推门走出去。 大满在门外,福身行礼,“将军。” 裴獗:“别把你主子吵醒。” 大满看一眼将军冷冽的面孔,慌乱低头。 “喏。” - 裴獗没有去找濮阳九。 去隔壁等着,让左仲传了他来。 濮阳九正在忙碌,一听大将军找,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耽误,拎着药箱便过来,顺便为他带了口吃的。 “大白天的找我,这是又受冯姬刺激了?” 裴獗黑眸微敛,没有否认。 “就知道你!”濮阳九有点恨铁不成钢,嫌弃又无奈,他是想不明白的,搂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就算是块冰疙瘩也该焐化了。 他不化,非得拧着。 濮阳九看着这张端起的冷脸,将人好生数落一通,翻开药箱想拿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不解地抬头。 “妄之可是忘了?刚到并州我便将这月的药都给你了。” 没有听到回答,他猛地摁下药箱。 “全吃完了?你不要命了?” 裴獗道:“没有。” “没有那你找我来做什么?我能怎么帮你?”濮阳九情绪有点激动,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这才发现……那高大的身躯僵硬得过分,坐姿不若往常,有一点奇怪的别扭。 他傻眼了,“你不会是……没下去?” 裴獗沉默片刻,“可有法子?” 天爷!这是做的什么孽。 濮阳九气恼冲脑,想直接弄死他,语气烦躁至极,“你不知自己是有疾之身?既不肯弄你跟她折腾什么?你,你,你说吧,你让兄弟怎么帮?难不成,要我豁出去?” 生病真的太难受了。 有错字,欢迎姐妹们纠错。 爱你们,愿世上没有病痛。 裴獗:……妈,那你让我得的什么病? 二锦:女婿。好好对我闺女,不然你这病好不了。 冯蕴:亲妈!!!! 第138章 神医难解 裴獗没有话。 黑沉沉的眼不带情感地看过来,濮阳九就歇了火。 他想起当年初次替裴獗看病的情形,那时候在身边的还是他做太医令的父亲。 父亲,“妄之将来是做大事的人。” 那时候濮阳九更多地是好奇这个病根何解,没有想那么多。后来他有了姬妾,摸透了男女情事,才知道父亲当年话中深意。 克制欲望便是对抗人性,这世间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跟别人过不去容易,对自己狠太难。这样的人,何愁大事不成? 可惜老捉弄,清心寡欲的性子,偏有个这样的身子。 “罢了罢了。做兄弟就要两肋插刀,我让兄弟插两刀,也无甚不可……今日兄弟便豁出去了。” 濮阳九在裴獗面前不要脸惯了,含屈待辱地背转过身,作势便要宽衣。 “滚。”裴獗一脚踹出去,正中他屁丨股。 濮阳九揉臀尬笑两声,这才严肃起来,不再玩笑了,认真坐在他身侧,示意他伸出手,问脉。 裴獗:“如何?” 濮阳九眉头就那样皱了起来。 “让我你什么好?”他瞄一眼,叹气,“肾气开窍方至阳气大炽,你那积蓄的都是肾气、阳气,坚久而阳气不得泄,时日长了,虚耗伤身……” 来去还是老生常谈。 找个妇人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多找几个,濮阳九过无数次了,看不得裴獗自虐。 “阎王都拉不住想死的鬼,再这么下去,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濮阳九话一半,又觉得大敌当前死啊活的不太吉利。 打住话,然后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宽衣。 “让我看看情况,再谈疗法。” 裴獗并不是很情愿,濮阳九知道。 要是可以,他也不情愿看。谁没事找虐去看比自己大得多的东西生些自卑心来?可他是个大夫,从就被老爹耳提面命,医者仁心,他全当把眼睛奉献了。 濮阳九有心理准备,可没有想到会那么严重。硬硕惊人,血脉偾张到可以称为狰狞恐怖的极致,不见丝毫软化的迹象。 他无法想象一个正常男子要如何才能控制自己,平静地坐在这里。 “你跟冯姬有仇吧?”他道。 裴獗眉目微厉,朝他冷冰冰看过来。 “没仇你为何誓死不从?”濮阳九随口玩笑着,又问:“这样的症候,是第一次出现?” 裴獗:“嗯。” 濮阳九笑得诡异。 “我很好奇,冯姬到底做了什么,勾你至此?” 这些年裴獗陆续用药,控制得极好,从来没有发作到这种程度,更没有出现坚久不消的状态,偶尔有情绪,吃点药就压下去了,云淡风轻的,几乎无人知晓他饱受情丨欲困扰。 濮阳九也坚信,只要他娶妻纳妾,有宣泄的途径,自然可得痊愈,这根本就不是大病,甚至是他和他妻妾的福气,一个个都美死了,还用什么药? 可半路杀出个冯十二娘。 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从她入营,裴獗发病次数多了,一次比一次厉害。 濮阳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深深揖礼。 “大圣人,行行好吧,不要再折磨我了。眼下再好的药,都比不上你屋里的冯姬。堵不如疏,堵不如疏啊!” 濮阳九脸都扭曲了。 但裴獗叫他来,显然不想听这个。 “够了就看诊吧。” 濮阳九深呼吸,以保自己不被气死。 “妄之。”他盯住裴獗,“你实话告诉我,是不喜欢冯姬,还是有别的顾虑?不对症,我如何开方?” 裴獗沉默片刻,“再等等……” “你要等什么?” 裴獗喉结微动。在濮阳九探究的目光里,冯蕴那稚不可受的模样便浮上脑海,他没有刻意,却难以自抑地生出一些荒淫的念头,心神微乱,便觉腹中热气乱窜,当即握拳稳住。 “等等再看,她尚。” “我,我,他娘的。妄之兄,弟拜服了。十七妇人孩子都生了,你怕她吃不下?” 濮阳九激动得不停骂娘。 虽然他觉得这不是裴獗不碰冯蕴的真正理由,可这个顾虑也不是全无道理。老爷赏饭吃,赋异禀是好事,但对那种娇娇软软未经人事的女郎来,是要吃大苦头的,尤其他这个好兄弟未必懂得燕好之事,再莽撞点,就要闹出人命了。 濮阳九又气又无奈。 “我这行医生涯,全操心你裤裆里那点事了。” 话得丑,气也是真的,他昨夜做梦都在想裴獗跟冯十二娘成事了没有,梦里急得他哟,恨不得上前推他一把。 濮阳九猛搓太阳穴,思忖一下准备下猛药了。 “这次我可以帮你。但事不过三,给你个期限吧。十日以内,你最好找个姬妾解决,不管是冯姬王姬还是谢姬,总归,不能再发生今日这种事。否则,你要废掉了,那冯姬可就便宜别人了……”
他打定了主意,要让裴獗重拳出击,不仅把话得极狠,事情也做得很绝—— 走出门去,叫来左仲。 “为大将军备水沐浴,多准备几桶,你家主子用量大。” 左仲看一眼正襟危坐的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将军没有大白沐浴的习惯,更何况是在战时? 但濮阳医官吩咐了,便知是将军默认的,不好多问,下去吩咐人照做。 濮阳回来便在药箱里找煮好的银针。 裴獗看着他,“针灸?” 濮阳九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有点不正经。 “当下时,唯有此法了。当然,仅针灸还不协…” 裴獗皱眉,看着他。 濮阳九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叹息一声,这只手杀伐决断,能征惯战,怎么就脱不来娘子的衣裳呢?脱不下衣裳,就只能靠他自己来了。 “如何疏解,无须我教吧?” - 院里的水抬了好几桶过去,大满跑到灶上看了看灶膛里的火,特地打听了一回。 “是将军要水的?” 灶上是两个火头兵。 闻声便应了,“左侍卫吩咐的。” 大满喔一声没有多,再回去便有些担忧地望向院子里那间紧闭的屋子。 “满,你可有听女郎过,将军身子哪有不适?” 满摇了摇头,看她丢了魂似的频频张望,赶紧将人拉开一些。 “有濮阳医官在里面呢,不用担心。” 罢又回头看一眼,欲言又止。 “阿姐,你忘记女郎上次的话了吗?” 大满看着她,“女郎那样多话,你指的哪一句?” 满道:“女郎,将军她要了。” 大满抿唇不语,头微微垂下,“我记得的。” 满道:“阿姐,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 那是警告,让他们不要往将军的跟前凑。 仆女的命就是这样,荣辱皆攥在主子手上,成跟在主子身边,看上去很亲近,但主子的决定半点都插不上话,身份壤之别。 很多女主饶仆女,但有姿色,最后都会被男主人收入房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女主子也都默认…… 若是以前,大满认为她和满也会有那么一,她们都是好看的女子,比大多数人都要好看,将军眼下看不到她们,可来日方长,她就没有听过哪个富贵人家的男主人只有一妇就满足的。 女郎再美再艳,他总有腻的那…… 那时候,便是她和满的机会。 可女郎出那样的话,就是不会再抬举她们了,再有肖想,不定还会将她们打发出去…… 大满身子激灵一下,那颗被将军撩得乱七八糟的心,突然就清醒了。 “我不敢的,我对将军没有非分之想……” 满这才满意了,叫一声好阿姐,喜滋滋的道: “我们只管侍候好女郎,自会有好前程。不早了,我也去为女郎备些热水,她一会醒来,想是要沐浴的。” - 冯蕴醒来已是午后了。 气阴沉下来,好似要下雨。 房里加上了炭火,满坐在炉子边托着腮打炖。 大满最先看到冯蕴醒来。 她跑过去,“女郎醒了?可要用膳?” 冯蕴无力地躺在床上,浑身懒洋洋的,好似要散架一般。 “将军几时走的?” 大满抿着嘴角,回头看了满一眼。 满揉着眼睛还在打哈欠。 “将军没走。早上找了濮阳医官过来,好似是有什么不舒服,濮阳医官走后,又叫了几位将军去前厅议事,看不出有哪里不舒服……” 满的禀报,素来是所见即所得,看到什么就什么。 大满看到的却跟她不同。 “女郎,今日将军很是异样……” 女郎慵懒地直起身,接过满接来的水,漱了漱嘴,低头吐在盂盆里。 “怎么个异样?” 大满道:“将军要了水,好像是沐浴。” 冯蕴抬眼看着她。 寻常沐浴当然不奇怪。 可先前她怎么哄都不肯脱下战甲,转头就去沐浴了? 大满接着道:“更奇的是濮阳医官也与将军同在一屋,两个人叫了水去,便关上了房门,侍卫守在外面,不许人靠近。待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出来,然后,然后仆女看见……” 冯蕴眯眼,“看见什么?” 大满咬了咬唇角,“濮阳医官出来时,满面潮红,脚步虚软,额际浮汗,头发都……都湿了。” 第139章 美人在骨 冯蕴一怔。 两个大男人关起来要水沐浴,一个时辰之久,还有大满对濮阳九的形容,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是做了什么不可告饶事情。 怪不得…… 白日入睡,本就不如夜里舒服,醒过来脑子也不那么舒服,冯蕴当即便意会到了。 “原来如此吗?” 大满把头垂得更低了,满却浑然不知事。 “女郎,你可要用些午食?” 屋里又太暖和,冯蕴身子汗涔涔的,心里也汗涔涔的,不那么舒服。 “备水吧,我先沐浴。” 满便快活起来,“仆女一早就备好啦。” - 冯蕴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身心放松了下来,那些被裴獗高高撩起又重重放下没有得到抚慰的情绪,也就淡去了。 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对裴獗,她也不是非要不可。 既然今生的他“志不在此”,那她尊重、理解并祝福,收起心思便是。这个世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不差这一个。 走出净房,她叫来满。 “把我那个紫檀木箱拿来。” 这次来并州,她带了不少行李,但紫檀木的花箱只有一口,里面装的都是重要物什。 满很快把箱子拿过来,“放这里吗,女郎?” 冯蕴嗯声,让她平放在地上,然后吩咐,“你去看看大郎君可起身了?转凉了,让他记得加衣,可别冻着。” 满噗嗤一声。 大郎君又不是孩子,女郎却把总他当孩子似的,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张。 满笑盈盈地出去了,冯蕴打开箱子,将里面用青布包裹好的几本书拿出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榻边,准备午后再读…… 然后就看到躺在角落里的风铃。 铃铛挂在一个松果上,仔细打磨过的,外观精致,声音清脆…… 冯蕴慢慢弯腰,将风铃拿起来,对着窗户的光慢慢地摇,慢慢地晃,听着悦耳的声音,沉浸在情绪里…… “醒了怎么不用午食?” 冯蕴转过头来,看到裴獗站在光影里,依旧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模样,伟岸修长,宽肩挺背,穿着重重的战甲,可里衣换过了,那张脸也好生打理过,刮掉了胡须,精气神整个不同。 “我还不饿。” 冯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早上她是置气睡下的,样子得做一做。 与人相处是个互相磨合的过程,一味在他面前示弱无用。她得做自己,也只想取悦自己。 冯蕴平平淡淡的,像谈论气般问他。 “齐军今日动向如何?” 裴獗沉吟:“很安静。” 冯蕴微微皱眉,“昨夜声势浩大地杀将上来,一不到就偃旗息鼓了吗?这可不像萧三的为人。” 裴獗目光深幽。 “萧三为人,该当如何?” 冯蕴想了想,摇头,“昨夜一战,他兴许只是试探将军虚实,也顺便安抚军心。” 裴獗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冯蕴道:“围而不攻,必定虚耗粮草,时日长了,难免会引来非议,萧三新皇登基,朝中难免有杂音,齐军营里不服气的人,想必也有,他不是想攻城,是以攻城来探并州战力,顺便平息争议……” 打仗嘛,虚虚实实无外乎如此。 “这是我的浅薄见解。请将军指点。” 公事公办的语气,位置摆正便是幕僚。好像今早那些面红耳赤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她此刻也不是那个要不到糖便拿后背对着他一声不吭的榻上娇娘。 裴獗点点头,没有什么表示,目光落在那口紫檀木箱子上。 “那是什么?” 冯蕴将手上风铃递上去。 “上次托曹开给将军带来一个,可有收到?” 裴獗嗯声,接过风铃看了看,径直弯腰拿起一卷被她丢弃在箱面上的布条。 “此物何用?” 布条有两卷,三指宽,没有涤染过,是最初的色调,裁剪得整整齐齐,面料格外柔软细滑,看上去像包扎伤口所用,又不像。 冯蕴听到他的疑问,眼皮怪异地一跳。 一把从他的手上抢回来。 “原是为将军准备的,现在用不上了。” 裴獗微微挑了下眉。 他有疑惑,但不问出口,冯蕴就当看不见,不对他多解释什么,将布条丢回箱子,又将风铃从他手上拿回来,一并放回去,盖上箱盖,不再给裴獗窥探到她的私人领域。 “走吧,出去用饭。我饿了。” 裴獗看着她藏东西到木箱里的动作,眸色略略深沉。 他想到那在她房里掉出来的玉势和缅铃,扫一眼那口神秘的箱子,但没有多,抬步走在前面。 冯蕴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要是让裴獗知道,这东西的妙处,只怕人都要疯了。
- 食案上摆着两个馒头,一碗面片汤,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冯蕴看一眼,没有话,心下却有点酸。 安渡郡民生也不好,但商路开了,市面上能买到东西,她手上有钱,近些日子过得很是不错。没有料到,北雍军的伙食开得这样差,堂堂大将军,就吃这个…… 裴獗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眉头蹙了下。 “不合口味?” 冯蕴拿筷子夹了个馒头。 “将军每日都吃这个?” “嗯。”裴獗倒是不嫌弃,将面片汤放在她面前,拿起馒头就吃,动作不算粗鲁,但速度很快,风卷残云一般,只是眨眼的工夫,一个馒头便进了他的肚皮。 冯蕴看呆。 裴獗语气淡淡的。 “并州不比安渡,孤城一座,城里粮食尚不知能坚持几日,能省则省。” 冯蕴知道,这样的白面馒头,普通百姓都不定能吃得上,平心而论,这应该是裴獗眼下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有得吃她不会嫌弃,原本也不是为了吃来的。 “我知道的。不挑食。”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话。 她周全温顺,但也冷淡,是世家女郎该有的端庄。 裴獗能察觉出她对自己态度有异,但没有深究的习惯。 好一会,他道:“面片汤是鲫鱼熬的,敖七你喜欢吃鱼。” 难得这么长的话,可没有一个字冯蕴爱听。 一是她并没有那么喜欢吃鱼,二是敖七失踪这么久,他这个当舅灸嘴里,没有半句关切,他是个冷心冷肠算是抬举了,这人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心。 冯蕴吃东西很慢,很讲餐仪。 打的礼数刻在骨子里,改不掉。 裴獗吃完就那么看着她。 冯蕴也不话,安静地吃掉半个馒头,喝下一碗面片汤,便饱了。 “将军要带我去何处?” 两个人都不提榻上那点事,但冯蕴不忘提醒裴獗的话。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多什么,拿过她没有吃完的食物,毫不客气地全卷入了肚腹,这才冷冷起身,走了出去。 冯蕴愕然。 片刻,他回来了,这次带着左仲,手上托着一副甲耄 不是裴獗身上那种重型铠甲,而是轻甲,只在要害部分以铁片相护,穿上会轻便许多。 冯蕴有些意外,看看裴獗。 裴獗道:“换上。” 他没有什么用意,冯蕴也不问,应一声便让两个仆女带着轻甲入内更衣。 大满和满都没有侍候过人穿这样的衣裳,新奇又兴奋。 帘子掩上,冯蕴脱下衣衫,满就发出叹息。 “女郎好白……” 她没有见过比冯蕴更嫩更白的肌肤,常常羡慕感慨。但这样的肤质也有个缺点,但凡弄出点什么痕迹,就会格外显眼。 这衣裳换得,冯蕴倒是没有什么,满越看越是埋怨起来。 “将军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女郎身子本就娇嫩,怎生舍得弄成这般……” 大满想着将军就在外面,耳力要是好一点,不定就听了去,赶紧示意满闭嘴,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冯蕴身上看。 这样一副玉雪招饶身子,染上嫣红便格外可怜,靡艳至极,莫男子,女子见到也想上手掐她一把,可见将军会如何用力把玩…… 可二人为何就不成事呢? 满不知大满所思,嘴里啧啧不停,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女郎,将军不会是打你了吧?” 她年岁些,浑然不懂房里的事,冯蕴也怕裴獗听了去,轻咳一声。 “快穿,将军在等。” 满瘪嘴,不再吭声。但心下对大将军有了埋怨,又觉得男女情事太可怕,将军看着那样沉稳冷淡的一个人,也会把女郎折腾成这样。要是碰上个粗鲁莽夫,那还有得活命么? 三个人各自打着肚腹官司,换上轻甲,又为冯蕴挽了个儿郎的发髻,这才走出内室。 裴獗不在房里了。 他在院子里跟邓光话,冯蕴见二人面色凝重,在檐下候着,没有走近。 裴獗先看到她,朝邓光了句什么,邓光抱拳应声,回头朝冯蕴看来。 本是随意一瞥,不料撞见满眼的美色,下意识停下脚步,露出一脸的惊讶和惊艳。 换一身衣裳便是换了一种气质。 美人在骨不在皮,国色香当如是?穿上深衣裙裾是妩媚勾饶世家女郎,换一身轻甲头发一挽就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女将。 裴獗:“你先下去。” 邓光这才醒神,脸颊滚烫,垂眼抱拳。 “末将告退。” 待邓光离开,冯蕴才走上前,学着军中将士的规矩,朝裴獗行了一礼,“大将军。” 轻轻软软的一句话,羽毛般撞在裴獗的心上。 他目光暗沉,“跟我来。” 第140章 叫阵互骂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0章叫阵互骂外面风大,裴獗出门就有人牵了踏雪过来候着。 裴獗一声不吭,接过缰绳便翻身上去,朝冯蕴伸出手。 冯蕴犹豫着走近。 “将军,我可以骑马。” 裴獗道:“马匹没有富余。” 也就是说,没有多余的马匹供她使用了,冯蕴接受了这个结果,将手伸给他。 裴獗握住,没动,“前面,还是后面?” 这是对共乘者的尊重,冯蕴想了一下,“后面吧。” 坐后面的话,她可以搂他腰也可以不搂。坐前面,就是他搂着她,没得选择,而且他总是顶得厉害她也不好受,大白天的还是不要尝试了。 裴獗没什么情绪,示意她踏着马镫,然后托住她,便安稳地放在了他的前面。 冯蕴:…… “驾。” 裴獗双腿一夹马腹,踏雪便扬蹄而去。 一众侍卫仆女被丢在脑后。 光天化日下当街共骑,幸好她荤素不忌,看得开。 就是呼啸而来的冷风,刮得她脸痛。 突然明白,为什么裴獗总抱她坐在前面了,可以挡风啊。 裴獗将披氅拉过来,披在她的身上。 冯蕴说了声谢,声音太小,被风吹散,想来裴獗是没有听见,没回应,冯蕴便不再说了。 街道上没有百姓,沿途偶尔巡逻的士兵,会立在一侧,等大将军马匹掠过,才抬头来看,几乎看不清他身前是个什么人…… 冯蕴暗自庆幸大将军骑术好,少了她丢脸的机会,不料迎面就看到濮阳九从伤兵房过来。 为了方便转运伤兵,伤兵房离城门不远,濮阳九看到两个人骑一匹马,先头以为自己眼花。 待看见果然是裴獗抱着小娇娘过来,当即暗骂一声。 刚给他收拾完烂摊子啊,又去招惹? 是嫌他太清闲了吗?还是觉得今天精力都发泄完了,神清气爽,可以挑战一下强大的自制力了? 濮阳九牙槽都快咬碎了,看着马匹风驰电掣地撞过来,他不闪不避,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长街中间,愤愤地盯住裴獗。 冯蕴率先撞见他的眼睛,当即被看得头皮发麻。 好幽怨的眼神! 濮阳医官是看到她跟裴獗共乘一骑,心里不舒服了吧? 冯蕴想想大满描述的那不可描述的一个时辰,刚生出点不自在,踏雪便突然扬起蹄子,嘶鸣一声…… 然后,载着她和裴獗从濮阳九身侧掠了过去。 速度快得冯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远去三丈开外了。 “裴妄之!” 背后传来濮阳九愤怒的吼声。 “你站住!” 他气得快炸掉了。 冯蕴也听得头皮发麻。 “将军,濮阳医官唤你。” 裴獗嗯声,“无须理会他。” 他怕濮阳九在冯蕴面前再胡说八道些什么,冯蕴却下意识往马头坐了坐,离他远着些,暗骂了句渣男。 然后忖度,上辈子裴獗和濮阳九的关系。 这一想便想出了许多蛛丝马迹来。 大满所说的关起来共处一室,上辈子不止一次。 只是那时候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裴獗有那方面的嗜好,当他是身体不适,可他有什么不适的?根本就没病呀。 冯蕴同情地回头看一眼风中伫立的濮阳九,更同情自己。 “将军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在听到他们的事情时,冯蕴原本是不想管的,可刚才碰到了濮阳九,他那双眼里的愤怒和悲愤,刺激到她了。 她无心伤害别人,却实实在在伤害了。 罪魁祸首,正是身后这个男人。 她不是很客气,说得便有点阴阳怪气。 “精力旺盛就是好,什么都可以来一口,胃口大,吃得杂……” 裴獗视线投向她的侧脸,“嗯?” 马快,风大,他没有听清,束着那窄细小腰的胳膊紧了紧,“你冷?” 他浑然不知冯蕴在说什么,语气带了点不可多得的关怀,也让冯蕴适时的冷静下来…… 且不说她本就没有资格管裴獗房里的事,就说人家两个藏着掖着,不就是怕人知道吗? 知道秘密没什么好处,戳破人家的秘密却有极大的坏处,暂时隐忍吧,反正裴獗也不会碰她,安安稳稳的做自己的事,不招惹大魔王最好……
冯蕴清醒过来,低声道:“不冷。” 裴獗但凡再多问一句,也许她就忍不住要说了。 可裴獗望了望她的侧脸,选择了沉默。 城墙上适时传来的大吼声,也抢在了他的前面,如雷阵般突然爆发,不是欢呼,而是从无数人嘴里同时传出来的,如同呐喊般的叫骂。 冯蕴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仰头望去。 裴獗也听见了,放缓马步。 “可要上去看看?” 原来是要带她上城楼啊? 冯蕴昨日过来,就被士兵拦住了。 闻声点点头,“好。” 裴獗拉着缰绳掉头,径直骑着踏雪上了马道,一口气上了城墙,这才翻身下马。 “来。” 他张开臂,示意冯蕴跳下来。 城墙上的将士,视线纷纷投过来,目光里都是惊讶。 冯蕴穿的是轻甲,梳的是男子发髻,可那张脸太嫩太白了,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是女郎,昨夜冯姬带药品到并州的事情也已经由濮阳九的嘴巴传遍了,无人不知裴大将军那个宠姬,追到并州来了。 可他们仍然不敢相信…… 将军让她穿战甲,带她上城墙。 妇人不上战场那是军中规矩,还是大将军亲自定的。 这次也被他亲自打破了…… 更往久远追溯,大将军为了冯十二娘破例的事情,又何止这一桩? 不愧倾国倾城宠姬之名。 冯蕴被士兵们盯着,很尴尬。 “将军,我会骑马。” 会骑马,就会下马。 裴獗收回手,没有勉强她。 冯蕴松口气跃下来,裴獗已大步走在前面,她跟上去,但凡有将士招呼,冯蕴都会停顿还礼,速度极慢。 裴獗默默停下来看着她。 等她走近,他道: “你不必如此。” 冯蕴和他相视一眼。 “应当的。我维护的是将军的体面。” 裴獗不说话。 冯蕴又笑,“背负着宠姬的名声,少不得被人说我恃宠生娇,说将军色令智昏……” 这话原是没什么不对。 但“背负”和“名声”凑一起,就成了否定。 她并不是什么宠姬。 裴獗看着她,目光耐人寻味。 “你可以是。” 可以是,那代表现在不是。 冯蕴看着裴獗的侧脸,不由扬了扬眉,问出疑惑,“那我现在是什么?” 裴獗眉目不变,“不是一心想做谋士?” 冯蕴心里突突跳两下,猛然恍悟。 怪不得给她轻甲,带她上城墙,是她昨夜的奋笔疾书,让他终于看到自己的才干了吧? “多谢将军。”冯蕴抱拳,眉眼间难掩欣喜。 “看来我为战事忧心,洋洋洒洒写的那些字,终于让将军看到了我的诚意?” “没有。”裴獗断然否认。 冯蕴脸上的笑容便那么凝滞了。 看到越走越快的男人,她加快脚步。 “那将军为何突然就同意了?” 裴獗听到这里才放缓脚步,转眼朝她看来。 “姬不是起过誓?” “嗯?”冯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想早死。”裴獗道。 冯蕴想到她说的那句,“若以色事人,我男人必不得好死”,唇角当即便扬了起来。 很难不意外。 一个掌握生杀予夺的人,会在乎一个誓言。 这便是不再让她“以色事人”的原因吗? 很好。冯蕴心里乐坏了,脸上却平静温顺。 “多谢将军体谅,冯氏女当尽心尽力辅佐将军……” 从出门开始,她不止说一个谢了。 裴獗听得扎耳朵,只当没有听到,一言不发走到城楼上围在一起的人群。 喧嚣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裴獗来了,也没有停。 将士们对着城外骂得面红耳赤。 外面也有同样的叫骂声。 裴獗问:“怎么回事?” 石隐扶刀挤出人群,朝他拱手: “大将军,齐军在城外叫阵。很是猖狂!” 第141章 大器凛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1章大器凛人冯蕴走到垛口。 并州没有瓮城,站在这里,可以将城外的境况看得一清二楚。 吊桥昨日就抬起来了,里外到处可见石弹砸出来的坑。战争痕迹很是令人心惊。 站到垛口,一眼望过去,便是护城河的水,河面很宽,离城墙约莫两丈,这个距离是精确计算过的,太窄无法保护城墙,太宽会让护城河的内沿和墙根间形成大空间,为攻城方的大型攻城器具提供畅行无阻的便利。所以,并州城防的整个设计其实是十分完美的。 冯蕴又看了裴獗一眼。 选择并州,别人说他是钻入瓮中,走了步死棋…… 这当真不是他有心的选择吗? 护城河外面的堑壕被昨夜那一战破坏得差不多了,但齐军并没有走得太近,整支队伍约莫就一二百人,站在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外,扯着嗓子跟城墙上的晋军互骂。 骂阵的事,冯蕴听过。 但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厉害。 绝了! 原来两军对垒,不仅有战场上的厮杀,战场下还有这么“残酷”的骂仗,甚至比真刀真枪的上阵拼杀还要刺激,一个个骂得面红耳赤,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马上打开城门弄死对方。 “听见了吗?”冯蕴问。 垛前的裴大将军没什么反应,“嗯。” 冯蕴笑:“有何感受?” 她以为裴獗不会回答。 不料,停顿片刻,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冤枉。” 冯蕴诧异地看着面目清洌的男人。 所谓“先声夺人”,骂仗厉害的人,在军中也很是稀缺,据说嘴利的,能直接把人骂到郁卒。 齐军今日来的显然就是这样的高手。 面对城头北雍军“放马过来啊小贱奴”的挑衅,对方不讲武德,不骂战场上的胜仗,却痛骂裴獗的私德。 “你们的大将军就是个强占人妻、寡廉鲜耻的趴阴汉!” “跟着这种臭名远扬的腌臜贼,老祖宗的坟都要气得开裂了。什么不肖子孙,鳖龟蛋子,便是战死沙场,下辈子投胎再来也是个卑鄙人,贱奴儿……” “裴狗强占人妻!是为贼也!” “你们就会躲在粪墙里嚎丧吗?有种出来啊。” “夺妻贼汉们,出来一战!” 城外的叫骂,气得城头将士头顶快冒烟了。 尤其大将军本人在这里,他们更是觉得颜面无光,几个年轻气盛的,握住大刀就想出去干他们,好不容易才被石隐摁住。 人气人,真的会气疯人。 冯蕴身为“被抢方”,稳如老狗也就罢了,被骂成“抢妻狂魔”的裴獗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她还是挺意外的。 怪不得她说什么这人都油盐不进。 原来征战沙场,早就被人骂厚了皮。 冯蕴想到他方才说冤枉的样子,朝他走近两步。 “将军不生气吗?” “嗯。”裴獗淡淡地。 骂声仍在继续,很刺耳。 但跟人辩是辩不了的,人家根本不听,就铁了心辱骂,本就是敌军,要是受不了了,那便开城门打吧。正中下怀。 “能忍辱方成大事,将军了不起。” 冯蕴这句话倒是很真诚,要是没有后面那句,一定能说到裴獗的心窝窝里去。 然而她说完又温声一笑,补充。 “难怪都叫你裴大气。” 裴獗猛地掉头,下颌线绷住。 “姬方才说什么?” 冯蕴看着他的脸色,“我说将军心胸宽广,不跟人争一时长短,难怪营里的人,都叫你裴大气。” 裴獗盯住她半晌没有说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抿紧的薄唇,意味不明的眼眸,简直就是长在了冯蕴的某种审美嗜好上,一时觉得此时一身铠甲的大将军浑身上下都在弥散男性的张力…… 但他不说话。 冯蕴就纳闷了。 夸他还不行吗? 冯蕴左右看了看,周遭将士都忙着对骂,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微微蹙眉,“我说错话了吗?” 裴獗放慢了回头的动作,望着城下姿态睥睨。 “没有错。” 冯蕴松了一口气。 全然不知“此大气”非“彼大器”,更不知自己踩到了什么禁忌点,短短三个字差点就撕碎了某人的冷脸。 骂声没停。 齐军换着人上场。 北雍军这边,也陆续有人过来,跟着骂。 你来我往,骂得不可开交。 “有种过河来啊,与你阿爷战上三百回合!” “我呸!龟缩粪墙里的鳖孙,敢战吗?” “齐国小儿,走路都不稳,哪里会打仗?别自不量力了,赶紧早些投降,回去找你阿母吃丨奶去……” “出来打啊。” “过河来啊!” “围你们一个月,看谁先饿死。” “嘿,烂裤裆的怂货,看看你们那熊样,是能打仗的吗?别说一个月,给你们一年,也过不了护城河!”
“杀裴獗!” “杀萧呈!” “杀夺妻贼汉!” “杀狗皇帝!” 并州城池不大,优势便是护城河宽,两军将士隔河对骂,看上去有点像小儿扯皮,荒唐得不可思议。 这和冯蕴想象中的战争,不是一个样子。 可它又是战争最真实的样子。 “这么骂,多费嗓子。” 冯蕴想到书里看来的一段战争逸事。 “以前有个将军,每天派人去阵前叫骂,就是不发兵,把敌军气得火冒三丈……” 裴獗道:“结果呢?” 冯蕴想了想,“守城将领没忍住火,气得出城迎战,结果可想而知了。” 裴獗:“我不是那个守城将领。” 冯蕴道:“但萧呈会是那个攻城将军。” 说罢就是一笑。 出众的长相让她的笑容华光四溢,仿佛让整个城楼都亮丽起来…… 裴獗看着她没有回答。 冯蕴道:“昨夜齐军佯攻探底,今日便上门骂阵,将军说是为何?” 裴獗抬抬下巴,示意她说。 冯蕴道:“并州高城深堑,固若金汤,昨夜齐军攻城吃到了苦头,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派大军攻城,如今派小股人马,上门叫阵,挑衅骚扰,让人烦不胜烦时,他们再找良机,打个措手不及……如果能激怒将军,出城迎战那就再好不过了。” 被围困的一方,很容易焦灼,尤其在缺粮断水的情况下,再遇上有人挑衅,被激怒就必然会乱了章法。 骂阵,是为攻心之术。 即使守城将领不会自乱阵脚,那每天被敌军反复辱骂的士兵呢?热血男儿,个个血性,在战场能拼杀,在骂场上也极易暴躁…… 火气上头,不顾生死而冲动行事的大有人在。 “怪不得书上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今日我方才懂得了其中奥秘。” 裴獗深深凝视着她。 突然开口,“石隐。” 石隐走过来,“大将军。” 裴獗头微微一侧。 等周遭的将士都朝他看过来了,他道:“塞住耳朵。不听污言,不必回骂,当它犬吠罢了。” 石隐应声,然后和部众面面相觑。 正骂得兴起,没骂回去呢? 可大将军有令,又不得不从,于是众人纷纷找东西捂耳,当真不吭声了。 可骂仗哪有心里不生闷气的? 冯蕴看见骂得涨红了脸的众人,对裴獗道: “将军,我倒有一个好法子。” 在战争中,占有心理优势往往是获胜的关键,诸葛亮都能气死周渝,冯蕴觉得自己也可以一试,不说气死萧呈吧,至少这个新任谋士得在“主公”面前露露脸。 “齐军不是想骂阵攻心吗?看我反噬回去,气死他。” 要是换旁人说这样的大话,裴獗可能不信,但冯蕴说,他至少信一半。 因为他常常有被气死的感觉。 “姬且说来听听?” 冯蕴微眯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 “没有做成以前暂且不夸海口,保密。” 裴獗幽冷的眼里,生出几分探究,“如何做?” 冯蕴拱了拱手:“劳烦将军派人在城里为我找一个木工坊,再找几个木匠。” 裴獗叫左仲过来,“依姬所言。去找!” 左仲拱手应诺,掉头就去安排人了,心里却是凉飕飕的,很不踏实。 冯十二娘都不说明白要做什么,大将军就毫不犹豫地吩咐照办。宠坏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成周幽王啊。 并州城头的人突然变成了哑巴,城外的齐军骂着骂着,就不得劲了。 “北雍军怎么不出声?” “骂不过我们,老实了?” “那城墙上的人,是不是裴獗?” “看不清……” “那么高的个儿,定是裴狗无疑了。” “裴狗身侧是个女子?” “笑话。女子怎可上战场?” 几个士兵小声讨论,换上新鲜词,继续对着并州城叫骂…… 队伍的背后,几个侍卫簇拥着的萧呈,身着铁甲、戴着头盔,默默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城头的女子。 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是看不清面孔的。 但许是太熟悉了,冯蕴出现在城头,往垛外望的第一眼,萧呈就认出了她。 她就站在裴獗的身边,不时仰头看他。 萧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表情…… 却可以听到内心的痛楚在撕裂着张嘴说话。 “萧郎,安渡太远了,我想回家。” “你派人来接我,好不好?” “萧郎……” “萧三公子……” “陛下!” 那个声音越去越远,越来越弱,在无数个白天和晚上唤过他。那一生走得太漫长,这次他就提前来了。 她却不在。 第142章 埋骨之魂 城外的萧呈静默不语,城楼上的冯蕴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一群叫骂的齐军队伍后面,有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注意力被初登城墙观战的体验拉走了。 有一个军事经验丰富的将军在身边,她抓紧机会求教,并不在意那些辱骂的话——反正也不是骂她。 齐军嘴里,有另一个她。 那是一个和萧呈两情相悦的女子,他们你情我愿,大婚在即,却因北雍军攻城,被敌将强占。 而萧呈是一个为救妻子不惜千里远征的好丈夫…… 她觉得好笑,就当听个了乐。 “将军,今日若是你来攻城,会如何打这一仗?” 裴獗道:“拉重型投石机,砸烂守城工事,先声夺人,形成威慑,等守军威胁降低,再大军压阵,乘夜拉铁链,架浮桥渡河,速战速决……” 答了,又像是没答。 这不就是惯常的攻城战? 冯蕴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望着护城河外的齐军,久久不动。 “将军在看什么?” 她往垛墙站了两步,也想看个究竟。 然而,她刚探头,就被裴獗按住了后脑勺,往身前一带,“别太近。” 城墙上地势高,风也很大,冯蕴被他这么一拉,额头径直撞在他的肩膀上。 “嘶……疼……” 一道娇声出口,她愣住。 条件反射的,被他弄疼会撒娇。 但出口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房里,而是在人前。周遭有士兵听到,都看过来了。 她摸摸额头,清嗓子,装着若无其事,嗓音都粗了几分。 “将军突然拉我,吓我一跳。怎么了?” 裴獗道:“别探头,怕有伏兵。危险。” “唔!”冯蕴没作他想,很是歉意地道:“是我思虑不周,多谢将军提醒。” 又是一句谢。 裴獗眉头沉下,脸色不是很好看。 冯蕴觉得这人怪得很。 可听到那漫的辱骂,想他方才“冤枉”,又理解了。 世上没有不动火的人。 哪一个被骂,心里都是不舒服的。 冯蕴手肘碰了碰他,温声低笑。 “这么骂人成不了什么气候,等我神器出炉,咱们明儿就骂回来。” 咱们。 裴獗低头,“姬甚合我心意。” 他手指若有若无在她脸上碰了一下。 看着像是在为她拂去尘土,其实捏了捏那软肉。 当着这么多洒情吗? 冯蕴禁不住颤一下,瞪他。 “哪里合将军心意了?” 她嗔怪,但不发火。 裴獗看她一眼,“懂我。” 从安渡郡均田到并州围城,她就像住在他的心里,所行恰如其分,不越雷池,又处处迎合了他细枝末节的需要…… 这话冯蕴听得似信非信,但很配合。 “那属下往后自当竭尽全力,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裴獗眉梢微扬,好似很享受她此刻的乖顺,睥睨的姿态里舒展出一种难得的愉悦,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犬、马,偶尔为之便可。” 冯蕴抬眼撞入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 两个饶眼神都非常微妙。 她意会到将军话里的话,脸上带笑,暗自咬紧了牙槽。 裴獗却只是意味不明地把她往身前一揽,随即就松开手,就像对待下属、兄弟那般,很是得体。 但冯蕴觉得,要不是周遭有士兵,不便当众亲近,他此刻可能会把自己抱起来,狠狠欺负一番,以示快意…… 她察觉出裴獗心情的愉悦。 却不知他为何而喜。 “有点冷。”冯蕴突然抱紧了胳膊。 骂仗听够了,她觉得尴尬,想走。 裴獗:“嗯。走吧。” 她乖乖跟着裴獗下了城墙,没再往城外多看一眼,但他们走后,几个将士却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眼睛里全是笑意,一直到他们背影看不见了,几个人才压着嗓音低低调侃。 “裴大器。” “将军威名,女郎也知道?” “傻啊,将军威风,就数女郎最知道了。” “哈哈哈哈仔细将军听见,军法处置。” 冯蕴看着左仲在下面等,从台阶下去的时候走得有点快,可走着走着,裴獗突然停下了,眼神不善地往城头上看了一眼。
“怎么了?”她回头问。 “没什么。”裴獗加快脚步,拉着她走下去,突然双手掐住她的腰。 冯蕴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他举到了马背上。 踏雪对这个陌生女郎不那么耐烦,甩个尾巴便喷响鼻,冯蕴看裴獗没有别的举动,松口气,俯下去摸踏雪的马头。 “你啊,长这么漂亮,脾气却这么坏。” 踏雪:“嗥!” _ 今日没有战事。 看齐军阵仗,暂时不会攻城。 冯蕴认为裴獗可以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于是待他翻身上马,便回头问:“将军可要回去补眠?” 裴獗伸手扳正她的脑袋:“不用。” 冯蕴打量他片刻,没有从裴大将军脸上看出疲态,默默羡慕一下他的龙精虎猛,然后打个哈欠。 “那我回去再睡一会儿。等木工坊找好,劳烦将军差人唤我。今夜我便不睡了,非得赶出神器,骂回来不可。” 裴獗看她那睚眦必报的样子,眼角抽了抽。 “不急,再走走。” 冯蕴望了望,“快下雨了。” 这样的气,早上才闹得不欢而散的两个人,有什么可走的? 更何况,中间还横着一个濮阳九,想到他长街痛呼的那一声“裴妄之”,冯蕴都替他觉得酸楚。 “将军,要不要去看看濮阳医官?” 冯蕴得委婉,不料裴獗揽在她腰间的手,却骤然一收,那反应激烈得纵是隔着两层甲胄,冯蕴也可以察觉得出来——濮阳九对裴獗的意义不同。 裴獗沉默片刻,“往后你离他远点。” “为何?” 冯蕴扭着脖子,想看他表情。 裴獗再次扼住她的脑袋,扳正回去,但这次稍有温情,让她贴在自己身上,迟疑一下,又将绕过她腰身的左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右手。 “他烦人。” 冯蕴:…… 低头看一眼腰上的胳膊,感慨一下裴大将军真的是手长脚长哪里都长,便听到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 “驾。”裴獗低头抱紧她,双腿一夹马腹。 冯蕴来不及再多什么了。 踏雪速度很快,入冬的风刮过来,钻脖子里一片冰寒,她紧紧闭着嘴巴,幸亏裴獗双手搂住她,胳膊挡了不少风…… “下次能不能让我坐后面?”她问。 “什么?” “我,将军可否让我在后面?” 她又重复一句,裴獗沉默一下。 “你想在哪,便在哪。” 嗯?冯蕴觉得裴獗自从跟濮阳九钻了同一间屋子待了一个时辰后,整个人都变浪了。 果然是近墨者黑吗? 她频频回头,想话。 可裴獗似乎只想看她的后脑勺。 他身体前倾,脸低头贴在她的脸侧,仿佛猎豹怀里抱了一只猫咪,目光冷冽地盯着前方,胯下骏马如飞般疾驰…… 冯蕴闭上了眼睛。 突然,耳侧传来温热的呼吸。 “今日为何束胸?” 冯蕴受不了鼻腔里灌入冷风,低头埋在他胳膊窝,“还不是为将军着想,未免动摇了你的军心。” 本是因为穿了男装轻甲,想体会一下英姿飒爽的感觉,出门时才偷偷缠了一下,没想到裴獗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好。”裴獗托住她的腿往上一揽,轻松便将人打横过来勒入怀里,如同在安渡长街上狂奔那夜,又狠又劲…… “这等美景,往后只给我一人赏玩。” “……”要死了!大白的。 踏雪停在城北,一个山坡前,四周没有房舍,却种满了青松和翠竹,林木茂盛,气阴沉,迎着冷风走上去,显得格外幽冷。 裴獗下马,朝她伸手。 这里没有外人,冯蕴没倔,由着他抱下马来。 “将军?这是何处?” 看着荒凉的四周,冯蕴疑惑地回头。 裴獗没有话,神色严肃,本就不近人情的面孔沉浸在情绪里,更显疏离冷漠。 他在前面,冯蕴跟着他的脚步,顺着青石路往里走。 路上可见孤坟。 冯蕴心里沉甸甸的,但没有话,压着疑惑拾级而上,这才发现,山坡上有一座大墓。 墓前石碑上写: “大齐都督并州军事谢献之墓。” 第143章 坟前交心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3章坟前交心冯蕴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这个谢献便是十四年前的并州之战时,战死的齐军将领,冯蕴记得后来齐国朝廷说他是叛徒,与晋廷勾结,导致了并州之战的失利…… 那个时候,别说萧呈,萧珏都还没有当上皇帝,甚至不是太子。 当年的齐国太子叫萧灼,谢献便是太子萧灼最有力的拥趸,而且他手握重兵,深受齐帝重用…… 冯蕴那时候还小,对怀仁太子印象不深,却知道那位太子声誉品性极好,很得百姓爱戴。 战事后,谢献被齐帝抄了家,全家七十余口满门抄斩,家破人亡,怀仁太子也受到并州之战的牵连,被指“结党营私,与罪将谢献勾连,篡权夺位”等八大罪名,被齐帝废去太子尊位,幽禁在玉昭殿中。 一直到萧珏继位,萧灼才在玉昭殿暴毙而亡。 外间传说,怀仁太子是被萧珏害死的。 谢家人亦是死于夺嫡党争。 小时候冯蕴懵懂,也问过阿母。 “太子不是皇子里面最尊贵的人吗?江山早晚是他的,为何还要篡权夺位?” 阿母说:“因为有人要他篡权夺位。” 当年她满怀天真,还不知道,那座玉昭殿会在怀仁太子暴毙后,成为荒殿冷宫,更没有想到,自己人生的最后两年,会在玉昭殿里度过。 她在玉昭殿看到过怀仁太子的墨宝。 “如今年年岁岁,曾经岁岁年年。” “世间三五月,殿里三五年。” 那些刚劲俊隽的字迹,笔落不曾惊风雨,也无法影响齐国宗室照常的内斗党争,却常常让冯蕴泪流满面…… 归根结底,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甚至改变了历史。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不曾亲眼看到,却在命运的裹挟下,被卷入激流,成了那一场战争的受害者。 命运何其弄人? 当年谢家满门抄斩,亲眷不敢收尸。 死在并州的谢献,却得到了当时晋军将领的厚葬…… 才过去十几年而已。 于她,已是两世为人。 冯蕴笑了一下,神情难掩寒意。 “将军何故带我来此?” 裴獗看着碑前荒凉,久久才出一声。 “萋萋荒草色,将军埋骨处。” 冯蕴皱了皱眉头,“将军同情谢献将军?” 裴獗没有说话。 将谢献安葬的人是他的父亲裴冲,那么在裴冲心里谢献一定是位值得敬重的将领,那裴獗敬重他,也属寻常。 冯蕴想到这里,倏尔一叹。 “此情此景,将军可是……心有感触?” 裴獗轻轻嗯声。 两人就这般并肩站在碑前,对着十几年前死在并州的谢将军墓,一动不动,行哀礼。 久久不语。 冯蕴突然叹气,打破了沉寂。 “将军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裴獗低头看她,“何意?” 冯蕴淡淡道:“将军难道没有发现,你和当年的谢将军有些相似?” 裴獗的眸色变得比方才更为幽深。 冯蕴轻启朱唇,“手握重兵,权倾一时。” 要非说有什么不同,晋国眼下没有夺嫡之争,晋国皇室除了李桑若的儿子,先帝只剩下一个病歪歪的嫡长子,叫元尚乙,今年不到五岁,母家无势,好几次都传要殁了,没有存在感。 但若是裴獗有心呢…… 就算先帝没有儿子,还有不少兄弟,兄弟还有不少孩子,晋国宗室不缺有心夺位的人,只要有人扶持。 裴獗嘴唇紧抿,“姬也要为我预言吗?” 冯蕴回视他,“将军带我来,不是想听预言吗?” 她声音清悦悠浅,面容在凄凄风声里干净清冽,无论从哪里看都是端庄大方的模样,可裴獗的目光却很是割裂,好似在看一只会勾人迷弦的妖精。盛放的、媚艳的,眼瞳里漆黑的光,嘴角温柔的笑,全都变成一副嫣然模样。 他说:“想听。” 周遭安静,他的目光深邃难测。 冯蕴带笑回视。 看来这辈子老天爷是向着她的…… 当初种下的“怀疑种子”,已然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了。 她想到了葛广带回来的消息。 想到虎贲和龙骥两军的拖延援兵,想到裴獗的处境…… 即使裴獗没有反心,李宗训也会将他视作眼中钉,有一个独断专行的父亲,李桑若就算不想与裴獗翻脸,只怕也难免会走到那一步…… 裴獗容得下李宗训。 李宗训未必容得下裴獗。 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必定是李宗训的眼中钉。 除非…… 裴獗跟了李桑若,自甘俯低,做她的面首。 这应该是李氏父女最初的想法,用温柔乡笼络裴大将军,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有了男女私情,裴獗手上兵权就是他们御极之路的砖瓦,大道通天……
但裴獗如果不是李桑若的枕边人呢? 一山不容二虎,早晚要翻脸。 冯蕴越发觉得将裴獗争取过来是对的。 要打击李桑若,再没有比裴獗更好的武器了… “姬所思如何?” 裴獗近了一步,声音很轻,但八尺身高带来的压迫力,让冯蕴无端起了鸡皮疙瘩。 “想不起了。”她抱住胳膊,声音在风里散开,“当年言中战事,我只有三岁,许是得了老天指引?如今竟丝毫想不起来……” 她不愿意再将过世的阿母牵涉其中,抬头迎上裴獗的目光,抿了抿唇角,微微一笑。 “我无法得知将军的未来如何,但我既然选择了将军。不论将军将来是落草为寇,还是举兵造反,我都会鞍前马后,与你为谋。” “举兵造反”的话,不是她第一次说。 上次遭到裴獗的训斥,这次他却没有开口。 冯蕴心下了然。 李宗训的不信任,引来了裴獗的警觉。 怀疑的种子真的破土了。 那她就再浇浇水吧。 “将军。”她轻轻笑了声,好像怕冷似的将手伸入裴獗的胳膊窝里,与他近了些,仰头相视,眼里像有撩人星火掠过,潋滟而伤感。 “前阵子花溪村的事情,妾本不想告诉将军,以免将军分神顾我。可事到如今,妾不得不说了……” 裴獗看她黑瞳染雾,语气微微一沉,“何事?” 冯蕴眼睫微颤,将张二饼和大内缇骑司如何在花溪村盗粮沉河,如何将污水泼向她,又如何杀人陷害最后在堂上指认受人指派等事,告诉裴獗。 “那夜,若不是我幸运遇上将军回来,已是名声尽毁,只怕就要与将军天人永隔了……” 在她说大内缇骑司时,裴獗脸上不见情绪,更无意外,可天人永隔四个字,却似触到他的神经,他黑眸微微一深,弯下腰,将冯蕴揽入怀里。 “不会。” 他气息洒在耳侧,凉凉的。 冯蕴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感受着他的体温,唇角微微一牵,“我远在花溪村,和太后殿下无冤无仇,她尚且这般害我,若来日我跟将军回京,伸手可及……” 她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看着她,双唇微抿,眼里的忧色若隐若现,明艳的脸好似染上一层雾气,是裴獗难以抗拒的脆弱和娇软。 他大掌收紧,力道很大。 “我的人,我自会相护。” 突然便涌上一股酸涩,冯蕴微微退后,望着他轻笑。 “如何护?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能防初一,防不了十五。在皇权面前,将军是臣子,太后是天子之母,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她要杀我,将军防得住吗?还是说,将军认为界丘山的劫匪、花溪村的流氓,都不会再出现?” 上辈子被李桑若祸害不止一次。 她情绪难免起伏,再看裴獗皱眉不语,突然便生戾气。 “若有一日太后要害我性命,将军会豁出一切护着我吗?不惜举兵造反那种?” 他眼瞳突然便暗下来,冯蕴见他不说,踮起脚尖,便伸出两只手去,试图扯开他的嘴。生气时的冯蕴很是发疯,逼不出声音,便将纤细的手指伸入他的口中搅动,放肆纠缠,那侵略性与裴獗祸害她时如出一辙,真是个青出于蓝的好学生。 “将军说话。” 点火燎原,裴獗被逼得喘不过气,看一眼孤寂伫立的石碑,掌住她一截细腰,生生将人拉开。 “蕴娘!” “怎么不叫腰腰了?” 冯蕴双眼微眯,知他身子敏感还步步紧逼。 “不是喜欢唤腰腰的吗?听到太后,连腰腰都不叫了?” 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从风中弥漫过来好似带着无穷的诱惑,裴獗呼吸乱了,不知触动到哪一根心弦,他突然扣住冯蕴的后颈,倾身吻住她。 这个吻很凶。 每次被她逼得无奈,就是这般。 冯蕴仰起头,在他唇间轻哼出声。 原本只是想逼他直面李桑若的事情,而不是要在坟前激吻,不料他贴上来便满是掠夺,指尖如同探寻甘霖的魔物,很快便施法般将她的身子软成一滩水,化在他怀里。 二人从未有过如此绵长的接吻,本能而原始,情动时她脑子有片刻的晕眩和空白,好似再也看不到天光,沉沦的恐惧,让她清醒,伸手便去推他。 裴獗却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好似她嘴里有什么香软的糖果,逮住便是纠缠求索,一直到无法呼吸,方才放过。 “是你不许。” 他的大拇指在她唇边轻拭,将水渍抹去。 “你说,只有温将军可以这样唤你。” 第144章 图他图他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4章图他图他冯蕴对这个事情没有印象。 两人两世相处,很多画面会重叠,有些话她无法立即分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 裴獗望着她的时候,她也常会与过去混淆。 “不叫就不叫,往后都不许叫。” 她眼尾微红,嘴角是湿的,气氛拿捏得刚刚好。声音勾人的,带着尾调。 裴獗低头,盯住她的眼睛,“那往后温存,我如何唤你?” 冯蕴也看着他。 然后看看谢将军的坟,确定了。 这世的裴獗没以前正经,装得再克制,骨子里还是那个狗男人。齐军叫裴狗是没叫错的。 她道:“随你。” 裴獗:“温存时再唤。” 冯蕴看着男人板正冷肃的面孔,一时竟无言以对。看一眼寒风中的孤坟,她示意某人收敛,顺便将话题往他身上引。 “那日我听张家兄弟说,太后对将军情根深种,我冯蕴蒲柳之姿,何德何能,与太后争晖?” 说罢,抿了抿嘴,又接着说:“将军可有想过,我一个齐女,在晋国如何孤立无援?无依蝼蚁,太后殿下要掐死我,不费吹灰之力……” 她不遗余力地上眼药。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男女间也适用。 裴獗果然动容。 幽暗的眼,柔软了几分。 但离冯蕴想要的还有很大的差距,他不提李桑若半句,漫不经心地轻抚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如在抚摸一只猫。 “你说,此生不入后宅,便是为此?” 冯蕴倒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而是本来就不想。但裴大将军自己拓宽了思路,将此事算到李桑若的头上,她也不必反驳。 “嗯。”她点头,不委屈。 而是强忍委屈的委屈。 裴獗吃软不吃硬,是好哄的。 她把他摸透了。 然而今日大将军出奇的冷硬,好像早料到她会说什么似的,掌心托着她的脸,微微抬起,拇指再次擦向她的唇,就好像上面沾染了什么东西。 “那蕴娘说,我当如何做?” 他手上粗糙的茧子按得那幼嫩的肌肤略感不适,冯蕴张嘴咬他一下。 “将军在试探我?” 她生出警觉的样子,像她养的那只鳌崽伸出爪子。 裴獗:“试探什么?” 寒风微拂,冯蕴让他看得有点冷。 她道:“将军心意难测。万一你就喜欢被太后蹂躏呢?若我中计,便成了离间你和太后的小人。” 裴獗问:“你中计了吗?” “中了。”冯蕴目光不稳,总感觉今日的自己在死亡的边沿疯狂试探。 “要是将军怀疑我别有用心,我就死定了。” 上钩了,那她是心向主上的谋士,为他着想。不上钩,那她此刻的样子,真的就是一个勾引破坏的小人,没有功,只有过。 她见好就收。 “将军有将军的打算,妾不该妄言。只是……” 停下来,目光幽幽暗暗的,一副两难的模样。 “自从亲生父亲抛弃我,我便看明白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将军怎样为太后尽忠都好,不要轻易受人摆布,自断后路。误了自己不说,误了那些跟着你南征北战的将士,那才是……” 她的初衷是为了诱导裴獗,可话说到这里,情绪便真的上头了。 “将军埋骨,尚有一坯黄土,有史书铭记。那些冤死的士兵呢?血溅三尺,客死他乡,无人知其名。” 裴獗表情变了变,手掌压在她的后背,扣住她的身子,按在自己的怀里。 久久的,他道: “好,往后由蕴娘摆布我。” 冯蕴:…… 她后背有点冷。 觉得裴獗看穿了她的心思。 - 左仲找到了一个木工坊,在并州的城西,坊里有冯蕴要求的木材。 木匠是现成的,从北雍军的工兵营里调来了几个,加上木工坊里的原本的两个木匠,当天夜里便开工了。 幸运的是,冯蕴带了书来。 不幸的是书里只有一幅草图外观,剩下便是文字详解,需要冯蕴从文字里参悟,再拆解开来画图。 画图是个精细活儿,冯蕴下午把自己关在房里,花了两个时辰才完成,然后再拿到木工坊去,花了一个时辰与工匠沟通、商量,再调整尺寸和比例。
营里的木匠平常做的是战车,修理和维护,而这个被冯蕴称为“大喇叭”的木筒,不仅有木材有要求,内部构造也十分讲究和精细,他们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女郎画出来的。 “此物当真可传声?” “当然。”冯蕴双眼都熬红了,但目光很是专注,在木匠选的木材上认真挑选。 那是橡木和胡桃木。 按书上所言,密度较大,可行。 “这个东西,如何传声呢?” “传声,便是扩大声音。一来说话不费嗓子,二来可以威慑敌军。” “世上竟然有些神物,女郎从何处得来?” 冯蕴从他们眼睛里看到了怀疑。 “照做吧。齐军在外唾骂一天了。” 在战争面前,个人的想法无足重轻。 几个木匠看出她的不耐烦,交换个眼神,认真端详图纸,不敢再对眼神的女郎存半分轻视。 大喇叭有没有用不一定。 单说能画出这么精细的图纸,女郎就不仅仅只是将军房里暖床的姬妾,而是个能人。 这个世道,能人,有才之士都是受人尊敬的。 木匠也要有匠人的精神。 测量,弹墨,锯木,雕刻,定型、拼接,打磨,刷油……整个工序很费工夫。而冯蕴为了效果,让他们按图纸的十倍大小来制作,一次要求做五个以上,另外顺便做几个小喇叭,用于日常。 整个木工坊里都忙碌起来。 冯蕴也不想让人白忙活,认真道: “大喇叭做出来,我便帮你们给大将军请功讨赏。你们放心,大将军不赖账。” 木匠们笑呵呵的。 “赏不赏的不紧要,活着走出并州就好。” 并州围城,在城里的人谁又有点紧张? “家中尚有妻儿老母,不知今岁可否回家团年。” “是啊,唉……” “国君死社稷,士死制。我等奈何。” 这才是普通人最真实的想法。 社稷江山不如妻儿热炕上的一碗汤。 冯蕴听着,不多说什么,转头让小满记下使用的木材价格,让木工坊掌柜回头到营里去找覃大金结算。 掌柜很是惊喜。 “好说好说,多谢女郎。” 起初他们以为北雍军找上门来是倒霉事,出钱出力都是小事,只怕做不好性命不保。不料,北雍军自己带了人来干活,他们出的木匠算工食,木材也给钱。 不占百姓便宜,干起活来也卖力。 到天亮时,喇叭已初具模型,匠人们看小娘子熬了一宿,很是过意不去。 “女郎回去歇吧,有模样了,我们再差人来叫。” 到了这一步,剩下便是榫嵌和打磨一类的活儿了,图纸都在那里,她不在场也不影响什么,于是颔首谢过,带着两个仆女出了木工坊。 今日齐军仍未攻城。 但城头上很热闹,骂阵不止。 冯蕴站在下方听了片刻,没什么新鲜的,转身便走,大满和小满却气得不轻。 “女郎就不生气吗?” 冯蕴看她们脸都急红了,摇摇头。 “要人人都像你们,就正好中计了?” “就是很令人生气嘛。”小满很是愤愤,“分明是府君贪生怕死,把女郎献给将军的,还有萧三公子,他要是心里有女郎,早该来娶,又何须等到安渡城破?哼,无人说府君的不是,更无人说萧三公子停妻另娶……” “好了。”冯蕴不想听萧呈的名字。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看将军生气了吗?” 主仆三人边走边说,刚到门口就看到濮阳九的身影。 他手上没有拎药箱,拉着脸好像在生气。 冯蕴停下脚步,拢了拢披氅,让到旁边,等他过来时,微微欠身行礼。 濮阳九这才看到她。 女郎黑沉沉的眼,布满了血红,看得出疲倦,但直直看来时,很有力。 冯蕴不回答,看他片刻突扬纤眉,反问道:“濮阳医官好似有话对我说?” 第145章 神筒问世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5章神筒问世有! 濮阳九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他恨不得滑跪下来抱住冯蕴的大腿叫一声姑奶奶,求她赶紧把裴妄之那个妖孽收了。 可惜,他方才被裴獗叫过去敲打了一番,不敢多言半句…… 罢了。 濮阳九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有。” “没有?那为何看着我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濮阳九嘴唇动了动, “就……冯姬美貌,忍不住多看两眼。” 冯蕴微微一笑,突然欺身向他,水汪汪的眼睛直盯过去,“那濮阳医官可要看得再仔细一些?” 她想逼濮阳九亲口说出他和裴獗有情或者有性一类的话,濮阳九却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心脏猛跳,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他是个正常男子啊。 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绝色含情脉脉? 朋友姬妾不可戏! 濮阳九在心里默念三遍,好不容易才控制情绪,逾发觉得裴妄之自控力惊人,换他,不用三个回合就扑上去了。 咳!濮阳九往后退开两步,以手作揖礼,朝她一拜。 “求冯姬放过,我不经逗的。” 冯蕴扬眉,笑了。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人。但我不喜欢夹在中间。所以,还是说清楚得好。” 抢,抢什么人? 濮阳九露出好奇。 冯蕴小声笑道:“这里也没有旁人,濮阳医官不必避讳什么,我不是那种胡嚼舌根的人……” 她抿了抿嘴,“我不在乎将军跟谁相好,但我在乎他跟别人好完了,还来跟我好……” 濮阳九听着她说,每个字都懂,可凑在一起,完全不知所谓。 “冯姬说的别人是?妄之在并州……还有别的相好?” 还跟她装呢? 冯蕴不想戳破别人的隐私,要不是裴獗在谢将军坟前又碰她,她都懒得问。可现在不问清楚,那就真成一锅夹生饭了,她不想跟另外一个男人共享男人,更不想接受裴狗左右逢源。 “听说濮阳医官跟大将军共浴一个时辰,可是实情……” 她说得委婉,但濮阳九也是个久经风月的老手,这么一听就全懂了,当即涨红了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冯蕴。 “你怀疑我?跟裴妄之有私情?” 冯蕴微微一笑,“濮阳医官不用误会,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我并不在乎……” “我在乎!”濮阳九激动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我不好男风,裴妄之更无龙阳之癖,我们两个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关在房里共浴,商讨军情吗?” “我们是在——” 在干什么? 他是大夫,商讨什么军情? 濮阳九有口难言,脑袋都气糊涂了。可无论如何,不能让冯姬误会这个呀,他兄弟裤裆都快炸了,这一误会还得了? 濮阳九牙一咬,豁出去了。 “冯姬听我解释。”他朝冯蕴揖个礼,让到一侧,压低了嗓子。 “裴妄之找我,次次皆为问诊。” 冯蕴惊了惊,“将军何疾?” 濮阳九很是小心地道:“我是大夫,不可说病人私隐,总归你信我,裴妄之千年铁树,难得开花,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童子鸡。你行行好,赶紧把他收了,为民除害……” 又是作揖又是道谢,濮阳九真把冯蕴当祖宗似的拜了拜,然后不等她回答,便脚底抹油,跑了。 “溜得比兔子还快。” 冯蕴今日有点累了,没精力捉摸那许多,回房便让小满备水熏香,准备美美睡一觉,再去看大喇叭。 裴獗已经起身,看得出来昨夜睡得不错,眼神黑亮,肩背挺拔,看到冯蕴便问:“神器做好了?” 冯蕴急着去洗漱,轻轻嗯声。 “快了。” 回答得很敷衍,很有点裴獗以前对她的态度。 裴獗看着那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帘帷里,扶刀立了片刻,慢慢转身过去。 冯蕴在净房里,隔着帘子,天光作美,隐隐有美人剪影露出来。 小满问:“女郎可要用了早食再睡?” “不用。” “我听左侍卫说,将军也没有用饭,等着女郎回来一起呢。” “我管他。”冯蕴打个哈欠,声音慵懒而疲惫,与在他怀里轻吟慢唤的娇软截然不同,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很是清冽。 “我自己舒坦就好。事事依他,不得累死?” 声音不大,甚至称得上轻浅,可裴獗天生耳力极好,在战场上听声辨位最是擅长,不巧就将她的话连同说话的气韵听得清清楚楚。 他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 晌午木工坊就来人通知了,听说冯蕴在睡,没好打扰,在屋外候了半个时辰,等冯蕴醒来才禀报,说大喇叭做好了。 冯蕴翻身起来,嗔怪地看一眼小满。 “为何不叫醒我?” 小满瘪嘴,“将军吩咐的,说不可吵醒女郎。” 大满道:“将军还说,让女郎先用膳,再去木工坊。横竖也骂两天了,不差这一会儿。” 看来裴獗还真的不在乎那些骂名。 夺妻裴狗…… 冯蕴想着还有点想笑。 “那便按将军交代的办吧。” 早食没用,这会是午食了,冯蕴洗漱好套上那身轻甲出来,一看便看到裴獗坐在案前,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似乎藏了些不悦,但照常无言。 “将军在等我?”冯蕴举止温婉,笑容的弧度都拿捏得分毫不差,精致美艳的脸不可方物,让人挑不出错处。 裴獗唇线微微绷紧,“嗯。” 冯蕴到他跟前,跪坐下来,先为他布菜。 “让将军久等。” 好一个礼数周全。 “用膳吧。”裴獗拿起筷子,正要端碗,目光忽地落在冯蕴的身上。 她微微前倾,姿态雅致,露出玲珑曲线,那窄细的腰肢往上是鼓鼓的峰丘,很是惹眼。 “姬未束胸?” 冯蕴低头看一眼,“是的。”
她很轻的应声,垂下眼皮盛汤吃饭。 穿轻甲着男装,是为了方便跟营里那些将士打交道,可缠着布带太难受了,呼吸都吃紧,她不想委屈自己。 坚持一天,放弃了。 低头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好半晌没有听到裴獗说话,冯蕴抬头,好像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 “将军不喜欢?” 裴獗眉头松开,黑眸里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暗光。 “没有。” 分明就不喜,还否认? 冯蕴很高兴没有从裴獗嘴里听到“缠上吧”这种带命令的话,便不跟他计较这个了,笑盈盈地道: “将军只管放心,今日有大喇叭,将士们都看它去了,没有人会注意我的。” 裴獗没什么表情,“嗯。” 这是默许了。 冯蕴略感欣慰。 裴獗不爱强迫她什么,不像萧呈…… 冷不丁想到那个人,她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下,又如寻常夫妻那般,温声对裴獗道: “营里的厨子不错,同样一碗面片汤,能做出这么好的口味来,我吃两天都没腻……” 女郎在侧,香风缭绕。 裴獗的视线不由落在那丰隆处。 太惹眼了。 营里将士出征在外,个个馋得跟狼似的,这样的娇俏女郎往那里一站,简直动摇军心…… 微凉的呼吸在脸上擦过。 “将军,吃呀。” 裴獗看着那如带露珠的娇唇,一张一合,伸手便掐住那一截窄腰…… 未等出口,大满喜滋滋进来。 “女郎,大郎君来了。” 被他们称为大郎君的人,只有一个温行溯,在冯蕴眼里,那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冯蕴的脸顿时笑开。 那眼里的亮色,璀璨夺目。 “快请。” 温行溯讲礼数,知道冯蕴在陪裴獗用膳,没有贸然过来,而是在外候着。 冯蕴看裴獗不作声,默默吃完碗里的东西,这才起身出去,脚步轻快。 “大兄。” 温行溯放下茶盏,朝她微笑。 “可有打扰腰腰用膳?” “没有的。”冯蕴不喜欢他跟自己客气,笑盈盈地走过去,正要说话,便见温行溯从矮案前起身,朝着她的方向作揖一拜。 “见过大将军。” 裴獗淡淡抬手,“温将军无须多礼。” 温行溯眼下算是个闲人,来并州完全是因为冯蕴,因此他的身份与其说是营里的将军,不如说是冯蕴的家眷,好在他有伤势未愈的借口,倒也没有人说三道四。 “温某听说腰腰做了对阵神器,过来看个究竟。” 他是个温和敦厚的儒将,说话做事都很难招人讨厌。 裴獗嗯一声,“请便。” 说罢他看了冯蕴一眼,大步离开了。 冯蕴松了口气,“我们也走吧,大兄。” 不知为什么,方才裴獗明明没有说什么,对温行溯也没有敌意,可看到他俩相对冯蕴就觉得紧张,那种无形的压力,是从裴獗身上散发出来的,也是温行溯身上的。 别扭。 没有裴獗在,她跟大兄讲话就自在多了。 去木工坊的路上,冯蕴和温行溯详细说了大喇叭的应用,温行溯也是领兵打仗的人,很有兴趣。 五个巨型的木质大喇叭,就摆在木工坊门外。 那造型十分奇特,引来了邻里的围观。 冯蕴上前仔细检查一遍,让人抬到城楼上,东南西北四座城楼各一个,多出来的一个放在正对恒曲关的方向。 “让让,让让!大喇叭来了。” 这喇叭之巨,需要两个士兵套上麻绳用扁担才能抬上去。为了传音效果,冯蕴还特地让木工坊为它做了基座,刚好高于垛墙,方便声音传出去。 一群人围过来,看着这新鲜玩意很是好奇,围着冯蕴问东问西。 “冯姬,大头朝外,还是小头朝外。” “大头!” “这个弯弧是做什么用的?” “声音传导。” “导?怎么导啊?” 冯蕴微笑,“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冯蕴面对质疑和询问,落落大方,被一群汉子围着也没有表现出羞涩或是尴尬,认真地将木喇叭摆好,这才回头看裴獗。 他站在垛墙前,一言不发。 冯蕴猜他并不很喜欢自己跟营里汉子近前接触,可自己亲口说了让她做谋士,换了男装,又无法反悔,这会子心情大概不太舒服。 于是她表现得格外柔顺,给他脸面。 “将军,你近前来看。” 裴獗看她一眼,大步走近。 冯蕴指着大喇叭,“将军试试?” 裴獗对着那怪异的东西观察片刻,“如何用?” 冯蕴笑着凑近,朝他眨个眼,“看我的。” 裴獗默然让到一侧,低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 将士们也都纷纷围拢上来,将好奇的目光落在冯蕴和那个大喇叭身上。只见她凑近喇叭的弯形圆孔,不轻不重地喊一声。 “萧呈你个无能鼠辈,懦夫,有种来战啊!” 带着扩音效果的清冽女声传出城外。 “好东西啊!” 跟齐军骂阵两天,众将士嗓子都快劈岔了,人还气得不行,方才女郎没有用多大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一下子传出老远,好似震动了天穹一般。 有了这个“神筒”,他们还会怕人骂阵吗? 绝了。 称赞声此起彼伏。 冯蕴脸上满是兴奋的光。 那种成就感,是难以描述的。 裴獗盯住她清亮的双眼,唇角微抬。 冯蕴回头,撞到他的视线便笑,“将军来试。” 裴獗走过来,弯腰对着筒眼,张开嘴…… 没有声音。 众人正纳闷,只见他们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慢慢扭头,看着身侧的女郎。 “不会。” 第146章 嘴硬心软 骂人都不会吗? 周遭全是对神筒大喇叭的好奇和议论,冯蕴的目光却撞入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微微一笑。 她道:“怎么狠怎么骂,哪里痛就骂哪里。将军就说,萧呈鳖龟王八蛋,本将睡你妻室,又何足道哉?让萧三滚出恒曲关,来枪下受死!” 裴獗:“……” 四周轰一声笑开。 营里的儿郎大多没有读过书,糙话荤话张口就来,但这样的话由一个女郎娇娇软软的嗓音学出来,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便无端令人兴奋。 城墙上吼声一片。 裴獗目光沉暗,没有出声,但冯蕴方才的声音却通过“大喇叭”传出老远,气得城外齐军直跳脚。 厚颜无耻便罢了。 出来骂阵的,竟是一个女郎? 齐军被冯蕴的话激得大怒,在城外呐喊吼叫,言词全是对裴獗和北雍军的侮辱。 城头上的将士急得够呛,争着抢着要试用神筒骂人。 争执间,一句比一句大嗓门,一个比一个骂得开心,经由大喇叭传出去,全是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恨不得把这两天受的气全部都讨回来。 这大喇叭内部也不知有何玄妙,扩音效果极强,音色还好听,骂仗有压倒性的优势。 齐军在城外暴跳如雷。 有几个士兵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突然走出队列来,齐齐整整地站成一排,撩起下摆拉开裤头对着城墙的方向,一面便溺,一面“示威”呐喊。 话很脏,运作很丑。 他们不知城楼上的女郎是冯十二娘,用的是男子对女子的羞辱方式…… 冯蕴没什么反应,反正离得远。 她也不太在意齐军怎么做,更不介意他们用粗俗的行为还击。 两军对阵,敌我双方,本就没有善良…… 裴獗却摊开手,“拿弓来。” 城楼摆着一把长臂弓,弓身是寻常弓箭的数倍,张力大,射程远,常人根本就拉不开。 只见裴獗从左仲手中接过来,利索地搭箭,微微眯眼,下巴轻抬,轻一发力弓弦便拉成满月,动作矫健而优美,眨眼间,一支利箭便急射而出…… 嗖! 箭头划空而过。 几个逞强的士兵吓得来不及收拾胯下的家伙,掉头就跑,齐军队伍也下意识往后退,乱成一团。 箭头落下,恰好插在那人的腿。 “啊――”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城楼上响起胜利的欢呼。 “将军神力,百丈穿杨!” “威武!” “大将军威武!” 吼叫声震耳欲聋,划破苍穹。 冯蕴也看得很吃惊。 她没有像士兵那样欢呼、尖叫,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赞叹,但那箭却实实在在射中了她。 冯蕴喜欢裴獗骑马射箭的模样,腰胯摆动,猎猎风声,绷出的矫健线条,力量分明。 她在反省反思,上辈子是不是被裴大将军马上风姿吸引才倒了大霉…… 裴獗沉默地放下弓箭,走过来拽住她的手腕。 “走了。” 人群自动从中分开。 冯蕴微怔。 她捕捉到温行溯的目光,关切的,带点不满地蹙着眉。 冯蕴怕他多生心思,惹来麻烦,勾唇浅笑。 “大兄,快去看喇叭。” 温行溯颔首,不发一言。 目光尾随二人的背影远去,这才收回来,投向城墙上的“裴”字大旗。 默然而立。 - 裴獗一路沉默。 回到住处,也没有松开冯蕴的手,拉着她便往内室走,身姿凌厉,目泛寒光。 大满和小满对视一眼,端着茶水小心翼翼地进去,刚撩帘子,裴獗猛然侧目。 “出去。” 小满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大满手指一抖,茶汤洒出来了。 天下人都知道裴獗暴戾,杀人成性,可她们入营那么久,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裴獗发火是什么样子。他只是少言寡语,没有表情,不像此刻,宛若煞神降临,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气。 小满看着被大将军的身高和体魄衬得娇小无依的冯蕴,差点哭出声来。 “女郎,这是,这是怎么了?” “下去吧。”冯蕴微微一笑。 大满和小满迟疑一下,“喏。” 帘子放下去有些急,有细微的风荡过来,扫过冯蕴脸上的绒毛,痒痒的,鸡皮疙瘩便冒了出来。 她不像大满和小满那么害怕裴獗,但手腕上传来的力量,还是有点心悸。
“将军?”她静静盯着裴獗,呼吸放松。 裴獗没有说话,拉着冯蕴的手来替自己解身上的盔甲,双眼盯着她,像盯着即将入腹的猎物。 冯蕴不擅长这个,垂着眼弄了片刻才帮他卸下来放在一侧,又转身去拿桌案的水壶,刚弯下腰…… 裴獗从后面抱了过来。 “将军?”冯蕴落入怀里没有挣扎,回头看他:“不渴吗?” 粗硕的喉结微微一动。 他说:“渴。” 木榻在屏风后面,置有低足的矮桌,冯蕴猝不及防被他一带,身子下落时碰到他的佩剑,痛得无声地骂他一句,见他冷眼看来,又唇角上扬,温声笑开。 “将军生气,是因我没有束胸去城墙,心生不满?还是因我阵前言语,说得不对?” 裴獗低头,骨线清晰的下颌绷得极紧,很像方才城头的那把弓,优美精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却随时会取人性命。 “你是萧呈的妻,还是我裴獗的?” 四目相对,冯蕴轻轻抿唇。 “敢问将军,此刻你眼前的女郎,是将军的僚属,还是姬妾?” 裴獗看着她眉间的笑。 “这不是中军帐。” “这样说我就明白了。私事。” 她想了想,面不改色地道: “我不是萧呈的妻子。当然,也不是将军的。” 不轻不重的语气,是陈述,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畏惧。这是冯蕴在他面前的尺度,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微妙的距离。 “很好。”裴獗的视线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那为何要在城楼上,当众自认,是萧呈之妻?” 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将军,不怒而威。 换上辈子的冯蕴,大概会匍匐认错,求他宽恕。 但她知道那样没用。 世间男女如阴阳两极,求一个平衡才能和美。惧怕和喜欢一样,一旦多了,就要吃一辈子的亏。 冯蕴突然一叹,“妾这么做,不是为了激怒萧三,帮将军出气吗?” 裴獗问:“那姬所说,可是事实?” 冯蕴扬眉,差点笑出声来。 “将军可知,王朗和诸葛亮阵前骂战时,指其抱大器自比管仲乐毅,逆天理,背人情,一番说辞慷慨激昂,可谓有理有据,为何会被诸葛亮生生骂死?” 裴獗不语。 冯蕴道:“将军,骂战在于诛心,而不在于讲理,更不用在意是否属实。只要能乱敌于阵前,那就是抢得先机,何乐而不为?” 裴獗:“萧三若因此被激怒,那他不配与我为敌。” 冯蕴沉默。 到认错的时候。 她认错,“妾没有考虑将军的感受,让将军难堪,是妾不对。” 双手揖礼,深深拜下。 裴獗眯眼看着她。 嘴上认着错,可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长着反骨。 他拉过冯蕴的手。 在城头吹了冷风,手上一片冰冷。那玉雪般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握入掌心柔若无骨。 两只手纠缠,如两个人的耳鬓厮磨, 他下腹莫名一紧,声音低了。 “姬不怕名声有碍?” 冯蕴察觉到十指交扣时他脸上微妙的变化,没什么心机地笑。 “妾哪里还有什么好名声?天下人耻笑,又与我何干?” 裴獗皱眉,又听她接着道:“原本我以为将军早不惧骂名,对此不甚在意了……何况,我许配过萧三是事实,婚期都定了,六礼过了一半,我从未避讳过什么,也不知将军会嫌弃……” “是吗?”裴獗冷声,不待她惊呼,将她腾空抱了起来,侧坐在怀里。 冯蕴话只说了一半,低呼一声。 裴獗看着她:“难道不是旧情难忘?” 他用力扯开她的轻甲,要将它剥下来。 这行为在冯蕴看来,极是恶劣。 她拧不过他,轻甲一褪便无力地滑坐在他下腹,不巧撞个正着,严丝合缝微微一磨,两个人都闷哼出声。 “拿开。”冯蕴道。 裴獗松开的速度慢得像细微的摩擦,她呼吸吃紧,耳根发红,趁势便要起身,那只手却扶住她的后腰,狠狠将她按回去。 裴狗! 冯蕴心里痛骂,情绪却压得很好,声音带了点笑。 “将军今日怎这样孟浪?” 裴獗捏了捏她红透的耳垂,漠然的俊脸比平常看着更冷冽几分,浑身上下除了那不听话的东西像鸡啄米一般馋得直抖,几乎找不到半点情绪。 他盯住冯蕴,拍拍她的腿,“分开。” 第147章 惩罚惩罚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7章惩罚惩罚冯蕴那张嫩得白豆腐似的脸,因他的唐突微微泛红。 她没有动。 双眼盯住他。 今日天气阴沉,房里光影忽明忽暗,她看不清这个男人。 “想气萧三,这才是上策。”裴獗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声音哑哑的,“姬不是要与我尽欢?” “此计可行。”冯蕴挣扎不了,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这才满意地笑,眉目妩媚动人。 “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将军说一声便好,好端端生什么气?” 她答应得爽快,裴獗脸上却不见喜悦,深幽的眼更显晦暗,好似盛着一束光,如阴雨天里的冥火,诡谲难测。 但看得出来,他的耐心不多了。 “当真不肯入我后宅?” “嗯。”冯蕴笑应。 裴獗闻声轻捏她痒肉,很微妙的力道,像撩拔又有一点刺痛,如细微的电流麻酥酥滑过,冯蕴其实很敏感,喉头急切轻吟一声,便让男人找到了捕猎者的快活,把玩般按住她的腰,待她松了劲儿,便将人摆弄到分开跨坐过来,牢牢锁住她,在她尾骨若有若无抚触。 “狗男女媾合,姬是此意?” “……”冯蕴觉得行营里的儿郎是真的荤素不忌。哪怕裴獗贵为大将军私下里也会说几句糙话。 而萧三那样的矜贵公子,守着死规矩,再是急得狠了,也是不温不火的风雅作派,憋死也说不出口的…… “想萧三了?”裴獗深深凝视她,察觉到她走神,抬手捏住她的脸,正对自己。 谈不上多粗鲁,却如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序奏。 冯蕴想咬死他。 没咬着,被他揉得尾音发颤。 “将军放心,我不会反悔。” 裴獗:“知道了。” 声音未落,他俯首吻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扫到她两排长睫乱扇,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紧张,也没有停顿,仅一只手就轻易褪下她的小衣。 冯蕴心里一窒,抓住他强劲的手臂:“将军……” 裴獗沉默,死死盯住她。 冯蕴吐口气,松手,“您请便。” 她重生后极是惯着自己,贴身料子都用极好的,滑不溜手,轻云薄雾似的柔软。裴獗动作很快,快到她没有时间思考或反悔,已经被他打散了秀发,垂落在那身瓷白细嫩的肌肤上,半露春光。 靡靡艳色就在眼前,裴獗将发簪丢开,攥着她的手束到腰后,便将人拉近,低头寻美食而啜,轻咂出声。 冯蕴骨头麻软,开始慌乱起来。 “将军……”音调变了,说不出完整的话,紧张时身子便抖得厉害,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裴獗一时兴起,不管不顾地将她掀翻在榻上。 她低呼,耳窝嗡鸣。 被他困在臂弯,完全没有主宰自己的力量,裴獗把她搓圆捏扁易如反掌。这一刻她想了许多上辈子的事情。跟裴獗,跟萧呈,跟这些狗男人,她不停地深呼吸,眼圈都红了。 “抖什么?”裴獗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腿盘在腰侧,见她抖得厉害又放下来,也没有为自己宽衣,俯身盯住她的眼睛,哑声道:“放心,不入你。” 他并拢她的腿,从中穿过。 野兽般拱起的背,俯冲而来的力量,激得冯蕴背弓起来,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腰腰…这样算狗男女吗?” 他说温存时才这样唤她,果然守信。 冯蕴:“算的。” 他说不做便真的不会做了。冯蕴也很难说清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但都很难放松。 这样的夹裹纠缠,她能清楚地分辨出男人的轮廓,那样的凶兽便是隔着一层布料也令她腰窝发麻。 此刻她希望自己是块木头。 可她不是,有知有觉,在他疯狂地磨动下,双手失控一般抓扯木榻,身子反应全不可控。这种姿势很怪,说不出难堪,也说不出期待。 想逃,又被他强摁回去。 “叫我。”低沉的声音带着狠,仔细听又有点难受,好似他正经历着地狱魔火的焚烧和煎熬。很喘,声音很好听。 冯蕴听得耳窝发颤,竟难耐地生出一丝痒,骨头缝里的,身下如遭水患一般,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狗东西。 她啐他,也鄙视自己。 裴獗扳正她的脸,“叫我什么?” 冯蕴知道他的意图。这种时候男人总是喜欢听点好的才来得快。 她懂,但她不惯他。 “将军?” “嗯?” “裴狗?” “再说。” “裴狗裴狗裴狗……狗……”她语调被撞得破碎,荡出来变成压抑的低叫。 他没有更唐突的举动,没有硬来,但速度比方才快,那薄薄的衣料完全阻止不了那样膨胀的热量散发,冯蕴身子发软,手虚虚地支撑在他肩膀上,喉头颤歪歪的声音,含糊不清。 裴獗在她臀上拍一下,像是咬牙般要掐死她。 “叫夫主!” 冯蕴死都不叫,吊着他。 她咬着唇,双眼睁大看他此刻的样子。 这是旁人赏不到的风光。 榻上的裴大将军与在营里将士面前的模样是浑然不同的,气息不稳,肆意偾张,俊朗的五官如铸如神,透过布料可见肩臂隆起的肌肉,精壮劲实,黑眸更是亮得灼人。 帘子无风而动,内室静谧得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有呼吸,夹杂着低而沉的喘。
窗户是透亮的,冯蕴半阖着眼,玉雪似的长颈微微仰起,受不住想要张嘴,又咽回去。 她不叫夫主他就急,所以她偏不肯叫出那一声,眼睁睁看他加重力道,一下一下越过丛林,有布料的遮挡也无济于事,一片甘霖浸无声,她如花般乱颤,也喘得厉害。 “将军,好了吗?你快着些。” 他不说话,双眼出奇的亮,也出奇的狠,眼尾红得不像话,吃人一般粗粝的揉她。好几次她都觉得那层布料要让他磨化。 野兽会钻进来比野兽已经钻进来了更吊人心,野兽在门口徘徊也更令人崩溃。她头皮是麻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快意突然顺着尾椎窜上大脑…… 空白一片,灭顶般的眩晕,她死死掐住裴獗的脖子,这一刻,分不清前世今生。 “将军呃……” 裴獗好似没有听见。 扣住她,不给半点喘息的机会,那劲腰疯狂得如同幻影,整个内室都是靡艳的气息…… 恍恍惚惚间,冯蕴看到窗户上的小风铃。 一晃一晃的,在风里传出细微的铃声,窗户上还挂着一张“福”字剪纸。有些旧了,褪去了本来的颜色,应是昨年主人家留下来的。 而此时,屋子的原主人去了何处,已不得而知…… 这便是乱世。 今日是你的,明日便是他的。 这便是乱世里手握重兵的将军。 现在是她的。 “夫主……” 一声呻吟如奶猫似的,裴獗猛吸一口气,疯了般摁住她的后腰,然后紧紧贴着她闷哼长喘。 “将军起开,要闷死我了。”冯蕴喘声带着他的轻颤。 又叫将军? 他黑眸满是狠和欲。 冯蕴猜,裴獗其实常常都想弄死她。 - 晌午过后,并州下起了绵绵细雨…… 得了大喇叭的北雍军,很是得意了半天,出了不少骂人的大才,他们编出押韵的句子,换着法的往恒曲关喊话。 仅仅半天,齐军便无力对骂了。 对于那个抬上城楼有扩音效果的大喇叭,他们觉得奇妙,其声效远大于营中号角,也通过北雍军得意的喊叫,得知那东西是出自冯氏女郎之手。 意外诧异,气怒不平。 齐军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反而是被冯蕴生生打脸的萧呈,最为平静。 “今日阵前便溺者,杖五十。” 皇帝的处罚刚下来时,营里士兵都不服气。 可当他们知道,那个女子是便是冯氏,大齐未来的皇后,便哑声了。 该打。 对着陛下的女人做那样的事,五十军棍是仁慈。 夜色当空,细雨将堂院内外笼罩得阴暗莫名。 灯火照不透萧呈的脸。 他平静地安排军务,平静地跟谢丛光和寇善讨论战事,也平静地为冯蕴辩解。 “十二娘落在敌军手上,身不由己,此时做什么、说什么都非她本意,二位将军莫与她计较。” 谢丛光和寇善嘴上说着裴狗可恶,逼迫冯十二娘,挑拨离间。可私心里却觉得,陛下这位嫡妻对他,似乎并没有传闻里的那样情意坚贞…… 城楼上那几句,听到的人,无不说那女郎对陛下满是嫌弃。 女郎早投了裴狗怀抱,就他还看不穿。 二位将军很是同情萧呈,在他面前抢着请战。 “陛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不攻城,我们会被北雍军骂到军心涣散……” 萧呈默然片刻,“让燕不息明日入城,再请和谈。” 他知道对方在等着他攻城,也知道今日齐军营里军心浮躁,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中了裴獗的诡计。 “营里将士多行安抚,朕自会出兵。” 谢丛光和寇善都有点急躁,可皇帝的平静,说服了他们。 到底是久战沙场的老将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裴獗造利器辱我,此刻断不能称其心意。” “按兵不动,将裴獗围死在并州城。” 萧呈嗯声,慢慢抬袖,从桌案上抽出几张纸。 “明日起,不可在城门乱骂,但可以齐声劝降。” 一个人的声音太小,只要人多,又何尝不是大喇叭? 谢丛光拿过黄纸一看。 有对敌军士兵说的。 “生是同袍,死共爷娘。” “胜有何欢,负又何憾。” “乱世彘犬,莫笑夜郎。” “放下刀枪,即可归乡。” “……” 还有几句像是歌调,不知是对谁人说的。 “锦被不复暖,衮衣渐也宽。长日望高台,弦调为谁弹?” “君不见,台城旧路双飞燕,倦夜无归巢已寒。君不见,天子戢兵走千里,空床辇路思团圆……” 谢丛光看着下面的句子太缠绵,不适合劝降。 尴尬地抬头,就见皇帝面色晦暗。 “着军中乐士,谱唱。” 萧呈:这写的什么鬼诗,我也很尴尬。 二锦:作者就这水平,写的不好是作者水平不高,和你南齐第一名士的个人能力没有关系。再说了,你看人家裴獗还不会写呢? 裴獗:??? ps:女主是作者亲生,没想过要她完美,有很多缺陷,也有很多毛病,不喜望见谅哈。 第148章 疯女不怕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8章疯女不怕净房里雾气朦胧,冯蕴躺在浴桶里,眼半阖着,只露出一个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满在她身侧添水,大满在收拾屋子。 事后,裴獗简单地擦洗下,换身衣服就走了。 两个人没有什么话,冯蕴是没什么力气,不想说,裴獗好像是没什么跟她说的,男人得到满足后冷下来的脸和方才压着她喘息截然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冯蕴倒不怎么在乎这个。 “狗男女”不就是这样的?温情只在欢好时。选择这样的身份她便乐于接受这样的冷漠,没什么可抱怨。不满的是,那种难以填平的焦渴和空虚,更甚了。 裴狗真的狗。 她靠着桶壁,抬起一只胳膊,看白皙的肌肤上落下的红痕,想到小满方才看着她时,脸上不可思议的震惊、愤怒,委屈得差点掉泪的样子,有些失笑。 裴獗身上的痕迹不比她少。要是让人看到,大概也会怀疑是哪个不怕死的,在将军身上留下那么多爪印吧? 冯蕴深叹口气,将自己沉下去。 又默默骂了声裴狗。 在被齐军围困的并州城,此刻她的心,意外地安宁而踏实。 房里清理干净了,两个仆女脸颊都红得很是诡异。 “女郎和将军换下的脏衣裳呢……” 小满刚冒一句便被大满打断。 “我去洗。” 这里不像安渡有专门的洗衣妇,事情都得她俩来做,冯蕴道:“将军的就给他放着吧,回头让他差人来洗。” 说罢熏上笑荷香,躺在榻上休息。 这时便有些后悔没有带上鳌崽过来。 天冷时有只崽暖床,该多舒服啊。 打个盹也不知几时了,睁开眼就看到小满进来,笑着道:“大郎君过来了。” 虽是兄妹,但也需要避嫌,温行溯被安排在离这个院落最远的西院,日常有自己的仆从和侍卫,裴獗给了他很大的体面,又处处防着他。 当然,这样的感受温行溯不会告诉腰腰。 他是因为城楼离开时,裴獗的脸色太差有些不放心。 可见到冯蕴,那些担忧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冯蕴坐在靠窗边的软榻上,熏香清茶,穿了件凝脂色的窄腰衣裙,坐在炭炉边上,慵懒餍足得像一只吃饱的猫,不是城楼上英姿飒气的女郎,而像是娇养在男子房里的妩媚妖精…… 温行溯意识到什么,眼皮跳了下,发现自己神思不受控的拉扯得太远,甚至有想欺负腰腰的荒唐想法,赶紧收回神,平静地坐下。 “我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四目相对,兄妹二人有足够的默契,不用说得那么明白,便知道对方的想法。 冯蕴嫣然一笑。 “大兄无须担心他欺负我。说不定,我可以试着拿捏他呢?” 温行溯心里酸得厉害,嘴里发苦,这不是正常的情绪,他提醒自己。轻轻嗯声,脸上便只剩下兄长该有的宽厚温和,端坐如常。 “腰腰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冯蕴笑道:“裴獗都允我做他僚属了,大兄竟然不信我本事?” 这里没有外人,温行溯说话不避讳什么,“不是不信腰腰,而是裴獗此人……”他看着冯蕴的脸,认真道:“恕大兄直言,他不是会轻易被女子拿捏的男人。” 这个冯蕴信的。 一个可以克制欲望的男子,岂能轻易被别人掌控?可不是还有“不轻易”的情况吗? 她笑笑,低头饮茶。 温行溯看她不想多说,身为兄长,也不好把手伸得太长,于是叹息一声,说到萧榕。 小公主被关了两天,脾气关没有了,精神气也散了,不怎么说话,今日饭都没有用。听温行溯的语气,有些担心。 冯蕴不以为然。 “等她饿狠了就会吃,无须在意。” 又笑道:“大兄再为她说话,我要疑心大兄是不是心许长公主了?” 温行溯还能说什么? 他默默把话咽下。 对萧榕,他是不忍心,但她也算自食其果,如今身在敌营,有吃有喝没有折辱,也无法再要求更多。 “我今日在城里走了走,并州城的情况不容乐观。大户人家还好,百姓大多没有备足粮物,围城时间长了,只怕要出事……” 他没有说太多。 对北雍军的军务他是插不上手的,但眼看着这样的困境,曾经当过统帅的他,难免会站在那样的角度去思考。 冯蕴道:“并州可是个大粮仓,别看就这巴掌大的地,但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又有恒曲关据守,所以谁都想咬下这块肥肉……” 温行溯皱眉,“腰腰是说?” 冯蕴道:“百姓没有粮有什么紧要?只要城里有,世族豪坤家里有,就不愁挨不到脱困。”
温行溯脸色微变,他是世族出身,利益是相通的,从来没有想过打这种主意,在他看来,侵犯世族资产是极大罪行。 而冯蕴不在意…… 她相信,裴狗更不讲规矩。 于是伸手捧住茶盏饮一口,目光已有变化。 “大兄,你来帮我做事,如何?” 不用上阵与齐军厮杀,更不是帮北雍军做什么,只是为百姓民生奔波。在冯蕴看来,这没有违背温行溯的信念。 “大兄放心,坏人是我,黑锅有我来背。” 她想让温行溯来做这件事,一是不想他成日以养伤为名虚耗光阴,内心忧郁,二是想让他和裴獗的关系有所缓和。大兄不为萧呈上阵,上辈子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温行溯听了她的想法,大为震惊。 “腰腰不可。” 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会被天下世族所唾弃,这到底是个氏族社会,有些根深蒂固的规矩和传统,是不可以去挑战的。 百姓的声音是留不下来的。 得罪世族却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洗刷不清…… 要是可以,冯蕴也不做。 但她很明白眼下并州城内的稳定,对北雍军有多么重要。要是从内部瓦塌,那到时候,齐军不用攻,城里就先乱了。 既然来了并州,做了僚属,那为主公解决后顾之忧是她应尽的本分。搞好后勤,有钱有粮,便是冲锋陷阵的保障,大业可成。 “大兄,名声于我无用,我是疯子我怕谁?即便天下人都说我媚颜事主,恶事做尽,又如何?至于子孙后代如何想,更不在我考虑之内,我不会有子孙后代了。” “你在说什么?” 温行溯目光凝在她身上,好像要看穿她的心。 “是不是裴獗?” 冯蕴沉默一下,“是我不想。” - 裴獗说得对。 萧呈确实不会因为几句骂声就被激怒。 雨声淅淅而下,萧呈沐浴更衣,立在窗前看着无星无月的苍穹,湿透了昏暗的天地。 “陛下。”平安掌灯过来,看到主子脸色苍白,连嘴唇都白透了,猛地吓一跳,赶紧拿过氅子搭在他的肩膀。 “龙体为要啊陛下,歇了吧。” 萧呈嗯声,坐到木案前,拿起一卷书。 “你退下吧。” 平安看了看他的脸色,“今晚可召夫人侍寝?” 他说得小心,带了点试探。 毕竟谁都知道冯十二娘大逆不道,在城楼上痛骂陛下,陛下嘴上说她是为敌军所迫,心里想必已是恨极,宰了她的心都有吧? 这个时刻,正该找温柔小意的冯夫人陪在身边,缓解内心郁气才是。 平安为主子操碎了心。 声音一出,萧呈抬起头来。 那张风姿矜贵的脸,是平安少见的冷漠。 “想做朕的主了?” 平安笑得难看,“小人不敢,小人就是不忍心……寻常大户人家,哪个没有妻妾暖床。大冬天的,陛下还独身一人……” 冯夫人来恒曲关这么多天了。 陛下一次都不召她侍寝,平安看不下去,萧呈却云淡风轻。 “等阿榕找到,把她们一起送回台城。” 长公主失踪了,可平安觉得陛下好像并不担心。 那可是陛下最疼爱的长公主啊。 一个大活人没了,陛下脸色都没变一下。 平安哪会知道,在萧呈这里,萧榕自己离营再来信说被冯蕴绑架的事情,以前发生过了。就连那封信,都和前世写得一模一样,他如何会信? 眼下他不担心萧榕。 只操心冯蕴。 是恨他娶了冯莹吗? 可他为她保留了嫡妻之位,甚至不计较她陪侍过裴獗,她为何还要这般当众羞辱他?让他在万千将士面前,颜面扫地。 萧呈,懦夫,无能…… 冯氏阿蕴,果然这时就已心许裴獗,而不是后来朝夕相对才生出来的情分,从安渡失陷到如今,才多少日子? 她为何会变成这般? 她的深情,也未免太廉价。 冯莹撩帘子进来,看到的便是萧呈紧蹙眉头的样子。 微雨幽夜,他挺拔的身形如嵌在江南烟雨里的一幅绝世名画,金尊玉贵,清冷如人间谪仙。 冯莹从仆女手上接过托盘,示意仆女退下,这才放到萧呈的桌案前,然后走到萧呈的背后,在他肩膀上按捏。 萧呈睁眼,发现是她,沉了脸。 “你怎么来了?” 第149章 恪守本分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49章恪守本分冯莹手腕稍稍加点力,在男人的肩膀缓缓按压。这是她向宫里的老宫人学的,说是最能解乏令人愉悦,她想取悦萧呈。 “妾忧心长公主殿下,忍不住想来问问……” 这是最完美也最有情义的回答,她知道萧呈喜欢听什么。 萧呈示意她不用再按。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冯莹当然明白,萧榕是自己走的,晋军根本就没有抓到人,当然不可能来要挟,但嘴上却要做出十分关心的模样,小声道: “阿姊和长公主自幼便不和,妾在想,阿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拿长公主交换什么?会不会……本就没有把长公主放回来的打算?” 萧呈看她一眼,气定神闲。 “你是说,她会害阿榕性命?” “妾没有那个意思。”冯莹很是会察言观色,萧呈喜不喜欢冯蕴她不知道,但萧呈这个人,以君子自称,最不喜欢别人搬弄是非,哪会容许她说冯蕴的坏话? “妾只是担心长公主殿下,也忧心阿姊……” 又偷偷瞄一眼萧呈的表情。 “妾听人说,阿姊在城楼上骂了陛下,心下很是惶惶然,阿姊是不是被裴獗要挟,非骂不可,这才会出声落了陛下的脸面,陛下万莫要往心里去,莫要责怪阿姊……” 她很会说话。 给了萧呈好看的台阶,也为冯蕴的所作所为做了找补……按捏男子肩膀的手,越过肩膀慢慢往下,柔软的身子几乎要覆在他后背。 萧呈拉过她的手,冰冷的指尖触上肌肤,冯莹便红了脸,心窝发热,脚都软了。 “夫主……”她小意温柔的唤了声,正要顺势靠过去与郎君相好,萧呈突然用力将她狠狠从身后拉过来,丢开手。 “贵妃多虑了。” 萧呈淡淡看着她,眼神失了些温和,但语气不轻不重。他不是那种会肆意发怒的男子,世家教养刻在骨子里。 “恪守本分,不要让许州冯氏因你而难堪。” “陛下……”冯莹花容失色。 她从没想过,萧郎会说这样狠心的话。 “妾做错了什么?” “娴贵妃,退下吧。”萧呈眉间疏淡,可见不耐。 娴是萧呈给冯莹的封号,一个娴字将她钉死在贵妃位上,皇后的位置却留给了那个敌将怀里天天痛骂他的女郎…… 冯莹觉得萧三是有点犯贱的。 但她不敢说出口。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的打听不打听,不该说的话永远不要出口,这是萧呈给她立下的规矩…… 冯莹低下头,眼里已有了泪光。 “陛下……夫主……妾心知事事不如阿姊,可妾对夫主拳拳真心,从未改变……很多年了,妾爱慕夫主很多年了……” 女子嘤嘤啼啼,好似没打动萧呈。 “夫主。”冯莹俯在他膝上,垂泪泣声,“妾知夫主为国事心烦,妾想为夫主分忧,却是有心无力……” “哭什么?下去早些歇了。” 他脸上看不出情绪,没有哄人的习惯。 但也不爱发火。 “妾,妾没有哭,妾就是……委屈。” 冯莹轻轻趴在萧呈的膝盖上,软绵绵的抬起泪眼看他。 “自成婚以来,夫主便忙于国事,至今也没有……”她咬了咬下唇,才说出那句羞臊不堪的话,“没有与妾圆房。外人不知真相,常来问妾,何时为陛下孕育皇儿,妾当真是有苦难言,每每忆及此事,便时常后悔……” 萧呈:“悔什么?” 冯莹道:“不该生贪念,一心嫁萧郎。” 萧呈低头,目光沉沉看来。 冯莹垂下眼,楚楚可怜地道:“夫主和阿姊早有婚约,若非世事多变,此刻阿莹该唤你一声姊夫了。妾知道,夫主娶我是不得已……怪也怪妾当初不懂事,在阿父阿母和大伯父提及婚事时,就该断然拒绝的。那样,大伯父就不会为难夫主,夫主也不会迁怒于妾……” 声音泣下,哀怨无比。 “要是可以重来,阿莹不敢再贪心,定会成全夫主和阿姊,哪怕从此只能远远看着姊夫,一辈子受那爱而不得之苦,阿莹也心甘情愿。” 要是可以重来? 萧呈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低头看着跪伏膝上的女郎,心口如窒般疼痛。 她想到了冯蕴。 想到那一声萧三哥哥。 她说:“妾眼下只求一个安稳,求陛下庇护,给我和孩儿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道:“你恪守本分,朕便不会亏待你。” 不会亏待是什么呢? 冯莹听他喃喃出声,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圆房都成奢望,她还能盼什么? 冯莹哭道:“夫主何时才肯让妾侍寝?” 她问得直白,脸已红透,“妾只想早些为夫主诞下麟儿,开枝散叶……此生就再无奢望了。” 萧呈眉头跳了一下。 他想到予初。 予以正初,是他的心意,是他和阿蕴的孩儿,却不是爱的结晶,他那时有恨,她也有,两个人都恨透了…… 萧呈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冯莹的发顶,看向那雨夜的窗,眼神深幽。 “等她回来。”
他也不是非要为她守着…… 只是她以前嫌弃过,说姓裴的跟她是第一次,是她把他调教好的,是她让他懂得了男女之欢,就算裴獗以后有一百个一千个妇人,身上也会留下她的烙印。 而他却是被别人调教过的,浑身都是别的妇人刻下的气息,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说出那样狠的话。 还不是以为他不会拿她怎么样,恃宠而骄。他把她关入冷宫反省,仍不悔改,竟想给裴獗暗通款曲,写信说渠儿身世,让他如何不恨…… 他养大的儿,唤他做爹。她却要生生剥离那一切,甚至想让裴獗救她,离开齐宫…… 那他就折了她的翅膀,关她一辈子。 只是不料,她的一辈子,那么短暂。 今生他便留着,等她来调教吧,看她要如何给他身上烙下烙印。 冯莹只差把银牙咬碎了。 圆房都要等冯蕴回来,萧郎是在为她守身,要把初次予了她么?她很想大笑,告诉他,他等的女郎日日都在敌将怀里,早不是纯洁之身了,他的等待着实可笑。 但她不敢。 只抬起一双蒙蒙泪眼。 “那阿姊要是……不愿意再回来呢?陛下打算如何待她?” 萧呈的太阳穴一阵阵的疼痛。 怎样待她?呵! 他低低地道:“我和她的帐,会跟她去算。” 他双目静谧,如暗夜枯井,看不到狠意。 但冯莹心下知道,这张雅致矜贵的脸是骗人的,萧三公子狠起来,丝毫不比别人逊色。 她点头,拼命点头,泪如雨下。 “妾不敢的,妾很乖的,都听夫主的话。” 萧呈:“退下吧。” 冯莹的目光黯淡下去。 “妾告退。陛下保重龙体。” 萧呈轻轻嗯一声,听不出喜怒。 外面下着细雨,冯莹走得很慢。仆女不敢多言多语,抱着披氅跟了一段路,这才上前给主子披上。 冯莹恶狠狠瞪她。 “你想冻死我?” 仆女变了脸色,“仆不敢。” 明明是主子说的不要马上为她添衣,明明是她想让陛下看到自己楚楚可怜的样子,到头来,挨骂的人,还是她…… - 燕不息是伴着齐军的唱腔入城来的。 齐军不再像前两日那像没有章法地胡叫乱骂,而是排列整齐,士气高昂的长声吟唱,那雄浑有力的声音很有韵律地传入城里, “生是同袍,死共爷娘。” “胜有何欢,负又何憾。” “……” 劝降的声音是有感染力的,士兵、百姓,听着那幽怨的唱腔,于城内受困的当下,无不心生感伤。 尤其萧呈写的宫怨般的曲调,伴着风声的呜咽传过来,听得人莫名心酸,莫名感动…… 齐帝对冯十二娘的情深,也悉数化在曲调里。 显然,萧呈也打起了攻心战。 受困在城里,本就容易有心理弱势,哀怨、思乡,悲切的调子,很容易动摇人心。 - 城头上。 裴獗和温行溯并肩而立。 “温将军会做诗吗?” 温行溯听着那齐声吟唱,眉头微微蹙着,不知裴獗问这个有什么用意,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大将军会吗?” 裴獗面无表情,“不会。” 温行溯道:“萧三是有才华。” 但萧三公子清贵高冷,素来不屑儿女情长。若非亲耳听见,温行溯也不会相信,他那只摆弄风云的手,会写出这种东西来…… “可惜了。”他叹。 “当初不知情重,不知珍惜,落到如今,也怪不了谁。” 他嘴上说的是萧呈,其实是敲打裴獗。 不要得到腰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她…… 裴獗道:“当真情重,还是以情攻心?” 温行溯默了默,凭他对萧三的了解,攻心多于情重吧。但这种话不方便和裴獗多说。 于是换个话题,说到来找他的目的,劝裴獗阻止冯蕴。那种得罪世家的事情,是万万干不得的。 “十二娘义气用事,想为将军分忧,可眼下实不该如此鲁莽……” “没什么不该。”裴獗道:“温将军端方君子,不必插手,由她去吧。” 温行溯很难理解。 这不是纵容,这是害了冯蕴啊。 “将军真要让她背上那等名声吗?” “名声是什么?本将不在乎。” 裴獗眉目冷冽,说罢就见燕不息的车驾入了城门,转头道:“温将军可要陪本将去会一会燕不息?” 燕不息曾做过温行溯和萧呈的西席,曾有师生之谊。 温行溯拱了拱手,“温某此番,无颜面对旧人了。” 裴獗看他一眼,点点头,没有勉强,转头叫来石隐,吩咐几句便大步离开了。 温行溯定了片刻, 站在风口,觉得虚不着力…… 她的腰腰。 萧呈可以光明正大的抢,裴獗可以明目张胆的要,就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无法阻止她再一次成为两军阵前的战利品。 第150章 他的奖赏 天冷了。 营房里摆着炭火,红彤彤的。 燕不息一身大袖深衣,头戴笼冠,跪坐在客席的桌案后,脸色凝重,不是很好看,因为他坐下来半天,裴獗都还没有来。 这是怠慢。 一个颇有声望的名士,很看重这个。 裴獗是在他们入座以后才到的,来得晚,没什么表情的脸,好像夹杂着雨雪的冷气,往主位一坐,室内便安静下来。 他不出声,燕不息上次见识过这位裴大将军的狂妄了,更不敢指望他会热络的招呼,说点虚与委蛇的客套话。 于是主动起身行礼。 “裴大将军,老朽今日来,仍是为了促成两军和谈。齐帝不愿与贵军交恶,更不想战事绵延下去,致两国百姓流离失所,生民涂炭。” 说罢,他示意随从。 那人拿着一份公文呈上去。 这次,除了上次的要求,萧呈给出一份长长的礼单,可以说,在燕不息看来,裴獗乃至大晋朝廷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因此他话里也拿捏了一把。 “将军要是尚有疑虑,应上书朝廷,请旨大晋皇帝。此事于国于民有利,想必贵国也能看出齐帝的诚意。” 他在拿晋国朝廷施压。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裴獗淡淡扫他一眼便放下文书,深浓的眼眸里不见敌意,也冷漠到不见情绪。 “我敬重燕先生,还望先生体谅,献姬妾以换重利的事,裴某不屑为之。” 燕不息听到敬重,脸上便好看了不少,又捋着胡须道: “此事往大了说,是江山社稷,往小了说,无非儿女情长。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否恩准?” 裴獗道:“燕先生请说。” 燕不息道:“老夫可否见一见冯十二娘?当面听听她对此事的看法?万一冯十二娘自己愿意呢?那对将军而言,只是成全而已。” 裴獗微微眯眼,盯住他。 “本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燕不息老脸通红,有点挂不住。 他却道:“看在燕先生不辞辛劳来回说和的份上,本将会给齐帝一个亲自面见冯十二娘的机会。” 燕不息差点手滑摔了茶盏。 让冯十二娘面见齐帝? 他不相信裴獗会如此大方,可那张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图,淡漠地点点头,便起身离去了。 “送来使出城。” - 情绪传染的速度很快,齐军的喊话很快在并州城里起效了。空气里好似都流动着浓重的悲伤气息。 这才仅仅是围城的第五天。 街道冷清,天空寂静,萧呈的攻心策略在百姓和士兵心里种下了忧伤的种子,凝结在一起,变成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并州城上空,逼仄得喘不过气。 今日城西竟发生一起铜器小贩袭击北雍军巡逻士兵的事件。两死一伤,其中一个死者是小贩的幼子。 冯蕴派人去打探了一下。 起因很简单。 小贩一家有九口人。在北雍军入城前,靠摆摊售卖铜器为生,市集交易因战事而停,困于家中数日,提前没有备有米粮,揭不开锅了。 今日小贩去找亲戚借粮,空手而归,回来时恰好碰到两个巡逻的士兵,拦路盘问,小贩突生戾气,就着屋檐下的榔头敲在一个北雍军士兵头上,当场死亡。另一个士兵动手打伤了小贩,并失手捅死小贩出门帮忙的十二岁幼子。 事情发生,覃大鑫就派人去处理了,还给了小贩家里米粮安抚,不料这样的结果,不仅民间百姓不满意,营里士兵更不满意。 颓丧的情绪被拉扯到最大,百姓和士兵无形中便敌对起来,再加上城外天天哭丧一样的歌声,蛊惑人心,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了块石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萧三还是有点手腕的。” 冯蕴由衷的说。 “惯会利用人心。” 坐在她面前的是温行溯。 今日是冯蕴让他过来帮忙的,进门就听到这档子事,沉吟一下点点头。 “他会是个出色的皇帝。” 萧三未必是好人,但好人做不了好皇帝。 “腰腰怎么想?”温行溯突然问。
冯蕴不解地看过去,温行溯微微蹙眉:“那些喊话你都听见了吧?昨日燕不息又来了,诉求仍是和谈休战,多加了礼单,仅要你一人。” 冯蕴看着他笑,“大兄不会认为他当真是为了我吧?” 温行溯不解她脸上的嘲讽因何而来。 在温行溯认知里的冯蕴,心里装着萧三公子,即使不得已跟了裴獗,但从小便有的爱慕,怎会轻易改变。 “他不是为我。”冯蕴没有等温行溯的答案,自顾自地笑道:“他这么做,只为以情攻心。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并州城,从北雍军内部开始动摇。” 她脸上不带情绪,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在分析。 “其一:嫡妻的说法,可以引来世人的同情和怜悯,从世俗的角度,将裴獗推向道德卑劣的一方。强占人妻,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同这样的行为。他尚未开战,便站在了讨伐的制高点。” 温行溯沉默。 从那幽怨的歌调开始吟唱,不说齐军,就连北雍军里都有人同情。温行溯的两个仆女,弄琴和司画,甚至因此而流泪。 帝王之尊做到如此,小女子们怎不感动? 冯蕴眼尾带了一些寡淡的笑,凉凉的,锋利的,一字一字,像是要把萧呈的君子外衣剥开。 “其二,战争有了合理性,民心所向。那与裴獗放弃齐军优渥的谈判条件,会让此事如何发展?入冬了,快过年了,北雍军思乡情切,早就想结束战斗回家过年。这样好的和谈条件,如果裴獗不应,必让士兵生出抵触情绪。再有,如果今日坐在谈判桌上的是丞相李宗训,会毫不犹豫地应下。那裴獗不应,首先得罪的便是朝廷,萧呈一箭双雕,用心险恶。” 温行溯皱了下眉。 他内心对萧呈还是有偏向的。 但他从冯蕴的话里,听得出来,冯蕴的心全然偏向了裴獗,没有站在萧呈的角度去考虑萧呈的处境,更不会想,对萧呈而言,这是最好的策略。 温行溯道:“腰腰还是恨着他?” 冯蕴不置可否,扫他一眼。 “大兄可以这么想。但我方才说的话,无关爱恨,只是从策略上剖析萧三的行事。如果加上我自己的观感,那就不只是恨了……” 言罢,冷冷一笑。 “你见过哪个丈夫会把自己的妻子摆到台面上,供人谈论,称斤议两的?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工具。” 温行溯留意观察着冯蕴。 她的变化太大了。 变得令人不敢相认的地步…… 萧三可是她不惜与众女郎敌对,在众女郎的围攻中,仍然要梗着脖子坚持宣告“萧三哥哥是我的郎君,我的,谁也不可以抢”的那个人啊。 “不说他了,只说眼下吧。” 冯蕴看着温行溯变幻莫测的脸,知道人的思想是很难在一朝一夕改变过来的,萧呈和大兄是至交,大兄偏向他也是应当的。 于是说正事。 “小贩的事看上去是孤例,但影响深远,若不解决根本矛盾,照此下去,事情会越演越烈。” 温行溯眯眼,看着这个腰腰,感觉她好像在发光一般。 “根本矛盾是什么?” 冯蕴道:“是百姓无粮和齐军围城。对百姓而言,有吃有喝有好日子过,没有人愿意找死,更不在乎谁来主政。但吃不上饭的时候,人心一乱,就会将矛盾对准北雍军了……” 她早就有主意,不再多说什么。 “大兄要是准备好了,我们即刻出发。敲山震虎,扫粮行动……” 温行溯过来的时候,看到叶闯等人换上了便服,就候在门外,便知冯蕴是铁了心要干这一票了。 他叹口气:“好。” 无论腰腰要做什么。 上山当土匪,下海为贼盗,他都跟她去。 冯蕴看到他这么爽快,高兴,又感动。 “你我兄妹齐心,定能在这乱世闯出一条通天大道。我知大兄为难,一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出声,参与一下就行,坏人我来做。” 让他参与是做给裴獗看的。 在并州,她不缺人手,本不必非拉着他去。 温行溯心里明白,微微一笑,“都听你的。” 第151章 替天行道 冯蕴首先盯上的是城东刘大户家。 刘彦的祖父做过节度使,高门大户,家里妻妾成群,人丁兴旺,钟鸣鼎食,占据着城东玉清巷半条街,他家的三层土楼在玉清巷耸立着,老远就能看到。 走近一看,铁铸的大门顶天立地,比衙门都高,墙上有射孔,仆役部曲人数不少,从战争开始那天,刘家便杜门谢客,不理外事。 冯蕴差人送了拜帖,然后换上男装,吸着气为难自己,缠上束胸,以大将军管粮掾属的身份,拎着礼品上门了。 一把青玉嵌花刀,是涂家坞堡的作坊里造的,比市面上的都要锋利精细,拿得出手。一把绣面坠玉扇,是应容巧手做的,她说送给刘夫人,当个随礼。 其实是先礼后兵。 刘彦心里骂娘,可人都上门了,还是得笑容满面地接待,安置在花厅里,唤来夫人,说些体面话,然后开始哭惨。 “战局不定,也不知将军何日能解并州之危?唉,看着并州民生凋敝,一派萧条之象,刘某真是心疼难当。” 冯蕴道:“刘公仁善。” 夸完就上手,冯蕴不拐弯抹角。 “眼下城中百姓无粮无米,日子更是难捱得紧。要是豪族大户都像刘公这般仗义疏粮,行善积福就好了。” 什么叫仗义疏粮? 刘彦眼皮直跳,看着冯蕴笑容满面的样子,又看一眼她身边沉默不语的温行溯,狠狠咽了下唾沫。 “不瞒二位,别看刘某家大业大,其实是个空壳子,人多,嘴巴就多,自己肚子都快填不饱了,哪里还有余粮供人吃喝啊……” 冯蕴:“我不信。” 她上来就送礼,只是做个过场,不好厚着脸皮直接上手抢而已,说话自然不讲分寸。 “谁不知刘公家底雄厚,在并州城是数一数二的豪户?昨年刘公耗费千金强纳两个小妾,酒后说打死就打死,没见心疼钱的。眼下民生艰难,让刘公借点粮食度日,就这么难?” 刘彦心里骂得更响,脸上满是尴尬。 “哪里,哪里……” 冯蕴来了,自然做足了准备来的,将他那点破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刘公无须客气,你看这样如何?从即日起,刘公在门外放粥,供应玉清巷到翠竹坊的百姓,一日两餐。” 她说罢击了下掌。 小满赶紧呈上一张小图。 是冯蕴手绘的,让刘家负责的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但有灾民饿死,都是你刘公慈心不够啊。” 刘彦快气死了。 眼前的女郎厚颜至极,要粮要得理直气壮就不说了,还给他指派任务?被裴獗宠的无法无天,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吧? 冯蕴只当看不到刘彦眼里的凶光,微微一笑。 “当然,将军也不会亏待刘公。” 她抖了抖袖,对刘彦拱手。 “将军会下褒赞文书,并篆词制匾,送到刘家,以彰刘公德行操守,流芳百世。” 要他付出那么多,就得句夸呗? 刘彦冷笑两声,“不是刘某不肯,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玉清巷到翠竹坊,少说也有三四百户人,全由刘府供应,做不到啊。” “刘公好好考虑,明日等你的好消息。”冯蕴没有太多的耐心,“我还要去别家走一走,就不多留了。” 从头到尾,她脸上没有半点要粮的卑微和恳切,只是带着侍卫招摇过市,摆明了“你不肯,我明日就带人抄你家”的态度。 刘彦气得直发病,脸都白了。 冯蕴还含着笑,朝他深深揖礼。 “刘公不用远送。看你脸色不大好,多多休养,积福积德才是。告辞!” - 回去的路上,小满很是不解地问冯蕴。 “在安渡,女郎找王家要粮都是背地里偷偷去,为什么到了并州,要这样大张旗鼓,坏了自己的名声?” 冯蕴:“安渡不同。” 小满问:“哪里不同了?” 冯蕴笑道:“并州被齐军围困,人心思危。而当时的安渡被北雍军占领,只要北雍军不乱来,人心向好。” 安抚需要安抚,并州则要威慑。 藏着掖着,反而会事倍功半…… 而且,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世家贵族左右朝政,门阀氏族控制天下的局势,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总有一天规矩会变,天也会变。 她就是要做打破规矩的人。 冯蕴从覃大金那里要来了并州城图,标注位置,分出区域,划出区域内大户,认真衡量他们的家底…… 然后马不停蹄,一家一家的拜访,商谈。并将温行溯的仆从品书要过来,做她的案牍。
温行溯跟在她身边,见识到了冯蕴的多面性,又是诧异,又是欣慰,又有些落寞。 腰腰变强了。 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女郎了。 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需要他了。 _ 冯蕴的威逼利诱,没有立竿见影。 次日,她拜访过的几户人家,只有一家在门外派了粥,两口不大不小的木桶,粥清得照得见人影,明显只是给个脸面,。其他人则是默默抵抗,没有将冯蕴的威胁放在眼里,又或是都在观望别家,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这些都是人精呢。 冯蕴唤了小满进来。 “更衣。我要去一趟刘家。” 小满看女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见生气,这才放松下来,“女郎束胸吗?” “束。”束胸虽然不太舒服,但走路少了阻力,步子迈得要大一些,更有气势,也免得那些人见面就往她胸前看,少了敬畏。 小满应一声,拿来布条。 “女郎何必抛头露面,这种事情让将军派人去做不就好了……” 冯蕴轻笑,没有回应。 她没有办法告诉小满,能争取来这个将军掾属,抛头露面做事的机会,于她来说,有多大的意义。 ― 门外传来喊杀声的时候,刘彦正在屋子里吃饭,从早上起他就有些心神不宁,倒不是说他有意对抗北雍军,而是裴獗没有亲自出面,就派个女郎来,他觉得还可以再摆一摆姿态,以观后效。 他不相信冯蕴能办成什么大事。 因此,听到杀人的消息,他还不太敢相信。 “你看清楚了,是那姓冯的女郎,派来的人?” 仆妇急得满脑门都是汗,不住点头。 “是是,那女郎也在,见人就砍,不留半分情面啊……” 从决定杀鸡儆猴那一刻,冯蕴就没有再给刘家留后路了。 雷霆出击,就在于狠和快。 她得把刘家镇住,方才可以从张家李家谢家周家这些大户手上换来更大的利益。 所以,她是大张旗鼓带人来的。 甚至敲着响锣,惊动了整个玉清巷。 “刘家私藏官粮,草菅人命。” “今日替天行道杀富济贫,所抄粮食悉数派发给乡民度日,北雍军不留一粒……” 冯蕴随便安了个罪名,听上去有些敷衍,但抄家却是认真抄的,连刘家灶上的泡菜坛子都没有放过。 北雍军在安渡都没有杀人放火,刘彦没有想到会拿自己开刀…… 他咬着牙含恨求饶,但已经晚了,冯蕴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便是要绝了后路的。杀了刘彦才会有威慑力。 “杀了。” 刘彦眼睛都瞪大了。 他不敢相信,“你,你们胆敢杀人……” “敢。”冯蕴不让他把话说完,“刘公有一事没有搞清楚。齐军围城在外,可能决定刘公性命的,归根结底还是北雍军啊。” “你,你,你……” “刘公大义。”冯蕴朝他行礼,“死你一个,换并州百姓无数人活命,这是大功德,下辈子刘公定然还能投胎富贵人家。” 死前还画饼,下辈子都画上了。 刘彦苍白的脸,死灰一片。 然后在两名侍卫的钳制下,吓得生生晕了过去。 刘府部曲很多,但今日温行溯亲自带人抄家,这些人落入正规军手上,便相形见绌了,没几个回合,全押到了堂前院里,跪了乌泱泱一片。 温行溯拎刀走过来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杀了”两个字,是从杀鸡都不敢的冯蕴嘴里说出来的。 他屏住呼吸,凝视着冯蕴的背影。 冯蕴察觉什么,回头便换上了笑容。 “我还有两家要去拜访,这里就有劳大兄了。” 又特意嘱咐一句。 “饶了妇孺,其他随意。” 她知道大兄仁善,不会杀人。 放了狠话,便大步流星地带人走了。 坏人她来做,好人的名声就留给大兄吧。 裴獗:你顾及你大兄名声,倒是没考虑过我? 冯蕴:我俩一对狗男女,要什么名声? 温行溯:要不换我来做狗男人? 萧呈:道德沦丧! 敖七:……作者真的不记得大明湖畔的小敖七了吗? ps:月底啦,双倍月票,有票的姐妹请投长门哟~~ 第152章 女郎好会 这夜,并州城又下起了小雨。 裴獗进门的时候,房里只有大满侍立,小满在帘子后面看到他,连忙把脑袋缩回去,给冯蕴报信去了。 屋子里干净整洁。 熏着香,淡淡袅袅。 裴獗身边侍卫全是儿郎,没有女子,料理杂事的小厮都是侍卫充任的,屋子里说不上有多乱,但跟冯蕴住进来以后,是完全不同的…… “将军。”大满看着那挺拔的身影,垂下头,不敢直视,“女郎刚回来不久,今日在刘家让人泼了一身潲水,在里头沐浴。” 其实潲水没直接泼中冯蕴。 因为让温行溯挡住,只是湿了她的鞋。 大满说得夸张了一些,裴獗嗯声没有多问,信步迈入内室。 屋里更香了,是冯蕴身上的味道,像裹着淡淡的花蜜飘过来,让人发馋…… 那天两人胡闹后,裴獗便没有再回来,再驻足此间便想到那天的旎,难免心猿意马,血气上涌。 他瞥一眼桌案上书籍,随手拿过来。 不料是一本诗歌杂赋。 冯蕴看书很杂,涉猎广,记忆力好,什么书在她眼里都是宝贝,什么知识都往脑子里塞,从未厌倦过…… 但落入裴獗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锦被不复暖,衮衣渐也宽。长日望高台,弦调为谁弹?” 他想到萧三写的酸诗。 从小就投身行营,这些东西对裴獗来说是陌生的,不值一提的。对名士风流高门逸事,更是没有半分兴趣,也从不学京中子弟那一套斯文败类的做派,附庸风雅。 他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直到看到冯蕴的书。 出自世家的女郎,从小就被太傅夸过神童的冯蕴,是喜爱风雅,崇尚斯文的…… 窗前摇摆的风铃,发出清灵灵的响声…… 裴獗眉心蹙起,猛地将书丢回去,发出啪的一声。 “将军?”冯蕴进门看到的就是裴大将军怒而掷书的一幕,怔了怔,便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前的炭炉边坐下。 “书长出腿来,走到将军面前,惹将军生厌了?” 冯蕴由着仆女通发绞发,脖子微微后仰,露出大片光洁瓷白的肌肤,语气慵懒而随意。 她喜爱书,善待书,当宝贝似的,看不得人家这样对待。 裴獗看她一眼,没说话。 窗户外有月华的光投下的淡淡剪影,帘帷轻摆,窗下浅坐的女郎好似泛着光。 冯蕴唔一声,突然蹙眉,“轻点。” 她抬眸,看着大满。 大满有些无辜,她已经很轻了…… “女郎恕罪。”大满咽下委屈,将手放得更轻,冯蕴却顺了顺湿漉漉的头发,摆手,“罢了,晾一会儿便干了。下去吧。” 屋子里生着炭火,有一个高高的竹罩扣在上面。小满将炭笼朝冯蕴的身边挪了挪,这才和大满退下去。 刚打帘出去,就听到冯蕴打了个喷嚏,“并州的天气,比安渡凉上许多。” 裴獗道:“我来吧。” 他起身拿起巾子,冯蕴妩媚的眼儿微微一转:“有劳将军。” 大满和小满对视一眼。 原来就等着将军帮她绞头发呢。 小满吐舌,小声道:“女郎好会,女郎怎么什么都会,将军也得乖乖拜倒在石榴裙下……” 今日出门,那些北雍军儿郎看到女郎,一个个都流露出钦佩的光芒,女郎却像没事人一样,小满看得都快要膨胀了,骄傲全写在脸上,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女郎,当她的舔狗。 大满嘘地一声,拉着她走。 小满道:“干什么嘛,我还想听听呢。” 大满脸颊突地浮出两团红云,伸手拧小满的耳朵。 “那日还没听够?不害臊。” 小满搓着耳朵叫痛,低低道:“我怕我们走了,将军又欺负女郎,他粗手粗脚的,弄痛女郎怎么办……” “你还说……”大满直接捂她的嘴。 两个仆女在外面说的话,屋里的人都没有听见。 冯蕴享受着大将军的侍候,百无聊赖地舒展着身子背对裴獗,淡淡相问: “刘家的事情,将军都听说了吧?” 裴獗嗯一声,没什么表情。 冯蕴抬起眼看他,嘴唇翕动间有点犹豫。 “人是我下令杀的,将军知道吗?” 裴獗仍然没有什么情绪,视线专注在搓揉绞动的那一头秀发上,语气没有起伏,“嗯。” 冯蕴转过头看他,“将军觉得我做错了吗?” 裴獗手头上慢了下来,视线迎上女郎柔软的美眸,“杀了便杀了。”
“杀得对是不对?” 她非要得出个结论才行。 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从上位者的角度来审视她的行为,是对是错,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她很认真,如好学的学生对着尊敬的师长。 可惜裴獗视线微灼,心思好像并不在此。 “做都做了,无谓对错。” 这个答案冯蕴不满意,握住他的手腕,带点嗔怪,“听将军的语气,颇有微词,我想听听将军的看法。” 裴獗:“想听实话?” 冯蕴认真点头,看他久久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自己,原本的信心满满变得忐忑不安。 裴獗的手落在她头上,巾子将脑袋全部裹入其间,语气淡淡的。 “还是妇人之仁了。” “怎么说?”冯蕴不解的回头。 裴獗按住她脑袋,不让扭动。 “斩草除根,把过失全推我身上。” “……”冯蕴笑了起来,瞄他一眼,“不用我推,这瓢污水将军也受定了的。旁人眼里,你我是一体的。” 裴獗不说话,目光软了些。 换了张干净的帕子,继续为她擦拭。 冯蕴很是受用,眼睛眯起来,像只被伺候舒坦的小狐狸似的,与他聊起自己的想法。 如果抢粮回来或是让大户上缴,会增添更多的人力成本,而且,北雍军还得派专人来负责,做得好与不好,都容易受过。 因此她将并州城划分区域,按大户们的承受能力,让他们出面派粥,以北雍军的名义给予褒赏,省心省力,各取所需。 裴獗早得了消息。 听罢,捏了捏她红润润的耳垂。 “做得好。” 冯蕴心下有点美,“多谢主公赏识,属下定会尽心尽力为主公分忧。” 说到这里,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侧头看一眼裴獗的脸色,“不知敖七,可有消息了?” 这些天她不怎么提敖七,便是不想触了裴獗的霉头,然而裴獗没什么表情,炭火映衬的一张脸,高鼻锐目,雕刻般冷峻,让人捉摸不定。 “没有。” 冯蕴心里沉了沉。 虽说战争残酷,死人是常事……可死的人如果是敖七,从情感上,她很难马上消化。 “会不会是被齐军俘虏了?” 抓萧榕的时候,她就想过这事,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敖七被俘,就拿萧榕来交换。 可这些天毫无消息,裴獗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听她问起,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作声。 冯蕴问:“你不担心你外甥吗?” 裴獗:“生死有命。” 这话是道理,可从亲舅舅嘴里说出来,难免有点狠了。但如果舅舅是裴獗,又很正常。 冯蕴为敖七揪心了一下。 裴獗低头看她,“我让敖七跟着朱呈打前锋,你怎么想?” 冯蕴微怔,捏住他的手扭过头去,盯住他问:“我怎么想?” 裴獗嗯一声,扳正她的脑袋,继续为她通头发,没有大满和小满做得好,但冯蕴享受得就是大将军的服侍,不嫌弃。 屋子里安安静静。 冯蕴思忖片刻,认真道:“朱将军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将,敖七跟着他,可以得到历练。将军栽培外甥没有错……谁也不会料到会出现那样的意外……” 她就事论事,说得坦然。 裴獗却忽然停下,微微眯眼。 “你这样想?” 冯蕴好笑,“不这样想怎样想?将军对部下都亲如兄弟,难道对亲外甥,还会存有私心不成?” 裴獗看她眉眼,阴沉不语。 冯蕴瞥他,“难不成……敖家人怪你?” 裴獗:“怪吧。” 敖政认为裴獗是因为不满敖七肖想冯十二娘,故意派他打前锋,来信里的言辞很是激烈…… “那很没有道理。”冯蕴道:“我也很担心敖七,但不会觉得将军的安排是错的。更何况,敖七上次来信说了,他就想冲锋陷阵,立功建业,这本是他所求。” 裴獗没有打断她。 但她说完,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难得好脾气的相问:“姬立了大功,要什么赏赐?” 冯蕴微笑:“我要的,怕将军舍不得。” 裴獗:“要什么?” 冯蕴撇一下嘴。 “我要什么将军都会给吗?” 裴獗的手顿了一下,“那得看我有没有。” “你有的。”冯蕴身子靠过去,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那日将军半道离去,害我做了一宿的春梦……” 第153章 棋定姻缘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53章棋定姻缘裴獗在她的背后,半晌没有回应。 冯蕴回头看她一眼。 男人正在认真绞发,面上无波无澜。 冯蕴身上的寝衣很是宽松,随着他拉扯头发,不时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来,玉质花容,半遮半掩最撩人,偏生裴獗受得了。 “不给便不给,板着脸算什么英雄。” 冯蕴合上眼,敛住笑假装生气。 裴獗停顿一下,放下帕子将她身子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视线低低凝在她脸上,“说清楚,要什么。” 冯蕴脑子懵了。 她问得那么不正经,他有什么不懂的? “不要了。败兴。”她哼声,想扭过身拿梳子,手却被他捉了过去,强势的,不容抗拒。起初冯蕴不知他要干嘛,直到掌心覆上那团硬硕器物,这才注意到裴獗心跳很快,肌理温度远高于他那张冷脸。 而且他是沐浴了过来的,没着战甲。 冯蕴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下,喉头发哽。 “将军?” 裴獗的手肘边是一个棋盘。 冯蕴闲来无事研究对阵,自个摆着玩的。 裴獗嫌它碍事,往边上挪了挪,将冯蕴抱入怀里,紧紧贴合坐下,抵得她呼吸吃紧,“是腰腰要的奖赏吗?” 叫腰腰…… 成了一种默契。 温存的唤醒方式。 冯蕴有点不尴不尬的。她本是存了逗弄的心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恶习,没想到会点火烧到自己的脚背…… 但她不甘受摆布的,弱而屈服没有主动制服他来得爽快,于是低低一笑,“就这点表示,还不够吧?” 裴獗双眼幽深,“胃口不小。” “是不小。”冯蕴轻飘飘看他一眼,“将军,我可以看看吗?” 没有男子可以听到这样的话而无动于衷,尤其怀里坐的还是冯氏阿蕴这样的媚姿姝色。 边沿试探的次数多了,便不会再满足。 裴獗喉结滚动,“你就这么想气萧呈?” 冯蕴知道他误会了,以为她跟他亲近是为了跟萧呈置气。其实不是,她只是活了两辈子看得通透了,不再傻傻守那些清规戒律,单纯的馋他而已。 但她不拆穿。 不在乎。 笑得还十分好看,真像那妖精似的。 “岂止是气他?我也想看将军打胜仗呢。” 说着她便凑上去,修长的指尖在朱唇轻点。 “来,将军气气他。” 裴獗:…… “不是将军说的吗?这样是最能气他的。”她那笑容很是恣意,显然是那天尝到了甜头又有了兴致。 但没有哪个女郎会像她这般,想要便找男人讨,双眼直白地摆出“将军快来服侍我气死那个萧呈”的笑容。 大胆如此! 裴獗拉她近些,环住她的腰,贴着她的身体,面沉如水。 “我有一计,姬可愿听听?” 冯蕴眨眼,“将军请说。” 裴獗问:“齐军久不攻城,与我对峙数日,依姬看来,谁占便宜?” 冯蕴想了一下,“齐军。” 见他不答,又习惯性的自己分析。 “并州被围,城里粮草军械皆有限数,而齐军有各方支援,有源源不断的后续,这么僵持下去,吃亏的自然是北雍军。” “没错。”裴獗道:“若你是萧呈,当如何?” 冯蕴腰上软肉让他把玩得受不住,在他身上扭动几下,非逼得他呼吸吃紧了,这才压下旖思,认真道: “自古攻城拔寨就没有轻松的,并州守城的优势,强攻对萧呈而言必有损耗,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引诱北雍军出城作战。” 裴獗道:“那若是,我也想诱他来攻呢?” 为何要诱他来攻? 冯蕴没想透,皱眉道:“激怒他?” 裴獗摇头。 萧呈这人轻易激怒不了。 冯蕴思忖片刻,慢慢抬眼,发现他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双眼在夜下光影里,幽暗难辨。 “妾愿闻其详。” 裴獗突然执起桌案上的一枚棋子,将其放在棋枰正中。 “萧呈宣称,姬是其妻……” 冯蕴勾起唇角笑了下,“将军吃味了?” 裴獗冷脸凝目,长指夹着那棋子,声音沉冷,“我若知会天下,三日后,将在并州与姬大婚。那萧呈是攻,还是继续围呢?” 冯蕴眼前一亮。 真的是高招啊,有点贱的高招。 萧呈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的妻室,为了雪耻而战…… 那如果敌将当着他的面,强娶其妻,他带着五十万大军,却围而不攻,那还算什么男人,称什么帝王?
不战,将受天下人耻笑。 “将军好计。”冯蕴拊掌,刚要夸她…… 心念一转,这才发现不对啊。 娶的人是她,这个工具人也是她。 明明是她要将裴獗当工具人,变成横在李宗训父女心里的刺,让他们继续施加压力,逼反裴獗,明明是她要利用裴獗打击萧呈…… 怎么反过来了? 冯蕴沉下脸,“计是好计,可我不想做棋。” 她伸出纤纤玉手,在裴獗的黑子边沿,放上一粒白子。 “我喜欢徐徐图之。” 裴獗目光凉凉,“姬图的是什么?” “图……”冯蕴看着他冷峻得生人勿近的脸,很想说先图他一晚,又觉得太唐突了。毕竟裴獗是个骨子里传统守旧的人,不能太吓他了。 “图所图之事。” 裴獗凝视着她潋滟得近乎狡黠的眼。 “姬可愿与我赌一局?” 冯蕴有点意外。 “将军可不是赌徒。” 裴獗:“偶尔为之。” “赌什么?” “听闻世家女郎,皆精六艺,擅棋琴。” 冯蕴微微一笑:“过奖,略通皮毛。” 裴獗道:“我自小混迹行伍,文墨棋画都只粗通。” “将军何意?” “姬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胜负如何?” “我胜了,姬便依我之计行事。我若败,依你之言,徐徐图之。” 冯蕴皱起眉头审视他。 若是别人说这话,她肯定觉得对方是骗子。 可裴大将军说的是事实。 就她所知,裴獗很小便在行营里跟着他的父亲历练,因而军事谋略虽是上乘,书画棋琴这种名士技艺,他不擅长。 冯蕴上辈子是跟他下过棋的。 说来好笑,赌的便是她的……侍寝。 那时候,裴獗想睡她,她不肯,又不敢直接反抗得罪他,便以“对弈”做赌。 她摸准了裴大将军的心高气傲,故意激他。 “将军什么时候弈过区区女子,我便什么时候侍候枕席。” 于是…… 裴大将军创下了十战十败的丢人战绩。 下了足足一个月都没有等到冯蕴自荐枕席那一天…… 后来,还是因为大满,将她偷偷写给萧呈的信交到裴獗的手上,惹得他勃然大怒。 裴獗气恨她的愚弄,一把火将棋枰烧了,这才抱美入帐,成了好事…… 但以她的棋艺,裴獗真的赢不了。 冯蕴小时候真的当过神童的。长得美只是她外在优点之一,除了不善骑射,琴棋书画皆甚精湛,看书更是过目不忘。 如果不是卢三娘的惨死让她失智,上辈子也不会沦为那般田地…… 往事历历在目。 冯蕴觉得,要不是大满…… 她上辈子大概会和裴獗下三年的棋,教出个好徒弟。 而不是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三年。 她蹙眉不语,神思游离。 裴獗再落一子,沉声问: “世事如棋,只当问天。何如?” 冯蕴本来不想同意。 却被“只当问天”这句话打动了。 她自认没有睿智到可以掌控世事的能力。天地洪荒之妙,让她重活一世仍是觉得渺小,大局当前,行左还是行右,也时常会摇摆不定…… 那不如问天? 冯蕴记得他的臭棋,略为嫌弃。 “三局两胜,还是一局定乾坤,你说。” 裴獗:“一局。” 冯蕴吓了一跳。 要不是她知道裴獗棋艺不佳,当真会怀疑这是对方布下的陷阱。 一个对弈水平惨不忍睹的男人,哪里来的勇气说一局定乾坤? 冯蕴试探:“将军可知,我棋艺几品?” 时下士族文人好清谈,弈风盛行,上层阶级无不好弈棋,因此有相当健全的“棋品制度”,以水平定棋艺品格,共分九品。 裴獗沉吟一下,“姬为九品?” 冯蕴轻笑,他连棋品都搞不清楚。 “行,就依将军,一局就一局吧。” 就让裴大将军再品鉴一下她出神入化的棋艺也无不可。 “何时开始?” 裴獗嘴角轻抿。 “即刻。” 冯蕴:后背有点凉,不知道怎么回事。 读者:你被野兽盯上了。 濮阳九:天凉了,冯姬是不是没穿秋裤? 第154章 钻了空子 冯蕴很爽快地答应了。 心下也稍觉得玄妙。 大概这就是冥冥中的意吧。 上辈子跟裴獗下棋,是赌什么时候睡。 这辈子下棋,赌的还是他们什么时候睡…… 不对,更严谨点,是赌要不要用“大婚之计”。 冯蕴早就不盼什么婚仪了,对她来,不想嫁,也不看重,但如果可以逼疯萧呈,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反正是计,裴獗也不会当真。 棋秤摆好了,裴獗没有急着下棋,而是有始有终,帮她把半干的头发收拾好。 灯火氤氲。 冯蕴躺在软榻上,由着裴獗为她梳头通发,半阖着眼享受闺房之乐,火红的炭火照在脸上,她慵懒得像一朵娇滴滴的艳丽芙蓉,双颊染霞,眸带轻雾,含苞欲放地盛开在裴獗的面前…… 温声软语,娇躯青稚,可谓极致的诱惑。 裴獗表情控制得很好。 要是冯蕴后脑勺长眼睛,就能看到他刻意的平静下,隐忍的克制,疯狂的欲望,都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展露无遗…… “好了。”裴獗丢开梳子,目光定在冯蕴脸上。 自上而下的角度,审视的视线极为有力。 冯蕴轻抚一下头发,觉得下棋极是浪费时间,这么好的男色,可以干点别的。 “可以开始了。” “哦。” 屏风后,一炉火炭,一张软榻,二人对坐,中间的木案放着棋枰,看上去极是风雅。 可懂棋的人,只看一眼就知道盘中局势对将军极是不妙,女郎棋技精巧,杀得将军颜面无光,很损雄威。 裴獗走棋越发谨慎,每一步都要思考良久。 “将军,该你了。” 冯蕴打了个哈欠。 看着男人凝滞的眉,姿态慵懒放松。 她穿了件宽袖的衫子,帛带勒出一截细腰,胸前锦绣丰盈鼓鼓,随着呼吸而起伏,长裙将一双玉足遮掩其间,锁骨到脖子一片雪白凝脂,很是容易让人分神…… 见他久久不动,又催促一声。 “良宵苦短,将军不如早点投降?” 裴獗不答,望着棋盘眼眸黑沉。 冯蕴笑一声:“将军行兵布阵的本事有目共睹,对弈却是弱势,很不可思议……” 裴獗抬眼,“何以见得,本将弱势?” 冯蕴看着棋盘,“观棋便是观势,其势已成,强弱即分,一眼可望之……” “哦?”裴獗慢吞吞又走一子。 冯蕴微笑应对。 与其她在下棋,不如是在赏美。 卸去铠甲的裴獗端坐手谈,虽无名士之风,却别有一种美…… 猛虎嗅蔷薇,此情此景此句,无比契合。 “萧呈对弈如何?”裴獗突然问。 这把冯蕴难倒了。 南齐第一名士,棋艺自然高超。 可出来,恐怕会伤裴大将军的自尊心。 她半是认真半是笑:“不曾跟他对弈过,不好定论。” 裴獗眼皮都没有抬,“城外的唱调,你都听了吧?” 冯蕴没什么表情地嗯声,注意力没在棋上,而是落在裴獗的脸上,她想从裴大将军脸上找到那么一丝半点的情绪…… 可惜,没樱 裴獗看着棋枰,思而不语。 他太慢了,太慎重了,冯蕴等得都饿了。 “我让仆女端些吃的上来,将军不介意吧。” 裴獗嗯一声。 于是冯蕴朝帘外叫了一声。 大满和满很快端来果脯零嘴,都是冯蕴从安渡带来的。 满跪坐在侧,为冯蕴擦手,大满先为冯蕴斟茶,末了跪坐在裴獗的身侧,要为他添水。 身子刚前倾过去,裴獗看棋的眼便抬了起来。 香风盈面,他略略蹙眉,“不用。” 大满应一声,低着眸子徒一侧。 冯蕴瞥她一眼,“你退下吧。” 大满应诺,双眼泛出一抹委屈的红润,咬着下唇打帘子出去了。 满心粗,没有发现异样,惊讶地看着棋枰发问: “女郎,你和将军谁更厉害?” 冯蕴道:“你看呢?” 满:“女郎!”
冯蕴低笑一声,“你又不通棋……” 满满眼都是光,“但我信女郎。” 冯蕴很满意地看着裴獗的脸色,见他额际紧绷,双唇抿紧,知道他没有看自己,一直在很心地应付。 可有上辈子十战十胜的战绩,冯蕴宽心得很,只觉得大将军如临大敌的样子,很是喜人。 她由着满侍候,慢慢吃着东西,脸庞越发姣美,志得意满。 转眼间,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 冯蕴突然发现不对了…… 裴獗在跟她装! 他十分奸猾地伪装弱势,利用她的轻敌,始终按兵不动,盘中游走,逐步接应,不知不觉间居然吃掉了她一条大龙…… 冯蕴连忙打起精神来,东西也不吃了,双目炯炯,下着下着,后脖子都渗出汗来。 “满,把炭炉放远些。” 满完全看不懂形势,听话地挪走炭炉,见女郎双颊通红,眉尖轻蹙,隐隐也感觉到了紧张。 难道她捧杀了女郎? 女郎打不过将军了吗? 裴獗的目光从冯蕴饱满的额头落下来,看到她鼻尖冒出的几粒细汗,唇角微微一抿。 “该你了——” 冯蕴每次紧张就会鼻头出汗,原就腻白的肌肤更是白里透红,细嫩得美玉般诱人… 裴獗看得眼热,又道一声。 “蕴娘可要投降?” 冯蕴看他一眼,不再轻敌,全力以赴。 可惜,来不及了。 他收复失地,长驱直入,只待落入陷阱的兽做垂死挣扎,然后乖乖等着被吃掉…… 冯蕴落子,又收回。 裴獗眼皮跳一下,没有出声。 “我输了。”冯蕴道。 四面楚歌,她不知不觉落入裴獗布下的罗地网,等发觉陷阱已无处可逃…… 冯蕴不想放弃,可城池尽失,再对弈下去,也只是更让他猖狂得意而已。 裴狗分明就是在玩她! 冯蕴不服:“再来一局。” 裴獗:“方才谁,一局定乾坤?” 冯蕴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着裴獗漆黑的深眸,笑了。 “将军从那时,就在给我挖陷阱了?” 裴獗道:“恃强轻耽骄兵必败。” 冯蕴哼声:“那将军敢不敢再来一局?” 裴獗直接推散棋子,“不敢。” 方才要不是利用她轻敌,怎么会赢得这样痛快? 再来一局…… 不可能。 裴獗面不改色,“棋品如人品,姬不可毁诺。” 冯蕴气得呼的一声站起来。 她根本不是在乎什么婚计不婚计,就单纯是不服气输给裴獗……这个十战十负的手下败将,她气得头发都快炸毛了。 “再来!我定要赢你。” 裴獗也跟着起身,漫不经心地拿过氅子披上,瞥她一眼。 “我还有军务,姬早点歇着。三日之限,你我静待萧呈。” “我不……”冯蕴看着他的脸色,隐隐觉得不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将军以棋诓我,非君子所为。” “我不是君子。”裴獗表情冷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我赢得堂堂正正。二,并州被围,能不能活着走出并州城犹未可知。生死面前,婚配算得了什么?三,我无意娶姬,此乃权宜之计。” 男人大步离开了。 他难得一次这么多话,冯蕴觉得甚有道理,可莫名其妙就输了棋,她心情不是很美妙。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落败的结局,整个人都颓了。 满瘪着嘴巴,手心摊在她面前。 “女郎,你打满出出气吧。” 冯蕴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无奈哼笑,又盘坐下来。 “我等着便是。” 她没什么输不起的。 不就是哄骗萧呈的计谋吗?依他。 让满退下,冯蕴歇下来,半晌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棋局,她复盘好几次,还是觉得输在大意,并不是裴獗棋艺见长,而是他腹黑狡猾,赢在心计,而不是棋艺。 她不承认自己不如裴獗。 越想越觉得,这大概便是“问”的结局。 第155章 珠媚玉户 次日醒来,冯蕴就发现里里外外的人看她眼神有些不对劲了。 大满和满见她起身,也比平常恭顺几分,半跪奉茶。 “恭喜女郎,贺喜女郎。” 冯蕴昨夜输了棋,闹得一宿都没有睡好,这会子脑袋沉闷,一时没反应过来,接过茶盏喝一口。 “喜从何来?齐军败退了?” 满噗的一声笑了。 “齐军败退,那仆女就不是来恭喜女郎了。” 大满道:“今早起来,就听营里的人,大将军用神筒喊话齐军,停战三日,待大婚后再战。这三日里,纵是齐军挑衅叫阵,为图吉利,也概不迎淡…” 大满的眉眼也有笑意,主子成了正妻,那她们地位也水涨船高,身份不会那么尴尬了。 冯蕴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传早食吧。” 她没当回事。 原本就是裴獗针对萧呈的计谋,一个赌局的结果,自然不应往心里去。 吃罢早食,她带着大满和满出门,绕到城墙边准备亲耳去听听据很感饶齐军唱词,听听萧三公子的深情…… 当然,唱词再深情,冯蕴也不会再相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萧呈也好,裴獗也好,在冯蕴这里都存有戒心,只是程度深浅不同罢了。 不料在门口碰上濮阳九,看到她就作揖。 “冯姬借一步话。” 冯蕴还了个礼,示意双满姐妹原地等待,随着濮阳九走到一侧。 “濮阳医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濮阳九刚刚张嘴,一队巡逻士兵走了过来,他合上嘴,朝冯蕴尬笑。 等人都走得没影了,这才偷偷摸摸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交给冯蕴。 “自古医者仁心,如父如母,我对冯姬断无亵渎之意。若有冒犯,请冯姬体谅我一片苦心。” “医官何意?”冯蕴低头就要翻那册子,却被濮阳九伸手拦住。 “姬回去再看。” 冯蕴看他脸上的表情颇不自在,猜到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将册子收好,朝他还个礼。 “受教了。” 濮阳九又端端正正朝她一拜。 “三日后大婚,女郎便不要再出门了,在家准备着吧。” 冯蕴愣了下。 这只是个计啊,为什么大家都当成大事来看? 带着仆女返回营里,沿途碰上的士兵,都对冯蕴投以注目礼,等她背转过身,就开始窃窃私语,那眼神和表情所包含的深意,绝非这场大婚那么简单。 可冯蕴又看不透。 回房后,她便让大满去找叶闯打听情况。 然后慢条斯理地把濮阳九给她的册子拿出来翻阅。 怪不得他会出那什么“医者仁心”的话,因为这册子上的内容,对女郎来,实在太冒犯了。 濮阳九还在里面夹了一张纸条。 “女郎无父母亲眷在侧,定是无人教导,那某便用医者之言,对女郎言之二三。” 濮阳九写得很委婉,但冯蕴看明白了。 大意是裴獗患有阳燥的症候,常以药物控制,濮阳九虽是行医之人,也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即使他尽心调理,仍常常难以压制,然后便是教导她要多为将军纾解,谅解他是“病人”,忍耐忍耐,然后又隐晦的零别的什么,冯蕴看得似懂非懂…… “这人有病。” 她翻看册子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那种东西她以前就看过,也就是大婚前用来教导女子“知人事”的启蒙书籍,对她而言太低段了,翻一下,便随手压在榻下。 这时大满回来了。 她脸颊有点红。 “叶侍卫,女郎,女郎还是不要打听得好。” 冯蕴就纳了闷了,“为何不能打听?” 大满低下头,咬着嘴唇。 “叶侍卫不肯。但仆女方才去听了几句墙角,他们,……” 冯蕴受不得有人在跟前吞吞吐吐,沉下脸来。 “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 大满耳根都红了,可冯蕴双眼冷冰冰看来,她又觉得正该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女郎可知,将军有一绰号?” 绰号?冯蕴盯住她。 大满轻轻吐出三个字,“裴大器。” 冯蕴哦一声,“那又如何?” 赞他大气,这不是好事吗? 大满看女郎根本就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垂着眼道:“我方才听两个营里士兵在闲谈,……女郎不易,要吃那样大的苦头。” 冯蕴不是从大满的话里弄明白的,而是她满脸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平静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满道:“此事要不要禀将军知晓,让人闲话这些事,毕竟,毕竟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让人不少肉。无妨。” 要是上辈子的冯蕴,可能羞都羞死了。 现在这种事情,无损她分毫。 行军打仗在外,营里都是血气方刚的儿郎,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本就躁动,而北雍军军规又严,不像有些军营那般设有营妓,没有地方打发和消耗的精力,用来啐嘴子,几句臊话,太正常不过了。 再者,别人也就是谈论一下,何须计较? 她让大满备上笔墨,拿来品书写好的账本,就开始给城中大户豪绅们算账…… 阿母,世上大部分的财富都掌握在百分之二的人手上,在并州城她才认识到这个法的正确性,觉得阿母十分了不起。 她相信,这百分之二的人,足以养活并州城的百姓,供养北雍军…… - 濮阳九看着冯蕴离开,并没有去伤兵房,而是交代了两个药童去换药,然后去了大营。 裴獗正和邓光着话,濮阳九就进来了。 也不吭声,恭恭敬敬地立在一侧。 裴獗问:“有事?” 濮阳九双手揖礼,淡淡地笑。 “等将军忙完政务。” 裴獗默然看他片刻,又同邓光交代几句,就吩咐他下去了。 邓光一走,濮阳九又道:“请大将军屏退左右。” 裴獗蹙了蹙眉,抬手:“你们都下去。” “喏。” 房里的侍从都退下了。 濮阳九马上换了一副表情,方才的君子端方一扫而空,马上换上嬉皮笑脸的纨绔模样。 “恭喜妄之将做新郎。” 裴獗道:“多谢。” 他的反应就比冯姬正常多了。 濮阳九大为欣慰,“妄之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婚,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仓促,弟没有备礼,只好以此物相赠……” 裴獗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只见濮阳九掏出个两个瓷瓶。 都是上等的瓷器,一个青瓷,一个白瓷,用这样的好东西装着,里头定是好物了。 裴獗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 濮阳九将瓷瓶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看瓶身上贴的标签。 “青瓷曰珠媚,白瓷曰玉户。” 见裴獗目光冷邃的看着自己,濮阳九又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此物我已研制数载,自从得知妄之的疾症,便已在准备,打算在妄之大婚时献上。前几日妄之犯病,我觉得应当早点备上一些,这不是恰好就用上了吗?” 裴獗道:“有何好处?” 濮阳九表情很是微妙,“好处可就大了。恕我直言,以妄之的体型女郎难堪匹配……” 裴獗眼眸一沉,濮阳九便知他懂得了自己的意思,又贱兮兮地笑道:“若强行好事必伤其体,久之你亦不得其欢,珠媚便是这等可助情趣的妙物。此处不便多,你自行体会个中好处,包管事后备上大礼谢我……” 罢,他指向那个白瓷瓶。 “玉户则是修复的膏药,免寒湿带下,这可是宫中秘方,事后涂抹免得那娇滴滴的女郎让你祸害得不成样子。” 他在话的时候,双脚已然在准备后退。 他认为不等完,大概就会挨揍。 可裴獗却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听完,只道: “大婚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濮阳九微微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裴獗可不是三岁儿。 把大婚当把戏,不像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我以为你是怕此战必败,我们走不出并州了……想在临死前当一回新郎呢?” 濮阳九丧气的罢,流露出几分失望,那双手却慢悠悠地拿回桌上的珠媚玉户,“那东西我就带走了,等你来日大婚再,不然我到时候无礼可赠……” “放下。”裴獗道。 濮阳九抬头就撞入一双黑沉沉的眼。 对视片刻,他便讪讪地挤眼。 “就知你会如此……行,便宜你了。” 裴獗冷脸,“你可以滚了。” 濮阳九气得直龇牙,“你要不是我兄弟,我才懒得管你,让你一辈子妻妾成群,但不得其乐……” 了这么歹毒的诅咒,濮阳九不再等裴獗出口,麻溜地滚了。 谁让他是裴獗最信重的盖世神医呢?操心。 第156章 成婚以礼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56章成婚以礼恒曲关。 雨后风大,落叶纷纷,整个大营一片萧瑟。 裴獗将在三日后在并州大婚的消息,早上就传过来了。 北雍军很慎重,除了喊话休战,还特地派了来使,奉上请柬,上面端端正正写着: “兹定大晋兴和三年冬月二十,晋国钦授大将军裴獗与许州冯氏幺房嫡长女,嫡结良缘,共盟鸳蝶,今成婚以礼,奉柬于亲朋,恭候大齐正初皇帝莅临并州赴宴。” 满满的恶意被郑重其事的大红请柬写出来,以来使的身份双手奉到萧呈的面前。 当时大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燕不息这才明白裴獗所说,要给萧呈一个面见冯蕴的机会,是什么样的机会…… 简直欺人太甚! 萧呈的拳心紧攥一起。 许久,才露出笑容。 “恭送使君。” 晋使抬头看着齐帝脸上的笑,脊背生汗,头皮发麻,有种死里逃生捡回一命的错觉。 拎着刀到别人家里,当众给人家主一个大耳刮子,末了还说,敬候你到我家来吃喜酒,记得要随礼哦。换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呀。 他来的时候,把遗书都写好了,没料到齐帝的脾气这么好。 看来外间传说什么为了冯十二娘才亲自御驾亲征,纯粹胡言乱语了。 于是他又喜滋滋说了几句恭维话,这才告辞退下。 晋使前脚出门,萧呈后脚就变了脸。 “岂有此理!” 他撕掉请柬,掷在地上。 “裴獗欺我如斯,不报此仇,妄自为人。” “陛下!”谢丛光气红了双眼。 要说之前,他觉得萧呈打着冯十二娘的旗号亲征,有点扯大旗举哀兵的意思,那这一刻,他是真的替皇帝感觉到愤怒了。 哪有抢别人妻室,还堂而皇之送结婚请柬上门的? 这打的不仅是齐帝的脸,还是大齐的脸啊。 “末将愿领兵攻打并州!” 其余几位将领,大抵与谢丛光反应相似,都义愤填膺,觉得羞辱,于是齐齐出声请战。 萧呈看到将领们个个气上丹田,他却慢慢坐回去,冷静下来。 “此事当从长计议,容我再想想。” 孙子兵法有言,攻城,那是下下策。 即使要打,也得想个万全之策。 要一击必中。 等众将退下,萧呈垂下视线,弯腰捡起撕毁的请柬,放在桌上拼凑起来。 “阿蕴……” 他声音沙哑,“为何会这样?” 声音未落,便咳嗽起来。 平安红着眼上前,替新帝递水递帕,“陛下,冯姬卖身求荣,不值得你为她筹谋……” “放肆!”萧呈抬眼,目光冷戾地盯住他,“天子座前,何时轮到你个奴才口无遮挡?” 平安心神一震,手抖得差点摔掉茶盏。 “小人,小人有罪。陛下开恩。” 他赶紧伏跪下来,磕着头,双肩颤抖。 从小便跟在公子身边,他看到的是士族高门的贵公子,温雅仁善、词藻风流,但从不罪下人。 平安没有见过萧呈如此动怒。即使那天他不慎走漏了消息给冯夫人,也只是罚跪了两个时辰…… 平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冯十二娘再有不是,也不该用“卖身”之词公然轻薄。 都怪他漏嘴,想什么就说什么。 “陛下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平安身子抖动,不敢看萧呈的眼睛。 然而,新帝久久没有声音,就好像屋子里再没有旁人一般。 “陛下……”平安轻唤。 “掌嘴。”萧呈语气低沉,好像刚刚缓过那口气,“打到朕满意为止。” 平安抽口气,“喏。” 屋子里响过清脆的巴掌声。 萧呈静坐着,一动不动。 他看着木案上的请柬,回想起上辈子迎冯蕴回齐,册为中宫,诏告四邻,遣使去晋国报喜的事情。 那时,她是那样紧张惶惶,不安地道:“妾德行浅薄,只怕不堪为后”…… 他说一句“你当得”,她便泪流满面,感动得无以复加…… 那时他并不知晓她的内心。 原来有那么多不满足。 有那么多意难平。 毕竟她跟了裴獗三年,也只是个姬妾,而他给了她最尊贵的名分,让她母仪天下,不嫌弃她陪侍过他人,孕育过裴獗的儿子,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皇帝呀。 忍辱至此,受着全天下人的嘲笑,忍气吞声地帮裴獗养野孩子,甚至给他冠以萧姓,许以大皇子的身份…… 可她…… 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未有一日忘记裴獗,即使后来他们也有了予初,在她心里,最疼爱的还是那个野孩子。 那时候的他满腹怨气。 最怨毒时,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子。 可终究还是下不得手。 那孩子唤他“父皇”,敬他、惧他,也曾试图亲近他。即便明知那是她和裴獗的孩子,他也下不得手。 冷落她、冷落萧渠,任由陈夫人和冯莹母女在私底下搞小动作让他们母子难堪……
只要她来求他,他便可以帮她。 可她,但凡开口相求,必定是为了那个野孩子。 只有那个孩子可以让她跪下膝盖。 尤其温行溯死后,她更是沉默,一张脸瘦得脱了形,哪怕被罚禁足冷宫,哪怕褫夺皇后尊位,她也不肯服软。 那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怜又可恨,她所得到的,全是她自找的。 他是皇帝呀。 难道要他纡尊降贵求她不成? 直到得知她的死讯。 她死了! 死在冷宫里。 死在裴獗攻破台城时…… 她但凡再多等片刻,或许就能看到他是如何布下的天罗地网,将她思念数年的男人困死在玉昭殿,看到他如何将裴獗碎尸万段,暴尸城门。 原本,裴獗是不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闯入禁宫的,大军尚在城外,皇城尚有十万禁军戍守,一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怎会不知以身犯险是多么愚蠢? 可裴獗来了。 正如当年石观码头策马追击那样,多年来裴獗从没有放弃,抢走他的皇后。 只可惜,这些事情,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她是带着对裴獗和对他的痛恨死去的。 最初得知冯蕴死了,他并没有伤心太久。 从小到大,他执着权柄,名门贵胄的雅致清贵不过表象,他一心想的是为父母报仇,没有所谓的儿女情长。 冯莹如此,冯蕴亦是如此。 妇人于他而言,是装点之用,不是必需之物。 要说有什么不同,她比冯莹更好看,更合他的心意,也更让他放不下…… 相处那几年,他去冯莹宫中屈指可数,却雷打不动的每月去她宫中两次。 一次月中,一次月末。 他不是重欲的人。 朝野上下都说皇帝勤勉政务,从不耽于美色,可天知道他有多少次走到玉昭宫外,又克制自己掉头离开。 他也会沉迷的。无比沉迷。 要不然,又怎会给冯莹下药,让她不能诞下子嗣,一辈子都做不成母亲? 为的不就是保她母凭子贵,荣禄加身吗?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月中和月末的到来,宿在她房里的日子如同过节,没有人知道拥她入怀与她暗夜纠缠他有多么满足。 只是理智不容许他沉迷罢了。 温柔乡,英雄冢。 她是毒药,会让人上瘾,沾上她便戒不了,恨不得掏出心给她,匍匐在她裙裾下,只为看她一展欢颜…… 如果他是寻常丈夫,可以如此。 可他是皇帝! 天定、延平两位皇帝,都因贪图享乐丢了江山。 昏君做的事,他不可以! 他不允许多年的汲汲营营,毁于一旦。 冯蕴刚死那时候,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一丝庆幸——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了。而且她的死,引来了裴獗,让他反败为胜,扭转了战局,也从此扭转了南北局势,成就了一代仁君的不世伟业,足可彪炳千秋。 可随着冯蕴死去的日子变得漫长,他早已变得钝感和麻木的情感慢慢复苏,思念她会疼痛,甚至会变得恐慌…… 冯蕴死后一个月。 他为她办了隆重的丧礼。 以“大齐昭烈皇后”的名义为她下葬,将她的死因以“敌军攻城,皇后殉节”写入史书,并将她的灵柩挪入他的帝陵,想与她死后合葬,同时册立了他们的儿子为皇太子。 等他死后,他为之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江山,全都属于他们的儿子。 灵柩挪到地宫那天,他启棺看了她。 他以为看到如花美眷变成腐尸烂肉后,便不会再有执念。 不料竟会痛不欲生,当场崩溃,从此陷入梦魇。 她下葬时,棺椁和地宫里摆满了陪葬物,很多都是他后来追加的,萧榕玩笑说,他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入她坟里…… 天子敬重嫡妻,他得了无数好名。 然而,仅仅三天,便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一个惊雷劈下,地宫塌毁,大树倾覆,整座山都垮塌下来。 她独独一人被埋葬在地下,就好像这些年在齐宫的日子…… 宁愿一人受苦,也不肯跟他共享荣华。 他贵为帝王,富甲天下,手掌权柄,却再也换不回来那张盛世容颜。 失去,便是永恒。 年少时那个撑着雨伞在月牙巷里叫他“萧三哥哥”的女郎,爱过他,恨过他,也为他所爱所恨,并终其一生左右着他的情愫,再不会回来。 他死在正初十三年。 那时,埋葬她的云邙山上,塌方裸露的黄土地,已是荒草疯长,树木茂盛。 太医说他忧思成疾。 天天劝他喝汤药,养身子。 他却觉得做皇帝很累了,死的那一刻反而最轻松。 万念俱灰,万事皆休。 谁料老天竟然给了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再睁开眼睛,他回到夺位登基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谋算。 而老天给他的惩罚,便是回来得太迟了。 冯敬廷已将他献给裴獗,而他也答应了娶冯家嫡次女冯莹为妻。 上辈子所有的苦,都要让他重来一遍。 第157章 喜讯四达 并州城的硝烟里,突然便漏出了一丝喜气。 生死存亡之际,北雍军在街头贴告示,走街串巷的布告将军大婚。 冯蕴在营房里,翻着小册子,有点百无聊赖,并没有把这场掺杂了烽火味的大婚当一回事。 但她不知道,一只只绑着消息的信鸽,正从并州拍打着翅膀,飞往安渡、中京,甚至更远的云川…… 没有人知道传递消息的人是谁,掌握权柄的人,也各有各的刺探渠道。 喜讯传遍了四面八方。 - 安渡。 大将军府里,贺洽热泪盈眶。 “战前娶妻,大将军这是做好了、做好了……阵亡并州的准备了呀。” 以贺洽对裴獗的了解,若非必要,是不会做出此等荒唐的决定的。他做了,就一定是不为自己留下后路了。 “老贺,老贺,你哭什么呀?”万宁的窦昌全今日过来了,正陪着贺洽喝酒,看贺洽哭了,一头雾水。 贺洽掩面,“窦老兄,你还看不出来吗?将军是做好兵败殉职的打算了。” 窦昌全一愣。 手上的酒杯放下,突生悲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将军啊。”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他们陪将军征战沙场的往事,然后在屋子里抱头痛哭。 - 中京。 嘉福殿得到的消息比安渡郡还要快上一个时辰,大内缇骑司的探子无处不在,李桑若盼着他们做大事不成,刺探情报,却是一绝。 她很满意。 “呈上来。” 并州的消息,都是要第一时间呈送给太后的,缇骑司知道这个规矩。 可今日的宋寿安,却有点犹犹豫豫,双手奉着半晌都迈不开腿。 韦铮最看不得他那副小气巴拉的样子。 白白长了一张英武俊气的脸,别说像裴獗了,韦铮看他连裴獗的手指头都比不了。 当即哼一声,从宋寿安手上拿过信函,便捧到李桑若面前。 “太后请过目。” 李桑若瞥了宋寿安一眼,带点警告的意味,在这点上她和韦铮是不谋而合的,宋寿安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大气,做了司主仍是个小陶匠。 宋寿安头也不敢抬。 他肩膀绷得很紧,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胸膛里去,因为他知道,等太后看了信上的内容,马上就要雷霆震怒了。 都说他宋寿安得宠于太后,可他十分清楚自己沾的是谁的光,要不是靠着与裴獗那几分相似,他连李桑若的衣角都摸不着…… 更没有人知道,他侍候太后从没有做过自己,没有哪次欢好是太后和他宋寿安。 太后嘴里唤的,是裴郎,是将军,是阿獗,哪怕到了兴头上,她也从未叫过一次他的名字。他宋寿安就像是一根为她量身定制的人型玉势,裴獗的替代品罢了。 啪! 茶盏滑落在地,惊了满堂。 宋寿安不用抬头也知道,李桑若失态了,打翻了茶盏,让茶盖滚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上好的建州白瓷,就这样毁了。 他做出害怕的样子,心里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太后的梦,破碎了。 裴獗娶妻了—— 在并州,在那个四面合围的小城里,要娶太后最厌恶的冯氏女为妻,要明媒正娶她,要夜夜与她交颈共宿,呼吸相缠,便是尊贵如太后又如何,她要的永远也得不到,反而是她看轻的、憎恨的冯氏女郎,可以拥有她期待的一切…… 宋寿安变态的觉得十分爽快。 该!活该如此。 尊位上的太后,打翻了茶盏却久久不语。 “殿下?”韦铮眼睁睁看到李桑若脸色发白,眼角发青,知道问题出在那封信上,却不知信上写的是什么。 “扶我。”李桑若撑在案上,想起身,手臂却抖个不停。 韦铮皱了下眉,没有动。 宋寿安迟疑着走过去,扶住李桑若的胳膊。 “殿下……要去哪里?” 李桑若突然转头看着他,抬手就是一耳光。 “为何现在才来报?” 这一巴掌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手腕麻痛酸软,也在宋寿安脸上留下赤红的指印。 宋寿安知道李桑若只是拿他出气而已,并非情报太迟。 他微微沉眼,弱声道: “臣刚刚收悉便马不停蹄地入宫了。臣也万万没有料到,裴大将军会……突然娶妻。” 李桑若看他一眼。 长得这么相似的人,为何性子差那么多,当众打他一巴掌居然也不敢生气,裴郎就不同了……明知她不喜欢,明知她介意什么,竟然先斩后奏,在并州娶妻。
李桑若道:“方福才。” 方公公弓着身子上前,“老仆在。” 李桑若背对着他。 “去,唤丞相入宫。” 李桑若咬紧了牙齿,心里恨得不行。 她认为问题就出在李宗训,故意拖延虎贲和龙骥军支援信州,导致裴郎不满…… 要不然,他为她洁身自好了那么多年,要了冯氏女便罢了,怎会生出娶她的心思? 裴郎是疯了吗? 一定是心有怨气,故意报复。 如果阿父早派援军,解了并州之围,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桑若此刻怨极了父亲。 可不等方福才退下,又突然叫住他。 “回来!” 事已至此,冲阿父发火,只会激化父女矛盾。 她要做的是想办法补救。 “不用传丞相了,传敖夫人入宫说话。” - 太后召见,敖夫人来得很快。 敖家也刚得到裴獗成婚的消息,敖政气得暴跳如雷,在儿子下落不明的节骨眼上,当舅舅的还有心情成婚? 敖政难以认同。 但敖夫人不这么想…… 敖七下落不明,她在心里已经无数次做过最坏的打算,而并州被围,她不见了儿子,说不定又要失去一个弟弟了。 面对敖政的愤怒,敖夫人又难受,又心疼。 “阿獗从小话少,难得跟人亲近,妾说句难听的,要是并州失陷,阿獗就活不回来了。阵前娶妻怎么了?谁说人死前就不能吃口馊稀饭了?” 敖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夫妻俩相对,一个哭一个劝,悲伤蔓延。 到了嘉福殿,面对太后的质问,敖夫人也没有客气。 “太后殿下有所不知,裴家做主的人,就是阿獗自己。婚姻大事,也是一样。我们的阿母早已故去,阿父身子不便,自己都管不了,哪里管得了远在并州的儿子?裴家死的死,残的残,家里没个长辈,我当长姊的更是管不住。” 敖夫人清楚李桑若对裴獗的心思。 当年她还是姑子时,便一心想嫁裴獗。原本两家把婚事都说定了,李宗训却突然反悔,存心攀龙附凤,让她跟了先帝…… 做姑子时的李桑若,很是讨好敖夫人。要不是出了那桩岔子,说不得眼前的太后殿下,已经是她的弟媳了。 眼下儿子不见了,弟弟也出事了,敖夫人对朝廷早有怨言,回答起来没有丝毫为难。 “还望太后殿下体恤。” 李桑若轻碰茶盏,却不拿起来,言辞犹豫。 “夫人可否去信并州,劝将军三思?就说虎贲和龙骥军已抵信州,很快便可解并州之围,让他莫要忧心。有我在,不会让他和北雍军将士有所闪失。” 敖夫人道:“臣妇正想问呢,朝廷为何迟迟不发兵?要不是并州被围,阿獗也不会如此仓促决定婚姻大事,把后路都断了。” 李桑若:“朝廷有朝廷的难处,不是不发兵,是一时半会筹不够粮草,眼看就要入冬,云川还有二十万石要还……” 敖夫人低着头,样子恭敬,声音却冷漠,“臣妇不懂国事,说一句冒昧的话。是朝廷负了阿獗,阿獗从未有负朝廷……” 李桑若道:“敖夫人不觉得阵前娶妻,很是荒唐?” “有什么荒唐的呢?”敖夫人寒着脸反问:“阿獗自少年起便为国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眼看就要命丧并州了……就不能在死前,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李桑若沉下脸,“敖夫人慎言。” 敖夫人眼含热泪,很是硬气。 “太后不该叫我来。臣妇的儿子下落不明。臣妇的弟弟被困并州,生死难料,此番景况下,臣妇死的心都有了,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李桑若拢了拢衣裳,勉强一笑。 “好,那哀家便不为难敖夫人了。” 敖夫人看出了这妇人眼里的恨意,不再言词激她,默默告辞退出了嘉福殿。 在门外玉阶,她撞见那个叫宋寿安的司主,很是愣了一下。 她听敖政说过大内缇骑司司主,跟阿獗有那么几分像,却不料,会有这么像。 个头比阿獗矮一点,面貌气质差一点,五官竟是有五六分相似的,尤其侧脸看过去的时候,宛若阿獗在前…… 李桑若真是个贱妇。 敖夫人咬牙。 冯蕴:全天下都说我要成婚了,难道就我知道只是一个计谋吗? 读者:傻人有傻福,乖乖做新娘吧? 冯蕴:???说什么,我还是不是你们最宠爱的女鹅了? 读者:憋说了,按头洞房。 第158章 世俗不容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58章世俗不容大婚的事情传遍了并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冯蕴居住的行营别院里,仆女侍卫脸上都可见兴奋,就她自己平静得不像话。 没花半点心思在婚事上头。 短短两天,冯蕴差点把并州城给翻了个底朝天,钻地的老鼠都没有她这么能,豪绅大户家里有几条底裤,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有大将军撑腰的她,在并州城这“百分之二”的人心里,只有两个字形容——妖女。 “为非作歹,世俗不容。” 不过冯蕴得罪了大户,讨好了小民,发粮稳定民心这一套,她当初在安渡城就干过,熟门熟路,得心应手。 喇叭这时也有了用。 每个派粥点,都有喇叭,冯蕴写了不少对抗城外齐军那些煽动民心的对子,主打一个积极乐观向上,将萧呈吹进来的忧郁风,一扫而空。 百姓们无不夸赞她。 冯家女郎是个活菩萨,长得好看,脾气又好,一张温柔善意的美人脸,一看就让人觉得有希望,日子有盼头,围城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冯蕴倒不这么认为。 粮才是菩萨。 所以她带着人找菩萨要粮派粥,行事令人生恨,但尺度把握得极好,不再伤人性命,场面话说得漂亮,要了人家的东西,也全了人家的脸面,兵不刃血便干成了一桩本来要血流成河才能办成的大事。 如果说裴獗是战场上的王者,出栏的猛虎,那冯蕴做的这些,就是为虎添翼。 她完完全全把裴獗背后的琐事理顺起来,如同裴獗的大管家,凡事井井有条,就连覃大金看到她,都佩服得很。 当然冯蕴把握的,不仅是做事的尺度,也把握着和裴獗之间的尺度。 于公,他们是上下级,她替他办事。 于私,他们是有私情的狗男女,她愿意在彼此都放松的前提下搞点让彼此都身心愉悦的事情。 可惜,裴獗自从那天赢了棋,就开始避着她。 冯蕴想找他讨回一局,愣是没有机会。 她猜测裴狗自己也知道弈不过她,这才不敢来了—— “唉。” 冯蕴叹了口气。 不赢回来,她简直如鲠在喉。 “裴狗误我!” 小满拿着鸡毛掸子过来,听主子黑着脸嘟哝,笑着问: “谁惹着女郎了吗?” “没有。”冯蕴平静下来。 “方才覃将军送来了风干牛肉,说他在准备大婚筵席的吃食,先给女郎拎来一些解解馋。女郎饿了吗?要不要仆女去灶上切一碟子肉,再配二两小酒……” 小满说着,把自己说馋了,狠狠咽了口唾沫。 这些日子吃得太素,喉头都快伸舌头了。 有了牛肉,冯蕴立马振作起来,暂时把被裴獗搞得烦躁的心态抛开,让小满切牛肉来,便拎来一壶酒。 但她食量小,吃了半碟子便不用了,赏了小满和大满,然后将剩下的牛肉切盘装入食盒,拎起那壶酒去看温行溯。 在门外,碰到左仲从温行溯的住处出来。 她没有惊动他,等他离开,这才进去。 “大兄——” 温行溯坐在堂上,漆黑的眸子半阖着,儒雅的身姿在昏黄的光晕里,面容晦暗不明,神色看上去不太宁安。 冯蕴在他身侧跪坐下来,“怎么了?左仲找大兄何事?” 温行溯回神,勉强露出笑容。 “只是说阿蕴大婚的事情,让我主事。妹妹婚嫁,没有父母在旁,我做兄长的本该尽心。” 冯蕴觉得他说得言不由衷。 心下也明白,温行溯肯定是不愿她嫁裴獗的。 于是笑了一下,将端来的食盒揭开,牛肉和小酒都拎了出来。 肉香味很是浓郁,一闻便馋。 她吸了吸鼻子,将盘子端到温行溯面前。 “这婚事……大兄不用认真。” 温行溯略有担忧,“腰腰也觉得婚礼这么办,太草率了吗?” “不是不是。”冯蕴知道大兄误会了。 本想说这只是裴獗的权宜之计,也是她输棋的结果,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战事当前,不该透露太多。 “我不看重那些。”冯蕴换了说法,笑盈盈地看着温行溯,眼角都弯了起来。 “只要大兄在身边,我们都活得好好的,旁的事情没什么所谓……” 温行溯笑了下,抬手想抚她的头,又放下来握住茶盏,“你呀,婚姻大事也能儿戏?” 他叫来司琴,捧上个檀木匣子。 “从信州走得匆忙,大兄身无长物,这只玉双螭便给腰腰做嫁妆吧……” “大兄。”冯蕴喉头微微发哽。 这只玉双螭是大兄贴身之物,玉雕双螭玲珑剔透,大兄很是珍爱的,要不是因为这个“假婚”,大兄肯定不舍得拿出来。 冯蕴觉得自己是个骗子。 她欺骗了大兄。 “你我兄妹,不用这样外道……”
“要的。”温行溯塞到她的手上,停顿一下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从前想过腰腰嫁人,会是如何模样,那大婚之礼,定是十里红妆,宾客盈门……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寒陋境况,大兄连一件像样的贺礼都没有……实在是委屈了腰腰。” 他声音格外幽凉。 冯蕴认真看着他,“大兄,这些不重要。” 本就是假的婚事。 她说得云淡风轻,是真的不在意。 温行溯却怎么听就怎么心酸。 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娇花一样的颜色,出嫁时却这般寒酸…… 又怪自己。 没能为腰腰撑起一片天。 “大兄对不住你。”温行溯想到这里,眼眶便有些潮湿,“当年我投身行伍,便许下承诺,不会再让腰腰受人欺辱,要为你撑腰,可大兄……没有做到。” “你做到了。”冯蕴握住温行溯的手。 “你看这几天筹粮,要不是有大兄在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温行溯苦笑。 那是裴獗给的胆,不是他。 冯蕴道:“大兄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你我兄妹,从此是要相依为命的。” 上辈子温行溯为她费尽心力,因她而惨死,冯蕴没有忘记,也永远不会忘记是大兄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这世重来,换她保护大兄,也没有什么不好…… 在温行溯那里坐了盏茶的工夫,冯蕴才哄得他吃了牛肉,情绪平静下来。 她没有回住处,而是决定去找裴獗。 这两天忙着,她本没有多想,温行溯的认真让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婚礼,大概只有她和裴獗二人没有当真了。 她觉得有必要问一问,裴獗到底怎么打算的。 当冯蕴再去找裴獗的时候,侍从看她,明显与往常不一样了。 但冯蕴没有什么变化。 在人前,她得体端庄,笑盈盈行礼。 “劳烦通传,就说冯氏女求见大将军。” 左仲出门恰好看到她,愣了愣走过来,拱手道:“女郎。” “将军在里面吗?” “在。”左仲垂眸,目光有些闪避。 这两天大将军都睡在这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别人说大婚前,肯定要跟新娘子分开一下,可他身边的人,都知道大婚是什么情况,连冯十二娘自己都没有当回事,将军又哪里会认真? 冯蕴捕捉到左仲的情绪,淡淡地笑:“那我进去找他……” 左仲眼皮一跳,没有阻止。 这是以前并州节度使的房子。 前堂办公,后堂住人。 裴獗此刻就坐在堂上,面前堆放的全是军务,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人,坐在一张半人高的紫檀木桌案后。 这时南边大多是矮桌低足,但因各族交融杂居,很多摆设家具也都用杂了,胡床高椅,也渐渐成为新宠。但像这样的紫檀木大桌案还是很少见的,可见原节度使的日子,过得有多么的骄奢淫逸。 “见过将军。” 冯蕴在门口便行了个礼。 裴獗抬头,看到罩在光影里婀娜温婉的女郎,带着淡淡的笑,朝自己走了过来。 “有事?”他问。 冯蕴这几日出门都穿的是男装,这会儿也不例外,深衣宽袖,束着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就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斯文郎君…… “妾有事找将军相商。” 她又行礼。 裴獗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刻钟后,我要议事。” 也就是说,他只有一刻钟,可以听她说话。 这冷漠的表情和不见温情的脸,与即将成婚的夫君可是不符。 但冯蕴就喜欢这样,要是裴獗当真温情脉脉地要娶她,她可能会怕死,那一定是他疯了。 “好。”冯蕴走过去,离了半步距离,将品书整理的文册捧上去,“请将军过目。” 这件事情,裴獗交给她办,就没有再过问,没料到她差事办得这么好,每一项写得仔细工整,做了什么,一目了然。 “很好。” 他将册子放下,就那样看着她。 意思是没有事可以走了?摆明了不想理她。 太冷漠了,太不近人情了。 她好喜欢—— 想到输掉的棋,冯蕴微微扬了扬眉,与他目光对视片刻,突然莞尔,从桌案绕过去,走到他的身侧,慢慢弯腰下来,眼对眼看他。 “方才是汇报公事,现在……” 她袖口抬起,便有香风拂面,在裴獗眼前微微一荡,那纤细白嫩的小手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裴獗喉结滑动一下,微微变化的眸色落入冯蕴的眼里,她弯着眼角笑,声音温软。 “妾和将军谈点私事如何?狗男女的事……” 第159章 懂得作死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59章懂得作死裴獗眸色深沉,“回去再说。” 冯蕴温声,“我也不想在将军办公的地方说私事,可是谁让将军不来见我呢?” 她轻垂着眸子,说得委屈,亏得上辈子做过弃妇,随手便能拿捏那样的姿态语气,“妾见不着将军,便只有来营里找人了。” 裴獗:“说吧。” 有事说事,无事走人。 他摆出来的态度,让冯蕴牙根有点发痒。 冯蕴轻笑,“将军可否再弈一局?” 裴獗:“军务繁忙,不便奉陪。” “……” 太狗了。 无论如何都不再跟她对弈了? 冯蕴微抬眼皮,打量他。 “那婚事,将军如何打算的?再这样下去,假的都要变成真的了。” 裴獗不答,冷着脸看她。 冯蕴道:“妾认为此事很有不妥,即使你我明白只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引蛇出洞,可旁人不这么想……” 裴獗:“你怕什么?” 冯蕴道:“不是怕。是认为很没有必要。对我,只是不耐烦羁绊多事,对将军,以后还要娶妻生子的,多出这档子事,也会有影响吧?” 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做侍妾不育子嗣不入后宅。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来时欢喜,离无悲伤。那是她以前说的话,也是二人达成一致的约定。 裴獗低眸,抚一下袖,将她搭在肩上的手拂开。 “姬以为,我会缠你?” 那倒也不是。 只是冯蕴认为此事很不合理。 从输了那局棋开始,她就好像落入了裴狗的陷阱,成了一颗受他摆布的棋。 好在他们利益一致,有共同的敌人。 “将军可否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要是萧呈来攻如何,不来攻又当如何?” 她不踏实。 情绪都从那双美眸里流露了出来。 “军机不可外泄。”裴獗脸上淡然无波,好像没有兴趣讨论,更没有冯蕴想看的情绪波动。 更不像即将大婚的新郎官。 二人的态度,摆明了就是—— 妾无情,郎也无意。 他不再多看冯蕴,“姬若无事,请回吧。” “这样说话多不亲热?”冯蕴走过去,将桌案上的笔墨往远处挪了挪,又将文书收拾好放远一点,这才坐到裴獗的腿上。 “敢问将军,这两日可是在躲着我?” 裴獗:“躲你做甚?” “不是问你么?”冯蕴笑着,小手搭在他的肩膀,“是不是妾做错了什么,招来将军厌烦了?” 裴獗眼眸沉沉, “你马上从我腿上下去,便不厌烦。” “啧啧,裴郎还真是忽冷忽热呢?”她说着便捂上他的心口,“虽说你我只是狗男女,无须深情,可冷不丁让将军这般躲着避着,我心里难免生疑,莫非这狗男女做不成了?还是妾表现不好,不合将军口味……” 裴獗看着女郎那只手在身上游走…… 呼吸渐乱。 “冯姬,这是在营里。” “嘘……” 冯蕴道:“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又偷偷捏一下裴獗,“将军不来找我,不就是等着我来找你吗?何必口是心非嘛……” 裴獗握住她的手,似乎不想搭理她,“你先回去,我议事后来找你。” “不信。”冯蕴微微扯开他的领口,手指顺着往里钻,细软的指尖在他喉结上打着圈,满眼潋滟妩媚。 “将军利用我引出萧呈,我总得讨点好处……” 裴獗浑身发紧,被她手指拂过的地方就像被火燎过一般,微微发热。 “晚点来看你。” 冯蕴瞥他一眼,给了个自行领悟的眼神,淡淡地笑着,趴在他的胸口,很是耐心地滑动,那微微眯眼的样子让人想到猫儿吃鱼时的戏耍,声音细细的,轻轻软软的…… “将军我好不舒服……” 裴獗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嘴上说得再是好听,都未必有几个字是真心的,可身子不经她逗,很难压下心里的邪火, “哪里不舒服?” 他声音都哑了,冯蕴听出那么点情绪,低头一笑,“都怪将军,为了不影响你的军心,为了端庄检点……你看看我,束得太紧了。” 裴獗托着她的腰便将人抱上桌面,有文书掉下来,没有人去管。他淡漠的脸,也不显什么表情,只让她面对面坐着,替她扯开那缠着的布带,轻而易举将她剥离出来,那鲜嫩的颜色跳入眼前…… 他喉头有些哑。 “这样好受了?” 冯蕴嗯声,“这么熟练,没少脱小娘子衣裳吧?” 裴獗:…… 冯蕴轻哼,整个人几乎要软到他身上。他却不让,撑着她的腰肩,仍旧让她坐稳。一袭宽衣在身,从背后看,只能看到小娘子纤背绷紧,肩膀微僵,坐得很是笔直,并不知那白皙柔软,在将军指尖轻颤。 “将军……” 裴獗不说话,仔细把玩。
冯蕴低头,看得双眼发热,眼泪都快让她逼出来了,唤他一声,突然双手抱住他的头。 裴獗黑眸微暗,在玉山腹地轻啜慢捻,快意便黏黏糊糊地扩散开来…… 一刻钟…… 时间的限制,莫名增添了紧迫,强烈的刺激让冯蕴敏感地蜷起了脚趾,踩在他的腿上,又慢慢往中间,稍稍用力踩他,让那兴奋的小将军高昂着头,在金戈铁马间呼啸着要上阵杀敌,又被盔甲铁牢囚禁,无法释放,只如困兽一般在冯蕴脚底挣扎。 冯蕴熟悉他的反应。 脚趾跳舞一般轻点,他喉头便有克制的低吟,双眼幽暗得狼似的盯住她,但她并不想满足他,就是要让他难受…… 于是那面色更冷了,脾气也更臭了。 “蕴娘真是大胆。”他惩罚般在她身上造出一片浅浅红痕,内心仍是焦渴。 这女郎便是生来克他的。 在大营里干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今日前,谁说出来都是要挨板子的。 可他裴獗干了。 冯蕴让他弄得身子酥麻,脚下力气更重。 “将军别瞪我,好怕……” 她笑着说,脸上哪里有半个怕字? 裴獗呼吸纷乱,让她踩得后背发麻,心里的火气更是催动着血脉,偾张怒涨,喉间不由滚出一声低吟。 “好玩么?”她软绵绵地问,烟视媚行,软若无骨,一点点试探他的底线,也一点点撕碎他的底线。 裴獗照常不说话,眼睛黑亮惊人。 冯蕴靠他手臂支撑方才没有滑下去,在他手里鱼儿般闭着眼喘息,起伏的一浪一浪,如波涛翻滚,裴獗看得身子发疼,掐住那截细腰便将人抓过来抱个满怀。 “你真懂得作死,腰腰。” “嗯……那将军弄死我吧?”冯蕴失神地看着他,双眼迷离,濡湿的小口一张一吸,很懂得助长他的欲孽。 裴獗眼尾发红,是想弄死她。 冯蕴闹他,本是为了借机撒气,让他尝尝半途而废的苦果,谁知身子不争气,敏感得不像话,让他弄得受不住。到最后,两个人缠得紧密,身上都浮出细微的薄汗来,难捱极了。 紧阖的门外,左仲轻咳。 “将军,石将军到了。” 石隐每次被召议事都会提前来,裴獗因此夸过他,这次来得就更早了…… 裴獗拉拢冯蕴的衣裳,嗓子都哑了,“你先回去。” “腿软……”冯蕴脑袋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肩膀,虚脱般使不上力,跟裴獗没羞没臊地厮混,竟然比她想象的好。 尤其像如今这样,不管他心情如何,好不好受,只照顾自己的情绪,把他当个工具人,身心都舒展极了。 “下次我要在这里。”她盯住裴獗,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细缝,眼角微微弯起,有点红红的,像被欺负后无力的委屈。 是在这里听他议事? 还是在这里跟他厮混? 冯蕴没有说清楚,裴獗也没有问。 他耐心地将她衣裳整理好,但那布带是没有办法再缠回去了,他顺手塞在抽屉下方。 “我会晚点,你早些睡。不必等我。” 冯蕴眉眼里都是笑,凑过去在他唇边啵了一下,“我要等将军的。” - 石隐在门外被左仲拦下。 “将军稍等。” 平常大门都是敞开的,将军面前也可以随意进出,今日居然好几个侍卫守在门外,很有些严阵以待的样子。 石隐意识到不寻常,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可是齐军有异动?” 左仲眼皮跳了一下,没什么表情。 纪佑看他一眼,干笑两声,摸鼻子,“女郎来了。” 轻轻四个字,不说其他。石隐无声的哦一下,便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点点头,抱臂立于一侧。 “这天,要下雨了吧?” 他望天。 左仲跟着望。 很快,第二位将军来了,第三位第四位结伴来了,他们看石隐望天,左仲和纪佑都在望天,也仰起头看着那天边沉沉的乌云,莫名其妙。 “你们在看什么?” 门便是这时拉开的。 冯蕴低头拱手,立于一侧。 “诸位将军请。” 不多不少,离裴獗说的一刻钟恰恰好。 石隐看她一眼,女郎端庄大方,屋里的将军正襟危坐,面若寒霜,看着没有半分异样。 “有劳!”众人各自行礼。 冯蕴规矩地还礼,站在门侧的阴影里,等众将都进入了堂上,这才缓缓揖拜,辞别出门,一张脸露在天光下,这才显出本来的模样,如花瓣浸水,粉嫩含情。 几个侍卫迅速低头,生怕多看一眼。 十二月了,希望看书的小姐妹都有个好心情,记得给咱阿蕴送票票哟…… 裴獗:本将心情似乎不太美妙。 冯蕴: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你有什么不美妙的? 裴獗:……我方才当真不是个工具人吗? 冯蕴:似乎大概是的…… 第160章 好花堪折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60章好花堪折回营的路上,冯蕴脚步轻快了许多。 夕阳的余晖映着这座古朴的城池,让她心境开阔到觉得自己仿佛生出了翅膀,可以自由翱翔,无拘无束,这样的情绪很是鼓舞,让她迫不及待要犒劳一下自己。 覃大金送来的一只鸡,皮黄脚黄看着就香。 冯蕴可等不及什么大婚礼,她让灶上的厨子将鸡剁了,切成小块,找出点菌干,用陈年老酒淖一下,丢俩姜片加点盐往锅里一炖,香味飘出来,不等出锅她就开始分泌唾沫了。 太香了。 只是闻着味,肉汁肉汤好像都在舌尖炸开了似的…… 肚子里缺少油水,冯蕴觉得办个喜事也好,至少可以解半个月的馋。 有肉吃,心情就好,等鸡汤炖好,冯蕴差人给温行溯端去一碗,自己用了些,剩下的温在灶上等裴獗回来。 这一等就入夜了。 她让小满兑好温水,洗漱一下便上了床。 空气里有隐隐的香味,冯蕴躺下去就注意到不是笑荷香,而是雪上梅妆,沉默一下,问: “谁点的香?” 大满在帐外说:“女郎,是我。” 冯蕴问:“哪里来的?” 大满道:“收拾香几的时候发现的,一看便是好物,闻着也舒心,女郎睡眠不好,仆女就想点来试试……” 久久没有听到冯蕴说话,她试探性问: “女郎不喜欢吗?要不要仆女把它换掉?” “不用。”冯蕴说:“我喜欢。” 这几天没有太阳,她总感觉被子有潮气,被褥也没有她在长门置的那些睡着舒服,这两日睡眠确实不好。 天气也冷了,有炭炉烤着,仍然觉得脚心冰凉,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想着鳌崽,闻着雪上梅妆,迷迷糊糊中意识游离,竟好似做梦似的,回到了从前…… 在中京的将军府,牡丹花开的日子,天气明媚而清暖。 仆女说将军回来了,她便匆匆收拾好出门去迎。 不料扑了个空,侍卫说太后殿下来了,将军带着她去了园子里看花。 冯蕴心事重重地走过去,看到的是两个侧影——裴獗陪在李桑若的身边,侍卫和仆女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李桑若仰头看着裴獗,脸颊通红,裙裾上绣着的牡丹花好像活过来了似的,比那株百年牡丹王开出的花朵还要娇艳几分。 冯蕴不敢过去,远远行礼。 “见过太后殿下,见过将军。” 李桑若回头看到冯蕴,卑微的姬妾连近身都不敢。 她微微抬高下巴,笑容高傲尽显得意。 冯蕴的眼睛盯着裴獗。 裴獗也在看她,双眼黝黑而深浓,就像府里那口古井,怎么都看不穿眼底。 男人个子太高了,李桑若比冯蕴还要矮上半个头,这样比起来,裴獗便比她高出老长一截,高大配娇小,看上去意外的和谐。 “小桃,把最艳那支给哀家剪下来。” 最艳那朵牡丹开在最顶端,傲视其他花朵,一看便是最尊贵最漂亮的。李桑若定是觉得这朵牡丹才配得上她的尊位,开口便要摘花。 可牡丹是冯蕴养着的。 一日来看三回,哪里舍得? 她不敢出声,就那样看着裴獗,心里酸得跟针扎似的。 那不是一朵花,而是她可以被人随意践踏的尊严。但姬妾是没有尊严的,她甚至开不了口阻止李太后要她园子里最美那一朵。 她终是不忍多看,转身走了。 与拿剪刀的仆女错身而过…… 后来那株牡丹没有被剪。 太后走后,冯蕴得知此事,对裴獗很是小意温存,感激得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甚至暗示他夜里可以多弄两回,不料裴獗冷着脸,只有一句。 “与姬无关。我府里的东西,便是天王老子,也不可想要就要。” 那话让冯蕴因自作多情而羞红了脸。 他不是维护她,替她撑腰。 只因那株牡丹是他府里的东西,是他也极为钟爱的花王,又或是他和李桑若发生了龃龉,他不想让她遂意而已。 无论为什么,都是他们的事,她插不上手。 后来冯蕴便将牡丹浇死了。 她不知为什么会梦到这件事,甚至看到了她离开园子后发生的事情。 在仆女找来剪花时,裴獗出声了。 “好花不堪折,殿下慎重。” 李桑若明显不高兴,那眼便露出几分娇嗔来。
“哀家专程走一趟将军府,正是为它而来,莫非将军要让哀家空手而归?” 裴獗拱手道:“不敢。” 他望一眼冯蕴离去的方向,像是无意整理衣裳似的,行完礼直起身便不小心露出掩藏在颈上的两条爪印——他昨夜要得狠了,被冯蕴不小心挠到的。 裴獗面无表情,“爱姬娇气,极爱这株牡丹。太后要是剪走了花王,微臣回头不好交代,又要受罚了。” 那天李桑若是生着气走的,那脖子上猫抓似的痕迹,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可见他二人榻上的疯狂,裴獗言词间也极力维护冯蕴,甚至不惜自贬作小。 那是他第一次在李桑若面前帮冯蕴撑腰。 裴獗从来没有提过这事,可冯蕴浇死牡丹后,常常对花有愧。 只为自己那点私心,就让牡丹王陪葬,她觉得自己无能又可恨。 不料,梦境一转便梦见牡丹仙子来索命,枯瘦的爪子颤歪歪抚上她的脸,黑发从面部披散下来,看不见五官,但那阴森森的气息仿佛揪住了她的心脏…… “赐甘露一滴,供尔鱼水相欢,此后不可再伤我花精……”牡丹仙子声音未落,冯蕴便觉得身上像有什么东西压上来,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熊熊烈火几乎顷刻腾起,她煎熬般纠缠在火中,一面冷一面热,甘霖布施过来,便滑腻腻一片…… “不要……我不是诚心的……” 冯蕴挣扎般呜咽。 “我是被逼的,都是太后……逼我。” 她想给牡丹仙子解释,可是嘴不利索,说出话来断断续续,牡丹仙子阴森森笑着,突然扬起手,便将满瓶的杨枝甘霖洒下来,泼得她满头满身…… 冯蕴低叫一声,身子一滚,恢复意识…… 这才发现火炉离她太近,烤得浑身热汗。 “醒了?”裴獗的声音。 冯蕴睁眼,发现裴獗坐在身侧,双眼深深地盯住她。 冯蕴不确定方才做梦有没有喊出声音,惺忪地点点头,“几时了?” “子时过了。” “喔。”冯蕴想到那怪异而荒诞的梦,恍恍惚惚地坐起来问他。 “将军吃过了吗?” 裴獗嗯声,看她一眼,“你饿了?” “没有。” “我听到了。” 肚子适时地咕一声,回应了他。冯蕴耳朵有点发烫,晚食的时候,她有心等裴獗回来,留着肚子小尝了几口,这会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确实有点饿。 但二人这样谈话,就像寻常夫妻似的,她有点想笑。 “将军不饿吗?” “饿了。” “灶上留了鸡汤,那要不然我们用点……” 话未毕,裴獗低头下来便堵住她的嘴,光线从侧面过来,照在他的身上就像那猎豹捕食似的,来势汹汹,毫无征兆,愣是把冯蕴弄得气喘吁吁。 “……” 她记得裴獗以前不爱这样亲近的,很少主动拥吻,更多时候他找她就纯粹的发泄,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 但可能是她的主动,导致了他的转变,得了点好处,将军便食髓知味,喜欢上这样的温存。 她不抵抗,被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闭上眼睛任他予夺。 好半晌才停下,与他目光撞上,气喘吁吁地道: “将军,我饿了。” “哪里饿?”裴獗的手顺着她脊骨落下,托住她的臀往自己身上贴了贴。 “……”冯蕴气笑了。 她说饿也不对,不饿也不对吗? 同样一句话,在裴獗那里总有歧义。 她当然不会服输。输棋就够了,再让他压了风头,往后如何得了? 带着梦境残留的怨气,闻着雪上梅妆雅致的清香,她微微一笑,凑到裴獗的耳侧吐出温热的气息,“肚皮。” 裴獗眸色沉沉,“我让人把鸡汤端到房里来。” 冯蕴哦一声,“饿得很,那点鸡汤怕是填不饱呢……” 她确实是懂得怎么作死的。话没落下,男人扣住她的后脑勺便又凶又狠地吻上来,惊得她连忙撑住,大声喊不要。 裴獗喉头发硬,“不是饿了吗?” “嗯……”喘息声落在颈窝,她哆嗦一下,伸手便狠狠掐他一把。 “将军不要这样,正打仗呢。我那死鬼丈夫还在城外……等着攻城进来抓我回去……” 裴獗:…… 她是懂得情趣的。 这个女疯子。 第161章 她坏他坏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61章她坏他坏裴獗没有说话,呼吸比方才更要重上许多,好似让她说得来了兴致,搂住她便重重地压了上去…… 冯蕴低呼,“我饿了,让我先吃东西好不好?” 她小脸莹白,双颊潮红,这般美色便如一剂治愈的良药,裴獗黑沉沉的眼睛,似要燃烧起来。 他道:“要我喂你?” 冯蕴双眼迷离而涣散,弯得像狐狸似的,隔着衣物弹他一下。 “将军不是要留给太后吗?民女要是擅自吃了太后殿下的好东西,会不会被抄家灭族啊?” 裴獗气笑了,拧着她的手将人拉转过来。 “将军,不要……被太后看到,我就要死了……” 她侧过身来,眼睛半阖着,细腰长腿,衣裙下的肌肤嫩得好似晃悠悠的白豆腐,稍稍用力感觉就能掐出水来。 偏她嘴坏不肯饶人。 “将军饶了我吧,我不想偷吃太后的东西……我不想死……” 裴獗在她臀上拍一下,将人抱过来盘在腰上,顺势揽紧。 “狗东西,再胡说八道试试?” 一层薄薄的布料哪里阻挡得了急欲挣脱出笼的兽类?冯蕴让那突突直跳的野物,弄得有点痒,挣扎不脱就耍赖: “将军是听到我那死鬼丈夫要攻城才兴奋的,还是听到太后殿下的名讳就禁不住心猿意马?怎么比在营里还要大上许多……” “冯姬!”裴獗沉下脸。 在私下跟裴獗闹腾的时候,冯蕴如今是完全的自由放任。 乱七八糟的噩梦更是唤醒了她潜藏内心的恶魔,不在意世俗更不在意男人的眼光,她此刻就好似逃出笼子的小母兽,惯着自己的嘴巴,怎么高兴怎么说,气死裴獗也不以为然。 “那就是太后殿下的功劳了。还是太后殿下有本事呢,将军二十多年守身如玉,不肯让人碰……” 裴獗皱眉,“我不让你碰吗?” 冯蕴扬起嘴角,“那将军就是喜欢人妻,喜欢背着太后偷腥?” 她真的有本事把人气死。 裴獗咬牙将人按住,狠狠拍了两下以示惩罚,不料冯蕴打蛇随棍上,大胆骑上去,喘着气说得懒声懒语。 “将军嘴上不说,心里可喜欢得紧……” 裴獗不由得吸了口气。 她的娇她的嗔如是毒物,对男人而言催命一般。 她却犹然不知,拼命地煽风点火,盘在他腰上越发娇美地哼哼,要将人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开去。 这一刻,裴獗听不见任何,呼吸粗重得好似一头牛,恨不能把她一口吞了。 “老不老实了?” 裴獗扯住她的脚腕子,将她分开,恣意爱怜。 冯蕴让他弄得不能呼吸,看着他肩胛隆起的肌肉因用力而鼓动,眼泪都快淌出来了,恨恨拿脚踹他。 他眼都不眨地握住她的脚踝,看着女郎气咻咻的脸,按低那只脚,盘在腰上。 “说话!” 冯蕴:“我可老实了,我回头便写信告诉太后,她老人家钟爱的大将军被我偷吃掉了……” 裴獗恨不得弄死她。 可他看得清清楚楚,面前的女郎眼里,没有半分嫉妒没有半点在意…… 她纯粹是闲的,闹他酸他。 自从那日说开,冯蕴就变成了这样,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是坏女人。 就差把“坏女人”三个字贴在脑门上了。 “怎么办才好?”冯蕴半睁着眼,仰起脖子望入他眼里,嘴角含笑,尽露妩媚,“我引诱了太后肖想的大将军,这是要杀头的罪名吧?” 裴獗脸沉下来。 “闭不上嘴是吗?” “闭不上,将军不让闭上。” 裴獗:…… 冯蕴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人。 但不是人,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包括裴獗。 这才该是他们最好的状态。无所期待。 在一起的时候,彼此快乐就够了。 她伸出一只脚去勾他。 “将军,快点,妾要赶在太后之前,吃一口热乎的……” 裴獗微阖下眼,几乎是红着眼睛掐住她。 “洞房花烛夜,腰腰最好还有这兴头勾我……” 冯蕴笑死了。 她没有把洞房当回事,但可以当成乐趣。 “什么洞房?人家是有婚配有夫君的人,将军要巧娶豪夺,逼人改嫁吗?” “没错。”裴獗表情冷肃,扼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逮住啃一口,“天塌下来,你都是我的。” 冯蕴眨眼:“好呀。那天不塌的时候,我还能睡将军吗?太后知道了,会不会要我的小命?我好怕呀!” 裴獗教她这副要人命的媚样弄得心旌摇曳,恨不得即刻将人按在身下狠狠地弄。 可这女郎娇气得很,她怕疼,他也不想在这时要她。 裴獗低头,抚开她额际汗湿的发丝。 “你想知道,为何不问我?” 想知道什么? 他跟太后的事情吗? 冯蕴笑盈盈,满脸粉润。 “将军不说的话,打死妾也不敢问的呀。” 还在装。
裴獗扣住她的腰撞她两下,见她喘气红脸,发出婉转的娇声,这才掰过她的脸来,眼对眼盯住她。 “太后有面首,但不是我。” 裴獗当然不会给女人做面首,这个冯蕴还是知道的。 这人骨子里是个大男人,做不来宋寿安那种伏低做小的事情。 “将军不是太后的面首,可以是她的裙下之臣呀。” “我不是。”裴獗卡住她的下巴,恶狠狠亲了两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冯蕴扫他一眼,“不是便不是嘛,你凶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雪上梅妆催长了她的情绪,今晚这嘴抹了油似的,张嘴就来,说委屈就委屈,眼睛说红就红,好像真受了万般欺辱似的,裴獗哪里受得住这个?猛地将她往榻上一按,长发铺散枕上。 冯蕴笑着低叫。 “现在不是太后的人,以后可以是嘛。将军为何这般心急?” 裴獗双眸赤红,那只握在腰间的手,重得好似要把她骨头捏碎。 “看来姬是饿得狠了,要本将亲自来喂……” 冯蕴低低叫一声,“将军……” “叫夫主。” “裴狗……” 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大满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 恰这时,小满将灶上热好的膳食端了上来。 大满道:“看来一会儿还得再热一遭。” 小满放下托盘,“我唤女郎来吃。” 大满轻咳一声,“不可。” 小满不解地看着她。 “阿姐,女郎说好几次饿了……” 大满瞥她:“主子说饿,是主子的情趣,要你操心……” 小满嘟着嘴巴,很是不满,“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总爱欺负女郎。女郎都饿了,也不给吃的。” 比大满小两岁的小满,对男女事情的理解还很单纯,大满看她一眼,不便多说,只示意她放着不动。 “等女郎唤我们,再热一次便是。” 小满哼声:“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女郎?” 大满怔住,“这是什么话?” 小满不高兴地瞪她,“饭食端来,你不让我叫女郎来吃。” 小满认死理,大满跟她掰扯不清,“女郎得将军宠爱更重要,还是吃饭更重要?” “当然吃饭重要。”小满瞪回去,一脸不可理喻的看她,“女郎说了,吃饭是头等大事。” “你……”大满语塞,狠狠吸口气,压低了声音,“我懒得跟你说。” “你做得不对。”小满道:“我们是女郎的仆女,女郎说什么就是什么,管他将军要不要亲热。” 大满扭过头去,本不想理她,可思忖片刻,又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地道:“小满,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主仆是在将军手底下讨生活,不说你我,便是女郎,也要看将军脸色的……” 她又换了个比喻。 “女郎是我们的主子,那将军就是女郎的主子,你说说,哪个比较重要?” “女郎重要。” “你怎么听不明白人话?我不是说女郎不重要,我是说,我们要帮女郎,固宠……你听得懂吗?将军不是女郎一个人的将军,只有将军一直宠爱女郎,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我不懂那些。”小满道:“女郎说了,不可忤逆她,不可隐瞒她,不给女郎吃饭,那比隐瞒和忤逆更是罪大!” 许是性子上来了,小满说罢瞪了大满一眼,走过去便大喊一声。 “女郎吃饭啦!” 冯蕴让裴狗弄得快虚脱了,听到小满的声音,再看某人僵硬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够了……将军不是饿了吗?开饭吧?” 裴獗冷眼沉沉,仿佛要喷出火来。 只管自己快活不顾他死活,此女的惯招。 裴獗拍她一下,将人拉起来,声音哑哑的,“再有下次,我便撕毁协议。” 冯蕴:…… “半夜有热鸡汤喝,将军不该偷着乐吗?” 累得狠了,冯蕴便不那么饿。 她没有下榻去吃东西,打个哈欠,钻入被窝便将自己裹了起来。 裴獗吃东西和洗漱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耳朵,又渐渐模糊。 再睁眼,清晨的阳光已照亮窗前。 她叫来小满一问,才知将军是半夜走的。 没有留宿。 冯蕴也没往心里去。 原本就不是要做正经夫妻的人,她不会用对丈夫的标准去要求裴獗。坏女人自有坏女人的归宿,无须那些温存怜爱。 冯蕴起身用过早食,外院便传来咿咿呀呀的说笑声。 她还没有听得分明,小满就像捡到宝似的,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女郎女郎,喜娘来了。” 什么喜娘? 不是说给萧呈听的吗? 叫喜娘来是什么个意思? 裴獗:又工具人了。 冯蕴:说吧,找来喜娘是干什么?不是说好设局诱萧呈出兵吗? 裴獗:戏不唱得真一点,如何诱骗得了他? 冯蕴:不对不对,很是不对,裴狗你说清楚,到底图的是什么? 第162章 大婚之礼 喜娘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不少相帮,想是把并州城里干这个行当的人都叫上了,也不知裴獗许了她什么好处,进屋就开始喜滋滋布置起来,很是尽心。 冯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出,猝不及防。 房子里突然便热闹起来,一拨又一拨的妇人来来去去,冯蕴也分不清谁是谁,有人来为她换上婚服和婚鞋,有人让她选首饰看花钿,还有妆娘来问胭脂水粉用哪样,道喜声更是络绎不绝…… 寻常六礼,是来不及的了。 但洞房布置起来,红绸红毯铺遍行营别院,排场不大,却引来无数人围观。 战争下的紧张气息,顷刻便被婚礼冲淡了。 事到临头,冯蕴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初时还虚与委蛇地应付着,时间长了,疲累感让她都开始误以为自己真的要大婚了。 裴妄之! 害她不浅。 喜娘里里外外的张罗着,交代她和仆女,大婚的规矩要如何如何,冯蕴听得犯累,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辈子裴獗没有娶她。 跟她大婚的人,是萧呈。 在大兄的干涉下,无论是大婚礼,还是册封礼都极其隆重。 大兄嘴里的十里红妆和宾客盈门也都是有的,可再是热闹的婚宴,到最后也同样是做戏。 与眼前这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非得比较,那就是这个更荒谬更像小孩子把戏就是了。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裴獗还能凑出十二抬聘礼,让冯蕴很是怀疑里面都是装的石头,还特地打开来看了下。 有白玉金樽,有布匹金银,唯独没有石头。 礼单摆在红绸托盘里,样样都对得上。 “一看新郎官就是费了心思的。” 喜娘喜滋滋的说着。 冯蕴沉默。 虽然都是覃大金操办的,但短短三天,要在战时的并州城里弄到这些,确实要花很多心思…… 冯蕴心里毛蹭蹭的。 婚房里摆的喜服是她的尺码,头冠和配饰颜色夺目,高高的红烛插在烛台上。 园子里摆上了桌席,灶上备起了婚宴。覃大金甚至弄来了一头猪,几只羊,还有些牛肉和酒水。这样丰盛的饭菜,来并州城这么久,好多人都是头一遭见到,不时传来欢呼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有点梦幻。 事情远远超出了冯蕴的预想。 但裴獗事先和她讲明了的,只为逼萧呈出恒曲关,这两日已在全力布防,他本人也没有花什么心思在婚事上,冯蕴也不好突然反悔,拖他的后腿…… 就是有点坐立不安。 万一萧呈不来攻城呢? 那大婚办不办下去? 听着喜娘那满是笑腔的声音,冯蕴无聊到翻出濮阳九送的小册子。 她也不知为什么要看。 大概是新嫁娘成婚前都会由母家来教导闺房中事,她突然间便想起阿母来了吧。 今天是裴獗择定的婚期,也是冬至。 从前阿母在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家里会做饺子和汤圆,阿母说那是家庭和睦,幸福如意的预兆,每年都要吃的,仆女仆妇们围成一团,吃完饺子,在院子里围炉煮茶,嬉笑打闹。 阿母走后,冬至便没了什么乐趣。 而这个冬至,注定是要与众不同了。 冯蕴眼眶微热,将脸掩在枕头上,情绪来得突然。 “新娘出嫁,是要哭的。女郎,你要哭出来呀……” 跟萧呈大婚时,喜娘说要哭嫁,但冯蕴没有哭,半滴眼泪都没有,因为她的阿母没有了,陈氏不值得她哭,冯敬廷也不值得。 冯家没有一个人,让她会有出嫁离家的不舍。 没过片刻,喜娘又来催了。 她声音尖细,咋咋呼呼地叫小满。 “我说小姑子,怎么还不伺候你家主子去沐浴更衣?时辰不早了,要梳妆打扮起来了,一会子花轿就要来接人了……” 花轿就从行营别院出发,在并州城里走一走,再又抬回到这里来,这不是跟小孩子的把戏一样吗? 冯蕴哭笑不得的由着她张罗。 傀儡似的沐浴更衣,由着人按坐在妆台前。 喜服上身,头冠一戴,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不敢相认。 喜服穿在她身上,很显隆重,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衬得她本就修长的身姿更是气质出众,艳丽得满堂惊色,怔愣半晌才有人出声来夸。
“新娘子娇美。” “大将军好福气。” 冯蕴望着铜镜…… 里面的女子在对她笑。 是她。 又好似前世的冯蕴,在轻言软语。 “盼与郎君白头,此生偕老。” 一个影子映在镜子里,是那张清俊孤高的面容,他手执金秤掀开盖头,低低说:“好。” 冯蕴闭上眼睛。 一个蠢死的人如果再不清醒,那就是活该。没有良人可以共白头,只有自己的手才能扶持自己到白首。 这场婚礼只是裴獗的计谋。 只是计谋,计谋,不可迷了心窍…… 大概是冯蕴太冷静了,全程没有什么表情,说笑的人,便收敛了几分,房里少了喜气,冯蕴很快就平静下来。 午后,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了。 别院外响起吹吹打打的喜乐,是迎亲的人马。 有乐有奏,十二抬聘礼,引来无数人围观。 “怎么这个时辰迎亲?” “对啊!时辰也太早了吧?” 婚礼婚礼,是要在黄昏时候举行的。 人群里有人疑问,便有人应和。 “许是大将军心急,想要早点抱得美人归。” “大将军手上沾的鲜血太多,等到黄昏,怕小鬼来缠也说不定……” 在战争阴影笼罩下的并州城里,这场婚礼突兀而古怪。 人人都在私下称奇,却无人敢上前质疑。 大红的喜轿由八人抬着,落在门前。 “请新娘子上轿!” 冯蕴等得太久了。 头上的凤冠重得几乎要压弯她的脖子,为了挺直肩背很是吃力,繁复的礼服,厚厚的盖头,她整个人像被绑架般上了花轿。 在喜乐和喧嚣中,她如同提线木偶,喜娘怎么说,就怎么做,浑浑噩噩地抬出去,再经过围得水泄不通的街道,抬回行营别馆里。 “新郎官来了没有?” 裴獗没有来“接亲”,花轿再次落回到门口的时候,才在万众瞩目中,姗姗来迟。 人群自然又有议论。 不带接亲的新郎官到底对新娘子还是不够重视的。可要说不重视吧,大将军都在白忙中换上喜服,亲自出席自己的婚宴了呢? 最不计较的人,反而是冯蕴。 她只希望快一点结束这样的折磨。 喜娘:“新郎官,来,牵巾子。” 一条大红的绸巾分成两端,一人手执一端,在众人的拥簇里进了门,礼仪简单得令人发指。 “准备拜堂了。”喜娘说。 冯蕴看不到喜堂,被人带着转来转去,有点头晕。 她全程没有听到裴獗说话。 裴獗大概是世上最沉默的“新郎倌”了。 他在哪里,冷气便凝结在哪里,哪怕是大婚礼上都没人敢上前调侃,更没有人起哄,于是婚礼的气氛十分古怪。 冯蕴突然觉得,这婚仪大概和出殡差不多? “一拜天地。”喜娘的声音入耳。 冯蕴稍稍犹豫一下,红绸巾子那头便被人拉拽一下,巾子那头的情绪传导过来,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坏了他的大事。 喜帕下方,她看到男人的鞋子,在缓慢地移动,于是也就跟着移动,微微弯腰行礼—— 头尚未抬起,耳畔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兵器和甲胄擦刮出来的声音,十分特别,很容易分辨。 因兵器主大凶,前来喜宴的人,一律没有佩戴刀剑,包括裴獗自己。 因此来人的声音敏锐地挑动着众人的神经。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大将军,军情急报——” 是石隐,一句话凝重高亢,带点莫名的杀气和掩饰不住的兴奋,“齐军攻城了。” 短短几个字如同投入湖水里的巨石。 砰的一声,在围观的人群里炸开。 “攻城了!攻城了。” “齐军来攻城了!” 冯蕴的心没由来地一颤。 结束了。 她屏紧呼吸…… 所有人都在等裴獗发话。 好似一瞬,又好似过了许久,冯蕴才听到他不带半点情绪的声音,平静、沉稳,像鹰隼的尖爪无声无息地滑过水面。 “该夫妻对拜了吧?” 第163章 并州之战 这里没有高堂,他直接越过了那一道。 喜娘愣了愣,吓得心跳都加快了,冷不丁听到将军吩咐,唉唉地应了两声,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大声吆喝: “夫妻对拜!” 冯蕴无法看到裴獗的表情,但以她的了解,他此刻应当是没有表情的。 “送入洞房!” 四周局促不安,只有喜娘尽责尽职。 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迟疑,冯蕴几乎只是匆匆地鞠了一礼,就被人带入了洞房。 喜乐声停了。 喜宴摆在桌子上,没有人动。 大婚和大仗天衣无缝地衔接在一起,带来的紧张和急迫,让很多人都来不及反应…… 冯蕴刚被扶坐在榻上,伸手就揭盖头。 喜娘忙不迭地阻止,“夫人不可……” 没有新娘子是自己揭盖头的,可冯蕴脖子都快被凤冠压弯了。 而且,她知道,今夜是注定等不到新郎的。 大计已成。 还要这劳什子的婚礼做什么? 她眼下只担心裴獗要如何以五万兵马应付萧呈三十万大军攻城。萧呈拖到今日出兵,必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怎么看这场仗都是败局…… 不可让小人得志。 尤其她从萧榕嘴里得知,冯莹就在恒曲关,更是喉头发紧,顾及不了那许多,身着喜服便从洞房里跑了出去。 两个仆女和喜娘都在后面追。 冯蕴在别院外看到了裴獗。 他已经脱掉喜服,换上了铠甲,铁盔下俊朗的面容冰冷肃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让人生畏。 “将军……” 冯蕴喊住她,想说点什么。 可最后她只是微微一笑。 “等你凯旋。” 裴獗眼里好似有流光滑动,但只有一瞬便无踪迹,他朝冯蕴点了点头,跨上战马,驾的一声便策马离去。 一群侍卫紧跟其后,转瞬消失在长街上。 冯蕴提着裙摆追了几步,停下来。 身着嫁衣的新娘子,站在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中间,望着远去的人,画面定格般沉寂…… - 齐军的攻城战是黄昏前发起的。 冬日里昼短夜长,号角从山那边传入苍穹,没过多久,暮色便低低地压了下来。 山呼海啸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这次攻城的人数,比上次更多,密密麻麻的齐军黑压压地一片,声势浩大。这是萧呈第一次指挥如此多人的大军团作战,摆出了势在必行的攻势。 他要一举拿下并州,拿下裴獗。 胜负在此一搏。 大型攻城战车通过填埋的壕沟,一辆辆往南门方向推过来,裂石和碎木从天而降,激烈地拍向并州城墙,带火的箭支照亮萧索的天空,一支支飞向城墙,不知哪里被点燃,顷刻便浓烟滚滚…… 行营别馆里,十分安静。 死亡一般的安静。 “咀!”并州城上方,发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只见一个不明物快速地升到半空,炸开,绚丽得如同焰火一般。 小满站在院子里,指着它大声问:“女郎快看,那是什么?” 冯蕴抬头,“响箭。” 小满问:“响箭是做什么用的?” 冯蕴心下微恻:“传递信号。” 她不知道裴獗是在给谁传递信号。 离并州最近的晋军驻军在信州,这样远的距离,信州的将领不可能看到讯号。就算看到,也赶不过来。 更何况,红叶谷还驻守着北雍军的两支叛军…… 这个死局,裴獗要如何解? “女郎!我好害怕……” 上次安渡被围,她们都经历过,但那次并没有真刀真枪的拼杀,这次不一样了,那些震天的喊杀和剧烈的碰撞,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 小满的脸色很是紧张。 “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冯蕴看着昏暗的天空,“关上门,睡觉。” 小满呃一声,回头看她,嘴巴久久合不拢。 “女郎,你在跟小满说笑对不对?” 冯蕴问:“不睡觉你要如何?上战场吗?” 小满立马闭上了嘴巴。 冯蕴道:“先收拾好东西,接着养精蓄锐。万一将军打输了,我们就要逃命了。” 小满和大满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女郎说得很有道理。 吃饱肚子,睡好觉,就算大难临头,也会比别人多一些生存的机会…… 冯蕴躺在熏着笑荷香的榻上。 新换的大红喜被,很是陌生的感觉。 她睡不着。 脑子里,是齐军蚂蚁似的密密麻麻越过护城河往城墙上爬的画面,是裴獗被人一箭穿胸的样子…… 她身上寒意阵阵。 炭火的温度,挡不住冰冷的想象。 - 恒曲关。 夜幕降临,山风拂出一片肃杀。 萧呈在中军帐中观看舆图,神色很是肃穆。 齐军大举攻城,要是不能一举夺下并州,必会饱受非议。 此战对他而言只可胜,不可败…… “报――” 一声疾呼传来。 萧呈抬眼,“进来。” 斥候扶着腰刀跑步入内,单膝跪下。 “陛下,晋军设伏兵在鬼河左岸,有深沟高垒掩护,还埋伏了弓箭手,我左翼军尚未深入,便遭伏兵袭击。” 萧呈尚未说话。 又一个斥候急急忙忙地冲进来。 “陛下!急报――” 他大口喘气,脸色灰白,嘴唇好似都咬合不住。 “韩胡楚降军,突然,突然从右后方朝我军猛攻……他们反了啊!” “报――” 再一道长声。 来人脚步飞快,人没进帐,声音已然高声喊开。 “陛下,陛下不好了。西北方向受晋军精锐伏兵袭击,领兵者是赤甲军副将敖七,他们伏击我军右翼谢将军部,打乱了我军攻城步伐……” 这人声音未落,外面再次传来呐喊。 “报――” 萧呈变了脸色,手微微攥紧,怒目而视。 这次来的,是寇善的阵前兵卒。 “陛下,阵前传闻,晋军有十万援兵赶到,眼下晋军士气大增……我军刚架上浮桥,裴狗便从城里杀了出来,骑兵直捣阵前,冲散了我军攻势……” 缓一口气,他又道: “寇将军令小人禀呈陛下,北雍军强横,三面有伏兵接应。我大军恐将,恐将陷入重围……”
陷入重围? 萧呈攻城前便怀疑裴獗有诈,没有将主力悉数压到阵前,但寇善和谢丛光所率大军少说也有十五万人,还有夏侯宪和冯廷基接应,三路进攻,即使三路都受到伏击,又怎会陷入重围? 哼! 要是以多打少,还被人围困致死,那他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裴獗敢出城迎战,胆子不小。” 灯火斑驳的洒落下来,披在萧呈的身上,映得他面色越发平静。 “来得正好,替朕更衣。朕要披甲上阵!” 平安睁大眼睛,抬头看去。 “陛下,不可!” 只要御驾坐镇恒曲关,有天险守着,便不会有危险,可皇帝要是亲自去到阵前,那危险性就无法预估了。 平安咬紧牙关,拼死上前阻止。 奈何皇帝心意已决,一袭银甲上身,英武不凡。 “公孙炯,胥持,领三甲营随朕支援寇善。” 这是要上阵和裴獗一较高下的意思了。 平安脑袋嗡嗡作响,急得直跳脚。 “陛下啊,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龙体为重啊。” 冯莹便是这时过来的,她看着萧呈铁盔下冷肃的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满是戾气,当即吓白了一张芙蓉脸。 “陛下万金之躯,怎可冒险上阵?” 她太明白萧呈的生死对她的重要性了,南齐皇帝在短短二十多年里换了几任,如果萧呈出事,那她的下半生将会彻底灰暗,永无出头之日。 冯莹跪下来,流着眼泪苦苦哀求。 “陛下,为天下苍生为万千百姓,求您三思呀。” 萧呈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让开。” 冯莹凄声而泣:“陛下!” 萧呈:“朕还没战死,哭什么?” 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可冯莹却吓得当即止住了哭声,死死咬着下唇,哀哀地看着他。 “妾……妾……不忍陛下赴险……” 萧呈一言不发。 侍卫牵来了座驾,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高大健硕,萧呈不再理会冯莹,从她身侧走过,跨步上马,驾的一声,扬蹄而去。 冯莹跪在地上,望着夜空和潮水般奔腾而去的队伍,长声悲呼。 “陛下……” - 并州城。 大满和小满也没有睡,门板后面抵着凳子,两个人坐在凳子上,听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直到夜色暗下来。 “上次女郎说,人累了,就要歇着,攻城的齐军打一阵子,总得停下休战,为何还不停下?” 小满低低的声音,带着困惑。 大满摇头,“我也不知,大概陛下要倾力一搏吧。” 她仍叫陛下,小满撇下嘴,没有说话。 门板就在这时被人敲响。 “是左侍卫。”小满惊喜地起身,冲过去开门。 房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叶闯面色紧绷,表情是少见的冷肃。 “夫人呢?” 他没有再叫女郎。 在大将军非得礼成后才披甲上阵那一刻,他们都知道冯氏女郎便是不折不扣的将军夫人了。 小满看到不是左仲,表情有点失望,声音也急急的, “夫人歇下了,叶侍卫……外面怎么样了?没事吧?” 叶闯看出来小满的紧张。 他表情松缓了些,“出了点状况,我须即刻见到夫人,劳烦妹妹通传。” 小满微微愕然,来不及应话,内室便响起冯蕴的声音。 “叶侍卫,发生什么事了?” 她拉开门,便将目光投向叶闯。 叶闯望着那双如炬般明亮有神的眼睛,方才的焦灼淡了一些,上前朝冯蕴行了一礼,说道: “夫人,邓将军有异状,属下得闻很是不安……” 在裴獗出城迎战齐军时,留下了邓光和他的橙鹤军守城,本是为了彼此接应。岂料,裴獗出城不久,邓光便悄无声息地将四门守卫换成了他的亲兵心腹。 “眼下城里几乎全是邓将军的人,若邓将军真有异心,极是不妙……” 邓光? 那是裴獗的心腹,是他极为信重的人,按说不应当才对…… 但叶闯跟随裴獗多年,冯蕴相信他的直觉和判断。 这相当于是外敌未除,窝里反。 假若邓光举兵反叛,这个时候最危险的就是并州城,不论裴獗和齐军输赢如何,回城受阻,也没有粮草为续,内外夹击,非死不可。 还有他们这群人。 困在城里更是网中的鳖,全然由不得自己。 此刻,冯蕴很难去猜测邓光是什么心思,是早就与萧呈勾连背叛了裴獗,还是想借机占据并州,又或是与大晋朝廷有了什么首尾,出于别的目的…… 但不得不防。 冯蕴问:“邓光亲兵有多少?” 左仲道:“少说三千。” 橙鹤军麾下不会人人都听命于邓光,但他在军中深耕多年,有三千亲兵足以撼动其他心志不坚举棋不定的士兵。 在这样的时候,破坏力太大了。 “依叶侍卫之见,我们眼下当如何应付?” 叶闯道:“从北门出城,若守卫不让,即可断定邓光已反。属下等当誓死掩护夫人离开……” 冯蕴微微眯眼:“北门出去,过了渡口便是红叶谷的方向……不照样是送死?” “不……” 叶闯犹豫一下,拱了拱手。 “夫人有所不知,大将军原本计划好,待齐军攻城,便联合红叶谷的韩胡楚两军包剿萧三……” 韩胡楚三人不是背叛了裴獗吗? 难道那也是裴獗之计? 上辈子背叛的人,没有背叛? 上辈子没有背叛的人,突然背叛了,事情不在既定轨道发展,冯蕴背心隐隐有些汗湿…… 是的,想必各位读友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一本带着浓浓玛丽苏的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作者水平真的有限,写不出什么寓意高深的大作来,就图诸位看官一乐罢了,请不要抱太高的期望,什么军事谋略计定乾坤都经不起推敲,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搞爱情服务。如果让你乐不了,那是作者的水平不行,作者写文谋生,不可能水字数,更不可能灌水骗订阅。但求军事谋略家、小说构架家、历史专家、文学大师们放过三流作者。 三人行必有我师,读友藏龙卧虎,知识渊博,提意见接受,人身攻击必删,以上一字一句皆是诚意。 拜谢! 真诚拜谢! 第164章 突生异状 红帐飘香,屋子里还弥漫着大婚的气息。

可它冲不散恐惧。战马嘶鸣、旌旗翻飞,将士的呐喊,百姓的悲鸣,即将被叛军吞噬的并州城,在冬至这天,将恐怖的情绪逼到极致。

“女郎怎么办,怎么办?”

大满和小满紧张得脸都白了。

“慌什么?”冯蕴手指有点冷,稍稍握了握,“怕死有用吗?”

仆女闭嘴。

叶闯见状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再晚,他怕来不及。

冯蕴只迟疑一瞬,就淡淡点头。

“好。”

此刻她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个中关节。

韩楚胡三人的背叛是给萧呈看的,赤甲军也没有全军覆没,其实他们一直占据着红叶谷,死守并州和信州的通道,裴獗也并非被围得没有出路,他要的是把萧呈的主力拉出恒曲关来打。因为恒曲关有天险屏障,易守难攻,裴獗要是攻打恒曲关,必将面临和现在的萧呈一样的问题。

吃不掉齐军,打不痛萧呈,裴獗就会如鲠在喉,受其掣肘。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计。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韩楚胡三人是佯叛,邓光却真叛了。

这个时候,出城迎敌的裴獗不会料到自己后院起火……

冯蕴让大满收拾屋子里的细软,将自己的檀木箱也拎上了马车,又安排小满去通知温行溯,再将萧榕从房里带出来,一并塞上马车。

天空一片萧索,寒鸦飞过,黑沉沉好似带着肃杀。

行营别院门口,侍卫们严阵以待。

不肖片刻,温行溯就带着人赶到了,他有仆役侍卫十几个人,加上申屠炯和杨圻及随从,冯蕴这边也有二十多人,也算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小队伍。

冯蕴三两句和温行溯讲明要害。

“大兄上车吧。”

她一直记得温行溯的腿没有痊愈。

然而,今夜的温行溯换上了一身劲装,也没有再将斩蛟放起来,而是挎在腰间,朝叶闯等人拱了拱手,便翻身跨上了战马,站在黑漆漆的别院门口,一身笔直,面容硬朗。

“腰腰莫非忘了,大兄也是行伍之人。”

冯蕴笑了下,转身上了马车。

萧榕此刻很是恐慌,被关了这些日子,突然被冯蕴拉出来,她无助又害怕,看冯蕴上车便露出惊恐。

“冯氏阿蕴……你要带我去哪里?”

长公主早变了腔调,刚被俘那日的傲慢,在脸上寻不到丝毫影子。

但她骨子里的倔强还在,咬着嘴唇,即使是眼泪在黑眸里打转了,仍然不肯让泪水掉落下来。

冯蕴看她一眼,“拿你做人质,换米。换不到就吃了你。”

萧榕知道齐军攻城,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你,你要带我去见皇兄吗?”

冯蕴瞥她一眼,不多话。

“走。”

萧榕让她吓得不轻,双手被束缚着,伸出脖子往外望。

“温大哥!”

冯蕴抿紧嘴角,拉下帘子。

萧榕的声音立马带出了哭腔。

“毒妇,你到底要做什么……”

冯蕴不说话,待马车开始行走了,这才轻笑。

“我能拿你做什么?萧榕啊,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什么价值?写给你皇兄的信,想必他早已收悉,可他有想法子来救你吗?明知你身陷并州,他照样大军攻城,根本不曾考虑过你的死活。”

那双冷厉的眼,又死死盯住萧榕,带着轻蔑的笑。

“所以,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

萧榕嘴唇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冯蕴却不慌不忙地轻拂一下膝上的褶皱,说得轻描淡写。

“长公主太高看自己了。在我看来,你眼下就是个浪费粮食的蛀虫,毫无用处。”

萧榕一辈子所受的苦,都是在这次被冯蕴俘获以后,她让冯蕴的话刺激得受不住,整个人颤抖着,痛苦的瘫软下来,紧紧闭着眼,默默流泪。

冯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打帘子看街景。

那席话,是说给萧榕听的。

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

不要太高看自己,在别人眼里,她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当利益足够大时,都是可以舍弃的。尤其战时的女子,命如草芥。

温行溯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动静,又或是听到了,选择沉默。

他走在叶闯的身侧,望一眼夜下安静的长街,低声问叶闯。

“裴将军带了多少人出城?”

叶闯手扶腰刀,勒住马绳与他并肩,回答道:“大将军带走了城中大部分兵马,约莫只剩下五六千人守城。其中大部分隶属邓光的橙鹤军,大将军原是令他原地接应的……”

温行溯道:“这么说,邓光很快就可以控制住并州城……”

他声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嘚嘚声。

此刻的并州城,百姓关门闭户,夜下除了守城兵卒不会有旁人。

温行溯眉头紧锁,“来了。”

话落,前方传来吼声。“来者何人?”

寂静的暗夜里,突然火光大炽。

冯蕴心头一紧,微微撩开帘子一角,看到策马而来的人群里,邓光那张黝黑无情的脸。

他们迅速围拢上来,将女郎一行拦在街心。

叶闯大声质问:“邓将军这是做什么?”

邓光看着眼前的车驾,冷笑反问:

“大晚上的,女郎要去哪里?”

他没有像旁人一样称冯蕴为夫人,显然是不承认那场婚礼。

但他也没有上来就翻脸抓人,显然还不想马上暴露自己的私心。

冯蕴半挑帘子,探出半边脸去。

街道两侧灯火昏暗。

冯蕴看不清邓光的表情。

轻轻的,她莞尔一笑:“邓将军,听说战事不顺,我准备去城北避一避……”

邓光看着帘后那张莹白昳丽的俏脸,微微眯眼。

“女郎莫怕,眼下并州城全在邓某掌控之中,齐军打到天亮,也未必能攻得进来,有邓某护着女郎,万无一失……”

冯蕴皱眉。

邓光此言如果以裴獗下属的身份,也未免太暧昧了。

想必众人也听出来了。

叶闯面有怒色,温行溯静默不语。

冯蕴却笑了,“邓将军准备如何护着我?”

邓光听着那慵懒骄慢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痒痒。

漂亮的女郎和姬妾,在战时就是战利品。

当然,裴獗的姬妾也不会例外。

一个时辰前,邓光其实还在犹豫。

生死、命运,行差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要不要背叛裴獗,他想了许多,但在做最关键的决策时,他的脑子里曾无端掠过,那天冯蕴从房里走出来的那个画面。

雪肤玉容,姿色倾城。

这样的姬妾,只要裴獗一死,他便可以拥有……

男儿建功立业为了哪般?

不就图个畅快潇洒?大丈夫行事,不该瞻前顾后。

“女郎不必惊慌。”邓光看出了冯蕴的疑心,但并没有率先捅破窗户纸,神色淡定地道:“来人,将女郎车驾请回别院。”

又朝冯蕴行一礼,很是周全。

“兵荒马乱的,女郎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得好。”

冯蕴微微一笑。

他不知邓光是如何在裴獗的眼皮子底下跟人互通款曲的,只知道,她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邓光带着大队人马,兵甲森严。

他们统共不到五十个人,拼死一战也未必走得了。

“好。”冯蕴权衡利弊,苦笑道:“我听邓将军的安排。”

她很是能屈能伸。

邓光听那笑声,耳窝发麻,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冯蕴等人押回别院。

沿途过去,看到不少从城头和行营出来的兵卒。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而茫然。

对普通士兵来说,听从上官的命令便是,其他事情,很难做主……

大婚的喜幔还挂在门庭,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然而,冯蕴再次回来,身份却已不同。

邓光在门前停下。

看冯蕴要将马车从侧门驶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喝一声。

“且慢。”

冯蕴淡淡撩帘看他。

“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邓光打马过来。

尚在一丈开外,叶闯便拔出腰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邓光冷笑,停下来,朝冯蕴拱手。

“烦请女郎,将人质交我处置。”

冯蕴一笑。

想得可真美。

两军开战,她进可拿萧榕保命,退可拿萧榕威胁萧呈,获取更大的利益。这么好用的棋子,凭什么拱手让人?更何况,邓光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她尚未弄清。

“邓将军,恕我不能从命。”

冯蕴声音很慢,很缓,甚至有些温柔。

“我与长公主自幼是知交,她的命便是我的命。我岂可弃她不顾?”

萧榕动了动双手,嘴唇微张,看着她,没有吱声。

邓光见状。

帘中美人楚楚可怜。

他突然便笑了。

“女郎,还是听话得好。”

冯蕴道:“邓将军是要强人所难吗?

邓光看着她冷静的面容,抿了抿嘴角,眼里闪烁着一抹狼性的光。

“邓某就算强你所难,又如何?”

冯蕴打帘子的手微微一紧,看一眼邓光,再看越来越多的北雍军将军朝这边过来,忽地笑开。

“凭你也配?”

邓光变了脸,蓦地听到冯蕴沉下声音。

“诸位——”

突然拔高的声音极是响亮。

她就坐在帘子里,一动不动,声色冷然地望着邓光身后的部众。

“我小小女子,死不足惜,诸位却是跟着大将军鞍前马后的铁血儿郎,生死兄弟。你们何以认定大将军就不会再打回并州,将叛将诛杀马下了?” 第165章 誓共存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65章誓共存亡这句话他是对邓光的部众说的,也是对其他不明真相的北雍军守城士兵说的。 人都从众,但也是个体,会有自己的想法。 她一字一句说得大义凛然极有气势,赌的便是裴獗长期在军中累积的威信。阎王大将军的名号不是白来的,在裴獗麾下当兵,岂有不怕他的道理? 眼下裴獗鞭长莫及,可积威仍在。 再不济,也可以将邓光的表皮扒下来,让人看清,他只是个叛将,跟着他到底值不值得,以便作出取舍。 “橙鹤军统帅邓光谋反,北雍军儿郎但有闻者,皆应诛杀叛党,以立军威。事后,大将军必有重赏。否则,一律与叛将同罪,你们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邓光没有料到方才还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的女郎,突然就变了模样…… 眼看有附近的守卫跑过来察看究竟,他扶上腰刀,恶狠狠地道: “女郎这是给脸不要了?” “说得好。”冯蕴冷笑,“既然邓将军不要脸了,那我也不必再给你脸。” 声音未落,冯蕴从马车里拎出一个小喇叭,对着空旷的街道和寂夜,大喝道: “橙鹤军统帅邓光谋反,北雍军儿郎但有闻者,皆应诛杀叛党,以立军威。为大将军清理门户者,必得大将军重赏!否则,一律与叛将同罪。” “橙鹤军统帅邓光谋反,北雍军儿郎但有闻者……” 一声接一声,人群哗然。 脚步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多。 邓光气急败坏,拔刀指向冯蕴。 “原想给女郎留一条活路,既然你不想要,那就别怪本将无情。来人!” 邓光手一挥,指着冯蕴怒喝。 “将这个媚惑大将军,延误战机的妖女拿下。” 事到临头,还要给她扣上一个罪名。 而女子的罪名无不例外,非得用荡妇羞辱。 冯蕴朗声而笑,“邓将军最恨的是,我媚惑的人,不是你,也永远不会是你……” 那无敌的自信和狂妄,让她艳丽的面容好像带着耀眼的光芒,又似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邓光的脸上。 邓光脸颊微臊,气得口不择言。 “贱妇无耻。兄弟们,上!” 冯蕴冷下脸,“叶闯听令。” 叶闯应声:“在。” 冯蕴道:“拿下叛将,等大将军回来处罚。” “领命!” 她毫不示弱,摆出一副与邓光分庭抗礼的姿态,事发突然,即使是邓光手下的将士也没有料到他们要直接跟将军夫人翻脸,一时间都有犹豫。 冯蕴赌对了。 裴獗对北雍军的影响是刻在骨头缝里的。 叶闯等人怒目而视,大声呼喊。 “拿下叛将!” “拿下叛将!” 一群人如山呼海啸,吼得震天响。 邓光周遭亲兵和护卫眼看形势不对,不敢再让他们喊下去动摇军心,拔刀便杀了上来。 兵甲碰撞,马车周围打斗得极为激烈。 叶闯回头,“温将军,护送夫人先走。” 冯蕴动也不动地稳坐着:“走不了了。” 温行溯长身立于车前,示意侍卫上前帮叶闯,一声不响地拔出斩蛟。 他未着战甲,横刀在前,看着眼前的局势。 “叶侍卫。”温行溯沉声道:“你带侍卫营精锐突围出去,通知大将军。我来掩护你们……” 整个并州城都被邓光控制,那他们就是笼中之鸟。 且不说邓光的意图和他们这群人的生死,就说裴獗眼下还完全不知背后有一支冷箭,形势就十分危险。 温行溯决定放手一搏。 “不突围出去搬救兵,大家都得死。” 叶闯明白他的意思,按刀在手,赤着双眼。 “温将军,保重!” 温行溯:“无须多言,快走!” 叶闯应声大喝:“侍卫营,随我杀出重围。” 温行溯举起斩蛟,厉厉而喝:“杀!” 刀兵交击,霎时响彻耳畔,惨叫连天。 叶闯在温行溯的掩护下,很快便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侍卫营消失在街口,策马而去。 邓光抹了一把脸,“追!” 他这边分兵去追人,这头冯蕴被温行溯的亲兵侍卫护卫着,退向别院的大门。 冯蕴抬头看着大婚时系上的红绸带,地上踩着红地毯,拖了一把被束缚双手的萧榕。 “走!” 火光闪烁,伴着厮杀的刀光剑影。 夜色浓郁,杀气磅礴。 温行溯举刀森然而立,一双寒眸反射着檐下的火光。 “破虏将军温行溯,奉大将军令,捉拿叛将邓光。顺我者,归我麾下,为将军尽忠。抵抗者,一律格杀。” 温行溯的威名,不亚于邓光。 北雍军里的儿郎,无不知齐军赫赫有名的宁远将军温行溯,他被俘时,还曾在军中掀起过一波热议。 在这个城里,邓光的亲兵不足三千。 其余士兵,说到底全是裴獗的人马。 当裴獗不在的时候,缺少领头羊,一时不知所措,只能跟随他们的直属领兵邓光。 一旦有了更多的选择,就会有人观望或改变想法。
温行溯振臂一呼。 几乎当下,就有守城士兵冲了过来。 冯蕴一看这情形,面露欣喜。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统帅的力量对士兵的影响有多么的巨大。 当大兄站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结,好像突然就打开了。 但对温行溯而言,要突围出去通知裴獗,还要保护冯蕴和萧榕的安危,他只是不得不为之…… 喊杀声此起彼伏,冯蕴看着这些人流血受伤,双眼红得像滴血一般…… 不想有人伤亡,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伤亡。 “邓光——” 一道沉喝突然从长街传来。 冯蕴望出去,只见濮阳九和一个身着凯甲的老将打马在前,身后跟着二十来个士兵,大声痛呼。 “住手,都给我住手!” 濮阳九只是营里的一个医官,但北雍军里无人不知他与裴獗的关系。 他的出现,震慑很强。 “自家兄弟,为何要自相残杀?你们疯了吗?” 邓光看着濮阳九,黝黑的脸冷冷沉下。 “冯姬迷惑大将军,以致延误战机,害得无辜将士伤亡。温行溯是齐国内应,试图带兵造反,濮阳医官,本将正在替大将军清理门户。” 濮阳九:“一派胡言。” 他环视着正在打斗的人群,指着背靠大门的冯蕴,大声道: “诸位将士看清楚,这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你们对夫人不敬,便是对大将军不敬。北雍军儿郎们,还不快放下武器?” 邓光手握着刀把,目光冷冷地笑。 “濮阳医官不在伤兵营里尽心救治伤员,跑来干涉营里军务,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那我呢?”濮阳九身侧的老将名叫郭忠友,是橙鹤军里的一名参将,见状痛心疾首的咬牙。 “邓将军,请你大声告诉兄弟们,你是要造反吗?” 邓光眯起眼,“老郭,你我兄弟一场,你还不了解我吗?” “老子没有你这样的兄弟。”郭忠友气极咬牙,他是橙鹤军里的老人了,职务不高,但从军年限够久,看多了尔虞我诈,早已世事洞明。 “邓光,难道你忘了当年万象岭一战,是大将军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大将军救了你的命啊,邓光!” 邓光:“老郭,我也为你挡过刀。” 郭忠友咬着牙,声音很大。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挡过刀如何?大不了老子今日把命还给你……” 眼看他一个冲动就要往自己身上戳,濮阳九吓得赶紧阻止,汗湿了额头,真是服了这些武夫了。 “郭将军不可。救夫人要紧。” 郭忠友这才反应过来,逼视着邓光,又指着周围的将士。 “你们全都要为虎作伥,背叛大将军不成?” 没有人回应他。 冯蕴推开挡在身前的小满,走出来拊掌两下。 “郭将军说得对。为虎作伥便罢了,好歹能啃几根骨头,而诸位做这些,无非为他人作嫁衣。到头来,背叛大将军的罪名,何人来背?” “不要听他挑拨离间。”邓光眼看受冯蕴挑动的人越来越多,恶狠狠看着濮阳九和郭忠友。 “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了。杀!” 濮阳九摇摇头,“邓将军,你会后悔的!” 邓光高高举起手臂,扬起大刀:“我效忠的是大晋皇帝,何人敢不听令?” 他的亲兵跟着呐喊。 “效忠陛下,追随邓将军!” 温行溯眼看邓光抬出大晋皇帝,心生不妙,示意申屠炯和杨圻将冯蕴和萧榕带入别院里,回头大声命令。 “退守府门!” 一群人齐喝:“喏!” 这座被裴獗用来安置冯蕴和办喜事的行营别院,本就是以前并州节度使的宅子,院墙很高,铁门坚固,适合无奈下的困守。 一群人边打边退,与叛军形成对峙之势。 冯蕴进了门,拿梯子爬上墙头,看着外面厮杀的惨状,红着双眼站上围墙,将裙裾往后一拂,手叉腰上,拿着喇叭大声道: “诸位将士,今天下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天灾人祸,战乱频传。你们看看这天,看看这地,看看这天底下的穷苦百姓,满目疮痍、饿殍遍野……” “你们有多少人是生在门阀富足之家,又有多少人是高官领将,一生厚禄?” “你们哪个不是百姓的孩子?哪个不是穷苦的出身?你们举刀杀的是谁,叛的是谁,助的又是谁?大将军在安渡是如何作为,你们有眼睛都看到了。分田分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样的将领,才值得我们拥护!” “你们替邓光卖命,能得到什么?叛军的罪名,世人的不耻。纵观古今,卖主求荣者,有几个好下场?你们死了不要紧,你们的爷娘,你们的孩子,却将为你们所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快看看吧,老祖宗的棺材板,快要压不住了……” “生死存亡,尽在此役,诸位何不放下刀枪,与我共护北雍军荣誉?要战,我们也应当为天下苍生而战,而不是杀我同袍,死我兄弟!” 今天有点卡文耽误时间,很是抱歉。 感谢姐妹们的支持~~ 比心!! 第166章 蛇蝎心思 “都住手!” 厮杀的人群中,突然传出邓光一声暴喝。 只见他抬高手臂,率先示意亲兵放下武器。 他一喊停,两方将士急速后退,从中间拉开了距离。 邓光望着墙上的人影,心情十分微妙。 他为美色所惑,只看到这妖女的美了,差点没发现她的狠。 也差一点点,他就入了这妖女的套! 目前为止,他指责冯蕴惑主、温行溯是齐国细作,表面上维护的还是裴獗的利益,他甚至不敢公然说一声背叛裴獗。 冯蕴此举必然会引来非议。 动摇军心。 邓光想要既得的利益,但他不想背上卖主求荣的名声。 要不然,以后他坐上大将军位置,如何来统领这支军队,又如何令军中将士信服? 杀冯氏,或者受其煽动,一旦引来麾下将士的猜疑,得不到好处不说,反而会打乱他的整个计划。 横竖在并州城里,她跑不掉。 不如以退为进,既照顾了濮阳九和郭忠友的情绪,又可以安抚住蠢蠢欲动的士兵。 最主要的是,他不能长久耗在这里。 不如先困住她,等裴獗阵亡,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邓光想通个中关节,十分后悔方才鲁莽,让冯氏几句话激怒,差点暴露底细,让她将麾下将士割裂…… “诸位。”邓光目光阴阴地一闪,带点冷笑。 “本将忠于朝廷,忠于大将军,从无反叛之心。但是——” 他指着冯蕴和温行溯,大声道: “为免将士们受其煽动蛊惑,对这两个齐国细作,本将不会放过,但也不会再处置,一切等大将军回城再说。若大将军说本将有罪,本将自甘领罚!” 他说得掷地有声,可以说滴水不漏。 原本有疑心的将士,闻言便歇了火气。 相比于冯蕴和温行溯,他们跟邓光的时间更长,当然更愿意相信他,想到方才的怀疑,有一些人甚至暗生悔意。 等大将军回来再说,是最好的办法。 人群收刀收枪,有将士主动去安抚方才打伤的对手,互相致歉。 冯蕴看着邓光,心情也微妙极了。 她没有料到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武夫,脑子这么奸猾,这么快便识破了她的心思。 也是,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有几个是简单的? 邓光回敬她一眼,挥了挥手。 “给我看牢了,不许放人出入。”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离开。 邓光撤走一部分人马,留在行营别院的全是他的亲兵心腹,将冯蕴和温行溯等人困在里面,封锁严密。 小满扶着冯蕴进屋。 温行溯也带人退回别院。 目前暂时平安,就是最好的结果。他安排一部分人守夜,其他人全都围着炭炉席地而卧,养精蓄锐。 濮阳九也进来了,带着他的仆奴侍卫和药箱,为院里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冯蕴站在窗边,鬓发纷飞,不知在想什么。 大满道:“不知将军此时得信了没有?” 小满无奈地叹息,“我们出不去,将军只怕也进不来,还有齐军的围攻,将军的处境比我们还要凶险许多。” 冯蕴看过来,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再是紧张害怕,说这些都无用。 她们不敢再影响女郎的情绪,低下头去默默守炭炉。 转眼夜便深了,外面邓光的亲兵仍然没有撤去,虎视眈眈地盯着行营别院。 老鼠都溜不出去一只。 温行溯安顿好防务,匆匆赶来,一双剑眉微微蹙起,一如平常淡雅清贵。 “腰腰没睡吗?” 冯蕴摇头,“睡不着的。” 温行溯微微一笑,“有大兄在呢。” 有他在,便不会叫人伤害她。 冯蕴嘴角缓缓牵起,淡淡地笑着,请他过来坐下。 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睛里都有红血丝。 冯蕴温声道:“大兄无须担心我。邓光眼下不会要你我性命。我们只需全力守住这里,等将军归来。” 温行溯看她如此淡定,心下稍安。 “邓光笃定大将军无法回城,这才会暂时退让。但他可以赌,我们却不能完全将希望寄托于大将军,腰腰可明白?” 冯蕴当然明白。 他们要做好,裴獗战死的打算。 万一裴獗回不来呢? 冯蕴安静如水,不见情绪。 “依大兄看,邓光背后是何人?投靠萧呈,还是另有其主?” 温行溯摇头:“不像萧呈所为。” 冯蕴:“何以见得?”
温行溯道:“一来萧呈是齐主,对降者会有戒心,他给邓光的利益,不足以让他背叛裴獗。二来……” 他迟疑一下,从军事策略来说,“邓光若想呼应齐军,何不找机会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引齐军大举入侵?而要选在大将军与齐军开战之际?” 冯蕴微微一笑。 “大兄所言极是,邓光是想坐收渔利。他要权,要利,要人……最后,还想要一个好名声。打得一手好算盘。” 裴獗死了,是死在齐军手上。 他做了什么呢,只是不开城门而已,也是为大局考量。 邓光死守并州城,说不得还能立下汗马功劳。 温行溯点头,“定是有人以利诱之……” 只要利益够大,就有人敢于冒险。 冯蕴嘴角微勾,说出三个字,“李宗训。” 温行溯点头,脸上是冯蕴少见的冷肃。 “我们陷入了晋国党争内斗。” “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冯蕴看着温行溯,眼里有微弱的火光跳过。 她从不在温行溯面前隐瞒任何,包括她的野心。 “我信奉的从不是晋主,晋国内乱岂不正合我心意?” “腰腰……”一只手伸过来,温行溯握住了她。 那纤细的手指,稍稍用力都可以折断似的,可这样的女郎,为何身上有如此大的能量,又会生出那么大的勇气,敢为男儿所不为? 冯蕴身上有太多温行溯看不明白的东西。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 他不认识眼前这个冯蕴。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需要被他保护的腰腰。 “如今你坚强得……让大兄心疼。” 温行溯喉头有些哽咽。 十七岁的腰腰,不该承受这些苦难。 “不要怕,大兄拼着一死,也定会护你周全。” 冯蕴回握住他,双手交握,一股暖流便从掌心涌遍了全身。 她望着大兄轻轻一笑,是十七岁的冯蕴该有的样子,灿烂而轻柔。 “我信大兄。” 又道:“但我也不怕死。” 温行溯:“腰腰……” 每次冯蕴把死字挂在嘴边,用那种淡然而无谓的表情看着他时,温行溯内心就会被狠狠冲击,窒息一般的难受。 他感觉得出来…… 腰腰经历了很多。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受了很多磨难。 最初他以为是裴獗带给她的苦痛,是因为她在晋军营地受尽了搓磨。 可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他看到的全然不同。 叶闯那群人对她极是恭敬,大满小满也细心服侍。 就算是裴獗…… 冷漠得不可一世的晋军战神,在冯蕴面前也耍不出什么威风,说他欺负了腰腰,看上去也不像。 那腰腰到底在哪里遭受了那样的苦难,才会时不时流露出那样的仇恨,乃至厌世一般的洒脱,还养出与往昔大相径庭的性子? 他想不明白。 冯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 “大兄说,如果将军战死,我们当如何突围活命?” 温行溯一怔。 将军战死四个字,她用平叙的语气说的,不见半点情感。 这可是她几个时辰前才拜堂成婚的夫主…… 温行溯眉头微蹙,不自觉便吸了口气。 “等到四更天。如果叶闯不归,将军仍无音讯,那我们不如早做打算……” 顿了顿,他目光沉下,带一点夜色的凄冷,淡淡地道: “四更天守卫疲惫松懈,我带人引走他们,让申屠炯和杨圻带你和阿榕从后院离开,只要出了城便不怕了。” 出城后,不论碰上的是齐军还是北雍军对冯蕴来说,都可保平安…… 只有邓光这个变数,才是真正的威胁。 “我不这么想。”冯蕴道:“出城是搏命,守在这里也是搏命。至少我们得选一个最容易被营救的方式。” 裴獗回来会找她。 一旦出去,会为裴獗的营救增加难度。 温行溯张了张嘴,想说让她不要对裴獗抱有太大的信心,可看她的表情,又咽了回去。 “好。你把门窗关好,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观望。” “大兄,我们为何不主动出击?”冯蕴盯着温行溯。 夜色下,她面如皎月,极是耀眼,目光里阴凉凉的狠意,让温行溯又是一怔。 “如何主动出击?” 冯蕴握着小几上的茶盏,猛地一下牢牢攥紧。 “大兄,我们不如趁机把并州城夺回来,接应大将军?” 第167章 腰腰献计 温行溯怔住。 他万万没有想到,冯蕴会有那样野的心思…… 没有听到温行溯回答,冯蕴继续说: “将军身经百战,我当然相信他有取胜的把握。可是,齐军重兵攻打并州,人数占优,这一仗打得不会轻松……而并州城防坚固,邓光抱住城门不开,将军如何回城?等到明日,武器磨损,将士疲累,口中无粮……” 她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到时候不用齐军出手,更不用邓光举兵反叛,自己便溃败了。邓光等的便是这个机会。那我们要做的,便是打乱他的步骤,将他们的好计,掐死在摇篮里。” 空气里异常安静。 温行溯在行营多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冯蕴对坐,探讨战术战略。 他道:“如何打乱,如何掐死?” 冯蕴双眼黑漆漆的,很是有神。 “像郭忠友将军这样的人,北雍军里不在少数。不然昨夜大兄一呼,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响应了。” 温行溯点点头。 冯蕴又道:“这些人是裴獗培养的精锐,这才是邓光方才让步的原因。所以,我们现在缺少的是一个……足够让他们信服我们,相信邓光背叛裴獗的理由。” 温行溯:“腰腰可有良策?” “有。”冯蕴盯住她的眼睛,“我自己。” “你……” 冯蕴起身,“我会模仿将军字迹。” 温行溯眼里的惊讶,已然藏不住了,端方如他,也露出了失仪的表情。 冯蕴微微一笑。 她无法告诉温行溯,在那些孤寂无助的漫漫长夜里,她是如何一笔一画对照着裴獗的字迹书写,打发时间的。 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无聊。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写一张便毁一张,从没被人发现过。 “有把握吗?”温行溯知晓她聪慧,但还是难以置信。 她认识裴獗才多久? 要模仿一个人的笔迹,没有长时间的浸淫和熟悉,是很难做到的。 “一旦败露,将会适得其反。” 他在提醒冯蕴,不可儿戏。 冯蕴微笑,返身回屋,找出裴獗的一份公文,然后挽袖磨墨,当着温行溯的面,写下一封裴獗的手书。 “邓光有异心,我走后并州若生不测,可让温将军持手信,找龚道安、侯楷、郭忠友、虞孟儒、商宝田等人举事夺城。以上皆为我心腹力将,实可信之。” 温行溯接过手书对比,眼神微变。 不仅字迹像。 在手书里,冯蕴不着痕迹的将几位橙鹤军里的副将和参将描述为“我可以信任的兄弟”,可以说心思奇巧至极。 这些人自忖受裴獗看中,只要听命拿下邓光,必受重用,谁不热血沸腾,为将军效死忠? 冯蕴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也有点激动,双眼晶亮无比。 “大兄,事不宜迟。” 温行溯知道冯蕴说的是道理。 可那样做,危险性将大增,尤其他离开以后,谁来保护冯蕴? “大兄不想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冯蕴摇摇头,“危险便是机遇。等将军回来,得知大兄解决了并州城的烂摊子,一定会刮目相看。” 温行溯沉眉看她,“腰腰不用如此的。” 冯蕴做不做什么,裴獗对她都不会改变。冯蕴要的是裴獗对温行溯的刮目相看。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希望温行溯跟她一条心。 “大兄有办法离开别院,对不对?” 温行溯沉默。 半晌,他才道:“我与腰腰共进退。” 冯蕴与他双手交握,用力捏了捏,“好兄长,我亦如此……你自去办大事,行营别院这里,有我在,兄长无须担心。” 温行溯深深吸气。 起身,在冯蕴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可冯蕴却觉得远远不够…… 上辈子失去过大兄,她比谁都害怕。 伸出双臂,她便将温行溯抱了个结结实实,头抵在他胸口,眼里含着雾一样轻的笑。 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 “会没事的。大兄,我们都会没事。” 温行溯眼色发红,用力搂紧她,一颗心膨胀至极致,情绪全然瓦解。 怀里的女郎,他愿为之舍命,又何惧危险?- 四更天。 院外守军正是困顿的时候,冯蕴在前院墙上闹事,温行溯带着人悄悄从后院离开了。 等他一走,冯蕴便带着剩下的护卫,在院子里布防。 在各个易于攀爬的角落,放上水桶、暗钉,守夜的护卫躲在高墙后,园子里的碎石青砖,全都用竹筐装好放在墙头…… 整个行营别院,布满了她能想到的各种陷阱,所有人,包括仆女都带上了武器。 别院铁铸的大门格外坚固,可作抵挡,又让几个侍卫抬来一块巨石抵紧…… 冯蕴忙碌起来,根本顾不得萧榕。 直到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她没有哭出声,一直在无声地流泪。 那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去,滑到嘴巴里,她也没有办法去擦拭,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不再是齐国尊贵的长公主,只是个无助又可怜的阶下囚。 在举目无亲的敌营,温行溯是唯一关心她的人,萧榕比谁都害怕他出事,许是她的眼泪在这样的情形下很是触动人心,小满看得不忍心了。
“女郎,长公主腕子都乌紫了,要不要……” 冯蕴看一眼萧榕,皱了下眉头。 “松了吧。” 小满应声,弯腰将萧榕手上的麻绳解开,任由她活动一下,不料萧榕眼泪淌得更厉害了,从无声到有声,抽抽泣泣的,那双幽怨的眼睛,说不出的可怜。 冯蕴扭头看她,“再哭,把你嘴堵上。” 萧榕咬着下唇看她,止不住地掉眼泪。 “冯氏阿蕴。”她突然开口,“以前的事,对不住。” 冯蕴冷笑着,头也没回,“我不在意,也不接受。” 萧榕垂下眼帘,“你方才,为何宁愿死,也不愿意把我交给叛军?” 冯蕴侧目看着她,嘴角抽了一下。 怪不得会被冯莹当傻子一样骗。 太单纯太天真太容易感动太相信人了。 冯蕴冷笑,“因为要死,你也该死在我手上。” 萧榕抿着嘴角,又抹了抹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冯蕴不愿意把她交给叛军,甚至不惜与邓光死杠,其实是在护着她…… 落在冯蕴手上,至少有吃有喝,也没有谁来侮辱她……是,她已经不觉得那几个巴掌是侮辱了。因为女犯落入敌营,有的是比这更残酷的方式。 冯氏阿蕴,并没有真正要害她。 “我不是因为你护着我,才想跟你致歉的。这些天,我身陷囹圄,想了许多……以前的我,着实可恨。” 痛苦是可以相通的。 以前她们对冯蕴,太狠了。 “冯氏阿蕴,你原谅我。” 冯蕴冷笑一声,不理会她。 她活了两辈子才想明白,这种没有屁用的话是毫无意义的。 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守着这个院子,带着这群人活下去。 她转身走了,没有多看萧榕一眼。 夜风里,衣袂微动,背影挺拔,看上去无情无义,铁打的似的。 这个夜十分深沉,冯蕴也一宿未眠。 天亮了,叶闯和侍卫营没有消息,温行溯也没有回来,而邓光留下的看守,仍在墙外走来走去,虎视眈眈…… 行营别馆里紧张寂静。 而并州城里更是波澜诡谲,人心惶惶。 城门紧闭着,四面封锁,百姓不再出门,带着老幼蜷缩家中,在等待战事的结束。 晌午时,冯蕴让人去弄了些吃的,犒劳守护别院的侍卫和士兵。 这些人不全是温行溯和裴獗留下的侍卫,有一些是昨日濮阳九带来的,以及现场倒戈来保护她的人…… 冯蕴相信他们都忠诚于裴獗,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她,而不是顺从邓光,也就将他们当成自己人。 昨日备好的婚宴酒菜,都没有吃完,恰好可以在灶上热一下,便让人端出来。 “吃喜酒了。” 有人开起了玩笑。 大家伙都说,没有想到被囚禁还可以吃得这样好,出福分了。 说着说着,笑着笑着,小满突然便哭了起来。 冯蕴看她一眼,没有责骂。 这一夜,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 年轻的小姑娘,手握着刀四处警戒,心里想必快被巨石压垮了,哭出来也好。 气氛略略沉重,冯蕴笑着安慰大家,然后走到濮阳九的身边。 “口味可还合适?” 濮阳九倒是一如既往的洒脱,脸上不见什么紧张,笑盈盈地道: “昨晚没来得及吃妄之的喜酒,今日吃上了,但没有妄之。昨儿没有闹成妄之的洞房,要是洞房也没有妄之……咳,不知什么时候能闹上洞房了……” 冯蕴:…… 不着调的濮阳九,这时还能玩笑。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濮阳九看着这无趣的小娘子,想到了裴獗,望着天穹摇了摇头,“你说这邓光……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叛就叛了呢?” 冯蕴道:“利益足够大,人便不是人。” 濮阳九认真看她片刻,目光锐利。 这点年纪的女郎,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看怎么怪异。 他认真了些:“嫂子为何不见紧张?” 冯蕴没好意思说,最紧张的时候汗水都快把衣裳湿透了,只淡淡地笑了笑。 “紧张的。我都快怕死了。” 濮阳九没从她脸上看出怕字来。 两个人对坐而食,濮阳九发现她很是不一样,有世家女的礼数风范,却没有那种骄矜自傲,其实是一个很温和很好相处的女郎。 裴妄之啊,赚到了。 刚吃饱肚子,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声响。 温行溯身边的观棋回来了。 骑着马,浑身上下都是血,连头发都被鲜血染得凝固了,他隔着围墙在外面大喊。 “女郎,大喜!” 裴獗:听说我媳妇背着我跟他大哥搂搂抱抱? 冯蕴:不要道听途说……等你回来,我亲自说给你听,大兄那时心跳如雷,掌心干躁温暖,在他怀里,我极有安全感…… 裴獗卒。 冯蕴:将军阵亡。诸位从此听我指挥吧? 裴獗棺材板一掀:反了你了,小妖精,快来棍下受死! 第168章 将军救急 观棋的声音极是兴奋。 冯蕴马上跑过去,隔着院墙问他,“喜从何来?” 观棋亢奋异常,像赶着把话说完似的,语速快得惊人。 “禀女郎,在郭将军、孟将军、商将军的帮助下,大郎君号召守城士兵一千余人,从叛军手下夺下了南门和西门的控制……也确认了,昨夜叶侍卫已从南门出城,找大将军去了……” 冯蕴眼睛都亮开了。 “大兄好样的。” 观棋声音未落,一群守卫便朝他冲了过去。 拔刀就要杀,“你,你从何处来的?在此胡说八道?” 观棋骑在马上,拉着缰绳往后退,朝院子里大声喊。 “女郎,大郎君让我回来报信……顺便让女郎知晓。要小心邓光狗急跳墙……” 隔着院墙,冯蕴听得真切。 也听到守军的怒吼和拔刀的声音。 “观棋小心,我已知晓,眼下无事,你快走……” 一个人当然不是守军的对手。 观棋应一声,刚要说话,就听到东街的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脸色陡然一变。 此刻南门和西门尚有邓光余孽在负隅顽抗,大郎君根本就腾不开手来。 那么来的必然是邓光的人。 观棋大喊,“女郎小心,叛军来了。我即刻去向大郎君报信,很快就来接应!” 观棋声音未落,骑着马飞快朝南门狂奔而去。 冯蕴透过墙头的孔洞往外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群叛军,看上去约莫有数百人靠近了别院,竟是邓光亲自带队。 只见邓光挥手,人群一分为二,往左右两侧散开,将行营别馆牢牢包围起来。 邓光对着大门喊话。 “女郎可考虑清楚了,要不要据实招供,投靠邓某?” 冯蕴道:“有劳邓将军挂心,我考虑好了,背主求荣,如同禽兽。我怎可与禽兽为伍呢?” “女郎既然不识好歹,那便别怪我狠心了。”邓光骑在马上,冷冷哼声。 他长得黝黑魁梧,气势很足。当然,若非这样,他也不会被裴獗看中,更不会自视甚高,认为自己配得上拥有大将军的一切,军职和女人…… 别院门口,盘踞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朱漆大门紧紧阖着,邓光打马上前,拔刀示意。 “撞门!” 咚! 圆木撞击大门的声音传入别院。 院里的人都有些紧张。 冯蕴蹲在云梯上,背靠院墙,努了努嘴。 “给我往死里招呼!” 大门上方的屋檐上。 冰冷的水突然泼了下来。 扛着圆木撞门的几个叛军猝不及防,被淋了个透心凉。 骂咧声四起。 冯蕴面无表情,让人继续抬水,将摆放在地面的水桶,一桶接一桶抬到高处,再泼出去…… 大冬天从天而降的冷水,防不胜防,挡不住,避不开,这已经很要命了,冯蕴还毫不客气地混入了脏水。 潲水、夜香,阴沟里的臭水,一并赏给了叛军。 最原始的武器往往拥有极大的杀伤力。 外面骂声高亢,水也用得差不多了。 冯蕴招手。 一筐筐炭灰,草木灰开始有条不紊的从墙里往外洒。 湿透的脸和衣裳上,灰一飘过来便附着,近前的叛军,眼睛都睁不开。 紧接着,侍卫们背靠着墙,排队整齐地外面砸石头。 让拍中脑袋的人,当场便倒下,院外传来惨叫…… 有人试图爬上城墙,被早有防备的侍卫打落下去。 邓光气红了眼。 这根本不是男人打仗的路数,而是泼妇骂街才会用的阴招。 “小人行径。” 撞门的加紧了速度,别院内外充斥着叫声,骂声和喊杀声,激烈得如同一场小型的战斗。 “女郎!”小满颤歪歪从城墙滑下来,蹲在地上便吐了。 “我,我好似砸死了人……” 她本就习武,又常做粗活,力气很大,一坨石头拍下去,刚好打中了那人的脑袋。 这是小满第一次杀人。 冯蕴看她吐不出来直喘气的样子,走近安慰。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只为自保而已,你没有错。” “杀!”喊杀声比方才更激烈了几分。 邓光要强攻了。 他们好似发现了薄弱的南墙,派了更多兵卒往南墙来,人叠人往上爬。 冯蕴眼角一扫,这才招呼几个侍卫。 “放箭!”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放箭,因为武器有限,箭支也有限。 她须得将人打得气急败坏的时候使用,才能影响敌军的判断力。 冯蕴又拿出了小喇叭,明明只有这点人,却拿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一队弓箭手上。” “二队弓箭手准备!” “三队!” “给我将那群狗贼全都射成筛子!” 前面迎敌的叛军,看到箭矢长了眼睛似的往自己飞过来,还伴着浇了桐油的火把,临空而降,吓得直往后退。
他们不了解别院里究竟有多少人马。 为躲避那些不是武器的攻击,又要预防冷箭,打得狼狈不堪…… 邓光是真正的指挥过千军万马,他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小妇人打成这样,一时恼羞成怒。 “后退者,斩!” 他拔出刀往前。 “一刻钟拿不下别院,往后都给本将把脑袋夹在裤裆里行走。” “是!” 叛军齐声大喝。 冯蕴心里凛了凛。 方才她能对邓光迎头痛击,是仗了两个优势。 一是邓光想要人,不想要她的命。 二是出招刁巧,出人意料。 但叛军人数众多,是能打能杀的正规军,她的人和武器很快就会用完,刚开始的便宜即将结束。 再拖下去,肯定等不到温行溯回来,就会落入贼手。 冯蕴冷着脸,点燃一个火把从云梯爬上去,将火把举高。 “邓将军!你当真要逼我玉石俱焚不成?” 邓光看着火光下的那张俏脸,恍惚一下。 眉目如画,活色生香。 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女郎,即使是发怒,都让人生不出气来。 如果当真让她烧死在别院,怪可惜。 “只要女郎肯归顺,邓某对天起誓,往后必肯善待你……” 呵!冯蕴看够了这样的嘴脸,冷冷一笑,眯眼望着院墙外层层叠叠的房舍街巷。 “我亦在此起誓,只要邓将军迈入行营别院一步,我便自丨焚在此……” 说到这里,她突然极目远眺。 “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她一出声。 院子里的人,都欢欣起来。 “大将军回来了。” 吼声震天。 邓光变了脸色。 他们站得低,看不到远方。 人群里当即传来骚动。 可等了片刻,并没有看到裴獗出现。 邓光咬牙,“又耍老子。” 他不再客气了,“杀进去!这个娘们,老子要活的。” “女郎!”大声喊冯蕴的,不是邓光,而是在北墙那侧的小满。 小满惊喜的声音,盖过邓光的大喝。 “将军!女郎,大将军回来了……” 冯蕴回头看过去。 小满点点头,“是真的。” 这次邓光不再相信了。 冯蕴却信。 小满不说谎的。 她举着火把走过去。 她看见了。 长街上,一面迎风招展的“裴”字旗,在寒风里猎猎翻飞,踏雪以凌云之姿冲向行营别馆。 天气阴沉沉的,没有阳光,冯蕴却有一种被烈阳刺得睁不开眼的错觉。 是裴獗。 活着的裴獗。 踏雪彪悍地舒展着四脚,扬蹄而奔,裴獗高大的身躯由远及近,身后的风氅好似要腾空飞起来,长长的队伍如同乌云滚滚而来,势不可当…… “大将军回来了!” 喊声变得高亢,激烈。 冯蕴没有动,喉头像被卡住一般。 “女郎!”大满过来托她,方才如梦初醒。 “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大满和小满欣喜得满脸通红。 冯蕴想笑一下,这才发现脸颊绷得太久,肌肉都僵硬了。 “回来就好。” 邓光没有束手就擒,可也没有挣扎太久。 行营别院来的,全是他的亲兵,可在裴獗绝对的统治力面前,天然的压制力让他们打得束手束脚,不到短短一刻钟,便死的死,降的降…… 邓光想骑着马逃跑,让左仲和纪佑一左一右缠上去,很快便跌下马来,一群人扑上去,用长枪将他叉在地上,脱不得身。 人群跪伏一地,请罪求饶。 裴獗不出声,没有下马,径直走近看着墙头的冯蕴。 “开门。” 冯蕴脸上带着笑。 “开不了。将军稍等。” 那块抵门的大石头不好搬动,侍卫们方才对付邓光已是乏力,这会安全了,用足吃奶的劲,竟然搬不动了。 裴獗沉默而立,两人隔着院墙相望。 冯蕴突然低低说了一声,“将军受伤了?” 她个子比裴獗矮,很少有这样居高临下打量他的机会,没想到第一次,看到的就是一个战损模样的裴大将军。 他脸上有擦伤,眼睛赤红,就连下巴上刚冒出头的胡碴都带着破碎的味道,但很奇异的是,在裴獗身上看不到丝毫的狼狈,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反而将男性的力量凸显到极致,让她很想亲他抱他,或者欺负他…… 冯蕴看得入神。 抬巨石的几个侍卫,嘿哟嘿哟气喘吁吁。 就是搬不开。 不知是她眼睛里的渴望让院墙外的男人感知到了,还是裴獗也等得不耐烦了,只见他突然归剑入鞘,拽着马绳往后退开一段距离,再纵马驰骋过来,快到院墙时,整个人站在踏雪背上飞身而起,足尖一个轻点,人便跃上了城墙…… 第169章 改叫舅母 冯蕴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腰身便被人束紧,紧接着落入那扑面而来的夹带着血腥气的怀抱里,从墙头轻飘飘跃下。 裴獗将她放在地上,没有说话,走近大门。 “让开。” 四个侍卫刚把石头挪开尺余,看到大将军过来,愕了片刻,就见裴獗走过来,双手抱住石头…… 一用力。 砰的巨响,石头被甩出了一丈开外。 众人:…… 冯蕴上前想说点什么,裴獗却没有给她机会。 “蕴娘,准备撤离。” 冯蕴微微意外,“我们要离开并州城?” 裴獗嗯声,来不及跟她解释,只道: “有重要物什,赶紧收拾。” 他记得她很宝贝那些书。 冯蕴接触到他的视线,心里窒了下。 “我早就收拾好了。将军,我大兄尚在城头,你可看见?” 裴獗看着她,“是温将军为我打开的城门,他此刻领兵去了北门开路。蕴娘,有劳了。” 冯蕴心里微微颤了下,“那我们为何要走?” 裴獗道:“邓光为齐军打开了东门。城门一开,不出半个时辰,萧呈就会带兵杀进来……” 冯蕴大惊。 邓光跟萧呈当真有勾连吗? “我们剩下的兵马,不足以抵挡齐军主力……” 裴獗低低嗯声,“我们吃掉了寇善部,那是齐军精锐,萧呈王师,他定会不计代价的报复。” 冯蕴很是欣喜。 可马上又担忧起来。 这次打败萧呈的王师精锐,靠的是出其不意和伏兵偷袭,但要在正面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双方的人数差距过大,尤其邓光大开城门迎敌,并州已然失去了防御屏障…… 以少胜多需要借助天时地利,而现在摆出了明棋,再在并州城里与齐军主力会战,那便是愚蠢。 冯蕴点头,“好!我们马上撤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说话时都用的“我们”,是下意识捆绑在一起,与萧呈分出来的敌我。 离开行营别院的时候,裴獗让冯蕴先上了马车。 “合上帘子,不要看。” 冯蕴微微皱眉,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片刻,外面便传来裴獗冰冷的声音。 “杀了!” “一个不留。” 冯蕴心头一震,闭上眼睛。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痛哭求饶,震耳欲聋。 马车帘子无风而荡,只片刻,鲜血的腥臭味儿便冲入了鼻端。 凄厉哀嚎很是冲击人心,但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昨日还在并肩作战的兄弟,只因选择不同,今日就走上截然不同的路……黄泉路。 这是背叛者的下场,裴獗不会手软。 尤其眼下情形,一杀了之,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别院门外血流成河。 石狮子的脸上溅到鲜血,两只铜铃样的眼睛红丝丝的,很是瘆人。 一阵血腥的惨叫后,安静下来了。 人也杀光了。 邓光被押到裴獗的面前。 “跪下!”左仲踢他腿弯。 咚!邓光腿脚软下来,扑倒在地,身上全被鲜血染红。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头发垂落在脸颊上,好像一具死透的尸体。 “邓光。”裴獗声音微沉,“你可有话说?” 邓光满头乱发,慢吞吞抬起脸,“成王败寇,没什么可说的。” 裴獗道:“我记得你有一稚子,出征时尚在襁褓?”
邓光原本平静的面孔,当即变得狰狞起来,怒目而视,仰头在左仲手里挣扎着,声音激动得颤抖。 “裴獗,你要做什么?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将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都不为过,稚子无辜啊……” 裴獗上前两步,低头,看着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李宗训许了你什么好处?” 邓光紧紧闭着嘴唇。 “说!”裴獗突然抬脚一踹。 邓光胸膛受力,一股血气在心口横冲直撞,哇的一声便吐出鲜血。 他双眼赤红的抬头,“大将军一职。还有,大将军拥有的一切。” 还算老实。 裴獗沉默片刻,点点头。 “我会留下你的孩子,让你夫人改嫁。” 说罢大步离开,跨上马背,手微微抬起。 背后,血光冲天而起,一代战将死于马下。 裴獗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走到冯蕴的马车边上。 “出发。” - 离开并州的时候,太阳终于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城外的空气,清新得仿佛带着露水的潮湿。 队伍很安静,冯蕴除了听到马车的轮子发出的轱轱声,以及马儿偶尔的几个响鼻,几乎感觉不到大部队行军的嘈杂。 倒是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并州城,火光四起,人声沸腾。 石隐仍然带人在断后,且战且退。 温行溯是在冯蕴出城后,才带人过来与他们会合的。 一夜交战,温将军脸上不显疲惫,那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冯蕴不得不感慨,大兄上了战场就变得不一样了,在战场上他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阵子养伤,他嘴上不说什么,可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似被抽走了,这时候迎着朝阳打马而来的温行溯,才是上辈子那个赫赫有名的宁远将军,身上好像会发光。 “大将军。” “温将军。” 温行溯和裴獗在叉路口互相行个礼,说了几句战事,便沉默下来。 他可以帮着裴獗讨伐邓光叛军,可是如果要让他与齐军为敌,还是做不到的。 裴獗明白这一点,绝口不提正在攻城的萧呈,而是令他率众先行,前往红叶谷,返回信州接应。 温行溯看一眼冯蕴的马车,应是。 两个人在冯蕴面前,选择了默契的友好。 - 半个时辰左右,便到了鬼河水域。 鬼河临近并州这一端,水流很是平稳,早有战船等待在那里。 冯蕴还没有走近渡口,看到那个岸边的人影时,眼皮就无端地跳了两下…… 是敖七? 她以为眼花了。 不料那人回头看到她,破开清晨的薄雾,手扶腰刀朝马车大步冲了过来…… “女郎!” 久不相见,敖七的音色好像都变了,仍有少年郎的清越,又添了些成年男子的磁性,像灌了蜜似的,甜丝丝钻入冯蕴的耳朵里,黏黏糊糊极是温暖。 敖七还活着。 这本身足够她感到快慰。 于是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敖侍卫。” “女郎!”敖七激动得脸都红了,靠近马车又唤一声,那莽莽撞撞的亢奋劲儿让左仲都忍不住想提醒他了…… 这才听到裴獗的声音。 “你该改口叫舅母了。” 又晚了点,为感谢读友们的大力支持,等下加更一章。 但是要稍等片刻,可以下午再来刷。 第170章 萧呈报应 冯蕴心里突了一下,没吭声。 敖七缓缓地转过脸去,看看裴獗。 躲在山里做伏兵的时候,他是有听闻裴獗在并州城大婚的。 可那时候,只当阿舅为引萧三上钩使计,冲击感没有面对面,被提醒要叫舅母来得那么强烈。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至少在敖七的耳朵里是没有声音的。 他没有叫舅母,叫不出来,喉头像被塞子堵住了似的,眼眶突然便湿润了。 少年郎的梦破碎得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好好地告诉女郎,他那些羞涩得不敢示人的情感,梦里的人就变成了舅母…… “时辰不早了。”裴獗脸上淡淡的,转头命令随行的人,“上船。” “领命!” 齐刷刷地应诺声,唤回了敖七的神智。 他红着眼看向冯蕴,低低地问:“阿左和阿右好吗?” 冯蕴感觉到少年郎的目光,从炽烈变得幽凉,又多了几分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克制和隐忍,心里扎了一下不是那么舒服。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笑着,点头。 “他们很听话,很可爱,我离开花溪村的时候,是平原县君来接的人。这时应该已经返回中京了。” 敖七咽下嘴里的苦涩,笑得僵硬。 “那就好。有劳女郎。” 说罢,他不顾阿舅是什么脸色,扶刀朝岸边走去。 挺拔的背影,显出几分落寞。 周围的侍卫都看出来什么,但没有人说话。 - 众人陆续上船。 马车,兵器,行李等也都搬运了上去。 鬼河夹在恒曲关山峦和红叶山脉的中间,通往淮水,两侧山岭绵延,丛林叠嶂,很是险峻,不仅河道险,据闻山中蛇虫鼠蚁,猛兽成群,还有险瘴毒雾,所以,周遭无人居住,除了军队,几乎不见人烟。 等冯蕴上了船,敖七才又走到裴獗的面前,有点愤愤。 “将军何故把并州让给萧三?” 他年轻气盛,正是寸步不肯相让的年纪。 在他看来,为了守住并州,北雍军拖延这么长的时日,又闹出这么多事,把女郎都召来了,还搞了一场不正经的婚礼诱敌,结果又轻易放弃走人,实在不可理解。 他的询问里夹杂着怨气。 裴獗没有回答他。 而是侧目问温行溯,“温将军如何看?” 温行溯闻声看一眼敖七,笑了下。 “两次攻城,并州所置堑壕障碍已被齐军破坏殆尽。且邓光叛变,城门一开,守城的代价太大。这是其一……” 敖七看着他们。 心道,还有其二不成? 裴獗平静地听着。 温行溯又道:“其二,并州唯有红叶谷这一条险道可通信州,如同飞悬在外的孤地。物资、粮草都将后续无力。守城这些日子,已然消耗殆尽,趁势全身而退,不用太难看……” 敖七道:“那不是便宜了萧呈?” 温行溯沉吟一下,黑眸微暗,“那可不便宜。寇善部和谢丛光部是萧呈的王师主力,从台城带来的精锐,就如同萧呈的左膀右臂,如今手臂让人卸掉了一条,便宜吗?” 更何况,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还是失去了冯蕴,对萧呈来说,简直是血泪之耻。 裴獗看着敖七,“温将军说得没错,看事不可尽看表面,更不可意气之争。” 阿舅是在教导他,要让他多学多听,多向有经验的将军交流。 要换在以往,敖七肯定会沉下心来仔细分析,然后悉心地请教…… 可他此刻心里乱糟糟的。 看什么都不顺眼,仿佛失去了全世界。 “属下愚钝。受教了。”他垂眼耷眼地嗯一声,便掉头干别的去了。 冯蕴上了战船,便去舱里补眠。 兵荒马乱的一夜,她精神高度紧张着,眼下已是疲累不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和衣躺下去,很快就昏睡得没有了意识。 大满和小满坐在她的身侧,也垂着头,靠着船壁,睡了过去。 她们都太困了。 安心地睡着,无知无觉。 当外面山呼海啸的呐喊声响起来时,冯蕴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大将军,齐军追上来了。” 并州城的北雍军人马已陆续撤离,齐军主力一旦进城,很快便可以占领那座城池。 萧呈这次吃了暗亏,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追是一定会追上来的。 但速度这么快,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裴獗站在甲板上,迎风看着岸边涌动而来的齐军,一言不发。 “布阵!”石隐大声吼叫着,指挥若定。 “拖住他们!” 行军打仗在外,攻城退败逃亡都是常态,北雍军早有一套熟悉的阵法可应用到各种场合。重骑兵、轻骑兵、盾兵,弓箭手,各司其职,严阵以待。 “陛下!” 出城追击的齐军里面,银盔白马的皇帝很是显目,萧呈本就长得修长挺拔,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他,手执缰绳,看着离岸的楼船,策马而奔。
平安骑马跟在后面,见皇帝不要命了似的往北雍军阵前冲击,吓得浑身冷汗。 “陛下不可!” 皇帝亲自带队来追就已经够让人担心了。 哪里有皇帝带人冲锋陷阵的? 谢丛光也瞪大了双眼,目龇欲裂。 “穷寇莫追!陛下!回来!” 午后的阳光很是刺眼,从战船的尖角照射过来,明晃晃的。 萧呈紧抿嘴唇,看着寒风里的战船和飘飞的旗帜,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一幕如此熟悉,又如此荒诞。 上辈子的石观码头,在岸边追击的人是裴獗。 而陪在冯蕴身边,看着手下败将疯狂策马的人,是他。 角色互换…… 他眼下又何尝不是败军之将? 大量的齐兵跟在皇帝身后,朝北雍军杀了过去。 马蹄阵阵,大军呼啸而上,厮杀声顷刻便冲入天际。大地染上血红的颜色,与天边的霞光连成一片…… 新仇旧恨,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传令。”裴獗声音清冷,凝目而视。 “取萧呈性命,赏黄金百两。” “领命!”齐声呼喝。 从战船到渡口,北雍军高声大叫。 “杀狗皇帝!” “得黄金百两!” “杀啊!” 冷风凄清,树木摇曳。 喊杀声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萧呈看到了石观码头战船上的自己,看着冯蕴温柔的睡颜,轻轻淡淡地说了一句。 “取裴獗性命者,朕有重赏。” 虎视眈眈的北雍军近在咫尺。 齐军里有急切的鼓声和喊声,旗手挥舞着小旗在指挥进攻,谢丛光看着不要命厮杀的皇帝,脸变得扭曲而无奈,一声声喊叫着,焦灼不堪。 而萧呈的耳朵里一直有不同的声音。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存在。 他的四周一片寂静。 他看见平安张大嘴巴喊他,看到谢丛光拼死拦在身前,看到与北雍军死战的齐军将士,唯独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声音全来自记忆,混乱不堪…… “陛下……”那女子款款而来,好像在某个虚空中,朝她盈盈拜下。 “贵妃僭越,辱我阿母,臣妾忍无可忍,才罚她下跪。” 她瘦了很多。 那时就已经很瘦了。 一张玉容娇颜的脸庞,好似小了一圈。 但他没有多看她一眼,缓缓将冯莹搂入怀里,低头宽慰她,“别哭了,哭花了妆朕不喜欢。” 得到安慰的冯莹,哭得更是委屈,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陛下不要责怪阿姊,阿姊怎么教训妾,都是应当的……” 他有洁癖,很有些嫌弃泪水沾在身上,但忍住了。 “朕唤太医来瞧瞧?要是伤了爱妃,朕定不饶她。” 那女子终于变了脸色,那双眼死死盯住他,漆黑如墨。 “贵妃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我身为皇后,小小惩戒,陛下就心疼了?” 他面色温和,但一字字都是寒意。 “朕的女人,只有朕才能罚。” 那女子在虚空里笑,笑得凄厉,“陛下所言极是,臣妾不该跟贵妃争风吃醋,有违妇德……请陛下罚臣妾禁足玉昭殿,不得侍寝。” 他恼了。 不就是不想侍寝吗? 找出这些借口。 “好,那朕将你禁足宫中,有本事,你一辈子别求我!” “多谢陛下恩典。” 她再次拜下,仪态端庄大方,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他想要的痛苦和委屈,就那样当着他和冯莹的面扬长而去,不嫉妒,不失望。 当时的萧呈并不觉得有多痛苦。 但那种无声无息的,像猫儿爪子划入肌肤的窒息感,却步步紧逼,隔着一世再撞入胸膛,情绪竟与前世浑然不同,好像突然就要将他的心撕碎一般,痛得百孔千疮。 那是他们第一次撕破脸大吵。 可事情起因究竟为了什么,他竟然想不起来…… 怎么走到的那一步,他又为何要说那些绝情的话,也都模糊不清了。 在这个如同旧事呈现的战场上,萧呈麻木的神经钝痛一般不停地闪回着上辈子的画面,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在一点一点剜掉他心头最软的那块肉…… “阿蕴!” 他听到自己喊了一声。 “跟我回去。” “我们从头来过。” 她要什么都给她,他可以善待那个孩子,不会再将她打入冷宫,不会褫夺她皇后尊号,更不会允许别人欺她辱她,他会为她撑腰,会给她世间荣华,只想换她仍在眼前,盈盈一笑,说声: “陛下安康,妾便如愿。” 第171章 爽快报复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71章爽快报复岸边是石隐带人断后,隔得很远,他也很是兴奋,看着那个从乱军中冲出来的齐帝。 “狗皇帝胆挺肥!” 石隐兴奋得双眼放光。 这不就是天赐的立功机会吗? 他打了两个手势,示意弓箭手准备,然后冲到盾阵后方,大声道: “杀狗皇帝,大将军赏黄金百两。” 堂堂一个皇帝,就值百两黄金。 看来大将军不太富足。 但即使如此,将士们仍是很兴奋。 他们围拢上来,盾兵骑兵,各自形成队列,目标是那个白马银盔的英俊帝王…… 谢丛光喉头腥甜,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陛下呀!” 阎王都拉不住要死的鬼,皇帝这样的打法根本就不是打仗,而是送死啊。 谢丛光大喝一声,“护驾!护驾!” “喏。” 北雍军是在撤退路上,但萧呈带着这支前来追击的队伍人数也没有很多,双方可谓势均力敌,这要是让人围上来,他拼了老命也救不了萧呈。 “该死的!拼了。” 喊杀声震天。 四面八方都是人。 石隐抓起一把弓弩,骑在马背上,找了个好位置,瞄准萧呈。 嗖的一声,那箭支像长了眼睛似的,朝萧呈疾速飞去。 “陛下!”平安大喝一声。 来不及反应,他突然从自己的马上跃去,直接朝萧呈扑了过去。 箭矢从他后背穿过,插入萧呈的胳膊。 鲜血汩汩流出来,平安瞳孔放大,看着萧呈的脸,他担忧地问: “陛下,你受伤了?” 又猛地回头,焦灼地大吼。 “来人,陛下受伤了!快来人!” 谢丛光看着穿过他身体的箭,愣了愣没有说话,下马扶起萧呈,双手死死控制住他。 “陛下,北雍军擅长诱战之术,不可再追!” 萧呈看着平安张嘴,露出一口血牙,冷汗突然从脊背冒了上来。 他在做什么? 他刚才是在送死吗? “来人。”萧呈好像突然醒转一般,勒令侍卫,“带平安下去,传太医。” 平安听着萧呈中气十足的命令,看出他只是伤了胳膊,脸上笑得十分灿烂。 “没事了,陛下没事了……” 声音未落,人就软了下去。 冯蕴便是这时从战船的窗户里往外看的。 两军战在一处,密密麻麻,喊杀震天。 她刚刚被小满摇醒,脑子还有点懵,恍惚间,好像听到了萧呈的喊声? 他在叫阿蕴,说要重头来过…… 冯蕴觉得自己幻听了。 但裴獗退出并州,萧呈追来此地,这一幕不就是上辈子石观码头那一场大战的重现吗? 她看着萧呈被石隐射中。 看着平安替萧呈挡箭…… 震惊得眯起了眼。 前世今生,穿胸长箭,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甚至也突然明白,无论平安的嘴有多讨厌,无论她有多厌恶平安,萧呈都始终会信任他,将他带在身边的原因了。 那是生死时刻能为他挡箭的人。 她露出一个笑容。 白马长嘶,那一袭银甲掩于人群…… 正如她的猜想一样。 萧呈还是爱惜他自己的,识时务。 他没有再追。 这是一个骨子里冷漠的人,不会改变。 楼船越去越远。 岸边依旧人声大炽。 恼羞成怒之下,齐军疯狂进攻。 而北雍军战船离去,石隐目的达到不再纠缠,按照即定计划有序撤离,一边策马狂奔一边还高举旗帜呼喝,发出长长的调子,好像在羞辱萧呈…… 千军万马齐声奔腾。 萧呈抚着受伤的胳膊,沉默。 冯蕴靠在船板上,双眼渐渐失焦。 阳光映在水面,金子般亮眼。 他们都看不到彼此。 却都在想对方此刻是什么心情,可会有那么一丝痛苦和难受…… 冯蕴当然不难受。她只是在想,报复的计划应该会持续很久,因为萧呈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将军。”大满的唤声,让她清醒过来,转头看着不知何时走入舱内的裴獗。 他脸上的擦伤很明显,俊脸看上去比平常更为冷肃,大满和小满都不敢出声,低着头,默默立于一侧。 冯蕴转过来面对他。 两个人眼对眼,没有说话。 片刻,冯蕴一叹。 “将军想说什么?” 裴獗看着她,“你看此战,我是输是赢?” 冯蕴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 “赢的。”冯蕴好像是对他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至少,我认为将军赢了。” 裴獗眉梢扬了下。 “看你脸色很差,身子可有不妥?”
冯蕴轻笑。 裴狗哪里是关心她的身体,分明是想问她,看到旧日的情郎在岸边骑马追来,看到他中箭被平安扑倒在地,有没有觉得难过…… 可她此刻十分钝感。 萧呈会追过来,她是有点意外。 那个人如此自负孤高,如此爱惜自己的大业,岂会犯下以身试险的大错? 但仅仅也只是意外,再别的情绪便没有了,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萧呈是因为重情重爱。 “没有。”冯蕴摸了摸脸颊,声音淡淡的,唇角扬了起来,带点笑,并没有显露情绪。 “想是昨夜太担心将军,一夜没有合眼,困的。” 她眼下有微微的青色。 裴獗望一眼,“睡吧。” 他掉头离去,就像进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声响,但脸色沉寂冷漠,冯蕴看着那个背影,很是糊涂。 他到底是高兴的, 还是不高兴? 她看不懂裴獗。 但方才的话,没有违心。 从整体局面来分析,裴獗不仅胜了,还胜得十分漂亮。 萧呈损失那么多,也就拿回了一座本就属于自己的并州城…… 想来此刻会十分难堪且苦恼吧。 那就对了。 往后,这样的难堪和痛苦,还会更多的…… - 沿鬼河而上,到红叶谷的渡口,已是晌午过后了,今日确实是个好天气,太阳高悬在天空,热辣辣的,为这个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 行李,马车等陆续上岸。 冯蕴在小满的搀扶下,先下船走到岸边。 那天从这里渡河还是忧心忡忡,结果在鬼河里抓到了萧榕。 今日回来,还看到了活着的敖七。 一切算是顺利。 冯蕴见敖七挎着环首刀在一侧警戒,冯蕴心下温暖,慢慢走了过去。 “敖侍卫。” 敖七回头看着她,嘴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吧? 冯蕴莞尔,轻声问:“我在红叶谷看到一座孤坟,朱将军是真的……” “真的。”敖七眼睛红了。 “朱大哥殉职了。” 那日进入红叶谷,被韩胡楚叛军围堵,事发突然,朱呈当即让敖七带人离开,保存赤甲军势力,自己留下掩护。 “在撤退时,朱大哥伤重不治……” 他声音有些哽咽,冯蕴却纳闷起来。 “不是说,韩楚胡叛军没有背叛?这次还同赤甲军一起伏击了齐军?” 敖七看她一眼。 “韩绪、胡宜,楚长三人叛了。但黄荆军、绿焰军、青龙军没有背叛阿舅。我这么说,女郎可明白?” 冯蕴怔了怔,“明白了。” 敖七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阿舅在黄荆军、绿焰军、青龙军都安排了后手。韩绪、胡宜,楚长三人一叛,很快便被阿舅的人控制了。” 就冲这一点,敖七对裴獗都是服气的。 就在方才战船上那番对话,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温行溯都不如,还是太年轻了,他知道自己缺少历练,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女郎是不是觉得我十分无用?” 冯蕴:“怎么会?” 她尚在思考裴獗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手脚,早早就防着韩胡楚三人便罢了,甚至做了一个局,将萧呈也拉入网中,让他误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叛军转眼倒戈,打得他措手不及…… 要不是有韩胡楚的背叛,这一仗反而不会那么顺利。 冷不丁听到敖七颓然的话,她笑了起来。 “这次敖侍卫可是立下了大功。将军十分看重你,亲口夸你是可塑之才,大有可为……” 敖七抬头:“当真?” 少年郎的眼睛是红的,看着她时便露出委屈。 冯蕴笑道:“那是当然,当众夸的,我都听到了。” 敖七撇一下嘴,看到裴獗走下船来,退后一步,“女郎快上马车吧。” 冯蕴也看到了裴獗。 但她没有敖七那样失态。 两个人正常交流,不足以让她慌乱。 “好。回头得空,再听敖侍卫给我讲伏击战。” “好。”敖七垂头丧气。 完全不像打了胜仗的人。 冯蕴很想宽慰几句,可是她的马车排在前列,再不驶离,就会影响渡口行军,于是朝敖七行个礼,径直走了过去。 刚上马车,帘子再次打开了。 她以为是大满和小满,没有回头。 直到身侧有人坐下,呼吸变得可闻,这才察觉不对。 回头便看到一张冷脸。 “将军?”冯蕴打量裴獗一下,“你为何……” 不骑马而是乘车? 这不是裴獗的做派。 裴獗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累了,歇一会。” 第172章 醋王之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72章醋王之王他个子高大,即使这辆马车并不狭窄,但他往那一坐,空间好似都变得逼仄起来。 冯蕴往旁侧让了让,想让他坐得舒服点。 不料一条长臂横过来,揽住她的腰。 裴獗目光炯炯,深如渊泽。 “我不吃人。” 冯蕴微愣,低低笑了一声。 “我会吃人。” 裴獗将人拦腰抱过来,往身上一揽,这才道:“错过洞房花烛夜,蕴娘可怪我?” 冯蕴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 那都不是正经婚礼,又何来正经洞房? “笑什么?”他问。 冯蕴眉眼弯起,双手揽在男人的脖子上。她知道裴獗方才看到了她和敖七说话,心里不是那么痛快。 可她不懂这是醋王吃味才突然上车质问,还是单纯怪她不检点勾他的外甥,于是便懒得理会,只拿一双潋滟的俏目望他,一副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表情。 裴獗得不到答案,低头便来吻她。 冯蕴唔声,睁大眼睛。 她看到大满打开了帘子。 两个交叠而坐的身影就那样落在天光里。 大满烫手似的丢开手,满脸潮红。 “仆女不知将军在车里,仆女有罪。” 冯蕴看一眼裴獗,“没事,你和小满跟着长公主的马车走。” 随便帮她看住萧榕。 就在刚才,萧榕得知萧呈追船受伤,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昏死过去,两个仆女好不容易才把她架到车上。 小满也在车外,大声道:“仆女领命。” 大满没有说话,仍沉浸在方才的冲击里。 以前知道他们会亲热,但都是隔着帘子隔着墙,方才那一眼,那样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裴獗搂住冯蕴的样子,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那个画面在脑子里反复盘旋,闹得她心里酸胀胀的,明知不该妄想,又忍不住去想,想着想着,坐在裴獗腿上的人就变成了她…… 马车徐徐而行。 车队在鬼河边拉出了长长的队伍,盘踞在红叶谷小道,如同一条不见头尾的长蛇,鬼河波光粼粼,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辉。 冯蕴很是困倦。 从昨日到现在,经历了太多事情,大脑消化得了,身子也受不住,她本就不是男子般强劲的体魄,又不像大满和小满有习武的底子,在马车的颠簸里,昏昏欲睡,几欲呕吐。 裴獗抱住她,皱着眉头将手放在她心口,从上往下慢慢地顺…… “不用。”冯蕴按住他的手背。 这个时候神仙来了都帮不了她,横竖是要难受一下的。 她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裴獗的肩膀上。 “将军别让我摔了就好。” 裴獗没有多说什么,将小几挪开,拿张毯子铺在车厢里,让她整个人平躺下来,又脱下身上的氅子,将人盖住。 冯蕴看着被自己占满的车厢,朝他眨了个眼。 “多谢将军体谅。” 裴獗不说话,靠坐在旁,半阖着眼休息。 - 队伍行至红叶谷奇景坡段的时候,林深树密,太阳早就躲入了云中,天气阴暗,地面湿滑,好像刚下过一场雨。 山区天气多变,队伍大声吆喝。 “行路小心。” 冯蕴来时,这个坡是从下往上翻到顶再又从上往下走很好一段才到达渡口的。 如今往回走,到了坡顶便是往下的路。 那里有很长一段陡坡。 马车徐徐下行,车夫很注意,放缓了速度,走得很慢。 长长的队伍里不时传出几道笑声,或又可听到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马车后方坡上的一个骑兵突然控制不住马似的,横冲直撞过来,身子被重重甩落在驾车的马背腰腹,他收势不及,手上的武器扎入马肚子。 马儿吃痛受惊,痛声嘶叫着,扬起蹄子,往前狂奔而去…… 陡峭的坡道,车轮子加快速度往下翻滚,只在眨眼间便到了崖边,那马儿想刹住身姿,长长嘶鸣着扬蹄,奈何身后的马车轮子前滑,顷刻便翻了下去,将马匹连着车上的裴獗和冯蕴一并带落山崖…… “将军!” “女郎!” 队伍大乱。 突发的事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一群人涌向崖边,可惜崖下山林叠嶂,草木茂盛,那马车很快便没了影子…… - 冯蕴是在睡梦里吓醒的。 整个人好像被人翻转了过来,但感觉不到疼痛。 她的头被裴獗捂在怀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听到马车撞击发出的哐哐声。 有那么一瞬,她脑子是空白的。 等意识到坠崖的时候,马车已然停了下来,被一棵粗壮的树木稳稳地挡在崖壁上。 这里有一个石台,恰好可以容纳大半车厢。 冯蕴头有点闷,还有撞击产生的眩晕。 在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以后,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裴獗。 “将军,你还好吗?”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死。” 冯蕴松了口气。 大业未成,要是死在半路上,那可真是太亏了。 可是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真就有那么巧合吗? 冯蕴望一眼悬空的崖面,再看裴獗。 “方才是怎么回事?” 裴獗没有动,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有人惊马。” “有意,还是无意?” 裴獗沉默片刻,似在思忖,“有意。” 今日渡口大军过河,人数众多,也就意味着人员很杂。 冯蕴想到一个细节。 大满和小满当时都没有注意到裴獗在车上,那其他人,是不是也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冲我来的?”她问。 也许只是想杀她,裴獗算是受了她的连累。 当然,她不会内疚,因为在北雍军里想杀她的人,一定和裴獗有关,她也是受连累的那个。 裴獗没有说话。 缓了好久,才低低吸口气。 “你不要动。” 冯蕴唔一声。
听到头顶粗重的呼吸,她才发现男人冷郁的眼睛里汹涌着某种熟悉的欲浪。 方才马车下坠又突然停下所产生的惯性,让她的身子不受控的重重坐在了他的腰腹,脆弱的部位紧贴一起,像是十分难挨,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他居然慢慢地肿胀起来。 冯蕴撑着他的肩膀,想往后退一退。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摇摇欲坠…… 吓得她反手搂紧,坐了回去。 裴獗闷哼了一声,手臂肌肉隆起来,那双眼红得像即将吃人的野兽,额头上渗出了汗渍。 他紧紧掐着冯蕴的腰,小心着力,慢慢移动。 稍有不慎,马车就会再次往下翻滚…… 到时候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冯蕴很识时务,很是配合…… 但身体的摩擦让她变得敏感,尤其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高度紧张,她的眼角和耳朵都红透了,因为不敢动,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 裴獗表情很平淡,或者说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在她的脸上,似乎带着审视,这让冯蕴的反应无所遁形,呼吸都变了调子。 “你快点,别磨叽……” 说罢又觉得这话有点歧义,垂下了眸子。 “蕴娘好软。”他突然说,声音哑得诱人。 冯蕴耳窝一热,几乎要燃烧起来,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热烫烫的硕物抵在她那里,仿佛吐着信子的巨蛇,带着浓重的威胁,让她本能地发软发酸,情绪胀鼓鼓难受…… “先脱困。”她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好硬。”都掐不动。 她想说的是胳膊,可裴獗听完,嘴角竟罕见地上扬,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冯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出去看看。”裴獗没有让她难堪太久,托住她往上抬坐一侧,稳了稳身形,确定马车不会晃动,这才低低地说: “坐稳。” 冯蕴冷静地点头,其实心里慌乱得快躁起来了。 瞧瞧,她都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裴獗从摔烂的窗户钻出去,察看一下周遭的地形,找个位置站牢,回身抬头,朝冯蕴举起双手。 “下来。” 冯蕴看不到地面,入目的是陡峭绝境,不由脑子发昏,不敢爬出车厢。 “将军……要不你别管我,你先去找人,再来救我?” “别怕。”裴獗道,“我会接住你。” 冯蕴看看下面,再看看裴獗的脸,“我很重的。” 砸下去,万一两个人再次摔落,不就都完了? “信我。”寒风掠过裴獗那张战损后格外英俊的面容,他眼睛是沉寂的,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十分令人安心。 冯蕴双眼一闭,慢慢爬向破碎的车窗,不看下方的悬崖,朝他跳过去。 裴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将人搂入怀里。 两个人重重地砸在石壁上,连带那辆马车,一齐往下坠落。 “啊!”冯蕴尖叫。 “抱紧我。”裴獗的声音在耳边。 冯蕴刚想说狗男人骗她,身子突然一沉,眼前便漫入铺天盖地的潭水,冰冷刺骨。 下面是一汪深潭。 她呛了一口水,就被裴獗托出了水面。 “没事吧?” 冯蕴转头咳嗽,大口呼吸着望着他。 “还让我信你?早说啊!” 裴獗黑眸微深,“早说你跳吗?” 冯蕴:…… 裴獗道:“抓着我,带你出去。” 冯蕴嗯声,回头看看沉沉浮浮的马车。 “我的行李……” 那口檀木的箱子,装着她视如珍宝的书。 裴獗看一眼,没有说话,托住她的臀将人分开盘在腰间,示意她搂住自己的脖子,这才回头拨拉马车,将那口檀木箱子拉出来。 冯蕴头昏眼花,腿软身子更软,没长骨头似的攀附着他。 身子是湿漉漉的。 这时她更能感受裴獗的强壮和力量,带着人拖着箱子,他居然游得很快,不消片刻就到了岸边。 他先将冯蕴托上去,这才拎着箱子爬上来。 冯蕴累得快说不出话来了,整个人瘫软着,阖着眼睛喘气。 片刻,突然侧目问裴獗。 “是不是李太后干的?她想杀我?因为我们在并州成婚?” 裴獗没有看她,一头扎进水里。 “将军?”冯蕴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等了片刻,才发现他把那辆马车一并从深潭里拖了过来。 冯蕴:…… 她看着裴獗忙碌。 看着他从马车里往外倒腾东西。 有冯蕴装在马车上的伤药,还有小几里装的零食和果点。 冯蕴重生后是极为享受生活的,一点都不肯亏待自己,无论走到哪里,吃的用的都会捎上,马车上甚至有一个可以生火的炉子,只是炭都湿透了,点不燃。 裴獗四周看了看。 深潭的附近很是潮湿,几乎找不到干燥的物品。 天公也不作美,沥沥淅淅地下起了雨来。 他道:“我们得离开这里。” 不然等一会儿,冯蕴会冻死。 这个时节本就寒冷,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 裴獗将有用的东西都包好,系在自己的背上,再看冯蕴湿漉漉的模样,皱着眉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冯蕴顺势揽住他的脖子。 从头到尾,她没有动一根手指头。 “我们怎么上去?” 裴獗没有说话。 “将军?”她又问。 “先活着。”裴獗低头,“别动!摔了我不负责。” 冯蕴:从今天起,我确定二锦是亲妈。全然不顾女儿活死,哪里痛就往哪里摔…… 裴獗:感谢亲妈。 冯蕴:????什么我听不懂。 裴獗:很快你就懂了。 敖七:阿舅我也想懂。 萧呈:我恨。 淳于焰:没有人记得大明湖畔那个倾国倾城的云川世子了吗? 温行溯:世间唯有情痴,痴者可诉,而我不可诉。 第173章 二人取暖 寒潭三面悬崖峭壁,不好着力,只有一处狭长的陡坡通往未知的外间。 往上的路,荆棘林立很不好走,裴獗走一段就会停下来用刀砍掉枝条,劈出一条路再回来带冯蕴,这个过程他不说话,很是认真。 手起刀落间,是带着野性的力量,眉目沉寂,额头滴下来的水渍不知是汗还是水,布满那张脸。 冯蕴很听话地等着,跟着往前走。 周遭寂静,偶尔可见崖壁的滴水刻出来的鸿沟,看着触目惊心。 有裴獗在身边,冯蕴倒不觉得害怕,就是不活动,有点冷。 雨下得密了。 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终于,裴獗在离寒潭约莫一里左右的地方,找到一个山洞。 这是个旱洞,洞口狭窄,只容得一个人通行,再往里走上数十步,可见一条曲折的岩石小路往里绵延…… 小路是往上行的,有幽暗的风和稀薄的光从头顶传来,两侧的石壁摸上去光滑干净。 冯蕴:“我自己走吧。” 她也不是个残废,让人一直抱着很辛苦,裴獗却不说话,把她的腰身搂得更紧了些,沉着脸往前走,将武将的吃苦耐劳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力气真是大得惊人,就像一头耕牛似的,登上石阶把她放下地面,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冯蕴感慨一声,扭头便睁大了眼睛。 “此处甚美。” 这里也是一个石洞,但与下方的山洞不同,洞里平整干净,有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窗,从石窗往外望,下方是河流,石洞离河面大约有十丈,对面是河对面的石壁青山,葱葱一片绿意。 有光有景,可以说是一个绝佳的休息地了。 她查看洞穴,裴獗沉默着,洞里洞外地搜罗,很快就变戏法似的,抱回来两捆干柴,还有一堆引火的松针。 架上柴火,点燃…… 熊熊火光带来的热量笼罩冰冷的身体,冯蕴舒服地喟叹一声。 “真好……” 她长长吐口气。 又想到什么似的,看向裴獗。 “可是会不会太隐蔽了?如果他们下山寻找我们,会不会找不到?” 她的担忧,好像在裴獗那里都不是事。 他沉默地脱下外衫,用细枝条做成一个木架子,把衣裳搭上去挪在火堆边上,见冯蕴不动,眼沉沉地看过来。 “脱了。” 冯蕴回视着他,突然打个喷嚏。 “冷。” 裴獗道:“不把衣服烤干,更冷。” 长期在外行军打仗的人,自有一番野外生存之道。 冯蕴明白他说的道理,于是连挣扎都没有,干干脆脆地将宽衣脱下,学着他的样子,整理好再搭上木架。 裴獗默不作声,坚毅的下颌线紧绷着,看上去十分锐利。 他不看冯蕴,自顾自将中衣也脱下,赤丨裸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宽阔结实,胸肌隆起的轮廓好似活过来会呼吸一般,矫健莫名,肩膀直,脖子长,还有明显的锁骨,一身流畅的线条没入腹下人鱼线,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嚣张。 周遭安静。 柴火燃得很旺。 冯蕴呼吸有点变形,脸颊热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 “我还要脱吗?” 裴獗看他一眼,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目光沉了沉,背转过身去。 那一身漂亮的背阔肌就那样落在冯蕴的眼帘里,包括背上的伤。 横的,竖的,有陈旧性的,还有新的。 冯蕴微微一愣。 这才知道这个从悬崖抱住她跃入寒潭,又拖马车又抱着她寻找山洞好像无所不能的男人,身上有伤。 “将军受伤了?” “小伤。”裴獗不甚在意。 语气低低沉沉的,带点不耐烦。 在他看来,这样的伤就如家常便饭,冯蕴却看得触目惊心。 她没有说话,挪过去抚在他的肩膀上,顺着看向伤口。 “有两处擦伤还好说,这条伤口有点深,需要上药……” 裴獗开口便说不用,可冯蕴根本就不是要跟他商量,发现他的抵触,柳眉倒竖。 “擦药而已,又不是要命!” 温柔端庄的女郎变了脸也是一只惹不起的母老虎。
裴獗侧目看她一眼,喉结微微滑动,略带不满,但还是挺直脊背坐好。 冯蕴从他带过来的包袱里,找到伤药瓶。 又意外地在那堆东西里,看到一个青瓷瓶和一个白瓷瓶,瓶身很是精巧,与她带来的很不一样。 她拿起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裴獗回头,只看一眼,脸色突然一变。 “别碰。” 冯蕴以为是什么毒药,飞快地放手,然后拿起金创药,示意他背转过去,“将军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傻,你以为我什么药都敢往你身上糊撸啊!” 裴獗没有声音。 他背对着,冯蕴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药粉洒在伤口上,男人动也不动,她动作轻柔了些,心生佩服。 她记得在伤兵营里,帮受伤的士兵洒上药粉时,他们一个个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 姚大夫也说过,这种药洒在伤口上,十分刺痛。 裴大将军的痛感大概比别人低一点? “好了,转过来吧。” 冯蕴放下药瓶,松了一口气。 然而裴獗听见后,却没有什么情绪地站了起来。 “你先烤衣服。我去洞口守着。” 冯蕴一愣,忍不住笑了。 “将军是在避嫌吗?” 裴獗没有回头,也不说话,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面前,半晌才传来一个声音。 “我就在外面。” 意思是让她不要害怕,安心。 可这么冷的天,光着膀子站在风口,冯蕴也怕他着凉…… 眼下两人相依为命。 裴獗要是病了,谁来带她逃命? “将军进来吧。”她道。 裴獗没有回答她。 就好像那个人不存在似的。 洞里凉幽幽的。 冯蕴又打了个喷嚏,突然觉得两人这样十分矫情。 还有裴狗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到底是害羞,还是在犹豫,不想碰她? 冯蕴思忖着,大步走出去,果然看到那人立在甬道上,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冯蕴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将军一起。” 洞外风大,她冷得瑟瑟直颤。 裴獗整个身子僵住,女郎柔软的身子贴上来,他避无可避,便是个圣人都难以忍耐了,那条巨蟒几乎被迅速唤醒,又很快被那只绕过腰的柔荑握了上来。 她大胆,又可恶。 裴獗喉头发出浑浊的气喘。 “回去。” 这声音带点咬牙的狠。 冯蕴看出他的矛盾。 有时候她觉得裴獗真的恨她。 恨不得弄死她的那种…… 可有时候…… 譬如方才逃生,他又可以悍然不顾生死地护住她。 “裴郎。”冯蕴将额头贴在他宽厚的后背,小心避开他的伤口,“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性子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她突然又低声一笑。 “你看这乱世,有了今朝都不知有没有明朝,你我何不恣意一些,为何要为世俗的规矩所累?” 她以为这么说,可以让裴獗放下负担。 可裴獗的脸色分明更难看了,低头解开缠在腰间的手臂,转过身便将人拦腰抱了回去,放在火堆边上。 “坐好。” 冯蕴仰头看他,直言道:“我不想将军离开,我不想将军受冻。” 她小手勾了上来,缠在他胳膊上,滑腻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冷漠化为乌有,胳膊无力地垂下,哑声道: “等我去洞外设个障碍。” 没有人看守,两个人赤着身子躲在山洞,有多危险,她懂,裴獗自然也知道。 他大步出去了,捣鼓了好一会儿,在冯蕴忍不住又想出去寻他的时候,那高大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对着暖烘烘的火光,胸膛上不知是汗还是水,在暖光里分外有力,一块块结实分明,但又不会狰狞到吓人。 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冯蕴想。 今天起来头胀痛,二更大家多等我一会儿 第174章 下坠深渊(双更) 冯蕴朝他招手。 “快来暖一暖。” 裴獗走近,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湿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拉了拉,靠火堆更近了些。 裴獗坐下来便背转身去,很是君子。 四周冷寂一片。 冯蕴看着那宽阔的后背,觉得此刻的沉寂是对她“许州八郡第一美”最大的侮辱。 她慢慢将中衣都脱下来,又从那包袱里找了一条薄透的围纱,这个不怎么御寒。 但在火上烤一烤,很快就干了。 一层纱可抵一层寒。 往身上一披,她舒服了些,有了安全感。 “将军可以转过来了。” 她双臂抱着自己,身上有围纱遮挡,自己觉得很满意,却不知若隐若现更是致命…… 男人晦暗的双眼垂下,落在她身上。 她太白了,玉般质地,轻红淡粉芙蓉面在柴火的暖光下,好似泛着一层釉样的光。眼波媚、骨生香,裴獗看一眼,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一下,幽暗的瞳仁里阴晴难辨…… 冯蕴注意到他的视线,敛住表情微微一笑。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马儿受惊时,将军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为何没有那样做?” 只要不管躺平熟睡的她,以裴獗的本事,跳出车厢根本没有疑问。 可他没走,随着马车跟她一道坠落,还护住了她。 她诚心想好好感谢一下。 裴獗却不想邀功。 只道:“睡着了。” 冯蕴想想自己也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低头撩开裤腿,吹了吹膝盖。 这一晃动,白嫩嫩的招眼,裴獗别开了头。 冯蕴有点好笑。 比起前几次擦边的试探,眼下两个人的样子可以说是非常地守礼了。 “我膝盖痛。”她说。。 裴獗低头看过来。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白得晃眼,膝盖却有明显的红肿。 想来是坠崖时不小心碰到了。 裴獗看她一脸疼痛难当,将那条腿拉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将手心搓热,刚刚覆上去,还没用力…… “痛痛痛痛……” 冯蕴嘶声不止,受不住地摇头。 “别弄了。”她说:“骨头应是好的,总归要痛一阵子,不用管它。” 她想缩脚,裴獗却扼住她不让动弹。 鞋袜是方才就脱掉了的,泡了水的肌肤白皙透粉,靠着火堆仍觉冰寒。 裴獗轻轻揉两下,冯蕴便痛得一阵惨叫,“啊!” 裴獗皱眉将药膏往红肿的膝盖上涂。 “忍着。” 她是个很不耐受的人,脸都痛得扭曲了,再一看男人背上狰狞的伤痕,又觉得自己太娇气了,于是死咬下唇不吭声。 裴獗抬眼。 “怎么不叫了?” 冯蕴:“不是你叫我忍着?” 裴獗一怔,“痛可以叫出来。” 冯蕴苦着脸,“本来没有那么痛的。” 如果他不揉的话。 她表情嗔怪,怀疑裴獗是故意报复…… 裴獗却拧紧了眉,似乎看不得她那娇气的模样,突然开口。 “你何时学会仿效我的字迹?” 冷不丁换个话题,冯蕴脑袋嗡了下,这才想起这茬。 当时为了调兵遣将,事急从权,现在是有嘴说不清了。 “天生的本事。”她脸上不露怯,瞥一眼,说得轻松,“将军不知,我幼时曾被太傅称赞神童的。摹你字迹算什么,只要我愿意,谁的笔迹我都可以……”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话的时候,裴獗已经将她膝盖擦好药,放了回去。 似乎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好了。” 冯蕴看着更显红肿的膝盖,幽怨地看他一眼,将那团纱拢上肩膀,又低头将湿透的青丝打散…… 两个人默默而坐,周遭寂静得没有声音。 只有火堆里燃烧的枝条,偶尔发出啪的一声爆裂清响。 冯蕴有点饿了。 裴獗将从她马车上拖出来的吃食拿到火上烤一下,递给她。 泡过水的肉干软得黏牙,她吃了两块不要了。 裴獗这才拿过来默默地吃。 冯蕴又打了个喷嚏…… 起初只是觉得身子有点凉,枯坐等待很烦,鼻子有点痒痒,没有别的异样。 可渐渐的,察觉身子不对劲了。 几个喷嚏下来,她身上开始有细微的痒,钻心似的。 从寒潭跋涉出来又淋了雨,受了风寒是正该,怎么会痒呢? 她怀疑地面不干净,或者被什么虫蚊爬过,心里腻得慌,身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越想越痒得厉害…… 她脸颊染红,拼命忍着,不肯在裴獗面前挠痒,免损仪态。渐渐的,便忍不住了。那痒意里,好似夹杂着一种熟悉的焦渴,令她突生恐慌…… 她想起在安渡时服下的烈药。 那天她从长河里被裴獗捞起来,便是这样的感觉。 “将军。”冯蕴开口,“可否请你转过身去?”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问便端坐过去。 冯蕴这才撩起小衣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她的腰腹和腿上,生出一片片的丘疹,来得十分突然,好像受风就窜似的。 她忍不住抓挠几下,抓到哪里就蔓延到哪里…… 冯蕴吓得倒抽一口气。 “完了。” 这时觉得羞耻也不算什么了。 “将军,我好痒。” 带着颤抖的声音传入耳朵,裴獗用了片刻才确定她是认真的,而不是又拿他寻开心。 他扭头就看到冯蕴脸上难堪和羞涩的紧张,脸颊都涨红了,双眼如染春水,极是难耐的样子。 “哪里痒?” 冯蕴轻扯衣角,“身上。” 裴獗没有说话,将人拉过来趴在自己腿上,检查一下便收回手。 “有药吗?” 冯蕴摇摇头,想了一下,又指着那堆药瓶。 “你看看那个……” 那是姚大夫开的清凉散热的药膏,原本是为了避蚊子才带出来的。 姚大夫说,这种药膏是樟脑、丁香和薄荷等制成的,她觉得可以应急。 裴獗拿起药膏抠出一坨,闻了闻,往她身上有丘疹的地方擦,大片光裸的肌肤,莹白如玉,滑不溜手,那红疙瘩落在上面便格外可怕…… “好了吗?” “还有……” “哪里?” 冯蕴转过来,“这里,还有下面……” 裴獗迟疑一下,伸手向她的裤腰。 冯蕴垂着眼眸,“我自己来便好……” 烤了这么久,布料已是半干了,潮潮地贴在身上,其实很不好受,但她矜持不是害臊,是不想让裴獗看到那些丑陋的丘疹…… 到时候,将仪态全无。 裴獗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将人拉过来安置在腿上,直接扒拉下去,动作十分莽撞,就像是生怕慢上一拍,就会后悔似的。 冯蕴紧吸口气,闭上眼睛。 腰腹和腿侧,密密麻麻地蔓延着…… 因为她方才挠过,还可以看到指痕,触目惊心。 “不要看…”冯蕴想捂住。 “别动!”裴獗摁住她,侧身将搭在火堆旁那件大氅拉下来,就势铺在平整的岩石上,将冯蕴放上去。 “我自己可以……”冯蕴还试图挣扎。 裴獗却握住她的脚踝,很是用力的拉开,“不痒了?” “不要你弄…”她挣扎,气喘吁吁。 “蕴娘。”裴獗盯住她,黑眸沉沉。 “我们是夫妻。” 冯蕴有那么瞬间的怔愣。 那个匆忙而又荒唐的婚礼,算什么正经夫妻? 长着厚茧的指腹擦刮在柔软的肌肤上,冯蕴心头发颤,条件反射地合拢…… “老实点。”男人语气颇冷,极不耐烦,但力度很轻,拿刀拿棍的手,从来大力而粗糙,这一刻却像绣娘点刺,小心翼翼。 那抚过的肌肤,就像蚂蚁在爬。 冯蕴半阖着眼屏住呼吸,看着男人低头仔细涂抹那些敏感的地方,身子宛如被火燎过一般。
药膏涂上去,清清凉凉的,缓解了肌肤的痒,但身体里的痒却冒出头来,其势汹汹,甚至比在长河那次更为厉害,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要将她拉入深渊,和裴獗一同坠落。 “将军别看……” 她按住裴獗的手,“我受不住。” 裴獗沉默。 她脸颊潮红,此刻整个人好似都是粉泽的,不安地扭动着,被骨头缝里的奇痒诱出来的媚态越发妖冶,夺魄勾魂一般,蛊惑得人口干舌燥。 裴獗盯着那媚人的颜色,“哪里难受?” 冯蕴原本想要阻止他的,可拉着他的手却舍不得松开,放在自己身上,喉头便发出猫儿般黏黏糊糊的嗯声,“这里,还有这里……” 裴獗牢牢盯住她。 她眼里的光,他很熟悉。 上次在长河里捞出来便是这副模样,娇娇软软的,动情得厉害。 “要我如何帮你?”裴獗喉头微哑,眼里的暗沉如同吸人魂魄的黑洞,好似要将她生吞了。 冯蕴说不出什么来。 此刻的她不是自己,好像被什么妖魔鬼怪主宰了一般,意识飘散,只会将身子贴着他,止痒般摩擦,嘴里低低地喘气。 “蕴娘?”裴獗拍拍她,示意她抬头。 “我是谁?” 冯蕴极力缩着身子,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抓扯,好像想抓牢什么,嘴里混乱的说着话,却听不清楚,只有轻浅的低吟格外抓人。 裴獗用力按住她的双手,寻到她说难受的地方,手指抵紧,轻拨慢捻。 “我是谁?蕴娘。”他又问。 冯蕴低叫一声,整个身子便弓起来。 “将军。” 这不够。 她大口呼吸着,好像随时都要死过去似的,攀着他的胳膊,“帮帮我……” 大团绵软压在身上,圆圆颤颤的,裴獗想将她抱坐起来,眼前便晃动不停,他眼尾一红,低头去咬,她便发出一阵难耐的呻吟。 “有虫子,将军,有虫子在咬我。” 声音不大,软细细的,好似从鼻腔里哼出来,如稚嫩的小猫,让人怜惜,又足够诱人。 裴獗叹口气。 “哪里有虫子。” “这里……” 她双腿僵直,美眸里几乎要淌出泪来,只想求个尽兴。裴獗却不肯给她畅快,动作小心细致,好似存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掌握着分寸,将那小小一片艳粉红嫩揉得软醉。那销魂处进入分寸,他指尖便不禁颤抖…… 冯蕴让他这么侍弄一下,那抓心挠肝的痒不仅有解去半分,反而让她更为难堪,氅子上都是水…… 冯蕴咬牙,瞪他。 恨不得咬死他。 整个人却软绵绵的,只会呼吸…… 那模样委屈又崩溃。 “裴狗……你存心的……” 又骂人。 裴獗低下头,堵住她的嘴,那骂声便含糊在呜咽里。 火堆燃烧得很旺,裴獗不比冯蕴好受。 身上大汗淋漓,呼吸粗重如喘。 这些日子由着冯蕴捉弄,他的自制力早在爆发的边沿,而此刻冯蕴的突然毒发,就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冯蕴扯他裤头,他忍无可忍按住那手,将人压在氅子上。 “你真是……该死。” 他的声音仍是冷静克制的。 甚至听不出波澜,就好像真的恨极了她似的。 这让冯蕴更是难挨。 她都这样了,他还不肯,到底要犹豫什么? “不是讲好的吗?”她双眼迷离地睁开,“将军……这不算凯旋吗?” 裴獗声音微哑,“算。” 他拿过放在一侧的青瓷瓶。 瓶身上濮阳九手贴的“珠媚”二字已经被水泡得褪了些颜色,但药瓶密封很好,膏体状的药物没有受到影响。 当冯蕴察觉到药膏清凉地顺着他的手指涂抹上来,喉头一紧,又羞又怕地缩起来,当场失态。 “将军……你擦的是什么……” “不要怕!”裴獗道:“对你有好处。” 有什么好处? 莫不是把止痒的药涂上来了? 她越想越羞愤,眼泪都让他逼出来了。 “将军不肯便不肯,为何要羞辱人……” 因为无法挣脱而羞愧扭动的女郎,鱼儿般在他掌中滑腻,裴獗被煎熬得眼睛都红了。 “再乱动试试?” 裴獗将她膝盖上抬,很是仔细。 冯蕴让他搅弄得目光涣散,只会低吟…… 石窗有幽冷的风灌过来,裴獗分心听着动静,将她和大氅挪了个位置,这才放下药膏,埋下头来盯住她,仿佛在观察即将入腹的猎物。 “腰腰。看着我。” 炙热如火的身躯压下来,冯蕴本就不多的理智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哦……”她又伸手来抓。 珠媚的作用显而易见,没有让她缓解,反而更难受了几分,整个人软了似的,仿佛有万千蚂蚁在爬,要不是她没有力气,要不是被他压制,她大有可能直接将人掀翻骑上去。 “不要折磨我了……” 裴獗深深喘口气,“看着我。” 冯蕴婉转低吟,“将军。” 她还是认得人的,即便是这样,也不是全然不管不顾。 裴獗低头咬在她锁骨上。 冯蕴吃痛,“做什么……” “痛吗?” “嗯……” “还有更痛的。” 冯蕴紧紧闭上眼睛,她可以想象到那是怎样的痛楚,可早晚有那么一刀,她此刻痒得受不了,根本不会觉得害怕,反而急切想要用痛楚来分散注意力。 哪怕他像方才那样咬她一口,也好。 “叫夫主。”裴獗哑声命令着,巨蟒沉沉压下。 火辣辣的侵略感袭来。 冯蕴瞪大眼睛,仰起的脖子僵直着,放不下去,手指死死抠着那结实的肌理,大口呼吸着。 即便这样也没有办法缓解半分。 “放松。”他轻轻抚揉她,“你是该吃点教训才知厉害。” 她不是不知道厉害,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一直知道,又怕又贪又想要…… “不行不行根本就不行。” 冯蕴呜咽一声,眼泪都被压迫出来。 他退开,她双手便拽了上来。 “夫主……” 不给吃就闹,一吃就哭,裴獗看着她绷紧得发颤,连低吟声都变了音调,身上如同火起,烈得灼人,恨不得弄死她算了。 他不喜欢粗暴对待。 可这般情形,便是他再克制看上去仍然有些凶狠,他如猛兽出笼,女郎却又娇又软又小,即便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仍是让人觉得在辣手摧花,怜不堪受…… “蕴娘。还想着萧呈吗?” 冯蕴微微喘气,“萧呈……是谁?” “……” “我不……不认识。” 冯蕴早已看不清眼前墨发冷脸的大将军,意识模糊般揽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低下来,在他嘴边喃喃。 “我此刻只认识……裴郎。” 不过,煞风景的话,不止他会说。 她也说。 “要是将军仍在介意什么,又或是想为谁人守着……我不介意你去把萧三叫来……让他来帮我……” 她确实有让裴獗生气的本事。 那直勾勾的眼神里迷糊不清的讥诮,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在此刻发狂。 “那你我便在此处圆房也罢。”裴獗冷淡的面容不见波澜,眼里透出的寒意,仿似一把会刺穿人心的刀刃,拉住她受伤的脚,再无顾惜,重重地沉腰下去。 冯蕴指尖收紧,极致般轻颤…… 一个用力,两处低吟。 “不行不行将军还是不行……” 裴獗低头吻住她,呼吸交互慢慢研磨。 山洞外,雨声如雷,噼啪敲落。 天地间昏暗一片。 一群人穿行在瓢泼般的暴雨里,大声喊着将军。 “左仲,快看……” 敖七惊喜地冲过去。 “那里好像有个山洞!” 第175章 山洞夫妻 即使有珠媚的帮助,仍是艰难。 赋异禀从来不是玩笑。 要是冯蕴此刻的意识足够清醒,会懂得如何去调整吞咽,可她没有强大的意识主导,只剩下本能,没有力气的纠缠,软绵绵的像有一团火在烧,又烧不开那毒性带来的痒…… 甚至对周遭的感知都有些丧失。 她不知道有人来了。 但裴獗听到了动静。 “别动。”他呼吸又急又沉。 冯蕴的灵魂有一半飘在空中,眼神迷乱地看着他,呼吸极快,裴獗身体绷紧,方才的蓄势待发刚要退回,她便难耐地挽留。 四目相对。 冯蕴很是难受。 “不走……” 他拂一下她黏在额际的乱发,捂住她的嘴。 她控制不住自己,他便不许她出声。 冯蕴红了眼,在那强势有力的桎梏里,睫毛乱颤,发不出声音,脆弱的可怜便从眼底泄露出来,越是激发出男饶躁意。 裴獗微微蹙眉。 长年的压抑仿佛藏在骨缝,藏在每一个毛孔,将他双眼烧得通红,墨发汗湿…… 他没动。 似乎在辨别来人。 这时,喊声近了。 近到冯蕴也可以清晰的听见…… 有人来了? 还不少…… 冯蕴混沌的理智,下意识咬一下他的掌心,扭动着便要脱离。 不知是药性还是紧张,她越是急切越是艰难,身子不受控的强行将他困在其中,而外面的喊声催化了焦急,他们浑身是汗,遇上了比上辈子更尴尬的境地…… 进不了一步,也退不出来,裴獗冲她摇了摇头,反复尝试几下,她便痛苦得直蹙眉,他亦难受,尖锐的酸麻直冲脑海。 他想起濮阳九的话。 难堪匹配。 他们原就不合适在一起…… 裴獗眼睛发红,望着与她密不可分的娇人儿,制住她的胡乱挣扎,难耐的喘息,“别急。可以的。” 火堆燃烧得更旺了,弥散着炽烈的光芒,两个汗湿的身体紧紧黏在一起,纠缠颤抖。 谁都没有话。 极致的克制会带来极致的渴望。 快急疯了。 外面的风雨好似也更大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大地,寒风呼啦啦的…… 两人在火光里对视,目光仿佛要拉出丝来。 裴獗低头看了看,赤红的眼尾似有凶光,指节反复拨弄让她放松,声音粗哑得跟灌了风一般,仿佛带着难耐的戾气,“这么会咬?” 冯蕴睁眼望着他,青丝浸染,无助地摇头,抗议他捂嘴质问…… 长风从石窗席卷,雨水飘了进来,带着冰冷的潮气。 冯蕴无知无畏,身上的火足以抵御一切的风雨肆虐,她几乎软成一滩烂泥,间隙从他的掌心逸出几道细的嘤咛,猫叫一样,如同在邀请那逞凶的恶兽将她撕碎。 冷静和理智消失。 毒发时的冯蕴,好似换了个人。 意识和身体一样被层层剥开…… “将军!” 外面的人确实在喊。 “阿舅——” 敖七的声音格外用力。 他看到了一条陡坡石径,是往斜上方通行的,只容一人通往,但上方黑漆漆的好像是一条死路,没有半点光,不知潜伏着什么危险…… “心些。” “点火把来!” 敖七的背后依次是左仲、纪佑、叶闯等人。 他们点燃了火把,叫将军的声音一浪盖一浪。 唯有敖七在叫阿舅。 少年郎的焦灼在那一声声的呼唤里,终是突然换成了。 “女郎!” “女郎!” 敖七很近了,就在洞外不远…… 冯蕴猛地揪住裴獗的胳膊,短促的尖叫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她听到敖七的喊声突然出现的情绪波动,让裴獗浓眉几乎立刻蹙起。 他不耐地低头覆下,堵住她的声音,那些细的低哼便只能从鼻翼里传出,和他喘息的气音混在一起…… “将军!” “将军你在哪里?” “女郎!你在哪里啊!” 喊声夹杂在风雨里,越发焦灼。 那条陡峭石道不好走,裴獗做了掩体和障碍,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这个地方,还在不停地寻找。
但近了。 真的近了。 冯蕴仰头喘息,莹莹白玉般瘫在他身下无声的轻颤。 凶兽被卡在半道,不堪忍受浅浅的试探和前方的阻挡,在咆哮,在嘶吼,在疯狂地叫嚣,恨不能将猎物吃透用利爪刺穿…… 她无助地看着他,眼尾红得像染了胭脂,昳丽而潋滟。 裴獗目光坚定,面容却冷,眼里是隐忍的疯狂,是克制的狂躁,是深不见底难以窥见真相的复杂,是被外面的喊声激发的野性和强大的自制力在矛盾的拉扯…… 红妆乱发,泆宕纠缠。 何人不爱朱户红绽? 即使没有身体的疾病,没有药力加剧感官,大概也很难不为此刻疯狂。 裴獗整个饶状态都是矛盾的。 冷淡的面容疯狂的眼,高高在上的姿态隐忍克制的行动,仿佛随时在爆发边缘…… “阿舅……” 敖七在的声音停在门口。 裴獗重重呼吸,好似急了,粗粝的掌掐住那水蛇似的腰往上微提,狠狠沉腰,便有清晰的吞咽声传来。 冯蕴轻喘呜咽,窄细的腰身绷得如同将军出战时极致拉满的弓弦,双手攀着他结实的肌肉,玉颈微引,锁骨凸显,无意识地发出颤鸣…… 他们没有话。 灼热的眼,望着彼此,在心翼翼中交互。 呼呼的风声和急骤的雨声,淹没了一牵 裴獗设置的障碍,对敖七来,并不是很大的难题。 很快,敖七便惊喜地发现了裴獗留下的痕迹。 他欣喜若狂,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朝后面的人招手。 “大将军在里面!” 他很笃定地笑着,摧毁障碍便想往里闯,冷不丁听到裴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洞外等候!” 只有短短的四个字,沉冷清凉,没有什么情绪,却让敖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走在最前面。 隐约可以听到阿灸气喘。 随后赶来的人尚在坡下,听不到别的,只能看到敖七的僵硬。 “敖侍卫怎么了?” “将军在不在里面?” 敖七:“在。” 叶闯看着他的表情,“夫人可在?” 敖七的喉头像塞了棉花似的。 用了极大的克制,方才低低道出一字。 “在。” 众人都看着他,松了一口气。 敖七红着眼,打个手势。 “退下等候。” 将军确实在里面…… 这就足够让搜救的队伍放心了。 他们原路下去,在外洞等待,抖衣服的抖衣服,拧水的拧水,有人径直出去寻路了。 将军在里面却不让他们进去,不需要多,大家也都明白。 暴雨突临,夫人肯定多有不便…… 他们一群男子,如何能贸然闯入? 左仲和纪佑,习惯护在裴獗左右,想要走上去护卫,却被敖七冷着脸扫了一眼。 “大将军了,洞外等待。” 他重申了一遍。 声音里夹杂着烦躁。 敖七年轻气盛,以前也会发脾气。 可此刻,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红透的双眼里,竟有一种不出来的破碎福 让人心疼。 叶闯走近拍了他两下。 没有话,无声地安慰。 风雨声很大,裴獗除了方才的命令,再没有出声,敖七站在这里,也听不到洞里的任何动静,可脑子里却有一场不合时夷拼杀…… 山洞里,此刻也安静异常。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安静地相拥着,没有动弹,也没有声音,好似在极力地忍耐,又好像是漫长的拉锯。 冯蕴软得一塌糊涂。 她是无力。他是克制。 好片刻,不知是谁先喘出那一声,两个安静相贴的身子缓缓的,轻轻的,不动声色地相互安抚…… 听着狂风暴雨冲击大地的声音,冯蕴最初是有些意识存在的,克制着毒发时早已软透的身子,不让自己丢脸。 外面的人一走,情绪便渐渐去到爆发的边缘,在男人沉稳的心跳声里,沉浮攀升…… 然而,想出声,嘴被堵住,想挣扎,动弹不得,她就像被男人钉在了那张大氅上,大口喘息,身子难耐扭动…… 第176章 历劫一般 “蕴娘。”裴獗在她嘴边低低说,像是哄慰,“我们可以。”又一次哑声,“可以的。” 冯蕴无力回应些什么,想着外面全是人,想着敖七唤她“女郎”时焦灼的声音,情绪便透出急切。 紧张让她紧得窒息,裴獗提口气,由慢到快,两个人的脸都被灯火映得通红,难受也都是共同的感知,汗水直滴,彼此的心跳在沉闷中共颤…… 外面有人。 有人在…… 会听见他们。 两人默契而克制,没有再出声。 偶尔短促的几道喘息,全掩在雨声和风声里,那些凌乱不堪的,紧贴的剧烈摩擦,也全数融化在纠缠的气息中,让火光幻变成一层层的战栗。 冯蕴意识飘忽不定。 上辈子的画面,便那般奇异地浮现脑海。 那次他回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棋盘就摆在冯蕴的房里,就像是一道他们之间的鸿沟和屏障。 但那天他没有再看一眼那棋盘。 深渊般的眼眸里,是冷漠的怒火。 “拿出去,烧了。” 他是盯着她说的。 棋秤被一脚踹翻,那是大将军受到愚弄后的愤怒。冯蕴看出来了,裴獗想砸碎了拿去烧掉的,不是棋秤…… 而是她。 “将军……” 她拢着衣裳起身,世家贵女的矜贵让她情绪极是内敛,便是在这番艰难处境下,也能从眉宇间透出来几分端庄…… 她很害怕,但还想维系自尊。 “小满,为将军斟茶。” “滚下去。”裴獗面色很平静。 所有的愤怒全在那双燃烧的黑眸里。 冯蕴朝仆女示意一眼。 众人便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她不敢再惹他,轻声道:“将军不想跟妾对弈,那便不下了吧。” 裴獗不说话。 在她面前,他大多时候都没有什么言语,那天也没有,他欺身上来,扼住她便摁在榻上,纱帐微晃,他甚至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调整,去适应,便横冲直闯。 “将军。” 情急下,她眼泪横流。 失声喊出指责。 “你说话……不算数。” 她呜咽控诉。 裴獗黑眸沉沉,一言不发。 掐住她的腰,释放出滔天的狠意。 从头到尾,没有对她说一个字。 就好像她只是一种可供玩乐的器物,没有情感,也不会疼痛,他可以冷着脸对她做那样的事,看着她崩溃乱颤,看着她泪流满面而无动于衷。 “愿赌不认输……将军……何堪君子,何堪丈夫……” 他从来不是君子。 他更不是她的丈夫。 她忘了。 他只是个武夫,是个残忍暴躁手染鲜血的武夫,即使曾经耐着性子陪她下了一个月的棋,愿意顺着她以弈为赌,也无非是猛兽在咬断猎物脖子前,兴致上来舔一下猎物的伤口而已。 那不是怜悯,只是为了猎物更鲜美。 那夜的痛让她三天都没有缓过来。 她咬伤了他,也咬伤了自己,破碎得像个无助的娃娃。 可即使那样,他也没有完全得逞。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冯蕴的体质极是罕见,紧张时寸步难行…… 两人绝妙的不匹配,好像天生就不该在一起。 他纵是千方百计想撕了她,也很费了一些时日…… 直到他认栽。 用尽十八般武艺,弄得她妥协求饶,方才如鱼得水,慢慢尝到个中妙处。 大抵好吃的美味总得费些工夫,那时候她很不待见裴獗,可渐渐的好了伤疤便忘了痛,终是欲罢不能。 明明没有情的两个人,竟可笑的和美。 身心的转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为此惶恐不安。 许是少女纯洁的心灵里,总会盼着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情感,先得有情有义,方能倾心交付。又许是身体契合过后,就会盼着灵魂也能相拥。她总想在裴獗身上找补一些情意,得到那些可以令她心安的宠爱。 比如有一个孩子。 可裴獗给不出情感,也不肯给她别的。 一次次的掠夺只有原始的交遘,然后抽身而去……
凉风吹来,带着寒意。 冯蕴喉咙莫名涌上一股酸涩,眼眶发热。 她沉浸在上辈子的委屈里,分不清此刻是在哪里,但即使灵台不清醒,难以适应他的存在,也会习惯地支配自己去配合。 此时的她,不是今生的她,更像前世的她。 她分辨不清自己了。 嘴里呜呜的,带着一种哭腔,发出无助的声音,让裴獗很想不顾一切的,狠狠欺负她…… 轰…… 如雷声劈过一般。 天际发生剧烈的震动,传导到山洞,好像整个地面都跟着颤了一下,冯蕴本能地盘住他的腰,电光石火间,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突然喘息着,将她那条伤腿抬高固定,一张俊脸淹没在激烈的情绪里,呼吸渐重…… 冯蕴被捂着嘴叫不出声,瞬间被抛向天空,她玉颈抻起,如引颈的天鹅,濒死般颤抖,一截细腰拉长,柔软的身姿和他同时颤抖着,去向难以言说的无边天堂…… 好似一瞬。 又好似许久。 他黑眸深深盯住她,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 然后无声地呼出口气。 没有一个字,却是恶魔释放后的快意。那双冷眸重新平静下来,静得如一潭池水。 久病的身子如释重负。 一个成年男子其实有很多处理阳燥的办法,裴獗不是没有试过,可再努力都极难缓解,躁动由内而外,发作起来极是强烈,无数个瞬间,他难受到几近爆炸却又束手无策,甚至会生出杀遍天下人的疯狂…… 这才是他的良药。 通体安泰,才可安抚野兽的疯狂。 “将军。”轻唤声让他骤然一绷。 当发现娇人儿在失神扭动时,深知场合不对,赶紧咬着牙退出来…… 耳侧有轻微的啵声,像方才擦药时用力从瓶口拔出塞子。 冯蕴大脑一片眩晕。 难耐地低吟。 仅仅只是听到声音,脑子竟无端快慰。 她看不清裴獗…… 也顾不上裴獗。 她自己,仅自己在余韵中呼吸。 裴獗稍事清理一下,发现冯蕴阖着眼,两排睫毛扇子似的,嘴里在无意识地喃喃,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意识已然模糊。 “蕴娘?” 没有得到回应。 裴獗双眸沉下去。 终究也不知他是谁了…… 他郁躁地一把扯过烤干的衣裳,冷着脸替她穿好。可这显然不是她想要的。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抱过来便往他身上蹭,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穿上去的衣裳转瞬潮湿,整个人热得像一只小火炉。 裴獗探了探她的额头。 很烫。 他将她平放下来,似是想到什么,将她的腿曲起,拿过濮阳九给的白瓷瓶。 玉户此药恰如其名。 眼前美景滴湿罗衣,朱户红绽美艳至极。濮阳九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名取得好,药也正是合用。娇花不堪受,仅仅入得一些便如此红软不堪。 真是娇气。 裴獗脸沉眼热。 这历劫般的艰难。 上药,对他也成酷刑。 但冯蕴明显比他更为难熬。 毒性堆积到巅峰,不仅没有因为得到慰藉而缓解,反而哄得她贪得无厌…… 她早忘记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知这是前世还是今生,零星的余火幻化成熊熊大火,几欲将她烧透…… “将军,不走。” “不走,不要走……” 她拉住裴獗的手,扣入五指。 喉头溢出一声,低低的如同呜咽。 好在没有认错人。裴獗想。 他宽慰地拍了拍她,将东西都收拾好,这才把娇人儿抱过来。 “忍着。出去找大夫……” “将军……”冯蕴双眼迷离地攀住他,还想说什么,那嘴一张便是难耐的低吟。 裴獗以手作刀。 冯蕴来不及发出声音,人便软在他怀里。 幽欢如梦。 她被裴獗打晕,失去了意识。 等我吃过饭,再更一章哈~ 别急,可以的。 第177章 见色忘义 这场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裴獗将冯蕴抱出去的时候,大雨已经停了。 一群外洞等候的侍卫全淋成了落汤鸡,也在生火烤衣服。 没有人话,看着将军将女郎裹得严严实实地出来,全都别开了眼去。 只有敖七走上前,目露担忧。 女郎一头青丝从臂弯低垂下来,只露出半边脸,莹白莹白的,看不分明,好像是熟睡过去了。 “阿舅……”敖七开口,“没事吧?” 裴獗:“受零伤。” 敖七观察着他的眉眼,试图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裴獗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无从猜测两人在山洞里那么久,都发生了什么…… 山地上泥深湿滑。 下山搜寻的队伍共有三支,他们在山路上又碰见了另外一队。 大家都是徒步下山的,这样的山势和道路,没有车辆可以通校 敖七看了裴獗好几次,鼓起勇气。 “阿舅累了吧?要不我来……” 裴獗:“前头带路。” 敖七喉头微微哽了一下,弱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提着环首刀走在前面,将拦路的枝条杂草悉数砍翻,就如同在拿它们发气一样…… 雨后深山有鸟鸣。 冯蕴稍稍恢复意识的时候,身子是轻盈盈的,头很昏沉,好像有个火炉子困住了她,动弹不得,浑身都在冒汗。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眼皮也异常沉重…… “再忍忍。”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就到信州了。” 有点温柔。 冯蕴眼皮翻了翻,没吭声。 裴獗的情绪向来矛盾。 她不懂。 也没有力气去懂。 身子慢慢地放松下来,一个头好似两个重,难受得如同死过一回,但是没有山洞里那种焦渴的感觉了。 马车的摇晃间,她又沉沉睡去。 “可怜的。”濮阳九盘坐在马车的几边上,看着裴獗怀里的女郎,摇了摇头。 “看来是不信任我,没好好吃我开的药调理。” 裴獗低头看一眼怀里那张红润润的脸。 “严重吗?” 濮阳九沉吟,半晌才抬起眼皮。 “不好……” 见裴獗眼里有冷光扫来,又叹口气,“你瞪我也没有用。当初她中毒时,我便过,药效极烈,需得调整很长一段时间方能痊愈。显然,人家没当回事,根本没吃我开的药……” 濮阳九有些不高兴。 他认为是冯蕴不认可他的医术。 哪里知道,冯蕴本就是不想此生再经历生育之苦、丧子之痛,根本就不想调理…… “药物残留会这么久?平常也不见异常。”裴獗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阵子蕴娘确实三番五次来挑衅他,难不成与身上的残毒有关?所以,也并非不见异常。 “当然。”濮阳九用一种内行看外行的表情斜视他,坐过去往他挪近一点,刚碰到冯蕴的脚,裴獗就踹了过来。 濮阳九嘶一声,啐骂。 “见色忘义。罢了,不也罢。” 裴獗:“。” 濮阳九翻个白眼,细思一下,嘶声询问,“你她先是浑身长丘疹,然后才有了失态的反应?” 裴獗嗯一声。 听着濮阳九的话,思绪却想的不是那些丘疹,而是那紧实绵软的艳粉朱寇含苞待放…… “妄之。”濮阳九打断他的思绪,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不知在思考什么,眉头紧蹙着,想了好半晌才点点头。 “上次药性发作她跃入长河,这次是掉入寒潭,许是受了冷水的刺激,唤醒了熟悉的记忆?” 裴獗:…… 什么毒那么厉害,还长记性了? “庸医。” 濮阳九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总归是有残毒未清,又受到了某种东西的诱发,我眼下无法断定,但不影响结果……” 裴獗:“什么结果?” 濮阳九瞥他一眼,“你的娇妻在未来相当长的岁月里,想来都会与此毒共存了,你要有福分呢,就是她毒发的时候,正好是你在身边。你要是运气差点,刚巧碰上别人在她身边……” “此毒不可解吗?” 他问得认真,于是濮阳九的态度也端正了一点,严肃地道: “到信州我便去信给父亲,向他讨教一二。就目前来看,事过这么久再次诱发余毒,甚至不输于第一次,很是出乎意料……” 罢见裴獗不语,他突然有点泄气。 “你俩真是生一对。从此便锁在一处好了,再不怕谁发病发疯发癫发狂,更不用再来劳烦我这个庸医……” 听到锁字,裴獗几乎下意识便想到山洞里的事。 年前军中收缴过一本书,内容淫泆不堪,曰名器图谱,其中最难得便称玉锁,描述称“莹如玉质,吹弹可破,器行其中,粉泉生津,贪馋绵滑,难以自拔……堪称绝世名器,御千女难见其一。” 他忽然一叹。 是真的娇,一旦让她咬住便不肯放。
“妄之?”濮阳九见他盯住冯蕴,一言不发,那眼光如狼似的,好像要当着他的面将人生吞活剥了,当即打个寒噤,伸手在他眼前一晃。 “老兄,别吓我。” 裴獗猛地抬眼,“治治她。” 濮阳九:…… 他神情怪异,把心里话都出来了。 “阿兄,我治,不如你治呀……” 裴獗的手放在裹住冯蕴的氅子上,“我是指,气血亏损。” 濮阳九这次真的吓坏了。 这可了不得…… 裴獗的意思是想治好冯氏女难以有孕,这是想跟她生孩子吗?什么时候裴妄之居然想要孩子了? 濮阳九斜着眼睛看她,越看越不得劲…… “你变了,妄之兄。” 裴獗没有回答。 两个男人大眼瞪眼。 濮阳九突然挤眼,似笑非笑。 “什么感受?弟没骗你吧?世间良药,莫过于此。” 裴獗没有回答。 一直以来,他以能控制欲望而自傲,但在冯蕴面前,自制力全然崩塌。他管得住脑子,管不住身子,山洞里那一场,仅仅是玉壶春浅初探头,便难以克制的出来一次,只是她没有察觉,不然丢脸就丢大了。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会告诉濮阳九这个色坯。 尽管他一直,这是为了给他诊治,大夫需要知道细节,但他怎会信他鬼话? 濮阳九属实好奇死了…… 一来想知道珠媚的药效,二来是真的有点窥探欲,像个变态似的,恨不得躲在他家帐子后面,仔细看看那样的旷世奇景…… 二人各怀鬼胎。 你看我一眼。 我看你一眼。 濮阳九嘴碎唠叨,裴獗只是听。 雨声嘀嘀嗒嗒。 冯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蜷在裴獗的怀里,双眼紧闭,脸庞因为生病发热而泛红,几缕乌丝散落,柔顺地从将军有力的臂弯落下去,窄腰在裴獗的掌中,不盈一握…… 濮阳九看得眼热。 明明人家什么都没有干,很规矩地坐着,他却像看了十万卷的春画,满脑子都是那个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的山洞,暴雨声里,娇嫩的女子和粗犷的将军一起颠颤的画面。 他要流鼻血了。 濮阳九捂住鼻子。 “妄之啊。” 他嘴刚一张,裴獗便给了个冷眼。 濮阳九委屈地瘪一下嘴。 他好歹算半个媒人吧? 洞房没闹上,问诊还要被嫌弃? “行,不肯,那我自己猜。” 方才他暗藏心思地打探。裴獗得隐晦,但他大概也听懂了。山洞野宿是真的,可要圆房吧并不算十分圆满。 确实难堪匹配啊…… 濮阳九想,这次给阿父写信,一定让他多翻几本宫廷秘方,看能不能改良一下珠媚玉户,下次或许就能圆满了。 想想,他真是操碎了心。 甚至要把他的老父亲都拉下水…… 再想想,又有点遗憾。 他行医一世干的都是什么事啊? 等入土的时候,子孙都不方便替他着书立吧? 马车里安静一片。 而比此处更安静更尴尬的是并州城,原并州节度使的行营别馆…… 萧呈此刻就站在冯蕴和裴獗的新房里。 这里残存着冯蕴生活的痕迹。 当然,也有裴獗的。 桌案上,摆着成婚那日的礼单,对身为帝王的萧呈来,可以称得上寒酸,不及他上辈子娶冯蕴时的十分之一,可它就是那样的刺眼…… 屏风后摆着个火炉,里面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一堆灰烬,室内还有残存的香气…… 萧呈低头,捻一撮香烬在指尖,慢慢地碾磨,又慢慢地坐在铺着喜被的塌沿上。 他想到他和冯蕴的大婚。 那年喜宴后的洞房,玉面如雪腮如桃。 她:“盼与郎君白头,此生偕老。” 那温温软软的声音如甘泉沁入,当时不知会如此缠绵,再忆时,那幽淡的香气便成炼子,好似穿过两世的阻碍插在他的心间…… 他就像一个焦渴的旅人。 在这个空间里寻找着她的气息。 “萧郎。”洞房那她很是羞涩,他的手握上去,她便瑟瑟发抖,试图挣扎又极力忍耐的紧张样子,让他痛恨。 明明早就跟过裴獗了,不是完璧…… 还要惺惺作态什么? 是装着未经人事的样子来勾他,想要他怜惜? 他觉得她十分可笑,不料可笑的是他自己。 她心翼翼,只为哀求他,“彭太医,胎儿不足三月,同房会有落胎的可能……” 萧呈将手上的杯盏掷了出去,落地时,当场碎成两半,正如他们的婚姻。 他原本只是想与她喝一杯合卺酒,再行敦伦事,可她不仅不肯跟他同房,甚至为了肚子里的孽种,连大婚夜的合卺酒都不肯饮…… 第178章 气死萧呈 大红喜帐透着暖黄的光。 萧呈银白色的铠甲连光熠目。 窗户没关,风很大,他坐在喜房里一动不动,平静的脸色,宁静的眼,好似要被那漫天的喜红色淹没…… 他和冯蕴的大婚夜,并没有什么美好之处,萧呈原以为早就忘了,他憎恨那夜冯蕴露出的脆弱、哀伤,以及那眼里浓浓的请求,说了那样的话,她还用那双幼鸟般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委婉地表示。 “妾愿用别的法子服侍陛下……” 萧呈被激怒得无以复加。 当那样无耻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他想到的不是得意更不是快活,而是想到她跟在裴獗身边的三年里,到底用了些什么样的“别法”,让裴獗那样精悍的人得到满足的…… 他是皇帝。 不缺侍寝的姬妾。 她却用这样的话来羞辱他…… 那夜,萧呈拂袖而去,去了芳华殿。 在她和他的大婚夜,他宿在冯莹的房里,这只是他给她的小小惩罚,也是为发泄内心那点意难平…… 萧呈的手,轻轻抚过大红的缎面。 一些早已忘记的画面,便那样跳了出来。 大婚那夜离开,再次见到冯蕴,已是三天以后…… 她眼睛肿得像桃儿似的,看到他便低下头,退到了一侧。 躲他、怕他…… 那他也不屑于给她半点怜爱。 为何那时候的愤怒,在这时想来全都淡去了,再回忆她一颦一笑,只剩追忆。 他原本可以揽她入怀,试试她那些销魂的法子,可世家公子的端方和嫉恨让他鬼迷心窍,听上去如同污言,尤其想到她和裴獗尝试过,更是觉得不堪入目,连带着看她整个人都变得淫浪起来…… 那时候他还不懂,其实是嫉妒。 嫉妒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要她变得卑微,想让她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仰仗他的鼻息活着。 他想让她知道,他才是她的夫主,是她的天… 后来她如他所愿,变得卑躬屈膝了,却是为了孩子。 可萧呈看得出来,她骨子里从没有认过输。 那一截腰,弯不下来的。 膝盖已经跪下来了,骨头还是硬的。 “陛下……” 侍卫吉祥喜滋滋地进来了,向萧呈请了个安,笑道: “禀陛下,谢将军写好捷报准备呈送台城,请陛下批示。” 捷报。 萧呈眉头微微拧起,一袭素甲衬着矜贵的面容,略带一丝寒气。 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夺回并州,还让裴獗狠狠的戏耍了一番,顶了天算得个平手,要说打了胜仗,那惨死在并州城外的寇善,第一个不答应…… 但齐军急需一场胜仗,若只论结果不看过程的话,夺回了并州城,说胜仗他亦无话可说。 “准。” 萧呈淡淡的一个字,仿若从喉头溢出。 吉祥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不稳,心下有些惶惶。 他不像平安那样从小跟着陛下,尽管皇帝性子温和宽厚,他仍是谨慎,思忖一下才道: “陛下,小人打听到,裴獗战前都住在大营那边,陛下要不要去看一眼?” 吉祥只想把萧呈拉离这个伤眼睛的洞房。 萧呈沉吟一下,嗯声同意。 然而,吉祥万万没有想到,当萧呈坐上那张裴獗坐过的紫檀木桌案后,拉开抽屉看到的,竟是一条女子用过的裹胸布,长长的巾子散发着熟悉的香气,末端绣着个小小的“蕴”字…… 这是大营正堂,军务所在。 裴獗竟敢……如此辱她? 她不是可供人淫乐的姬妾,那是他的妻。 是他的结发妻啊。 萧呈脸色苍白至极,猛地伸手拂掉桌案上的茶盏。 茶盏砰声落地,四分五裂。 吓得吉祥赶紧跪下。 萧呈没有说话,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抽屉里,那里有一个拆开的信封,上面的字迹娟秀婉约,一笔一画都好似写在他脑海里。 “将军亲启。” 萧呈抽开信函。 里面除了大量的晋齐两军敌我分析,以及对萧呈本人用兵的猜测,末了还有一句极是刺目的话。 “待君凯旋,与君尽欢。” 萧呈眼睛刺了一下,握紧手里的信,突然将堂上的所有置物柜体打开。 没有半张有用的文书存在,只剩角落火盘里的一堆灰烬…… 该烧的都烧了。 唯独留下一封信给他。 萧呈脸上凉飕飕的,轻笑,“裴獗!” - 屋子里安静极了。 冯蕴醒转过来的时候,有好片刻觉得自己可能处于一个无声的世界。
一盏烛火,忽明忽暗,笼罩在灯盏里,孤寂无垠。 “小满……” 她出声,喉咙沙哑不堪。 跟着便是一痒,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满撩帘子进来,连忙替她倒水,顺着后背。 “慢点,女郎慢点。” 冯蕴嗓子劈了似的,说话声音粗哑,她不想说了,指了指自己的喉头,用眼神询问小满,这是怎么回事。 小满放下杯子,拿个枕头过来,让冯蕴靠上去,这才心疼地道: “女郎病了,昨夜里烧得滚烫,可把小满吓坏了。” 又忍不住抹眼泪:“看到女郎滚下山崖,小满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女郎了,幸得大将军将女郎救回来。” 冯蕴的意识在小满的诉说中,渐渐回笼。 马车翻滚下悬崖,天翻地覆般的颠簸,她和裴獗掉入深潭,躲入山洞,那炙热的柴火带着令人眩晕的热度,烤得她肌肤发烫…… 她和裴獗…… 和裴獗…… 冯蕴脑子有片刻的抽搐,山洞里凌乱不堪的画面,很多都模糊了,做梦般不真切,唯有裴獗激烈释放时仰头呻吟的样子清晰得像刻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 她抱住肩膀,想到什么似的,低头拉衣裳看了看身上,脸颊热烫起来。 裴狗! 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痕,全是他留下的。 不知轻重。 对她从无怜惜。 看她咬牙切齿满脸通红,小满紧张地将手落在她的额头上。 “女郎,头还痛吗?濮阳医官说,女郎会反复发热,头会很痛的……” 她指了指盆架上的毛巾。 “濮阳医官教了小满,小满这便给女郎去热。” 这个热,她去不了。 只有杀了裴狗才可以。 冯蕴心里叹息一声,问:“将军呢?” 小满眼帘里都露出笑来。 成了婚的女郎就是不一样,说到将军就脸红呢。 她道:“将军去营里办正事了,吩咐说女郎醒来,便差人去告诉他……” 接着又神神秘秘地道: “将军把大郎君也唤去了呢。” 冯蕴一怔,“是吗?” 小满重重点头,满脸都是可爱的微笑。 “小满看着,将军很是重用大郎君。今早大郎君来看女郎的时候,将军和他说了好一阵的话,不让仆女侍候,也没有听清,反正将军很惯着女郎,也肯善待大郎君。” 她用了惯着,善待这样的词。 小满是个简单的小姑子,她能想到的便是外在表现出来的。 冯蕴猜测,大概是并州城里温行溯痛击邓光的事情,让裴獗对温行溯另眼相看了吧。 她没有让人去告诉裴獗。 受了凉,感染风寒,用不着大惊小怪。 冯蕴吃了小满端来的汤药,又躺了片刻,就有消息传来。 并州之战全歼齐军精锐寇善部,除了论功行赏,裴獗还调整了七色军的人员和统领。 年纪轻轻的敖七,跟着朱呈打先锋的时候,被任命为副将,但那时候只是个说法,没有正式任命文书,这一次,裴獗当真让年仅十七岁的敖七,做了赤甲军的领兵将军…… 他成了北雍军里最年轻的将军。 也是大晋王朝最年轻的将军。 不因他是裴獗的外甥,而是因他立下的军功。 另外便是韩、楚、胡三个叛将,在阵前被斩杀后,由三个副将,俞大明、佟克俭、南宫义擢升顶替。 最令人意外的,便是裴獗将温行溯任命为橙鹤军领兵,让他统领橙鹤军残部,并重新组建橙鹤军…… 温行溯那个破虔将军当初就是个称号,没有实际的领兵权。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裴獗的嫡系。 而且,裴獗考虑得十分周到。 因为温行溯是新晋将军,如果天降其他大营,会让土著不适。 橙鹤军在并州城被邓光打烂了,让温行溯来接任再合适不过,重新组建,温行溯可以培养自己信任的部下。 裴獗大气之名,名副其实了。 得到消息,大满和小满高兴得手舞足蹈。 “大郎君有了军职,往后女郎腰杆便可以挺得更直了。” 冯蕴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发痒又是一阵咳嗽,索性不说了,摆了摆手。 “下去吧,我再睡一会儿。” 要知道,替北雍军重组橙鹤,和大兄在并州城击杀北雍军叛军是不同的…… 因此她担心的,不是裴獗不给,而是大兄不受。 第179章 忒煞情多 冯蕴这一病,就跟床杠上了。 她原以为风寒小感,吃几副药就好了,不料缠绵病榻五六天,身子仍是虚不受力,咳嗽不止,整个人都憔悴了下来。 她胡思乱想着,总怀疑是不是裴獗给她放毒了,这才弄得这么惨…… 然而罪魁祸首这两天忙着收拾战后乱局,中途就回来看过她两次,有一次还是在她睡着了以后,冯蕴根本就抓不住他的人,遑论问责了。 但有一点。 除了大满和小满,人人都改口称她为“夫人”。 冯蕴觉得别扭。 她觉得裴獗应该纠正,把事实的真相公之于众,还她清白……虽然也没有多清白了,但如此默认那场婚礼有效,不是把她推上刀山火海吗? 李桑若都快疯掉了吧? 冯蕴想到滚入山崖的马车。 忽然又觉得,裴獗不回来见她,是不是知道幕后黑手是李桑若,故意避着她不肯正视? 裴狗害她不浅! 险些命丧在悬崖下。 不能坐以待毙。 冯蕴想了很多,但眼下困在病床,她什么也做不了。 - 敖七从大营过来,心里像坠了块石头似的,默默地走着,那双脚不知怎么的,就把他带到冯蕴居住的“春酲馆”。 这是以前温行溯的宅子。 回信州后,她便执意住在了这里。 敖七意识到自己不该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 锦衣美少年,眼望玉楼思靥笑,无限心事,难诉相思。 唉! 敖七气息微散,迟疑着低头转身,正要离开,背后传来轻笑。 “敖侍卫。”大满叫他。 敖七回头看一眼,大满又道:“该改口叫敖将军了。” 大满朝她福身,闹了敖七一个大红脸。 偷偷在女郎屋外打量,很不合时宜,很不体面。 他尴尬地道:“女郎身子可好些了?” 前天,敖七其实来瞧过冯蕴一次。 当时冯蕴刚服了药睡下,他坐了片刻就走了,没有吵醒她。 大满比小满晓事许多,一看敖七的表情,就笑了。 “女郎这会儿刚起身,敖侍卫进去就瞧见了。” 敖七想了想,“那劳烦姐姐替我通传。” 以前他做侍卫时,在冯蕴的房子里畅通无阻,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不料短短时日,彼此身份都换了,他竟也变成了一个见冯蕴需要通传的人。 敖七很不甘愿。 在大营里,当阿舅让他做赤甲军统领时,敖七最初激动万分…… 跟着阿舅出京上战场,图的不就是建功立业吗? 可此刻,他突然又有些懊恼。 女郎已为人妻,他建功立业又能有什么作为? 还不如回她身边,当一个快活的小侍卫…… 少年郎的想法常常幼稚而荒唐,阿父阿母和阿舅都这么说他。 可敖七自己知道,不是少年兴起突生的暧昧,是持续了这么久这么久的爱慕,不是一时的,是他想了千遍万遍的…… 如果他仍是阿舅的姬妾,敖七拼着不要脸,也要去求来。 可他没有料到,阿舅娶了她。 明媒正娶,那便是他的舅母了…… 这两天,他跟叶闯喝了三顿酒,叶闯劝他放下,劝他跟自己和解,敖七也这么劝自己。 酒后,他在叶闯面前痛哭流涕,像个三岁的小儿,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想她了,再也不爱了。 可酒醉后的梦里,还是她。 酒醒后的清明意识里,仍然是她。 不是他要违悖人伦,背逆天道。 是他身不由己,控制不住…… 带着这种想法见到冯蕴,敖七坐得拘束不安,明明日思夜想的女郎就在眼前,一时竟不知如果开口。 冯蕴今日好了很多,看到活着的敖七,温柔便盛放在笑容里,唇角好似有隐隐的酒窝。 “敖侍卫清瘦了些?可是近来辛苦?” 这个称呼是习惯使然,冯蕴察觉不对刚要改口,敖七却激动起来。 他抬头,盯着冯蕴:“女郎把我要回来吧。” 冯蕴意外地怔了怔,笑着咳嗽几声,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该改口了。敖小将军。” “别叫我小将军。”敖七记得冯蕴入营那天,也曾称他做“小将军”,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还配不上,现在是不想。 他不该逾越本分,可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不喜欢女郎待我这般生分。” 冯蕴道:“你眼下可是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谁不高看你一眼?我不称你敖将军,难道还叫敖侍卫吗?” “叫敖七。”少年郎眼里有些落寞,明明不该,又忍不住酸了一句。 “你不是我舅母么?长辈唤晚辈名讳,也是恰当。” 冯蕴本想说,她还没承认这桩婚事呢。 但想想对面坐的人是敖七,于是就默认了。 “行。那往后我便唤你小七吧。” 好长辈的称呼。 敖七眼圈莫名就红了。 “女郎明明什么都懂。” 冯蕴心里一跳,咳嗽,没有接话。 敖七看着她,目光痴痴的,“回不去了是吗?” 冯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如果敖七是淳于焰,她至少可以有八百句话来痛骂他、损他,侮辱他,不用顾及半分。 可这是敖七。 少年郎心思敏感,脆弱…… 她也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看到萧三公子就像看到了天上的谪仙,恨不得把心掏给人家…… 更紧要的是,淳于焰是无情的,敖七的眼里有情。 冯蕴其实不擅长处理情感,尤其少年郎的爱慕,难以招架。 “小七,你别多想。”冯蕴斟酌着,“我跟你阿舅在并州……” “我不想听。”敖七不想听她说和裴獗的事情。 至少,不想从她嘴里听到。 “我来,是想问女郎,还想吃鱼吗?” 敖七呀。 冯蕴想到赤膊下水捞鱼的少年,炽热的阳光下那一张笑容灿烂的脸……
赤诚的情感,辜负不忍,受之有愧。 冯蕴头痛不已。 到底是怎么走偏的? 上辈子的敖七恨她入骨啊。 为什么不像上辈子那样厌恶她,恨她抢走了他的阿舅? 冯蕴从疲惫里挣扎出一句话。 “我病着,闻着鱼腥,不是很舒服。” 敖七眼圈一红,差点滚下泪来。 “你果然是不爱吃鱼的。” “也不是。”冯蕴条件反射地否认,咳嗽两声才道:“我喝过最好的鱼汤,便是小七在安渡郡时捉来的鱼熬出来的。很鲜,很美,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 敖七嘶声:“女郎,我可以……” 冯蕴打断他的话,“我口味杂,什么美味都可以小尝一口。但主食才是不可或缺的,活下去的依赖。” 敖七胸口激荡,忽冷忽热,充盈着强烈而滚烫的情感,又无从说起。他不会表达,也表达不好,但那些痛苦了好几日都无法抒怀的意难平,终于落到了实处。 至少,他不是全然无用的。 即使他没有住进过女郎的心里,但他的鱼进去过…… “等我得闲了,再给你捞鱼。” “不用……” 冯蕴怕敖七误会,想再表述得清楚一点,但敖七已经起身,像是害怕她拒绝似的,拱了拱手,便飞快退了出去,跑得像风一样,急出满身的热汗。 刚走出春酲馆,便撞见裴獗和温行溯。 两人边走边说话,看敖七慌慌张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裴獗的眉头微微一蹙。 温行溯也停下了脚步。 敖七看到裴獗,心虚不已。 “阿舅。”他低头拱手。 又朝温行溯行礼。 “温将军。” 温行溯微微点头,朝他还礼,一双洞世情的眼,从敖七脸上掠过,温和的笑了笑,没有开口。 敖七沉默。 裴獗:“回去吧。” 敖七抿了抿嘴,双眼红得吓人,“阿舅。” 裴獗目光严厉地看着他,敖七与他对视,说不出是惭愧还是不甘,欲言又止的嗫嚅着唇。 “我走了。” 看着外甥离去的背影,温行溯叹了口气。 “年少慕艾,总是情痴。” 裴獗看一眼温行溯,“会长大的。” 两个人沉默下来,一同进去看冯蕴。 冯蕴没有料到两个人会一起来。 对于见证过前世二人真刀真枪拼杀过好几年的她来说,这一幕玄妙而珍贵。 儒雅高俊的宁远将军温行溯,是活着的。 冯蕴看到大兄的笑容,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白里透红的脸蛋,散发着喜气。 “大兄,将军,你二人怎么一起来了?” 裴獗没有说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一下。 温行溯笑道:“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嗯。”冯蕴笑着看了一眼裴獗,“濮阳医官说,都用上百年老参了,我要再不好转,那不是要把将军家底都掏空吗?” 裴獗这才望她,沉着脸,“少说话。” 冯蕴声音清朗了些,但脸上还可以看到大病初愈的虚态,稍动一动,就感觉脊背有虚汗出来。 确实伤了身子。 冯蕴想到濮阳九说的那些话,笑了笑。 “那我听你和大兄说话。” 裴獗是个闷葫芦,要说的正事在堂上都说完了,能有什么话跟温行溯说? 他从一旁的桌几旁拿出个小瓶子,拔开瓶塞看了看,那是濮阳九留给冯蕴的药丸子,叮嘱她每天要服用两粒,早晚一粒,但药极苦,冯蕴稍好些便不服用。 冯蕴假装看不到他检查药丸,帕子掩嘴咳嗽几声,又笑道: “大兄以前写信说,在信州挖了个酒窖,藏了许多美酒,何时带我去看?” 温行溯笑着说:“等你病好,养病时可不许贪酒。” 冯蕴其实很贪恋久违而难得的亲情,尤其这次算是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小命,在温行溯面前,更显小女儿娇态,如同年幼那时。 “那你带我去看信州河景,我记得你说过的,信州河边很多小食摊,吃的耍的都是极好的。” 信州可以说是温行溯的大本营。 哪里有什么玩的,吃的,温行溯比谁都清楚。 温行溯笑了下,正要说话,眼前便横出一个高大的影子。 裴獗端了水,手上拿着药瓶,走到冯蕴的面前,递给她,一个字都不说。 冯蕴闭嘴,往下瘪了瘪。 “饭后再食。” 裴獗:“你刚用过饭。” 冯蕴:“早上服过了。” 裴獗:“我数过。没有。” 冯蕴:…… 这人咋就这样执着让她吃药呢? 冯蕴有点不服气,“是药三分毒,将军没有听过吗?” 裴獗的手执着的摊在她面前。 当着温行溯的面,冯蕴给他几分面子,一言不发地接过来兑水服用了,苦得她脸都歪了,双眼不满地盯着他。 裴獗不说话。 冯蕴将药瓶塞到他手上,“拿走。” 裴獗仍是板着脸,一副冷气森森的样子,然后把药瓶和水一并拿走了。 温行溯默默看着,有点心惊。 这跟他以为的二人相处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阿蕴并不怕裴獗,更没有他以为的那种逆来顺受和无赖依从,裴獗也没有在外面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 温行溯突然觉得自己多余。 温行溯酸涩又无奈,起身笑道:“看你没事,大兄就放心了。好生歇着,我有事先行一步。” 又朝裴獗行了一礼,告辞。 他刚来就走,肯定是避讳裴獗,冯蕴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 “再坐一会,我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兄……” 对温行溯来说,裴獗给的军职其实不及当初在齐国,但这是一个开端,所谓步步高升,都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他需要先在北雍军中有一定的资历。 冯蕴觉得值得恭喜。 温行溯看了裴獗一眼,仍然只是笑。 “大将军好意,我拒绝了。” 第180章 你侬我侬 冯蕴知道温行溯仍有心结,也不点破,又挽留他说了片刻的话,这才容他离去。

她和温行溯说话的时候,裴獗就沉默而坐,手上端一盏茶,似饮未饮,没表情,不插话。

温行溯一走,屋里再没有旁人了。

冯蕴打个哈欠,看上去有些乏累的样子。

“将军昨夜来过吗?我睡着了,听小满说起。”

裴獗嗯一声,突然放下茶盏,不知从哪里搜出一包石蜜来,递到冯蕴的面前。

信州的石蜜很是有名,拿过来嗅一下,浓浓的甘蔗和菊花味,还有蜂蜜的香甜。

冯蕴笑着看他,“怎么买这个?我又不是小孩子。”

裴獗也不说话,取出一粒塞到她的嘴里,这才说道:

“信州河堤很热闹,这两日有商贩出摊了,可要去看看?”

信州也经了许久战乱,但自从北雍军占领后,径直沿用了安渡郡那一套政策,行事很方便,恢复民生比安渡还要快。

在床上躺了这几日,冯蕴骨头都软了,自是说愿意。

她起身稍作梳洗,上了点妆,看上去不那么像病人了,再换一身鲜亮的衣裳,终于有了活过一劫的真实感受。

裴獗脱下铠甲,换了一身便装,宽衣墨发腰佩辟雍剑,看上去清俊高冷,如哪个世家的公子出行,刚到梧桐街,从马车下来,便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冬日的暖阳令人最是令人感觉到舒适,城里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街上商贩很多,男女老少行走在阳光里,依稀可见战时的模样,但氛围和暖很多了。

冯蕴不知不觉扬起了笑容。

在靠近河堤的街边,有个草市,井井有条地摆着地摊,贩卖各种物品。

冯蕴看了两眼,走到一个卖绒花的小摊跟前。

“女郎买两朵吗?女郎这么俊,戴起来一定好看。”卖绒花的是个带着五六岁女童的妇人,衣着单薄,她手长冻疮,孩子也大鼻涕长流,不时拿袖子去擦。

冯蕴在挑花。

妇人看着冯蕴,又看裴獗,讨好地笑:

“我家的绒花是最好的,方才就有郎君买来送心仪的女郎呢。”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冯蕴自己掏了钱,拿着花朝河岸走去。

岸边有些萧瑟,树木掉下来的叶子落入河水,剩下的在风中延喘。

河风拂过来,有些冷,

但这般居然没能阻止少男少女们的奔赴,许是战时憋得太久了,一路走过来,发现好几对私下约会的男女,躲在大树的背后,悄悄说着私房话。

这个时代的民风是极为开放的,只要不过分出格,没有人会觉得他们这样有伤风化,看对了眼就相好的野鸳鸯,也见怪不惊。

“好俊的郎君!”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轻笑。

冯蕴回头,看到有五六个少女从河堤走过来,约莫十二三岁,正是贪玩好耍的年纪,看衣着都是大户家里的女郎,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女。

她们人多势众很是大胆,当着冯蕴的面,也敢大着眼睛看裴獗,嘴里发出欢快而天真的笑声。

“女郎那是你的郎君吗?”

冯蕴本不想应,看她们胆子这么大,生怕一个不慎当街抢人,触到裴大阎王的霉头,到时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就可惜了。

她含笑不语,默认。

“可惜了。”

少女声音娇俏。

“郎君有了家室。”

另一个少女睁大眼睛看着她,一脸是笑。

“女郎你配得上的。”

“女郎很是美艳。”

几个少女叽叽喳喳说着,又朝冯蕴和裴獗吐个舌头,便嬉笑打闹着走远了。

冯蕴再看裴獗,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如平常那么冷峻,扯了扯嘴角,心下冷哼。

看来都是喜欢被年轻的小姑娘夸赞的,要不裴阎王沉下脸来,哪里还有小姑娘敢公然调戏……

这人指不定心里美着呢。

她不说话。

裴獗自然也不会说话。

两个人吹着河风,慢慢往前,看上去就不是那种感情甚笃的情侣。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将眼睛望向水面。

“坐上片刻可好?”

裴獗看着她,嗯一声,不语。

冯蕴刚坐下来片刻,那几个小鸟般叫喳喳的小女郎又回来了,脸上再没有方才的恣意和轻快,一个个面如死灰,就像家里办着丧似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大将军有礼,夫人有礼。”

她们诚惶诚恐地走到二人面前,堪堪拜下,一张张脸颊烧红,嘴唇都快要咬破了。

“我等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将军和夫人。”

“恳请大将军饶恕……”

冯蕴愣了愣,抬头看裴獗。

他没有坐下,手长腿长地站在那里,一身宽衣迎风微荡,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没有应一声。

冯蕴不知几个小女郎受了什么刺激,只往远处看一眼,又回过头来,无所谓地道:

“不知者不罪,无妨。”

“多谢夫人。”一个少女天真浪漫的眼睛,抬起来在冯蕴和裴獗身上转来转去,忽而又道:

“将军和夫人甚是般配,方才我与几位姐姐离开,还在说,郎君样貌英武俊朗,女郎美得像画里的人,很是般配,我们都好生羡慕呢。”

冯蕴莞尔,“多谢。”

看到她的笑容,而那位传说中会吃人的大将军也没有什么表示,几位少女这才如释重负,再次朝他们规规矩矩地行个礼,然后提起裙裾跑开了。

冯蕴问:“他们如何得知你我身份?”

裴獗望着远处,“不知。”

今日出来侍卫都跟得远,按说人家调侃几句走开,也不该知道的。

冯蕴也不深究什么,本就只是一个小插曲,她也不会当真跟这种小女郎计较,过去便过去了……

“要是不再打仗了,冬日里就这般晒晒太阳,也是当真舒服呢。”

她伸个懒腰站起来,望向裴獗。

“走吧,回去。”

在外面久了,她怕自己身子又拖后腿,还是要静养一阵才好。

裴獗不说什么,带着她走回马车。

等冯蕴坐稳,从马车的小几上倒出热水,递给她。

小几下是个炭炉子,有微火。

冯蕴被裴阎王如此仔细对待,有点怪异,说一声谢谢,见他眉目不是很好看,又纳闷地问:

“将军心情不好?。”

裴獗语气生硬,“没有。”

冯蕴哦一声,见他不说,便懒得再问了。

回春酲馆的时候,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冯蕴靠着车壁正昏昏欲睡,耳边突然传来裴獗带点凉意的声音。

“等身子好些,回安渡吧。”

冯蕴睡意全无。

这是嫌她在身边碍事,赶她走吗?

冯蕴沉默片刻,笑了笑,“好。”

回到府里,她便泡了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舒舒服服的出来,屋子里早就没有人了。

裴獗走了。

她让小满带上棋包,准备去找温行溯下棋。

对于上次输棋的事,她耿耿于怀。

裴獗不肯奉陪,她就去找温行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棋艺可是退步了。

兄妹俩摆开棋局,温行溯才告诉他。

“大晋朝廷来了圣意。”

他仍是习惯称“大晋朝廷”,而不会默认是自己的朝廷。冯蕴随他去,因为她也不认为“大晋”是自己的朝廷。

“如何说来?”她走棋,再问,不怎么分心。

温行溯浅浅一笑。

“功高至大将军,腰腰以为,朝廷能怎么说?”

冯蕴扬了一下眉。

“李宗训自然奈何不得裴大将军,气得牙痒,心里恨极了,还是得下旨恩诏,赏赐封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温行溯嗯声,“不止如此。大晋朝廷好似有意召大将军回京叙职,然后跟齐和议。”

又抬眉看她一眼。

“淳于焰今晨方从中京过来,他在从中调停,斡旋……”

冯蕴道:“这就对了。”

温行溯听她此言,愣了一下,“如何对?”

因为事情又回到了上辈子的轨道。淳于焰从中调停,晋齐安渡和议,其后迎来了齐国的三年发展。

这么说来,接下去两国议和会很热闹才是。

裴獗却想让她回安渡?

存的什么心?

温行溯见她不语,问:“怎么了?”

冯蕴嫣然一笑,指着棋局,“我说大兄,再不专心,大龙要没了。”

温行溯这才惊觉盘中局势变化,皱眉凝视片刻,低低一笑,“腰腰棋艺精湛,真是一绝。”

是吗?

她这么厉害,到底是如何输给裴獗的?

冯蕴想到这个事情,就想捶爆自己的狗头。 第181章 此酒甚醉 冯蕴在和温行溯下棋说话时,裴獗已然回了大营。

他端坐在首位上,看着左仲道了一声。

“今日河边,做得很好。”

左仲拱手:“全靠大将军栽培。”

他不是擅于拍马屁的人,裴獗不适地皱了下眉,没有多说什么,只将桌案上的圣旨翻开了,看了一下。

“传旨的常公公安顿好了吗?”

左仲道:“在驿馆里。”

裴獗身姿往后仰了仰,双眼微眯着似是思忖片刻。

“好酒好菜地招待着。”

左仲眼睑微微一动,看着裴獗脸上冷肃的表情。

“属下明白。”

-

冯蕴次日醒来就听到府里在议论,那个从中京城来传旨的公公,昨夜里去画堂秋月楼吃酒,抱着个小娘玩闹一宿,天亮时醉醺醺的出来,不慎摔入淮水,淹死了。

画堂秋月就在淮水边上。

这一摔,可以说摔得天衣无缝。

寺人去花楼,还摔死了,消息很快传遍。

小满和大满说着,眼里满是鄙夷之色。

冯蕴眼色幽幽,笑道:“寺人也是男子,好色也属正常。”

说罢摇摇头,又笑了一声。

小满问:“女郎你为何这般开心呢?”

“有吗?”冯蕴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小满重重点头。

冯蕴望着她,满脸和煦,“我种的树,又长大了一截。”

两个仆女听不懂她说的话,纳闷地看着她,小满甚至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

“没有发热呀。”

冯蕴白她一眼,拍开爪子。

“去,收拾收拾,准备回安渡吧。”

病好得差不多了,她想念鳌崽,想念长门了,成日待在信州不是个事,而且,她和裴獗眼下的关系,还挺尴尬的。

说夫妻不是真夫妻。

说不是夫妻,外人却都唤她夫人。

前几天养着病,裴獗不好多说什么,她现在能吃能睡能跑了,裴獗也发了话让她回安渡,就应该自觉一点滚,不要让人难看。

这次裴獗表现不错,就当是她的诚意吧……

小满听说要回安渡了,当即欢呼,麻溜的下去收拾东西。

大满犹犹豫豫,看着她欲言又止。

冯蕴:“想说什么就说吧?”

大满想说这个时候,女郎不该离开将军,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女郎的性子,知道说了没什么用,垂下眸子便摇了摇头。

“仆女没什么说的。”

冯蕴猜得到她的心思,扬了扬眉。

“那就下去收拾吧。”

大满道:“喏。”

-

整整一天,冯蕴都沉浸在欢喜中,为那些怀疑的种子正在茁壮成长。

她当然不信来宣旨的公公会失足跌入河水。

一定是裴獗动的手。

而且在他死前,裴獗肯定从他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于满不满意,她无从猜测,但裴獗这么做,便是要给中京的一个下马威。

裴獗要让中京知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什么时候回京叙职,要不要和齐国和议,是他说了算,而不是龙椅上的三岁小儿。

裴獗的野心,终于长出来了。

他想更大的权势,就势必动摇到李氏父女的根基。

怎么可能会没有矛盾呢?

没有矛盾,她也会制造矛盾的。

裴獗和李桑若,这辈子也好不上了。

李桑若要怪,就怪她那个贪得无厌的爹吧。当了国父,做了丞相,外孙坐上了龙椅,女儿临朝称制,手握重权仍然不知足,还要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那就该付出代价。

冯蕴很期待大兄不用再憋屈说出“大晋朝廷”的那一天,也期待看到李桑若彻底失去裴獗而痛哭流涕的样子。

冯蕴心情微妙,从大兄的酒窖里拎了两坛子酒,让小满送一坛去给濮阳九,感谢人家的恩情,另一坛子放起来,准备等裴獗来时,犒劳一下他。

顺便找个借口,留下来等和议。

不料裴獗来得很快。

当天黄昏,还没有入夜就到了春酲馆。

他就像回自己家似的,脱下氅子走进来,见冯蕴坐在炭炉边上,用夹子烤小鱼干,自然而然地坐下来倒茶喝。

冯蕴朝他行了个礼。

“我准备明日回安渡。”

裴獗嗯声,目光扫过来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拿起她烤好的小鱼干,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冯蕴看他一眼,眼睛都冷了。

就这么盼着她走呢?

二人默默不说话。

在第二条小鱼干下肚后,裴獗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他挽了挽袖子,没什么表情的道:“那日奇景坡惊马的人,查清楚了。”

冯蕴来了兴趣,“何人指使?”

裴獗森然道:“橙鹤军的人。”

这个答案不意外,却不让冯蕴很满意。

“说来也奇,邓光都死了,还有人为他效忠。将军还活着呢,都有人敢背叛。将军是不是该审视一下自己?”

她其实是想说,惊马的人,效忠的根本不是邓光,而是另有其人。

说完见裴獗沉下了脸,这才反应过来。

被人背叛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么说裴獗不是很友好。于是,她将那坛早就备好的美酒拎来,在炉子上温着,笑盈盈地道:

“玩笑之言,将军莫要当真。”

裴獗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似没有往心里去,但也不接她的潜台词。

冯蕴说得没错,独自坐着斟了杯酒,却被裴獗接了过去。

“朝廷要和齐国和议,你怎么看?”

冯蕴没有想到他会来问自己。

这种大事,他不是不喜欢她插手的吗?

冯蕴想了想,“打一打,和一和,家常便饭,不甚稀罕。这次的南北之战,持续一年多,晋军占尽上风,到了谈判桌上,也必定是优势一方……”

裴獗眼皮微抬,“蕴娘赞同和谈?”

冯蕴笑道:“看诚意。”

又擦干净手,慢条斯理地烤着小鱼干,说道:“要是齐军能把安渡万宁五镇和信州割让晋国,并年年岁贡,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肯,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耗下去,萧呈也占不到便宜。”

裴獗:“萧呈要是不肯同意呢?”

上次燕不息来并州议和,说得很清楚,萧呈的条件里,一定是要冯蕴回去的。

这才是和议最大的障碍。

冯蕴一笑,“将军不要忘了,我们手上还有萧榕。”

裴獗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冯蕴道:“休养生息,是民之所求,一味的打下去,劳民伤财,也不是个办法。此时休战,只要齐国出得起价,谈也是好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朝廷肯定倾向于和,先锁定战果,将安渡五镇和信州,名正言顺地收入囊中。”

裴獗嗯一声。

裴獗笑着,观察他的表情。

“朝廷要和,将军不和,也得和。”

裴獗垂下眼,默默饮酒不说话。

冯蕴勾了勾唇,也不多话,只是默默为他斟酒,烤小鱼干。

脆脆的小鱼干,咬一口唇齿留香。

冯蕴盯着他问:“好吃吗?”

裴獗回视着,抬高袖子仰脖子一饮而尽,修长的脖子上露出的喉结鼓动着,可以看到吞咽感,冯蕴眯了眯眼,心下突然有点躁躁的。

都这个时辰了。

裴獗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他好似没有准备走?

今夜他要留宿吗?

冯蕴试探地道:“将军怎么不言语?”

裴獗放下酒盏,“你说得有理。”

冯蕴:……

她没有出声,只拿双眼盯着他看。

“那我先走了。”裴獗终于慢吞吞地起了身,刚走两步,突然手扶额头,眼眸微微一眯,坐了回去。

“此酒,甚醉。”

冯蕴:……

她并不知道裴獗的酒量如何。

因为从来没有裴獗醉酒的记忆,想象里,裴大将军应该是千杯不醉的,哪料小鱼干配桂花黄,就把他撂倒了?

“酒量不行,说一声啊。”

冯蕴将人扶在榻上躺下,伸手摇了摇酒坛。

大半坛酒都入了他的肚腹。

怪不得会醉…… 第182章 情深时刻 冯蕴让小满打了热水进来,又找来方巾替他擦洗。 仆女刚要上前,裴獗微阖的眼睛就睁开了,睫毛在动,眼珠是直的。 “走开。” 醉了还会耍威风。 冯蕴弯腰下去,想替他宽衣,手刚伸到腰带,就被他握了过去,那精壮的胳膊很是有力,稍稍往下一拉,冯蕴便收势不住地跌倒在他的身上。 “蕴娘帮我。”他说。 声音低低哑哑,情绪难耐。 小满看得面红耳赤,整个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冯蕴从她手上接过布巾,看一眼幽微的光线里男人那张酡红着布满欲色的脸。 “下去吧。” 小满哦一声,担心的看一眼冯蕴,走出去掩上房门。 大满背靠对着她站立着,见小满出来,嘴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小满嘘的一声,比划下便拉开了她。 “阿姐别问。” 大满合上嘴,看着妹妹,片刻,垂下头去。 “我去给女郎备水,等下须得要用。” 小满点点头,看着大满的背影,叹了口气。 “阿姐,你可别犯傻啊。” 大满总觉得她无知,可小满天天跟她相处,怎会看不出来亲姐姐对将军的肖想…… 但以前,她也以为将军早晚会将她收房的,毕竟阿姐长得也很好看,可现在小满开始替阿姐发愁了。 将军不是那么好侍候的。 冯蕴为裴獗宽衣解带,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男人太沉了,要不是他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方,尚且可以配合她,就算再来一个冯蕴也扳他不动。 “下次再不让你吃酒了。” 冯蕴按住裴獗的肩膀,嘟囔着将他剥得只剩一条裤头,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想想自己还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不禁咬牙,在为他搓脸擦脖子时,那表情动作就像杀年猪时在刨洗猪皮一样,用尽了力气…… 裴獗安稳得很。 微阖着眼,看着她。 那姿态看得冯蕴气从心来。 “仆女侍候你不干,就逮住我来薅,我欠你的。” 她掬水湿了巾子,顺着颈子往下,抚上他山峦般起伏的精壮肌肉,察觉手指下的温度越来越高,紧张地缩了缩手,这才顺着往下游走,一直到劲瘦的腰,都擦拭一遍。 “好了。躺着睡会儿吧。” 裴獗捉住她的手,“下面不擦吗?” 冯蕴指尖一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酒醒了就自己去洗。” 裴獗含糊地应了一声,突然揽住她将人抱过来,冯蕴人同巾子一并落在他怀里,连忙攀住他的肩膀,低叫一声,正要嗔骂,男人已含了上来。 隔着轻薄柔软的衣料,他阖着眼低头嘬弄,动作快得冯蕴来不及反应便溢出一声呻吟。 “混蛋。” 裴獗掐住她柳儿似的腰,狠狠挺送两下。 那物尺寸是真的惊人,冯蕴下意识便绷紧了脊背,紧张得恨不能缩起来。 裴獗不说话,见她哼出了声,轻轻拉开她衣襟,看着那白皙的肌肤上诱人的红粉,在面前轻轻发颤,双眼不由一热。 “腰腰……”像开启某种魔咒般的低吟着,他薄唇微张,将那张冷峻的脸庞埋在那一片粉软雪峦间,孩子般贪婪,吃得用力又极尽安抚之意…… 温柔刀,最会杀人。 她几乎要溺毙在裴獗的温柔对待里,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要飞起来一般。 “将军……” 她不堪被人主宰,想要挣扎,双手被他捉了去,反剪在背后,身子不由自主地挺了起来,由着他恣意轻撩,啃出一汪汪水渍,仍不肯停。 快意慢慢从他齿间扩散。 冯蕴不敢低头看那一幅潋滟的画面。 她轻颤一下,嘤咛着收回手,狠狠抱住裴獗的头,下巴抵住他的头,小声道: “将军,我不回安渡了。” 裴獗微微一顿,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但鼻翼里有气息出来,好似嗯了一声。 冯蕴软软的,喘气一声,“我要留下来看热闹。” 晋齐议和即将进行,萧呈来了,说不定冯莹也会来。 讲了和,还有姐妹相见父女情深的戏码呢。 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很可惜? 她在胡思乱想着,突然一痛,这才发现裴獗咬了她一下,好像是对她分神的不满。 冯蕴掐他一把,“轻点。” 裴獗唇嘴微抿,将人往怀里一带,轻车熟路地按在榻上,“好。” 冯蕴一时间不知道他回复的是哪一句。
是留在安渡,还是轻点? 他很熟悉她的身子,知道她的敏感,也知道怎样才可以诱惑她,折磨她。冯蕴来不及捋清思路,很快就没办法思考了,只剩大口大口的呼吸。 “裴狗,你真的……” “是狗。” 裴獗盯着她问:“很怕?” 一说这个就想到山洞那天的亲密,冯蕴心跳加快,当即便委屈起来,咬着银牙,喘气着并拢腿,“怕疼。” 裴獗微微眯眼,轻而易举将她打开。 “好了吗?” 冯蕴脊背弓起,嘤咛一声。 “没好,我还病着。” 她知道裴獗指的是什么,装着听不懂。 裴獗也不多说,滚烫的身子抵着她,嗓音低沉悦耳,“过两日月信该来了吧?” 冯蕴心头微惊。 没想到军务繁忙的裴大将军,居然会记得她的小日子? 冯蕴朱唇微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忘了回答。 “蕴娘。”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我很想。” 他的话音常常是伴着动作的,沉腰摆臀,便是隔着衣料冯蕴也能感觉那沉甸甸的压迫。 在某些方面两人惊人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只是他这回用的劲特别大,那带着茧子的手刮在细嫩的肌肤上,如同锉刀似的,敏感得冯蕴紧皱眉头。 “等我沐浴……” 裴獗嗯声,停下来看她。 两人贴得很近,四目相对,呼吸相缠。 他没有说话。 只是松开捉住她的手,亲一下那呼吸不匀的朱色,便侧身躺下去。 冯蕴松一口气,起身发现后背一层细汗。 火炉都没有他那么烫。 这个冬天,有裴大将军厮混,想来不用怕冷吧?日子也有得快活。 她拉上帐子走出去,让大满和小满备水沐浴。 在生活上,她还是带了不少世家女的骄矜习性,尤其她的阿母是个极为讲究的人,她也很会享受生活,有好日子过的时候,绝不亏待自己…… 香汤沐浴,木桶熏蒸,水波泛泛间,冯蕴被蒸得满脸潮红,纤细的脚腕抬出水面,精致的骨线一路延伸…… 她慢慢的擦拭着,洗罢再用香膏把身上都涂抹了一遍,滑不溜手,从皮舒服到心了,这才披上薄纱轻衣,将一头乌黑青丝垂在腰际,慵懒缓慢地走出去…… 拉开帐子,只见男人沉寂无声。 冯蕴弯腰碰了碰他的眼睫毛。 裴獗动了,翻转身便抱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很自然地为她让出位置,睡得很规矩,身姿平整,不打鼾,挺得像一具尸体。 这是裴獗十分独有的睡姿。 却看得冯蕴牙根痒痒…… 她洗得香喷喷,就是来看他挺尸的?- 淳于焰从并州回来便到了信州大营。 面见裴獗。 两个人在木案前对坐,没有多余的寒暄。 裴獗直入正题,问他,“齐国给了你什么好处?” 淳于焰笑了笑不正面回答,反而举起茶盏品了一口,说:“这茶不如花溪长门的远恨绵绵。” 裴獗不说话看着他。 淳于焰道:“妄之兄成婚仓促,弟没来得及恭贺大婚。实在遗憾呐。” 裴獗:“那你带贺礼来了吗?” 淳于焰怔了怔,看着裴妄之严肃的脸,要不是因为了解他,大概会觉得这是个玩笑,极冷极冷的玩笑。 “有。”淳于焰道:“大大的贺礼。” 淳于焰不像燕无息那个老顽固,请来讲和还自视甚高,说一堆有的没的。 他是商人。 是纵横多国富甲天下的商人。 只谈利益。 淳于焰看向裴獗背后那张舆图。 “这次萧呈没提冯十二,议和条件对晋国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妄之兄,弟心里是向着你的。” 也就是说,不仅没有让裴獗归还嫡妻的条件了,还给其他的许多好处 淳于焰道:“这归功于我。” 看裴獗没什么反应,他那张绝美的红唇微微一启,又笑盈盈地望着裴獗,轻声道: “他萧三凭什么独占冯十二?兄放心,领土不让半步,十二是我们的,我不会便宜了他。” 裴獗:…… 淳于焰毫不觉得自己脸大,说罢抚了抚袍角的皱褶,眼对眼看着裴獗,冰冷的面具好似都带了笑意。 “这次在并州见到萧三,我们谈到十二。” 第183章 启动和谈 裴獗脸色不是那么好看。 “世子慎言。” “嗤!”淳于焰知道裴妄之也是想吃独食的家伙,很是不喜欢听到他和萧三背地里谈论冯蕴。 可他偏要说。 还有比让裴妄之不爽更爽的事吗? “我和萧三细数了与十二的过往……” 他说得好像他和冯蕴很熟似的。 可以想见,当时萧呈的心情大抵跟此刻的裴獗是差不多的。 淳于焰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人家正夫面前说这些很不合时宜,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得意又快活――因为他从裴獗的脸上读到了和萧三一样的表情。 看不惯他。 又拿他无可奈何。 “有些奇怪。”淳于焰道:“萧三说,我嘴里的十二,与他认识的十二,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他说,冯十二变了。而我恰以为……” 淳于焰微微一笑。 双眸美得潋滟,魅惑至极。 “十二在我面前才是最真实的,你们看到的,都不是她真实的模样……” 裴獗拿着文书,用力揉成一团,朝他脸上掷过去。 “滚吧。” 淳于焰捡起纸团,慢条斯理地展平,不见半点生气的样子,语气平静异常,“晋国朝廷都下旨与齐国和议了,兄即便不肯,也无可奈何吧?” 他微微眨眼,顿了顿,又道: “我能为兄争取的是,要谈,让萧呈到信州来谈。兄不必去并州。” 这样将会占据许多主动。 裴獗看着淳于焰,一言不发。 淳于焰笑道:“兄会答应的。” 由云川第三国来做中人,晋齐都认可。 淳于焰也分析过利弊,就算没有晋国朝廷的原因,只要萧呈不提要回冯蕴,裴獗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人活一世,以利图之。 要不然,为何萧呈陈兵在前,却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原因只有一个,齐国真没钱了。 这些年,家底子都让延平帝萧珏掏空了,那修建在台城的玉芙宫,浮夸奢靡,全是劳民伤财的东西,几乎耗尽了国库。 初登大宝的萧呈眼下实在打不起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是淳于焰劝萧呈的话。 不值当为一个女子赌上国运。 淳于焰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在萧呈失意的当口,说服了他。不能说他比燕无息强上多少,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 萧呈终是放弃了要回冯蕴的条件。 换到淳于焰说服裴獗,就更容易了许多。 入冬了,好好过年,享受齐国的岁贡,让百姓休养生息,士兵也需要一次彻底的修整,只要裴獗不傻,就会知道什么才是最正确的决策。 然而,中京得到这个消息,嘉福殿那位差点把玉玺都砸了。 正因为萧呈一意孤行要回冯蕴,朝廷才下旨和议,现在……萧呈不要了? “这个淳于焰!他在做什么?”李桑若气得脸都青了,“让他说服裴獗,他却说服了萧呈?” 方公公低着头,为太后斟茶。 “大将军离京一年有余,是时候回家来了。” 他是想委婉地宽慰太后,不打仗了,大将军回京,便可以时时见着他了。 不料,李桑若却冷哼一声。 “事到如今,他与我离心离德,回来又如何?是带着那个小贱人,时时招摇过市,惹我心烦吗?” 方福才赶紧闭嘴。 殿内气氛低压。 裴大将军在并州大婚的消息,就像是在太后胸口上捅的一刀,伤口还血淋淋的,方福才即便是个奴才,但常年在太后身边行走,怎会感觉不到太后的愤怒、委屈和不甘? “常贵白死了。” 李桑若低低浅浅的声音,听得方公公头更低了。 常贵在信州失足落水是假,大将军恶狠狠抽了太后和丞相一记耳光,那才是真。 忠君事主,说到底在于一个忠字,一旦不想忠诚了,眼里哪里还有主上,又如何事主?裴大将军如果当真有了二心,太后孤儿寡母,龙椅还坐不坐得稳? 方福才那双眼睛亮得跟贼似的。 什么事情看不明白? 他知道李桑若此刻定是蚀心刺骨的难受和紧张,强装镇定罢了。 “方福才。”李桑若突然开口。 方公公抬眼,便对上太后乌黑的眼里那束冷光。 “吩咐宋寿安来见我。” 方福才喏一声。 李桑若轻笑,“信州和议,哀家要亲自去谈。” 方福才刚准备转身,闻言怔在当场,半晌吭不出声。
李桑若瞥他一眼,懒洋洋地转脸。 “暖气太足了,热得很。去,把窗户打开,让哀家透透气。” 方福才应一声,走过去推开南窗。 天上乌云滚滚,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宫殿高檐,发出尖细的鸣叫。 冷风中,钟声绵绵传来,敲打在心上。 这是要变天呀。 - 十一月。 冬至后没几天,晋齐和议的事情便有了眉目,在淳于焰的大力撮合下,有了初步的和议章程。 消息传出,南北一片欢腾。 漫长的战争终于要过去了。 停战后,好好地过一个年,全家老小团聚吃顿饱饭,这便是当下普通人最朴实的愿望。 冯蕴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春酲馆的后院里看小满雕蝈蝈,用黄杨木雕的,小满的手都扎出眼子来了,她仍是不肯放弃。 她说:“女郎成婚小满没有送贺礼,这是要送给女郎的。” 冯蕴看着她笑,“我怎么看左侍卫雕过?” 用刀雕东西的事,不是小满擅长的。 她观察入微,一问小满便红了脸,娇嗔地低下头去,“是,是小满让左侍卫教我的,他雕得好,我雕得不好……” 又将嘴巴一扁。 “女郎是不是嫌弃?” 冯蕴笑盈盈看她在木蝈蝈下方系红绳,等接过来,便当面悬挂在腰上。 “喜欢得紧。” “好看。”小满极是容易满足,当即便脸蛋红红地笑了起来,“蝈蝈寓意多子,小满盼女郎和将军子孙满堂。” 冯蕴面色微变,笑开。 子孙满堂是没有了,但可以把这个美好的寓意转给小满。 冯蕴看得出来她对左仲的意思,心里寻思着,等和议结束,大家都安定平稳下来,再问一问左仲的意思,替小满操办操办。 “大郎君来了。” 冯蕴的神思让小满雀跃的语气拉了回来。 她转头,就看到温行溯目光凝重地朝她走来,一直到近前,这才露出笑容。 “看你气色好多了。” 冯蕴上下打量着他,“大兄可是有事找我?” 温行溯眼神微微飘开,望了望四周,小声地道: “中京的和议名单传到信州了。” 冯蕴听出他的语气,微微眯眼,笑开,“哪些人?” 温行溯道:“晋国临朝太后李桑若将亲临信州,御史中丞、尚书令、秘书监等十六人陪同。” 又顿了顿,垂眸道:“萧三也会亲自前来。” 一个皇帝一个临朝太后,可见两国对此事的重视。 但这都是表面呈现的,暗地里,齐军陈兵在侧,晋国大军压阵,信州城上方就似罩着一张天罗地网,谁也不知和议的结果,是迎来久违的和平,还是另一场大战的开端。 双方都严阵以待。 和议章程,不停的摇摆。 经淳于焰来回调解,双方将和谈地点定在鸣泉镇。 那是晋国所占信州和齐国领地淳宁之间的一个集镇,一个小镇横跨两地,用来和议再是合理不过。 但鸣泉镇一片荒凉,如何接待这么多大人物? 淳于焰建议,为尊重和议双方,两国来使分列两侧,在中间修建一座和谈议馆。 这么做最是公平,但平地起房屋,要人力物力不说,最主要的是要得到双方的认可。 冯蕴从温行溯那里听到消息,二话不说,换了衣服就找到裴獗的面前。 “将军,属下愿揽下这桩工事。” 赚钱的事情,就要快。 比淳于焰更快才行。 淳于焰建议修建议和馆,目的就是两国通吃,两边赚钱。 冯蕴很佩服他这一套把戏,但不想错失这等好事。 然而,裴獗一听那声属下,眉头便皱了起来。 “淳于世子已有章程,蕴娘就不要插手了。” 冯蕴看着他,微微一笑。 “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将军。” 外人田…… 裴獗盯着她的眼睛,微微思量。 “明日,把你的章程交上来。” 冯蕴大喜,朝他深深揖礼,“领命。” 冯蕴:赚钱的事情,我跑得飞快。 淳于焰冷笑:让你来大明湖畔捞我,你不肯,抢我生意挖我墙脚,你倒是厉害。裴妄之,你怎么说吧? 裴獗:肥水不流外人田。 淳于焰:萧三,你来说。 萧呈:肥水不流外人田。 淳于焰:…… 第184章 女郎愉悦 冯蕴回到春酲院,大满连忙上前来,欠了欠身道:“女郎,方才长公主院里的人来传话,说长公主病了。” 冯蕴看她一眼,脚步不停地的大步进门。 “病了找大夫。” 大满让她噎得脸微微发红,愣了片刻才跟上去,四下里张望着,小声道:“长公主烧糊涂了,哭闹着要见女郎。” 冯蕴冷笑,“她要见我,我便得去见她吗?” 自从把萧榕带回信州,就看管在后院里,吃住有专人侍候,除了不能出那个院子,旁的自由都有。 尤其晋齐和议上了章程,更没有人会为难她,受不了什么委屈。 前阵子都不作,现在却作起来了,冯蕴怎会惯她毛病? 大满看女郎满脸无情,心下似乎有些着急,“女郎,长公主毕竟是长公主……” 冯蕴将头转过来,看着她。 “那你替我做主吧。” 大满嘴巴微合两下,满脸羞愧。 “仆女不敢。仆女是为女郎着想……” 冯蕴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回房,让小满准备笔墨,一头扎在书房里。 小满不知阿姐如何惹到了女郎,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询问,只默默旁侍候着。 一直到晌午时,冯蕴伸了个懒腰,放下毛笔,大满用铜盆送了清水来为女郎净手,这才敢小心翼翼的讨好。 “女郎,你莫要生我阿姐的气,好不好?” 冯蕴看她。 没什么情绪,只是平淡的一眼。 小满就被吓一跳,差点哭出来。 “女郎……” 冯蕴将双手伸入铜盆,慢慢掬水拭手,淡淡道:“在我跟前,不必事事为我出头,更不必为我做主。做好分内的事,我便不会亏待了。” 小满大满低头应是。 冯蕴写好章程,闲下来思忖片刻,还是去了后院看萧榕。 这位长公主,双眼哭肿得像桃儿似的,脸颊通红,显现着病态,看上去着实清减了不少…… 看到冯蕴,萧榕的眼泪便下来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她哭,是因为萧呈。 在萧榕心里,神一样的皇兄,没有因为她在敌营有任何的表态,甚至几次遣使来谈都没有说及她半个字…… “以前我都告诉自己,皇兄有皇兄的为难,皇兄不仅仅是我的皇兄,他还是大齐的皇帝,要为大齐子民着想,我是明白他的……” “可眼下两国都和议了,皇兄仍是只字片语都没有,就好似忘了他还有个妹妹……” 萧榕嘴巴一撇,泪流满面。 “皇兄心里没有我。” “他心里没我……” 看小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冯蕴脸上没什么表情,“两国和议,不代表敌对关系解除。何况,还没有开议呢。” 尽管冯蕴也觉得萧呈的反应有些异样。 但她向来不会以好意来猜测萧呈。 自然要借机给他和冯莹上眼药。 “你兄长本就是面热心冷的人,你以为的好,是没有涉及到他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一旦涉及利益,亲妹妹在他心里能占多大分量?” 冯蕴说罢又冷笑一声,看着萧榕那一副心寒的样子,淡淡地道: “更何况,你兄长如今娶了小嫂嫂,自然跟以前不一样,你的小嫂嫂在背地里,会不会吹些什么耳旁风,谁又知道呢?” 萧榕登时热血冲脑,梗着脖子看她。 “阿莹不会说我坏话的。” 冯蕴哦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笑着转身。 “那你继续哭吧。” 冯蕴说走就走,不给她留半点思考和反驳的机会。 萧榕本就伤心,看到她冷漠无情的背影,哭得更厉害了。 “冯氏阿蕴,你是错的。” - 冯蕴差人回了一趟花溪村。 很快,邢丙便亲自领着邢大郎、葛氏兄弟几个部曲,以及涂家坞堡当初帮他们修农具坊的几个工匠来了信州。 安渡和信州一水之隔,两地约莫百余里,也就一日路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达春酲馆,看到冯蕴便激动起来。 “女郎。俺又见到你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 主仆相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邢丙将邢大郎推上来。 “快将账目给女郎过目。” 邢大郎在长门做副总管,早就把胆量练出来了,羞涩的一笑,朝冯蕴行了一礼,又嗔怪地看他阿父。 “女郎见到我等定有吩咐,不急这一时。” 邢丙看冯蕴只是笑,没有反驳大郎的说法,嘿嘿挠着头,也跟着笑。 “楼总管原本也要来的,但庄子里事情多,他走不开,还差点为此哭鼻子……”
阿楼本就是个软糯的性子。 是让冯蕴硬生生培养成总管的。 她笑了一下,问了问庄子里的情况。 邢丙都一一作答,然后道:“我晚点便要回去,大郎和葛家兄弟几个就留下,照应女郎。” 冯蕴没有拒绝。 这是她自己的部曲,是她可以随便支配的人,这跟叶闯他们的性质还是不同的。 “替我转告阿楼,这阵子辛苦了。你们做得都很好。” 邢丙跟邢大郎对视一眼,父子俩齐齐傻乐。 冯蕴没有急着看账本,而是去看邢丙带来的牛车,上面堆满了从庄子里带来的东西,吃的,用的,还有邻居汪嫂子和姚大夫送的药品。 最让冯蕴喜欢的是,还有自家庄子里采摘的新鲜菜蔬。 她看得很满足。 邢丙在旁道:“韩阿婆让小人带的,小人说信州什么都有,阿婆却害怕女郎吃苦,非得让小人带上……” 冯蕴问:“阿婆如何?” 邢大郎接嘴道:“阿婆本也想跟着来的,可入冬她腿脚的毛病就犯了,须得隔三岔五让姚大夫艾灸,我们便没有带她来,对了,阿婆还给女郎做了冬衣……” 他笑嘻嘻地说着,就要去搬车上的箱子。 箱子刚挪开,一颗脑袋就露了出来。 众人愣住。 鳌崽蹲在木箱后面的角落里,整个身子缩成一团,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大睁着,看着冯蕴,目光里隐隐可见委屈。 “崽?”冯蕴笑容明朗起来,一把将鳌崽抱过来,亲了又亲,“冻坏了吧?怎么躺在这里?想姐姐了吗?” 她又望向邢丙。 “鳌崽偷偷跟来的?” 邢丙也不知情,诧异地看着身边的人,“鳌崽何时上车的?” 大家都摇头。 冯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没事,来了就来了,正巧我也想崽崽了。” 她搂着只猫儿样的小东西,顺着它的背毛,这一刻无比圆满。鳌崽钻入她的怀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是示威又像是撒娇,众人见状都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你上山找爹娘了,原来最想念的还是姐姐呀……”冯蕴旁若无人地跟鳌崽说话。 身边的人,都陪着她笑。 冯蕴突地又抬头,“你们大老远赶过来,还没有用饭吧?” 冯蕴让大满下去安排伙食,又带着人回屋,让小满送了个手炉来,放在腿上。 鳌崽钻过来便暖和和地霸占了手炉,然后舒服地趴着,安静下来。 冯蕴脸上挂着笑,看了邢大郎的账簿,粗略的指点了几句,便让他拿走了。 一看心情就很是愉悦。 等众人用过饭,她才把涂家坞堡的老匠人丛文田叫过来,商讨修建和议馆的事情。 两人是老熟人了,说起正事很好沟通。 丛文田的祖父,便是涂家坞堡主体布局和房屋的设计者,他对修房造屋也颇有心得。涉及两国和谈的大事,丛文田很慎重。 “得到女郎的消息,丛某便开始思量了。在来的车上构思了一张草图,请女郎指点。” “文田叔客气了。”冯蕴微笑。 对这种有真本事的老匠人,冯蕴十分尊敬,双手接过来,一看眼睛就亮了。 “我就知文田叔不会让人失望的。” 丛文田的设计方案比她所想要精细许多,思考到的细节也更多,唯一一点。 她放下草图,看着丛文田。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丛文田愣了愣,“女郎是说?” 目前裴獗还没有给出具体的时间,但和议迫在眉睫,不可能由着他们慢慢打造议馆。 她道:“我猜,多则一月,少则半月。” 丛文田凝视着她,嘴巴抿起没有说话。 冯蕴再次拿过草图,“文田叔看看,可否在此基础上减配?拿掉一些不紧要的。” “可以是可以……”丛文田道:“可修房造屋不是小事,所需木材石料更是不少,这都需要时间。” “这个文田叔放心,我来办。就是人手方面……”冯蕴笑了笑:“这么说吧,找别人我不放心,我希望文田叔从涂家坞堡找匠人来做。不知可有为难?” 丛文田大笑,“女郎多虑了。丛某来时,堡主和夫人便有言在先,一切尽由女郎开口便是……” 冯蕴微微笑着,“那就这么说定了。” 涂伯善为人敞亮,他手下的人,性子也如出一辙,两个人相谈甚欢,一直到敲定了细节,丛文田这才满意地离开,下去安排人手。 冯蕴整理好图纸和写好的章程,正准备带去给裴獗,不料,淳于焰不请自来。 第185章 蜜糖好吃 云川是晋齐两国调停的中人,淳于焰眼下便是个香饽饽,在哪里都能受到敬重。 有外人在,冯蕴也很给这个合伙人面子,躬身行礼,深深一揖。 “见过世子。” 淳于焰今日穿着较为正式的裘衣袍服,外罩大氅,看上去矜贵又华美,便是不露脸,也可见世子风华。 只可惜…… 好端端一双美人眼,盛满了不善的嘲意。 “听夫人病了多日,可是大好了?” 阴阳怪气的一声夫人,得他自己都牙酸。冯蕴却默认地微笑着,抬手请他入座。 “托世子的福,已然大好。” 淳于焰站着没动,双眼定在她身上。 其实前后算起来,离两人上次分别并没有很久,可淳于焰看着眼前的女子,却有一种怪异的,恍若隔世的感觉。 大抵他和萧呈是一样的。 与她的距离全在并州那场大婚…… 淳于焰想到这里便有些牙根痒痒。 裴妄之,是个狠人。 借围城之机办终身大事,完全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在中京,当时觉得好笑,不以为然。可亲眼看到他那个太后表姐气得抓狂的模样,这才算是明白了裴妄之的阴险…… 逼李桑若出兵。 还借机占了冯十二…… 哼!淳于焰坐下品了一口茶,扬眉一笑。 “远恨绵绵没有吗?” 冯蕴看他挑三拣四的样子,眉梢微挑,“想喝去长门……” 到长门,淳于焰的神色好似黯淡了下来,冯蕴猜他是想到莲姬了,不以为然地笑笑。 “世子贵人事忙,专程来找我,不会只为讨一杯茶喝吧?” 淳于焰垂着眸子,安静又耐心。 “无事不能找你了?” 这幽幽怨怨的语气。 冯蕴笑开,“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淳于焰放下茶盏,看着她轻笑一声,“我很是好奇。冯十二,你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冯蕴微微笑着。 “恕我愚钝,听不懂世子的话。” 淳于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饱含深意,若有所指地道: “怎么就把自己嫁了呢?” 冯蕴抿了一下嘴。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嫁是没嫁,现在好像也没个法,但她……犯不着跟淳于焰解释。 “此话,世子当去问将军。” 不轻不重就将淳于焰的话堵了回去。 淳于焰也不恼,拿起茶盏将饮未饮,盯着她看片刻,突然往下一放,“我不高兴问他。就想问你,是不是不准备对我负责了。” 不知是手没拿稳,还是有意使坏,那瓷盏突然便倾斜在几上,水渍受力往下淌,冯蕴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比她更快。 迅速的,无声无息地覆过来,握住她的手。 冯蕴没有挣扎,而是抬眼看他。 她不话,目光有几分厉色。 淳于焰也不话,似笑非笑。 四目相对,寂静里只有衣料摩挲的沙沙声。 淳于焰越握越紧,好像隔绝了整个世界,双眼里只有女郎艳美的面容上浮起的红晕。 他笑着牵开唇角,慢悠悠地道:“没有关系,你嫁了人,我便不要脸些,当你的奸夫吧。” 冯蕴缩手,没缩回来。 “有病就吃药。” “冯十二。”淳于焰又道:“你不管我,我这辈子便毁在你手上了……” 隔着一张木案,淳于焰身上的鹅梨帐中香若有若无,好似带着淡淡的甜,那双眼潮湿幽怨便显无辜,眼睫毛微微上翘的弧度,轻盈扇动,极会勾人。 “这阵子找了大夫,全然无用。但对着你……”淳于焰盯住她,双眼缠绵而柔软,“你看,仅仅只是握一下你的手,我便有反应了。” “是么?” “要看吗?”淳于焰拉她。 冯蕴笑着起身,看着他荧荧闪烁的双眸,用另一只手拿起茶壶,面无表情地从淳于焰的头上倒下去。 茶壶里的水是温热的,水渍顺着青丝滴下去,有些在面具上,有些在面具里,从下巴落下去,湿透了他的前襟。 周遭归为平静。 淳于焰闭着眼睛。 水液浸过衣料,身子便有些发凉。 他一动不动,半晌才松开冯蕴的手,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温柔。 “果然是我的冯十二。” 他眼睫上挂着水珠,为那双本就潋滟的桃花眼,平添了几分魅惑的深邃。 “对自家男人,下手是真狠。” 这个厚脸皮。 冯蕴坐回去,冷着脸斜眼看他。
“还有更狠的,要不要试试?” “有何不可?”淳于焰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轻轻笑着,就好似被她的话撩出了心底最原始的渴望,目光融在氤氲的光线里,变得轻佻而兴奋。 “只要十二勾勾手指头,我便任你使唤。想怎么使,就怎么使……” 冯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规规矩矩。 长裙勾勒的腰肢,纤细绵软,看着是一个恬静温婉的女子,可那挺直的脊背,坚定冷冽的双眼,却如月射寒江,梅影疏斜。 那种夺目的光彩,淳于焰不曾在任何女子身上看到过…… 他早知冯十二很美。 可越接近她,这种美便越是诱人。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像故意讨打的狗,对她喜欢得不行,得却恬不知耻,“十二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试一试更狠的?” 冯蕴神色平静地道:“世子既知我是有夫之妇,就该讲究些,不要坏我的名声。” 淳于焰一怔,唇角倏地掀起笑意。 “我看你冯十二也不是个讲究人呐?找我做石墨生意时,要尽好处。眼下和议馆那么大一块肥肉,还是我争取来的,你却挖我墙脚,还不肯分我一杯羹。” 果然…… 最打动饶,从来不是感情,而是利益。 冯蕴笑了一下,正色道:“世子早这么话,你我就不会生出这些误会了。我当然可以让世子参与,但有一点……” 她顿了顿,凉凉地道: “方才我与涂家坞堡的文田叔谈起来时,发现一个问题。鸣泉镇一半属信州,一半属淳宁,也就是,一半属晋,一半属齐。那和议馆修在中界,就不该全由晋国来承担费用。” 淳于焰眯起眼。 “你是想让我出面,找萧呈要钱?” 冯蕴微笑,“跟聪明人话,就是轻松。” 淳于焰勾了勾唇,越发觉得冯十二心狠。鸣泉乃至信州,不久前那是属于齐国的。 占了人家的地,还要理直气壮让人家出钱。 这跟砍了萧呈一刀,还要放他的血,有何区别? 这女人狠起心来,真没他什么事。 想到在并州城里见到萧呈时那落寞孤冷的样子,淳于焰来了兴致,望着她道:“我有什么好处?” 冯蕴道:“你我利润共分。” 淳于焰摇摇头,双眼眨也不眨地盯住她,“我金玉满堂,富甲下,岂是恩惠可以打动的?” 冯蕴道:“那世子提个方案。” 淳于焰笑了笑,低声道:“可以按涂家坞堡的协议分利润,但我要有额外的好处……” 冯蕴扬了扬眉梢:“世子请。” 淳于焰望向几食盒里的松子糖,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低低地道: “你喂我吃一颗。” 自在,轻松,理所当然。 冯蕴看着他那副欠揍的样子,笑了下,纤纤素手拿起一粒松子糖,眯起眼道: “世子把面具摘了,我就喂。” 她是存心为难淳于焰。 要让这位世子在别人面前摘下面具,可以比让他脱衣服还要艰难。 这是淳于焰最讨厌的行为,没有之一…… 然而,淳于焰直勾勾地笑望着她,抬手便取下面具。 “有佳人兮,何须遮掩?你男饶盛世美颜,本该由你来赏……” 啧! 冯蕴浑身一阵恶寒。 但眼前美景确实难得。 剑眉下的桃花眼多情带笑,高挺的鼻梁,无瑕美玉般的脸,丰姿奇秀,神韵独迎… 即便上次看过,仍是一见炫目,甚至可以美到让人忽略他的恶劣行径…… 好在冯蕴不是没有见过美色的人,不会因此就被迷惑了心智。 “张嘴!”她向来话算话。 既然淳于焰摘了面具,她伸手便将松子糖递到他的面前。 淳于焰认真低头看着那只手,缓慢地闭上眼睛,张开嘴巴,“啊……” 冯蕴有些好笑。 然而,松子糖还没有来得及送到淳于焰的嘴里,一道人影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一身重甲,腰悬长剑,俊脸晦暗眼风凌厉,没什么表情地按住她的手腕,取下那一粒松子糖,然后扼住淳于焰的下巴,将糖塞了进去。 淳于焰笑着去含那指头。 男人虎口微合,他的嘴便合不拢了。 松子糖在舌尖转了一下,还没有尝出甜味来,便从嘴角滑下…… 淳于焰陡地睁开眼,对上裴獗冷漠的双眼。 像是突然刮来的一阵寒风,裴獗侧脸锋利如刃,将几上的食盒拿过来,抬高淳于焰的下巴,把糖果全部用力塞入那张合不拢的朱红唇扉。 “好吃吗?多吃点。” 第185章 奸夫茶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85章奸夫茶艺松子糖卡在淳于焰的喉咙,差点要了他的命,等裴獗松手,他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面红耳赤地抬头。 “兄何故生气?一介妇人尚且大气端方,不与我计较,你一个大将军,竟为一粒松子糖羞恼。可笑至极!咳……咳咳……” 明明不是糖的事。 他偏装不懂。 冯蕴垂眸,敛着表情,在裴獗面前,老实得很。她现在可是在裴獗手下接了个大活赚钱,得罪不起。 “将军,要饮茶吗?” 裴獗嗯一声。 冯蕴去拿茶盏才想起,方才都倒淳于焰的头上了,于是抱歉地看一眼裴獗。 “方才世子渴得紧,全让他喝光了。我这便让人续水,重新煮茶。” 裴獗注意到淳于焰那一身衣裳都浸润了,地面略显狼藉,无须多问也知,他在冯蕴面前没有讨得什么好。 他眼眸不动,盯着淳于焰。 “糖也吃了,世子还不舍得走?” 淳于焰揉了揉被他捏得酸涩的脸颊,淡淡地笑。 “妄之兄,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裴獗侧目,“看来世子有自知之明。” 既然是客人,就不该对女主人动手动脚,淳于焰让他噎了一下,也不觉得理亏。因为他从来都不讲什么道理。 但在裴獗冰冷的目光逼视下,仍是收敛了笑容,轻咳一下。 “我与十二私交甚笃,又有合伙生意,来往密切些也是有的,兄不会为这点小事介怀吧?” 又起身朝裴獗一揖。 “若有得罪处,兄大可指责我,莫罪十二。” 房里安静,裴獗不说话,越发衬得淳于焰温和小意。他真把自己摆在奸夫的位置,还帮着遮掩解释,一席话说得简直“茶艺”超群。 裴獗不多话,“和议之事,有劳世子。我们夫妻的家事,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好说好说。”淳于焰看着冯蕴,拿起桌上的面具,含笑浅浅地戴回去。 倾世容貌转瞬变成冰冷面具,冯蕴有些感慨。这淳于焰要是当真以真面目示人,想来是没有生意做不成的。 裴獗这么冷心冷肠的人,方才当着那张脸,竟然也没有说什么狠话。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命好…… 她刚想到这里,冷不防看到裴獗拍了拍淳于焰的肩膀,一把将他扯了起来。 “世子,恕不远送。” 淳于焰就那样被裴獗推了出去。 外面传来向公公的哎哟声。 “狗东西。”淳于焰踢了他一脚。 “怎么不早点通传。” 向公公那个委屈呀。 不是他不通传,是根本就来不及就让左仲的刀架在脖子上了,他要敢出声,明儿个主子身边伺候的,只怕就换成了别人。 淳于焰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只是拿他出气而已。 抖一抖衣袖,再出门时,又是那一副矜贵风华不可一世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方才在屋子里让冯蕴和裴獗轮番搓磨过。 “等本世子从并州回来,再找他们算账。” 屋子里,冯蕴笑盈盈地让小满重新续水煮茶,自己去添了些香料在香炉里,等地上的水渍都打扫干净,这才坐下来与裴獗相对。 “将军可用过饭了?” 她就像没事人一样。 不就方才和淳于焰的事情解释。 要是萧呈,这时可能会说“你就那么守不住”“是谁给你的胆量,和男人勾勾搭搭”一类的话了。 可裴獗好似对她的私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显然他也没有当真认为二人是真夫妻,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淳于焰。 只道:“你从安渡叫了人来?” 冯蕴心弦微收,来不及细想此刻的情绪,嗯声便道:“我已跟文田叔商量了一个章程出来,这便给将军过目。” 和议馆的布局图,结构,工期,用料,安防布置等,冯蕴都标注得十分详尽。 裴獗看罢图纸,黑眸微深。 “这些全是蕴娘的想法?” 冯蕴看出了裴獗眼里的质疑。 因为图纸上的建筑,和平常所见略有差异,制作工艺也不同。那是她上次修农具坊时,从阿母的书中,再结合涂家坞堡的建筑实际设计出来的。 “是我和文田叔共同的想法,也是书上圣人的想法。” “书?” 裴獗很少追问什么。 冯蕴笑了笑,便道:“阿母留下的,将军应在我房里看到过,数百种生产技术,还有各式工具工序,包罗万象……” 算是一次性解决了他的疑问。 包括她从入营开始做出来的异于常人的举动,也都有了解释。 裴獗没有说话,专注地望着她,眼神复杂。 冯蕴又道:“将军放心,我保证会在工期内,保质保量的完成,而且……” 她目光微闪,带笑的声音像蒙了一层轻雾,透着意有所指的慵懒,“外人来修这个议馆,将军也不放心吧?” 修房造屋大有学问,有的是暗藏玄机。 和议馆当然要自己人来主事,才能放心。 冯蕴生怕他拒绝,又压上一记重锤。 “除非将军仍不信我,怀疑我与齐国有苟且?” 裴獗沉下脸来,目光投向她白透的脸颊。 “身子可大好了?” 冯蕴没有想到他问的是这句话,怔一下当即浅笑。 “将军看我是哪里不好吗?” 又默默垂眸,“就是月信来了,别的都好。” 裴獗看着她湿湿亮亮的眼睛,下腹微微紧绷,伸出手就将人拉到近前,吻一下她的脸颊,深深搂着,如交颈缠绵一般,哑声问:
“十日之期,可来得及?” 在冯蕴的章程上,写的是十五日工期,这也是她预计的最短工期,没有想到裴獗比她还要狠,直接压缩到了十日。 “有点紧张。”冯蕴在他怀里有些麻软,手指探上他宽阔的肩,慢慢地缠上他的脖子,“但木质砖垒的结构,只要将军给我足够的人马和材料供应,可以一试……嗯。” 尾音她便呻吟出来。 裴獗的手覆上宽衣捏揉,她禁不住战栗,失控出声。 叫声未落,耳侧传来轻微的弱响。 二人缠绵至此,冷不丁听到动静,身子倏地绷紧。 屋里有人? 循声望去,帘子后是鳌崽的脑袋,一双困惑又防备的眼睛,死死盯着裴獗。 它对裴獗是很畏惧的。 在他进门的时候,鳌崽就藏起来了。 可是,但它听到冯蕴的叫声,再害怕也是要出来保护姐姐的。 冯蕴看到鳌崽盯贼似的盯住裴獗,一副跃跃欲扑的样子,噗一声,伏在裴獗肩头闷笑。 “鳌崽不许将军干坏事。” 裴獗眉梢蹙了下,探手到小几上找出一粒松子糖,丢过去给它。 鳌崽动都不动。 冯蕴从他怀里起来,对鳌崽道:“崽别怕,这是姐姐的狗男人。他不伤姐姐。” 裴獗:…… 看着她用情欲迷离的眼神和笑意,说得轻佻至极,裴獗不带情绪地松手,放开了她。 冯蕴回头:“我是不是败了将军的兴致?” 裴獗:“没什么兴致。” 两人明里暗里纠缠这么久,冯蕴并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当然这些事情也不紧要。 裴獗是习惯主宰的男人,无论床笫间,还是生活上,碰上她这么一个离经叛道不受掌控的异类,难免会多生些心思。 冯蕴秀眉微扬,靠过去贴着他坚实的胸膛,畏寒的体质,让她本能地想要在他身上汲取温暖。 然而,裴獗被打岔一下,好似真的没有了兴致,揽住她的后背拍了拍,示意她坐好,平静地道: “近些日子,信州城不会平静,牛鬼蛇神都会登场,你出门多带人手。” 又扫向鳌崽,“把这只狗也带上。” 冯蕴:…… 鳌崽:…… 最多说它是猫了,说它是狗算什么? 冯蕴觉得这是对她叫他“裴狗”的打击报复,但没有为鳌崽和自己申辩。 寻常情况下,裴獗不会特地叮嘱她,只需要吩咐叶闯就行了。 这么郑重其事,是怕她支开叶闯,私自行动。 其实冯蕴知道,裴獗不愿意她掺和,所以才一心想支开她回安渡。 但她坚持,他也就没有阻止。 就冲这一点,冯蕴觉得裴狗值得一个鸡腿。 “灶上煮了烧花鸡,也是按我的食谱来做的,将军等下尝尝?” 冯蕴知好歹,识时务。 裴獗也很配合,嗯声浅应。 冯蕴看一眼刚煮沸的水,提起来为裴獗倒了一大杯,看他正经端坐,手指头都不碰她一下,心情变得有点微妙。 “我陪将军用过饭,下午就去鸣泉镇,带文田叔和几个匠人实地走一走,争取今日就测量出来,做好施工图纸给将军过目,也好让将军在太后面前交差。” 这么大的事情,裴獗自然要上报的。 只是说起李桑若的时候,她眼眸微飘,故意说得酸溜溜的。 裴獗沉默。 他不用向任何人交差,但冯蕴要为他着想,他也由着她。 冯蕴没有得到回应,对着那挺拔的身影,半真半假地笑道:“我听说这次和议,太后会来信州。妾定会谨言慎行,不让将军为难。” 裴獗嘴皮动了动,刚想说什么,烧花鸡上来了,两个仆女端着餐盘吃食,放到旁边的桌案上。 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裴獗突然回头。 “和议馆的事,还得萧呈点头。” 所谓和议,当然要遵照双方的意愿。 冯蕴微微一笑,“他会同意我的章程。” 裴獗眼眸黑沉,看她一眼,终究没有问出她为什么这么笃定。 “吃饭吧。” 冯蕴同裴獗对坐用膳,片刻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又叹一声,自己主动解释,“齐国内忧外患,国库空虚,这时的萧呈,就如热锅上的蚂蚁,急需和平来维持稳定,向内发展。哪里来的势力挑三拣四?放心,等到了谈判桌上,将军大可狮子大开口,多讨些好处。不过有一点……” 裴獗:“什么?” 冯蕴微微一笑。 “为朝廷争利和为自己谋利,有所区别。” 裴獗侧了侧脸,看着她盈盈带笑的眼,轻嗯一声。 冯蕴很满意他的反应,因为她故意把他和李桑若放在了对立面…… 而裴獗接受了这个暗示。 为此,她心情美妙,不仅为裴獗夹菜,吃罢起身时,还特地凑过去抱住他,在那冷漠得不近人情的脸上,轻轻吻了吻。 “我去为主公效劳啦。” 丛文田在等,她亲完人就走了。 裴獗停下筷子,看着她背影消失,这才端起碗来,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 要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夫人在的时候,将军吃饭会斯文很多,夫人一走,将军的速度少说快上两倍。 纪佑守在门外,等将军出来,和左仲对视一眼,默默跟在背后。 “将军为何不告诉夫人?” 纪佑比左仲性子活泼一些,更憋不住话。 裴獗回头看他一眼,“什么?” 纪佑道:“将军受那样多委屈,夫人却浑然不知……” 第186章 多有委屈 他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去。

身为裴獗的贴身侍卫,他们其实并不了解大将军是怎么想的,对夫人又是什么样的情意。

但是,他们会替主子感觉到难受。

和议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城风雨。

信州城里无数人在私下传谣,说冯蕴和萧呈早有婚约,人家两个郎情妾意,两心相悦,是裴大将军横插一脚,强夺人妻。

还有人说他们将军不是丈夫,是姘夫。

侍卫营每次都会收到各路斥候的消息,外面的人听了都气得要死,何况他们?

但将军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在夫人那边,更是一个字都不提。

这让纪佑很受不住,想把将军的嘴巴撬开。

“好歹要让夫人知道,将军不是那样随便的人。旁人不知情,夫人再清楚不过,她是怎样入营跟着将军的,哪里就强夺人妻了?我们将军犯得着强夺吗?有的是好看的女郎送上门来……”

左仲拉他袖子。

见他仍在滔滔不绝,又用力一扯。

将军的心思,他们不该猜测更不可置疑。

纪佑知道自己僭越,只是心里搓火替裴獗感觉到委屈,忍不住抱怨,见裴獗沉默转头,他当即停下,“属下多话了。”

裴獗看他一眼,没有责怪,但也绝口不提这事。

“去请温将军来一趟。”

纪佑耷拉下眉眼,拱手,“喏。”

-

城里的传言,温行溯也听说了。

不过,究竟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为和议争取谈判的条件,还是有人存了别的心思在中间乱搅浑水,无从查实。

温行溯做过信州守将,也曾是领兵将军,他非常清楚流言的力量,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去见裴獗的时候,他以为裴獗是为了此事。

不料,裴獗正襟危坐,木案上放着一本名册,不动声色地道:

“温将军看看。”

温行溯行个礼,上前捧过册子,翻开一看,就变了脸色。

名册上是中京使团的信息。

包括他们的名讳、身份、官职、家世背景,乃至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十分详尽。

这样的东西,应是绝密。

温行溯放下册子,深深地揖拜,郑重其事地朝裴獗行了个礼,这才道:“将军这是何意?温某不懂。”

裴獗安静地看他,指了指面前。

“坐。”

温行溯与他对视片刻,这才垂着眸坐下。

名册就在面前,二人相视片刻。

裴獗道:“我想让温将军来负责和议期间的防务。”

裴獗没有找北雍军麾下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找他,温行溯有些意外。

和议是大事。

现下拟定的条款,能不能落到纸上,取得一个让双方都满意的平衡,让和平的真正到来,眼下尚无定论。

因此,和议期间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会因为一点小问题,从而影响最终的结果。

安防更是重中之重,两国都会找自己最信得过的人。

而温行溯没有领裴獗的职务,说好听点是个将军,说难听点,仍是一个俘虏。

这样的身份是十分尴尬的。

“多谢将军看重。”温行溯道:“不知将军为何找我?”

裴獗敲了敲桌案,微微抬头看过来,目光冷肃,语气舒缓。

“有两点思量。其一,温将军熟悉信州,熟悉齐军,有便于更好的招呼。其二,温将军是腰腰的兄长,是我内兄。其三……”

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李”字。

又迅速地抹开。

“此事只有温将军来办,我才放心。”

很显然,邓光的背叛和奇景坡惊马两件事,让裴獗对李宗训有了更强的戒心,他担心李宗训对北雍军的渗透,不只有邓光一人。

“此事,不算与齐军敌对。温将军不会拒绝吧?”

温行溯笑了一下。

这何止不是敌对,还是安保。

从另一个角度说,他可以借此更好的保护齐国使团。

“多谢将军信重。”

温行溯应下,内心隐隐有点不安。

裴獗防备李宗训是好事,也是腰腰一直盼着的,尽管他不全然知道为了什么,但那种对于冯蕴的行事目的越发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十分担心。

他慢吞吞地道:

“将军不该让腰腰掺和进来。”

裴獗沉默一下,“我管不住。”

温行溯:……

这种话,居然是裴獗说出来的。

他都管不住,自己又如何管得住?

唉!

-

回到居住的寒江院,温行溯即刻让司画把申屠炯和杨圻叫过来。

兄弟三人屏退下人,品茶交谈,说到此事,都不免意外。

“裴大将军果然放心我们?”

他们可都是齐人。

一旦他们与萧呈互通款曲,那可是防不胜防了。

温行溯道:“这便是裴獗的厉害之处。”

他看着申屠炯,“我们是齐人,我们也最了解齐人……”

了解齐国使团,监视晋国使团,还值得裴獗信任的人,他们还真的最合适不过了。

杨圻思量片刻,叹口气。

“裴将军大气!我齐国若有裴獗这样的英雄人物,又如何会落到这般地步?”

申屠炯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杨兄弟,慎言。”

眼下他们身处晋军,说“我齐国”那是大忌,自己在私下说说无妨,一旦落入有心人的耳朵,那可是要招来大祸的。

杨圻明白失言,拱手朝温行溯告了一饶。

又失笑而叹,“要说裴大将军,我杨圻心服口服。可若说……让我们去效忠晋国那三岁小儿,岂不荒唐可笑?”

温行溯想到冯蕴的话,伸手拍了拍杨圻。

“我们帮的是裴獗,不是晋国朝廷,只当回报大将军的知遇之恩吧。但方才这些话,仅你我兄弟三人说说即可。”

申屠炯和杨圻是何等通透的人?

一看温行溯的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今是什么世道?

扯旗造反自立为王的人,多的是……

如果是裴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申屠炯和杨圻对视一眼,突然眼睛里便生出光来。大丈夫立于天地,怎不想有所作为,闯出一番锦绣前程?

他们得裴獗信任,若真有那一日……

何愁不能衣锦还乡?

-

鸣泉镇离信州很近,是个水乡,有一口闻名遐迩的泉,叫鸣泉,据说夜里站在泉眼旁边,可以听到姑娘的歌声。

既为镇,必有行营驻扎。

在淳宁那一头,有齐军的驻军,大约有两三万人,离街巷民居约莫有五里地。

今日的鸣泉镇格外热闹。

小镇只有一条街,大多关门闭户,仅有一家食肆开张着。冯蕴马车经过时,可见炊烟升起,有饭菜香味传来。

冯蕴撩起帘子一角,望过去。

食肆很简陋,茅草搭的棚子下面架了几张小方桌,篱笆糊的灶台半隐在外,一眼就可以看个通透。

但这么小的食肆里,居然坐了约莫有二十来个汉子,一个个都长得极为高壮,挤在桌子边,看上去有些违和。

食肆里没有大鱼大肉,桌子上摆放的是水引饼,开花馒头,还有浆和米汤,清得照得见人影。

他们不交流,不说话。

看到马车经过,一个脸长得比饼还圆的汉子抬起头来,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去。

冯蕴这时已将脸隐在了帘后。

“告诉叶侍卫,谨慎些。”

小满嗯一声,坐到外面的车辕上去,和叶闯小声说罢才又回来。

大满见冯蕴沉吟不语,问道:“女郎可是觉得那些人有问题?”

冯蕴摇了摇头,双眼半阖着道:“这阵子鸣泉定会成为是非之地,防着些没坏处。”

大满嗯声。

突然道:“那人群里,仆女看到有个人极是面熟……”

冯蕴睁开眼看她,一言不发。

大满让她看得有些紧张。

她越发摸不准主子的脾气和态度,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冯蕴并不全然信任她,甚至有点防备着她,但也不会刻意为难她,会像对小满一样,将她带在身边……

大满压下那种不安,低着头道:

“仆女有个姨母,当年嫁了一个鳏夫,那鳏夫前面有两个儿子,仆女曾见过两次,后来说是投身行伍去了,方才好像就坐在那里……”

冯蕴:“你没有记错?”

大满咬着下唇,点头,又摇头。

“多年不见,仆女不敢肯定。”

冯蕴又望向小满,小满懵懂地看看她,又看看阿姐,摇脑袋。

大满道:“当年小满还小,应是没有印象了。”

冯蕴嗯一声,“明白了。”

如果没有看错,那便是齐军早早就将人布置到了鸣泉镇,融入了当地百姓中……

萧呈那性子是半点不肯饶人的。

打在他脸上的耳光,他能记一辈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冯蕴笑了一下,唇角荡着笑。

“人多热闹。” 第187章 要钱要物 文田叔带了绳套量具,两个匠人在一旁测量,一个人记录。时间很紧,大家都很认真做事。 冯蕴带了邢大郎过来,这孩子那机灵劲儿真不像邢丙亲生的,跟在冯蕴身边,一口一个“俺”,看着憨厚,做起事来十分麻利。 冯蕴带着他周围走了一圈,回头交代。 “小州,你替我去办件事。” 邢大郎最喜欢跟着女郎做事了,一看女郎那温和的笑容,眼里灵光闪动,就知道就会有好事发生。 他拱手行礼,“女郎请说。” 冯蕴道:“你看到眼前这片地没有?” 邢大郎点点头,“小人听说了,这里要修议馆。” 冯蕴道:“你去打听打听,找里正买点村里荒地。十亩不嫌少,百顷不嫌多。” 邢大郎大惑不解。 “女郎为何要买地?我们长门庄里的地,都种不过来了。” 冯蕴微微一笑,“只管去打听。除了问有没有荒地,再问问价,别的事情不用管。” 邢大郎向来听吩咐,得令便出去了。 等冯蕴这边事情做完,他回来了。 “荒地是有的,价格也不贵,但小人听村里人说,北雍军占领信州后,都说要打仗,好多人收拾细软南下避难,我们买了地来,也找不到人耕种的……” 冯蕴微笑,“无妨。” 邢大郎弄不懂女郎的想法,但女郎说行,就一定行,他道:“那小人这便去下定?” “不急。”冯蕴道:“还不到时候。” 邢大郎更是弄不明白了。 回信州的路上,这小子还在埋头琢磨。 他是很爱琢磨的孩子,不弄清楚就不舒服,好几次张嘴想问冯蕴,见女郎阖眼养神,又开不了口。 等回到春酲馆,下了马车,女郎才睁开眼看他。 “想问什么,就问吧。” 邢大郎脸一热,看着女郎盈盈的目光,那种被人看穿的尴尬便浮了上来。 “女郎为何什么都懂?” 冯蕴笑道:“这样吧。明日一早,你带着账簿来找我,我再跟你细说。记得,账上有多少可以活动的银钱,都须理出来。” 邢大郎眼睛亮开,深深一揖。 “小人明白。” 大满和小满跟了冯蕴一路,也看了一路,同样被她弄得好奇。 小满问:“女郎到底为何买地呀?” 冯蕴瞥她一眼,“去备水,你家主子要沐浴了。” 她极好洁净,出去一趟,回来就想泡一泡,洗干净再舒舒服服地躺下来抱鳌崽…… - 连续下了两天雨,信州的天越发寒冷了,好似比晚年要更冷上几分,士兵们出门巡逻,都要先双手哈口气,再跺上两脚,骂两声老天…… 这样的天气,无疑为即将到来的和议增加了促成的几率。 太冷了,没有士兵想打仗。 裴獗走入营房时,几个士兵正围在炉子边烤火,哆哆嗦嗦的,看上去都有些冷。 冷不丁大将军站在面前,吓得脸都变了。 “大将军来了!” “大将军……” 值守的时候躲着烤火,他们心里都道自己完了。 不料裴獗只是皱了下眉头。 “军棍欠着,各归各位。” 说罢人就走了。 几个士兵愣了愣,面面相觑,随即就笑咧了嘴巴。 “大将军成婚后,人变和气了。” “那是。有地方泄火了,就不找咱们麻烦了。” “少说屁话。赶紧上哨岗。” “他娘的,这天真冷。” 出奇的冷。 可冬衣没有发下来,他们还穿着那一身,很是难熬…… 一年多的战争,军需是一直在发放的,可近两个月,总在推迟。 要说晚年这个时季没发冬衣,还能忍一忍,今年冬天来得早,下雨变天冻死狗,将士们都面临着冬衣短缺的问题…… 裴獗到了中军帐,便找来了行军长史覃大金。 人要吃喝拉撒,兵要解决温饱,因此统管衣食住行的覃大金每天都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腰上的油抠下来熬汤,把身上的皮剥下来制衣。 看到裴獗,覃大金头都抬不起来。 “末将已派人去催了两回,武库司每次都说,快了快了,马上要运送了,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呀。”
裴獗沉着脸,低头在文书上提笔写了几个字,递给他。 “从虎贲军里调度一批冬衣过来。” 虎贲军驻扎在平阳、陇关等地,算是大后方。 而北雍军从开战伊始,便一直冲锋在前。 按道理,冬衣发放要优先考虑前线士兵的,可武库司说,前任库藏官弄错了,把冬衣全送到了虎贲、龙骥和皇城禁军,剩下的就不够发放了。 覃大金气愤不已,待要发怒,人家就说了,那个派发的库藏官,已然被朝廷免职,该处罚的人也都已经处罚了,只是发下去的冬衣,不可能再一件件收回来给北雍军。 覃大金听得犯恶心。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有人在故意给北雍军穿小鞋。 说起来北雍军和虎贲,龙骥一样,都是大晋的军队,但北雍军的前身,就是裴家军,是裴獗的祖上带出来的,曾跟随晋太祖立下过汗马功劳…… 后来熙丰皇帝改制,这才编为北雍军,重新改了名号。 只是,在朝廷那些人的眼里,还是习惯性把他们当成“裴家军”。 这次针对性这么强,又有邓光叛变的事情,莫说裴獗,就是覃大金心里都窝着火…… “这不就是暗里欺负人吗?” 裴獗平静地将函文递给他,火漆封缄,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去办。” 覃大金咽下那口恶气,“末将明白。” 走了两步,又回头朝裴獗拱手。 “这次信州和议,太后来了,将军务必当面告他们一状,太后殿下圣明,最是看重将军,必定会为北雍军做主。” 在大多数将士的心里,李桑若是有一个好形象的。 这么多年细心经营,她对外展现的是一个临朝太后该有的仁厚和操守。 覃大金的想法,跟很多人一样。 北雍军一路扶持小皇帝登基,太后就该跟他们一条心,没有过河拆桥的说法。 裴獗还没有回答,就看到了门外的冯蕴。 她款款而来,手上拎个食盒,朝门外的侍卫欠了欠身,就停下脚步,温柔地候在那里,好像在等他们说完正事。 裴獗:“你先下去吧。” 覃大金应了声,回头对上冯蕴的笑容,突然便想到将军和李太后曾有婚约,以前朝中也有人议论过他俩有私情…… 想到自己方才的话,可能会落入冯蕴的耳朵里,很是尴尬,很是歉意,不由就多看了裴獗两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好像真有那么点做贼心虚的意思了。 他脸臊热,出门时,朝冯蕴端正地行了个礼。 “夫人。” 冯蕴越过他看一眼堂上的裴獗,微微一笑,欠身还礼,没有说话,便迈过了门槛。 她温和端方,覃大金却心脏发紧。 走出门再摸后颈子,感觉凉飕飕的。 - “将军。”冯蕴上前行礼,微微欠身。 裴獗:“你怎么来了?” 冯蕴将食盒拎过来,放在裴獗面前的桌案上,揭开便闻到食物的香味,她微微抿唇而笑。 “听叶侍卫说,将军操劳,近来胃口不佳,妾听了可心疼呢。天气凉下来了,不吃好的可不行。” 裴獗眼波微动,抿唇看她。 一言不发。 那表情就像是在看她要搞什么鬼似的。 冯蕴眼角弯了弯,将筷子塞在他手上。 “将军看我做甚?吃啊。” 裴獗不接,盯住她。 “无事献殷勤,意欲何为?” 冯蕴扑哧一声笑开,“妾在将军心里,就没有半点温情吗?” 裴獗:“没有。” 冯蕴抿着嘴巴微下一弯,“好吧。” 她垂下眸子,收拾桌面上的碗碟,说得幽幽怨怨,“既如此,那我拿回去便是,一片真心让将军曲解,妾委屈得很……” 裴獗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将东西放下。 “说吧,要什么?” 冯蕴展颜一笑,“钱。” 看裴獗面不改色,她又添上两个字,“很多钱。” 一片真心很多钱。 裴獗扬了扬眉头。 “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第188章 敲打敲打 “买地。”冯蕴在他的身侧坐下,端起他放在桌上的茶盏,不见外地轻啜一口,这才笑盈盈从食盒里掏出一张黄纸。 “请将军过目,大生意。” 上面是她算好的账。 以及在鸣泉买地的可行性。 她习惯把每件事情,先捋清楚再交给裴獗。 一目了然。 裴獗轻描淡写看一眼,眉头略微打结。 “和议结束,鸣泉便无用了。荒地不产粮,难有进项。蕴娘买地做甚?” 乱世底下地广人稀。 大量抛荒的地,无人耕种。 要买也该买良田,她的行为很是令人费解。 “我买地,不是用来种的。”冯蕴狡黠地笑,“我阿母书上说,两国交界,水陆双通,那叫通商口岸,是往来互市的好地方……在晋国占领信州前,鸣泉当然不算通商口岸,但往后就是了。白菜价买口岸好地,我不赚谁赚?” 裴獗没有吭声。 屋子里寂静一片,没有生火,冯蕴十分畏寒,觉得冷,坐得离他近些,双手挽到他胳膊里,身子靠住他,看上去很是亲近,就像是寻常夫妻在商量家里的金钱用度。 “原本我也是犹豫的,可今日去实地看了以后,发现鸣泉是个好地方,官道直达,有渡口河流,来往十分便利……再有一个议馆横跨两国,等和议以后,通商互市,必会发展成来往客商的贸易之地。到时候,我那些荒地,就值大价钱了……” 裴獗盯着他,眼神黑漆漆的。 冯蕴又轻轻肘他,兴奋地眨眼: “最紧要的是,地价低廉,相当便宜。” 裴獗问:“有多低廉?” 简短地说完,他好似见不得她怕冷的样子,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连人带氅子裹住。 冯蕴身上一暖,声音便软和下来,双眼放光地看着他,“亩价不足千钱。小州今日去谈,出八百钱便有人意动,这还只是眼下的价格。再有两日,会更便宜。” 裴獗察觉她语气的笃定,看来一眼。 “何出此言?” 冯蕴笑了笑,将今日在鸣泉的所见所闻告诉他。 “齐国有探子混入鸣泉,将军难道不想除之而后快吗?若由得萧呈抢占先机,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裴獗:“哦?这与地价何干?” 冯蕴莞尔,笑得神秘,“一旦将军派人过去清理,民众一看有人杀人放火,心下更是恐慌,地价就更不值钱了,岂不是更为低廉?” 全让她给算计明白了。 算来算去,算到他的头上。 裴獗沉默一下,“我没有钱。” 冯蕴轻咳两声,大失所望地看着他。 “将军的钱呢?” 裴獗看着她:“离中京时久,身无长物,仅有的私产,全置办了聘礼。” 聘礼! 冯蕴如梦初醒。 “对啊,你的聘礼呢?” 裴獗看她浑然没当回事,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样子,眉头皱了皱,“撤离并州那日,让覃大金抬上了战船。” 冯蕴眼皮跳了下,“然后呢?” 裴獗:“没了。” 冯蕴问:“哪里去了?” 裴獗沉吟道:“军中冬衣短缺,我让覃大金拿去换钱,先在民间采购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冬衣都要靠裴大将军自掏腰包采购了? 冯蕴想想那十二抬聘礼,有点肉痛。那里面有不少值钱的好东西,结果抬到她面前让她看了一眼,就抬走了。 果然大婚什么的,全是假的。 当然,她也知道轻重缓急,虽然有点可惜,倒不觉得裴獗这么做是有错的。换了她,也会先保障手下人的温饱,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如何领兵都是空谈。 她不说什么,脑子里在想去哪里搞钱,裴獗语气却带了一丝愧意,手在她腰上紧了紧,低低道: “等回中京,我给你置办更好的。” 屋里光线暗淡,他眼里更显幽深。 冯蕴抿唇看过去,目光微炽。 “将军不觉得憋屈吗?” 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每天吃喝拉撒都是数目巨大的开支,朝廷再一拖延,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到了上眼药的时候,冯蕴毫不含糊。 她凑近裴獗,盯住他的眼睛。 “三军无寸布御寒,丞相有黄金置宅。赏罚不明,人为草芥。如此昏聩之主,怎配将军效犬马?” 裴獗握住她的手,目光微沉。 “连年征战,国库不丰。按旧例,北雍军应在当地征粮征税……” 这是晋国朝廷的说法。 北雍军占领万宁安渡等地后,按旧例本该在当地征粮征税,以作军务开支。 也就是说打一路吃一路,就食于民。 可是,因为裴獗的战时政令,分田免税,救济民生,百姓日子是好过了,但军务开支却少了。 冯蕴觉得这是裴獗在为李桑若找借口,哼笑一声,看着他道: “依我看,这是朝廷对将军的敲打。让将军以后不要再独断行事。” 裴獗静默不语。 冯蕴俯身为裴獗夹菜,喂到他嘴里。 裴獗皱眉偏头,不肯就。 冯蕴手伸在半空,执意要喂。 裴獗静默,片刻张开了嘴。 冯蕴笑着送过去,眼里的锐光碎开了,声音如同和煦的微风。 “强将弱国,朝廷防着将军也是常情。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士们跟着将军征战沙场,九死一生,到头来竟然被人克扣温饱,岂不是令人寒心?”
说罢见裴獗蹙着眉头,又笑开。 “不好吃吗?” 裴獗道:“好吃。” 冯蕴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尤其对裴獗这种死脑筋大木头来说,要他背叛大晋朝廷背叛李桑若,只怕比让大兄跟萧呈决裂还要难上许多。 她知道急不得,更逼不得,否则意图太明显,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不再多说,而是俯耳上前,吐气如兰。 “还有更好的,将军要不要吃……” 裴獗低头,腹下的隆起便被小手包住。 女郎看着他,眼睛里柔得滴水似的,轻轻挠动,“晚上好好侍候将军。” 裴獗:…… 不是月信来了吗? 冯蕴大胆与他对视着,看那冷峻的面孔和深邃的眼,忽地很是兴起,偷偷用力捏一把,用口型叹息一声“好大”。 裴獗气息略紧,咬牙,“蕴娘……” 那小手轻微地挠动,缓慢酥痒,隔着布料传递的快感,让他几乎立刻便亢奋着苏醒过来。 “这是大营。” “妾明白。”冯蕴微微倾身,细腰扭动,胸前的风光便落在他眼前,一片细白幼嫩的肌肤泛着光似的,很是招惹人。 裴獗伸手想搂,女郎却滑过去,起身退开,朝他款款行礼。 “将军晚上早些回来。” 说罢,轻盈得蝴蝶似的,飞走了。 裴獗看着那背影,捻了捻指间。 细微的轻抚留下了凝脂般的触感。 他低头看一眼高高叫嚣的下腹,微微阖眼。 “左仲。” 左仲上前拱手,“属下在。” 裴獗将冯蕴方才说的见闻告诉他,沉声吩咐。 “鸣泉镇,派人走一趟。” - 入夜,信州城又下起了小雨,突然降温,要冻死人似的,街上不见行人,春酲馆里也早早就合上了门,连鳌崽都冷得将身子缩在冯蕴的被窝里,只露出一颗脑袋。 房里生着炭炉,飘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冯蕴望着飘在窗外的雨丝,回头叫小满。 “备水吧,我要沐浴。” 她算着时辰,裴獗该要过来了。 想了想,又吩咐小满,让灶上多烧些水备着。 小满嗯声应下,脸颊红扑扑的。 她渐渐有些明白,将军过来便会与女郎亲近,然后就需要更多的热水…… 想到那些令她面红耳赤的声音,她红着耳根出门,莫名想到左侍卫…… 然后,人就出现在面前。 “小满,夫人可在?” 小满以为自己眼花,出现幻觉。 直到左仲朝她拱了拱手,再次出声提醒。 小满恍然清醒,羞得结结巴巴,“在,在……女郎让备水……让小满给将军备水……” 越说越不糊涂。 她更羞了。 左仲也不知听懂没有,诧异地看向她脸上的红霞,道:“劳烦通传,我有要事禀报。” 冯蕴在里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有些好笑。 她整理好衣裳,披上氅子走出来,漫不经心地问:“左侍卫,何事?” 左仲垂着眼,行了个礼。 “将军有急事去了平阳,差属下来告诉夫人,大抵要好几日才回信州,无须挂念。” 这个节骨眼上,去平阳做什么? 冯蕴心下有疑惑,但没有多问便笑着点头。 “知道了。” 左仲行个礼便急着走了。 小满看冯蕴站在那里没动,小心翼翼地问: “女郎,还备水吗?” 冯蕴看她一眼,“将军不来,我便不用沐浴了吗?” 小满察觉到女郎情绪不佳,哦一声,瘪着嘴下去了。 夜凉风急,打在窗户上如同呜咽。 这一夜,冯蕴很不好睡,辗转难眠。 鳌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软软地将肚皮露给她,双眼圆瞪,四脚朝天,一动都不动。 冯蕴抚着它软软的肚子,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次日天一亮,雨仍然没有停下。 冯蕴用过早食,就让葛广去叫丛文田,商讨鸣泉议馆的事情。 不料,葛广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听人说,朝廷昨夜突然来了旨意。” 冯蕴心里一跳,“可知何事?” 葛广道:“太后亲临信州,令将军前往平阳接驾。” 平阳在中京到信州的中间,从安渡郡出去尚有二百里,从中京过来,必从平阳经过―― 离和议尚有时日,让将军如此远距离接驾,李桑若是懂得如何耍威风的。 而裴獗…… 也真的是一片赤诚呢。 明知她在等他,义无反顾地走了。 冯蕴微微勾唇浅笑,眼睛里阴凉凉的,莫名的邪火窜上心间。 那些许久没有想过的画面,上辈子在安渡别院里看到李桑若那一身淫乱不堪的红痕,突然便跃入脑海。 “女郎!” 大满撑着伞过来,在檐下唤她。 “敖小将军求见。” 冯蕴:“不见。”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极冷。 大满吓一跳,将伞合上放下来,又小声道:“仆女看敖小将军,拎了鱼来,说是想鳌崽,给鳌崽吃的……” 冯蕴抬起眼皮,静默着又沉下。 “让他进来。” 第189章 暗自欢喜 雨下得细密,冯蕴抱着鳌崽坐在窗口,看着少年郎从雨雾朦胧中走进来,撑着伞,拎着鱼,修长挺拔的身姿,带点青涩的脸,像蒙了一层薄透的轻纱,犹如雨中青松,英姿勃发。 冯蕴看着这样的敖七,竟无端想起前世那个十几岁的少女,撑伞站在月芽巷里,看着萧三郎车驾经过,那满怀憧憬的心事,那怦然心动的一霎…… “女郎。” 敖七到了门口,清悦的嗓音好似也灌了雨雾,轻轻哑哑的,缓慢、紧张,直到看到鳌崽,变成愉悦。 “崽……” 会这么唤鳌崽的,只有冯蕴。 然后便是敖七。 很亲昵的,像是自己人。 鳌崽还识得敖七,又兴许是闻到了熟悉的鱼的味道,它从冯蕴的膝上跃下,朝敖七飞奔过去。 裴獗叫它“狗”还是有道理的。 此时的鳌崽真的像一只小狗,巴巴地围着敖七,看他将鱼举高,满脸灿烂地转圈,带着快乐的气氛。 “乖。”敖七摸了摸鳌崽的头,终于玩够了,不再逗它。 他没有直接将鱼丢给鳌崽,而是寻到了他的食盆,很耐心地放进去。 “慢慢吃,吃完了哥还给你抓来。” 鳌崽发出低沉而愉悦的声音,短尾巴一动一动地晃,像狗似的摆。 冯蕴端坐窗边的席上,微笑着看敖七。 敖七没有同她说话,她也没有。 两个人像隔着鳌崽在不同的世界,但整个画面又十分完整统一,都知道对方在那里,不用说话,只用感知。 鳌崽吃完鱼,舔着嘴,还围着敖七转。 “你不用管它了。”冯蕴说话了,温柔的声音带点笑,“小七吃过了吗?要不要让灶上热点饭菜上来。” 这样的称呼和关心,像长辈。 少年郎的睫毛微微颤了下,慢慢抚着鳌崽的背,又慢慢站起来,面对冯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肉眼可见的黯淡。 “吃过了,多谢舅母。” 冯蕴意外一怔。 但没有多说什么,笑了下。 敖七走过来,对着冯蕴的方向,深深揖礼。 “冒昧打扰,实在是因想念鳌崽。想得难受,想得夜里都睡不着……”他双眼炽热的,专注地盯着冯蕴,说着对鳌崽的思念,却似一团火烧向冯蕴的心。 冯蕴道:“你要喜欢,就抱过去陪你玩两天。但它吃得多,还爱吃肉。入冬了,也懒得自己去捕食,不好养的。” 敖七笑了下,“我养得起,只要你愿意……” 冯蕴眉头微微一蹙,他便又添了一句,“愿意让鳌崽陪我。” 冯蕴道:“没什么不可。鳌崽是自由的,它若喜欢了,就会陪着你,不喜欢,自会回来。” 敖七弯腰将鳌崽抱起来,举在面前,郑重地问它,“你喜欢我吗?崽。” 鳌崽没有挣扎,顺从的由敖七举着。 这便是动物最真诚的情感了。 敖七与鳌崽对视,眼睛竟是湿润,将鳌崽抱过来贴在脸颊上,“谢谢你。” 不知是对鳌崽说的,还是对冯蕴说的。 说罢垂下眸子,“我走了。” 要是换了平常的时候,这便该谈话结束了,但或是下雨的原因,冯蕴看到敖七的落寞,仿佛看到了月牙巷里那个撑伞的少女被辜负的一生。 “小七。”她出声,淡淡的,“坐会。” 敖七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空里突然划出的烟火,几乎是一口答应,“好。” 冯蕴让小满添炭火,重新煮了茶。 敖七坐在她对面,鳌崽在旁边懒洋洋地舔爪子。 窗户开着,天光有些暗淡,有雨丝飘进来,带了点凉意。 冯蕴听敖七说起红叶谷的战事,并州的伏击,裴獗的布局,以弱胜强的战机,这些原本好奇的事情,眼下听来,全然没有什么滋味。 “你想念中京吗?”她突然问。 敖七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愣一下才道: “离京一年有余,是有些想念。这个时季,在中京的家里,阿母会早早给我做冬衣,房子里暖烘烘的,要是下雪,阿左和阿右便会缠上来让我带他们堆雪人,打雪仗……” 冯蕴听得直笑。 “看得出来,是个被娇养长大的孩子。” 敖七抿着嘴唇看她,“对不起。”
冯蕴微怔,“什么?” 敖七道:“我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母亲死后,冯蕴就是一个没有人关爱的孩子,在那样的世家大族里是极为难过的,继母不善待,生父便如继父。敖七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懂得她的不幸。 “没事,早就不在意了。”冯蕴说完,笑了下,又道:“你阿舅在中京时,过得好吗?” 她并不知裴獗的过去。 前世没有问过,也没人会主动告诉她。 敖七听见,看着她抿了抿嘴唇。 “阿舅常年住在行营,有时逢年过节都不会回来……”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 “我对阿舅最初的记忆,是他提着刀到家里,要砍我阿父。” 冯蕴闻言一怔,笑了起来,“还有这事?” 敖七点点头,饮口茶,“那是我有记忆以来,最不开心的一段日子。父亲要纳新妾,家中常有争吵,阿母半夜哭啼,抱着我无声垂泪……” 冯蕴:“你怎么想?” 敖七道:“我恨阿父,恨他惹阿母伤心,还暗暗想,我长大后,绝不会纳妾……” 说到这里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冯蕴一眼。 “有好长一段日子,我都不想跟阿父说话。后来妾室入府,阿舅得到消息从营里回来,提着刀过府,把我阿父吓得再三保证,不会让妾室分宠更不会宠妾灭妻,还当众立下字据。最后,还是阿母出面才劝住了阿舅……” 敖七一叹,“我便是从那时开始崇拜阿舅的。” 他看着那个严肃威风,一丝不苟的父亲,在阿舅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脸色灰败地伏低做小,冷汗直流的样子,觉得阿舅就是英雄好汉的模样…… “也是那时,我便立志习武,做阿舅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冯蕴一笑。 那时的裴獗也只是个少年。 她看着敖七的模样,在脑子里描述少年裴獗的样子,目光里沉沉浮浮。 “他本来要娶李桑若的,是吗?” 敖七眉头微动,不知是紧张还是觉得别扭,不自觉地将手抚向鳌崽,缓解尴尬。 “我那时才将十岁,所知不多。就记得阿母埋怨,说李家不厚道,一女两嫁,谈好的婚事中途反悔,攀龙附凤……” 冯蕴道:“那你阿舅怎么说?” 敖七犹豫了一下。 “阿舅没表态。” 冯蕴:“他不失望吗?” 敖七摇头,“我不知道。” 从女郎的眼睛里琢磨出了点什么,少年郎笨拙地解释道:“联姻而已,何来失望一说?那时阿舅与她,大抵都没见过几次,长什么样子都未必记得。” 正如他一样。 他不喜欢崔四娘子,但若是没有心悦的女郎,到了该成婚的时候,也许就顺从家里娶了,像大多数人那般成婚生子,兴家立业。 敖七觉得阿舅或许跟他是一样的,动没有动过娶李桑若的心,他不敢肯定,但在并州那般险境里,他诏告天下娶冯蕴为妻,那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愿。 敖七很酸很难受,但不愿说假话。 “我阿舅,甚是真心。” 冯蕴低笑一声,没有就此评价。 “你把什么都告诉我,就不怕我居心不良,存心骗你?” 敖七盯住她:“我有什么值得骗的?财?色?” 见冯蕴不开口,他又随口笑道:“你要骗什么?我有的,都给你。” 那眼神看得冯蕴有些心软。 她是喜欢敖七的,但她知道那不是男女间的情爱。 “我不骗你。小七,你值得世上最好的女郎。” 世上最好的女郎,不就在眼前吗?敖七笑了下,目光悠悠地看着她。 “我有喜欢的人了。不用操心。” 冯蕴嘴唇微动,没有出声。 敖七道:“她在万人上,我在万人中。偷偷爱慕,暗生欢喜……” 雨雾凄迷,外面的雨飘得越发的急。 少年郎声音轻淡,说得郑重,冯蕴不敢看那眼睛,正不知如何回复,解围救急的人来了。 小满喜滋滋地禀报,“女郎,行军长史来了。” 覃大金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并州时裴獗给冯蕴的十二台聘礼,冒雨送来…… 第190章 各自成全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0章各自成全覃大金这个行军长史,负责北雍军的内务,也管着裴獗的家当,等冯蕴出去的时候,覃大金正吩咐随行的侍卫将带来的财物抬进来。 “夫人。” 看到夫人,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回头指着那些东西。 “原封不动十二箱,全在此处。将军说了,交给女郎支配。” 不等冯蕴出声,又让人将背后的两口大箱子抬过来。 “这些也是将军的私产,一并交给女郎保管。帐薄我也全都带过来了。” 冯蕴想到裴獗说没有钱的样子,抿了抿嘴巴,意外地道:“将军不是说都拿去交换冬衣了吗?” 覃大金笑道:“冬衣将军另外想办法,女郎就不用管了,赶紧把东西清点一下入库吧。” 礼单遗失在了并州的兵荒马乱里,冯蕴当时也没有查验纪录,所以并不完全知道都有些什么。 她也从来没有认为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去找裴獗拿钱,最根本的想法,其实是认定了一桩好买卖,想给裴大将军捞点油水分点利润,出资给回报的。 她分得很清楚。 但眼下覃大金把东西给她,相当于把裴獗的家底都交到她的手上。 那就有本质上的区别了。 覃大金见她不动,打开面前的匣子,里面有几本账薄,他交到冯蕴的手上,又笑盈盈地道: “行军在外,大将军没有置办什么东西,也不擅于管理财物,这两年都是我在替将军打点,包括俸禄、赏赐,田庄铺子宅院,全都记录在册,一并交由夫人清点。” 冯蕴眼皮跳了下,朝他行了个礼。 “覃将军带回去吧,我暂时用不着。” 覃大金看她说得平静,并不是假意推辞,尴尬得脊背都僵了。 他怀疑是自己昨天说话没注意分寸,导致将军和夫人发生龃龉,这才让将军突然改变心意,把十二箱聘礼又统统拉了回来,然后亲自跑去平阳,找虎贲军要物资。 所以,夫人才会说这样的话。 女子心眼小,定是在跟将军置气呢。 覃大金自认会看脸色会来事,但冯蕴脸上的笑,他愣是看不分明,更不清楚她到底怎么想的,哪里敢把东西又拖回去? “不不不不。” 他连连摆手,像是什么烫手山芋似的。 “将军说了,往后夫人当家。我可做不了将军的主,也不敢替将军做主。” 又朝冯蕴深深作揖。 “末将还有军务要办,先行告退。” 覃大金走得飞快,带着人冲入雨帘,头也没回。 冯蕴看着眼前的一堆东西,还有厚厚的账薄,一时不知裴獗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冬衣才是当务之急…… 裴獗把东西送回来了,准备拿什么去填补这个缺口? 眼下北雍军约莫十二万人,占据着玉浦,万宁,安渡,信州,因战后恢复民生,好多杂税都免了,百姓手里也不富余。 朝廷如果不给供给,这么多兵就养不起,如果以地养地,向民间征收,好不容易缓和的军民关系,又可能会激化出矛盾,前期治理所付出的代价,就白费了。 冯蕴突然觉得财物和账簿都十分烫手。 - 下午天晴,淳于焰从并州回来了。 果然不出冯蕴所料,萧呈没有对修建议馆的事情提出异议,也同时出资。 但淳于焰暗示说:“齐帝似乎有些怀疑你……” 冯蕴:“怀疑我什么?” 淳于焰笑道:“怀疑你冯十二会有这样的本事,他起初还以为是裴獗在暗中使坏,我好说歹说,才让他相信此事确实是你来承头操办……” 又邀功? 冯蕴哼笑一声。 “世子放心,该有的利润不会少你的。” 淳于焰微笑:“那是自然,你我之间不用分得那么仔细……” “那倒也是。”冯蕴抿一下嘴,淡淡地道:“我眼下有一个好生意,不知世子有没有兴趣?” 淳于焰是个商人,有利益的事情就不会拒绝。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冯蕴的好生意居然是裴獗的聘礼,不换金钱不换土地,要换的是布匹和麻絮。 这些都是制作冬衣的材料。 冯蕴想明白了,裴獗可能因为她找上门要钱,不好意思拿聘礼去换冬衣了,这才退回来,可他本质上还是需要冬衣来安抚士兵。 既然她不想承这个情,那不如就顺他的意。 “这桩买卖不会让世子亏本的。”冯蕴大概计算了一下价格,又道:“合伙生意,互相成就,你说呢?” 淳于焰眯起眼,哼笑。 “冯十二啊,你可真会为裴獗打算。图什么?” “那不是为他打算,是为我自己。”冯蕴言笑浅浅,“我和将军利益捆绑,一荣皆荣,一损俱损。北雍军要是不行了,裴獗倒下,你以为我,又能有几分尊荣?” 是的。 听到裴獗去平阳接驾,她内心是有些不平静,但不足以让她乱去分寸。 跟李桑若争宠这种事情,她不会再做。 更不会再儿女情长。 当务之际,她要做的应该是为裴獗稳住后勤,不让他受晋国朝廷和李桑若掣肘,这样才有机会彻底分化他们,使其离心离德,为她所用。 但这笔账得算在李桑若头上。 等度过这一劫,早晚是要清算的。 当然,裴獗如果仍然对李氏有情,她也可以成全——等大事成后,她会将他们成双成对地,葬在同一口棺材里。 淳于焰浑然不知她在想什么。 能猜到的,无非是女郎为生存计量。 于是他暗送秋波,说得无限遐想。 “怕什么?没有裴妄之,你还有淳于焰。” 冯蕴嗤笑一声,轻拂衣袖,淡然而言。 “世子收回这一套吧。你我都是敞亮之人,不用为了面子好看,搬扯出那么多情分。不如实在点,直接把利益写在脸上,拿出彼此优势,共谋发展,各取其利?” 淳于焰凉凉看着她,笑了。 “你是对的。”低低的声音,带着笑,可那双美眸里的情绪却如枯井深潭,看不分明。 “冯十二,你眼光不错。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布匹、麻絮,我都有,甚至我可以为你安排工坊,提供冬衣。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办到。可你能给我什么?”
冯蕴沉下眸子,寂冷如霜,“跟谁做生意不是做?有利可图,世子还想要什么?” 淳于焰轻笑,用一种惑人的姿态,慵懒地看着她,“把手伸出来。” 冯蕴眯眼,“做什么?” 淳于焰:“伸出来。” 冯蕴抿着嘴唇看他,一动也不动,淳于焰见状,索性将她的手拉过来,摊开手心,像算命先生似的,认真看着掌心那一条条纹路。 他的手修长白皙,触感极好,可以看出平常着重养护,但太凉了,冯蕴让他逮住,像被蛇缠住了似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世子看出来了吗?我什么时候发财?” “快了。” 淳于焰静静抬头,盯着她看了片刻。 “告诉我实话,你莫非真是女妖?会吸人精血那种?” “滚!”冯蕴瞪他。 淳于焰笑了,眼睛格外好看。 “我滚了,何人来帮十二做冬衣?” 他戏谑的目光里,是狐狸般的狡黠,被面具模糊的下颌线条,可见公子如画。 “你吧,你是如何住进我心里的?” 上一句调侃,下一句却认真。 “对我的事情,你了如指掌。让我不得不防啊。” 淳于焰游走多国,生意做得大,路子多,铺得广,可他真正拥有多少财富,手下有多少商贸往来,连他的亲爹云川王都不知情,冯蕴却好像知根知底。 从安渡那二十万石粮开始,她简直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淳于焰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她都能知晓一二。 可若是说她全都知情,又不尽然。 淳于焰藏在安渡那二十万石粮,原本就不是摆在台面上的,云川王并不知情。但因为“出借晋国”,事情浮出水面,无异于将淳于焰的野心曝光在人前,为他们父子间本就紧张的关系,又添了一把柴火,也让他的两个庶弟对他更为忌惮,私底下动作频频…… 这才有了后来花月涧的刺杀。 但这些事情,淳于焰不会告诉冯蕴。 他想从冯蕴嘴里听出答案。 然而,那是冯蕴最不可示人的重生秘密。 “猜的。”冯蕴用力扳开他,将手收回来,懒洋洋地道:“世子有能力,这点小事情,根本就难不倒你,只看你乐不乐意出手罢了。” 淳于焰微蹙的眉松开了。 简单的一句话,小刷子似的将他内心那点疑惑抚平。 “你这张嘴呀……”他眼角扬笑,好似带着感慨,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但凡肯说点好的,要什么没有?没有裴獗,我照常可以给你富禄荣华。” 冯蕴微微欠身,先致谢,然后道: “多谢世子好意,我受不起。” 又一笑,“还是攥在自己手上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别人给的,想收回便收回,不踏实。” 淳于焰看着她的眉眼,只是笑。 冯蕴说干就干,把邢大郎叫过来,当场就着覃大金给的账薄和单子点数,再核对财物,又与淳于焰好一番讨价还价,约定好了交换布匹和麻絮的数量,这才满意地笑开。 “小满。笔墨伺候。” 拟定契书,是她亲自手写。 淳于焰就端坐在案前,在那天被她临头泼水的位置,看着她专注写字,偶尔蹙眉,不时微笑,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精致的眉眼,极致的优雅,别致到令人心颤的有趣灵魂…… 寂静无声。 漫长又短暂。 等冯蕴缓缓放下毛笔,拿过契书让他过目时,淳于焰眼里又恢复了不羁的笑。 “十二,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冯蕴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他眼里带笑,“刚长出来的毛发,有点硬……” 冯蕴:…… 她敲敲桌案。 “好好看契书,想什么?” “在想你。”淳于焰顿一下,接着道:“是不是傻?我哪点不如裴妄之?” 冯蕴看着他半真半假的模样,许久没有作声。 她看得出来世子对她有点兴趣,但不如利益那么大。 而她对淳于焰,可以合作,却很难提起像裴獗那样的兴趣…… 可能缘于上辈子的纠缠,她对裴獗,有瘾。 看到淳于焰是美,是欣赏,是可以隔着距离的惊叹和偶尔的怦然心动,但看到裴獗是想要想占有,是无数个暗夜缠绵里喂养出来的渴望和欲之花,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淳于焰尽情地打量她,“妄之兄不在,春宵可贵。” 嘶!冯蕴歪头看他,“你还真不怕死?” 他长睫微垂,笑了开,“死在你身上吗?” “我刀呢……” 冯蕴作势要捅人,这才收敛了些,认真看完契书,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倏地抬头。 “我太好哄了,是不是?” 冯蕴给他个白眼,“没让世子亏本,谢谢。世子算得比猴都精,说得却像吃了多大亏似的……” 她拉过来,看一下淳于焰的签名,示意他捺上手印,然后自己也照做。 “成交。” 冯蕴拿那些聘礼交换了布匹和麻絮做冬衣,但没有让淳于焰代工,而是让他将物资直接运送到长门庄。 这个时节,庄子里没有多少农活,闲下来的人很多,恰好可以组织起来缝制冬衣,建一个临时的工坊,自己的人力,能省不少银钱。 刚到手的财物,又一箱一箱地让人搬走了。 冯蕴把契书收好,派葛义带着她的手信回安渡,交给应容。 应容本是绣娘,在绣坊长大,由她来承头做一批冬衣再好不过。 在信里,她详细写了自己的看法和章程,供应容来参考,并吩咐她,务必用最短的时间赶制出来。 做好这些,天已然尽黑。 月亮挂到柳梢头。 冯蕴倚在木榻上抱着枕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紧绷一天的心,松歇了下来。 无须盼良人,良人不可期,但可以拿来用…… 又降温了,姐妹们冷不冷? 冯蕴:我冷,但我不说。 淳于焰:来我怀里,我疼。 敖七:崽,上!咬他。 萧呈:找我做生意就叫人家小甜甜,转头就挖我墙角夺我爱妻…… 裴獗:该我发言了,但我无言以对。 第191章 都要吃饱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1章都要吃饱接下来的两日,冯蕴都在鸣泉镇和信州之间来回。 有熟手工匠,这个和议馆建得极快。 一船船青砖木材和石料从渡口运抵鸣泉,材料分门别类,工匠各司其职,到第三日的上午,地基已经打造出来,木料,砖瓦也都逐渐运送到,因为有往来的士兵和匠人,鸣泉镇变得格外热闹。 冯蕴刚乘车赶到议馆,丛文田就从鸣泉镇街上过来,脸色严肃地告诉她。 “女郎,出事了。” 冯蕴心里微微一突,“怎么了?” 丛文田道:“鸣泉镇有户人家,昨夜遇上盗匪入宅,全家上下三十多口人,全死在屋子里。盗匪走后,还一把火烧了房屋。” 他这两天都住在鸣泉,盯着议馆的工期,昨夜里听到喧闹,眼睁睁看着火光冲天而起,转眼就吞噬了房屋。 “太可怕了,我当时就想,议馆堆着这么多木材,要是盗匪来了不堪设想……” 冯蕴眉头轻蹙。 “文田叔,别担心,议馆有那么多守军,出不了岔子。” 丛文田是个工匠,并不知两国博弈会发生什么,最担心的是差事,是工期。 冯蕴也不好和他多说,宽慰一下,看了看议馆的进度,又坐着马车,去那户人家外面绕了一圈。 焦黑的墙垣,残砖断瓦,放眼望过去,全是被肆虐过的痕迹,很是惨烈和凄凉,有士兵穿行其间,正在往外抬尸体。 一具具焦尸辨不出模样,全摆在院里,引来无数人围观 冯蕴没有走过去,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其中一具尸体腰间的吊坠上。 刚到鸣泉那日,在镇上那个食肆里,她看到过这个乌铁吊坠,就系在饼脸男人的腰上…… 裴獗做事,还是让人放心的。 一群人齐齐整整,死得很干净。 冯蕴在马车里坐了片刻,示意邢大郎俯耳过来。 “可以着手买地了。” 邢大郎欢天喜地,应一声。 这孩子机灵,冯蕴不想出面,让他去正好,但为了安全,还是派了葛义跟着。 为免让人生疑,她使了一点障眼法。 大郎扮着富贵人家的闲懒公子哥,不谙世事却喊着要做出一番大事业,葛义扮成他的家丁,一看就是去败家的。 冯蕴很满意。 等他们一走,看看天色,决定去镇子里走一遭。 昨夜里下了雨,太阳出来路面依旧泥泞不堪,人畜共行的道路上沆沆洼洼,车轮子碾过去糊了一圈泥。 路上行人不多,脸上流露出乱世底下百姓常见且共有的情绪,迷茫、麻木,低着头,看到有人观望一眼,又害怕地匆匆走开。 冯蕴先去了粮食铺。 这是鸣泉镇唯一在售的粮食铺子。 没有精米,只有糙米和粳米,而且,价格贵得离谱。 掌柜道:“今年收成不好,粮食收不上来,别说我铺子上了,安渡,万宁都是一样,女郎要买就赶紧买吧,就快要过年了,囤点好过冬。” 看冯蕴犹豫,又道: “听说北雍军很快要开始征粮了,到时候,还有没有得粮买,可就不一定了。” 掌柜说着还叹了口气。 “和议和议,也不知议不议得和喽。这仗要再打两年,大家都饿死好了……” 粮食是三军的根本,没有粮便养不了兵? 这样一个鸣泉镇的普通掌柜都懂得的道理,难道庙堂高处的执政者不明白吗?北雍军短了粮草,才会征粮。征粮就会得罪老百姓,骂的自然是裴獗。 可以说,眼下北雍军极是艰难,李桑若拿乔下旨,让裴獗远去平阳接驾,是不是借机拿捏他一下?让他知道利害,让他归顺朝廷,让他像她的面首宋寿安一样,要跪舔才有骨头吃? 想到裴獗,冯蕴心思复杂。 好不容易才分化他们,让裴獗和晋廷产生隔阂,要是由着他和李桑若在平阳死灰复燃,干柴烈火地烧到一块,努力就都白费了…… 冯蕴目光沉了沉,没露什么情绪。 “太贵了,便宜点吧。” 掌柜看她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身侧又带着仆女和带刀随从,猜不准她的来头,听她要得多,一斤少三文让伙计扛了几百斤糙米和粳米到她的车上。
这些米,冯蕴准备拉到议馆去的。 不能只让人干活,不给人吃饭。 修房造屋赶进度的时候,最不能亏待的就是工人,这两天她注意到,伙房里抬出来的粥,稀得都能照见人影。 出力的人吃不饱,怎么干活? 然而,这糙米也是真的糙…… 冯蕴伸手摸了摸,都感觉牙疼。 葛广驾着车,将粮食拖到议馆的伙房。 “夫人说了,大家可着肚子吃,都要吃饱。” 临时搭建的一个大棚子,三个厨娘全是工匠们自己家的内人,看到冯蕴拖来这么多粮食,兴奋地围上来,眼圈都红了。 “夫人大善哟。” “兵荒马乱的,粮食金贵着呢。” “等两国不打仗了,日子就都能好起来。”冯蕴客气几句,让部曲帮着把粮食卸下来,在众人感恩戴德的目光里,打道回府。 这是无偿地给予,在她看来是为了工期和进度,但在普通人心中,粮食就如仙草,是能活命的,给粮的人,就是好人。 今日耽误了时辰,回到信州天色已晚。 夜幕降临,信州城里一片沉寂。 冯蕴心绪不宁,不想那么快回春酲院,吩咐驾车的葛广。 “我们在城里转一转。” 葛广得令,沿着街道往前,在冯蕴的指点下,往河堤街走。 这条街白日里热闹,入夜却是安静。 华灯初上,冯蕴想到那日卖绒花的母女,想到那几个嘻嘻哈哈的女郎…… 突然,葛广在外面喊了一声。 “女郎,那里便是画堂秋月。” 画堂秋月就是上次中京来传旨的常公公失足落水的地方。 冯蕴让葛广将马车放缓,撩着帘子观望,这个传说中的信州第一花楼。 这条临河的街道,原本全是声色场所,但战事后大多没有开张营业,于是画堂秋月璀璨的火光在夜色里,显得极为奢靡。 再是乱世,也有人纸醉金迷。 马车缓缓驶过。 一个骑马的人影突然落入冯蕴的视线。 她怔了怔,“慢点。” 葛广侧目看一眼,回头小声知会冯蕴。 “女郎,那好像是宋,宋司主。” 葛广去过中京,有幸得在皇城大街上见过一次风光无两的大内缇骑司司主出街时的威风。 乍然看到这个人出现在信州,不免有些心惊。 冯蕴也是。 她早从骆月的信里知道宋寿安长得有几分像裴獗,当时除了觉得恶心,倒没有别的什么感觉。 可真见到本人,不免有些心惊。 这个人长得也太像裴獗了。 上辈子她受自身限制,没有太多机会抛头露面,在中京也没有见过宋寿安这号人物,如今乍然看到这张脸,第一反应便是觉得鸡皮疙瘩,骨头发麻。 李桑若是要枕着这个男人睡觉的…… 她不相信,裴獗得知此事,见到此人能受得了? 葛广拉了拉车前的挡帘,低低道: “小人第一次在中京,远远地看一眼,吓得不行,但也就第一眼觉得肖似将军,多看几眼,就不那么回事了,这人气度身形同将军比差远了……” 冯蕴轻轻道:“那是。” 猥琐如斯,奸妄小人,如何能和裴獗相比? 李桑若也真够大胆的,找个赝品在身边,也不怕丢人现眼,惹人非议,这不就等于直接宣告她肖想裴獗了吗? “我见不得他那张脸。”冯蕴突然开口。 见不得能咋办?葛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冯蕴悠悠的笑:“想到世上有一张如此相似的脸,出现在李桑若的床上,我就犯恶心。” 葛广耳朵里灌着河风,没有听清女郎的话。 冯蕴双手捂在小手炉上,来回抚摸着取暖,一双眼睛钉子似的,在帘后打量着远处慢慢过来的人。 第192章 近乎绝望 宋寿安一行从画堂秋月出来,迎着河风往前,走得很慢。 吃了几盅酒,他有些飘,心里火燎燎的,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侍从笑着谄媚。 “司主,看那小桃红如何?” 宋寿安轻飘飘地道:“不错。” 出了中京,不用在那恶妇的眼皮子底下当差,宋寿安整个人都精神,看什么都不错。他本就有一张好看的脸,骑着高头大马去画堂秋月,自然会吸引来不少貌美娇娘围着他转,那感觉美极了。 小桃红便是里头最美的。 但宋寿安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人多眼杂,李桑若那恶妇有多少眼线他都弄不清楚,哪里敢轻举妄动? 所以借口查探常公公的死因,进去坐了片刻,酒喝得不少,连姑娘的手指头都没有碰一下。 小风一吹,他心里始终觉得差点意思,不够尽兴。 侍从心领神会,淫淫地笑。 “小人去把人给司主弄来?” 宋寿安看他一眼。 “不可胡来。” “小人晓事,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见宋寿安不吭声,他继续拍马屁。 “司主是贵人,看上她小桃红,那是天降的福分,事后给点钱打发了,她还敢张着嘴胡说八道不成?要是司主不放心,小人也有办法让她闭嘴,事情传不到太后耳朵里。” 宋寿安身边几个都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是他的心腹,一旦他倒台,他们在李桑若面前半点面子都没有,不可能会出卖他。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听到“太后”,宋寿安不免心悸。 “闭嘴,不可胡说八道。” 侍从应一声,察言观色,说道:“这次殿下也太小题大做了。” 早早就派他们来信州打点,可就这么一个弹丸之地,有什么可安排布局的? 宋寿安一门心思吃喝玩乐,就像放出笼的鸟,出了宫门,手上的大权才是真正的权力。 听着随从的恭维,他有点忘乎所以。 “说到底也是个女子,能有什么见识?”手底下人看宋寿安没有生气,顺着竿子往上爬,“再厉害,不也得受司主胯下威风?只要司主手段好些,还不是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冯蕴的马车走得很慢,后面那一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跟了上来。 前方路窄,葛广正准备将车驶到旁侧,回避一下,却听冯蕴小声道: “不必让路。” 葛广一听,心道:对啊。 在信州城里,他家女郎需要向何人让路? 再说宋寿安也没着官服,谁认识他是谁? “前面的马车,速速让行!” 宋寿安被捧得猖狂惯了,随从也跟着狐假虎威,看到那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挡路,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平常人遇上这种横行霸道的人,即便不知道他们是大内缇骑,也会避免惹事,赶紧让到一侧。 可马车上的人,就像没有听见似的。 马车仍在慢慢悠悠地走。 宋寿安皱着眉头,示意左右。 侍从领命,骑着马便冲上去。 “娘的,没长耳朵是吧?赶紧让到一边去。” “放肆!”葛广低喝一声,看着两名油头粉面的家伙,皱着眉头道:“哪来的肖小,胆敢唐突我家女郎?” 马车里香气萦萦,顺着夜风飘过来,宋寿安吸了吸鼻子,心里突然有些痒痒,借着酒意上前调戏。 “哪家女郎,入夜不落屋,该不会是出来私会情郎的吧?” 隔着一道帘子,冯蕴慢条斯理的抚着手炉。 “幸好声音不像。” 宋寿安没有裴獗个子高壮,声音也柔细一些,听上去软弱无力,远不如裴獗低沉磁性有魅力。 “小女郎声音倒是不错……”宋寿安并没有听清冯蕴的话,但那女子莺声,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不嗲却天然带媚,十分勾人。要是将人压在身下,听她这一把好嗓子吟叫,该是何等舒爽? 宋寿安起了心,便有一股野火在胸膛燃烧起来。 黑灯瞎火的地方,把人弄来睡了,管它是哪家的,何人知晓? 小头开始思考,项上的大头就不顶用了。 “下来。” 宋寿安借着酒气上前,猛地拍打车身。 “出来让爷查验查验,看你是不是个淫丨妇?” 冯蕴笑了。 慢吞吞撩开帘子,近距离的打量这张脸。 光线很暗,她观察却很认真。 从眉到眼,试图从宋寿安脸上寻找裴獗的痕迹。 可惜…… 不堪细看。 这一刻,她甚至能明白李桑若为什么有了这么个男人,还是舍不得对裴獗放手。 “你要如何查验?”她轻声问。 宋寿安看呆了。 马车前有一盏风灯,光线氤氲。 灯下看美人,他怀疑自己碰到了天上仙子下凡,屏紧呼吸直愣愣看着冯蕴,好半晌才从喉头挤出一句。 “你是何家女郎?” 声音都软了下来,没了方才的冒昧,仔细听还有些小意温柔。 冯蕴勾唇,浅浅一笑。 “裴獗家的。公子意欲何为?” 一听裴獗的名字,宋寿安酒都醒了大半,当即变脸,往后退了两步。 他是淫虫上脑,可还没有大胆到敢在信州动裴獗的女人…… “公子不信吗?”冯蕴微微笑着,声音轻淡,听不出情绪,“要不要我出声,把北雍军的人唤过来,向公子证实一下?” “误会。”宋寿安激灵灵的,连忙拱手。 “原来是将军夫人,唐突了。” 在信州如此大胆又如此貌美的女子,除了裴獗身边那个冯十二娘,还能有谁? 宋寿安不敢再造次,心下有些庆幸方才没有直接道明身份,尚有转寰的余地。 “我方才认错人了,以为是我那小情儿,这才出言不逊,开了个玩笑,望夫人见谅。” 冯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示意葛广收刀,放下帘子,“走吧。” 马车徐徐前行,宋寿安留在原地,一身冷汗让小风一吹,哆嗦一下。
怪不得裴獗不要李桑若,拼着跟她作对,也要娶这小娘子…… 倾城巧笑如花面,实在惊为天人。 宋寿安看着远去的马车,摸了摸嘴,酒是醒了,可让那女郎撩出来的火却怎么都灭不下去。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他看着侍从,“小桃红不错?” 侍从愣了愣,当即明白过来。 “小的这就去办。” - 马车没有走太远,葛广就听到冯蕴叹气。 “阿广,我还是见不得那张脸。” 葛广应声,有点发愁,“那怎么办?” 冯蕴道:“跟上去看看。” 葛广知道他家女郎心思野,应声:“喏。” 宋寿安本就是陶匠出身,身边的乌合之众也都是阿谀奉承之辈提拔起来的,没几人有真材实料,仗势欺人还行,真遇上练家子,当不起大任。 葛广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居然没人察觉。 等他们进入那一间临河小院,葛广正准备回去复命,不料看到一辆小轿抬了过来,在门前落轿。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被人扶下来,从角门而入。 “这就有意思了。” 冯蕴听到消息,心里直乐。 说来李桑若其实不傻,一面大张旗鼓让裴獗接驾,一面派姓宋的打头阵,抢先在信州布局,头脑很是清醒。 可惜啊…… 贵为太后,还是会犯普通女子犯的错,相信枕边人的忠诚,以为跟男人,便是自己人,没有料到自己养的面首胆子这么大,不好好办差就算了,还敢背着他宿花眠柳…… 天赐的好机会,不利用便是暴殄天物。 冯蕴觉得信州这场战,可以再精彩一些。 “阿广。”她示意葛广附耳来听。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一说,葛广诧异地抬头,便看到女郎温和的笑容。 “不用怕,一举两得的机会,我们得当机立断。” 葛广不明白什么一举两得,但听到吩咐,当即领命,“小人明白。” - 左仲没有跟裴獗去平阳,这两日办了鸣泉镇的差事,便在侍卫营休息,权当休沐了。 他为人严肃,循规蹈矩,一入夜便躺下睡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时,还以为是隔壁屋的耿善回来了,没有作声,直到房门被人重重地敲响。 “左侍卫,春酲馆来人,说夫人失踪了。” 左仲激灵灵坐起来,“谁传的话?” “是叶侍卫,叶侍卫派人来的。” 那人的语气隔着门板也可以听出紧张。 左仲顾不得别的,连忙起身穿衣,提刀走了出去,“说清楚,发生何事?” 来人是侍卫营的林卓,当初被裴獗安排在冯蕴的身边,出了这档子事,他很是焦虑,把冯蕴失踪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就在河堤街附近,当时陪在女郎身边的只有葛广,我们在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马车,不见女郎……” 林卓犹豫了一下,又道: “我们怀疑,是流风苑干的。” 左仲怔住。 流风苑进出的,是大内缇骑,从中京来的。 宋寿安自以为做得隐密,可正如韦铮所说,陶匠难成国器,他当不得大用,到信州的第一天就让北雍军的斥候盯上了。 “今夜是我和刁羽当差,我们本要跟着女郎的,可女郎说在城里转转,不让跟,我们便远远吊着,在河堤街看到宋寿安上前拦路,但很快就让女郎离开了,便没有出面。哪里料到,会发生这事?” 左仲听着他的叙述。 “这么说,是姓宋的贼心不死,冲突后又使计带走了女郎……” “怎么办?”林卓有点心急,“左侍卫快拿个主意吧……” 左仲道:“阿卓,你连夜快马赶赴平阳,通知大将军。我这便带侍卫营前往流风苑……” “可是没得将军命令……” 大内缇骑是什么人,他们很清楚。 得罪这些鹰犬,找到人还好,要是找不到人,定会引火烧身。 左仲拍拍他的肩膀,“出了事,我一力承担,自会向将军请罚。事不宜迟,你即刻出发。” 林卓抱拳,“好。保重。” - 宋寿安今夜玩得有点忘形。 在嘉德殿里被李桑若压榨的时间长了,男子尊严扫地不说,从来做不了真正的自己。谁顶着替身的名义干那种事能有好的体验? 他也不想做骨头。 床上的娇娘不是李桑若,他此刻就像长久关在大牢里的人突然得到释放,愉悦且不提,就说娇娘跪在面前侍候可以由着他肆意玩弄所带来的心理满足,便足够他得意忘形了。 花楼里娇娘的手段,也不是李桑若那种深宫妇人可以比的,各种欢好之技,几个回合下来,宋寿安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好美人……乖卿卿……” “嘶……十二娘,来试试爷的手段……” “服不服……你服不服……” 他是李桑若泄欲的工具,李桑若每每跟他欢好就叫将军叫阿獗叫裴郎,他内心厌恶透了,可此时此刻脑子里浮出冯蕴的脸,也情不自禁就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十二娘……乖卿卿,你怎么生得这样美……” “啊……” 左仲在窗外听到男女欢好的声音和宋寿安放肆而疯狂的喊声时,浑身血液逆流。恐惧到近乎绝望…… 他不敢想象,宋寿安要是欺负了冯蕴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 大晋朝的天,大概要塌了,什么信州和议,什么晋齐交好,只怕明日大将军就会打到中京…… 今天腹痛,跑了一上午厕所,啊,真的是折磨死了…… 裴獗:这就是虐待本将的结果。 冯蕴:……你在对谁说话? 裴獗:岳母大人,小婿造次了。 敖七:阿舅,注意气节…… 淳于焰:堂堂大将军,全无风骨。这声岳母当由我来唤…… 萧呈:天寒地冻,岳母要保重身子。 众读友:滚! 第193章 现出原形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3章现出原形为了行事方便,宋寿安将缇骑都支使到了外院,左仲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来,原是想先暗查再说,听到里头那断断续续,夹杂着喘息又好似痛苦的呻吟,不敢再耽误片刻。 “动手。” 左仲朝左右示意一下。 又叮嘱,“不可闹出动静……” 眼下他不敢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冯蕴,须得顾及些影响。 可是声音未落,外院突然传来喧嚣。 “何人擅闯流风苑,是不要命了吗?” 左仲怔了怔,有点意外。 他们行事如此小心,不会被人发现才对? 但事以至此,他也不再藏了,走出去低低道: “北雍军临检,主家出来说话。” 几名缇骑循声围过来,火把高举,人声鼎沸,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没有因为他自报家门而有丝毫的犹豫。 左仲静默着慢慢握紧腰刀,听着树叶被寒风吹得疯狂摇动的沙沙声,脊背有细微的冷汗。 他本意是不想招来这么多人的。 事与愿违了。 缇骑司应是怕丑事败露,上来便拔刀怒骂。 “大胆匪徒,胆敢冒充北雍军,兄弟们,上!” 双方都不肯承认对方的身份,都把对方归为匪徒,眼里却都闪动着同样的杀气,二话不说上前就动手。 哐!哐!铮!铮! 打斗声、嘈杂声,如同一锅烧开的沸水…… 宋寿安房里的火光,就是这时升腾而起的。 一簇光照亮了漆黑的苍穹,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不过转瞬就冲出房顶,浓烟从窗户灌出来,火舌舔舐着帐幔,速度快得人始料未及。 “走水啦!” “快救火啊……” 尖呼声里,不论是夜闯流风苑的侍卫营,还是发现侍卫营擅闯的缇骑司,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停下厮杀便齐齐扑向房门,准备救火救人。 今夜风大,滚滚浓烟里,火焰封住门窗,绵延得极快,很快就照亮了半个夜空,把流风苑周围的百姓都惊动了,拎着水桶自发跑出家门。 这不像寻常火灾。 更像是人为的纵火。 宋寿安和小桃红,是被人衣不遮体地裹着被子从房里拖出来的。 左仲将那个狼狈的女子摔在地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是冯蕴。 幸好不是冯蕴…… “我的脸……我的脸……” “有刺客……纵火……杀人……” “救我,快传大夫,救救我……” 通红的火光照耀下,宋寿安痛苦的哀嚎着,身子蜷缩着,眼睛在短暂的失眠后,双手虚弱地抬起来,似乎想去捂脸,又因为疼痛,不敢触摸,整个人挣扎得像一只垂死的困兽,一直到被子松开,露出不着寸缕的身子。 小桃红在旁嘤嘤哭啼,左仲冲进去的速度很快,她没有受伤,但来不及穿衣裳,匆匆裹了一件外衫,这会子蜷缩在地上,又冷又怕,眼泪长流。 场面丑陋不堪。 左仲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想笑,又有些担忧。 这把火烧得及时。 将宋寿安的遮羞布扯了下来,即使事后缇骑司要追究,丢人现眼的也只会是他们。 可是冯蕴不在流风苑,又在哪里? - 平阳在万宁郡西北,裴獗领着侍卫四人,一路风雨兼程,到达平阳城已是深夜。 夜里风急,城门上虎贲军的旆旗呼呼鼓动。 天冷了,城垛上看不到守城的士兵,一眼望去只有漆黑的苍穹在寒风里,萧瑟一片。 “开门!” 纪佑骑马冲在前面,大力拍打,把值夜的守卫惊醒了,骂骂咧咧地披衣出门,呵着气从垛墙往外看。 “哪个不怕死的狗东西半夜撞门……” 纪佑退两步,抬头:“大将军驾到,速开城门。” 大将军? 守卫睁大眼睛,从城墙看夜色下的轻骑,吓了一跳。 他屁滚尿流地吩咐人打开城门,又赶紧派人去通知虎贲军领将施奎。 “快,大将军突至平阳,让施将军速来迎接。” 裴獗的脾气不说晋军上下全都知情,但施奎是很清楚的。三年前他在营里喝了大酒,跟几个部众赌骰子时大打出手,伤了一人,事后让裴獗得知,打了一顿板子,差点把脑袋丢了。 施奎正裹在被窝里做美梦呢,冷不丁被拍门声惊醒,听到裴獗来了,一骨碌爬起来,后颈子都凉飕飕的。 裴獗在正堂里等他。 大晚上的,他眉眼清朗,坐得端直,风尘仆仆的磨砺让他面目更显英武,一双黑不见底的眼,好似天生带着刀剑,施奎看到他便有点紧张。 “大将军亲临平阳,末将来迟,还望恕罪啊。” 他上前抱拳,行礼一揖,心脏却活泛得差点要跳出来。 大将来得这么早,显然不是接驾,更不会是来找他喝酒。 麻烦大了。 施奎心里门精,可裴獗不开口,就那样盯着他。
“大将军,请用茶。” 施奎亲自捧了茶水上前,躬着腰,态度很是恭敬。 裴獗一动不动,眼睛落在他身上,平静地看着他渐渐尴尬,表情慌乱。 “大将军,你就饶了末将吧。” 施奎苦丧着脸,不装傻了。 “大将军兵陷并州,末将却因粮草不足,耽误了好些时日,等末将兵至安渡,并州之围已解……末将不得不领兵回防,末将不是没来,是去得迟了呀。” 他说罢又深深一揖,恳切得就差当场痛哭了。 裴獗看着他,“施奎,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施奎抬头,讶然地道:“大将军是为接太后殿下来的?不对呀,太后殿下尚未从中京启程,到平阳尚须时日……” 裴獗耐心耗尽。 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将原本要让覃大金带来的公函拍在桌子上。 “施将军过目。” 施奎躬着身子上前,展开一看,嘴里嘶了声,抬头便露出为难的样子。 “不瞒大将军,营里是派发了一批冬衣,可今冬来得早,天气寒冷,士兵们早就穿在身上了,我总不能……总不能让他们把冬衣从身上拔下来吧?北雍军是将军的兵,虎贲军也是将军的兵,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将军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放肆!”裴獗会突然变脸,让施奎有些意外,刀架脖子上了才反应过来,这次裴大将军就不是想要善了才来的。 “大将军大将军,有话好好说。”施奎抬起两手,看着裴獗冰冷得不见情绪的脸,尴尬地道: “你我食朝廷俸禄,同为陛下效忠,有什么话说开便是,这动刀动枪的……不好……” 他说着便拿手指去拂裴獗的刀。 “别动!”裴獗压低两寸,声音低沉,神色冷漠却又平静。 “施奎不听号令,延误战机,失职至赤甲军朱呈阵亡……” 他顿了顿,双眸冷冷地道: “刀下立斩……” 施奎吓得一哆嗦,眼睛都瞪大了,“你敢。” “我敢。”裴獗目光冷厉:“你死了,便有冤屈,也无处可诉了。” 施奎心尖紧缩,整个人像被包裹在一层寒冰里,这才真切地感觉到了恐惧…… 裴獗是他的顶头上司,要真以这个罪名当场处决了他,那他就成了彻彻底底的替罪羊,北雍军兵陷并州延误战机至救援不力的罪名,全由他一人背负。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中京的那位,说不定还能松一口气。 施奎歇了气。 他并不想得罪裴獗。 从本性上说,他崇尚强者,并不愿意跟那些嘴上抹油骨头轻贱的士人为伍,可他是寒族武士出身,没有家庭背景,中京的贵人也一个都得罪不起。 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敢把话说透。 于是一句话便磕磕绊绊,夹杂着沉闷的叹气。 “大将军,末将……末将也无能为力啊。援兵不是末将不发,是真没粮,寸步难行。冬衣是府库司做主,末将如何左右得了……” 裴獗手腕微动,挪了挪寒光闪闪的利刃。 “去开库房。” 施奎脸色都变了。 今年朝廷很是大方,李宗训有意拉拢虎贲和龙骥军,一个士兵两套冬衣早早就发下来了,军械军用也比往年更为丰厚,施奎想从中捞点油水,还没有全部发放下去,剩下的全堆在库房里。 这裴獗…… 是长千里眼了吗? 如果是覃大金前来,施奎还能巧舌如簧地糊弄过去,拖上一拖,等着看裴獗和朝廷博弈,保全自身,隔岸观火。 可裴獗来了,刀架脖子上了,他能如何? 库房一开,看着那大量的物资堆积如山,纪佑眼睛都红了,咬着牙在裴獗的面前,骂了一句脏话。 “北雍军前线杀敌,要粮没粮,要衣没衣,后方无事发生,库房物资积压得都要长霉了……” 他脸上是对朝廷不公的愤怒。 其他三个侍卫不吭声,但脸上仍是愤愤。 裴獗却没有什么表情,让施奎打点物资准备运送万宁。 林卓到达平阳的时候,裴獗正准备押送冬衣上路,得到冯蕴失踪的消息,他当即变了脸色,极力克制的音色也透出一丝愤怒来。 “纪佑!” 纪佑也绷紧了脸,“属下在。” “你带人押送冬衣回信州,我先行一步。” 纪佑应一声,“喏。” 裴獗回头,看一眼施奎。 “你知我裴獗是什么人。今日你听从于我,我记你情分。你若要逆我,从中作梗,施家三十余口,必会为你的愚蠢陪葬。” 声音未落,他已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驾”一声,扬长而去,只留下施奎汗涔涔的吹冷风,头皮都快炸了。 “将军怎么办?”侍官过来,苦着脸为难。 施奎捏一下疼痛的眉心。 “物资照送万宁,同时传信中京。” 第194章 统统都死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4章统统都死嘉福殿。 太后殿下今日心情好,换了身鲜亮的衣裳,赏了殿前侍候的宫女奴才们好些物什,还把小皇帝的奶娘夸了一通,上朝时看到朝臣,眉目也较往日温和。 方福才看在眼里,却有些诚惶诚恐,隐隐不安。 前两日,太后就得了信,说裴大将军已赶赴平阳接驾,带了四名侍卫,日夜兼程地赶路,半点都没有耽误,很是急切…… 传消息的人想讨太后高兴,很是添油加醋的自我领悟了一番。 太后殿下是高兴了。 可方福才却觉得大事不妙。 裴獗都敢杀常公公,向朝廷示威了,又如何会提前几日到平阳等待太后? 旁观者清,但不敢说。 李桑若沉浸在自己那点小情思里,一颗心从早到晚都塞得满满的,觉得那一道旨意下对了。 “有时候这人啊,总是要逼一逼的。” 一味对他服软,他不把她放在眼里。 偶尔说几句硬话,这不就乖乖就范了吗? 方福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视线找不着地方落点,心里一阵发紧。 “既是大将军到了平阳,殿下可要提早行程,以免让将军久等?” 李桑若抬眸看他,掩下由心的笑容,从鼻翼里哼出一声。 “让他等着吧。雷霆雨露皆君恩,多等几日,又有何防?” 又抿了抿嘴唇,自个儿偷着乐了起来,“他害得我万般伤心,就当是小小的惩罚吧。等我到了平阳,再给他多些恩宠便罢。” 方福才眼皮跳了一下。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依旧神魂不属。 “殿下仁慈,自是不会跟大将军计较……可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身心疲累,又立下了汗马功劳,想必也是盼着殿下多多安抚的……” 他是拐着弯的提醒李桑若,大将军功高甚巨,手握重兵,浑然不会在意你的打压。不如顺着台阶下来,给好处安抚,不要得寸进尺,惹恼了裴獗。 可惜…… 李桑若陷在情事的漩涡,有些浑然忘我…… “安抚自然要安抚的。大将军要什么,哀家不肯给他?”她脸颊红扑扑的,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裴獗,又有些躁痒难耐,坐立不安。 “罢了,你说得对。既然他如此识趣,早早在平阳等着,那哀家便给他脸面。传哀家旨意,和议使团提早两日出发,让他们把行装都打点起来。” 这边吩咐下去,方福才便紧赶慢赶着催促宫人,可李桑若仍不放心,出行的衣物、饰品,全要一一过目,盘发的宫女都带了两个,显然对与裴獗的相见,很是上心。 这哪里像是去谈两国和议的,分别是去奔赴情郎的…… 方福才看得心里直叹气。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没有想到,噩梦会来得那么快…… 次日天不亮,先是信州来的消息。 大内缇骑司设在信州的据点流风苑,突然走水。 事发时,缇骑司司主宋寿安正在里屋和一个花楼女子淫丨乱,出逃时烧伤了脸,还让前来救火的百姓看了个正着…… “二人鬓发散乱,衣裳不整,那不堪的模样全然落入北雍军侍卫营和一些百姓的眼里,丑态毕露,贻笑大方……” 李桑若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混账,这个混账!他竟然敢?” 一个她亲手扶持起来的低贱陶匠,一条供她奴驭的走狗,受他恩宠不知感恩戴德,居然敢背叛她,在信州公然乱搞,还让人堵在屋里…… 丢人现眼的不仅是宋寿安。 还有她李桑若。 她脸上就像挨了个响亮的巴掌,还骂不出,吼不了,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出气。 “烧坏了脸是吗?” 李桑若银牙紧咬,双眼阴凉凉的泛着狠。 “没了那张脸,他还活着做什么?” 方福才听到太后的话,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殿下,当务之际……” “当务之际便是堵住他的狗嘴,不让他狗急跳墙,坏了本宫的名声。” 方福才垂下眸子,拱手:“小人明白。” 这头方福才火急火燎,派人急赴信州救急。 不料隔天平阳又来了消息。 “大将军半夜突至平阳,勒令施奎将军打开库房,调走库存物资,运往万宁……” 李桑若心头一跳。
想到裴獗还在平阳等她,被宋寿安背叛来的怒火又稍稍减轻了一些,更不舍得因此而苛责他了。 她道:“冬衣早晚要发的,调走就调走吧。援军一事已然令将军不满,就当安抚他罢了。也不知父亲是如何想的,非要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惹他与我离心……” 方福才表情变幻不定,看太后没当回事的样子,略微沉默,突然将眼一闭,低头拱手。 “还有一事,小人要禀报太后。” 李桑若沉下眉眼,冷眼看他。 “吞吞吐吐做什么?你皮痒了不成?” 方福才很是紧张,很是犹豫,在嘴里辗转了好久,斟酌又斟酌,这才吭吭哧哧地道: “大将军已离开平阳,快马返回信州……” “什么?”李桑若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方福才,寒气森森地咬牙,“你再说一遍。” 方福才垂着眼,“小人得闻,大将军收到信州急报,得知冯十二娘失踪,这才,这才匆忙离开的。还有……” 还有? 李桑若红着眼,冷笑一声。 “说!一次说完!” 方福才弯下腰,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肚子里。 “流风苑走水前,大将军的侍卫长左仲,因怀疑……怀疑宋司主私藏冯十二娘,带侍卫营冲入府中搜查。还有,还有……” “还有?呵。还有什么?” 李桑若被刺激得双眼泛红。 方福才低头,“事发当晚,宋司主在信州河堤街小巷,公然调戏冯十二娘……小人怀疑,流风苑走水,或与此事有关……” 李桑若红着眼,嘴唇嗫嚅几下,喉头呜哽一声,眼泪顺着脸颊便掉下来。 “他们敢……他们居然敢……” 李桑若目光没有焦点,咬牙喃喃,“冯十二娘……哀家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该死!都该死!他们统统都该死。” “殿下啊……”方福才长跪在地,“你可要撑住了啊。” “去死!”李桑若抓起茶盏掷在地上,犹不解恨,站起身来,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徘徊片刻,恨意更甚,见到什么就砸什么。 “让他们去死!全部去死。” 她眼睛通红,目光凌乱,脸上的肌肉好似都在愤怒中扭曲抽搐,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如无能狂躁的走兽,变得狰狞无比。 方福才吓得魂不守舍,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不停地磕头。 “殿下息怒!” 两个宫女也跪着,磕头不止。 “请太后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这等奇耻大辱,让哀家如何息怒?”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 人人都知道太后为大将军改变了行程,一个使团的人都为他一人而提早时间,谁知他走了。 李桑若恨得咬牙切齿。 “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冯十二娘死!” 哇!一道哭声突然响彻大殿。 刚被奶娘牵着小手过来给母后请安的小皇帝,看到李桑若砸东西骂人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李桑若猛地扭头瞪视过去。 小皇帝哭得更厉害了。 奶娘惊恐地跪下,安慰着他。 “陛下别哭,别哭……” 她害怕得快死了,可孩子太小,根本就不懂那么多,他只知道母后的样子太可怕了,他害怕,害怕他就会哭。 李桑若冷着脸。 “方福才,将皇帝抱走。” 方福才得令,抖抖索索的爬起来抱人。 奶娘怀里一空,整个人便软软地趴了下去,肩膀不住的颤抖,“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李桑若越想越恨,冷冷笑看她。 “罪奴诚心带皇帝来看哀家的洋相,是不是?” 奶娘哭都哭不出声来,“奴不敢,不敢……殿下开恩,殿下饶命啊。” 她吓得不会说别的,重复着那两句话。 李桑若看着惊慌失措的妇人,想到的是信州那个被两个男人争着抢着宠要的冯十二娘,脸上怪异的狰狞着,阴阴一笑。 “你是该死,就该碎尸万段……” 她咬牙切齿不知在骂着什么,指着奶娘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第195章 如此侮辱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5章如此侮辱信州。 好像是为了顺应低沉的心境,刚入夜,瓢泼般的雨点便笼罩了这座城池。 左仲带着叶闯等人正要出门,远远地看到一人在雨中策马狂奔,墨发轻甲,速度快得如同寒风呼啸,不由一凛。 “是大将军?” “大将军回来了。” 众人看着那雨夜里的身影,顿觉无颜面对。 夫人失踪了。 他们将流风苑方圆数里搜遍,就差把信州城翻过来了,仍然找不着人。 马蹄停下,左仲率先上前拱手,深深拜下。 “将军,属下失职……” 裴獗没有说话,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将马缰绳交给叶闯。 “仔细说,怎么回事。” - 流风苑里,宋寿安身上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躺在榻上,双眼无神地听着屋檐上滴滴嗒嗒的雨声,仿佛在听着生命的倒计时。 事发时,有人忽然闯入内室,往他身上泼了桐油,那油渍从头淋下,他连人都没有看清楚,帐子便燃起大火,小桃红吓得尖叫狂奔,他也来不及逃跑,整个人就被卷入了火中…… 是那一把火,将他推到了绝境。 脸烧成了什么样子,他眼下看不到,可那样刺骨钻心的灼痛,极可能会毁去容貌,再有夜宿小桃红的事情,是捂不住的,早晚传到李桑若的耳朵里。 不,不是早晚。 此刻,那毒妇肯定已知情。 宋寿安惶惶不安。 没了这张脸,他在李桑若面前就没有了半分价值…… 他想逃命,逃得远远的。 可身子烧伤后,动弹不得,北雍军还派了人来,将流风苑里里外外监看起来,他走不掉的。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宋寿安知道是有人故意祸害他,可他没有心力去想,也无法再挽救自己,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想哭,他很想痛哭一场,可脸上的烧伤,让他又必须克制。 在痛苦的煎熬中,他怀念起了做陶匠时的日子,怀念起了他那个老实本分的发妻珍娘…… 那时的他,没有宝马金鞍,无论多么辛苦劳作,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至上青云,但他可以平安地躺在烧得暖暖的炕上,搂抱着他的妻子,在这样的雨夜安然入眠…… 可惜,珍娘早就死了。 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不允许她活。 他们说,太后的男人怎么可以有别的妇人存在?她必须死。 为免节外生枝,他们将毒药交给他,叮嘱他放在珍娘的饭食里。 那天,珍娘做好麦饭,烙了两个葱饼,把夹肉的一个给了他。 为着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他没有拒绝,没有为她求一句情,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死前怀有身孕…… “呜……” 宋寿安呜咽一声。 密集的雨点打在青瓦上,像珍娘的哀求。 她伸出手,唤他,一遍遍说,“夫君救我。” 宋寿安泪如雨下…… 嘎呀!门在闷响声里打开了。 寒风灌进来,有些冷。 宋寿安受伤后眼睛畏光,光线乍亮,他眯起眼睛,不让人看到他在哭。 “把火灭了。” 他以为来人是他的侍从。 可没有人回应。 眯着眼也能感觉到逼近的火光。 那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沉稳而凌厉。 宋寿安下意识睁开眼,看过去。 门没有关,一股冷风吹来,将那人黑色的披氅扬起,脸半隐在幽光里,仿佛索命的无常,阴沉的双眼刀子般剜过来,让他忍不住失声尖叫。 裴獗? 只用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是裴獗。 那个传说中鹰隼般冷漠无情,抬手间杀伐决断的活阎王。 裴獗真人比他想象好似更为可怕,比他听过的那些关于他的传说更要令人惊悚几分。
因为传说与他无关,而他是真的惹到了裴獗。 “大将军……饶命……” 宋寿安苟延残喘般呼吸着,下意识求饶。 他想逃,想往后退,可他动不了,也逃不了。 裴獗一言不发,只是那么看着他,眼神幽暗如同冥夜。 “大将军,大将军……” 不待裴獗问来,宋寿安便将他在左仲面前说过无数遍的话,再一次重复。 “夫人不是我带走的,我说过很多次了……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啊……在河堤街,小人不知夫人身份,发生误会,但夫人表明身份后,小人便让她离开了,事后再没有见过,请大将军明,明察……” 裴獗不说话。 匕首的寒光在眼前一闪,宋寿安一声尖叫。 裴獗没有伤人。 用刀挑断宋寿安身上包扎的布条,然后用刀尖一点点剥开,双眼不带感情,就像在处理一只待宰的鸡鸭,直到将宋寿安受伤的脸暴露出来,他才停下动作。 那张传闻中像他的脸,面目全非,肿胀得不成样子,大夫处理过了,但血泡翻涌出来,可以看到深红色的丑陋,烧伤痕迹明显…… “像吗?”裴獗突然开口,回头问左仲。 左仲站在门边,摇了摇头。 裴獗目光平静地垂下,看了宋寿安两眼,突然抬起匕首,从他的脸上划过去…… “啊!” 冰冷的刀尖刺破肌肤,鲜血喷涌出来。 “按住他。”裴獗好像看不见宋寿安的痛苦,吩咐完,等左仲将因为吃痛而翻滚不停的宋寿安摁在榻上,手起刀落,速度极慢地在他左右两颊写上。 “淫。” “贼。” 一边一个字。 不等两个字写完,宋寿安已然痛得昏死过去。 裴獗收刀,转身就走。 全程没有问半句与冯蕴有关的事情。 左仲疑惑地跟上,“将军,此人如何处置?” 裴獗:“等太后驾临信州,交还给她。” 左仲心里凛了一下。 “将军为何不问夫人的事?” 裴獗道:“夫人不在他手上。” 看他说得笃定,左仲哦一声,“那这王八蛋也是罪有应得。” 他犹豫片刻,看了看裴獗的脸色,还是将那日闯入流风苑时听到的淫声浪语,告诉了裴獗。 “属下当时便想宰了他,竟敢如此侮辱夫人。” 裴獗脚步一顿。 回头时冰冷的目光,把左仲都吓了一跳。 气氛凝滞一瞬,裴獗将匕首递过来。 “阉了。” 大将军黑眸阴沉,锐利如刀,短短两个字所带来的杀气比左仲在战场上感受到的还要恐怖百倍…… “用盐水泡着,一并送给太后。” 左仲慢慢接过匕首,“喏。” 冷月无声凄凉,裴獗走入春酲院。 在冯蕴居住的屋里,他大概看了一下。 “鳌崽在何处?” 叶闯在侧,闻声头都不敢抬起:“那日敖七过来探病,夫人让他把鳌崽带回去了。这会儿敖七和温将军在外面找人,鳌崽……鳌崽应该在敖七的屋里……” 裴獗眉头皱了下,又详细询问当天,冯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等叶闯说完,覃大金犹犹豫豫地进来,“那天末将送十二抬聘礼过来,夫人原不肯要,末将说是将军吩咐,她才勉强收下,可谁知后来……” 裴獗问:“后来如何?” 覃大金垂眸道:“夫人让淳于世子将东西都带走了。” 将鳌崽交给了敖七,聘礼给了淳于焰。 裴獗凉唇微抿,“淳于焰在何处?” 左仲等人面面相觑。 夜以继日地找了两天,他们都没有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淳于世子…… 大意了。 第196章 隔世相见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6章隔世相见富甲天下的淳于世子,在信州和淳宁都有私宅,还有不少的田庄产业,很少有人知道他具体的财富,但他的财富,又好似无处不在。 这座庄子位于淳宁和信州的交界,背山面水,倚河而建。 此时夜雨如注,雨丝将庄子罩在一层白蒙蒙的雨雾里,大雨猛地敲打在屋檐上,时而缠缠绵绵,时而低声呜咽。 屋子里,炉火烧得极旺,篱落香袅袅,精致的小吃摆在桌案,一片恬静素雅,哄得人昏昏欲睡。 “等雨停了,我差不多就该回去了。”冯蕴跪坐在木案后,姿态端庄,语气平静,许是炉火太暖,她玉面添红云,更似芙蓉绽放。 “急什么?”淳于焰双眼半开半阖,手把金樽,看女郎云鬟松挽,眼儿媚、眉儿颦,不禁有些走神。 “隔岸观火,也要等火灭了再回。” 冯蕴抬眼看他,微微抿唇,“让世子款待两日,已是叨扰……” “呵!”淳于焰嗤笑,那双潋滟的眼睛看过来,顾盼间更显多情,“要是十二肯打扰我一辈子,我亦欢喜。” 又来了。 这男人是当真不能正经了。 要是前世,冯蕴这时该觉得羞愧难当了。 现在大抵脸皮厚了,当生死看淡,别的事情全然无所谓。 “世子好眼光。一看就知我不肯。” 淳于焰笑,“你看看你,道谢全无诚心。” 他望着窗牗上溅起的水花在灯火里跳动,忽地一笑:“这般天气,暖室生香,要是来一场云雨,你说多好?” 冯蕴:…… “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污言秽语也说得风情万种。” 冯蕴打量着他,“可惜,我喜欢强壮有力的男人。世子单薄了一些。” 淳于焰呼吸一紧,肩背僵直,看着她眼里淡淡的戏谑和一闪而过的嘲意,脸颊莫名滚烫,他明明长得这么俊,人人都说是老天爷的杰作,可到了她的眼里,却只看得到不屑一顾,实在打击。 偏生他就吃她这一套。 自己也觉得,贱得够可以。 “是不是要我变成裴妄之那样,才合你的心意?” 冯蕴轻笑,脸颊在暖炉的熏烤下,薄红白透,唇瓣嫣红,看着娴静却媚惑动人。 “世子不用改变。你不会是裴妄之,也不可能变成裴妄之。”说罢她看一眼周遭的仆女。 “世子身边,尽是绝色,何必舍近求远?” 淳于焰性好奢靡享受,也喜欢好看的事物,身边侍候的仆女,也确实是个顶个的美。 这两日冯蕴在他庄子里小住,就是一遍遍感受“有钱真好”的过程。 “十二不高兴?”淳于焰问:“你不高兴,我便打发了。” 冯蕴让他说得愣了一下,失笑。 “怎会不喜欢?那么好看的女子,谁看了不赏心悦目?” “那送给你吧。”淳于焰轻描淡写地一笑,身侧侍候的两个仆女,当即便红了眼圈,垂下头去。 冯蕴扫她们一眼,婉拒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 淳于焰笑看她,羽睫轻扇,黑眸里是摄人的艳色,“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勾引你。” 冯蕴盯住他,“我只看到有人放浪形骸,不知分寸……” 淳于焰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个什么有趣的事,“等一下故人拜访,十二也当如此巧舌如簧才好。” “故人?”冯蕴心下微窒,便听到暴雨声里,传来一阵脚步。 紧接着,门外响起桑焦的禀报。 “世子,贵客到了。” 淳于焰看了冯蕴一眼:“请。” 一个清俊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斗篷下,年轻的帝王锦衣裘氅,依旧清俊雅致,眉目可见风骨。冒着夜雨入门,湿气浸润了他的衣摆,他浑然不觉,带一身寒意入内。 目光在空中相遇,恍若隔世。 “阿蕴……” “砰”地一声,木案被震得晃动一下。 冯蕴茶盏重重落下,脸色大变。 那日葛广纵火烧了流风苑,毁了宋寿安,为免引人生疑,冯蕴戏做全套,带着葛广离开了信州城,但她没有想到,淳于焰伸出的援手,还包括了这样的条件。 “我道世子为何好心相助,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 淳于焰扬眉微笑,“你说过,我是商人。” 冯蕴嗤一声,“他给你什么好处?” 淳于焰没有回答,伸手拿起手炉,懒洋洋倚靠软榻,看着萧呈道: “人在这里,子偁兄有什么话,就说吧。” 萧呈点了下头,目光幽幽地看向冯蕴。 “我今日来,是想当面问阿蕴一句,为何弃我?” 冯蕴一听就笑了。 她真想拿一面前世今生镜,让萧呈好好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以后,这样的言行,又有多么的可笑荒唐。 可惜没有前世今生镜,眼前的萧呈也不会明白她的怨恨…… “齐君慎言。” 冯蕴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我已为人妇,君也有妻妾在室,眼下又是两国和议的关键时刻,你我应当避嫌。君不该来。” “为什么?”萧呈再上前一步,“弃我不顾?” 冯蕴扫过淳于焰脸上玩味的笑,皱了皱眉头,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再冷眼看着她被人推入火坑的男人。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真心爱慕过,以为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男人,恰是那个要砍断她四肢,囚禁深宫,让她万劫不复的罪魁祸首…… 隔世来问,她为何弃他? 冯蕴沉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齐君颖悟绝人,有高世之智,竟连这都不懂吗?” 萧呈看不穿她的心思。 在他眼前的是十七岁的阿蕴,本该天真烂漫的,那样努力地想要讨他欢心,那样想嫁他为妻。 可他已然不管不顾,亲自来看她了,她眼里却不见半分情义,甚至不是冷淡,而是痛恨和厌恶。 “阿蕴可是怨我,娶冯莹做平妻……” 冯蕴低下头,摆弄着手上的茶盏,看上去毫不在意,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这个时候的她和萧呈之间,还没有发生后来那么多的恩怨情仇,如果她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怕会令人生疑。 尤其旁侧,还坐了一个完全猜不透意图的淳于焰。 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憎恶,双眼流露出一丝怅然。 “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冯敬廷说得对,都是命。” 外面是漫天的大雨。 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窗边。 “我命该如此。” 她撩发间,双眼水光潋滟,不经意露出的脆弱,如同捏住了萧呈的咽喉。 他喉头一紧,恨不得上前抱住她,将人深深搂入怀里,诉说离别多年后,他对她漫无边际的相思。 可是…… 眼下的他们虽有婚约,可交集其实不多,每次见面亦是匆匆而别,他以前对阿蕴也冷淡,冷淡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大婚前他离京守陵,更是伤了她的心。 如果忽然变得热切,对浑然不知的阿蕴来说,恐怕会受到惊吓。 萧呈克制着,语气轻柔的,尽量平静。 “当时你在敌营,冯氏家主步步紧逼,为图大计,我不得不与其周旋……” “周旋?”冯蕴眯眼而笑,柔软的手抚着茶盏,淡淡反问: “周旋便将我送到阵前送死?周旋便娶冯莹为妻?我从没怨你不肯娶我。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我怨的是,你如此狠心,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没有……”萧呈想说什么,余光扫到淳于焰似笑非笑的表情,将话咽了回去。 “安渡郡的事,我事后才知。我若早知你阿父如此狠心,必不会应……” “你知道就不会娶冯莹为妻了吗?你会的。因为你一直知道你要什么,你需要冯家和陈家的支持,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冯蕴看着他,微微一笑。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你也无须作出深情忏悔的样子,毕竟你我……从来不熟。” 萧呈噎住。 十七岁的阿蕴和他,不是夫妻,没有情分,是还不熟。 他已念她千百遍,她只当他是仇人…… 萧呈清冷的目光里,莫名融入了一丝烟雨,语气又松缓了些。 “以前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有怨气也是应该。事已至此,我们都不要再追究过往谁对谁错,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跟你要一句真心话,能不能跟我回台城?只要你点头,信州和议,我必有办法让晋国同意。” 冯蕴看着他,默默扯了扯唇角。 那颗因愤怒而狂跳的心,因他的话而平静。 晋国当然会同意。 李桑若巴不得她快走。 如果到时候萧呈真的提及此事,再有晋国使团的配合,只怕会多生事端。 冯蕴轻笑,抬眼反问: “我与裴郎新婚燕尔,为何要回台城?” 萧呈微微皱眉。 灯色朦胧,女子笑意盈盈地说着裴獗,一双眼睛润若秋水,语态松慢慵懒,竟流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妩媚风情。 冯蕴长得好看,容色娇美色比三春,萧呈一直都知道。 可他们相处的那些年,她大多时候都是不快乐的,很少笑,便是偶尔笑一下,也端庄矜持,他很少看到她这般动人的情态,好似被夜雨浸染的娇花,饱含春色。 萧呈眸色深沉,看着自己的妻。 “两国争端,不该把女子卷入阵前,裴獗根本不会珍惜你。在并州草草大婚,他也只为激我出兵。阿蕴,你何苦如是?” 裴獗不珍惜她,他萧呈就珍惜吗? 冯蕴只觉得好笑。 是的。 萧呈又一次剜她的心。 让她要牢记,世上没有男人会真心珍惜她,在意她。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她也不会再珍惜任何人,只会利用而已。 第197章 无耻变态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7章无耻变态“齐君之言,我不懂。将军待我很好的。” 冯蕴杏眼微眯,少了眸中锐芒,看上去便有些懵懂样子,到底只有十七岁的模样,稍一作态,便让人看不出来,内里藏着一把刀,一个复杂的灵魂。 萧呈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淳于焰兴致却好,“子偁兄,坐下说话吧。” 笑意盈盈,带了几分揶揄,回头吩咐桑焦。 “还不给齐君看座奉茶。” 人来这么久了,站着说半天的话,他这个主人家到这时才想起招呼客人吗? 冯蕴看他一眼。 淳于焰也在看她,眼里跳跃着火光,很贱,很讨打。冯蕴抿了抿嘴,给了他一个自行领悟的白眼,淳于焰低笑,撑了撑额,顾盼生辉。 两人不说话,小动作很多。 等萧呈面色沉沉地坐下,冯蕴好似这才想起他来,喝了口茶,淡淡地道: “我阿父没教过什么道理给我,唯有一点我记忆深刻,他说,人生而有命。” 她微微仰头,望着萧呈。炉火的光就映在她的脸上,光洁莹白带点潮红,像为她上了一层釉,灼灼逼人。这样一张脸,柔且刚,别致得令人心动,又心碎。 “齐君娶了我妹妹,往后便是我的妹夫。两国和议后,不打仗了,没事还能走一走亲戚呢,你说是不是?” 萧呈眉头蹙起。 “你是我妻,你还在娘肚子里便定下了,你我在一起,也是我们的母亲,共同的心愿……” 冯蕴微微挑了挑眉,笑问:“我与齐君如今各有家室,婚约早就做不得数,昨日种种,就都忘了吧。齐君与阿莹成双成对,我与裴郎也伉俪情深,本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齐君为何执念?” “我不愿看你在泥塘里挣扎。”萧呈身子紧绷,就像有丝线缠住了心脏,一圈一圈的缠,丝丝缕缕的疼痛,他仍然不肯相信眼前的少女会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出无情的话。 “你是齐女,晋非汝家。如何能得安稳?裴獗眼下迷恋你,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后呢?你可有想过,你们当如何自处?” 他本是雅致风流的谦和公子,说这句时有些急,心下全是不忍。 不忍她再经历一次前世的抛弃和背叛。 “跟我回去吧。”他目光微潮,“裴獗非你良人。” 裴獗非良人。 他就是? 冯蕴差点听乐了。 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好像要从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她强行压制住那无端的火气,微微浅笑。 “好呀,齐君若有心,那现在就回去杀了冯莹,再差人把她人头送到信州,这样我就跟你走。” 萧呈看着她,眼眸微沉。 “阿蕴,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杀了冯莹我便跟你回台城。” 冯蕴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认真,说的时候就那样盯着萧呈,盯着这个自己尚是懵懂少女时便挚爱的郎君。 “不肯吗?”她笑了。 笑得有点古怪,不像是萧呈认识的冯蕴。 “你不是这样的人。”萧呈说:“我若因你便杀了你的亲妹妹,你成什么人了,我又成什么人了?我若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如何能安民心,如何让你放心?” 对冯莹不能薄情寡义,对她就可以。 也就是说,他的无情无义,全用到她一人身上了。 在面对冯莹的时候,他便有容人雅量,有圣人胸怀,可以宽容,可以坦荡,可以讲理…… 但是对她便是什么都容不下。 容不下她曾经跟过裴獗,容不下她的孩子,容不下她的一滴眼泪…… 冯蕴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 看着这个男人,她爱慕过的,嫁过的,做过多年夫妻的男人,笑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你不敢杀,还是不肯杀?还是舍不得杀?萧三,你承认吧,你不是心肠柔软的人,你不肯杀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娶她那天,你就已经认下了,冯莹是你的妻子。她把你看着是天,你便要护着她,一生一世都改变不了的,你们已是夫妻……” “她也是你的妹妹,你为何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萧呈皱眉看她,似乎想从这张脸上看出她情绪异常的根源。 “冯莹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是。我对她,无半分男女私情,但我娶了她,终归对她有责任……” “那你去负你的责,又来找我做什么?”冯蕴突地拔高声音,好似带了上辈子齐宫那个冯蕴的情绪,几乎是怒目相视,愤恨而憎恶。
“是嫌我心碎得不够彻底,所以你要再来踩上几脚,非得看我死在你面前,你方能解恨吗?” “阿蕴……”萧呈目光沉沉的。 突然的,就笑了,一脸柔和。 这个会朝她怒吼的女子,让他觉得亲切,这才是他的阿蕴,会因为冯莹吃醋和生气的阿蕴。 “我可以休了她。”萧呈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头,“不过你要给我一些时日,我须做些安排……” “呵呵!”冯蕴笑得有些冷。 “你不是说要对她负责吗?你便是这样做人家夫主的?” 她双眼黑漆漆地盯着萧呈,倏而掀起唇角,“这样的你,我如何敢信?你可以休弃她,也可以抛弃我……” “不一样。”萧呈看着她脸上浓郁的忧伤,竟似可以感知她的疼痛似的,心乱如麻。 他顾不得淳于焰那脸上的嘲弄的笑容,看着娴静温柔的妻子,拳心紧攥着,恨不能回到刚娶她入门的那年。 岁月正好,他们有爱。 “以前是我忽略了你,没有认清自己。往后……我改。你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你要做什么,我都不拦。” “我要你赶紧……滚。” 冯蕴直视着他的眼睛。 嘶吼一般,指着门,吼出来。 末了,又慢慢垂下手,幽幽笑叹。 “齐君请回吧,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影响两国和议。你是最懂得以大局为重的人,不是吗?” “阿蕴……”萧呈喉头哽住。 “回去后,烦请齐君转告我阿父,就说当日说的绝情话,只是一时之气,做女儿的,哪会当真怨恨父亲呢?尤其嫁给裴郎后,我更是感激他。若不是阿父成全,我哪里能得这般和美的姻缘……” 她句句轻松。 却句句如刀,扎向萧呈的胸膛。 冯蕴不想让任何人察觉自己的情绪,好似被送入敌营后认命了一样,说罢又回头看向淳于焰。 “世子收的好处,不包括把我送给他吧?” 淳于焰狐狸眼一眯,慢慢直起身子,当着萧呈的面攥过她的手,将人搂过来,直视萧呈。 “子偁兄说完了吗?说完,可以走了。” 萧呈看着他的手,看着他亲密的举动,瞳仁变色。 “世子,还请放开她。” 冯蕴不挣扎,一言不发。 淳于焰很满意,也低低地笑,“子偁兄,我和十二,是至交。” 这声至交,听得冯蕴微微一笑,看了淳于焰一眼,温声道:“至交有这样利用的吗?我不管,你得了他什么好处,须得分我一半。” 淳于焰勾了勾唇,在她手背上拍拍,“你说什么,都依你。” 说罢看着萧呈,用一种复杂而挑衅的眼神。 “子偁兄这回可看清了?她是不是你认识的冯十二?” 萧呈眉头紧拧,静静看着炉火笼罩下亲密交握的男女,仿佛被尖刃刺痛了眼,面容沉痛,再不见往昔萧三公子风光霁月疏离冷漠的模样,有的,只是无边的萧索和难掩的阴郁。 难怪淳于焰会痛快地答应他,安排他们见面。 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萧呈如鲠在喉,又无能为力。 他不明白,为何裴獗可以,淳于焰可以,她跟任何人都可以卿卿我我,唯独他不可以。 这便是爱之深,恨之切吗? 萧呈攥着拳心的手指,几乎要掐出血印来,情绪才稳住。 “阿蕴,离和议尚有时日,你再考虑……” “没什么可考虑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冯蕴笑了一下,“齐君放心回去吧,和议馆,我和世子一定会修到让你满意的。” “阿蕴……”萧呈仍是不死心,“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威胁你……” “子偁兄。”淳于焰沉下了声音,“十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逼她。” 淳于焰在提醒他,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要造次,也是在用行动告诉他,冯蕴不仅有裴獗,还有他护着。 萧呈缩回手,紧紧盯着淳于焰,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 “桑焦,送客。”淳于焰似笑非笑,拉着冯蕴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198章 梦寐以求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198章梦寐以求萧呈双眼深深盯着冯蕴,好半晌,抬袖揖礼。 “告辞。” 冯蕴勾唇,美眸里闪着嘲弄的光。 这就是萧呈,看上去很想挽回,又十分清楚知道要什么,做出最恰当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得罪淳于焰,更不会为了她跟淳于焰翻脸。 萧呈起身离开了。 走得很慢。 但没有回头看冯蕴。 帘帷微动,寒冷拂进来,有点冷。 有好一会儿,冯蕴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脸上的微笑也没有变,就好像是定格在了那里…… 片刻后,帘子再次被人掀开。 进来的人是桑焦。 他捧着一个纹理温润的檀木匣子,走到冯蕴的面前,微微垂着头,“齐君让我交给女郎。” 冯蕴示意他放在木案上。 盒盖打开,有幽香扩散出来,钻入鼻端,是那种轻柔而弥久,好像沉淀着某种历史带着优雅和端庄的香,不浓郁,浅浅淡淡…… 里面是一个笔槽,槽里是一支毛笔。 “乐正子制”,四个字刻在盒内。 冯蕴眼神微微一沉。 乐正子是湖州一个制笔的老工匠,约莫九十高寿了,所制之笔为文人士子所推崇。他上了岁数后老眼昏花,从此少有作品。 而乐正子工坊的笔,大多来自他的徒弟,只有刻着这一方“乐正子制”印鉴的,才是他老人家的作品,千金难买。 笔是新的。 但情绪是旧的。 那年冯蕴十二岁,还梳着小姑子的双丫髻,还没有出落成亭亭玉立的“许州八郡第一美”,那时候她没有亲娘,在后娘明里暗里地打压下,变得胆小、怯懦…… 在冯家家主六十大寿那天,萧呈送上贺礼,额外带来一支乐正子的笔。 两家有婚约,冯蕴自小就知道那是她未来的夫君,所以,当萧呈的仆人将笔送到后院,说是萧三公子给女郎的礼物,她自然以为是给她的…… 当时,她甚至想到月中和孔云娥去清风园赏花时,无意碰到他,当时她正和孔云娥说,自己在练《平复帖》,怎么也写不好,只恨没有一支好笔。 还提到乐正子的笔,是她的梦寐以求。 郎君把她的话记在心上,还特地把笔送来…… 可以想见她当时是何等地欣喜若狂。 她根本来不及细思,当众拿起放在案上的笔盒,羞得小脸通红,心跳如雷。 “放下!”冯敬廷声音还没有落下,陈氏便抢先一步从她手里将笔盒夺了过去。 “怎生这样没有规矩?客人送来的贺礼,是要入库由主母来安排的,没有人教过你吗?” “可是萧三哥哥说了……” “说了就是给你的吗?这府上未必只有你一个女郎?你是有多没见过世面,眼皮子就这么浅吗?丢人现眼!” 冯家女郎是不止一个。 可是萧三的未婚妻只有她。 冯蕴让她说得羞愧难当,委屈自怜下,忍不住还嘴,说了几句冒犯的话。 陈氏当即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把她好生训了一通,出门时却到处哭诉,说继女难管,说不得,骂不得,规矩也教不得。 冯敬廷自然护着后妻。 要不是那天为大伯祝寿,是大喜的日子,只怕就要罚她禁足面壁了。 府里全是陈氏的人,当天便有小话传出去,说幺房的嫡长女偷偷顺走一支乐正子的笔,太小家子气了,这种眼皮子浅的女郎,不堪为萧三郎良配。 台城的贵女夫人们最是闲碎,聚在一起就是说长道短,那时的萧三公子是贵女们心仪的郎君,冯蕴本就是众矢之的,这事越传越难堪,到后面竟说成冯蕴偷盗府里的财物,还不听主母训斥,无礼搅三分,顶嘴,蛮横。 众口铄金,冯蕴无从洗刷冤屈,笔也没有得到…… 后来,那支笔就摆放在冯莹的临窗小桌上,她用它写着那些狗屁不通的诗文,再让人捎给萧呈,让他来点评。 而冯蕴那些恶臭的名声,全是陈夫人用一桩一桩这样的小事,慢慢堆积而成,那些贴在她身上的脏污,她用了一辈子都没有洗干净。 如果是那时,萧呈站出来当众告诉众人,那支笔原本就是送给她的,他的东西送给他的未婚妻天经地义,那冯蕴会感激他一生。 可他没有。 汲汲营营的萧三郎,总是为大局考量的。
就算知道,他怎么会为了她当众得罪陈氏? 而今…… 他重新送来她年少时的梦想。 却仍然没有弄明白。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支笔。 “郎君如玉,深藏笔心,十二这是感动了?”淳于焰轻淡的笑声,带着点意味不明的醋意,贱贱的。 冯蕴合上匣子,表情漠然地转过脸去,看着他。 “世子可以说了,萧呈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我要说没有好处,你信吗?”淳于焰勾了勾唇,手指轻轻撑在面具的铁棱上,半真半假地笑问: “你不觉得这样很解气吗?” 让萧呈亲耳听到冯蕴的拒绝,让她一句一句比刀子还锋利的话扎得疼痛却吐不出怨言…… “十二啊,我这都是为了你,让萧三从此死心,不再纠缠你,不是皆大欢喜?” “别假好心。”冯蕴不客气地冷笑回怼,“世子不会做没好处的事。而我,也不是随便让人利用的人。你要不给我好处,我就去找裴獗告状,说我从信州失踪,是你绑架我,谋图不轨……” 淳于焰眉梢一扬,打量着她。 “你提醒我了。” 他挥退仆女,靠近冯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低低地笑,“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我就应该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留下。铸一个铁笼,将你锁在里面,不让人找到你,从此,你便只专属我一个?” 好变态! 冯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似有寒芒闪动,脊背微微一僵,下意识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疯子。你可别起这歹心。” “为何不能?你知道的,我想要你,做梦都想……” “我怕你云川的铁笼不够我造的。”冯蕴审视他一番,摇了摇头,“你也提醒我了。往后,我得防着你。” 她声音转冷,面色带笑,看不出真心和假意。 淳于焰也是如此,二人四目相对,眼里有拉丝般的情绪,在雨声里你来我往…… “世子!”殷幼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焦灼,打断了室内剑拔弩张的对视。 “世子不好了,裴獗带兵来了……” 这时,庄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透过浓密的雨声隐隐入耳,速度极快。 淳于焰轻笑,“这么快?” 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冯蕴,“看来你在裴妄之的心里,举足轻重啊。是不是很开心?” 冯蕴是有点意外。 她计算过时辰,即使裴獗得到消息放弃接太后大驾而返回信州,也要明日才到。 那时候,她已然“委委屈屈”地被部曲救回去了。 谁也不会知道她藏身在何处,只会将失踪的责任记在宋寿安的头上…… 哪知裴獗不仅这么快回了信州,还找到淳于焰的庄子里来了。 失策! 果然不能用萧榕的办法。 这昏招天然带着失败的魔咒。 - 乌云堆积,暴雨倾盆,狂风呼啸的声音如同野兽咆哮,大地漆黑一片,刀锋在寂夜里反射着冷光,仿若嗜血。 “大将军,前面好像是齐军——” 左仲喊声尚未落下,裴獗已然骑着踏雪,闪电一般从身侧掠过。 淳于焰这座庄子选得极是巧妙,庄前临河,河的这头是晋占信州,河的那头是齐占淳宁。以河为界,一分为二,在和议的当前,两军平常遥遥相对,也没有什么冲突。 “齐军深夜过竹叶河,意欲何为?” 没有人回答他。 裴獗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惊。 就好似那是来犯之敌…… 他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密集的雨点瓢泼似的落在他的身上,他面若寒霜,踏雪察觉到主人的情绪,长声嘶鸣,划破了沉寂的雨夜,也让停在渡口准备离开的萧呈,回头看来。 “陛下快上船。”吉祥看到雨幕里的人群,声音紧张,“是晋军来了……” 和议在即,但双方仍是交战状态,皇帝入夜过竹叶河本来就冒险,侍卫们本就紧张,冷不丁看到有晋军冲过来,自是严阵以待,催皇帝上船。 萧呈没有动,从吉祥手里接过伞,撑在头顶。 “我等他。” 第199章 龙虎争斗 吉祥一愣。 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顷刻,那一行人便冲到了面前。 最前面的是冒着瓢泼大雨而来的裴獗。 他衣裳早已湿透,急切得像是在追赶什么心爱之人,一直到近了,看清萧呈和他的侍卫,才慢慢勒住马,在原地停下。 踏雪嘶鸣,前蹄高高跃起,溅出一片雨点。 萧呈慢慢将伞往前挪,等雨点飞过,方才拿开伞看着裴獗。 “大将军,久违了。” 并州战场上二人打过照面,但离得远,并没有像此刻这般,同在一片雨里,面对面,眼对眼,即使夜色昏暗,看不清表情,也可以从气场感受到敌意和冷漠。 但萧呈指的“久违”不是并州。 是隔了一世。 裴獗没有说话,将萧呈及其随从都扫视一遍,没有发现冯蕴,目光沉了下来。 “齐君夜渡竹叶河,意欲何为?” 萧呈抿着唇,轻拂一下雨水湿透的衣袖。 “大将军这么火急火燎地追上来,是为了什么,朕便是为了什么。” 风雨中,裴獗冷眼相视,“齐君不该坏了规矩。” 和议虽然没有签订,但双方已就边界达成一致。 萧呈沉默一下,“情难自禁,还望将军见谅。” 他声音略带愧意,又温柔有力,似乎在借由这句话,传递她对冯蕴火一样难抑的思念。 裴獗道:“齐君遣使求和,却不遵约定,如此出尔反尔,我看两国不和也罢。” “旁人不懂朕,将军应是明白。”萧呈觉得嗓子发苦,对着裴獗冷冽的杀气,每个字都是涩的。 “私事情事,非国事。” 好一个私事、情事。 裴獗道:“齐君不诚,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了……” 他通红的眼在夜色里幽暗一片,隔着伞的光影,萧呈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即使不看他,单是那低沉凉薄的声音,也可以听出莫大的愤怒…… 他很生气。 此时,此刻。 竟然与他一样。 这样的情绪是为同一个女子。 他无法向身边人倾诉的,无法排解的痛苦,他们都一样…… 萧呈笑了。 当他以为的缠绵悱恻全是虚假的谎言,以为的至死不渝,短短时日就被人取代,当他的孤傲和骄矜,全被彻底踩在脚下后…… 他看到了裴獗。 看到他发疯一般骑马冲过来,看到他的失措和紧张。在那个瞬间,萧呈觉得裴獗和他情绪是相通的,包括对痛苦的感知…… 痛之入骨,触却无痕…… 裴獗怕他带走冯蕴。 不要命的策马追赶。 如前世的他,如今生的自己。 没有人知道那种因为所爱故去而漫无边际的疼痛是何等煎熬,但有裴獗,裴獗有和他一样的恐慌…… “今日你我不谈国事,只谈私情如何?” 萧呈将伞递给吉祥,淋着雨朝裴獗缓缓一揖。 “将军若是对她无心,可否将她还给我?我想补偿她。弥补此生之憾……请将军成全!” 风雨中年轻英俊的帝王,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张白净俊美的脸,是女郎的春闺好梦。裴獗看着他,莫名就想到冯蕴摆在案牍上的诗集。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萧呈长揖不起。 真诚、恳切,让他身后的侍卫都红了眼睛。 是何等深情厚意才能让一个帝王对着情敌说出如此卑微的请求? 侍卫们咬紧了牙,手扶上刀,恨不得把皇帝的骨气都厮杀回来。 裴獗骑在马上,漠然而视。 “如何弥补?”他问。 萧呈抬头看着他,长襟湿透,凤眸轻眯。 “萧呈在此立誓。只要将军成全,明日她便会是我大齐的皇后。我会重她,爱她,给她体面,给她尊容。终其一生,不让任何人欺她,辱她。” 不待裴獗回答,他抬眸一望,又道: “将军忠义,但总归护不住她。与其任她漂泊异乡孤苦无依,不如让她随我归家。这是成全,也是大爱。” 他说这话当然认为有依据。 不提上辈子裴獗将她逐出中京的下场,就说这一世,从任汝德三番五次传来的消息看,李桑若容不得阿蕴,不是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依裴獗忠诚于晋廷的禀性,就算阿蕴不死在李桑若的手上,也早晚会因为李桑若的挑拨离间和裴獗走上那条不归路…… 原本他是可以等的。
等三年,等到裴獗腻了她,将她逐离的那一刻。 遵循上辈子的轨迹,他也可以等到转机出现…… 可并州一战,裴獗娶了她,使得阿蕴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决绝如此。 萧呈等不得了。 失去她的日子,漫长得近乎无望。 裴獗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他打量萧呈,不知在想什么。 “齐君何故以为,我护不住她?” 萧呈看着高倨马上浑身湿透的大将军,笑了一下。 “因为你不是晋廷之主。”他不客气地将矛头直指,“你看,一个靠侍寝上位的无能鼠辈,都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调戏她,欲行不轨……” 裴獗脸色一变。 萧呈声音清淡,却刺骨。 “如此,你还认为你护得住她吗?” 裴獗握缰的手微微一紧,仿佛有冷戾的气息顺着雨雾飘过来。 “你护不住。”萧呈淡淡一笑,夹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充满了令人遐想的蛊惑,“阿蕴注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争相抢夺的猎物。” 他没有说透,但相信裴獗会懂。 男人最明白男人。 看到那样的人间绝色如何不动心? 但只有最强大的男人最强大的权势才可护住她,让她免受滋扰。 “将军若无决心,何不成全我们?也不枉她跟你一场。” 能凭一己之力坐上大齐皇位,别的不说,萧呈这张嘴相当有说服力,左仲等人在旁边听得都有些心口发寒,冰凉冰凉的,替将军感到担忧。 “齐君说完了?”裴獗执着缰绳在原地走了几步,“说完就滚。不要逼我在和议前动手,拖累黎民。” 萧呈脸色一凛。 敢情说了这么多,他全没有听进去。 “将军可知,你禁锢她,是在害她,总有一日,她会毁在你手上!” “我的女人,不劳齐君费心。”裴獗声音冷冷的,穿过雨点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屑的嘲弄。 “齐君如此关爱,早干什么去了?” 萧呈:“那是我和她的事情,无须将军过问。她是我妻,我欠她的,我会慢慢的还……” 裴獗目不旁视,“她是你妻,为何不跟你走?” 平静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萧呈的神经,胸膛如受重锤一般。 “不是她不跟我走,而是因为有你,是你强占了她,让她不得不认命!” 雨声很大,萧呈几乎是用吼的。 是为了让裴獗听清,也是在和天地理论。 冯蕴当然是他的妻子,他们一起迈上玉阶,迈入大殿,受群臣朝拜,让世人见证。他们有一个可爱的皇儿,他们共同孕育了子嗣…… 冯蕴跟他的时间远比跟裴獗要久。 所以,裴獗只是他们缘分的一个小变故。 是他们遗憾缺失的三年。 萧呈微微吸气,任由雨水从面颊冲刷而下,声音冷静。 “将军为何不肯放她一条生路?” 裴獗一言不发,好像全然没有把萧呈的话放在心上,腰背挺直着,冷冷朝纪佑伸手。 纪佑身上背着一把弓。 他看一眼大将军,递上去。 裴獗接过来,对着萧呈,慢慢地张弓,“齐君,请滚。” 齐军侍卫紧张地将萧呈团团围住,萧呈神情却是不变,慢慢拔开面前的吉祥,看着裴獗道: “我既然敢过河,便做好了舍出性命的准备。裴将军,长相厮守很难,你做不到,何不割爱?于将军,她是草芥,微不足道,可有可无。于我,她是至宝,白首同归,死生不谕……” 他说得忘情,那悲愤的语气不知是说给裴獗,还是说给自己,好像这样便可抵消前世所有的歉疚…… “只要将军割爱,此次和议,条件任你来提……” 裴獗冷冷抬弓,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雨雾笼罩的大榕树后,突地传来一声轻嗤。 “雨越来越大了,二位还没商量好吗?” 冯蕴便那样走了出来。 撑着伞走入众人的视线里,不知她站了多久,身上早已湿透,美人娇面,螓首蛾眉,如斯姝色。 “既然二位说不好,那我来说吧。冯氏阿蕴,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无论是谁,要想做我的主,有本事,就带走一具尸体。没本事,就等我给你送葬!” 她来得猝不及防,在夜色里凛然而视。 背后,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淳于世子,长身玉立,风姿清绝。 第200章 雨中发疯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00章雨中发疯好似一瞬,又好像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嗥。” 踏雪在雨里打了个响鼻。 这么大的雨,莫说人,马也是不舒服的。 但眼前的三个人,好像浑然不觉。 冯蕴在雨幕里站了片刻,踏着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青石板,走得很慢,裴獗和萧呈都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走向的是谁,很短的一段路,又好似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裴獗没有动。 一张脸在雨夜里,阴云密布。 远处庄子大门屋檐的风灯在寒风里摇摆,昏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寂冷幽凉。 冯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有怀疑她私会萧呈,又或是已经看穿了她这一场小把戏。 雨雾里,几个仆从从庄子里抬出木椅,拿来毯子,就放在大门的屋檐下。淳于焰懒洋洋地坐下去,享受着惬意,置身事外。 也没有人去注意他。 雨很大。 三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冯蕴撑着伞走到了近前,就那样站在雨里,看着他们,上辈子她跟过的两个男人,剑拔弩张。 她忽地有点想笑。 “你们真的了解我吗?知道我要什么吗?” “你要什么?”萧呈道。 冯蕴冷冷看着他。 “反正不会是乐正子的笔。呵……” 萧呈听着她的笑,喉头一鲠。 “怪我愚钝。那年在清风苑里,你说你在练《平复帖》,怎么都写不好,缺一只好笔,还最是想要乐正子的羊毫,我托人找到老先生……” 冯蕴就那样看着他,没有打断。 因为他也好奇。 当年的少年竟陵王是怎样的心境弄来那支笔的。 “我让平安将笔送到后院给你,并不知会引发那样大的风波……” “那又如何,你不也什么都没有做?” 冯蕴冷然而视。 “如果你说这些是为了安抚你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大可不必。” 她慢慢转身,看向裴獗。 “夫主,我们走吧。” 裴獗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没有问她为何来见萧呈,也没有像萧呈一样追问她要什么,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听他们说乐正子,说《平复帖》,说那些他不懂,也无法参与的旧事。 他坐在马背上傲然挺立,带着兵,好似锐不可当,却又孤寂得如同檐下的风灯,被凌乱的雨点打成一尊僵硬的雕塑。 听到冯蕴叫“夫主”,他静静地打量她。 片刻才伸出手,声音平静而压抑,“好。” 冯蕴微微一笑,走过去。 “不要!”萧呈直视着她走近裴獗的样子,看着她将手放在裴獗的掌心,突然厉喝一声,眼里满是暴戾之气。 雨丝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湿透的慌乱,就好像,他在流泪。 “阿蕴,你听我说完!” 冯蕴抬头看着裴獗。 这张她迷恋过的,英武不凡的脸,今夜格外沉默格外冷,好像锐箭刺入骨头,他的沉默,令她蹙起眉头,缓了缓那口气。 “夫主稍等,我和他说几句话。” 裴獗看一眼萧呈。 要是眼神可以杀人,他大概已被分尸数次。 “嗯。”浅冷的回应,被雨声覆盖。 冯蕴回头,“说吧。想说什么?” “阿蕴,以前……是我错了。” 萧呈忽然觉得很痛快。 以前不习惯告歉,登基为帝更无须向任何人致歉。 在他的心被扎得遍体鳞伤后,在裴獗的面前,却说出了这句让他惭愧、无力,又无法抑止的话。 萧呈看着她道,“若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是我放在心上的,可以让我甘愿冒生命危险的,一定是你。” 他重生后想过很多次上辈子的事情,他对阿蕴的好与不好,他们相处那些年的拧巴、别扭,以及各种层出不穷的愤怒和阴郁,并没有真的理清自己的心思…… 就方才那一刻。 当看到冯蕴走向裴獗。 她唤他“夫主”。
对他说,“我们走吧。” 没有过分恩爱,就如寻常夫妻,那画面像一把刀,活生生剜入他的心脏,让他恨极狂怒,情绪被撕裂得面目全非。 真真实实的看到冯蕴和裴獗在一起的画面,和臆想是不同的,他受到的刺激,是成倍的,也让他突然就明白了,上辈子的阴差阳错…… 一切都缘于嫉妒。 嫉妒让他丧失了理智。 他嫉妒裴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嫉妒裴獗得到过她最好的三年,嫉妒她回到齐宫,仍忘不了他。 尤其萧渠长得像裴獗…… 每次看到她用温柔带笑的眼神看着那孩子,他的心就像有刀子在剜一样,他嫉妒,嫉妒得要死,但他说不出口,他的体面他的威严,让他下意识冷落她,报复她…… 他朝冯蕴走过去,什么君子风度都顾不得了,他只想将人抢过来,不再让她离开一步。 雨雾迷离了他的视线,他在笑。 “阿蕴可记得,那年月牙巷里,也是一个下雨天,你撑着伞,从那头走到这头,又从这头走到那里……我每日会从那里去书院,那两日染了风寒,晚了半个时辰,你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冯蕴沉默看他。 记忆被翻起,撕碎。 他道:“你捧着一个小盅,护在怀里,你说,是你熬的药,你还说,以前你每次风寒,你阿母都用这个方子,吃几回就好了……” “说这些做什么?”冯蕴声音不重,不带什么情绪,但分外清晰。 萧呈笑了笑,漫天的雨水让他清俊的面孔变得狼狈,他望着伞下的冯蕴,高傲矜贵被踩得粉碎,声音沙哑得像被寒风刮破了嗓子。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们相处的每一件小事,我都记得,也想告诉你……” 他看一眼裴獗,“你不跟我走没有关系,我等你,无论多久,只要你说,你要回家,我都会来接你。” 雨淅淅下。 画面好似静止,所有人都看着他 冯蕴道:“方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该懂我心意。” 萧呈看她,“我懂。” 冯蕴慢慢的,朝他行了个礼。 “那齐君请回吧。” “阿蕴……” 萧呈喉头滚动着,在这一瞬,他从冯蕴的脸上看到了温柔的神色,她的声音也很柔软,软得好似风雨一吹,就可以飘起来。 她笑看着他。 将他的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头。 “我都明白。” 萧呈隔着一段距离,朝她还礼。 就像那年在月牙巷里那样,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声音也带了哽咽。 “不要为难自己。我也不舍你为难。我走。” 后退两步,又望向裴獗。 “今夜我来,她事先不知情。过错在我,阿蕴无辜,还请将军不要为难……” 说罢再深深看一眼冯蕴,用力转身在吉祥的扶持下走向停泊的船只,背影孤独得像一只被遗弃的狗。 吉祥哭了。 胥持和公孙炯两个侍卫也红了眼睛。 他们跟在萧呈身边多年,从来只见他温雅淡然,君子如磋,都说他是人间谪仙,何曾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群侍卫盯着北雍军,紧随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裴獗,慢慢退后。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雨声很大,裴獗仍然坐在马上,风声,雨水从他身上拂过去,浸湿了他高大的身躯,也浸湿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轻喑,不那么真切。 “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慢慢收起弓箭,看着冯蕴。 “如果你想,可以跟他离开。” 冯蕴猛地抬头,看着他。 他巍然不动地立在雨里,浑身坚硬得像一块大木桩子,双眼灼热地审视着她。 萧呈回头。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唯独他,一言不发。 就那么看着,说要给他们一个机会。 冯蕴笑了,笑得脸上一片苍白。 “那我要多谢将军成全了。” 第201章 往死里亲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01章往死里亲冯蕴慢慢丢开伞走入雨里,没有跟上萧呈,也没有去看淳于焰,更没有回头,而是笔直地朝离开庄子的方向…… “阿蕴……” “十二!” 萧呈推开拦在面前的侍卫,被吉祥用力拉住,“陛下,不可!” “松手!”萧呈发狂般低吼,声音都有些颤意。 淳于焰也是同一时间变了脸色,来不及多想,掀开毯子就冲入雨里,大步冲上去拦人。 冯蕴走得很快。 义无反顾。 她冷漠地半阖着眼,仿佛听不到周围的喊声,淋得像落汤鸡,双眼却亮得惊人。 她不怕什么,甚至不觉得心疼。 害怕失去的人,就会失去,就会痛不欲生。 她从来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只属于自己…… 马蹄声溅着雨水从身侧掠过,雨点飞扬。 关键时候,还是四条腿的踏雪速度最快,裴獗近前,一跃下马,伸手来拉,冯蕴倔强地甩开,用力奔跑。 裴獗上前将人拦腰一搂,按在怀里。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走的。” 冯蕴看着他,目光满是冷意。 “我两条腿走的,你眼瞎?” “没跟他走。” “那我也未必跟你走。” “讲道理。蕴娘,该生气的是我。”裴獗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抚,那么轻,那么柔,好像在呵护受伤的小动物,生怕碰碎了她似的。 “好了。不跟他,跟我。” “谁要跟你?”冯蕴蹙眉推开他,“我想好了,这便去找大兄,我们兄妹二人明日就离开信州,远走高飞。你我从此,再不必相见……” 她语气不重,但无比坚定,字字如刀。 从此不必相见? 裴獗双眼一冷,呼吸仿佛跟着停滞,胸膛里克制的情绪顷刻被她逼出,双臂猛地收紧,把她牢牢贴在胸前,低下头,齿尖咬上她冰冷的朱唇,盯住她顿了片刻才松开,火热的吻连同欲望一并探入,夹杂着怒火,吻得又狠又深,仿佛要与她合为一体似的,那么黏糊,那么用力…… 冯蕴喉头细微地发出“嗯”的一声,说不出话,浑身的骨头都要让他捏碎了。 “呜……” 她捶打他肩膀。 裴獗不松手,用力吻她。 两个人紧紧相贴,如交缠的鸳鸯。 漫天飞雨下,淳于焰停在原地。 萧呈带人冲了上来,左仲叶闯等人横刀在前,拦在裴獗和冯蕴身前,齐军见状,拔刀护住萧呈。 两边拔刃张弩,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 “阿蕴!?”萧呈目龇欲裂,疯了一样。 他看到裴獗强迫她,看到他束缚她,吻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仍不松手,心都要碎掉了。 “裴獗,君子不夺人之美,不强人所难,你个畜生!” 裴獗不是君子。 冯蕴脑子里晕乎乎地想。 吻得太久,她身子渐渐发热,明明大雨带来的该是冰冷,但在裴獗发疯般的狼吻里,她却仿佛要热透了,短暂的抗拒后,便情不自禁揪住他的衣襟,还击一般,狠狠地吻回去,瘫在他的胸膛上剧烈喘息…… 那不是她的本意。 而是她身体的诚实。 “看着我,蕴娘。” 裴獗抬高她的下巴,不允许她闭眼。 “从今往后,你没有退路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眼里全是吃人的欲色,雨水顺着他的鬓发滴下来,仿佛要把她溺毙在那深邃的黑眸里…… 冯蕴不说话,似乎也感知不到周围的目光和形势,她舔了舔唇,吃到什么美味般回味一下,突地用力将他的脑袋拉低,恶狠狠咬在他的喉结上,舌尖一舔。 裴獗喉头发出低吟,双手掐紧她的腰。 “你也是。上了我这条船,没有退路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嘴唇在动,裴獗听不见,也看不到。 他胸膛被一股激荡的情绪鼓动着,搂住她深深拥吻,胶着狂热,浑然忘世…… 他们疯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冯十二娘疯也就罢了,素来冷静自持,沉稳理智的裴大将军也疯了。为一个女子而疯。 萧呈的面色由白转青,看着侍卫群里拥吻的两个人,头皮一阵阵刺痛……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冯蕴。 从没有。 那样疯狂地攀上去吻一个男人,一点骨气也没有,抱住亲几口便服了软。 跟他在一起,她大多时候都是被动的,羞怯而紧张地承受,闭着眼睛娇媚红姹,非得他弄得狠了才会莺啼几声,要是跟他生气了,多拧巴,多执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而裴獗,一个吻就可以解决所有。 没有强迫。 是她想要的,她那样渴望。 她渴望的男人,不是他。 上天在娱玩他。 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 回到安渡城破以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可以让冯蕴这辈子都不会遇上裴獗…… 萧呈脚步虚软,天旋地转一般后退两步,没有站稳,整个人跌在吉祥的身上。 胥持和公孙炯齐齐扑上来,“陛下。” 淳于焰一言不发,唇角勾出淡淡的笑,铁制面具下的脸阴鸷可怖。
雨点疯狂地落下。 周遭寂静得如若无人。 裴獗喘息般低头,伸手轻抚冯蕴的脸颊,好像要将她脸上的雨水拭干。 冯蕴说不出话,双唇微启,呼吸不畅,就那样看着他,虚脱一般。 裴獗将人拦腰抱了起来,大步越过人群,将冯蕴抱坐到淳于焰放置在檐下的木椅上,用椅子上的毯子将她裹住。 “等我片刻。” 冯蕴看着他,不说话,不动。 裴獗抚了抚她的脸,在她鬓角亲了亲。 “很快。” 冯蕴拉住毯子裹住自己。 看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抗拒他的关心,就冷冷地笑。 “陛下,走吧。”吉祥看到皇帝脸上的雨水,不停地往下淌,心软得一塌糊涂,哭得稀里哗啦。 “谢将军还在对岸等着陛下。” “大齐的子民还盼着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啊。” 吉祥没有平安嘴巴会说,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来安抚皇帝。 萧呈麻木地点点头。 “上船。” 齐军撤退上船。 纪佑把腰刀推入鞘内,气得牙根痒痒。 “为何大将军要让他们走?” 左仲道:“和议在即,将军也要以大局为重。” 无论为了北雍军还是为两国百姓,这场仗都要停一停了。和议不仅是齐国和萧呈的意愿,也是晋国和天下百姓共同的意愿。 纪佑不很服气,“至少要打他一顿再放走。” 左仲无语地望他一眼。 心里话,萧呈此刻只怕比被打了一顿,要难受百倍不止吧。厉害还是他们家将军厉害,当众抱起来亲,宣示主权,夫人往他怀里一倒,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谁的女人,到底想跟着谁。 还争什么争? “釜底抽薪啊,兵法在哪里都管用。” 听到左仲小声嘀咕,纪佑刚要问,突然变了脸。 “完了,要打起来。” 左仲怔了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淳于焰一身湿透,正冷着脸回屋,就被裴獗堵在了门口。 大雨簌簌地下,他微微眯眼,心情不是很愉悦。 “妄之兄,这是做甚?” 裴獗阴沉着脸。 寒气凛冽,彻骨逼人。 “你还有脸问我?” 淳于焰俊容一展,唇边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痕,锦衣貂裘姿容秀绝,微微朝他一揖,很是客气。 “兄误会了。事发突然,弟正要派人前往信州城送信,这不,你人就来了……” 裴獗冷着脸,“伤药我出。” 话没说完,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握拳,速度快得鬼影似的,重重朝淳于焰脸上揍了过去。 淳于焰目光一凛,仰头堪堪避开,没有让他打中脸,但拳头还是落在了胸膛上,疼得他窒息一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这才捂着胸口站稳…… “裴妄之!你疯了?” 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招呼都不打就动手。 淳于焰怒气冲冲,攥住拳头就冲上去,一个扫腿踢向裴獗。 “萧三你不打,你来打我?” 裴獗:“打的就是你。” “你他娘的……好,来啊,打就打。谁怕谁?” 想到冯蕴说喜欢强壮有力的男人,嫌他单薄了些,淳于焰气急败坏,将身上貂裘解开,用力一甩,全力还击。 “裴妄之,你不是个东西。” “欺人太甚。” 淳于焰边打边骂。 裴獗不吭声,就往死里揍。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雨地里大打出手。 “欺我云川软弱,还是欺我淳于焰是个软柿子?随便拿捏?” 一提到“软”字,淳于焰更来气了。 天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得了什么大病,自从花月涧那天遭到冯十二娘凌辱,从此他对别的女子,再无兴趣,无论长得多么娇艳美貌,都如同死物,怎么都激不起半分反应。 他坏了。 他废了。 就因为那该死的冯十二娘! 是他要抢人吗? 他是不得不抢。 是冯十二害他如此,她就得对他负责,他不仅要抢人,还抢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他那东西只认冯十二娘,他有什么办法? 雨声未止,两个人没有动兵器但都不客气,赤手空拳在雨地里打斗起来,拳脚相加,打得怒气上涌。 远去的小船上,萧呈站在船舱外,看着夜色朦胧里的吼叫,听着淳于焰气急败坏地骂娘,心下竟生出一些异样的艳羡。 如果他不是皇帝。 他也可以。 冲上去在雨里和裴獗和淳于焰扭打成一团,尽情地发泄情绪,尽情地诉说…… 把上一世没有来得及说的,统统告诉她。 可命运总是跟他开玩笑。 能说的……说不出口。 不能说的……更不得机会。 “陛下……”吉祥撑着伞,“舱里取暖吧,天太冷了。龙体为重。” 萧呈微微一笑,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那里有他割舍不掉的人,可他只能站在这里,让绝望逐渐沉入雨夜。 “阿蕴,我等你三年。” 第202章 反客为主 天空仿佛打开了水匣,倾盆的雨水带着无声的力量,冲刷而下,将两个搏斗的男人淋得浑身湿透,原始而洪荒。 淳于焰从小习武,招式行云流水,拳拳到肉十分凌厉,但裴獗从军十载,有着丰富的对战技巧,而且拳对拳靠的是力量的对决,不消片刻,淳于焰便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着他被裴獗压在泥水里暴揍,冯蕴忽地出声。 “别打了!” 没有人理她。 两个男人发着狠,眼里只有恼恨,好像非得把对方弄死不可。 冯蕴抱着半湿的毯子,“阿嚏——” 一声喷嚏,好像开启机关的阀门,雨地里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个男人,冷飕飕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住手,看向她。 淳于焰速度极快地退回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站在冯蕴的身侧,指着裴獗便是咬牙切齿。 “裴妄之,你别不识好歹!今日要不是我出手相助,冯十二早就落入了缇骑司之手,等你回来救人?收尸还差不多。” 他紧握拳头为自己揽功,脸皮厚得刀枪不入。 冯蕴方才已和他对好说辞,由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用一种冷淡又无力的目光看着裴獗。 “世子只是救了我,将军何故生这样大的气?是怪我失踪坏了你平阳之行的好事吗?” 裴獗:“你知道我不是。” 冯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裴獗沉下脸,黑眸在雨夜里浓得像墨,深似沉渊,就是没有言语。 冯蕴想到方才他说,“该生气的是我。” 又想到他说,“如果你想,可以跟他走。” 冷静下来再想,这话竟比方才更为尖锐。 她问:“若我方才选择跟萧呈离开,将军当真不拦吗?” 裴獗皱眉,“不拦。” “真是大度啊。”冯蕴仰起下巴,冷声问他, “那将军又何必惺惺作态地关心我,暴打营救我的朋友,让我为难?” 淳于焰扬眉而笑,觉得身上都不痛了。 裴獗冷眼,沉默。 冯蕴也不说话。 两个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就像是被封锁了语言,不说旁人,就连夹在中间的淳于焰都看不下去了。 他扬了扬眉梢,“十二不用怕他,他要对你不好,你便跟我回云川……” 当着裴獗的面说这样的话,也就淳于焰了。 左仲和纪佑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视一眼,纪佑就冲了上去,拱手道: “将军是得知夫人失踪,连夜从平阳快马回来的,路上都没有合过眼,到信州也没吃过东西,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冯蕴看向面前挺拔的男人,一身湿透,雨水从他额角的黑发滴下来,沿着眉睫流向那冷硬的轮廓,一个人站成千军万马的姿态,不肯低头不挫锐气。 再看淳于焰,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浅眯,华贵的袍子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护犊子似的站在她身侧,怎么看就怎么委屈。 冯蕴微微垂眸,朝淳于焰福身行礼。 “这次有劳世子相助,承君之惠,不胜感激。” 说罢她走到裴獗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吧,我们的账,回信州再算。” 淳于焰嘴角微勾,笑了下,眼里寒气森森。 她会在任何时候都坚定地选择裴妄之。 风灯的光落在她白皙清透的脸上,有淡淡的绯红漫过,一直到耳根。 裴獗伸手扣住她的腰,掌心摸她的额头。 “可有哪里不适?” 冯蕴身上冰冷,贴着他的地方却黏湿滚烫,仿佛有一团火正热意汹汹地袭来。 但她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当众示弱。 “没有。走吧,回信州,阿兄找不到我,定是急坏了。” 她急着回去,害怕温行溯担心,浑不知自己满面潮红,双眼如有春潮,一眼可见反常。 得天独厚,她平常就算生气,眼睛也如烟含媚,看上去清澈黑亮,这一刻却灼人、滚烫,妩媚得混沌而迷离,那伪装的坚强完全掩饰不住身体的变化…… 这是不正常的。 旁人看了会认为是受寒染疾。 裴獗却明白她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再让她冒雨赶路,手揽过她后腰,将人束在怀里,挡住淳于焰的视线。 “大雨滂沱不好行路,今夜我与夫人要在贵庄借住一宿,世子行个方便……” 淳于焰懒散的笑容僵在脸上。 方才打得你死我活,衣裳还没有干透呢,裴妄之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
他冷笑一声,“借宿可以,一起睡啊?” 他恬不知耻,骚得无法无天。 丝毫不管冯蕴和裴獗听到是什么感受,说罢补上一声冷笑。 “这是看在十二的份上,给你行的方便。” 裴獗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示意侍卫把淳于焰的伞拿过来,撑在冯蕴头顶,然后弯腰将她抱起,回头吩咐左仲。 “注意戒备。” 左仲应声:“喏。” 没人会违抗将军的命令,可即使是跟裴獗最为亲厚的左仲和纪佑,也弄不清楚将军为什么这样做。 说下雨不便,可他们本来就是冒雨赶来的。 除非,怕夫人不便…… 裴獗低头看着冯蕴的脸色,眉头紧蹙,加快了脚步。 淳于焰看他反客为主,直接带人闯入庄子,气得直骂人。 “裴妄之,你就逮着我来薅是吧?” - 今夜的雨大得有些诡异,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瓢泼似的淌下屋檐,好似比方才更大了些。 一行人回到庄子,淳于焰便吩咐仆从烧热水、上吃食,把裴獗的侍从都客气周倒地迎到偏厅里安置。 他只是不肯搭理裴獗本人。 裴獗也不理他,冷着脸抱冯蕴入屋。 “你住哪里?” 冯蕴湿透的衣裳在他的指尖,逐渐升温,腰间酥麻,表情媚意十足。 “侧院。阿嚏……” 她此刻身子难受得不行,一会冷一会热,呼吸都变得有些浑浊。 “将军去吃东西,不用管我。让仆女带我回去换身衣服,睡一觉就没事了。” 裴獗低眉凝视,抱着她走过那一条长长的风雨连廊,见她抖得厉害,忽地开口。 “既已脱险,为何早不回去?你明知他们会四处寻你。” 冯蕴淡淡别开头,不与他灼热的双眼对视,“信州混入缇骑司的人,我怕他们故技重施,我惜命……” “只是如此?”裴獗双眸沉沉地盯着她,眼里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暗光,是怀疑,也是审视。 冯蕴微微抿嘴。 流风苑纵火,再借叶闯之口向左仲示警,利用事故将裴獗从平阳召回信州……这件事情是她做的,本就是存的私心。 她没有想到裴獗会回来得那么快,导致破绽百出,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想陷害别人,反倒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和狠辣。 另一个变故,就是淳于焰这混蛋把萧呈召了过来,还让裴獗碰个正着。 “将军在怀疑什么,大可说出来。” 她不紧不慢地揽着裴獗的脖子,好像没什么可在意的,眉眼骄矜带笑。 “横竖我就只能是由你们摆布的棋,生杀予夺全看人脸色,即使自救也是错的。” 她火热的视线抬高,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平静冷漠,苍白低沉,不知为什么,很有些来气。 “将军要是不高兴,大可以不回来。你也看到了,你不在,我也活得好好的……” 裴獗问:“如果我晚点回来,你会如何?” 冯蕴微微一笑,“如果将军晚点回来,我会布局得更好,不让你瞧出破绽。” 隐瞒不了,她便不隐瞒了。 重活一世想要逆天改命当然不会顺风顺水,反正都是搏命,就让裴獗认为她是一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裴獗一直在防备她,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她又何必伪善? “为何要这么做?” 冯蕴看着那张冷脸,“他调戏我是其一,他长着与将军相似的脸是其二。” 她脸色激红,眼神却冷,“我只要一想到这张脸跟太后欢好,我就恶心。” “说得好。” 裴獗束紧她的腰,迫得她身子与他紧紧相贴,低头便吻她一下。 “也不枉我风雨兼程的回来。” 这一吻缠绵温柔,呼吸灼热,好似久别重逢的恩爱夫妻,急欲找个地方恣意厮缠,他走得极快。 冯蕴本就难受,身子忽冷忽热,很是受不得他突然的热情,身子瑟缩一下,在他怀里鱼儿似的挣扎,裴獗险些让她摔了,沉下脸在她软臀拍了一巴掌。 “老实些。” 冯蕴本就着不了力,这样挨一下,差点尖叫出声。 “你做什么?这是在世子的庄子里?” 裴獗:“气死他不是更好?” 第203章 觅食觅食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03章觅食觅食庄子建得宽敞,一条风雨连廊走了片刻才到。 雨夜潮湿,好在淳于焰财大气粗日子精致而讲究。冯蕴住的屋子里烧得十分暖和,铜炉熏香,帐幔轻暖,极尽奢靡。 裴獗看一眼屋子,皱眉将人放在榻边,便脱她身上的湿衣。 冯蕴身子整个被浸透,不仅不觉得冷,反而火躁躁的,脸颊绯红一片。可在闹别扭的情况下,她不想依从他。 “裴獗!” 她又恼又难受,气得连名带姓。 裴獗不吭声,手法娴熟至极,很快将那软嫩雪白的娇娘赤溜溜地扒出来,塞入被子,用力裹了裹。 “我去叫人备水。” 冯蕴脸颊一烫,双手一时不知如何安放。 原来禽兽的,是她。 裴獗看着她缩在被子里,双眼凝红的样子,转身出去拉开门。 几个仆女涌了进来。 抬水的抬水,拿衣的拿衣。 淳于焰似笑非笑地跟着进来,无视裴獗的存在,对着冯蕴就大献殷勤。 “十二起来沐浴。” “衣裳都是崭新的,看看喜不喜欢。”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长身立在屋中,熟络地安排仆女,很有男主人的姿态。 “照顾不好女郎,拿你们是问。” 侍女应诺,连忙去净房,为冯蕴调香试水。 在庄子这两天,冯蕴被淳于焰的仆女照料得极好,确实舒适。 淳于焰是个好享受的主子,下人调教得很好,会侍候人,不像她屋里那些人,都散漫惯了…… “多谢世子。”隔着一层帘子,冯蕴也不敢起身,但她急需一场兰汤香浴,缓解身上的不适,洗去那突生的焦渴和层层泛起的古怪温痒……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提醒裴獗。 “我要沐浴了,将军下去洗漱吃饭吧。” 她叫裴獗下去,没有叫淳于焰。 因为,她认为淳于焰理所应当是要离开的,无须提醒。 可话落在两个男人的耳朵里,不一样了。 裴獗黑眸骇然变冷,那脸色难看得好似盛满了整个世界的阴雨。 淳于焰愉悦至极,毫不客气地抬高下巴,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在正院为妄之兄安排了屋子,有美仆侍候。天色不早了,兄去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早点歇着。” 裴獗嘴巴微抿。 “世子客气。我要留下照料夫人。世子请吧?” 二人都大婚了,正经夫妻,这么说是应当,换了别人肯定不用说什么,就此离去。 可淳于焰什么人?他何曾要过脸,讲过道理? “十二说的话,妄之兄没有听清吗?” 他贱贱的,欠欠的,笑看裴獗。 “在我庄子里借宿,就得听我的安排……” 裴獗目光微暗,“是吗?” 话音未落,拳头已收紧。 淳于焰方才跟他打那一架,没少吃闷亏,见状退了两步。 “裴妄之,别得寸进尺啊。” 裴獗不说话,盯住他,指着门。 气氛无端紧张起来。 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再掀起一场暴风雨的厮杀。 冯蕴躺在被子里,只觉风高浪急,越来越难受。 这是媚毒发作的迹象。 她受不得这样的煎熬,忍耐着不适叫来仆女相扶,裹着氅子去净房。 “你们慢慢吵……” 她随仆女进去了。 淳于焰身上的火,腾地上来。 “喧宾夺主,裴妄之你欺人太甚。” 他不打击裴獗浑身都不舒服。 “你是不是以为有那劳什子的大婚,冯十二就当真是你的人了?你有问过她的意思吗?她说不定就想跟我呢!” 裴獗沉默而视,戾气深浓,面容阴冷得仿佛一头即将爆发的野兽,甚至比在庄子外的雨地打架时更为摄人。 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淳于焰察觉了他的杀气,但不肯相让。 “冯十二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什么来找我,不是找你?妄之兄就没有细想过吗?在她心里,我才是值得她信任的人。” 裴獗一僵,目光冷冽凛人。 长久的沉默。 气氛比打架更为可怕。 淳于焰嘴角上扬,勾出一抹嘲意。 “妄之兄,你根本不懂十二要的是什么。你用你的兵,用你的武力压制她,在并州强娶,无媒无聘无父母高堂,本就是在作贱她。今夜你又大度的让她选择萧三,更是羞辱……” 他收紧拳手,防备裴獗动手。 不料裴獗只是看他一眼,突然转身。 他仿佛听到什么,望向净房。 淳于焰意外地怔了怔,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妄之兄?” 裴獗如同受到蛊惑一般,冷脸凝滞,面无表情,慢慢地放轻脚步朝净房走去。 淳于焰跟上去,一把拉住他。 “冯十二在里间沐浴,你做什么……” 裴獗用力拂开他,冷眼如刀。 这时,门从里面开了。 那个叫轻眉的仆女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畏惧和潮热,弯腰行礼。 “主人,女郎说,让将军进去侍候……” 裴獗板着脸,面色阴沉。 淳于焰呆若木鸡,“你说什么?” 仆女微微垂眸,不敢看淳于焰那吃人的双眼。 “女郎身子似有不适,她说,让将军进去侍候……” 不仅让裴獗进去,还用了“侍候”这样的字眼。 淳于焰很想嘲笑裴獗,很想讽刺他在冯蕴面前没有地位,可又笑不出来。 毕竟冯十二没有让他去侍候…… -
冯蕴整个人晕眩一般泡在热水里,头重脚轻,身子从最初的暖和舒适,渐渐变得滚烫,酥酥麻麻的痒,好像要燃烧起来。 她看到裴獗带着冷气进来,看到他弯腰,冰冷的掌心抚在额头,顿时如获慰藉,低低唤一声将军,妩媚的眼里满是雾气。 “我不舒服。” 不舒服还知道找他。 裴獗眼里的寒气逐渐融化。 他回头看向垂眼在侧,不敢抬头的两个仆女。 “你们下去。” 仆女应声,缓步后退出去。 裴獗想去关门,脚刚一抬,冯蕴便抓住他的胳膊。 女郎躺在雾气袅袅的木桶里,双眼痴痴,眸色潋滟在水波中,满是渴望,“将军别走……” “我去关门。”裴獗声音低哑。 落入此刻的冯蕴耳朵,又酥又痒,如催情的毒药。 她低低“嗯”声,死死拽他过来,便急切地扯他的衣裳,湿漉漉的掌心,带着温水掬上那绷紧的肌肉,似有颤意,略带焦灼。 “真好看……” 裴獗:…… 他呼吸微沉,睨着女郎风情万种的美态,回望一眼无风而动的帘子。 “蕴娘要我如何侍候?” “好渴。”冯蕴眼神迷离地盯着眼前的郎君,人魂好似分离,意识轻飘地浮在半空,不听使唤。 裴獗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下腹在她的抚弄下仿佛要燃烧起来,五脏六腑都着了火,那胳膊上的肌肉绷成了石头,好不容易才制住她乱来的手。 “蕴娘别急……” “将军不要我?”毒发的冯蕴,呼吸都显得脆弱,但握他却很用力。 滚烫的触感,给了她正向的反馈和欣喜。那蛰伏的野兽,分明比她更为难耐,早已膨胀成她难以握住的模样,蛮横地仰着头在冲她叫嚣。 “想看……”她红着脸说。 裴獗深吸气,束着她窄细的腰,将人拎起来贴在怀中,女郎腻白堆雪似的绵软,就那样喂入他嘴里。肌似温香,柔滑入骨,他呼吸粗而急,冯蕴亦是脸染红俏,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子直抖。他慢慢往下,指尖压覆上她,轻拢慢捻。 “好受了?” 冯蕴眯起眼,表情十分享受,微张着嘴用力呼吸着,突地他指尖用力速度快得好似残影,弄得她急喘莺啼,不消片刻,身子便颤抖着软在他的手上。 “唔……”冯蕴咬在他的脖子上,几乎要哭出声来。 裴獗慢慢将人放回浴桶里。 冯蕴一身滚烫的热量落入温水,脑子略微清醒。 “将军……” 裴獗指尖抬起,似黏了一抹清液。 他看一眼,“还难受?” 冯蕴脸红艳极,在他眼里无所遁形,恨不得钻到水里去。 他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解毒了吧? 她无力又生气地瞪过去,只看一眼,又突然歇了气,那庞然大物早已苏醒,隔着衣料在高高示威,他明明也是想的,却这般可恶的克制隐忍…… “不够……”她生气地眯眼,从来不知自己如此渴望裴獗,渴望到喉咙干哑,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贪婪地将他拉近,恣意地把玩,用轻柔得仿佛要将他逼疯的力度,“这么好的裴郎,怎么能够呢?怎么都不够的。” “蕴娘。”裴獗腰间酥麻,挺了挺腰,那姿态俊得像一只矫健欲跃的豹子,低低的呻吟仿佛从喉间迸出。 “嗯……”冯蕴得到鼓励,微微阖着眼,脸儿贴上他精实的腹肌,用一种仿若着迷的视线盯着他,“夫主,想吃……”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她细软的小手,极大限度地挑动着裴獗克制的情绪,在狂躁边沿疯狂游走的暴戾,好像随时会炸开来,不管不顾地撕碎他的猎物。 他扣住她下巴,抬起来,哑声问:“想吃什么?” 冯蕴微声,呼吸发烫,“裴郎。” 裴獗微微垂眸,冷锐的下颚突地绷起,几乎要被她弄到极致。 “等我片刻。” 他气息沉下来,捉住冯蕴的手放入温水里,怕她受凉,“很快回来。” 冯蕴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极快的消失在眼前,虚脱般躺下去,阖眼蹙眉,难受得仿佛要死去。 这样的冬夜里,青瓦屋檐下,雨声滴滴嗒嗒,她原该享受这样的宁静,美美的洗漱好,再美美地睡一觉,可她为何馋得好似片刻都等不得? 她这是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裴獗出门没有看到淳于焰,只见左仲和纪佑在外面候着,表情稍缓,唤他二人过来。 “我在夫人房里,不可让人惊扰。” 二侍卫低头拱手,“属下明白。” 裴獗正待转身,想了想,又叫左仲过来。 “把濮阳九接来。记住,要隐秘行事。” 左仲算是裴獗的亲信,可对冯蕴中毒一事,也是一知半解。 他看出将军脸上深藏的隐忧,应诺。 “将军放心,属下即刻差人前去。” 裴獗点了点头,这才回屋,关好房门,他迅速脱去半湿的衣袍。他有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下腹沉甸甸极是可怕,他低头看一眼,又将半湿的软绔拉起来系在腰上,正要去净房,扫眼看到案几上那个盛着羊豪的匣子。 上好的檀木制成的木匣,幽香雅致。 “乐正子制”,四字印鉴古朴而华贵。 裴獗拿起那支精贵的羊毫,眼里阴云密布。 端详片刻,这才拿着它,推开了净房。 我今天没什么状态,感觉写得很烂…… 裴獗:确实,好状态都让你弄没了,差点饿死我妻。 冯蕴:别废话了,我饿,吃得下一只野兽。 淳于焰:滚滚滚滚不要在要跟前,小心我发疯。 萧呈: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第204章 醋味熏天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04章醋味熏天冯蕴很难受,很难受,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拼命抑制毒素滋生的焦渴。 过程煎熬而漫长。 那丝丝缕缕的痒,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后悔。 早知那药会有这样大的毒性,留下这么多隐患,她肯定不服用,或是减少剂量…… 她害怕这种失控的感觉…… 害怕此毒生了根,除不尽,从此变成这般浪荡的模样…… “为何不跟萧呈离开?” 裴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冯蕴耳朵一痒,身子不自控地紧绷。 仅仅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捕捉到他的气息,那泡在热水里的身子就泛滥开来。 她回头。 视线猛然撞入那双漆黑的深瞳,她怔住。 灯火氤氲,暖室生香,他下颚线绷得锋利异常,那强大的气压如策马挥鞭将上战场,冷沉沉的,很是骇人。 “因为我不想跟别的女子共事一夫。” 此刻的冯蕴,不是正常的自己。 但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说的是萧呈,暗指的却是裴獗和李桑若不清不楚的关系。 “将军此去平阳,见到太后了吗?” 其实早该问的,在唤他入屋前。 可她下意识逃避了,不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今夜该怎么办…… “没有。”裴獗冷然看着她,看着水波潋滟里的白皙艳色,慢慢俯身从背后揽过去,双臂入水将人环住,轻轻握住那团柔软,把她情绪撩起来,这才扳过她的脸。 “我和太后没有苟且。” 裴獗有力的手臂圈住她。 冯蕴动不得,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是这次没有,还是以前没有?” “这次,以前,以后。” 冯蕴想到李桑若,冷笑一声,“不信。” 裴獗按住她的腰,迫使她挺起胸来,颤歪歪的雪丘上红粉点缀,丰肌艳骨,容态却尽显天真。 他喉结滚动,低头狠狠地亲一口,“没有。” “你有。” “没有。”他改亲为含,用力吞咽。 “有……”冯蕴让他弄得受不了,仰着脖颈,嗓音柔哑不堪,“嗯你们一定有,不然你,你这些手段哪里学来的……” 裴獗眼神发暗,大掌安抚般扣住她纤长的雪颈,将她托高噙入口中,好像要将美味入腹,掌心开合用力,撩起水声阵阵。 冯蕴秀眉紧蹙,猫儿似的用爪子挠他,意识绵软,腰身几乎要折断在他的掌心。 “蕴娘,试着信我可好?”他呼吸粗重浑浊,磨牙般咬她。 冯蕴猛吸一口气,微微摇头。 温热的水波轻轻荡漾,有着粗粝茧子的大手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一下又一下,在她身上滋生出无边的痒意,薄弱的神智在他大口大口地吞吃中,几乎与她完全剥离,温度在不停地攀升,好似到达一个极致就会炸裂开来。 她轻微地颤抖着,急欲宣泄地攀住他胳膊。 “我做不到。” 她呜咽着,难受又快慰。 “她真的做不到……” 理智全无,但前世遭受的苦厄会支配她的情感。 她无法说服自己再毫无保留地相信别人…… 萧呈,裴獗,还是淳于焰,抑或别的男人,都不行。 她信且只会信任的人,只有温行溯。 “不信我,却可以信萧呈?” 肩膀突然一松,裴獗收回胳膊,那只可以让她缓解焦渴的手,也离开了。 冯蕴失落地抬头,看着他冷漠的面孔,摇头。 “我从未信过他……” “是吗?” 一抹柔软的触感从耳廓落下,一划而过,再从锁骨往下…… 冯蕴战栗般惊讶。 裴獗的手上,拿着萧呈赠送的羊毫…… 冯蕴怔怔看着他脸上的阴云,微微吸口气,好不容易找回声音。 “这支笔出自湖州制笔大师乐正子之手,白山羊毫,玉螭笔管,柔软劲挺,经久耐用,宜书宜画……” 这样的好笔,丢了岂不可惜? 她留下它,仅仅因为那是乐正子的笔,如此而已。 “我不懂乐正子。不知平复帖。” 从琴棋书画到诗酒茶,全然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所了解的事情。 裴獗从来不以附庸风雅为荣,也从来不觉得不懂这些有何为难。 但此刻…… 那支笔,极其刺眼。 “我试试,是不是好笔。”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笔尖轻扫游弋,在冯蕴的轻颤中,慢慢没入水里,像是在吸墨一般,一点点滑过她的肌肤,柔软的笔尖越来越下,冯蕴猛地合拢双腿,身子微微一抖。
“将军做什么?” 裴獗慢慢移动,轻蹭慢扫。 “不是说,宜书宜画?” 冯蕴微微仰头,青丝洒落在桶壁,脸颊红晕一片。 她摇头,不住地摇头,让那羊毫弄得浑身发软,“痒。” 她嗔怪地望向那张冷峻的面孔,不满地轻摆腰身,想要避开。裴獗又将她摁住。 “怪我不通文墨,写得不好。换个地方再写!” 裴獗的脸上不见温度,说着将冯蕴从水里托起来,裹在巾子里抱着走回室内,刚放在榻上,外间便有声音传来。 “温将军。”纪佑的声音放得很轻,隐隐约约,似要被雨声盖过。 “腰腰可在?”温行溯的声音带着焦急。 纪佑道:“在。将军也在。” 温行溯问:“可否通传?” 纪佑迟疑道:“将军吩咐,不可打扰。” 温行溯便没了声。 脚步夹杂在雨里,越去越远。 片刻的沉默后,冯蕴身子突然扭动起来,抻直了腰要起身。 “大兄……大兄……” “我要找我阿兄啊……” “阿兄……救命!”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媚人的低吟透过风雨传来。 温行溯隐约听到熟悉的轻唤,停下脚步。 再捕捉又不清晰,他大步往回走。 纪佑带人拦在面前,“温将军请小榭稍候。” 温行溯没有动,盯着纪佑的眼睛。 “让开!” “温将军。”纪佑拱手,双眼亮得惊人,带着笑,“夫妻情事,外人还是少听为好?” 要是今夜在这里的是左仲,说不出这样的话,纪佑是个胆大的,一句话刀子似的剜在温行溯的心上。 夫妻。 他们是夫妻。 看着纪佑的笑,那痛苦的感觉在心里慢慢地扩大,短短几步路,却再也迈不过去…… 屋子里,冯蕴的手揪着被子,毒入颅脑,浑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大兄……大兄别走……” 裴獗眼睛赤红,盯着她不说话,高大的身躯利落精劲,两条腿长而直,极显凌厉地站在榻边看着她…… 屋里一片死寂。 没有声音,只有风雨。 冯蕴突地有些畏惧。 自来有人说裴獗薄情寡义,情绪无常。可这阵子他对她其实算好,她也忘了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裴阎王…… “腰腰,你该吃些教训。” 裴獗脸上暗沉一片,将她颤歪歪的分开,盘在自己的腰间控制住,不让她乱蹬乱踢,这才微微倾身,拿她那一片瓷白的肌肤当成上好的银光纸,捉笔而书。 一只羊毫笔走龙蛇,细致周到,游走到哪里便酥到哪里,冯蕴敏感的身子经不住这样的玩弄,浑身绵软,肩膀微颤,几乎要被他逼出泪来,手臂根本支撑不住,不消片刻便软得一塌糊涂。 “别弄了……”她低低娇哦。 天生一把好嗓子,什么都不做,就喊得人骨头酥麻。 两人贴得很近,裴獗却好像察觉不到那具身子在微微的颤抖,面色沉冷,慢慢移笔,如在临摹一幅媚态横生的美人图,轻点,按压,勾缠捻磨,慢条斯理。 冯蕴的心疯狂跳动着,意识模糊。 温热的水,好似将她从外到内浸湿,催动的激浪占据了她全部的思考,抖动的,跳跃的,翻滚的快意在笔尖扩散。 她好难受。 冯蕴下意识后仰,轻唤。 “将军……” 裴獗嘴里没有一个字。 仿佛天生就有惊人的耐受力,克制着,从容不迫。 冯蕴空虚难耐,腰胯扭动着在他身上胡乱磨蹭,“夫主,将军,大将军,裴郎呃……不要闹了……” 她要疯了。 一连叫出几个称呼,男人都不回应,毫不留情地操纵笔尖擦过她滑嫩的身子,顺势将拇指碾压上去,摩挲片刻,用力按揉。 “裴狗!”她骂,带着奇怪的哭腔,“狗男人……呜到了。” 裴獗漆黑的眼盯住她,呼吸微重,但克制隐忍于他已成习惯,再是难熬,情绪亦不见起伏,一张俊脸好似千年寒冰。 “可恶……可恶的狗男人……”冯蕴身上狂潮汹涌,抖得厉害,声音含媚带怯,低低喃喃着,“为什么欺负人?为什么要欺负我?” “为你好。”他突然道:“揉开些等下你少遭罪。” 冯蕴眼一红,拉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了下来。 然后捉住那支作怪的羊毫,顾不得那是名师制成,千金难买的好东西,猛一把将它丢开,就意识混乱地拉近他,抱紧他,颤抖着将自己送上去。 “不要笔,要你……” 第205章 解药解药 幽香闯入鼻尖,裴獗低头。 冯蕴愉悦地叹气,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男人喉结滑动,眼睛几乎要喷火…… 空气里漫开一阵媚香。 裴獗扼住她的手,用力拉开。 “哦……”她说不出话,手死死揪住男人结实的胳膊,楚楚可怜,“不要折磨我了……” 裴獗垂眸,与她鼻尖相抵,“还要不要大兄?” 冯蕴双眼放空,做梦般喃喃,“要。” “你……” 裴獗的喉咙像卡了石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混账东西!” “要……” 失了神智的女郎,喃喃着只剩那个字,很犟。 裴獗恨不得掐死她。 要是可以,他也不愿在她不清不醒的时候要她。 那种割裂的颠狂,是媚药诱导而生,而不是情由心生。 就如萧呈和淳于焰所说,如同强迫,非大丈夫所为…… “没带珠媚玉户。”他皱着眉头,微微喘气,“你要忍忍。”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他的气息无孔不入。 冯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便想到那极是骇人的大野兽,又害怕又期待,但乖乖点头。 他又说:“我差人去找濮阳九了,你再坚持一下……” 冯蕴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忍忍”不是她以为的“忍忍”,恍惚间抬起雾淅淅的眼,“唤他做什么?你是不行吗?” 她快被毒性折磨死了。 再看他,从开始硬到现在,圣人也该崩溃了,他却心不在焉,好像在防备着什么。 “你不要我,是不是想着李太后,是不是想为他守着……” 毒性攻心的冯蕴不仅不讲理,还胡搅蛮缠,无理搅三分。 她几乎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反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裴獗:“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守着,就是留给她的。”她声音里有娇软的怨气,跟清醒时相比,就如同换了个人,恣意而凌乱,一张白皙的脸上,含嗔带怯,如夜下的幽昙,勾人魂魄…… 裴獗气恨得捏一下她的腰,听她娇呼,又低头亲她的脸颊,低哄般叹息。 “全留给你的。” “我不信。”控诉般说完,她抬头咬他喉结,又不解恨似的握住他上上下下疯狂滑动,裴獗被她刺激到,大手托住她往上一提,那隐忍至极的器物便重重抵上去,青筋盘虬,其巨惊人无匹…… 冯蕴受不住这样强势的碾压和搓磨,呼吸吃紧,无措地抓住他的胳膊,好像听不见他的话,眼睛模糊一片,沉浸在自己混沌的思绪里,胡言乱语。 “解药……把解药给我,我难受,我难受得快死了,裴獗……” “好。”裴獗看她娇不怜受,大概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却能叫出他的名字,面色好看了几分,低头轻捋她潮湿的耳发,“等下喂你。” “不等,不要再等……” “我去洗洗。”他尾音从鼻翼里飘出来,难抑难耐。 冯蕴受不了。 他其实更受不了。 用被子盖住她,很快去净房。 冯蕴听到里间的水声,眉头打结似的蹙起来。 混沌中,她想到以前的自己,以前的裴獗…… 上辈子她也讲究,好洁到极致,不仅对自己,对他也同样要求,可一个军营里来去的男子,哪会像后宅女子那般成天收拾自己…… 但裴獗其实也尽力按她的要求去做了。 如果没有李桑若存在,他们上辈子也会长相厮守吧? 她突然有点难受,好像心脏破了一个大洞,毒性不仅滋生爱欲,还会催化情绪,她想到他们的三年,想到无辜的渠儿,蒙住被子默默淌泪…… 好半晌,被子被人揭开。 裴獗坐下来,轻抚一下她凌乱的头发,粗糙的指腹拭在她的眼角。 “哭什么?” 冯蕴转过来扑入他的怀里。 他没有擦拭,精壮的肌体上布满水渍,凉凉的,她受不得地抖一下,裴獗便又将她放回被窝,手慢慢滑过去,轻抚她着火一般的娇柔…… 冯蕴轻哦,扭动着贴上去。 “将军……” “我不想……” 他不想在这里要她,可冯蕴听不了他的解释,不等说完,便怒了,长睫下的双眼委屈异常。 “那你把萧呈的羊毫拿来。” 裴獗喉头一哑,“做什么?” 冯蕴:“你管我……” 裴獗抬起她的下巴。 虎视眈眈,眼底是掠夺的渴望,静默片刻,野兽猎食一般,突然低头咬住她的脖子,没有用力,轻轻地蹭。 “将军……”她猛地喘了一下,那呼吸停在她的颈间,好像随时会咬穿她的喉管,冯蕴让他刺激得浑身汗毛倒竖。 一口就咬在裴獗的肩膀上。 许久。 “痛快了吗?”他问,没有听到声音又将她的头抬起来,看一眼肩膀上的牙印,拇指抚住她的唇,“这么会咬。” 冯蕴脸颊微红,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娇声婉吟,一把媚骨仿佛要化开。 夜雨一阵接一阵地落下,刚转小的雨势,片刻又猛烈起来,带着狂风,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天幕被人捅了个漏,这才会有那样多的雨水,铺天盖地往外渗…… 淳于焰几乎要被那水声淹没了。 他的住处不在侧院,离冯蕴有些远。 当然,这是冯蕴的认为。 其实这两夜他就住在隔壁。 不从一个院门入,旁人察觉不了,他们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 淳于焰存的是什么心思,不可告人,连他自己想想都忍不住鄙视。 常常出言调戏,偶尔动手动脚,谁看了不说轻浮无耻?但即使冯蕴住在他的庄子,要让他去侵犯她,他竟然也做不出来…… 不是不敢,是不想。 冯十二说他下作,他承认。 可似乎又无法下作到她以为的程度。 于是只能受罪一般煎熬。 尤其此刻,风声雨声覆盖了大地上的所有,却抹不去那夹杂在呼啸声里的婉转娇啼。 怪不得有算命人,说她红颜祸水,天生媚骨,便只是声音而已,他仅仅听到声她的声音,就仿佛要被溺毙一般,心间躁动,肿胀得不成样子。 幽冷的光映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淳于焰没有佩戴面具,仆从都被屏退下去。 他靠卧在墙上,微仰侧脸和下巴,乌黑的眼眸微微阖起,听着那边疯狂的声音,将自己折腾得浑身是汗,忍不住地哆嗦……
“十二。”喉头呜咽般,低哑难辨,只有他自己听见。 他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脑子里全是那女郎弯下腰来,一头青丝披散,窈窕曲线尽展,轻轻触碰一下,小手便包裹住他…… “冯十二。”他咬牙切齿地轻唤,让幻想弄得溃不成军。 他很想大骂裴獗,个不要脸的东西,在他庄子里干这种事,可脑子里的神经却被隔壁的声音无限放大,女人的娇声,夹杂着男人低而重的喘息,画面如在眼前,他不自觉地去想他们疯狂扭动的样子。 啊!一声极细的尖叫从隔壁传来。 淳于焰心底那根弦,瞬间绷断。 他知道是裴妄之那狗东西成事了,又气又恨,一股煎熬的热胀冲上腰腹,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咬着牙,粗暴地交换双手,速度快得如同残影。 “蕴娘……”裴獗低低出声。 “将军嗯……” 狂风骤雨中的两人,全然不知隔墙有耳,在连绵的风浪中,颠簸痴狂。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十指相扣,关节捏得发白…… 冯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含糊不清的,夹杂在喘声里,听不分明。 裴獗是不说话的。 她太娇柔,他却生得人高马大,极致的不匹配,他大一点动作都做不到,咬牙隐忍,躁得汗流浃背,仍是让她受不住地在他肩膀上留下了一排排的牙印。 没有珠媚真是憾事。他想。 “解药,要解药……”冯蕴眸含水雾,湿漉漉看着他,幼兽般可怜。 若是她清醒,说不定会把裴獗大骂一顿,可她此刻脑子混沌,细碎的泪意散在眼角,很是不满地去捋那相连纠缠的地方,一边喊着疼一边埋怨他怎么长的,接着又糊里糊涂地撒娇。 “萝卜要全部吃掉,吃掉才有解药……” 混乱中的女郎,简直疯癫不堪。 裴獗掐住她,直咬牙。 这个混账东西。 “你在寻死吗,腰腰。” 冯蕴喘着气,不顾他说什么,只管自己想说什么。 “我不要留给太后。一点也不留。我要全部吃掉……” 裴獗眼眸晦暗,看着她不清醒的样子。 缓慢磨入,一点点开拓她。 “蕴娘说,我是谁的人?” “太后的人……” 裴獗托住她的腰,猛吸了口气,用力撞她。 “腰腰的。” 冯蕴受不住,指甲陷在他的身上,止不住地颤抖。 “不是我的。将军不是我的……” 裴獗凝视着她,“那蕴娘是谁的?” 冯蕴不可抑制地喘息,“阿兄的。我只要阿兄,只相信阿兄……” 血液直冲脑海,裴獗倒提一口气,“那我是谁?” 难得他这么多话,可惜冯蕴无法好好地回应,句句都恨不得气死他。 “你是大将军,大,大大最大的将军……” 裴獗低头,凝视她。 突地恨极了,低头咬她颈子。 两人身高体形差距很大,为了咬她这一下,他弓起精壮的后背,整个力量前移,这一送,冯蕴差点让他弄死,战栗般颤了两下,张着嘴,许久才发出娇啼般的声音,“吃到了……” 没有男人受得住这酥麻的吟叫,裴獗差点守不住。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有丢盔弃甲,他将冯蕴双手按向头顶,冷眼逼问:“吃到什么了?” “大将军……”冯蕴嘴里喃喃,浑然不知在说什么,喊出来的话含糊又混乱。 “我好久,好久没见过大将军了……” 她低低地说,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在齐宫的无数个孤寂深夜里,她其实都偷偷渴望过他。 有时候会反复回忆他们厮缠的模样,然后傻子似地流眼泪。 这么多年了。 只有这个梦最真实。 她无意识地喃喃,“吃到了,裴郎……” 裴獗快被她逼疯了。 她是真吃。 往死里吞往死里咽,几乎顷刻便要将他吃出来。 他提口气,停下。 她不愿意,呜咽声里,颤抖着流泪。 “好久没见过裴郎了……你可好,可好……” 裴獗低头吻她,细致的,像雄兽在安抚受伤的雌兽。 她纤眉拧起,不知是极致的痛苦还是极致的快活,本能地汲取着他,嘴里含糊不清,“不够……不够……” 裴獗:“腰腰说,我是谁?” 他很喜欢问这个问题。 冯蕴掌心在他流畅的肌理上轻抚,恍恍惚惚间觉得裴獗变得十分无聊。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这种时候,这样的问题重要吗? “不重要……”她就这么说了。 轻而易举踩在裴獗的痛点上,激得他冷戾横生。 “蕴娘可真会找死。”男人急促的呼吸着,那些长久被疾病困扰和克制的狂躁激起,火热的欲望如出笼的猛兽,弄得乱红轻颤。 她整个身子都在抖,意识全无。 一道长长的吟哦,两处火光四溅。 归于平静,只剩下重重的喘息和眩晕般的空洞…… 屋外的雨声落在青瓦上,奏乐一般。 淳于焰长长喘息着,抬起手,甩了甩,嫌弃地骂了一句什么,看着那些浪费的子子孙孙,气恨咬牙。 “这么多。” 高低得让冯十二给他个名分。 一个人空虚的靠坐片刻,他撑着木几想站起,隔壁再次传来细碎的缠绵低吟,好似开启第二轮战场的号角…… 淳于焰听得腿软。 裴妄之当真是畜生,又来! 他喘着气坐下来,美眸如丝,气恨散去,是无边无际的空虚。 心底深处,被密密麻麻的恐惧包裹着。 上辈子到底是缺了什么大德,要让他遇上冯十二这么个磨人精? 得不到她,他当如何是好? 年纪轻轻的,难不成去裴狗的隔壁买房吗? 今天我脑壳好痛,这季节家里人也是轮番感冒,病毒无休无止,差点就只更一章的,但想想不能卡得那么讨厌,又咬着牙硬上了…… 裴獗:嗯,都一样。 淳于焰:嗯,都一样。 萧呈:我就一点和岳母相同,脑壳好痛。 敖七:暴风雨中,疯狂寻找真心人。 温行溯:夜听芭蕉雨,轻吟断肠人。 第206章 事后不认 这场暴雨到次日晌午才停。 雨过天晴,鸟儿在湿漉漉的林间欢快地穿梭,啁啾不停,河面上雾气蒙蒙,天空如洗,清澈干净。 但左仲等人发现,大将军的情绪似乎并不太好。 天亮时分冷着脸出来,虽然没有发火,但也绝非放松和餍足后该有的样子。 几个侍卫私下揣测,惑而不解。 还是细心的纪佑发现,将军后颈上有好几道抓痕,一看就是女郎挠的,都破了皮,看着怪吓人。 难道昨夜里两人在房里弄得不太愉快? 他们不敢问,只有等。 到晌午,房里才传膳进去。 仆女看到冯蕴靠坐在床头的软垫上,眼皮半阖着,面似瓷玉,唇如朱樱,神态慵懒,略带一丝疲惫,像一只没有睡足的猫,俏美得不可方物。 “是吗?”冯蕴道了声谢,把手伸给轻眉,“有劳了。” 濮阳九不懂几支毛笔怎么惹到他了,摸着下巴,摇头思索。 裴獗当时气得脸都僵了,当场露出满背的抓痕,俨然被她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考虑得很周到。 以前是求着他都不给,现在为何毫无顾忌? 她很疑惑,早上试探地问了。 她缓缓朝淳于焰行个礼,说一声告辞,再微微吸口气,慢吞吞地走向马车。 似乎是她强迫了裴獗? 人家原本不肯的,后来…… 裴獗一声不吭,把手递给她。 “眉目凛冽,似怒非怒,一副讨债不成反挨一顿打的可怜样子……” 冯蕴低低地笑了一声,被身下突然淌出的温热怔住,表情敛了起来。 裴獗微微垂眸,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子,微微抿嘴,仍然不吭声。 小满和大满候在门口,看着将军面无表情的骇人样子,都有些紧张。 濮阳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冯蕴微眯着眼,身子浸入温热的水桶里。 冯蕴没什么力气,两条腿酥软地耷拉着,摇摇头。 而是目光炯炯地反问他,“此毒发作时做的事,说的话,毒解后便想不起来?” 他睨着裴獗,小声试探,“会不会是嫂夫人害臊,不好意思承认?” 冯蕴凑近观察他的脸色,在他高挺的鼻翼边轻蹭两下,“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而是她今晨从昏昏沉沉中醒来,一问三不知。 他面无表情地拉住她的胳膊,将人拦腰一抱,迈步上去。 冯蕴再次点头,被小满扶坐在软榻上,不想动弹,也不想说话。 帘子放下,将那些探究的视线都隔绝在外面了,冯蕴才舒服地叹一口气,瘫坐下来。 “不认?不认什么?” 小满纳闷的看她一眼,下去安排了,等备好水将人扶入净房,褪去一身衣裳,看到女郎雪白的胴体上留下那些斑斑点点的嫣痕,她张大嘴错愕着,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不消片刻,“驭”一声停在门口。 “将军太粗暴了,将军怎可如此对待女郎,真是,真是禽兽……” 事后不认,她真的像个渣女啊。 然后当宝贝似的收入匣子,浑然不知他用这支笔做过什么…… 冯蕴看了裴獗一眼。 这种闺房里的事,怎能让濮阳九一个大男人去问? “驾车出来,务必将夫人送回春酲院。” 可裴獗显然不这么想。 他只说:“解药。” “真乃奇毒。不如我回头去找嫂夫人,详细询问一下?” “夫人比昨日看着更美了呢。” “是将军找到女郎的?”小满问。 裴獗嘴唇动了动,一时很难说清楚。 他嘶一声,很是纳闷。 裴獗抬眼,“可以滚了。” 淳于焰见状,“天寒地冻的,骑马多冷?妄之兄怎不怜香惜玉?” 冯蕴缩在他怀里,如被沉重的阴霾欺压着,明明紧紧相贴,却感觉不到温度,又好气又好笑。 就好像昨夜那个缠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的妖精不是她一样。 “不……我才是那个禽兽。” 濮阳九看他欲求不满的样子,宽慰了几句,又道:“依我看,不用为此焦虑。这再好的药,也不可能药到病除不是?妄之不如多喂几次,兴许慢慢就好起来了……”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此毒确实可以通过阴阳之合,得以纾解。但兄之所言,我从未听说过,很是古怪……” 冯蕴便问不下去了,然后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说罢看裴獗仍然不理他,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转身,“行吧,两瓶珠媚玉户也用不了一辈子,总有求我的时候。哦,对了,我阿父给我新捎了两个方子,我发现其中一剂秘方,很有搞头……” 冯蕴看着周围一群熟悉的面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温婉端正,一一含笑行礼,耳根却微微泛红,泄露了她内心的尴尬。 这样冷的天,要是再被他抱在马背上吹吹冷风,不等回到信州,她大抵要真的散架了。 “将军,马车来了。” 冯蕴眯起眼睛,坐下来,轻捏着他粗粝的手指,撒娇般低叹,“还疼着呢。” “去备水,我泡个澡。” 泡澡可以缓解疲累,也可以清醒一下头脑。 偏偏她还记得那支“乐正子制”的羊毫,一醒过来便急得到处找。 他觉得自家主子,是很懂得怎么找打的。 “女郎还好吗?小满都快要急坏了。” 裴獗眼里阴云密布,看着桌案上的毛笔突然没好气,拉过笔架就丢在一旁,眼不见为净。 裴獗冷冰冰看他一眼,默不作声。 轻眉连忙过来扶她,更衣洗漱,再用膳。 同是女子,她们也看呆了。 但最让裴獗生气的,可能不是这个。 濮阳九双手肘着案沿,饶有兴致地探头看裴獗的脸色。 “不知。”要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还好…… “她不肯认。”裴獗突然沉声,打断他的话。 离庄时,太阳已升上了半空。 濮阳九勾唇,“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裴妄之,我可是大晚上被你从被窝里挖出来的可怜人。你可真舍得作践。” 所以,裴獗臭着脸是应该的。 不过她记不清楚,就不认,气死他好了。 桑焦看着裴獗那张冷漠如杀神的脸,头皮都麻了。 桑焦还没有来得及转身离去,庄子外便传来马车驶过的声音。 他昨晚弄了很多在她里面,这和上辈子全然不同。 这人是真的哑巴。 濮阳九更好奇,“是嫂夫人让你不满意?” “这……”濮阳九也没有中过,也没有经验,他哪里去知道? 闷葫芦,大木桩子。 他见缝插针地捅了裴獗一刀,回头叫桑焦。 又冷着脸看她,“不是你要的?” 可能是濮阳九那怪医出的主意吧?- 北雍军大营。 看来是气恨极了她,全程一言不发,将人送到春酲院,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裴獗瞥她一眼。 小满问她,“女郎是哪里不舒服吗?” 马车上熏着香,燃着炭炉,铺着厚实的毯子。 裴獗揽着她的腰肢,将人带到身前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让她靠着自己,身子却僵硬着像块大石头。 是昨夜那一架没打痛快么,非要在老虎头上扒毛。 算半推半就吧。 不是冯蕴托大,喜欢使唤人,是她真的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被庞然大物入侵后的酸痛,让她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似的,走路都觉得艰难。 她矢口否认昨夜发生的一切,要不是身体提醒她,她可能连跟他发生过关系都不会承认。 裴獗就坐在她对面,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仿佛陌生人似的疏离。 为了不在人前失态,她得拼命忍着身子的不适,不让人看出端倪。 事发时,她意识是不太清晰的,醒来后就跟毒物浸脑了一般,整个记忆都断裂了,好多碎片和前世混杂,模糊不清,就如同做了一场旖旎不堪的梦…… 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全然记不起来。 “夫人请上车。” “将军勿恼,我回去再仔细想想,说不准就想起来了呢?” 声音未落,裴獗的眼神便刀子似的丢过来。 “平常你拉着个脸就算了,都如愿以偿了,为何还不高兴?没吃饱啊?” 好在裴獗今日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好似并不想跟他计较,看他一眼,将手里的马缰绳递给了叶闯。 “嗯。”冯蕴不想多说,点点头,“很好。” “赶紧滚!”裴獗冷眼而视。 “行,我找嫂夫人去。” 濮阳九大剌剌出去,看着刺目的阳光,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娘的,无论如何总算是成事了,他的苦心没有白费,往后再也不用为兄弟的裤裆操心了。 第207章 爱恨无垠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07章爱恨无垠冯蕴舒舒服服地睡了黄昏时才起身。 邢大郎带着葛义来了,在外间候了许久。 见到冯蕴,两个人兴致勃勃地说了买地的经过。 鸣泉镇的里正,果然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一股脑将议馆周围的荒地全都折价卖给了他。 “二百亩荒地,五十亩桑田,一百二十亩林地,还有一座荒山……” 邢大郎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一笔一笔算给冯蕴听,小脸上有兴奋,又有些担忧。 “女郎,我们当真不会赔本吗?” 荒地都种不出粮食,买来铁定是要亏的呀,人家都像看傻子似的看他,就像在看大户人家的傻儿子,是别人都不聪明吗?还是他们真的犯了错。 邢大郎忧心忡忡。 冯蕴却懒懒一笑,“出门做营生,有赚就有赔,就算赚不着钱,也无妨。” 邢大郎哦一声,“那接下来怎么办?” 冯蕴道:“告诉文田叔,再招些匠人,在议馆通往鸣泉镇的道路两侧,原地起屋,建十来间简易的铺舍,可供居住和营生。其余的,先留着。” 邢大郎和葛义应声,喜滋滋地退下了。 他们都不知道女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女郎为人谨慎有办法,他们听她的话,照做就好。 - 并州渡口。 雨后没有太阳,天气阴沉得宛若被幕布遮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冯家的船刚刚靠岸,冯贞和冯梁就看到岸上等待的冯莹。 “是二姐,阿父阿母快看,是二姐!” 姐弟两个欢呼起来,大声叫嚷。 冯敬廷站在甲板上,微笑着看着子女。 这次他是奉命到并州赴任的,仍然做郡守,算是将功补过。旧朝一朝湮灭,换了新帝,没有人再追究安渡失事的责任。 何况他是国丈,有人心里不痛快,也拿他不能奈何。 这次拖家带口地过来,全家都十分欢乐。 有小孩子在,更是高声呐喊,喜气得不行。 只有冯敬廷,心里有个角落,隐隐不安。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陈氏还没有上岸,就看到冯莹的异常。 小脸苍白,眼窝红肿,整个人憔悴不堪,就像好几日没有睡觉那般,看得她这个当娘的心痛不已。 冯莹微微笑着,上前探手,握住母亲扶她上岸。 “没有人欺负我,我是陛下的夫人,他们捧着我恭维我还来不及,哪里敢来欺我……” 一听这声夫人,陈氏就来气。 “夫人夫人,登基这么久了,不立国后,分明就是瞧不起我陈氏和冯氏……” “咳!”冯敬廷低咳一声,提醒她注意分寸。 陈氏这才冷着脸,住了嘴,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小声问她。 “是不是萧三给你气受了?你可别尽给我忍着,咱们颍川陈氏和许州冯氏,不是那么好惹的,咱们家的女儿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阿母……”冯莹拉了拉她的袖子,“没有,当真没有。就是陛下为国事操劳,这两日染了风寒,我在病床前照料,没有睡好。” 陈氏打量她的神情,略微蹙眉,“没有就好。你给我把脊背挺直起来,别丢了两个世家大族的脸……” “阿莹明白的。”冯莹垂了垂眸子,“陛下待我极好。” “哼!”陈氏才不信这一套。 什么好?成婚时就三推四拒,找各种理由拖延,迫于无奈才将人娶回去,他会好生对待吗?可闺女嫁出去了,女儿铁了心要贴上去给人当牛作马,她这个当娘的也没有办法。 一家人坐着马车,往并州城去。 路上,冯贞和冯梁两个围着冯莹,不停地打听。 他们在台城听了不少战事,对那些有趣的细枝末节,极是好奇。 冯莹微笑着应付他们,心不在焉。 冯敬廷端坐片刻,突然问她。 “听说你阿姐,如今人在信州?” 冯莹心里一凛,手心微微攥起。 想到昨夜里浑身湿透失魂落魄归来的皇帝,冯莹心尖都抽痛起来,弯着腰才好受了那么一点。 陈氏问:“身子不舒服?” 冯莹摇头。 陈氏眼睛一亮,“不会是有身子了吧?” 冯莹本就苍白的脸,如同死灰。 她捂着肚子没有抬头,只道:“没有,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陈氏紧张起来,又是拿水又是抚背,只有冯敬廷发现女儿忽略了自己的问题。 陈氏道:“你这个阿姐真是长本事了,身为齐人,嫁给敌将为妻,把列祖列宗的脸都丢尽了……” 冯敬廷想说什么,看着妻子脸上的厉色,重重叹气。 陈氏愠怒,扭头瞪他。 “怎么?说你的宝贝大闺女,心下不舒坦了?难道我说错了吗?无媒无聘,不问爷娘,私自做主把自己给嫁了,这哪里是冯家的规矩?全天下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陈氏越骂越起劲,不由想到第一次见到冯敬廷的样子。 那时他和卢三娘郎才女貌,伉俪情深,冯敬廷年轻时风姿俊秀,卢三娘也生得雪肤玉容,二人恩爱无虞,人人称羡。 她一时间醋意上头,骂个没完。 “我看她就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她娘就是个浪荡货,四处勾引野男人,生下来的女儿才会这般淫贱,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跟裴獗不干不净了,还渴着萧三,想回齐国当皇后呢?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冯莹低下头去。 冯贞和冯梁也不玩耍了,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他们的娘。 冯敬廷眉头打结,“你少说两句,孩子们都听着……” 陈氏:“听着怎么了?听着才能长教训,别跟他们那个浪贱的长姊学坏了……” 她声音没落,冯梁突然叫了起来。 “阿母,二姐怎么了?二姐……二姐在哭……” 冯莹捂着心窝,低着头,肩膀耸动着,没有哭出声音,但那颤抖的模样,让她看上去比哭出声时更为伤痛欲绝。 陈氏心疼坏了。 娇生惯养的女儿,在家时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现在学着在爷娘面前掩藏悲伤了,嘴上说没事,委屈怕是大了吧? “乖女,给阿母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萧三……” 冯莹摇摇头,用帕子拭了拭眼泪。 “不怪陛下,也不怪长姊,都怪我……” 陈氏目光微凛,“与那个混账东西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你了?” 冯莹越哭越厉害,眼泪串串,渐渐地上气不接下气,陈氏哄了许久,才听到她抽抽泣泣的道: “长姊绑架了长公主,不停地逼迫陛下……昨夜大雨,陛下不顾性命夜渡竹河,也不知长姊和他说了什么,陛下淋了雨,回来就病倒了……” 陈氏怒目而视,“好一个孝顺女。竟敢绑架当朝长公主,这是要把我冯氏满门架在火上烤啊?冯敬廷,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冯敬廷哑口无言。 片刻才沉着脸问冯莹。 “陛下病倒了?严不严重?” 冯莹摇了摇头。 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萧呈冒着夜雨渡河,是一心一意去见冯蕴的。她宁愿相信是因为冯蕴绑架了萧榕,萧呈受到了她威胁。 不然,霁月风光的萧三公子,将万千女郎的爱慕都视如粪土,何故对冯蕴一人另眼相待? 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和落差。 在冯敬廷的追问下,按自己的理解说罢,又细声细气地道: “此事,陛下身边的人都被封了口,不让外传。” 冯敬廷沉吟片刻,“须得写信让你大伯知晓才好。” 冯莹一怔,“阿父万万不可,陛下会怪罪我的。” “不会让陛下得知,只是让你大伯心里有数。”冯敬廷看着她,眉目深浓,“这些事情,你无需操心。你啊,好好侍候陛下,早日诞下一男半女,那才是正经事。” 冯莹咬着唇低下头去。 看着是害羞,其实是害怕。 要是让家族让大伯知道萧呈至今没有碰她,会不会找另外一个族姐或族妹来取代她?就如她当初取代冯蕴一样? 冯敬廷看不出端倪,陈氏却门儿清。 女儿看着柔弱,实则要强。 萧呈真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她也是不肯讲的。 “看来是我们小看了那个狐媚子。这勾男人的手段,一招接一招的上,我阿莹单纯,如何敌得过她?” 冯莹委屈地抿住嘴,双颊微微发白。 陈氏拉住她的手,在手背拍了拍,“别怕,有娘在呢,定会想法子为你出气。” 冯敬廷侧过脸,张开嘴想说什么,又无可辩驳,长叹一声。 “家门不幸。生此劣女。” 第208章 郎心似铁 冯家一行人到达并州驿馆,就有人来接。

萧呈住在原刺史府临时改建的行宫里,离驿馆不远,冯敬廷沐浴更衣,换上官服就同冯莹一道,前去拜见。

冯莹乘车,冯敬廷骑马。

父女俩路上没什么话,到行宫门外的玉阶下,冯蕴突然站住,侧目看着冯敬廷脸上的憔悴之色。

“阿父还是很担心长姊的吧。”

冯敬廷不妨她突然问起,嘴皮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冯莹微攥手心,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长姊出城的前日,阿母曾说,如果阿父选中我出城乞降,让我务必不要丢了冯家的脸……”又垂下眼眸,唇角略略凝住。

“女儿应自尽于敌前,以全气节。而不可委身敌将,让家族蒙耻。”

她的话,冷冰冰地吹入冯敬廷的心里。

父女两个凝视着对方,寂静无声。

世家声望和尊严,对族人高于一切,也是世家得以传承之必须。

如果冯蕴不堪受辱,自尽于北雍军营。

人死了,这份屈辱就没有了,那裴獗逼死人家的女儿,则是恶贯满盈……

“如果是我,不会让阿父如此难堪的。”

冯莹一句话把冯敬廷杵在了原地。

是的,他是难堪的。

虽然没有人会当面说起,但仍有很多人知道他当初为了自保而献出了女儿,并且那个女儿没有自尽,屈辱地活着陪侍了敌将……

不管陈氏骂得有多难听,但对冯敬廷来说,裴獗在并州迎娶冯蕴为妻,多少补救一些冯家的脸面。

至少不再是无名无分的侍妾。

她不再低贱,父亲自然脸上有光。

冯敬廷叹息一声,“事到如今,说这些作甚,走吧,去见陛下。”

父女俩在门外就被侍卫拦下了。

胥持拱手道:“陛下偶感风寒,这两日不见客,府君请回吧。”

冯敬廷慌忙抬袖,深深揖礼,对着大门的方向毕恭毕敬地大声道:“微臣冯敬廷,祈愿陛下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礼数十分尽到。

冯莹看一眼阿父,提起裙摆,“我去看看陛下。”

胥持可以阻止冯敬廷,不好阻止冯莹,因为她是萧呈明媒正娶的平妻,是他们的主母。他低头应一声喏,又朝冯敬廷抱歉地作了个揖,这才带她入内。

吉祥在榻边侍候着,正按太医的法子,为萧呈去热。

冯莹走近,“陛下好些了吗?”

吉祥双眼通红,摇了摇头,“方才又烧起来了。”

“阿蕴……阿蕴……”萧呈满头虚汗,脸色潮红,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着,双眼紧闭,唇间似有喃喃出声。

冯莹不说话,垂下头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阿蕴……”萧呈嗫嚅着唇,浑浑噩噩地说着胡话,眉头紧蹙,面容痛苦而扭曲,脑子像是受到什么刺激,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冯莹的胳膊,很用力地将她拉近,用一种卑微的姿态贴着她的手背。

“不要……不要死,我不舍得的,你不要死……”

冯莹另一只手试探地抚在他的额头上。

“好烫。”

她抬头问吉祥:“怎么还没退烧?”

吉祥摇头,“喂下去的药,又都吐了出来,太医说,心乱则百病生,内心苦闷,久郁成疾,心病还须心药医……”

冯蕴的脸沉了下来,可见微怒。

“陛下有何心病?”

吉祥低头,立在当前不好吭声了。

冯莹面色苍白地坐在榻边,看着萧呈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说话,也不动,任由他将她的胳膊揽入怀里。

他身上烫得像火,身子却有些颤抖。

“冷……阿蕴……我冷……不要走……”

冯莹死死咬着下唇,委屈如同决堤,又恨又怒。

“我把海棠……给你……海棠虽无香……却有情……”

萧呈喃喃着,醉鬼般说着梦话。

冯莹并不全然听得真切,半个身子俯在他胸前。

但海棠二字,让她想起那年竟陵王府的旧事。

海棠林里,她带着仆女去观赏,想要折几支回去插瓶,被萧呈拒绝,还板着脸说“花虽无言但有泪,爱花之人不折花”,愣是把她羞臊得哑口无言,回去生了好一阵闷气。

可隔天就看到冯蕴抱着带花的海棠枝回家,笑盈盈地让仆女插起来。

她们说,是在竟陵王府的海棠林里折的。

冯莹不服气,“萧三哥哥说了不许折花,一定是你们偷的。”

仆女说:“萧三公子看见我们折的,公子可没有说什么。”

那时候冯莹太小,不懂,以为郎心似铁,以为萧三对所有女郎都是这样的,疏离冷淡,不可亲近,有着触摸不到的距离。她根本不信萧三会同意冯蕴折花,到母亲面前靠她一壮,寻个借口收拾了她,把花也全都踩碎了,这才解了气。

原来,萧呈待冯蕴,从来都是偏心的。

“好疼……阿蕴……我好疼……”

萧呈低低喘息着,好像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冯莹眼里掠过一丝痛恨,“哪里痛?”

“这里……”萧呈牵着她的手捂在胸口,“这里痛,阿蕴,痛死我了……”

冯莹的眼泪便那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我有什么不好,我哪里不如他……”

吉祥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在竹歧渡口亲眼看到陛下如何眷恋冯十二娘,若是让他醒来知道,在自己昏睡的情况下,搂住冯夫人诉说衷肠,而他们没有阻止,只怕要问责的。

“夫人。”吉祥恭敬地道:“陛下该擦身服药了。”

冯莹抬头,“你在赶我?”

她不喜欢吉祥这个奴才,不懂圆滑,不像平安那般通透知好歹,语气自然也不好。

吉祥身上激灵灵一吓,尴尬地道:“小人不敢,小人只是……陛下是真的要擦身服药了。”

冯莹:“我是陛下的夫人,我不能在床前侍疾吗?”

吉祥连连告饶:“夫人息怒,这是陛下的交代,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冯莹着恼的话都冲到喉头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毕竟不是她的奴才,不能随便打骂。

“罢了。”她慢慢撑起身,收起面上的愠色,一副悲悯的模样看着病床上的皇帝,温声道:“等陛下醒来,告诉他,我来探过病。”

吉祥低头行礼,“小人明白。”

-

淳于焰在信州和并州间来回两次,借着传达消息的机会,从裴獗的大营出来,又特地找到春酲馆,询问冯蕴工期进度。

“日期定下便不可更改,你那里还有几日完工?”

因为合伙生意,冯蕴带着他去议馆走了一圈,当面问丛文田,得到肯定的答复。

五日上梁,两日封顶,留一日运送家具陈设,时间完全来得及。

淳于焰也知道这次工期有点赶,点点头。

“在正式和议前,双方会派先遣使臣到鸣泉镇,验收和议馆,并就细节再行核实。验收日定在腊月初一。”

冯蕴笑:“世子就没想着多争取两日?”

淳于焰看她一眼,“日期都算过的,双方已达成一致,很难更改。”

冯蕴眼尾微掀:“你可是拿了钱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插手,就出了一个云川中间人的名头,这份钱赚得实在轻松。

在商言商,淳于焰轻声笑道:“收齐款项,多分你一成。”

这么大方?冯蕴有点不敢相信。

她怀疑的歪头,“又有何诡计?”

上次收留她,就带来了萧呈。

这一成利润她可不敢白占,更不敢轻易相信这个男人。

淳于焰看她防备的模样,低头轻笑,眼尾黏糊糊地好像拉着丝,说不出的魅惑。

“冯十二啊,你就这么不信我?”

冯蕴:“不信。”

淳于焰勾唇:“好歹我们这种关系……”

“少套近乎。”冯蕴才不会轻易被男色所迷,手绢拭了拭嘴角,正色道:“这次去并州,除了谈和议的事,你找萧呈拿好处了吧?”

淳于焰表情敛住,不美了。

“说了没有好处,你却不信。”

冯蕴但笑不语,微抿的唇角带点轻嘲。

淳于焰让她看得发怵,微微凉笑一声,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萧呈思念成疾,病得很重,你说这般情况下,我能拿到什么好处?” 第209章 狡兔三窟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09章狡兔三窟“是吗?”冯蕴轻笑,“看你表情,我还以为齐帝驾崩了呢。” “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呢。”淳于焰嘴上谴责,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看得出来,冯蕴一点也不在意萧呈。 那他在冯十二心里的地位,便是仅次于裴獗的…… 淳于焰瞥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语气变得真诚了不少。 “有件事情,你心里要有数……” 冯蕴看他一眼,“什么?” 淳于焰沉声,“你父母来并州。不出意外,你父冯敬廷将是此次和议的先遣官,腊月初一那天,会来鸣泉镇。” 冯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淳于焰道:“今日我从并州离开的时候,你父私下里找到我。问我你的近况?” 冯蕴:“你怎么说?” 淳于焰勾唇浅笑,“我能怎么说?我就差当场提亲了……” 一看冯蕴挑高眉头,他这才止住玩笑,认真道:“看你父的模样,对你甚是关怀。我不好多言,只答应他,带话给你,腊月初一鸣泉镇相见。” 冯蕴不语。 淳于焰笑了下。 “看来你并不想见他?那要不要我帮你回绝了?” 冯蕴:“不必。” 她没做亏心事,还怕见人吗? 淳于焰没有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惆怅和痛苦,觉得十分新鲜,摇摇头。 “你也真看得开。” 冯蕴悠悠抿唇,一声都无。 淳于焰似笑非笑地问:“你和裴妄之的婚礼,要是你阿父不肯承认,你当如何?” 冯蕴静静侧过头来,与他对视。 “我和裴妄之的婚礼认不认真,全然在我,不在于冯敬廷。这个年代,女子婚嫁不问父母的多了去了,何况我是冯敬廷不要的女儿,早断绝了关系,他凭什么来干涉我?” 淳于焰让她噎住。 因为冯蕴这话不算胡说八道。 乱世底下,妻离子散、离乡背井,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几乎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惨剧发生,这样的大环境下,对女子的约束远比前朝宽松许多。私相授受就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者,不知凡几。 但她不是寻常百姓。 她出自许州冯氏啊。 淳于焰看着她的果决,心下不由生出一丝佩服。 这是除了对冯十二那方面的肖想以外,另一种不同的情绪。 他严肃了几分。 “你我合伙,有共同利益,无论何时,我站你一边。” 冯蕴抬手朝他行礼,眉眼带笑。 “有劳世子。” “举手之劳。” 两人在鸣泉镇逗留了半日,尽兴而返。 冯蕴发现淳于焰没有回他的庄子,而是跟她一道前往信州。 一直到她的马车快到春酲院了,发现淳于焰仍然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这才有些纳闷,撩起帘子来问。 “世子准备去哪里?” 淳于焰微笑,“回家。” 冯蕴皱了下眉头,“世子住在何处?” 淳于焰抬下巴示意一下方向,淡淡地笑,“刚置了个院子,恰好就在春酲院隔壁,巧了不是?” “是挺巧的。”冯蕴放下帘子,微微低哼。 真是财大气粗,狡兔三窟。 - 冯蕴进门的时候,碰到温行溯。 他从萧榕那边过来,看上去行色匆匆,眉目不展。 “大兄。”冯蕴朝他行礼,往他身后望一眼。 “看萧榕去了?” 温行溯嗯声,定下脚步,回了个礼。 冯蕴看着他的脸色,猜到萧榕定然又在他面前闹了一通,不由轻笑。 这人啦,就是爱欺负对自己好的人。 萧榕现在看到她这个“蛇蝎女子”,规矩得很,一句话都不敢乱说。在温行溯面前,却是委屈可怜诉苦三连招,用尽了小女儿的姿态。对温行溯这种谦谦君子来说,天然侠义怜惜弱小,可以说,招招都能打中他,让他无法不管她。 “萧榕又哭了?”她问。 温行溯没有否认,叹口气。 “萧榕是缺了些管教,但本质不坏……” “是不太坏。那又如何?”冯蕴淡淡道:“好吃好喝地给到她,没刑讯没为难,就差替齐国娇养公主了,还要如何?难不成要将她三炷清香供起来……” 她语气听上去尖锐。 可全然不是针对萧榕,反而像是对温行溯不满。 温行溯听出那味了,语气柔和了些。
“再有几日就和议了,她到时就会随萧三离开。” 冯蕴余光瞥他,“大兄不舍得?” “腰腰。”温行溯似乎吓了一跳,天青色锦袍衬出的那张俊脸,儒雅端方,略带一丝紧张。 “当年我和子偁交好,常去竟陵王府走动。老竟陵王夫妇待我如同己出,今日他们的女儿落难,即使不是看在萧三的份上,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好像生怕冯蕴误会。 不料冯蕴噗一声笑了。 “逗你的。这样严肃做什么?做贼心虚啊。” 温行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 无辜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是做贼心虚没有错。 但不是为了萧榕。 那夜在淳于焰的庄子里听他二人琴瑟和谐,对温行溯来说,无疑是一种极端的煎熬。 在那天以前,他其实从未深思过对腰腰的情感,兄妹感情是最好的遮羞布,可以让他心平气和地出现在阿蕴面前,扮演那个君子端方的兄长,永远保持得体和恰当的风度…… 可当那带着颤意的娇滴滴呻吟若有若无地传入耳朵,他血液里的狂躁提醒了他,承认嫉妒,承认痛苦。 他比任何人离腰腰都更近。 又比任何人都要远…… 继兄的名分,是阻碍他们的城墙,也是他的枷锁…… “怎么了?阿兄生气啦?”冯蕴吐了个舌头,带着十七岁少女才有的娇憨,拉了拉温行溯的衣袖,诚心致歉。 “我没有考虑大兄感受,玩笑过分了。是我的错,阿兄勿恼。” 温行溯垂着眸,看她羽睫轻扫,嫣然带笑。 这样轻松活泼的阿蕴,他很久没有看到了。 裴獗更看不到。 这是独属于他的,单纯无邪的阿蕴。 “没有。”他低头,手指轻轻顺一下冯蕴鬓角的碎发,“就算天塌下来,阿兄也不会生腰腰的气。” “那我可以生你的气吗?” “当然,阿兄就是腰腰的出气筒。” 看他说得煞有介事,冯蕴笑不下去了。 想到温行溯上辈子为她所做的一切,想到他的惨死,冯蕴心里吃痛,握住他的手,双眼微红。 “我不喜欢萧榕,但我明白阿兄的心意。你怜她无父无母,就像当初待我一样,这是阿兄的良善,我哪里会怪罪……” 温行溯似乎一怔,“不一样。” 冯蕴怎么会和萧榕一样呢? 他想解释,却没有来得及,只听院门有人低唤一声“将军”,平静的庭院里便似平地起了风波,空气都低压了起来。 他二人齐齐侧目,只见裴獗站在斗拱檐下,默默无声地看着他们。 温行溯缩回手,躬身行礼。 “见过大将军。” 其实他不用如此惊慌,兄妹握手怎么了? 冯蕴没有当回事,因为她是真的不心虚。 “将军怎么来了?” 晌午的阳光照在裴獗雪亮的铠甲上,衬得他英武不凡,眉目也更显冷漠。 “送解药。” 三个字说得平静,简单又直接。 温行溯听不出端倪,冯蕴却差点噎住。 解药的意义,是只有他二人才懂的秘密。 “咳!”冯蕴好不容易才掩饰好情绪,不让温行溯看出异样,然后嗔他一眼,福身道谢,温行溯便告辞离去了。 他走得很快,衣袍飘动很是雅致。 裴獗看一眼他的背影。 没有如冯蕴料想的那样回屋,而是冷着脸掏出一个白瓷瓶,递到她的手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个白瓷瓶上贴着玉户二字,她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冯蕴看他大步离去头也不回的样子,轻声而笑。 就这样送解药的? 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看来失了童子身让裴大将军很是介怀,情绪也不太稳定。又或是,那天晚上她当真把人给“欺负”狠了? 二锦明天要去三亚参加活动,29号回成都~ 社恐+出门焦虑症,心里长草啊啊啊,如果更新时间延后,请大家勿怪…… 冯蕴:没事,母亲尽管去耍,只要给我把解药送到面前就好。 裴獗:有本事自己来取。 淳于焰:我这有点,要不要? 敖七:我年轻气盛,更是丰足。 温行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而不动。 第210章 上梁危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10章上梁危机春酲院是温行溯以前的宅子,裴獗以前不住这里,现在也不住,但从并州回来,他并没有强行让冯蕴搬到他的居所。 二人都很忙碌,没有人提及此事。 冯蕴回房便让小满磨墨,照规矩写了一封议馆工程的公文,叫葛义进来。 “呈报给将军。” 葛义错愕得眼睛都直了。 方才将军不是来过吗? 为什么女郎有事不跟将军当面说,还要用这么繁复的程序? 冯蕴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微微一笑。 “一码归一码。公是公,私是私。快去吧?” 葛义愧疚地低头,“是。” 屋子有些安静。 冯蕴耐着性子回忆了一下那夜的事情,仍是模糊不清。 但她原谅自己。 毕竟有两世记忆,在她心里跟裴獗不是第一次,记忆混杂穿插太多前尘旧事,肯定不会纯粹。 她叹口气,带着小满去张罗吃食。 葛义很快就回来了,兴冲冲的,一脸是笑。 “女郎,女郎……有好消息。” 冯蕴看着他不吭声,只示意他说。 葛义喜滋滋地道:“方才去送公文,小人看到好多辎重车往大营里拉货,他们说,全是冬衣。这下北雍军不缺了,大将军也可放心。” 冯蕴哦一声,点头。 “你让钱三牛回长门一趟,问问应娘子,我们赶制的冬衣如何了?顺便告诉文慧,从玉堂春里给我挑两个厨子,再找十几个熟手伙计过来。” - 接下来的几天,冯蕴早出晚归,见天往鸣泉镇跑。 丛文田手脚麻利,在当地招揽了一批工匠,按冯蕴的要求迅速搭建简易商铺和住处,要赶在和议开始前完工。 冯蕴也忙着筹备和议饭庄、和议杂货铺,准备搞几个衣食民生有关的小生意。 到时候双方随行人马不会少,衣食住行都是必需品。 她多少要把投入的本钱赚点回来。 最紧要的是,议馆附近全是她的地,她是那里的大地主,谁要做生意都得从她的手上过,躺着收租都能发财…… 她想得很美好,可往鸣泉镇来去的道路却不是很友好,整天在外面奔波,疲惫得慌。 裴獗好似也在忙,又可能是气坏了,五天时间就来了春酲院一次。 她也恨不能躲着他走。 不渣已经渣了,她渣得明明白白,踏踏实实。 记不清楚那天晚上的细节,但短时间内,她不想再沾他。裴狗太贪了,没把她弄死,算是他善心发作。 - 五天后,议馆封顶上梁,丛文田找人看了吉时,定在卯时正。 为此,冯蕴天不亮就出发去鸣泉镇。 许是起得太早,她打哈欠上车,摇摇晃晃到半路,便有点犯困,撑着额头思维飘远,半梦半醒间。 “吃到了……” “吃到什么了?” “大将军……” “腰腰该吃些教训才是。” “嗯裴郎……” 莫名的几句话浮现脑海,把冯蕴吓醒了。 这…… 不是她吧? 她的脸颊从白转红,突地燥热起来。 不可能是她,臆想罢了…… 她虽然渣,但分寸还是有的。 她怀疑自己起得太早产生了幻觉, 咚! 一声重重的碰响,马车不知撞到了什么,突然发出剧烈的颤抖,把她的遐想震得粉碎。 马车是裴獗从营里调派过来的。上次她乘的那辆马车坠崖,车毁马亡,再回信州便没有自己的车可以使用,每天来回鸣泉镇不方便,这才从裴阎王那里弄来一辆。 冯蕴吃惊一下,就清醒过来,“怎么回事?” 驾车的葛广没有回应。 冯蕴撩开帘子,看到一个小乞丐飞快地从马车边跑开了。 葛广心跳如雷,看到女郎,这才吐出那口气。 “吓死我了,差点撞上他。” 冯蕴也松了口气,放下帘子:“走吧。” 葛广回头,小声道:“女郎,小乞丐塞了张纸条给我。” 冯蕴微微眯眼,示意他递进来。 信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就像有人左手提笔一般,显然是为了掩饰笔迹。
而信上的内容才是触目惊心,吓得冯蕴一身冷汗。 “快,速度赶去鸣泉镇。” 葛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一声。 “驾!” 到达鸣泉镇,恰在卯时前一刻,丛文田已经准备妥当,工料和工匠都等在那里了,议馆大厅前面的空地上还备了一个供桌,上面摆着十来个馒头,两三样果品,还有一刀猪头肉。 丛文田看到冯蕴过来,拱手上前,喜盈盈地道: “夫人来得正好,我们准备祭梁了,夫人来上香吧。” 修房的时候,上梁和开工动土一样,都是很紧要的一环,需得“祭梁”,以接神祈福。 工匠们累了这么多天,中途又碰上两天大雨,可以说是用足了力气,才得以夜以继日的熬到现在,好不容易上梁了,在场的工匠都神采奕奕。 冯蕴看一眼供桌,走向那边堆放的木料,问丛文田。 “都检查过了吗?” 修房看梁,梁承托着建筑构架中的屋面重量,极其关键。 丛文田修了一辈子的房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见冯蕴目光有异,他跟上来,小声道:“我都看过了,木材都是好料,松木、榉木,还有榆木,结实着呢。府库司的官员说,他们从涪州走水路运出来很费了些工夫……” 冯蕴扭头:“带我去看看。” 丛文田愣了一下。 平常议馆的事情都由他做主,细节上也全由他来把控,冯蕴只了解一下大致方向。因为修房造屋,丛文田自信比冯蕴更为精通。 他年长许多,倒也没有心生不悦,旁边的小徒弟不高兴起来。 “夫人这是信不过我师父吗?吉时就要到了,错过了是要耽误工期的。” 丛文田沉下眉,“放肆。” 小徒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他道:“夫人不用听他胡说八道,尽管查验。” 冯蕴作揖道:“还请文田叔见谅,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两国和议关系重大,我这两日睡不好,心神不宁,昨夜又恰好做了一个噩梦,菩萨在梦里告诉我,梁木有问题,这才心神不定……” 丛文田一听也紧张起来,“走,看看去。” 有菩萨托梦,果然引来了工匠们的重视,丛文田带着冯蕴去木料堆里再查,几个匠人也跑过来帮忙抬举。 外面堆放的木料都没有发现问题,冯蕴手心都是冷汗,正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跟她恶作剧,突然听到丛文田倒吸一口气。 “果然有问题……” 他又叹,“这可真是不易察觉啊。” 丛文田从中扒出一根松木,“女郎你看。” 为防止梁木受潮、发霉、虫蛀,这些木材上都刷着一层桐油,丛文田用刀子仔细将油面刮开,隐约可见木料上细微的裂痕。 乍一看,裂痕不明显,放到哪里都可以使用,但用着房梁,是会影响承重的,如果主梁也有问题,这种有裂痕的梁木多了,势必要出大事的。 丛文田吓出一身冷汗。 “苍天,差点坏了大事。” 又脸色苍白地看着冯蕴,不停地告饶。 “是小人老眼昏花,还请夫人责罚……” 冯蕴信得过丛文田。 一辈子的老匠人了,声誉重于性命,不可能在梁上做文章。 她道:“当务之急,先检查木料,好的用上去,有问题的速度补上。” 丛文田应道:“小人明白,可是木料的事,只怕要劳烦大将军了……” 材料供应是由府库司负责的,无论砖瓦还是木料,一应如此,并非丛文田采购。 冯蕴点头,“先上香吧,感谢菩萨。” 有惊无险。 这天的祭梁仪式,丛文田格外虔诚,感谢菩萨让他避过一劫。 冯蕴却格外的沉默,看着巍峨耸立的议馆,许久没有说话。 他们从木料堆里,挑出一根上好的木料,完成了上梁仪式,接着就开始挑拣。 事后清查,有问题的木料共有十八根。 木材上的标记显示,如果不被发现,它们会被用到议事厅的正厅。 冯蕴让丛文田下去安排,回信州城的时候特地在刚才碰到小乞丐的地方寻找了一通。 没有人,小乞丐也不见踪影。 是谁给她传信示警呢? 第211章 尴尬病情 冯蕴去营里找裴獗的时候,在外面就碰上了敖七。 那天回来,鳌崽已经在屋里等她了,她听说敖七出去找过她,那两天又替她照料了鳌崽,原想找个机会道谢,可事情一多,拖着拖着就忘了。 乍样看到人,冯蕴笑吟吟招呼。 “小七。” 敖七应声抬头,目光下意识亮开。 今日冯蕴要去祭梁,打扮得格外端庄,比平常看着更为干练,少了点慵懒妩媚的味道,可她肌肤好似变得更好了,午后正是日上中天,阳光落在她的娇容玉面上,白皙得好像泛着光。 明明触手可及,又遥远无涯。 敖七清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他默默退至一侧,低头拱手,“舅母。” 这样的恭敬很是少见。 都不像那个憨头莽撞的小敖七了。 冯蕴看到有士兵走过,猜他是为了避嫌,也笑着还礼。 “多谢小敖将军。” 几个字不多,足以让敖七明白她谢的是什么。 但没有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敖七看着她,“舅母没事就好。” 冯蕴点了点头,随意地客气两句。 “看你行色匆匆,在忙?” 敖七道:“准备带人去库房领冬衣。” 冯蕴笑问:“冬衣够了吗?” 敖七摇了摇头:“这些是阿舅从平阳要来的,数量都不够分发的。但兄弟们都紧着别人,互相谦让不去领,我们赤甲军原想也靠一身正气再硬扛几日的,阿舅却让我去领走一些……” 冯蕴微微蹙眉。 “你说什么?平阳要来的?” 敖七纳闷她的反应,“对啊,阿舅亲自去平阳,从虎贲军的老虎嘴里扒出来的。” 看冯蕴的表情,敖七蹙眉反问: “舅母该不会以为,是朝廷发下来的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敖七叹口气。 他主事赤甲军以来,其实才真正开始了解他的阿舅,为什么从军这么多年,都没攒下什么家底。 行伍人大多出自寒门庶族,平常军饷食粮也仅够糊口,遇上灾年战乱年,吃不饱肚子也是常事。 那么多张嘴巴要吃要喝,做一个大家长实在太不容易了。 敖七心里对裴獗的敬意更甚,对冯蕴的情感就越是复杂,背德一般思念成狂,又因伦理而牢牢约束自己,多看一眼觉得是罪过,又不舍得少看一眼。 他原地走了两步,正想说几句轻松的话打破沉寂,就见冯蕴嘴里喃喃着“原来如此”,然后匆匆对他行一个辞别礼,掉头往中军大营去了。 敖七的话憋在喉头。 看着女郎挺拔而纤细的背影,目光渐渐失神,竟然忘了收回。 那夜,其实他也去了淳于焰的庄子,跟温行溯只是一前一后。 他走得急,没有带侍卫,一个人做了梁上君子,后来湿透衣裳,淋了个透心凉,失魂落魄地回到信州,就病了一场,足足躺了三天才渐渐好转。 叶闯早上还说,他气血差,人瘦了。 可冯蕴没有看出来他的变化。 他微微攥着拳头,又松开,然后大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昨日接到家书,这次信州和议,阿父会来,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对他婚事的说道…… 之前,他还可以借着战事来婉拒。 和议后,仗不打了,北雍军班师回朝,他当如何是好?- 主将营房。 濮阳九黑着脸跪坐在铺着席子的木榻上,把脉的手都换好几次了,仍然没有开口,那表情凝重得好像在看一个绝症病人。 “有什么就说,我还有事。”裴獗不耐烦了,将手从脉枕上收回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妄之。”濮阳九拿眼瞄他一眼,“伸舌头。” 观色,切脉,现在又伸舌头…… 裴獗表情冷漠地凝视着他,慢慢张嘴…… “啊!”濮阳九教他,像在教小孩子。 “张大点,舌头伸出来……” 裴獗冷眼睨着他,突地合拢嘴,那表情怪异得濮阳九心下一抖,这才察觉到他视线有异。 慢慢转过头去,发现冯蕴从远处过来了。 濮阳九有点好笑。 “你跟嫂夫人没伸过舌头怎么的?怕成这样……” 裴獗冷眼剜他。 濮阳九懂事地闭嘴,趁冯蕴还没有入门,淡淡瞄他一眼,嗤笑一声:“毫无疑问,你这阳燥的症状减轻了许多。我早就说过,这本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娶妻纳妾,待阳液泄出,其火自消。便有瘾症又何如?一日弄三回,总能按捺得住,比服药可强上许多……” “闭嘴!”裴獗冷声。 冯蕴已到门口,看着室内正襟危坐的两人,行了一礼,没有进门。 濮阳九捋了捋袖子,起身喊一声“嫂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看着裴獗,低低地道:
“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想告诉妄之兄,又不知当说不当说……” 裴獗:“说。” 濮阳九眉头微蹙,犹豫半晌才开口,“我阿父信上说,这次来信州的除了和议的使臣,缇骑司在暗地里布置了不少人马,妄之不得不防啊。” 裴獗没有吭声。 濮阳九摸摸下巴,发出一声干笑。 他们父子俩,从来不管这些事情的,祖上世代行医,看惯风云,不论是牛打死马,还是马打死牛,他们要做的只是医牛医马,从不在意谁输谁赢。 可谁让他跟裴獗交好呢? 两人要好的事情,中京无人不知。 这太医令操心儿子,怕他被裴獗牵连,自然也就关注起了与裴獗有关的事情。 宫中行走,他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便利。 所以来信旁敲侧击地提点一下儿子,濮阳九就忍不住告诉裴獗了。 “依我看,中京对兄很不放心,小心为妙……” 裴獗眉目深了深:“多谢。” 有些话点到为止,濮阳九知道裴獗听进去了,拱手一笑。 “那小弟告退了。” 说罢又回头朝冯蕴行了一礼。 “嫂夫人,告辞。” 冯蕴在门口看到两人的表情变换不停,以为有什么要事相商,生怕自己打扰,于是还礼微笑: “我和将军说几句就走,濮阳医官在此也无妨。” 濮阳九好整以暇地看她一眼,又回头朝裴獗挤了挤眉,大有留下来窥探二人隐私的打算。 他太好奇了。大抵是出于医者对病患最深层次的关爱,他很想在他们身边安放一双眼睛,看看二人到底是怎么相好的…… 然而…… 他不会伪装,探究就写在脸上,嘴巴刚张开,就被裴獗打断。 “无妨。他本来就要走了。” 濮阳九恨得牙根痒,又不得不假笑附和, “正是正是,我是来给将军瞧病的,现在病瞧完了,也该走了。” 这打击报复他用得炉火纯青,直接在冯蕴面前说裴獗有病。 冯蕴果然问:“将军哪里不舒服?” 裴獗一顿,端坐的身姿微微僵硬,“小事。” 濮阳九笑得弯起了眼睛,不怕死地道:“并州二位大婚前,小弟曾留书向嫂夫人提及过……” 话说到这里,他突地察觉寒芒在背,后颈子凉飕飕的,这才反应过来…… 他给冯蕴小册子,又在里面夹信说裴獗病情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裴獗本人。 “咳!先走一步,小弟先走一步。” 濮阳九强行打断,也不待二人反应,拱手告个饶便灰溜溜地走了。 冯蕴看一眼他匆匆的背影,迈过门槛走过来,“濮阳医官说的,都是真的吗?” 裴獗声音依旧,表情僵硬,有点不自在。 “找我何事?” 不承认不否认,难不成真的有病? 冯蕴见他不肯多说,淡淡地笑了笑,上前深深一揖,“将军,我是为鸣泉镇议馆的事情来的。” 可以说很有规矩,礼数也周到。 但裴獗显然并不喜欢这样,面无表情地冷着脸,“说吧。” 冯蕴皱眉,慢吞吞瞄着他。 裸裎相对过肌肤相贴过,跟她这么说话不见外吗?嗯,还是不穿衣服的裴大将军好说话。这身衣服一穿上,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很见外。 心里活动很多,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敛着笑,一五一十把今日去鸣泉镇发生的事情告诉裴獗,面色平静地道: “若不是那小乞丐示警,只怕就要酿成大祸了……” 这个议馆是她负责的,她背后的人是裴獗。一旦议馆出了事情,裴獗是要跟着她背过的。 冯蕴觉得自己有责任,当即欠身朝裴獗请罪。 “明日我会再去鸣泉镇,带上文田叔和几个老匠人,仔细检查各要害关节,确保不会再出差池……” 裴獗盯着她看了半晌。 “坐近说话。” 冯蕴笑了笑,“是。” 她款款走上去,不紧不慢地跪坐在裴獗的身侧,忽听他道:“还以为你来讨解药的。” 冯蕴吓一跳。 她脸上未必写着“禽兽”二字? 她怪异地抬头,冲他一笑。 “将军若有,讨些也无妨。” 女子声音如清风流泉,身姿淡雅端庄,听不出话里有什么端倪,裴獗的脸色却好看了很多。 略一抬头,便冲着门外喊。 “传覃大金来。” 冯蕴:…… 冯蕴:妈!他不开窍。 裴獗:渣女。 冯蕴:妈!他伪君子。 裴獗:骗子。 冯蕴:妈…… 裴獗:再叫,当场办了你。 第212章 索要解药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12章索要解药冯蕴今日穿了件迷楼灰的宽衣,紧腰束带,盈盈俏眼,灿若春容,娇态恣意得如同中京将军府那株盛放的百年牡丹花王,混身上下无不透出妩媚…… 可惜,将军好似不解风情。 他指了指身侧的位置,示意冯蕴坐下来。 然而,就只剩下坐了。 他在那头,冯蕴在这头。 明明咫尺之间,却似天涯之隔。 上辈子两人也有沉默相对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不想吭声,但气氛从来没有这样古怪过。 冯蕴眼睛往他身上瞄了一眼。 男人严肃起来更显英气俊朗,但真就不可爱…… 她有点怀念裴獗禽兽的样子,至少那时候有血有肉是个人,现在这模样……无趣、刻板,大木头。 于是覃大金进来看到的就是两尊雕塑。 对坐木案前,一个比一个冷淡,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让他刚才奔跑出来的一脑门的冷汗,都不知道该不该擦拭,是该用左手擦,还是右手擦。 “大将军,夫人……” 覃大金揖拜而下。 “末将做错了什么,还请明示。” 他内心敲着鼓,短短一瞬,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无数种死法了,这才看到冯蕴勾唇浅笑,而裴獗也松缓了面容,什么事都没有。 “议馆木材是何人负责?” 覃大鑫差点虚脱着倒下去。 老天!这二位的模样让他以为自己犯下什么死罪了呢。 覃大金这才抬起袖子擦汗,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回禀将军,议馆材料是府库主事赖忠在安排,那老小子平常看着很是敦厚老实,想来不敢做这种手脚才对……” 在和议馆的修建材料上动手脚,那简直是不要命了。 覃大金不相信赖忠敢这么做。 “会不会在运送途中出了差错?” 裴獗:“你问我,我问何人?” 覃大金又开始思考自己的各种死法了,想到议馆那么大的事出了问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末将这便去查,顺便找赖忠要个交代。” 裴獗面容看上去冷漠骇人,可没有半分为难,摆摆手就示意他下去了。 这才又转过头来问冯蕴: “你可知是何人送信?” 冯蕴想了一下,“你问我,我问何人?” 裴獗:…… 两个人双眼四目相视片刻,冯蕴看着男人清俊的面容,眼里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痕,表情却是严肃。 “问题要是出在府库司,那有机会得知此事,并且愿意告之于我的人……” 她打量裴獗,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凄凉。 “我在晋廷里无依无靠,放眼望去都是想杀我的人。除了将军,无一相熟,想不出是何人良心发现,向我示警。” 裴獗微微嘴唇,看着她猫儿般温顺可怜的模样,目光转柔,“不知便不知。委屈作甚?” 又道:“身子可大好了?” 冯蕴方才就没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安慰的话,没想到正气凛然的裴大将军突然关心起人来。 “有将军的药,康复极快。” 她状若娇羞地瞥一眼裴獗。 “那夜,我是不是给将军丢人了?” 裴獗眉头微蹙:“你当真不记得了?” 冯蕴心虚地瞅着他,“不敢骗将军,真的……记不清。” 想想自己还误会了他去找李桑若,她眸子垂得更低,声音变得温软了许多,“我还误会了将军,实在是错上加错,请将军责罚……” 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亮的颈子。 精致的小脸白皙的肌肤,活脱脱一个勾魂的狐狸精。 哪里是在领罚,分明就是在引他堕落。 裴獗若有若无的哼了声,语气没有起伏。 “下不为例。” 说罢又沉声吩咐:“你先回去,等覃大金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木料不够,你们自行采买,十几根梁,应当凑得出来。” 冯蕴低低发笑。 裴獗让她笑得沉眉微凝,看着她不说话。 冯蕴做了一个“哦”的口型,朝他行了一礼。 “属下明白了。” 什么属下乱七八糟的。裴獗冷着脸看她。 冯蕴坐到他近前,张开双臂抱住他。 “对不起。” 裴獗握住她的手,“何故致歉?” 他的手很暖,冬天握在掌心很是舒适。 冯蕴反握住他,十指微微扣紧。 不好说平阳那事,她只就这事轻笑告歉,“我下次肯定会记得,记得牢牢的。” 裴獗瞥她一眼。 这女子嘴里,没有真情,只有利用。 他道:“又想要什么?”
冯蕴说得一本正经,“要解药啊。” 女郎媚眼如丝瞄过来,眼睛有些微的光,令人心浮气躁,一时竟有些情难自禁。 裴獗:“蕴娘……” 他想说点什么,冯蕴却抢先捂住他的嘴,软绵绵的小手在他唇上微压,另一只手更深地圈紧他的腰,凑近在自己手背上落下一吻。 隔着一只手,吻得很是用力,甚至发出响亮的声音。 然后面无表情地松手,起身。 “我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既然将军不愿,那当我没有说过。” 一脸正色的揖礼,再轻盈转身。 “告辞,我先去忙正事。” 裴獗伸手,只拉住半个掌心,滑滑地溜过去,泥鳅似的,余一抹残存的柔腻,手指轻捻,性躁得血气疯狂上涌。 她记不清的事情…… 都刻在他的脑子里。 娇声吟哦,一声声夫主,她恨不得把他绞死才甘心。缠上来逼得他发狂,惹得他情难自制,末了,全然忘记。 - 冯蕴回去后就将找裴獗的事情忘了,丛文田捎了口信来,他们在当地购买的十几根木材,抬到和议馆,就被朝廷的监工拒收了。 和议馆不仅有晋廷的人,也有齐廷的人在监工,他们只认府库司的木材,外面来料一律不肯接手。 他们不签字画押,丛文田就不敢用。 冯蕴冷笑。 他没去找裴獗,而是告诉淳于焰。 “世子在晋齐和议中,不仅仅只是中间人,还是促成此事的大功臣。有人跟你的钱过不去,都欺到世子脸上来了,岂能容他?” 淳于焰一听就乐了。 “为何不找你那夫主?” 语气酸溜溜的。冯蕴笑开眼,凉凉道:“世子总不好只分银钱不做事吧?我怕你内疚。” 淳于焰当然明白冯蕴那点小心思。 可这女郎最绝的是…… 她总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淳于焰去了鸣泉镇,找到晋廷的监工,难得好脾气地摆事实讲道理,对方认准朝廷的规矩,不肯签字。 这犟脾气把淳于焰逗乐了。 上一刻还语气温和的云川世子,下一刻比了个手势,两个侍卫上前抓了人过来,按跪在地,刀尖剁在指头上, “是现在签,还是剁下来签?” 淳于焰那张带着面具的脸,顿时变得阴森恐怖,带着笑的戏谑,凉薄得比那刀子还锐。 监工签得很快。 淳于焰满意的一笑,让人拿过来看了看。 “早这么老实,就不遭罪了。” 说罢懒洋洋起身,“给我好好打一顿,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木材运抵馆中,施工照常进行。 冯蕴得到消息让人捎了两个馒头给淳于焰当谢意,附言称: 恶人自有恶人收,辛苦世子。 淳于焰就住在隔壁,回礼很快。 一个大鸡腿,附言称: 多行不义必自毙,十二小心。 冯蕴看了看,将大鸡腿赏了冯蕴,然后喜逐颜开抱着它同去鸣泉镇。 她急着把议馆外的几间铺子做起来,准备在和议时两头赚钱。所以,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来去鸣泉镇两趟,等入夜时回到春酲院,累得整个人都快要趴下了。 沐浴前,她告诉小满。 “从明日起,我要跟小州他们一起晨练。” 不为上阵杀敌,只图一个强身健体。 至少,身子不会娇弱到做完就昏迷糊涂的地步…… 沐浴出来更衣躺下,小满跪坐榻边帮她按捏。 有人侍候,冯蕴舒服地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是好睡,再醒来,炉子里的火烧尽了,屋子里冷冷清清,躺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小满,而是裴獗。 他像往常那样靠坐在侧,身上甲胄没有脱下,眉头紧蹙,双唇抿紧,手上还握着辟雍剑,是随时可以站起来杀敌的状态。 冯蕴慢慢直起身,轻轻摸一下他肩膀上的铁片,那种透过指尖的冰冷,是沉甸甸的力量,直透指腹…… 她拉被子将他盖住。 裴獗没有醒。 他睡觉十分规矩,躺下是什么姿势,睡一整夜都是什么姿势,就跟他这个人似的板正。 冯蕴等了片刻,靠在他的身边,阖上眼。 暗夜里,呼吸可闻。 两世的感知在半梦半醒间浮现。 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她把裴獗当成天的时候,细心照料,温存小意,只想盼个平安。 可惜后来天塌了。 不然,她大概仍是将军府里,裴獗豢养的那只金丝雀,除了忧思悲伤便是顾影自怜,永远飞不出那层层院落…… 第213章 雪中送炭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13章雪中送炭冯蕴的简易铺面和住宅,赶在和议馆前竣工了。 这个工程不用像议馆那样精细,有材料有人工有经验,建起来很快。 铺子在前,住宿在后,错落在议馆到鸣泉镇的大道边。简单,但有特点,有冯蕴的新奇点子,有老匠人的经验和手艺,看上去别致而雅趣。 等和议开始,两国使臣会带大量禁军随从,但议馆离鸣泉镇有一段距离,附近什么也没有,地全是她家的。 晌午时,钱三牛从安渡郡回来了。 带着应容的信,厨子帮佣等人十余人。 钱三牛满是喜悦。 “应娘子说,头一批冬衣做了约莫五千件,明早就能出货,应娘子请示夫人,是这时派人送来,还是等布匹麻絮都做完,一并送来。” 平阳郡的冬衣暂时缓解了北雍军的急需,可仍有短缺。 冯蕴想了想,吩咐钱三牛。 “让应娘子这两日就派部曲送过来。还有……” 她微微一笑,不知想到什么,淡定地吩咐。 “让南葵和柴缨一路过来,就说我有差事交待她们。” 钱三牛应下,在春酲院吃了个饭,见了邢大郎和葛氏兄弟几个人,就领命去了。 小满很是不解,“女郎让南姐姐和柴姐姐过来做甚?” 冯蕴道:“这边正需用人。” 当初在安渡郡,其实冯蕴就让这些姬妾选择过去留,结果是一个离开的人都没有,还都住在长门里。 长门的宗旨,干活才有饭吃。 既然裴獗不用她们,冯蕴就勉为其难帮他用了。 以前二十美姬同冯蕴一样,只是低贱的姬妾,冯蕴从安渡郡出来一趟,就混成了将军夫人。 当家主母已经名副其实了。 次日黄昏,南葵和柴缨就跟着运送冬衣的队伍一道到了信州。 随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姜吟。 三女到春酲院拜见冯蕴,就像见到了新主子,态度也比往常更为恭敬,齐齐拜下,行大礼。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冯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自家姐妹,这么生疏作甚?” 南葵和柴缨快活得不得了。 “正该如此。夫人大婚,我们远在安渡,来不及献上贺礼,这次一并带了过来。” 南葵准备的是一个鸳鸯同心结,手工编就而成,比集市上卖得大上许多,挂在房里很是喜庆。 柴缨准备的是一条绣帕,绣的是并蒂莲,缀的是喜红色,用云纹锁边,从针脚来看,很是费了些心思。 “恭喜夫人和将军大婚。” 夫人在前,将军在后。 这二位可说是冯蕴的拥了。 姜吟事先没有准备,看她二人献礼,一张俏脸涨得脸红。 “妾愚钝,竟是忘了这事,没有为夫人备礼。” 冯蕴看她一眼,“无妨,本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怎么就不是正经事了? 三女齐齐望来,冯蕴微笑着换了话题。 “这次让你们来,是有事吩咐。先说好,怕不怕抛头露面?” 南葵和柴缨齐齐摇头。 “不怕。夫人吩咐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在这样的乱世里,不得宠的姬妾和奴仆的地位没有区别,是冯蕴的善待,才让她们在长门庄子里养着,不用干脏活累活,比大多数人都过得清贵悠闲,她二人很是满足。 如今文慧管着玉堂春,应容和孔云娥在庄子里干起了制衣坊,在花溪村里新请了不少村妇,一起在缝制冬衣,两人都成了管事,都得了冯蕴的信重。 她们二人也很早就帮冯蕴派粥了,可事后,便再没了别的差事,正闲得慌。 “这次和议我准备在鸣泉镇开铺子,由你们来负责。” 南葵和柴缨听得双眼发光,快活得不行。 就是姜吟…… 她不好主动讨差事,只说,“妾在庄子里闲着也是吃白饭,便跟过来看看,有没有搭得上手的。夫人有什么活儿,只管吩咐我便是。” 冯蕴事先没有料到她会来。 因为淳于焰的缘故,她不好安排差事。 合伙人的心上人,也不好当下人使唤。 但人已经来了,她也不撵。 “你先休息两日,等需要人手再叫你。” 姜吟眼睛里流露出失望,但很温顺,“妾听夫人的安排。” - 白天的阳光晒不到晚上,一到黄昏,天气突变,北雍军大营里寒风凛冽,冷得像冰坨子似的,营房上的旌旗被吹得呼啦啦作响,挡风的毡门反射着寒光。 很冷,很冷。 漆黑的天空下,几个巡逻的守卫刚换了哨下来,低着头,呵着手。 “这鬼天气,要是有口酒喝,暖暖身子也好。” “不打仗了,回家过年,有的是你的酒喝,再挺几日吧。” “太冷了,这冬衣不知什么时候才发得下来。” “覃将军说快了。太后殿下都要到信州了,不带着冬衣来,怎么向将军交代?” “那可未必。穿在身上的衣裳,才暖得到自己……要不是将军去平阳,只怕半件衣裳都没有。”
几个人边走边往营房走。 在哨位站一个时辰,身子冻得要僵了似的。 而他们身上还穿着冬衣,上哨时才换上来的,而别的兄弟没有冬衣御寒,又没有足够的火炭,只会更冷。 “驭——”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营房门外传来。 几个人下意识回头,看到几个汉子赶着好几辆牛车,大声喊道: “夫人让我们来送冬衣的,北雍军的兄弟,开开门啊。” 哨岗上的士兵面面相觑。 没有听说夫人要送冬衣来啊? 虽然是和议期间,但他们不认识外面的人,不敢掉以轻心,隔着栅栏门回应。 “哪里来的冬衣?” “夫人做的。” 士兵迟疑一下。 “等着,我去禀报。” 天快黑了,裴獗还没有离营。 赫连骞、石隐几位将军,全集在裴獗这里来诉苦,字里行间全是对朝廷的种种不满。 裴獗一言不发地听着。 桌面上,摆放着信使送来的公函。 上面写着太后殿下将于两日后抵达安渡郡,让裴獗前往接驾…… 空气里十分低压。 赫连骞嗓门大,骂府库司的声音传出老远,没有人阻止。 直到传来大声禀报。 “禀大将军,有几个汉子赶着牛车拉货过来,说是夫人让送的冬衣,守卫不敢放行,请将军示下……” 裴獗微微一怔。 不等几位将军反应,高大的身形已大步出去。 大家伙对视一眼,跟在后面去看个究竟。 这次冬衣是邢丙亲自带人送过来的,在营房门吹着冷风,正呵手走来走去,远远就看到一行人过来了。 打头的人,正是裴獗。 “大将军。是俺,是俺邢丙。” 邢丙恭声行礼。 不待裴獗问,先给自家女郎邀功。 “夫人令我等在长门赶制冬衣,现将做好五千件送来,剩下的布匹麻絮应当还能做一万件左右,应娘子说,这些都已裁剪备用,大抵还须六七日,可全部缝好……” 五千件? 赫连骞等人面露惊喜。 “快,快开门。” 裴獗没有动,看着邢丙问。 “夫人哪来这么多布匹麻絮做冬衣?” 邢丙道:“买的。跟云川世子买的。” 他看裴獗面色凝重,又乐呵呵地道:“听说夫人将大将军的聘礼都抵给世子了,这才换得这些,夫人又让应娘子在长门办起了成衣坊,在村子里招了好多妇人,夜以继日的赶工……” 短短几句话,是无数的人力、物力。 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无数人的辛苦劳作。 一万五千件冬衣,在短时间内就赶制了出来,那是冯蕴对将军对北雍军将士最大的善意。 “夫人大善!” 赫连骞带头拱手,在寒风中揖礼。 众人齐声应喝。 裴獗却一声不吭地走向马厩,只丢下一句。 “让覃大金,分发下去。” - 冯蕴没有耽误时间,等南葵和柴缨一到,就带着她们去鸣泉镇。 这两天陆续有伙计过来,铺子正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片刻工夫都等不起。 路上,南葵不时打帘子往外打量。 天惭惭黑了,到处是树木的影子,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 她有些紧张,挨紧冯蕴问: “夫人因何觉得我和缨娘能堪大任?” 冯蕴看她们一眼。 “你们怎么想的?。” 鸣泉镇的事情,原本是可以让别人来做的,冯蕴不缺她们二人相帮。 来信州前,有姬妾就在她们二人面前说风凉话,说夫人叫她们来,无非是看中了她们的美貌,与在玉堂春做女伎有何区别? 南葵面对冯蕴的视线,摇摇头。 “我不知夫人为何看中,但我知道,夫人是想提拔我们,是为我们好。” 冯蕴轻笑一下。 “理由只有一个。你们是女子。和文慧,应容一样,都是姿容娇美,性子好,有能为的女子。我不舍得你们埋没。” 柴缨和南葵齐齐看着她。 女子如何才能不埋没? 夫人没有说出来,她们似懂非懂。 “多谢夫人成全……” 冯蕴笑了笑,没有回应。 旁人或许觉得她所做的事情,如同笑话,又或是包藏祸心,可她愿意等着,这些人笑不出来的那天…… 马车徐徐往前走,她阖着眼养神。 突然马蹄声声,驾车的葛广只看到一人一骑从眼前晃过,横刀立马在路中间一站,马儿就主动停了下来,嘶的一声,像在招呼主人。 车是裴獗的车。 马也是裴獗的马。 冯蕴打帘子往外看,突然出现的男人面容凝重,身量极高,硬梆梆坐在马上一言不发的样子,很是吓人。 第214章 长风相拥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14章长风相拥天色已暗,冯蕴看着鬼影般高大僵硬的男人,不想开口。 裴獗问:“去哪里?” 冯蕴皱起眉头,“鸣泉镇。” 裴獗:“很紧要?” 冯蕴扬眉,嗯一声。 “赚银钱的事,自然紧要。” 裴獗喉结微微滑动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出声,二话不说,跃下马走近,上了马车将冯蕴往怀里一抱,如同土匪抢压寨夫人似的,头也不回。 “原地等一刻钟。” 他托着冯蕴上了马,将风氅往她身上一裹,抱着人便纵马离去。 只留下南葵、柴缨和两个侍卫车夫,在寒风里面面相觑。 “将军这是做什么?”冯蕴意外被抓上马,惊讶得半晌才回神,身子被他束在怀里,头捂在他胸前,不觉得冷,只觉得怪。 疯了吗? 半路劫人,又不说话。 她紧紧揪住裴獗的腰带,在马背上颠簸片刻,停了下来。 四周漆黑,空无一人。 两个人相拥在长风里的马匹上,两侧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裴獗掀开风氅,托住冯蕴的下巴低头便吻上来。 冯蕴哆唆下,后背被他摁住,动弹不得。 视线里是男人硬朗的面容,高挺的鼻梁。 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落在脸上。 他力道很重,粗重而狂乱,仿佛要把她吞入嘴里。 冯蕴被动承受着,尾椎酥酥麻麻,心悸乱跳,不仅不觉得冷,身上还浮出一层薄汗,几乎要融化在男人的疯狂里。 时间太久,她有些受不住。 用力去掐男人的脖子。 那是他身上唯一掐得动的地方。 裴獗察觉怀里人儿呼吸气紧,这才松开,双眼猩红地盯着她,大拇指慢慢摩挲着她的嘴唇,仿佛在拭留下的水渍,又像在延续余韵,空旷的寂野里,没有星光,他双眼却冷亮惊人。 “蕴娘……” 他声音低哑。 “辛苦了。” 冯蕴方才的愠怒一扫而空,眼梢抬起。 “你都知道了?” “我在营里。” “哦。”冯蕴低笑,“知道我厉害了?” “厉害。” “给你做幕僚不亏你吧?” “……” 裴獗不说话,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又将人按住放肆索吻,纠缠到冯蕴心跳如雷,面红耳赤,软在他怀里,几乎就要失控脱缰,他突然喘息着放开。 “一刻钟了,我送你回去。” 冯蕴呼吸不畅,瞪着眼睛看他,如看怪物。 而裴大将军言行一致,说一刻钟就一刻钟,又骑着马原路返回,把冯蕴抱上马车。 “我走了。” 冯蕴双颊红得滴血一般。 看着那风驰电掣般离去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久久才回过神来。 “走吧。” - 隔日是个大晴天。 阳光从窗棂透入,屋子里暖色融融。 小满得知今日议馆竣工封顶,有心想给冯蕴梳个别致的发式,可越梳越失败,不由颓丧。 “这么久了,也梳不出几个好看的发式,小满真笨……” 看着铜镜里仙女般的小娘子,越发觉得自己的手艺,配不上女郎这张脸。 “姜姐姐手巧,很会梳妆,不如唤她到房里侍候?” 冯蕴歪了歪头,打量她。 “姜吟跟你说什么了?” 小满被女郎的反应吓了一跳,摇摇头。 “没有啊。只是小满看姜姐姐没有差事,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难免会尴尬,这才向女郎提议的……” 当日大家同去北雍军营,如今境况已各不相同,除了跟着冯蕴混上差事的几位,以及跟韦铮离开的骆月和邵雪晴,其他人的身份,就有些不尴不尬。 不是姬妾,又不是仆从。 冯蕴大概能体会。 对姜吟,她不打算收到房里来,也不打算为难,听小满说起,她扭头问。 “唤南葵和柴缨来。” 片刻工夫,南葵和柴缨就到了,齐齐给冯蕴行礼。 冯蕴让她二人入座,倒了茶吃着,随意地问起长门里的事情,又问起姜吟。
南葵和柴缨略微皱眉。 “姜吟啊……手脚麻利,人也勤快,做事更是从来不抱怨。就是……她太沉默了,不爱说话,不合群。” 她的存在感太低了,低得常常让人忽略她的存在,这次要不是她主动说起要跟她们来信州,谁也不会去刻意想到她。 可是…… 她明明生得那样好。 在众姬中,也是出色的那种…… 柴缨道:“夫人跟前正需用人,她要是得用,留下也没有什么。横竖她也不想做将军侍妾,跟着女郎没什么不好。” 冯蕴淡淡地笑,摇头。 这些姬妾个顶个地都跟着她了,不知道裴大将军是个什么心情? “罢了。” 她吩咐小满。 “你让她到我院里来吧,不用侍候我起居,就替我管一管院里杂事。等瞧着合用,再跟你俩去鸣泉的铺子历练历练,横竖也是个识字的。” 小满喜滋滋地应下。 “仆女这便去告诉姜姐姐。” 看得出来,姜吟在她们眼里是极好的人。 冯蕴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对这个世道的女子,她总会多些宽容。 说罢又回头和南葵二人说话。 最初她买地盖铺子,都认为是心血来源,再听她娓娓道来,众人才发现她想得那么长远…… 这是要干一番大事啊。 听女郎谈规划,房里有说有笑。 从安渡来的人多了,春酲馆就像是长门的别院,温行溯也给冯蕴方便,不轻易让自己的人过来打扰,关一门,她就是这里的老大。 晌午敖七送鱼来了。 有和议的喜讯,信州民生恢复很快,又临近淮水,每天都有渔夫捕鱼而贩,他们已经不缺鱼吃了,但敖七还是利用闲暇,亲自去钓。 鱼儿装在一个竹篓子里,活蹦乱跳的,一看就很新鲜。 鳌崽听到敖七的声音就飞快地跑了出去,围着竹篓不停拿鼻子去嗅,不会说话,眼神却好似充满了快活。 敖七是除了冯蕴以外,鳌崽最亲近的人。 即使是大满和小满都抱不了它,但敖七可以。 冯蕴看着他俩亲近的样子,笑道: “小七晌午一起用饭吧。” 敖七听她客气,抬眼看来,拱手行礼。 “多谢舅母。” 这次她从庄子回城,敖七称呼上从来没有出过差错,舅母喊得勤,人也来得勤。每次来,也不是找冯蕴的,就是看鳌崽,时不时带点吃的,倒是比前阵子别别扭扭的,要从容得多。 冯蕴悬着的心落下去了。 她知道敖七早晚就会想明白。 没想到,这么快。 既然是舅母,那也就不见外了。 要留敖七吃饭,她赶紧让大满下去吩咐灶上加菜,然后也凑过来看鱼。 有一条鲈鱼,约莫三四斤重,她让人拿去煮了,鱼肠和内脏就都给鳌崽。 几个人正在院子里看“猫”吃鱼,外面突然传来哭声。 葛广匆匆进来,站在廊下对冯蕴行礼。 “夫人,那个……宋寿安在外面……” 冯蕴脸一沉。 “他怎么来的?” 葛广摇头,“身上裹着纱布,看不出人样了。” 冯蕴:“看看去。” 宋寿安不是自己“来的”,是躺在一张破旧的门板上,让两个随从抬着过来的,冯蕴出去的时候,他就躺在那木板上,瞪大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惊慌失措地叫: “夫人饶了我的狗命吧,我错了。” 他挣扎着想要给冯蕴作揖,可身上的伤阻止了他的动作,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扭曲,那张脸只有眼睛、嘴和鼻孔露在外面,要不是声音可以分辨,没有人知道他是大内缇骑司的司主。 “我真的知错了,夫人大人有大量……” 冯蕴轻抚着手上的暖手炉,看着眼前荒唐的画面,不理会他的哀嚎和哭喊,只问那两个随从。 “谁让他来的?” 随从低着头,不敢看将军夫人明艳的脸。 “回夫人,是韦司主。” 韦司主? 冯蕴怔了下。 尚未多话,外面就传来一声轻笑。 “夫人,久违了。” 第215章 攀亲道故 果然是韦铮来了,身边跟着几个大内缇骑,一身华服,手扶腰刀,长得高颀挺拔,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俊朗。 冯蕴微微一笑,欠身行礼。 “恭喜韦司主。” 韦铮回礼,环视一下左右。 “我有话和夫人,都退下吧。” “喏。”众缇骑应声,把哭嚎哀求的宋寿安也抬了下去。 韦铮看着冯蕴,“不知夫人方不方便?” 阔别多日,韦司主威风大不相同了 冯蕴勾唇,“韦司主送来这么大一份厚礼,我岂有不方便之?韦司主,请?” 韦铮:“夫人,请。” 你巴是得韦司主在人后出丑,又怎么会“帮忙”? 韦铮也跟着笑,“自然是公事。” 韦铮离开花溪村,就复盘了整件事情,明白了自己从头到尾的愚蠢,从来有没把司主当成特殊妇人看待过。 是韦铮是一个心外装着韦司主的女人,就我在中京,家世尚可,生得也算风流倜傥,根本就是会缺多如花美眷,可骆月竟然没本事分走我的心…… 冯蕴看了他一眼,摸摸鳌崽的头,没有话。 “看在韦某派人送信,帮夫人周旋的份下,夫人也是会袖手旁观,让韦某外里是是人吧?” “替你少谢阿月。” 就好像以前做侍卫时一样。 人人都知道裴獗把尤先亚交给我了。 “何事?” 我拱手:“和议馆木料事件,韦某是忍夫人陷入漩涡,那才出手示警,若没帮到将军和夫人,也是枉你们当初种地的交情。” 你端着冷气腾腾的茶盏,吹了吹,垂着眼皮问: 来信州后,韦铮就知道宋寿安派了暗探,准备偷偷“了结”李桑若,堵我的嘴巴,可李桑若一直在北雍军监视中,来人可能有机会上手。 有想到裴獗居然那很狠,直接把人阉了,阉了是,还泡在盐水外,交给太前? 韦铮道:“韦某刚下任是久,执掌缇骑司少没掣肘,没些勾当,即使知情,也是便过问……那件事,你可是拎着脑袋在帮夫人。” “实是相瞒,你昨夜整宿有合眼,想破了脑袋,也想是出两全的法子。除非将军低抬贵手,容你私上处制了李桑若,那才可讨太前欢心咧……” 你指使葛广浇桐油纵火,只是想毁李桑若的脸。 韦铮是知你问那个做什么,“宋寿安。” 尤先对韦铮话,严厉了几分。 韦铮道:“原本你想跟来信州的,奈何害喜得厉害,怕舟车劳顿,对胎儿是坏。家母是肯放人,只坏做罢。但骆姬惦着夫人,那才让你送来些中京特产,以报夫缺初恩义。” “夫人行事果决。韦某很是佩服。” 司主皱眉道:“阿月可坏?送那些是做什么?” “夫人笑纳。” “夫人是必防备你,韦某登门,没私事,没公事,但有好心。” 司主看着韦铮,是动声色。 个中微妙,是言而喻。 冯蕴笑着看他,不言语。 但他不问。 韦铮作揖的手微微一僵,突地压高嗓子。 种地的交情,亏我得出口。 “方福才是觉得此事的关节,在太前殿上吗?” 韦铮私心外当然是信。 敖七升任赤甲军将军,他爹敖政恨不得全下人都知情,对专司刺探情报的韦铮来,当然不是秘密。 尤先:“原来如此。” 果然是韦司主的忠实拥趸。 “那可是个苦差事。将军于你没恩情,你跟我对着干,不是忘恩负义,可你要是听将军吩咐,这……得罪太前,你那个冯蕴就是用当了。今日后来,你便是想请夫人,给韦某指条明路。” 司主眼皮跳了一上。 “这你们就把那口白锅,推给宋寿安。” 李桑若倒台,韦铮下位,从此不是晋廷特务首脑,没机会搞坏人情,你自然有须与我敌对。 韦铮暗自咬牙。 司主勾了勾唇。 单独和冯蕴花厅对坐,他这才道:“大将军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司主抬眉笑问:“方福才想是想,更得太前宠幸?” 尤先问:“这私事吧。” “方才的是私事,眼上你没一桩公事,很是难办,还想请教夫人。”
司主高头饮茶。 那韦铮果然是能和李桑若这个草包相提并论,居然发现了事情的端倪。 “是是你是帮,方福才,你帮是了。” 司主以为像下次一样,是个什么大玩意儿,是料韦铮击掌声音落上,两个侍卫抬着一口箱子下来,箱子下挂了把明晃晃的锁,看下去沉甸甸的也是知装的是何物。 司主看着韦铮的表情,心底对骆月的感慨又少了几分。 韦铮笑一上,舔了舔唇,“将军在尤先亚脸下写字淫贼,又一刀把我吃饭的玩意剁了,泡在盐水外,一并交给你,让你转呈太前。” 韦铮眼皮跳得厉害。 司主道:“尤先亚在朝中最喜欢谁?” 要是依言把“礼”呈给太前,到时候落了太前的面子,闹得人尽皆知,这我那个尤先就是必做了。 看得出来,我愿意。 “老远带过来,冯蕴也费心了。” 韦铮眼外跳跃了一上。 司主也高头饮茶,快快抬头,“哦?” 看到新晋将军这般姿态,他顿生兴味。 那个韦铮还真是个人物。 司主心外微惊。 司主重笑,“方福才客气了,你一介妇人,哪外当得起尤先的请教。” 充满力量的男子。 韦铮意外地扬了下眉,笑着入屋。 顿了顿,又道:“骆姬常在你跟后起,当初你在夫人身边,得夫人照拂,方才得以活命。来,你与夫人也算是故旧了,接上来的话,夫人要是觉得中听,就听。是中听,也别往心外去。” 是计后嫌,能看到眼后利益。 韦铮眉头拧成一团,看着你似乎是解其意,拱手道:“还请夫人明示。” 又摇头,叹气。 你但笑,“你只是受害者,运气是坏。” 韦铮将钥匙顺着木案滑过来。 比你以为的要精明许少,并非李桑若之流,完全靠脸下位。 司主笑了笑,“若是尤先亚肯信你,你倒是没一个法子,一可让冯蕴一举奠定在太前殿上心外的地位,从此是必和宋寿安争宠。七可圆满解决此事,既是得罪将军,也是会让太前殿上为难。” “方福才还是是信你啊。” 韦铮应付几句,将话题扯回去。 要是“礼”中途死了,这不是得罪裴獗。 司主眯起眼看韦铮,重笑一声。 可嘴下还是恭维,“韦某愿闻其祥。” 司主有瑕少想,因为韦铮正目是转睛的看着你,看下去是真心请教,其实是想拐着弯地找你,向裴獗求情。 “今日来,是帮骆姬带东西给夫人。” 看着他互相行礼推让走向花厅,敖七脸色沉了沉,把鳌崽抱在怀里,默默跟在冯蕴后面,然后在门外站定。 韦铮很有些头痛,突然觉得以前自己栽在她手上半点都是冤,那男子的城府很深,自前人想从你嘴外撬出点什么,几乎是可能。 谁知我一过来,裴獗就交给我,并让我“务必”要将那份“礼”亲自呈送到太前殿上面后。 韦铮又深深一礼,“在将军面后能得下话的,只没夫人了。” 韦铮摇头,“府库冯蕴事赖忠是丞相的人,你也是迫于有奈,是得是出此上策。” 司主美眸含笑::“是中听的是私事,还是公事?” “方福才抬举你了。”司主摇头失笑,“那千头万绪,你一个前宅妇人如何出得了主意?” “那话从何起?” 韦铮也是破,皱着眉头道:“是瞒夫人,那个尤先是坏做啊。你昨日刚到信州,将军就将李桑若交到你手下,你那是右左为难……” 那男人是见兔子是撒鹰,是坏应付。 我索性挑明了。 烫手山芋就落到我手下了。 闻言摇了摇头,握着茶盏重抿一口。 “你擢升尤先,还少亏了夫人相助。” 一双杏眸外透着狡黠的光。 尤先重笑。 “那就坏办了。正坏你也看是惯那个阉贼。”司主失笑,先与我拉近距离,达成一致,那才结束出谋划策。 韦铮看你一眼,突然重重击掌两上。 第216章 私查暗访 第217章私查暗访 她的话很是惊人。 韦铮眼神灼灼看来,四目相对,冯蕴面色平静,带着浅浅的笑,双眸深不见底。 看不透的女子。 韦铮打量她片刻,剑眉上扬。 “韦某该如何做?还请夫人明示。” 冯蕴道:“宋寿安是方福才找来给太后的,是也不是?” 说到这个韦铮就气,正是因为方福才向李桑若献上了宋寿安,这才分走他的宠幸。要不然,这个大内缇骑司司主的位置,一早就该是他的。 “这个老阉贼,就因为我跟他不对付,受不得他狐媚惑主那一套,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小算盘打得响着呢。” 冯蕴心里暗讽。 五十步笑一百步。 他不也想谄媚诱惑李桑若吗? 只可惜,没有长出一张像裴獗的脸。 她抿唇,慢条斯理地道:“宋寿安惹太后不满的地方,无非是花楼召妓,贻笑大方,扫了太后的脸面。可召妓这种风流韵事,实在谈不上大罪过,牵扯不上方福才……” 停顿。 沉寂中气氛低压到极点。 她才纤眉微扬,“但如果宋寿安,犯有别的事情呢?他所犯之事,又恰与方福才有关呢?” “比如?”韦铮问。 冯蕴暗自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捏造罪名,蓄意构陷,泼污水、巧定案,这些手段不该是大内缇骑司的拿手绝活吗?韦司主还用我教?” 韦铮尴尬地一笑。 想解释点什么,又不好意思。 “那太后不是更想杀宋寿安了?” 冯蕴嘴一抿。 “杀是要杀的,但不能轻易杀,至少不用你出手。韦司主得尽忠啊,发现疑点,你得留着他,让太后亲自来审,审出幕后主使之人,你也是大功一件。” 韦铮大抵明白她的意思。 装傻充愣,先把事情搞起来。 太后高不高兴,都找不出他的错处来。 冯蕴勾唇,素手抚盏。 “司主为太后的江山社稷着想,太后也一定能谅解司主的一片赤诚。而大将军那边,一看韦司主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也要依言照做,肯定记韦司主的人情……这不就是一举两得?” 韦铮沉默了。 无论冯蕴说得多么动听,他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有风险。 可是…… 富贵险中求。 不扳倒方福才,他和李桑若中间隔着一个小人,反复挑拨,这司主之位,也坐不稳。 他问:“将军果真会记我的情?” 冯蕴笑了笑,“这不是有我吗?有我在将军面前美言,司主怕没有脸面?” 两边不得罪,左右都逢源。 韦铮仔细琢磨一下,是这个理。 “夫人妙计。” 他拱手,笑道:“骆姬诚不我欺。” 冯蕴轻笑:“阿月说我什么坏话了?” 韦铮道:“骆姬和我说,她和夫人情同姐妹,当夫人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韦某离京前,她特地叮嘱,有难事找夫人。又说,夫人若有难,韦某须得搭一把手,不可袖手旁观。” 这时又是一叹。 “不然我何苦得罪人,暗地里传小纸条给夫人?” 冯蕴笑了起来。 不管韦铮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骆月这步棋,走对了。 这是在晋廷里找了个亲戚呀。 “我与阿月姐妹相称,要不是人前多有不便,我该叫韦司主一声姐夫的……” 一句话把韦铮说飘了。 他心领神会。 人前不便,是要保密。 私下关系巩固,是互相扶持。 这乱世里,谁都需要依仗,不然朝廷里那些人,也不会结成朋党。他也是一样,别看坐上缇骑司司主的宝座,可背后没有强硬的势力,做什么都得看李氏父女的脸色。 他喜欢李桑若没错,可他很清楚,李氏父女只当他是一条好使唤的狗,李桑若心里没有他。 之前他问过骆月。 女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骆月想了想,回答了三个字。 “强大的。” 他细想,确实如此。 李桑若喜欢裴獗,是因为裴獗强大,而他自恃有几分本事,但在李桑若眼里不够看。 因为他这个司主之位,她想让谁来坐都行。 一个随时可以被人取代的男人,在临朝太后的心里,自然可有可无。 他要做无可取代。 就要变得更强…… 但投靠李氏党羽显然不行,锦上添花是没有人珍惜的。 但如果有裴獗做靠山呢? 他在朝内做特务,裴獗在朝外手握重兵,谁还敢惹?李氏父女不也得看他几分脸色? 原本裴獗从不结党,韦铮想拉拢他,等同于做梦。
如今有冯蕴做纽带,有骆月这个“姐妹情”,从前不敢想的,韦铮觉得也可以想一想了。 他突然发现骆月是个宝贝。 自从得了她,他真是万事顺心…… - 韦铮还是有点本事的。 从春酲馆回去,他便秘密提审了宋寿安手底下的那几个小喽。 罗织罪状是缇骑司本行,酷烈手段也从不让人失望,不到两个时辰,不仅搜集到宋寿安的许多秘事,还就方福才利用宋寿安牟利的事情顺藤摸瓜,罗织出了十二宗罪。 除去贪、淫、结党营私,私相授受等,其中一项,是方福才对李桑若的欺骗。 当初姓方的将宋寿安带入宫中,为了哄李桑若高兴,说他是个清白童子,没有经手过妇人。 不料给他自己留下一个祸端。 姓宋的,有一个叫珍娘的妻室,在入宫前,被他们毒杀了…… 当然,韦铮不认为太后会为一个珍娘而罪责方福才,但太后会犯恶心啊,想想身边睡了那么久的男人,是一个毒杀发妻的禽兽,何等后怕? 也为着方福才的“十二宗罪”,宋寿安眼下就不能死。 至少得等着太后来,弄清真相。 冯蕴没有再和韦铮见面,收到他差人传来的纸条,看完放入炉子,一焚成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静静等待着,和议的到来。 - 隔壁敛风院,淳于焰懒洋洋坐在软椅上,唇角含笑,身前小几放着果点,炉子上煮着的茶水发出咕哝咕哝的响声,雅致之极。 淳于焰很是惬意。 “世子。” 一个青袍缓带的幕僚匆匆入内,朝淳于焰揖了一礼,神色严肃地压低嗓音。 “查到眉目了。” 淳于焰低低哦声,修长的指节捏着茶盏,轻饮一口茶水,似是躁意未退。 “屈先生坐下说吧。” 屈定看了看他周围的仆从。 淳于焰会意,“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应诺,鱼贯而出。 屈定这才躬身走近,坐在淳于焰的下首。 “冯十二娘那日突发不适,请来濮阳九,是因为身中媚毒。而此毒与安渡郡那次有关。” 淳于焰心头一紧。 冯十二当初在马车上媚毒发作的样子,与那夜在庄子里的模样,是有几分相似…… 哼一声,他声音冷冷地笑。 “这么说是余毒未清?” “应是如此。”屈定点点头。 又一想,身为世子幕僚如果没有过人的见解,那就泯然于众了。 所以,没事也得生出一点事来。 “后宅姬妾为了争宠,惯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这种事原本见怪不怪,可有一点,老夫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淳于焰撩开美眸,“何事?” “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淳于焰:“但凡与冯十二有关的,先生尽可明言……” 屈定捋着胡子微眯着眼,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幕僚模样,再次分析。 “在裴獗回庄前,姬妾给冯十二娘下毒,那不是找机会让裴獗宠幸她吗?自相矛盾。” 说罢,他瞥一眼淳于焰。 “当日世子带走冯十二娘,本是无心之举,对不对?” 淳于焰嗯一声。 屈定又问:“当时窗户并未上栓,对也不对?” 淳于焰再次点头,“不仅如此,守卫全都中了暑气,在凉棚下沉睡。” 若非那样,他也不可能轻易将人带走。 “这就对了。”屈定终于找到几分幕僚的智慧,“世子想一想,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劫走冯十二娘,那个下毒的姬妾如何预料?” “你是说……”淳于焰眯起眼。 屈定:“那个姬妾背了黑锅啊。下毒者不是世子,便另有其人。” 淳于焰摸了摸下巴。 怪不得裴妄之每次打他都打得那么狠…… “裴獗是不是怀疑,此事是我干的?” 屈定可没有这么想。 但世子问了,他又有事可做了。 “兴许……裴大将军是会有如此臆测。能把事情办得这样缜密,不是姬妾,自然是世子本人。” “查!”淳于焰沉下眼来。 “查出真相,本世子重重有赏。” 屈定大喜。 云川世子财大气粗。他傍着世子做幕僚,本就为求财。 于是,带着对金钱无比诚挚的敬意,屈定对淳于焰深深一揖。 “领命。” 飞机果然晚点了~~ 冯蕴:所以,将军也要晚点了,是吗? 淳于焰:不晚,我有惊喜送给你。 敖七:竖子可恶,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裴獗:呵呵! 萧呈:我很久没有出现了,我不配拥有剧情了是吗? 第217章 专治不服 腊月初一,司命当值,黄道吉日。 宜祭祀,祈福,订盟,会亲友。 一辆齐国的马车从竹河渡口上岸驶出,徐徐通往议馆。 这条路拓宽了不少,有水渠坑洼的地方,也提前修补过了,眼下两国和议的声音甚嚣尘上,齐国先遣官一到,气氛就堆压上来了。 “府君,议馆快到了。” “那个是议馆吗?” 冯敬廷听到议论,刚撩开帘子,又听到一声惊叹。 “如此气派?” 他凝眸一望,也有些惊讶。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齐方认为这个议馆定会草草了事,做个样子罢了。 晋方要钱,也无非是借机讹诈,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会修出个什么好模样。 然而眼前这座议馆…… 大气恢宏,明亮宽敞,别具一格。 没有那些繁复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议馆十分简易,看不出华丽的色彩,也没有多余的耗材,简单的青瓦灰砖石木料,甚至有裸露的山石地基。 但又十分神奇。 它用如此简单的结构,修出了肉眼可见的庄重和大气。 “呼……” 冯敬廷压在心头那股气散开了。 “看来晋廷很是重视和议,修得讲究。” 这般他回去也好向皇帝交代了。 一个仆从道:“十二娘竟能修出这样的房子。” 他语气是惊叹的,可很快就压下去了。 “她承个头罢了,还是工匠有心思。” 冯敬廷知道是冯蕴在主事,但并不认为她有能力左右这些。 “一个深宅长大的小闺女,哪里懂这些?” 众仆役不吭声。 他们都知道冯十二娘木纳温吞,品行还不好,是世家女里少找的草包,远不如十三娘讨府君的喜欢,该闭嘴时,都晓得要闭嘴。 - “府君,到了。” 冯敬廷放下帘子,正了正衣冠,端坐等待。 可等好半晌,仍然没有人来迎接。 随从焦大埋怨起来。 “这些人怎不知礼数?” 晋廷没有派人来就算了,议馆门口值守的侍卫看到他们的座驾,也没有通传的意思,挺着脊背站立,像木头桩子似的。 冯敬廷心下不悦,只得自己下了马车。 他身着官服,大步走向那立柱高耸的大门。 侍卫这时才有了反应。 “来人可是齐使?” 冯敬廷自然不会向一个侍卫行礼,他负手而立,不动也不说话。 焦大道:“正是我们府君,为何你方无人来迎?” 侍卫道:“大将军交代了,议馆他已验过,无须再议,既是齐国不放心,那齐使自验便是。” 冯敬廷慢慢蹙眉。 且不说他现在的身份是齐国来使,就说裴獗娶了他的女儿,那他就是裴獗的老泰山,晚辈对长辈,不该如此怠慢。 果然是个粗莽的武夫! 冯敬廷胸口压着气,发不出来。 他被扫了脸面,仆从也觉得憋屈。 可议馆外一群侍卫严阵以待,执锐披甲,分明就没有要给他们礼遇的打算…… 总不能奉命而来,议馆没有验收,就灰溜溜离去吧? 冯敬廷指着说话那侍卫。 “你,前头带路吧。” 侍卫目不斜视,“有工匠在里头打整,府君自行入内便是。” 毫无敬重之意就罢了,这分明不把他看在眼里。 冯敬廷提口气,哼一声,微拂官袍,“走吧。” 尚未进入议馆前,他们认为再好也就那样了,外面是面子,修得好一点也是应当。 万万没有想到,“回”字形的议馆,竟有活水引入,如一条水龙呈回字形循环,清澈干净。 除此,整个议馆里还充斥着大量新奇、陌生但十分便利的布置。 冯敬廷走完中间的议事大厅,再看了厢房、罩房,越发笃定这些与冯蕴无关。 他的女儿他十分了解,倔强不肯服软,真本事是半点都无。 “卖包子,卖包子,新鲜的大肉包子。” “鸡蛋饼,鸡蛋饼,又香又脆的鸡蛋饼喽。” “米浆、粥五个大钱一碗,包子、鸡蛋饼十个大钱一个,价廉物美,安渡郡玉堂春特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冯敬廷脊背微僵。 “何处叫卖?” 他问姜大。 姜大哪里晓得? 愣了愣,一个摆弄木屏风的工匠转过头来。 “出门往鸣泉镇方向走五十来步,长门食肆。”
玉堂春是冯敬廷名下产业,这个名字他自是熟悉。 只是事隔数月听来,很是令人感慨。 一群人踱步来到长门食肆,这才发现,沿道路两侧有两排铺面,像一条新搭建成的小街,延续着议馆的建筑风格,简单的门楣,方方正正的铺子,宽敞明亮。 大多铺子关张着。 有食肆、茶肆、杂货铺。 更离谱的是,还有个小脚店。 食肆门口是一个梳着撷子髻的小姑子。 皮肤白皙,姿容秀丽,笑盈盈地问: “客官用饭吗?开业酬宾,买一送一。” 冯敬廷:“怎么卖?” “米浆、粥五个大钱一碗,包子、鸡蛋饼十个大钱一个。” “玉堂春出的?” “是的是的,客官好鼻子。” 冯敬廷皱眉,“玉堂春何时卖得这么贵了?” 这个价格,在安渡郡的玉堂春里都没有卖过,更何况在这种荒郊野外? 要不是有一个议馆,这里根本就不会有多少行人往来。 卖这么高的价,即使是买一送一,也是宰客。 不料那小姑子听见就笑了。 “今日才有这等好价的,客官,等过两日和议开启,这价钱可就吃不到了……” 说罢她睨一眼冯敬廷,又看看他周遭的仆从,仿佛想到什么似的。 “诸位是齐国使臣吧?” 冯敬廷在美人的视线下,挺起胸膛,微微掠袖负在身后,“正是。” “那就没有买一赠一了。”小姑子道:“我们老板说了,齐国使臣有钱,须原价来吃。” 冯敬廷如遭雷劈。 木案的蒸笼里摆着玉堂春的包子,可他这个主家来了,还要原价…… 他哼声。 “你老板在何处?叫她出来见我。” 小姑子轻蔑地看他一眼。 “你谁啊,你想见我老板就见?” 冯敬廷:“我是她亲爹?” “是吗?”那小姑子正是南葵,闻声她将冯敬廷好生打量一番,和身侧的伙计对了个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敬廷。 “诈尸了?我家老板说,他亲爹早就死了。掉粪坑里淹死的,嘴里灌满了大粪,殓尸人掏了两天都没掏干净……” “闭嘴!”冯敬廷怒不可遏。 “冯十二娘在何处?让她即刻来见我。” “你是说将军夫人?”南葵早认出冯敬廷来了。 当初是冯敬廷亲自在玉堂春里把她和其他姐妹挑出来,献给裴獗的,哪里会忘记郡太守的长相。 可惜,冯敬廷阅美无数,忘记她了。 南葵道:“使臣这就是为难我了,我一个卖包子的小女子,哪里去请将军夫人?” 又回头对着里间吼一声。 “老板,有人找。” 阿楼从里头推门出来,看到冯敬廷愣了一下。 他是早上才到的鸣泉镇,怕冯蕴人手不够,特地带了些人过来帮衬。 不料,见面就撞到老主子。 冯敬廷也认出了阿楼。 “原来你是老板?我玉堂春何时落到你的名下了?” 阿楼揖礼,“府君误会了,我只是奉主子命令开张营生,哪里敢要玉堂春。” 一个仆从敢在他面前称“我”? 冯敬廷瞪着阿楼。 他发现这个狗奴才有日子不见,长高了,也变得挺拔了,说话好像都有了底气,对他再无半分敬重。 “十二娘呢?” 阿楼狐疑地看着他。 “府君不知道吗?女郎是将军夫人了。如今人在信州,府君要是想见她,只怕……” 他笑了一下,“得经大将军允许。” 冯敬廷气得浑身颤抖,“岂有此理,哪有父亲见女儿,还要女婿允许的?去叫十二娘来见我。” 阿楼瘪了瘪嘴,和南葵相视一笑。 店门口其他伙计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十分快活,就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好半晌都止不住,有人甚至夸张的捧着肚子。 阿楼边笑边揉腮帮子,笑得差点岔气。 “府君要是吃东西来的,付账即可,若要见将军夫人,我们可做不得主。” “你……” “请吧。” 阿楼微抬下巴,看着他。 冯敬廷呆了呆,嘴皮抖动着,似乎不敢相信。 以前低贱到见到他都浑身颤抖的下等奴仆,居然敢,居然敢如此挑衅他? 第218章 个中滋味 当日晌午,冯蕴就得到了鸣泉镇的消息。 听到冯敬廷受辱,她没有什么表情,面上依旧优雅带笑。 “正该如此,我们做买卖的人,就按规矩行事,一视同仁。” 温行溯眉头微蹙,觉得一视同仁这词有点歪了。 “阿蕴这般,只怕会引人非议。对名声有碍。” 女儿不孝父亲,那可是极大的罪过。 古往今来,没有几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冯蕴垂着眼帘,轻笑回道:“我与冯敬廷,在安渡城破那日,就不是父女了。” “在世人眼里,你们还是……” “世人是谁?”冯蕴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世人如何说,如何想,与我何干?我只在乎大兄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孝?” 温行溯一愣,眼神温和地笑叹。 “大兄是担心你,不是怪你……” 哪个女子受得了世俗非议? 便是坚韧如阿蕴的母亲,不也深受其害? 温行溯不想阿蕴步入她母亲的后尘,可她如今越来越像,越去越远,他拉也拉不住…… “阿兄不用担心。”冯蕴道:“哪个‘世人’敢胡言乱语,我便让他长长见识,重新认识一下我冯氏阿蕴的道德标准。” 温行溯下颌紧绷,端坐的身躯因为她的话滞了一下。 “由着你吧。” 冯蕴眨眨眼,看着大兄无奈的纵容,轻笑。 “阿兄对我最好了。” 温行溯儒雅清贵有教养,骨子里是个传统守旧的人。 裴獗将议馆安防交给他的时候,他压根没有料到,第一件差事就是给继父下马威。 依他的性子本不可能在鸣泉镇为难冯敬廷,可负责安防的侍卫故意怠慢,他还是默许了。 冯蕴知道,这对他很不容易,不停逗他开心。 兄妹俩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都是一笑。 这时,葛广从外面进来了,似是有事要说,看到温行溯也在,脚步顿了顿,看着冯蕴不作声。 冯蕴道:“大兄不是外人,直说无妨。” 葛广应声拱手。 “小人得到消息,晋国太后率使团已到安渡郡,旨令大将军前往接驾。” 冯蕴淡淡一笑,脸上不见半点意外。 “知道了。” 李桑若没有等到裴獗去平阳接她,如今人到了安渡郡,短短百余里,她决计是不肯自己过来的。 没有裴獗接驾,如何彰显临朝太后的威风? 又如何告诉世人,她在裴獗心里的地位? 而裴獗…… 这次只怕不好再推辞。 平阳太远多有不便,因急事折返,都可以说情有可原。 那安渡这么近,身为人臣的他,还能找什么借口? 冯蕴决定帮他找一个理由。 - 冯蕴最初入营时,还想求个周全,不愿开罪李桑若,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事到如今,避是避不了的,就算她愿意跪下来舔脚,李桑若也不会放过她。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冯蕴送走温行溯,将葛广叫到近前,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吩咐,葛广频频点头,然后拱手,领命离去。 她这才回屋,沐浴更衣,再熏香小坐片刻,突然又起身打开那口檀木箱子,找出被她塞在角落里折叠整齐的布条。 当初带去并州,一直没有用上。 如今…… 略略犹豫,她拿起来,收入袖中。 “小满,问叶侍卫,将军在何处?” - 裴獗在大营的住所里。 他把赫连骞唤来,安排好军务,刚回屋换衣裳,准备出发去安渡郡,冯蕴就找上门来了。 “将军要出门吗?” 回信州这些天,他的住处,冯蕴一次都没有来过。
今日不仅俏生生地来了,语气还很是小意温存。 她款款走近,香靥娇痴,如清晨新绽的花朵,衣裙迤逦春色,笑容却柔软萧索。 “可是要去安渡郡接驾?” 裴獗微微皱眉。 冯蕴一来,屋子里的气息都变了,他双腿僵硬得有些走不动路,冷峻的面容下是克制的情绪和涌动的热血。 “是。”低低的,他就一个字。 冯蕴笑了,“怪不得将军没有去鸣泉镇,见我阿父。比两国和议章程还重要的,只有太后殿下了。” 以前提到冯敬廷,冯蕴都是直呼其名,不见半点恭敬,裴獗这才会在鸣泉镇晾着他,给冯蕴出气。 她的反应,很是令裴獗意外。 冯蕴没听到他出声,手抚上他僵硬的肩膀。 “将军是要更衣吗?我看看,这件挺衬你的。我来帮你。” 她踮着脚尖为裴獗整理衣袍。 裴獗在穿衣一事上,不爱劳驾别人,所以身边除了侍卫,连个侍候的小厮都没有。 但冯蕴愿意侍候,他便自然而然地松开手,由着她折腾。 “将军……真的不去见我阿父吗?”冯蕴微微垂首,替他束带,露出一截雪白香软的颈子。 裴獗比她高上许多,眼神从上往下,无法不注意到这番美景。 芙蓉花色初绽放,罗绮玉带笼细腰。 他注视良久,喉结滚动一下。 “蕴娘希望我去见他?” 冯蕴嗯声,指尖如同透着寒气似的,借着正衣冠理袍服的机会,把他撩得一腔燥热难平。 她却轻描淡写,好似没有察觉。 “我跟他到底父女一场,嘴上说得再狠,也是血浓于水……” 裴獗双腿站得笔直,黑瞳里满是锐光,“当真这么想?” 冯蕴垂着美眸,苦笑。 “哪有女儿会恨父亲的道理?我是盼着阿父多看我一眼啊。可惜……他原本对我就有怨言,今日又在鸣泉镇受了冷遇,还不知会如何想不开呢……” 一声幽叹,她将脆弱展露无遗。 “我这名声,算是毁了吧。” 裴獗阻止她再帮自己“整理”衣袍,一把将人捞入怀里,托高她的腰,看着那双乌瞳里溢出的雾气,微微一怔,又将她耳侧的头发拨开,轻抚一下那张细嫩的脸颊。 “蕴娘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冯蕴:…… 她哼出鼻音,顺势将头埋入他怀里。 一股清幽淡雅的胰子味儿,扑面而来。 去安渡郡前竟然特地洗过澡吗? 冯蕴内心突然生出一丝微妙的不悦。 “将军既然认定是鬼主意,还问什么?” 裴獗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不让她躲闪,眼神幽深得如同一口深井。 “你要什么?” 他问得直接。 冯蕴笑了笑,答得也直接。 “将军有什么可给我的?解药吗,这也不是仅将军才有的东西……” 裴獗后槽牙咬紧,脸彻底黑了。 “蕴娘,不可任性。” 从眼神到声音,全是杀气啊。 冯蕴抿嘴,轻轻一笑,“不过将军药量多。” 裴獗身躯一僵,浑身都散发着冷气。身子绷出的力量好似衣袍都要遮挡不住。 她直接上手,抚向那宽肩窄腰衬出的诱人线条,结实有力。 那瞬间,裴獗脑子不受控制的空了,心跳快得如脱缰的野马,呼吸粗重,喉咙仿佛被人扼紧,发出低沉的喘声。 “将军,你腰真好。”冯蕴突然感慨一句。 然后使力掐一把,便将裴獗难耐的渴望彻底点燃,莫名焦躁,“蕴娘。” “完了。”冯蕴微笑,低头看他,“这样子,将军怎么去接太后?” 第219章 气急气极 她那声音,温柔至极,又讨厌至极。 每个字,都好似带着杀人的刀子,直往裴獗的心窝子里捅。 “怪不得太后如此痴迷,天赋异禀,何人不爱啊。” “好好讲话。”裴獗耳尖微微热了热,下颌线绷紧,认真看着她。 “太后临朝听政,懿旨便是圣旨。” “将军是说我影响了你的公务吗?”冯蕴若有若无地瞄他一眼,声音压低了,听上去便显得委屈。 “今日与齐使见面,本是和议章程。将军不肯去见我阿父便罢了,何须倒打一耙?” 说罢她用力推他一把,往后退两步,娇不胜风地低低苦笑,睫毛轻眨几下,目光里便盈满雾气。 “将军要走就走,我不拦你。” 裴獗皱着眉头揽住她。 冯蕴也不挣扎。 一动不动,安静得只剩呼吸。 “蕴娘。”裴獗叹息,声线透着沙哑,“你讲道理。” “所以让将军走。接太后是正事,接太后就是讲道理。” 昏暗的天光下,女郎白皙的小脸泛着古怪的酡红,好似饮过酒似的,混身上下软得没有骨头,靠在他身上,不撒娇不说委屈,却更是令人难以自制。 裴獗低头,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那何须生气?” “没有。” 裴獗眉头紧锁,似乎在思忖什么。 “我身为人臣,若堂而皇之抗旨不遵……” 冯蕴抬头:“太后会治你的罪吗?” 裴獗垂着眼看她,“治我罪倒是无妨。蕴娘可有想过,若满朝文武都说我是被你所惑,这才行事不端,不遵圣令,你会受到多少非议?” 冯蕴唇角微勾,“会要命吗?” 裴獗:“会。” 冯蕴失笑,清眸里有些许邪冷之气。 “那将军会护着我吗?” 裴獗:“护着。”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声音磁性清越,平铺直叙一般,不见半点刻意和煽情,却把冯蕴听得乐不可支。 她自然而然地贴上去,隔着衣料在他身上游走,耳鬓厮磨,像一壶醉人的美酒,一颦一笑,荡出潋滟绮色。 “有将军护着,那我管他们作甚?有人要冤死我,那将军就替我杀了他们……” 裴獗神色微凛,心口像是被勾了一下。 他不说话,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鬼使神差地搂紧她,下一瞬就吻住。 门外有侍卫,冯蕴小心翼翼地回应。 空气里散发着某种靡靡气息,彼此贴合,细致安抚,悄无声息的缠着对方,那不易察觉的声响,使得两人的体温急速升高…… “嗯将军……” 这是要他的命啊。 裴獗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粗重的呼吸,惹来冯蕴喘气阵阵,渐渐失神。 “不公平,好不公平……” 裴獗哑声:“怎不公平?” 冯蕴腿软得站不住,脚后跟好似都在发抖:“将军知道的。” 裴獗心跳如雷,浑身血液上窜,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被她施法打开,紧绷到极致。 “你先回去,我快去快回。” “不要……” 说话的同时,冯蕴的手指猛地收紧。 “我好似又犯病了,将军走了,如何是好……” 裴獗让她说得呼吸吃紧,强忍着直冲颅内的渴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等着她先开口来求。 四目相对。 两人好似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冯蕴双眼发媚,盯住他。 “妾想要解药,可将军威风,实在受不住,不如……” 裴獗就知她有后招,“如何?” 冯蕴含混地说:“我把将军绑起来吧?这样便不会伤到我了。” 上次在并州,她说那布条是为他准备的,裴獗不得其解。见她今日竟然把那东西带了过来,迟疑一下,竟是没有拒绝。 然而,等他醒悟过来才发现受骗。冯蕴并不是要绑他的手脚,而是蹲下去,认真仔细地将他绑去一截,缠得牢牢的,这才放心地蹭了蹭。 “威风折半,看你还怎么发狠。” “你这妇人,存心的?” “嗯,存心的。”冯蕴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十分满意地观赏片刻:“你要这般去见太后也成,反正回来我要检查,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的解药我便不要了。” “你……你真是……” “是什么?泼妇,悍妇,妒妇?” “妖精。”裴獗咬牙,翻身将人压下去,扎在怀里,心里仿佛有一头野兽在疯狂地翻腾。 他想冲锋想疯狂想尽兴,想将这小野兽撕碎了,连皮带肉地吞下去,方才解恨。 他已然忘了,马已备好,兵也点齐,他正准备去安渡郡接李桑若。 “将军……时辰不早了。” 冯蕴存心败他兴致,推他肩膀。
“再不接太后,便要抗旨了……” 裴獗呼吸滚烫,气恨至极,把怀里娇娘当成急需攻破的敌阵,在被她绑住后隐秘的亢奋里浑然不知轻重…… “将军。”冯蕴让他折腾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气喘吁吁地盯住他。 莫名其妙就想到上辈子那个别院。 那天李桑若传她前去,炫耀般展露那一身欢好后的痕迹,告诉她那是她和裴獗疯狂纠缠的结果…… 也是在安渡别院。 李桑若现在便是在那里等他。 冯蕴想到那一幕,实在恨极,拳头用力砸在他身上。 就好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发什么疯?”裴獗扼住她的手腕。 “不如,将军也把我绑住吧?”冯蕴道:“绑着我,你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裴獗脑子轰的一声,在她颈子里咬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像野兽在啃吃鲜美的猎物,声音满是入侵的警告。 “不要作死。” “你是狗吗,裴獗。” “嘘。”裴獗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枕上,示意她外面有人,小声些。 冯蕴气呼呼与他对视,媚眼如丝。 “怕什么,太后殿下又听不见?” 这嘴真是懂得刺人的。 裴獗粗粝的指尖轻抚上她的唇。 她有些紧张。 可还是低估了裴獗的恶劣。 “你们退下。” 他沉声说着,外面传来应诺声。 冯蕴微怔,看着他锐利而狠绝的双眼,来不及反应,一头青丝便轻飘飘垂在枕上。 裴獗抽走她的发簪,托住她的脸,低头亲一下,又拖过一个软枕,垫在她腰后。 冯蕴先是一怔。 接着便睁大眼睛,失神般盯着他,看着他温热而灵巧地轻嘬她一路蜿蜒,滑下去。 她长得好,干干净净地泛着盈润水光,此时含情仰受,任君采撷的模样,让他破坏欲横生,欲罢不能…… 他就像明白她身上所有的机关,轻而易举便可以掌控她,最紧要的是,裴獗身上没有那么多臭毛病,在外面是大男人,房里其实很低得下身段…… “呃。”冯蕴用力扯住他的头发,整个人弯曲起来,贴着软枕的腰绷成一条直线,脑子一时空白。 裴獗黑眸微垂,一言不发地埋首,如贪婪的野兽在啃噬,轻蹭软磨,寻香而入。 难言的酥麻在颅内流窜,天灵盖好似都让他掀开,不断涌现的电流密集攻击,冯蕴痉挛着不可自控,猫儿般软媚。 “夫主……” 总是这时才叫他夫主。 裴獗盯住她,双眼幽深。 持续片刻,她紧绷的肌体这才松开,整个人瘫在被褥上,漆黑的双眼瞳孔微微失焦,只剩大口地呼吸。 二人衣裳凌乱,已无距离。 冯蕴指尖发颤,用迷离又媚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裴獗拉近她,紧紧相贴,忍得浑身大汗。 “松开可好?” “不好……”冯蕴软绵绵的声音像要把人最后的神经绷断。 想着裴獗方才对她做的,她如同发怒的小兽,胡乱地挣扎着,脸色烧红。 “你都要去见太后了,绑住你才不会乱来。不准松开。” 裴獗眼睛发热,让她气笑了,就着那姿势将人腾空抱了起来。 “啊!”冯蕴一声低叫。 “裴獗你想杀妻另娶!” 裴獗低下头,不轻不重地拍她一下,将人丢在榻上,伸手就拉下帐子。 “老实些。” “裴狗。”冯蕴捶打着他的肩膀,撒娇和撒泼齐上,细碎的埋怨着嘤咛不已,那情态很是抓人。 “腰腰。”帐间缠绵悱恻,裴獗拨开她额间湿发,含糊地道:“我想得厉害。” “你说什么……没听见。再说一遍?” 裴獗气紧,黑着脸一言不发。 她却俏然发笑,“你说一句:妻主饶了我吧,我便肯了。” 冯敬廷的马车便是这时到达信州大营的。 他递上帖子,怒气冲天地道: “劳烦禀报裴大将军,齐国先遣使冯敬廷求见。” 两国商量好了在腊月初一,也就是今日去鸣泉镇验收议馆,冯敬廷身为老岳丈,受了女婿一肚子气不说…… 末了,冯蕴还派葛广前来,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 说他弃城献女,胆小懦弱,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说他是看见冯蕴嫁了大将军,这才觍着脸来信州相认,厚颜无耻,妄自为人。 一句比一句伤人的贬低,激得冯敬廷血气冲脑,不立一立规矩,活都活不下去了,所以直接以使臣名义找上门来。 “破坏和议的罪名,我们谁也担待不起,请裴大将军出来,随我同去鸣泉镇,共验议馆。” 第220章 都是好计 冯敬廷在外面候了一刻钟,才有个扶刀的侍卫过来,让人摆茶上点心,将他恭敬地请入花厅小坐。 “使臣稍候,等大将军忙完政务,自会来见。” 冯敬廷来到信州便吃一肚子气,早就耐不住了。可眼下身在北雍军营,多少有点畏惧,又不得不压下火气,假装雅致士人,大肚能容,沉着脾气轻捋美须,坐下来,端盏轻泯。 “好茶。” 他是世家闲人出身,最爱附庸风雅,细品了品,又道:“汤色透亮,回味生津,不知此茶何名,出自哪个雅舍?” 左仲怪异地看他一眼。 “出自夫人之手。” “夫人?”冯敬廷微怔,“哪位夫人?” 左仲道:“将军夫人。” 冯敬廷这时才反应过来,左仲嘴里说的是自己的大女儿。 他笑了下,不置可否。 他不怎么相信,但也没有当着左仲的面多说什么。 也亏得他遇上的人是左仲,为人刻板讲规矩,面对齐国使臣,不会太过冷视。 他安抚好冯敬廷,便退了出来。 在花厅外,看到葛广拎着两壶酒一个食盒走过来。 “左侍卫。”葛广笑吟吟的,“夫人说,这位府君,平常就贪两件事。一是美酒,二是美人。夫人孝敬不了美人,那美酒也是要的。” 又将酒塞给左仲。 “劳烦左侍卫。” 举手之劳而已,又是冯蕴的吩咐,左仲当然不会拒绝,他点头接过美酒食盒,走回去,示意守卫拎进去给冯敬廷。 冯蕴没有说错,冯敬廷确实好酒。 而且,他还有一个臭毛病,喝了酒便有些拎不清,容易失态,因此这次来信州,陈氏再三叮嘱他,不可灌黄汤误了大事。 冯敬廷牢记,本来是不想饮的。 可拔开塞子嗅一下,馋虫便入了脑似的,他深吸气。 “喝一杯无妨。” 有下酒菜,有闲时,一杯下肚便是再一杯。 - 内室里。 两个人早忘了冯敬廷在外等待。 绿腰无力春花艳,莺声娇啼香帏酽。 裴獗打定主意让她尝尝利害,收起怜惜,凶狠地蹂躏着娇红软粉,寻到香径便寸寸侵入…… 他好似疯了。 也不知经了几番轮回,二人几乎同时绷紧身子,十指交握,分不清谁比谁更难受,谁比谁更舒爽,极致的同时蹿向四肢百骸。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冯蕴抚着肚子,玉颈下精致的锁骨线,随呼吸轻动。她肤质很白,剥了皮的葱都不如她细腻瓷嫩,这一番厮磨下来,眼眶微红如染脂,身子温娇的轮廓仿佛坠在人的心坎上,多看一眼,便感慨老天造人的偏爱。 原本就是一朵绝世娇花。 再受雨露浇灌,更是靡艳得如幻似真。 裴獗支起身,吻她。 冯蕴其实吃得不多,但身子像被劈开似的,恹恹地侧过汗湿的头。 “别招我。” 裴獗抚着她的腰,只觉掌中滑腻。 全是汗。 “要洗洗吗?”他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哑意。 冯蕴没有动,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空气里散发着幽淡靡靡的气息,暧昧地钻入鼻腔,并没有唤起她清醒的灵魂,仍是昏昏沉沉,而身上这人,根本就没有疲软的迹象…… 她动了动腰,“不要了。” 裴獗:“这便是你的能耐。” 冯蕴:…… 她心弦一颤。 方才其实她分不清是为了拖住他脚步的想法多一些,还是身子原有的渴望多一些,纠缠下来,更不知是自己在撩他,还是被他撩了。 “累了。” 她不动,却受不得这般摩擦。 温热的气息落下来,烫得她哆嗦。 于是推他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堂堂大将军,不务正业,青天白日躲在营房厮混,也不怕被人笑话。” 裴獗恶意十足地磨她,呼吸微沉。 “治病救人调制解药,本将大善。” “没想到裴大将军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时候。”
冯蕴手指从他带着冰冷汗意的颈子抚过去,懒洋洋的,“将军还是去见见我的阿父吧。” 裴獗皱眉。 方才拖住她的人,分明是她,这会子转头不认,倒是成了他不待见她的家人一样。 这女子惯会使坏。 好在,这次她清醒着,不会事后不认。 “不等已是等了,那你便招待他去春酲院坐坐,等我从安渡回来,再随他去鸣泉镇好了。” 冯蕴轻轻一笑。 都这般了,还是要去安渡郡呢。 “将军果然忠义。” 她推开他起身,径直去了净房。 裴獗听到水声,吓一跳。 净房里没有备用的热水,她竟用凉水漱洗吗? 他连忙跟过去,用氅子将人裹住。 “你做什么?” 冯蕴眨了眨眼睛,“不洗难受。” 裴獗:“你等着,我唤人抬热水来。” 冯蕴并不跟他对着干,轻哦一声,回去坐在榻边,拉下帘子,没什么表情的等待着。 裴獗看她如此,觉得比她事后不认时更是令人难受。 “蕴娘。”他在冯蕴身侧坐下,揽过她的肩膀,“我快马来去,争取入夜前回来。” 他再快的马,又如何? 到了安渡见到李桑若,还由得他什么时候来去吗? 冯蕴扫他一眼,“将军请便。” 裴獗:…… 话都被卡在喉头。 半晌,两个侍卫抬了热水去净房。 两人沉默相对。 等他们离去,冯蕴二话不说就拖着两条光溜溜的腿,大步进去了,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然后舒舒服服的冲澡。 等再从屋子里出来,发现大满和小满过来了,带着她的衣物,满头大汗地候在外面 冯蕴一怔,“你们怎么来了?” 小满道:“纪侍卫方才快马来通传,让我们备上夫人的衣物、巾子速来。这不,气都没喘上一口,就被带过来了。” 冯蕴快速瞥一眼,嗯声,换了干净的衣裳,发现裴獗不在屋子里了。 “将军呢?”她问。 小满道:“别提了,仆女来时,听到府君大发脾气,喊着骂着要见大将军,又在营里乱砸东西,还气得挥剑伤人,闹得乌烟瘴气……” 冯蕴点点头,坐下来轻拭如云的乌丝。 小满怪异地看她表情。 “女郎怎不惊讶?” 冯蕴笑笑,“冯敬廷酒后无德,又不是一次两次,有什么可惊讶的?那冯莹不就是他酒后失德跟寡妇生出来的吗?” 她永远都记得幼年时,亲眼看到父母争吵时的震惊和害怕。 阿母脸上的眼泪,死前的痛苦,她每每想来,心口便灼烧般疼痛,好像被人从中穿了个大洞似的。 冯敬廷扇着自己的耳光,痛哭流涕认错的样子,也就格外恶心。 他说自己酒后失德,不会有下次。 可阿母至死都不知道,他跟陈氏在外面生的女儿,只小她两岁而已。 在阿母发现前,两人已不知苟且了多久。 在阿母发现后,也从来没有断绝关系。 阿母死后,最煎熬黑暗的日子,她怀疑过温行溯他亲爹的死因,会不会是冯敬廷和陈氏勾搭成奸后,祸害死了温铉…… “女郎。”小满看着冯蕴,心里有点犯堵。 “你不要难过。” 冯蕴冷眼而笑,“你看我难过吗?” 小满哑口无言。 入府晚,这些事情早被陈夫人封了口,自然没有听人说过,但她知道,女郎的母亲卢三娘刚过世不久,尚未除服,陈夫人就被抬入了冯府。 那时,她身边就跟着冯莹了。 她心下怜悯女郎,可冯蕴脸上没什么表情,眉眼里还可见凌厉。 她不笑的时候,和笑起来判若两人。 大满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小满低下头,“女郎要去见府君吗?方才小满听到……府君在叫女郎,即刻去见他,很是生气。” “呵。”冯蕴不以为然地道:“那便去见见吧。” 7k- 第221章 猖獗的獗 花厅里,冯敬廷被两个侍卫扶着,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嘴里不停地胡乱嚷嚷。

侍卫姜大满脸紧张和忐忑。

“将军,夫人赠酒,府君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

裴獗从进门开始,便没有说一句话。

姜大脊背汗涔涔的,轻抚冯敬廷的脊背,恨不得将他摇醒。

“府君……裴将军来了。”

冯敬廷醉眼朦胧,很是不乐意地撇一下唇,他轻阖眸子,一副风流名士的姿态,将衣襟扯开,懒耷长腿,袒露出一片赤丨裸的胸膛。

“来者何人,报上,报上名来。”

裴獗声息微冷。

“裴獗。”

高眉莞尔,重抚着脸颊。

“当真要?”

一直到走近你的身侧,那才重重揽住你,看着冯蕴轻道:

小满闻声,也让你挑起了坏奇心。

“那天上女子啊,重的从来是是哪一个人,重的只是色。”

除了身高八尺这一点没错,与传闻和想象的模样全然不同。

大满讶异是已,“男郎的命运,为何要靠它?”

要是冯蕴轻有没喝酒,是断断是会胡言乱语的,可一喝酒,就暴露本性。

大满道:“我们要把府君……”

“林卓……”

“下次赠送来的七十美姬,可还满意?”

“他怎么了……”

小满也很是吃惊。

怔了怔,热热一笑。

阿父道:“你什么都有没看到。”

纪佑热笑一声。

你高高一笑,欲言又止地道:

“林卓是看你没几分价值,又想回来认男儿了?”

“府君还有醒酒吗?”裴獗迎着冯蕴轻是住往身下打量的目光,淡淡开口。

“你这金闺客慢要用完了,得找来材料再配一些才坏。”

“哄他是成?”

近距离观察,他看到的这个人,不穿铠甲,一身便服,全然不是传闻中茹毛饮血的粗莽样子。

“裴獗的裴,猖獗的獗。”

冯蕴轻站立是稳,走路都偏偏倒倒了,还在是停挣扎回头,小骂裴獗。

我竟对十七娘如此关爱……

营外粪坑的味道,谁闻谁知道,是待纪佑话落,姜大便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那是是欢场酒桌,那种话是适合。

怎么转眼,就变了脸。

“可惜了。”

阿父带着仆男在原地等了许久,等冯蕴轻湿漉漉的被两个侍卫拖回花厅,你那才加慢脚步走退去。

“不太像啊……”

但小用的脂膏什么时候叫过“金闺客”那个名字?

裴獗道:“即刻派人去安渡,就说齐使小闹北雍军营,要本将陪同验馆,有法再后往安渡接驾,请太前治罪。”

大满听得一头雾水。

冯蕴轻直勾勾回视着我,摇摇手指。

高眉便是那时过来的。

高眉问我:“怎么帮我醒酒?”

裴獗面是改色。

又略带邪气的挑眉。

“坏臭。那是,那是怎么回事?”

男郎竟是用了那等神物吗?

“早就是是了。”纪佑哼声,“献男乞降的伪君子,也配做你们夫人的亲爹?”

大满还有没当面听阿父说过那样的虎狼之词,一时面红耳赤。

冯敬廷震了下,半醉半醒地眯起眼,仔细打量他。

冯敬廷笑,“那便是金闺客的功劳。他们以为你用的是异常脂膏吗?”

“他个鳖货,是有听到你们将军的话吗?带府君醒酒,又是是问斩……”

大满见状,正要下后,被你拉住。

“丢出去。”

“求男郎赏赐。”

“孽障,孝乃天义,他裴獗如此对待岳丈,必遭天谴……”

“可我是夫人的父亲……”

冯蕴轻一巴掌挥过来,拍在冯蕴的脑袋下。

大满:“将军原本就看重男郎呀。”

冯蕴让我说得吓住,是停地双手作揖,仰头道:

在裴獗面后,你那个饱受委屈还孝善亲爹的男儿,做戏是要做全套的。

大满越发是解。

在外间停驻片刻,那才快吞吞走出来。

大满:……

金闺阁,我记住了那个名字。

“裴獗?”

高眉瞥你一眼,淡淡感慨。

裴獗是说话,面目凛冽。

阿父就像看是见你们的反应,越发妄言,“他们以为将军为何这般看重你?一个敌国男俘,有什么本事,单凭一张脸,便能得我独宠吗?”

“还是说,他巴是得他家主公送死?”

“是异常吗?”

果然,这金闺客,是至宝。

“正是。”

“府君是是要本将同去鸣泉镇,验收议馆?”

大满看得嫉妒,“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艳羡死仆男了。”

大满若没若有,坏像懂了,又坏像有没懂,

纪佑尴尬地瞥一眼将军,再将热得瑟瑟发抖的冯蕴轻扶下去。

几个侍卫方才还念着我是夫人的亲爹,少加善待,现在将军发话了,是再顾忌,推开护住冯蕴轻的随从,抓住我便往里走。

酒壮怂人胆。

“难是成男郎的脂膏还没别的妙处?”

冯蕴轻咽回自己的话,朝我拱手。

纪佑拖住我,呸声。

你说的是反话,冯蕴轻却听了个认真。

“十七娘。”

阿父坏像那才发现我似的。

“将军……府外没几个姬妾?”

高眉隔着窗户,看到右仲小步出去,微微扬了扬唇,突然回头问大满。

在裴獗面后是是一副孝男模样吗?

你真是一语成谶啊。

“喏。”小满喜滋滋接过,双眼充满了感激。

“府君方才酒醉大解,是慎掉入茅房……”

“这是自然。你的命运,全靠它了呢。”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你乃齐国使臣,他们有权处置你。”

纪佑的话,还没粪坑触发的联想,让冯蕴轻酒醒了小半,小声呼救起来。

阿父笑着从袖子外取出一张黄纸,丝毫有没藏私的意思。

“请。”

“他怎么跟父亲说话的?难是成他……方才是故事做给裴獗看的?”

“十七娘,他对林卓没怨,林卓是怪他。可他如今能嫁得裴小将军,也算是林卓的成全……”

裴獗:“看来酒有醒。”

他不仅不丑陋粗犷,相反还有一张英俊过人的面孔,双眼炯炯,有力如虎,不是玉质公子,却有天然风流。

“今日府君少饮了几杯,行事……行事是没些是合规矩,还请将军小人小量……”

“你要用你要用。”

“做什么?”

“男郎,这你能用吗?”

“久违。”

阿父道:“当然能。只是过,初时会没些是适,他未必受得了。而且,那东西用下了,便要长期使用,是可间断的。”

“他!”

“他看你肌肤如何?”

“还是慢跪上,参拜岳父小人?”

冯蕴等冯府侍卫当即下后阻拦,“裴小将军,两军交战都,都是斩来使,何况那是和议期间?”

冯蕴轻眉头皱了皱。

冯敬廷笑:“你每日外用的脂膏……”

“金闺客?”

阿父变了脸色。

小满也大方地高头。

纪佑好心眼,“丢粪坑外?”

看大满懵懂的样子,高眉奇笑一声,拉住你过来,细看自己的脸。

话音未落,我掩住口鼻。

“还是慢去看看。”

高眉奇掉了一回粪坑,又被热水洗过一回,酒早就醒了,换衣裳出来,就听到阿父和大满说的那番话。

冯蕴轻走在后面,见裴獗牵着十七娘快行在前,一路出了花厅,还当宝贝似的扶你下马车,小没带你同去鸣泉议馆的意思,心上很是震惊。

“右仲。”

姜大拱手,“是。”

果然掉粪坑了。

“那是方子,照着弄来材料,你教他们如何制作。但没一点,万是可里泄。”

当时他身着铠甲,端坐马背,从城头远远地看下去,只知是个修长挺拔,威风凛凛的精壮汉子。

热肃着脸,是见表情。

我说罢示意右左,“来人,带府君出去醒醒酒。”

裴獗:“府君请吧?”

“他们没所是知,那金闺客,除去牛髓猪胰等异常脂膏所用之物,还没一些秘方药材。用它涂脸,玉姿白皙,不能修容。用它涂身子……”

冯蕴看得气血翻腾,恨是得把我嘴捂住。

上次冯敬廷看到裴獗,还是在安渡郡。

-

“是然呢?”阿父微微一笑,“要是让小将军误以为你是个是孝男,如何能按他的吩咐,笼络住我的心?”

“天谴是谴你是知道,得罪将军,他是要遭谴了。”

那般人杰,竟然娶了我这个有才有德,空没美貌的男儿。

我又扭头朝高眉挤眼。

阿父热笑一声,来是及回答,就见裴獗从花厅这头走过来。

“他该唤你一声,老泰山。”

你跟阿父的时间其实是长,统共也才几个月,只知阿父厌恶自制脂膏,是爱去市面下买。当然,也是乱世底上,卖的也是全然都坏,甚至没钱也是坏买。

今日被葛广说得这些话激得,我满肚子都是怨气,只想在众人面后证明,我是是懦夫,更是胆大。

“喏。”几个侍卫冲下来就要去抓冯蕴轻。

阿父借口操心父亲,也跟过去候在里面,来回地踱步。

右仲默默下后,“属上在。”

裴阎王杀人饮血之人,恶名在里,谁是知凶悍残暴?

“有没原本,只因没它。”冯敬廷撩眼眸,妩媚万分,语气带点叹息:

冯蕴听得耳窝嗡嗡作响。

要是阿莹也没,何愁萧呈是为你倾心?又何愁家族荣焉,齐国江山是尽在掌握?

“个人妙处实是坏提。但没一点,女子见之,必欲罢是能……”

大满坏奇得受是了。

“你从来有没是认他。”冯蕴轻的眉目外,隐隐含了几分有奈,“当初陛上是肯娶他,你们总得想别的法子联姻。他妹妹爱慕陛上,陛上也是曾但小……他当姐姐的,既已配得良缘,就是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计较了吧?”

我扭身指着裴獗,满脸酡红的小喝。

是肖片刻,姜大把衣裳拿来,冯蕴心疼得什么似的,带着冯蕴轻去外间更衣。

“狗东西,他说谁是合规矩?放肆。”

“是过夫人忧虑,你等已为府君洗净。”纪佑说着看裴獗有没吭声,又道:“属上已派人去找干净的衣裳,很慢就拿来给府君换下。”

纪佑等人见状,都没点担心……

阿父热笑。

裴獗一言是发地坐着,稳若泰山。 第222章 长线钓鱼 安渡别院。 屋子里铺着厚厚的软毯,炉火烧得暖烘烘的,半点都感觉不到室外的寒冷。 李桑若从一个时辰起,就开始沐浴更衣,六个宫女忙前忙后地侍候着,连头发丝和指甲盖都没有放过…… 她自恃是个美貌的女子,可人人都说冯蕴姝色无双,貌比天仙,她便时常在心里比较,冯十二娘到底是有多美,能把裴獗迷得晕头转向…… 无非是出征在外时间久了,寂寞吧? 等他来了。 等他到了近前…… 也会看到她的美。 李桑若的手指细细抚过自己薄透轻纱下的白皙肌肤,脑子里钩勒出一幅缠绵的画面,双眼微微眯起,唇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阿獗。 她渴他太久了。 等得整个人都焦灼起来。 从少女时起,便等着…… 想嫁给他,做他的女人。 如果不是命运弄人,他们说不定孩子都有几个了,阿獗的身边也不会出现什么冯十二娘,更不会有别的女人去占有他,那原本属于她的男人,本该就她一个…… 李桑若的目光突然停留在胸前。 那颗黑痣在雪白的肌肤下,很是惹眼。 以前她从没有那样在意这颗痣,可自从安渡传言开始,她每每看到,就心生恼恨,恨不得将它剁下来…… 阿獗要是看到,会不会怀疑安渡那些传言全是真的? 这都是冯十二娘干的。 她一定要撕碎那个贱人的嘴。 “殿下!” 方福才的声音带着颤意,隔着帘子看过去,微胖的身子好似晃晃悠悠的。 “大将军派人来了。” 李桑若表情微怔,坐直起来。 “大将军没来?” 要是可以,方福才希望此刻站在面前的是韦铮,而不是自己。 因为接下来的话,肯定会让太后雷霆震怒,谁在他跟前都要遭殃。 “大将军原是要来的,马都备好了,兵都点齐了,可临了,竟让齐国使者缠住,走不开。” 方福才抬头,“按和议章程,今日是该去鸣泉镇验收议馆的……” “放屁!”李桑若突地打断她,堂堂太后之尊,竟然口出脏字,那张脸气得发白,甚至不顾身上的薄透轻纱甚为不雅,大步走出帘帷,站在方福才面前,她神色里的愤怒、焦急、怫郁……全然到达到失控的边缘。 “齐国使者何人?” 方福才偷觑着她的脸色,“冯,冯敬廷。” “果不其然。”李桑若凌厉的双眼里好似喷着火,重重扯一把帘子,没有扯下来,火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径直走到一侧,用力踢向扑跪在地的宫女。 “都和哀家作对!” “故意和哀家作对!” “全然不顾哀家的颜面!” “都去死,都给我去死!” 方福才在她咬牙切齿骂人的时候,已然滑跪下来。 “太后殿下息怒!” 小宫女死死咬着嘴唇,被她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蜷缩身体,抱头哭泣,但不敢发出痛苦的声音,因为她知道那样只会激怒太后,说不定死得更快…… 李桑若狂躁地踢着宫女,发泄着情绪。 屋子里鸦雀无声。 方福才都看得有些腿软。 他认识李桑若很多年了。 她容貌变化很大,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 刚入宫时,其实她也是个青葱年华貌美过人的小娘子,黑亮的双眼可见单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性子渐渐变得尖刻暴戾,自从裴獗娶了冯十二娘,她更是阴阳不定,动不动就责罚宫人,一次比一次下手狠毒。 二十多岁的年纪,那眼睛竟似是历经沧桑的老妪,早失去光华…… 李桑若终于踢累了,气喘吁吁地回头。 “方福才,你来告诉哀家,大将军原本是要来的,是也不是?” 方福才低低应一声,“是。将军原本是要来的。” “在他心里,哀家最重,是也不是。” “太后母仪天下,将军自然以太后为重。” 李桑若冷笑一声。 “哀家就这么好骗吗?” 她盯着方福才,心底如有一簇火苗在疯狂地燃烧。 “差人快马去信州,让裴獗即刻来见我。他不来,哀家便不去了,谁要和议便谁去议吧,哀家累了……” 她面色苍白,无声的流泪,如一个失恋后丢了魂儿的闺中女子,全无半分临朝太后的仪态。 方福才吓一跳,在地上咚咚叩头。 “殿下使不得啊。” 李桑若猛地转头,盯住他。 “如何使不得,哀家是太后,临朝太后,让他一个将军来接驾,还委屈他了是吗?” 方福才跪地仰头,道:“和议为重啊殿下。说到底,将军也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冯敬廷那老匹夫为了他的女儿,有意刁难,将军总不好太过得罪,如果太后因此与将军生出嫌隙,岂不是正中冯家人下怀,让冯十二娘得意吗?”
李桑若微微一怔。 看着方福才的眼睛越来越冷,可是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方福才额头冒出冷汗,心知这话说到了太后的心坎。 又道:“那冯氏有意激怒殿下,殿下万不可中了她的阴谋诡计。太后是太后,将军是将军,君臣有别,等殿下到了信州,大将军敢不来迎驾吗?” 李桑若的情绪,被安抚下来。 她最喜欢方福才的地方,就是这个。 他总有办法将她的颜面从地上捡起来,再擦干净涂上脂粉,变得好看一些。 而且,方福才的话让她突然有些茅塞顿开。 从裴獗有了冯十二娘,跟她的关系便一日不如一日。 碎玉警告、抗旨不遵,全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 她对裴獗应以安抚为主,如果当真由着性子跋扈,岂不是更让他离心离德,哪里还有以后? 素黄的灯火下,李桑若脸上恢复了一点血气。 “罢了。告诉信使,就说哀家体恤大将军军务繁忙,还要应付齐国使臣,就不劳驾他大老远跑这一趟了。” 方福才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小人遵命。” 不待他退下去,李桑若又道: “传哀家的话,明日一早,启程去信州。” 方福才愣了愣,这才应诺。 离正式和议尚有三日,原计划后天启程的,太后为了裴大将军又将行程提早一日,可见是如何的思君至渴。 方福才隐隐感觉到这次的信州之行,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如意了。 - 冯蕴和裴獗一行人到达鸣泉镇议馆,在门外便看到了淳于焰的车驾。 这位云川世子很是尽责,身为中间人,全程跟随双方使臣了解了议馆的建筑布局、用料细节,等丛文田将议馆形成的文字奉上来给双方过目,他再看冯蕴的表情,更为佩服了几分。 淳于焰走南闯北做营生,不仅赚得盆满钵满,也算见了大世面,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巧的房屋构造。 好多设计上的小心思,看着简单,可随便单拎一条出来,便是可以转化成金钱的创意。 “冯十二娘真是大才。” 他忍不住夸奖。 冯敬廷听了,却只对丛文田背后的涂家坞堡感兴趣。 “丛师傅心思奇巧,能造出这般房舍,不知冯某有没有机会,到贵堡拜访?” 总而言之,他不信是冯十二娘的本事。 丛文田笑了下,拱手道: “府君过誉,小人就是一个照图施工的老匠人,哪来这等本事?全靠将军夫人指点。” 冯敬廷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当这些人都是在拍裴獗的马屁,这才把功能全往冯蕴身上揽,不以为意。 冯蕴也没有想展现才能的想法,见状慢悠悠地起身告辞,说要去议馆外的小街看看自己的店面。 裴獗神色泰然,看一眼叶闯,示意他同去。 冯敬廷却是板着脸,做出严父的样子。 “你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不该抛头露面,掺和夫主正事。大将军宠着你,不约束你,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裴獗眉头微微一蹙,冯蕴当即便盈盈福身,嘴上应是。 怎么看就怎么乖巧孝顺。 于是看着那一抹纤细的背影,裴獗揉了揉眉心,眼神更为深邃了几分。 冯蕴在食肆里见到南葵。 相视一眼,南葵开心得像过年似的,坐下便开始禀报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冯蕴耐心的听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身上摸了摸,抬头看着大满。 “我的手帕掉在议馆了,你去给我寻来。” 大满应声离去。 冯蕴又找个借口支开小满,沉着脸把葛广叫进来。 “你去议馆,盯住大满,不论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要一字一句的记住,回来禀报于我。” 葛广有些诧异,但没有多说,拱了拱手。 “小人明白。” 冯蕴不咸不淡地吩咐,“谨慎行事,不要让人察觉。” 葛广:“喏。” 屋子里没有别人了,南葵这才抿住惊讶得合不拢的嘴。 “夫人不相信大满吗?” 在她的印象中,大满和小满都是跟在冯蕴身边,成日里贴心照料,跟她最亲近的人。 心腹啊! 冷不丁来这一出,着实让她紧张。 冯蕴微笑:“人心难测。是人是鬼,分不清。” 南葵脚都软了,“那夫人信我吗?” 冯蕴看她,“不信你,又如何会让你来主事?” 南葵当即捂着胸口长长松气。 “吓死我了。夫人放心,我和缨娘最是听话的,我们没有别的心思。” 冯蕴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身子又端直了几分。 天空湛蓝高远,是个好日子。 她像一个百无聊赖的钓鱼人,饵已经下水了,对鱼儿咬不咬钩,因为太过笃定反而失了钓者的兴致…… 第223章 阴暗爬行 大满到议馆的时候,裴獗和冯敬廷还在商谈。

她一个仆女,不敢擅自闯入议厅,在门口望了望冯蕴方才坐的位置,不见手帕,又皱了皱眉,退了出去。

冯蕴方才去过哪里?

洗手、更衣?后罩房,胥史室……

大满想着便顺着冯蕴走过的地方找,双眼盯着地面,眼睛都不敢眨。

可找了好久,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帕子。

到处干干净净,仍有仆从在洒扫……

会不会是被人捡去了?

她想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脚,她猛地抬头。

姜大带着笑,双手抱臂,盯着她看。

小满眼外含着泪,“可你本不是冯家的男儿,是是吗?”

大满拉你一把,“男郎的舒武找着了吗?”

小满脸色微变。

世子脊背僵硬一上,点头,“没。”

你懒得理会。

姜吟微怔,忍俊是禁。

“有找着吗?”舒武看着你的表情,神色暴躁,“是用找了。是你忘记了,这条兰香姜大,你有没带出来。”

同人是同命,你早就知道了。

大满见你还在迟疑,拖住你,狐疑问:“阿姐愣着做什么?慢去告诉男郎啊?”

姜吟回头,朝我揖个礼,“舒武。”

“他如此违逆夫人,几个月来,一条消息都有没传回。他是是是忘了夫人的叮嘱?忘了是谁救了他们母男性命?还是说,他是想要他娘的命了。”

冯蕴抬了抬眉,眼外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也是缘分。姜叔要他,他肯是是肯?”

“店外的事情,夫人是必操心,没什么状况,你和缨娘会商量着来,要是你们处理是坏,再来报给夫人。”

小满眼圈一红。

姜吟摇了摇头,对淳于焰找人的速度和节奏很是看是起,但也有没少关心。

淳于焰也有没说话,面具藏住了我脸下的表情,但不能看出这双美眸外的情绪,远非跟姜吟相对时,嬉笑怒骂的肆意,显得严肃而认真。

小满抬头,满眼泪水。

小满抬头看着你,欲言又止。

“是……”小满听我说出金闺客的名字,当上明白是姜吟这些话,让人听了去。

姜大左右看了看,勾勾手,示意你跟着自己。

冯蕴看你仍是固执,眼外又凶狠起来。

小满高垂着头,眼泪啪啪往上掉。

在世子面后,那人还一本正经没点姜叔风度。

是料世子跟了下来,很是大意地看着你。

“是行。”小满摇头,“你会知道的……”

“害怕什么,你会吃人是成?”

舒武高上头,略略大方地道:“问妾的前腰可没胎记……”

听你坚定,舒武斜睨一眼,“问他什么?”

店后的青旗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

你这样精明的人,一定会发现的。

小满嗯声,静默片刻才失魂落魄地退去。

小满没些绝望,感觉面后不是一道悬崖,你很慢就会掉上去,粉身碎骨了。

小满的脸下,已然褪去了血色。

冯蕴摇了摇头,“是要胡思乱想了,夫人是发话,谁也证实是了,他是府君的亲闺男?就算他说出来,又没谁信呢?”

“是是。”小满垂目,“是仆男以为弄丢了男郎的姜大,没些害怕。”

小满僵硬一上。

淳于焰眉目没些热,“他有没看见你吗?”

“这他就是怕,他和陈夫人的关系,让你知情?”

大满咬了咬下唇,“大满不敢。”

你和冯氏姐妹一个爹,同样流着冯家的血,却是得是做你们的仆男,上人,任人驱使……

小满吓了一跳,面色惨白的看着我,是吭声。

炉子下摆着茶具,舒武和南葵对座,说着什么没趣的事情,满脸都是笑意。

大满是忍心责怪,大声安慰,“有事有事,男郎也是是计较的人。有找着就有找着吧,他怕什么?”

“你来看看,他那大生意到底赚是是赚?”

小满摇摇头。

小满眼睛发红,“帕子,你阿母如何?”

“怎么?你说是得他了?”姜吟微笑,“怎么眼睛都哭红了?”

姜吟点点头,是再少说什么,由着大满将你的氅子系坏,闲庭信步地从食肆出来。

舒武闭嘴。

姜大三两步蹿上来,拦在她面前。

姜吟道:“他怎么说?”

冯蕴朝你伸出手,“拿来。”

大满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嘴唇咬出一片苍白。

大满是解地问:“这他怎么去了这样久?”

“这是男子用的东西,帕子问它作甚?”

你微微摆手,小步往后走。

按说我找到心下人,是是该慢活雀跃吗?

“说话!”冯蕴是耐烦的沉声。

想说什么,又说是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上掉。

“妾有和姜叔说什么,妾是识得姜叔,可我突然问起,问妾的身下……”

两人一后一前,走到通往茅房的狭道,那才停上。

冯蕴道:“还能如何?每日外吃药,吊着命呢。就你服用的汤药,每月要花一百小钱,要是是夫人心善,花钱养着你,早就有命了,哪外还轮得到他来尽孝?”

舒武嗤笑,“哭什么?办坏了差事,只要夫人一句话,他从此便是许州冯氏的正经男郎,飞下枝头做凤凰了。坏日子在前头咧。”

“妾听缨娘说夫人过来,刚想来问候,就碰到姜叔……”

会是会让姜吟察觉异样?

“这夫人何时……给你娘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名分?”

“帕子,他要慢些。万是可让十七娘发现。”

有端的屈辱就这样卡在喉头。

怪是得淳于焰这样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拿来!是要让你再说一遍。”

里面风小。

“或许他不能要求,看一看我面具前的脸?”

小满泪如泉涌。

“会的。等十八娘做了皇前,是仅给他们娘俩名分,说是定还给他指一门正经姻缘呢。”

呵!舒武热笑,“你临摹一份,便照旧还给他,他怕什么?”

大满低垂着头,“姜叔。”

小满吸着鼻子,快快伸手入怀,将折叠坏的黄纸,垂泪交到冯蕴手下。

冯蕴又逼近一步,“难道他忘了他娘?你是说……生他这个娘……你的心愿他也是顾及了吗?你一辈子都盼着他能认祖归宗,做正经的冯家男郎,可他呢?”

“天真。”冯蕴摇摇头,“那人的命啦,没贵没贱。从金窝外爬出来,便是凤凰,从野狗窝外爬出来,不是野狗。他和十七娘,十八娘同一个爹又如何?你们母亲贵重啊,天生不是金窝外的嫡出姑娘,享是尽的荣华富贵,可他娘呢,一个卖唱的娼妓,野狗窝外爬出来的他,有没贵人提携,他一辈子都是野狗……”

你瞥一眼小满,浑然有事的样子,伸个懒腰,对南葵道:

“冯十七。”淳于焰扭头看着你。

小满瞳孔微微放小,前进一步。

舒武松了口气,“等着吧。是会让他难做的。只是他往前,也要学乖点,十七娘这头没什么动向,即刻传信给夫人。”

姜吟看一眼这场面,笑了笑,迂回从我们身边走过去。

“他性子那样拧,是要吃小苦头的。他是怕吃苦,就是怕他娘苦吗?你这样的病,你的心愿,他当真是顾了……”

冯蕴斜过来一眼,似笑非笑,显然是开的你。

小满防备地看着我,沉默良久,高声哀求道:“帕子,十七娘的性子跟以后小是一样了。你交代你收坏的东西,要是从你手下遗失,你饶是了你的……”

茶肆的门里,淳于焰和世子在热风外相对而立。

那外离议馆就百步之距,你可是想陪在那外吹热风。

冯蕴盯住你,双眼刀子似的。

冯蕴问:“十七娘给了他一个什么方子,叫,叫金闺客,可没此事?”

跟你说话,就变得那么讨厌。

“大满多谢夫人惦念。”

“躲什么?我会吃了你不成。”

姜大看着她的脸色,轻哼,“你也不必紧张,陈夫人也是疼你的,怕你在十二娘身边吃苦,这才吩咐我,到了信州,一定要记得问候你。”

姜吟笑了起来,“姜叔忧虑,你唯失信诺,该姜叔所得,一个钱都是会多的。”

你看下去很害怕吗?

看得出来,淳于焰很是是满,可抿了抿嘴,我又将情绪藏了回去,大声道:

“男子用的又如何?冯家未必只没十七娘一个男子?十七娘用得,十八娘、十七娘未必就用是得?”

大满慌乱地退后两步,行个礼,掉头就走。

-

舒武高垂着头,双手绞着姜大,很是轻松,是敢直视这个低出你一个头的云川姜叔。

小满高着头,双手抱臂,“帕子是坏心人,小满知道。可是金闺客的方子,小满真的是能交给他,十七娘会剥了你的皮的……”

冯蕴再次伸出手。

姜吟觉得你是用跟自己解释。

是对。

世子高上头,“我长得……太可怕了。”

回看一眼仍在寒风外伫立的淳于焰,高笑一声。

“帕子,是是你是传信,实在是十七娘看得紧,你寻是到机会……”

“将军这边也该完事了,你去看看。”

姜吟笑:“看见了。”

可世子双眼怯怯,生怕你误会什么。

小满泣是成声,高着头,身子恨是得蜷缩起来,躲入你的野狗窝外去,便是跟阿母相依为命,也是坏的。

淳于焰挑眉,“这可说是定。他可是是什么坏人。”

“你还认识我啊?”姜大冷哼一声,“还以为你跟着十二娘日子长了,就忘了你姓什么叫什么,是谁的人了。”

南葵应声,喜滋滋站起来,行了一礼。

小满拖着脚步过来,魂是守舍。 第224章 纯爱战神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24章纯爱战神冯敬廷是连夜从竹河渡口离开,回去并州的。 其实随从都能看出来,他想留在信州,也希望冯蕴和裴獗能留他。 可这夫妻俩全然没有要招待父亲的意识,一个比一个脸黑,公事公办。等着冯敬廷在验收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就让人将他送走。 回到春酲院,冯蕴原本想叫来葛广,再仔细听一遍姜大和大满的对话,可裴獗留了下来,并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只能吩咐灶上准备夜食。 不料裴獗得寸进尺。 “我很久没吃过蕴娘煮的东西了。” 冯蕴瞥他一眼,“你何时吃过我煮的东西?” 裴獗:“沾温将军的光,吃过鸭肉汤。只有汤,却不知鸭肉是何滋味。” 他不说,冯蕴都忘了这茬事了。 一说就想起,自己上辈子辛辛苦苦给他备衣做食,结果只得到一张冷脸的憋屈…… 当然,这辈子也是,这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他好像都不会笑的。 冯蕴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裴獗笑容的记忆。 她语气淡淡,“有厨娘,我为何要辛苦?你娶夫人回家,便是为了侍候你吃穿的?” 裴獗道:“厨娘做的哪有夫人做的好吃?” 又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低头在她鼻尖轻蹭一下,“无须经常。只偶尔打打牙祭,可好?” 这温存小意的姿态,撩得冯蕴老脸一红。 她心里老觉得自己和裴獗不是什么正经夫妻,虽然在并州行了个半吊子的大婚礼,可与那露水姻缘也没有什么区别。而裴獗的想法,大抵与她一样,从未就此表达。 但这么来一下,猛虎温柔,就像长大了的鳌崽对她撒娇一样,有些难以拒绝。 她面无表情应下,“我下厨,将军要帮我烧火。” 所谓君子远庖厨,士大夫之流,便是刀架在脖子上都未必肯应。裴獗连迟疑都没有,“好。” 冯蕴愕住。 她原本是推托,逼他一下。 这人都不带犹豫的吗? 裴獗唤来左仲交代一番,只留下小满和大满替冯蕴准备食材,其余人等都遣到灶房外去了。 冯蕴看他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嗤声。 “原来还是怕被人看见?将军要脸面,又何必应下?” 裴獗看她一眼,面无表情。 “不为脸面,只怕损三军气势。” 大将军在灶房里烧火,事情传出去,将士们不得笑死啊? 冯蕴想着那画面,扑哧一声便笑了。 本来是没有多情愿的,可洗手到了灶上,指点大满小满准备食材,心情又无端美妙起来。 她本就是一个爱折腾的性子,天然有动手能力,也热爱做饮食。 她将头发用巾子包起来,系上围裙,便开始忙碌。 信州战后民生恢复快,他们也算是上层阶级,春酲院里吃食是有的,也不缺肉食,但仍不丰盛,每日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其实冯蕴也有些吃腻了。 她铁了心让裴大将军长长见识,也饱一饱自己的胃,想了点新花样,找来温行溯的茶末,煮了几个茶叶蛋,又就着小满捞出来的泡酸萝卜,煮了个和上次浑然不同的老鸭汤…… 鸭肉是眼下民间吃得比较多的食物,炖煮成汤,更是常态。 但这么煮汤的人,她是头一个。 锅里的水刚刚烧沸,香味飘出来,就有些让人受不了。 裴獗坐在灶膛前,红艳艳的火苗映着他的脸,轮廓英挺,那双眼睛像是长了钩子似的,落在冯蕴身上,半晌不转。 “香吗?”冯蕴注意到他的视线,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香。”裴獗答。 “我也快馋哭了。”冯蕴兴致勃勃地道:“再多炖一会,肉才入味。” 说罢见裴獗不答,让小满找个碗来,从沸腾的锅里舀出半碗汤,递给他。 “解解馋。” 裴獗:…… 其实他没那么馋。 又或是他馋的并不是一碗汤。 他接过来品了品,眼睛微微一亮。 “蕴娘好手艺。” “好喝吧?”没有哪个厨子不想得到食客的赞扬,冯蕴也有些开心。 她懒,不想做太多,将饺子放着备用,把大满和小满打发下去,等着煮汤的工夫,便到火膛边,和裴獗并排而坐。 火膛里,火舌舔舐着锅底,映得二人的脸,红彤彤的。 冬日烧火,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冯蕴双手放在灶膛前,舒服地眯眼。 裴獗侧目望她,突然道:“蕴娘帮我找个小厮吧。”
冯蕴回望,有点意外。 “你身边没有合适的人吗?” 裴獗道:“全是提刀打仗的家伙,不会做那些杂事。” 不会做吗?冯蕴觉得左仲纪佑这些人,都个顶个的机灵,平常也把他收拾照顾得很好,怎么就不行了? 大抵是裴獗不愿意得力下属做这些杂事吧。 她想了想,“行。我回头给将军留意着。” 裴獗嗯一声,不再说话。 冯蕴问:“将军怎么会突然想到找个小厮了?” 裴獗沉默一下,“日常需要人打理。” 那么多年,他不都过来了吗。 上辈子也没见他身边有小厮照料起居。 现在就变娇气了? 冯蕴觉得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邢丙从长门带了十来个部曲给她,算是她的心腹,但葛广和葛义肯定是不行的,邢大郎倒是机灵,又忠心,做事也勤快,就是年岁小了点,瘦鸡仔似的,站在裴獗身边,看着就怪可怜…… “钱三牛吧,你看三牛如何?” 裴獗只见过钱三牛一次。 而且只是晃眼而已。 冯蕴以为这些不起眼的下人,不会给裴大将军留下什么印象。 不承想,裴獗点头道: “长相端正,温和敦厚,行事想必也可靠,就他吧。” 冯蕴吓一跳。 这都知道? 果然,裴獗不是那么放心她,对她和身边人,心里有数得很。 “行。就这么定了。” 说罢想想又觉得不能吃亏,毕竟三牛真的很能干,看着是个老实人,话不多,其实干活利索得很。 “那将军得付钱。” 裴獗起身,“都是你的。” 看着他拿勺子去搅锅底,冯蕴吸吸鼻子,这才闻到一点煳味。 “糟了。我的茶叶蛋。” 这顿夜食吃得还算尽兴,冯蕴找来一瓶从温行溯酒窖里带出来的桂花酿,给裴獗斟满,两个人相对而坐,喝汤吃酒,没有什么话,但画面十分和谐。 直到酒过三巡,裴獗才看着她说: “晋国使团明日来信州。我打早就要出门。” 冯蕴抬眼,“正该的。” 她平静微笑,全然不是今日拼命阻拦她去安渡的样子。 裴獗眉头微拧,“你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啊。”冯蕴怪异地看着他,“将军想听我说什么?” 裴獗沉默。 冯蕴笑起来,盛汤递给他。 “多喝点。鲜着呢。” 裴獗哪会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安渡郡的别院,是她上辈子的噩梦,她阻止他去,是不想让旧事重演。还有便是她始终如一的坚持,离间他们,不让他和李氏父女关系亲厚。 可是晋国使团到信州了,裴獗该做的事,跑不掉。 全天下人都盯着他,体面还是要的。 不然,如何令三军信服? 所以即使是不让他去安渡,她也拉来了冯敬廷做垫背。 这样,别人只会说他是被无理取闹的齐使缠住了,而不是沉迷美色,为她所惑。 裴獗没有在春酲院过夜,沐浴后抓住冯蕴厮缠一会,便离开了。 白日里两人才在营里荒唐过,他情绪得到了安抚,但对她的心火,从来没有熄灭,不是不想,是怜惜她的身子受不住,临走特地拿来“玉户”,亲手帮她涂抹药膏,看她没有受伤,这才放心带着侍卫离去。 顺便带走了钱三牛。 纪佑看着多出来的一个小厮,有点不服气。 尤其想到钱三牛往后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将军身边,比他和左仲还要亲厚,就更是吃味得很。 “将军也不知怎么想的,找夫人要来这么一个人。” 左仲不答,他再次哼声。 “是嫌我们粗手粗脚,不会侍候吗?” 左仲看他越说越不像话,沉下眉来。 “将军是为了让夫人放心。” 纪佑不解地扬眉,“何意?” 左仲压低声音:“太后殿下来信州了。据说她和将军有过婚约,夫人难免会疑神疑鬼……” 纪佑恍然大悟。 “为免夫人起疑猜测,索性让她派一个小厮在身边?让自己的行程和日常,尽在夫人掌握?” 左仲点头。 “除此,也没有别的解释。” 纪佑愣了片刻,眼珠子发直,摇头不止。 “万万没有想到,大将军竟然是这样的人……” 左仲默然不语。 谁能想到呢?他也不能。 第225章 羞辱太后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25章羞辱太后次日安渡郡大雾天,整个城池被雾霾笼罩,三丈之外人畜不分。 为此,使团出行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时辰。 濮阳漪住在驿馆里,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原想再躺回被窝睡个回笼觉,就被唤了起来。 “太后殿下召平原县君过去说话。” 濮阳漪这次是被钦点陪太后出行的。 一是因为她到过安渡郡,二是长公主认为有女眷在太后身边陪伴,行事会方便一些。 从驿馆到太后别院,濮阳漪冻得直呵气。 入得屋子,这才暖和下来。 “见过舅母。”她瞄李桑若一眼,看她双眼通红,脂粉盖不住的疲惫,一宿未眠似的,心下猜测,是因裴大将军没有来接驾的事生气。 李桑若道:“坐吧。” 濮阳漪应声:“喏。” 坐下,她抬眼,“舅母气色看着不太好。” 李桑若笑了笑,不答反问:“听说你和冯十二娘,关系尚可?” 濮阳漪知道大内缇骑司无孔不入,安渡郡又是让李桑若反复丢脸的地方,自然会派人打探,心下嗤笑,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谈不上有多好,只是贪她种的那两亩青菜喜人,常去蹭吃罢了。” 李桑若哼声。 “一个侍弄土地的妇人。也值得你纡尊降贵?” 濮阳漪但笑不语。 等着李桑若的后话。 果然,她迟疑片刻道:“等会你坐我车驾,与我同行。” 濮阳漪心下微动,“多谢舅母体恤。” 其实濮阳漪和李桑若的感情并不亲厚。 舅母和舅舅不同,中间还是隔了一层的,尤其疼爱她的熙丰帝死后,李桑若临朝听政,行事便逐渐嚣张起来,让长公主十分看不惯,常在女儿面前唾骂她。 但养面首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鲜见。 不仅李桑若殿里有人,长公主守寡多年,自己宫里也有不少男宠,说不着她。 于是彼此膈应着,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濮阳漪不知道李桑若让她同行,是为何意,但隐隐猜到与冯十二娘有关。 这个舅母…… 当真贼心不死。 濮阳漪有些幸灾乐祸。 - 辰时过,晋国使团候在别院外,分两列而立。 敖政一帮人立在右侧。 尚书仆射阮溥和掌外事的尚书主客曹郎罗鼎、大鸿胪邵澄等立在左侧。 等太后车驾驶出,众人便行礼高呼。 “恭迎太后。” 第一次看到臣子们众星捧月,齐声恭维的时候,李桑若内心还有些激动澎湃,眼下习惯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没有打帘子,只懒洋洋地道: “启程吧。” 太后出行声势浩大,宫中禁卫加使团随从,浩浩荡荡,看上去足有数千人之众,从安渡郡中街行过,引来无数人围观。 人群里有人在小声窃窃。 李桑若坐在车中,想到安渡郡传过的谣言,眉头皱了又皱。 突然,车驾停下了。 李桑若低声,“怎么回事?” 外面没有人回答。 濮阳漪瞌睡被惊醒,打个哈欠,撩开帘子往外看。 只见对面塔亭上,突然垂下一幅大红布绸,上面用墨字清楚地写着: “一粒黑痣,豆般大小,痣上长须,小而下垂。” 没有点名,没有道姓,甚至没有说什么事情,可那红条从天而降的瞬间,满街官员和百姓都看到了,凡是认识字的人瞬间明白说的是什么,不认识字的人,经人口传,也立马懂了…… 人群躁动起来。 有人低笑,有人口哨。 李桑若气得七窍生烟,手指捏得发白。 “岂有此理。” 这件事濮阳漪也有所耳闻,看她模样,心下好笑,嘴上还得安抚。 “舅母万不可动气,您以太后之尊,若和刁民计较,反而助长此事的发酵……” “不用你教!”李桑若怒目而视。 该怎么做,她心里自然有数。 别人有心激怒她,要让她在人前出丑,如果她此刻站出来大发雷霆,那才是对号入座,正中奸人下怀。 “方福才。韦铮在何处?” 她突然冷声询问。 方福才看到那条幅,身上绷得汗涔涔的。 听到太后询问,抓着机会就给韦铮上眼药。 “韦司主公务繁忙,没有消息过来。明知太后大驾到了安渡,也不来迎接,想来是手上有什么大案要案在办吧,抽不出工夫。” 他是在酸韦铮。 李桑若又岂会不知? 她冷哼,“回头让缇骑司给我查,三日内要是揪不出人来,让韦铮自行取下乌纱了断,不必来见我了。” “小人明白。贺洽那个老匹夫主政安渡,也不知都养了一群什么刁民。” 他这么说,是为了讨李桑若喜欢。 可四周都是人,嗓音放得再小,还是落入了众人的耳朵。 刁民两字,引来人群哗然。 百姓虽然不敢公然跟朝廷作对,更不敢在禁军面前辱骂太后,但发出嘘声可以啊。 一个人嘘声影响不大,可是一群人呢? 成千上万人围得水泄不通,对着太后鸾驾齐齐嘘声,满场鄙夷,禁军怎么干涉? 这一天,李桑若是在满城百姓的嘘声里离开安渡郡,在石观码头上船,前往信州的。
- 冯蕴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给鳌崽洗澡。 “做得好。”她低着头,葛广看不清她的表情,“告诉邢丙,从明日开始,让太后殿下,再多感受一些信州百姓的热情吧。” 葛广拱手:“属下明白。” 冯蕴道:“小心行事,万莫被人抓住把柄。” 葛广:“明白。” 议馆竣工,冯蕴便闲下来,有工夫打理鳌崽了。 这些日子鳌崽见风就长,看上去比最大的猫还要大上两圈,每每有人看到,都会怀疑它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猫。 冯蕴不怎么让它外出了。 好在,鳌崽也不喜欢白日活动,天亮就躺着睡觉,入夜才会偷偷出去寻食物。 府里养它,敖七常抓鱼来,可它胃口太大了,食量越发惊人,大抵是怕把冯蕴吃穷,他隔三岔五就会出去打猎,自己吃不算,偶尔会叼回山鸡野兔,给冯蕴换换口味。 有这么个宝贝在身边,冯蕴美极了,疼它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心下也暗暗寻思,要为它储备一些粮食。 等再冷些,下雪了,鳌崽便不好打猎了。 她像照顾孩子似的照顾鳌崽,把它身子洗净,闻着没什么味儿了,这才用巾子裹起来抱到屋里取暖。 “这重得哟,肉没白吃,再长下去,姐姐就抱不起了。” 冯蕴笑盈盈地将崽放在榻上,小满在旁边笑。 大满撩帘进来,手上抱着个木箱子,“夫人,你用来制脂膏的药材都备齐了。” 冯蕴头也没抬,“放着吧。” 大满问:“夫人不用吗?” 冯蕴道:“等和议后再说,这个可费工夫。单有方子不够,工艺极是讲究。” 又回头扫她们一眼。 “你们别乱动啊。稍有差池,用了可是要烂脸的。” 大满惊了一下。 冯蕴不再多话,专心帮鳌崽擦拭身子,唇角不由自主地掀了起来。 上辈子她没想明白的事情,这辈子总算弄清楚了。 陈夫人真不是个东西,将冯敬廷的私生女养在管事金志通的名下,用人家的亲娘来要挟,为其所用。 冯敬廷当然更是个畜生,看着亲生女儿被搓磨,不闻不问。 她替阿母不值。 大满十六,小她一岁。 冯莹十五,小她两岁。 也就是说在他满嘴的恩爱里,身上根本没有断过桃花,甚至都不止跟一个妇人厮混。 “夫人。” 安静的室内,突然传来大满的低唤。 她踌躇着,看着冯蕴,突然对着她跪了下来。 “仆女有罪。” 从她喊那声夫人,小满就觉得不对劲,见状慌得脸都白了,叫一声阿姐,也忙不迭地跪下,望了望冯蕴不动声色的脸,又看看大满。 “你怎么了?阿姐,你做什么错事了?” 大满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小满更着急了,“你做错了什么事,你快告诉女郎啊,女郎会原谅你的。” “小满,你先下去。”冯蕴将半湿的巾子递给小满,然后抱着鳌崽坐在一侧的木榻上,懒洋洋地抿了口茶。 小满瘪着嘴,紧张地下去了。 目光里满是请求。 冯蕴笑了下,看着大满低垂的额头。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傻。所以无须隐瞒,有什么就说吧?” 大满跪地垂眼,双手俯在地上。 “金闺客的方子,让姜大拿去誊抄了。” “哦。”冯蕴轻飘飘地撩开眼,“只是如此?” 大满抬头,对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些心虚,手心湿冷,脊背汗渍。 她选择坦白,是因为现在的冯蕴聪慧得无人能及,她自认为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是,让她公然背叛陈夫人,将一切坦白,又缺少勇气。 她不知道说出来的下场,是什么。 会更好,还是会变得更差。 冯蕴却有些烦了,轻捋一下发丝,淡淡开口。 “你可知我为何把你留在身边。还一直留到现在?” 以前见读友问起,“李桑若身上有黑痣,怎么可以进宫”一类的,没有统一回复过,昨天写到黑痣,又有读友提及,这里说一下:不是每个朝代的帝王采选都那样严格,更不是每个朝代嫔妃侍候都会脱光裹着被子送入帝宫。我们的历史很长,什么样式的都有,哈哈。 本文架空在世族门阀当权的社会,世家大族对皇族有着极大的主导力,在这样的社会里,帝王选妃身不由己、甚至看世家脸色的事情,历史上也并不鲜见。 因此,李桑若能成为帝妻,靠的不是选秀,是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家族背景。 李桑若:我丢!作者太过分了,非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胸前有个黑痣是吧,传这么久了,还不肯放过我,拿出来单拎一说。来人,给我拖下去……找两个美男侍候! 二锦:呵呵呵,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吗? 冯蕴:妈,你是。 裴獗:…… 淳于焰:岳母,我富可敌国,要什么美男都有,男主的事……考虑考虑我? 敖七:我会捉鱼。 萧呈:来,江山给你。 裴獗拔刀! 读友:打起来打起来,打痛些! 第226章 如此想要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26章如此想要大满让冯蕴吓得不轻。 头低垂着,一眼不敢多看,声音怯怯。 “夫人良善。” 冯蕴不紧不慢地啜口茶,慢悠悠地看她。 “早知你有二心,仍留你在身边,是看在小满的面上。” 小满上辈子为了救她被李桑若活活打死,大满当时也在挨了一顿,若非她身子强壮,自己硬挺过来,只怕也香消玉殒了。 “女郎……”大满嘴唇哆嗦两下,换了称呼,情绪也激动起来,可喉头挤不出只言片语。 冯蕴看她一眼,“想说什么,说吧。” 大满闭了闭眼睛,“当初是陈夫人吩咐大满,跟着女郎,监视女郎。但这么久以来,大满从未跟陈夫人禀报过女郎的半点私隐……” 冯蕴问:“你为何不说?” 大满垂下眸子,“陈夫人原本盼着女郎入营后,不堪屈辱而自尽。女郎死了,冯家和陈夫人便清静了。为此,陈夫人交代我,要常常撺掇女郎,让女郎为名节,为冯氏声誉,自我了断……” 冯蕴瞥着她,不说话。 大满道:“女郎知晓,大满从未这样做。一直盼着女郎振作起来,盼女郎得将军青睐,另谋一条出路。其实,其实大满,早就得罪陈夫人了……” “可你并非为我。”冯蕴不客气地笑着回应,“你是聪明人,你很清楚,我死了。陈夫人也不会饶过你……” 大满无措地点点头。 “女郎聪慧,大满这点心思瞒不住您。无论大满是为自己,还是为女郎,都是想要活下去,也真的从未出卖过夫人……” “如果你出卖了,此刻便不会站在我面前说话。” 冯蕴盯住她。 半晌,轻笑一声。 “你猜,我今日为何要跟你摊牌?猜中了,我便饶你。” 大满想了想,“女郎要么是想处置我,让我死得明白。要么是希望我为您做点什么……” 冯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世道,人人都把女子视如草芥和男子附庸,可女子的心思多巧,有哪一个是蠢笨的呢?只是造化弄人,生而有命,被拘束在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中,一生一世都不得解脱而已。 冯蕴本不想再用大满。 背叛过的人,心里永远存有芥蒂,不会再全信。 可这一刻,她突然想给她一个机会。 如文慧、应容,如南葵、柴缨,如姜吟,又如骆月一样。 她们未必都纯善,可她们都在这乱世里汲汲营营想寻一个活法…… “为自己而筹谋,不算大错。” 冯蕴目光凉凉地盯住大满,唇角挂点笑。 “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掂量吧。信陈夫人,还是信我。你选我,从此便不要有所隐瞒,更不要在我眼前耍花招。你选她,我也不会要你的命,看在姐妹一场,容你自去。” 听到“姐妹一场”,大满的眼泪便无声无息地下来了。 “女郎……你,你是不是都知道?” 冯蕴拎起几上的茶盏,微笑看着她,将热茶斟满,一语不发。 大满咬了咬下唇,声音轻细得不能再轻。 “女郎好心放我自去,可天下之大,我一个贱仆之身,能去哪里?这些日子,跟在女郎身边,我已然看明白了,只有女郎,是真心怜惜女子不易,是真心对我们存有善意……” 她双手端正向前,磕头拜下。 “大满愿意追随夫人,做牛做马,只盼夫人有朝一日,能为大满做主。” “起来吧。” 常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益的交换,有时候比谈心论情,稳固踏实。 冯蕴勾起唇角,“我无须你的真心,也不会对你承诺什么。但我冯蕴若有得势一日,定不会亏待自己人。你要的公道,你娘要的公道,我都会帮你们讨回来。” 大满咬着下唇望着她,哭着俯跪在地,泣不成声。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冯蕴沉声问:“何事?” 来人是小满,声音紧绷得有些害怕。 “女郎,葛大哥要有事禀报。” 冯蕴望向大满,“下去吧,记得常给陈夫人去信,殷勤一些。” 大满愣了愣,很快意会,“等仆女写好,交给夫人过目。”
冯蕴嗯声,伸手揉着额头。 门开了。 小满扶住大满哭得颤抖的双肩退下,不时替她擦泪,问她发生了什么,大满摇头不语。 葛广看一眼,掩上门,上前行礼拜下。 “女郎,晋国使团已到达信州。” 冯蕴微微沉默一下,“韦铮那边如何?” 葛广低头:“小人看到韦司主、大将军,谢将军、敖将军,信州所有守将,都在码头上迎接晋国使团。太后的楼船一靠岸,小人就回来报信了……” 李桑若终于来了。 冯蕴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这个时候,她不在意李桑若跟裴獗见面会如何,只是期待,李桑若看到宋寿安还活着,活得那么不堪,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道:“再探。” 葛广应声,临走又回头道: “今日春酲院添了不少守卫,里里外外看守极严。叶侍卫说,是大将军吩咐,还说近期夫人出门,侍卫营定要随行……” 冯蕴扬了扬眉梢。 “知道了。你差事办得越来越好,记得去领赏。” 葛广满脸笑意,拱手:“多谢女郎。” - 江边雾气散了。 没有阳光,天气阴沉沉的。 信州守将从上到下,冒着寒风候在码头。 可船靠岸好久,太后殿下也没有下来,只有以敖政等使团成员,陆续带着家仆下船,与他们同样站在凄厉的冷风里,恭迎太后。 安渡郡的事,太后面子过不去。 但李桑若平常再是骄纵,大事上很拎得清,少使脾气。 这半晌不出来,是给谁下马威呢? 主客曹郎罗鼎道:“大将军,太后两次召你不来接驾,不如将军上船去恭迎太后出舱,也可让诸位臣公少吹一会冷风?” 裴獗瞥他一眼。 “曹郎是在埋怨太后,让你久等?” “下官鲁莽,鲁莽了。”罗鼎讨了个没趣,尬笑两声打住。 众臣在码头吹着冷风,等着太后大驾。 可李桑若这会子,在船上吐得稀里哗啦。 本就情志不畅,再加船身摇晃,她很是难受,吐得乱了仪态,坏了妆发。 洗漱一下,看着铜镜里容颜憔悴的自己,不想这般模样去见裴獗,非得让宫女将收拾规整的箱笼打开,重新更衣盘发,梳洗打扮,添上胭脂,让气色好看一点。 一年多没见了。 她不想让裴獗第一眼就看到她的狼狈。 风姿艳美地出现在他面前,是她想了好久的场面,怎可功亏一篑? 于是,万人候在码头,太后仍在梳妆。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李桑若才缓步从船舱里出来,珠环点缀,琅珰作响,额上坠着的蓝色宝石在河风里闪烁,光彩照人。厚厚的一层脂粉抹在雪白的肌肤上,乌发云鬓,妆容整齐,一派富贵华丽之态,在两名宫女的扶携下,寺人引路,排场很大。 臣众高呼。 “恭迎太后大驾。” “太后金安。” “众爱卿免礼。”李桑若居高临下扫视人群,抬了抬手,目光迫不及待地锁定裴獗。 他站在人群里是那样显目。 无须刻意,一眼就能看到他。 那一张清峻冷漠的脸,一如既往没有情绪,过人的身高,在一群高大的武将中间,也英武过人,铠甲在身,泛着寒光,默然伫立,如同拯救万众于水火的神祇,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力量…… 让她看到他就走不动路,腿软,连心跳都似乎消失了。 对上他的眼神,双颊便火辣辣发烫,恨不得倒在他的怀里,想让他抱她,亲她…… 她是如此想要得到他…… “裴爱卿。” 轻轻软软的声音,带着慑人的力量,突然传来。 人群的目光都落在了裴獗身上。 他两次抗命,可谓狂妄至极。 眼下太后唤他,势必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有人担忧,也有人幸灾乐祸。 不料李桑若那语气,不仅没有半点责怪,更不像是质问,隐隐听来,甚至有些久别重逢的雀跃和暗藏的欣喜。 “你近前来。” 第227章 烂人烂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27章烂人烂事一年多未见,李桑若思念得紧,看着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手扶辟雍剑走出来,目光隐隐闪烁。 码头上众臣的目光,也都落在裴獗的身上。 然而,他往前两三步就停下,恭敬行礼。 “请太后示下。” 李桑若不满他离得那样远,下意识撇了一下唇,轻拢裘氅。 “裴爱卿,上前些听令。” 裴獗拱手:“微臣身携利器,不敢冲撞殿下。” 李桑若心里莫名一窒。 他是怕剑气冲撞她? 还是怕他屋里那贱妇不高兴? “无妨。”她想了想,在众多臣公面前,又不好坏了规矩,于是道:“你解下兵器,近前便是。” 裴獗沉默一下:“恕末将不能从命。”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 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裴獗都敢公然抗命? 天阴沉沉的,周遭冷肃一片。 李桑若脸上挂不住,声音厉了几分。 “是哀家的话,不好使了吗?” “殿下。”裴獗道:“战事刚过,信州城并不太平,匪患横行,贼势甚众。北雍军上下不卸战甲,不解兵器,不敢掉以轻心,还望殿下见谅。” 李桑若看着他,心中微微一窒,顿生寥落。 说得头头是道,全然是借口。 不卸战甲,却可以娶妻。 不解兵器,却跟那冯十二娘荒唐? 裴郎啊! 怎会这么冷漠又这么令人心动呢? 李桑若默默注视他片刻,换上端庄从容的声音。 “大将军忠勇,国之良臣。” 众臣纷纷附和。 李桑若垂着眼帘,摆摆手。 “摆驾翠屿。” - 翠屿在临河的一座小屿上,三面环水,很是雅致。这便是所谓的行宫,为了接待李桑若临时布置出来的,和安渡别院一样,原本只是一座修筑华丽的私宅,朝廷征用了去。 宋寿安和韦铮前后脚过来,便是为了办这个差事。 午时已过,寒风更胜。 翠屿外平直的青石路上,李桑若的马车徐徐而行,众臣前后跟随护驾。 骨碌碌的车轮声里,李桑若隔着帘帷,看着骑在踏雪背上那个挺拔的背影,心里的涟漪一圈圈放大。 多年来的渴望,好似都集中到了这一刻。 她看得到外面的裴獗,但裴獗看不到他。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初次见到裴獗的样子。 那年他十六,她十五。 他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她也如此刻一般,隔着一层纱帘,看他手执长枪,在炽烈的阳光下舞得虎虎生风。浑身的肌肉好似活过来似的,鼓出羞人的力量,劈刀迈腿时,紧束的腰身下,更是鼓鼓囊囊一大包,那样宽松的衣裳都遮挡不住,比谁都显眼。 其实那时她就知道他长得很不一般,是小姐妹说的那种极有天赋的郎君。 那天从演武场下来,小姐妹听说她会许给裴獗,还私下里玩笑她,说裴郎身高体硕,往后她是要吃大苦头的…… 十来岁的贵女们似懂非懂,但说起闺房事,个个新鲜又有趣,浑然不输男儿。 她那时候还很害羞,隐隐期待,又隐隐害怕。 可是,她等着吃那苦头,等了好久,等到入了宫,生了孩子,仍没品尝到那传说中无尽的快意…… “太后殿下驾到,启开中门。” “喏。”山呼海啸的声音,没有打断李桑若的思绪。 她心思有点飘,双眼迷离地看着那人,唇角微微抿起。 守卫伫立在大门两侧,眼看马车即将行至中门,一个浑身脏乱的人影突然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 “殿下救命啊……” “小人有冤!” 咚的一声,那人被反应迅速的侍卫拦下来,摔在地上。 可人被制住了,嘴却没有停下。 他挣扎着,大声嚷嚷。 “宋司主与殿下恩爱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殿下怎生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陷害,折辱而死……” 李桑若脑子里陡然一白。 猛地拉开车帘,惶急中顾不得仪态,苍白脸指着那人。 “哪里来的疯子胡说八道,给哀家堵住他的嘴!” “殿下……” 那人还要挣扎,只见韦铮大步上前,当着臣众的面,一言不发地拔出腰刀,唰一下从那人脖子上抹过去。 鲜血溅出,喷他一身一脸。 他面无表情地收刀,转身朝马车抱拳。 “禀殿下,逆贼已伏诛。” 李桑若方才气得差点从马车上滚下来,眼看来人已死,这才松口气,慢慢地坐稳回去。 “此等逆贼,就交由韦司主处置吧。” 韦铮应诺,回头看去。 那人睁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还没有死透。 但他说不出话了,也不会再让人知道,始作俑者,正是取他性命的人。 韦铮眼睛微眯,示意随从。 “抬下去!把地面擦洗干净,别污了太后的眼。” 翠屿门外,一阵尴尬的冷场。 为免鲜血冲撞太后,李桑若的仪驾是从角门进去的。 臣公们沉默跟上。 方才发生的事情,好像谁都没有看见一样。 经了这番波折,李桑若也没有兴致再赴接风宴了。 即便她很想单独找裴獗说说话,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有些尴尬,不敢面对。 她不知裴獗听到那些传言会怎么想她,会不会也认为她是残花败柳? 一定会的。 所以他才会对她这样冷淡。 李桑若紧紧攥着手,不敢再看裴獗。 她怕她控制不住,会当众抱住他哭诉自己的委屈,哭诉她自从得知不能嫁给他以来,承受的那些钻心刺骨的痛楚,还有漫长的岁月里,对他疯狂的思念…… 李桑若疲倦极了。 索性叫大家各自散去。 独独留下韦铮一人。 “今日那人是谁?” 韦铮道:“宋寿安的心腹,那日让这狗贼逃了,不料竟躲在这里,跑到太后跟前告状。” 李桑若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 “宋寿安,死了没有?” 韦铮抬头,神情没什么变化,双眼却阴凉凉的。 “殿下,这狗贼还等着见殿下一面。” - 翠屿本就建在水中小屿上,潮湿阴冷。 柴房里光线暗淡,又格外严寒几分。 宋寿安就那样被捆绑在柴房的木桩上。 不远处的火盆里,是燃烧的烈焰,却暖不了他半分。 李桑若在门外站了片刻,才慢慢走进来。 她知道宋寿安被火烧伤,有心理准备,可猛然看到那张受伤后变得古怪狰狞的脸,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是何人?” 韦铮平静地拱手。 “乱臣贼子,宋寿安。” 看到昔日情敌变成如今模样,韦铮心下还是很舒爽的。 尤其是李桑若那一副看到苍蝇的表情,取悦了他。 但他没有忘记,要做的事。 “微臣怕被人察觉,一直将宋贼拘禁在此,只等殿下来,亲自审问。好教方福才心服口服。” 李桑若看他一眼。 灼灼火光中,她的眼睛冰凉一片,从韦铮手里接过画押的供词,眉头蹙起,冷笑。 “你可真给我长脸。” 她是对宋寿安说的。 可宋寿安的脑袋低垂着,一身全是血污,凌乱的长发披散下来,半点反应都没有。 李桑若:“死了吗?” 她希望他死了。 可韦铮似乎不这么想。 他走到一侧,拎起墙角的水桶,当着李桑若的面迎头泼上去。 宋寿安动了。 低低的呻吟,带着痛苦和绝望…… 直到看到李桑若的脸。 这才猛然清醒般,睁大了眼睛。 “殿下……殿下救我……” 他垂死挣扎,含糊地喊叫。 可李桑若脸上,没有半分怜悯。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那张脸了,看上去令她无比厌恶。 可就是这么一个烂人,她居然宠了他许久,给他高官权力,富贵荣华,但他不知足,竟和娼妓厮混。 而且,在入宫侍候她以前,他早就脏了,还亲手杀了他的发妻…… 李桑若忽然笑了起来。 不知笑的是谁。 柴房幽暗的火光下,她苍白的容色添了几许残忍的意味。 “你说,是方福才指使你的?” 宋寿安双眼如同死灰,早已崩溃无神。 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能将他从刑架放下来,能让他舒舒服服地躺下,能让他得个好死,别说指证方福才,就算是让他指证太后,他也会毫不犹豫…… “是。” 他怕李桑若听不见,又虚弱地点点头。 “是……方公公……杀的人……方公公……让我骗太后殿下……” 李桑若方才已经听韦铮说过,可对于方福才犯下的事情,她并不怎么上心。 她只想快点了结此事。 “他伤得如何?” 宋寿安死了才是最好的。 然而,韦铮给了她一个失望的回答。 “我来信州前,大将军好生给他治着伤呢,除了脸和……下面毁了,别的都好的,皮外伤。不打紧。” 李桑若没听清。 “你说什么?哪里毁了?” 韦铮看她一眼,从刑架边抱起一个小瓷罐,双手捧到李桑若的面前。 “大将军交给我的。让微臣务必亲手交给太后……” 李桑若仍没反应过来,“何物?” 韦铮瞄一眼半死不活的宋寿安,“宋寿安之物,大将军让人割下来的。用盐腌着,这个天,应是没有坏掉……” 李桑若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的视线从宋寿安的脸,慢慢落入罐子里,那盐渍的物什变了颜色,格外丑陋…… 恶心感便那样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呕……” 她突然捂住胸口,呕吐两声,将手伸给韦铮。 “扶哀家出去,快!扶哀家出去。” 韦铮扶住她的胳膊,回头望一眼在刑架上挣扎呜咽的宋寿安。 “这东西怎么处置?” 李桑若狠狠剜他一眼,头也不回。 “丢去喂狗。” 韦铮心中冷冷一笑,低声道:“那姓宋的呢,他和方福才勾结,欺瞒太后,罪大恶极……” “让他死。让他去死。”李桑若咬牙切齿,着实恶心坏了,半步都不愿停留,徒留宋寿安痛苦地嘶吼。 门再次被重重合上。 韦铮道:“依臣所言,宋贼眼下还不能死……” 李桑若猛地抬头盯住他。 “你说什么?” 韦铮道:“臣以为,宋贼是方福才一案的重要证人,他还死不得。” 李桑若从来都没有要动方福才的心思。 一来,方福才对她忠心,好使唤,她不在意方福才贪墨的那点小钱。谁不贪呢?换一个人来,不如他好用,说不定更贪。 二来,韦铮和方福才狗咬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争宠而已,构陷罪名的事情,她见多了,并不想真的把方福才打压下去,让韦铮得意。 他们互咬,才是李桑若想要的。 没有绝对的忠心,但有绝对的敌人。他们仇恨对方,她才能在中间掌握平衡…… 这个道理,是她从熙丰帝身上学来的。 要不然,熙丰帝病弱之躯,又如何左右裴冲裴獗父子,让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 她从那个早死的男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都是他教的,都是…… 李桑若走得很快,胳膊有些僵硬,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似的。 “方福才的事情,我会说他,你不用再管,交由我来处理。缇骑司眼下最紧要的案子,是弄清安渡郡刁民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他们坏我的名誉,也坏你的……” 李桑若说到这里,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冷冷地抿唇。 那些人攻击的只有她。 连韦铮和骆月的事情都被摘了出去…… 可恶! 她轻笑两声,阴阴地看韦铮一眼。 对他再生怀疑。 韦铮好似没有察觉,扶住她冰凉的手臂,仍在试图说服。 “殿下,小恶不止,大恶难治啊。”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李桑若不耐烦了,那张脸白得像鬼似的。 韦铮这才发现,她气色很不好。 “殿下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宣太医前来?” “不用……”李桑若话未落下,胸腹里又是一阵翻腾,好像有人将手伸在五脏六腑里翻搅一般。 每当宋寿安那东西在脑海里晃过去,恶心感便多添了几分。 再呕吐一回,她缓过气。 “罢了,去传太医令来。” 这章比较长哈~~mua~ 感谢姐妹们支持。 冯蕴:今天我都没出场,还被人叫贱妇,妈,我不服! 韦铮:没事,你姐夫帮你治她。 裴獗:??? 淳于焰:哪来的大脸怪自称姐夫?问过我同意了吗? 敖七:楼上脸更大。 萧呈:我脸好看。 众:楼上脸无比大! 第228章 你跟我走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28章你跟我走宫女应声离开,韦铮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往寝房而去。 她住在南院,那边向阳,屋子里烧得极暖,二人入内,李桑若面色灰败地坐下,魂不守舍。 “杀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韦铮看她眼底尽是红丝,满是疲惫之色,眉头蹙了下。 “殿下,方福才的案子……” “哀家说杀了便杀了。”李桑若陡然怒了,双眼死死盯住韦铮,“你非得留他,是想看哀家出丑不成?韦铮,你存的是什么心?” 她的脾气越来越坏,稍一不慎便大动肝火,要打要杀,周遭宫女寺人全都低下头去,面露怯色。 韦铮默然拱手,“是。” - 太医令濮阳礼,拎着药箱匆匆而来。 “微臣叩见太后殿下。” “免礼。”李桑若虚弱地抬抬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但濮阳礼是个慢性子的人,素来守礼节,硬是行一番虚礼,这才半跪下来,为李桑若诊脉。 室内没有一丝风,沉闷而安静。 李桑若的脸色很是难看。 苍白的唇,看上去半点血色都无。 濮阳礼垂眸片刻,不时抬头看她面色,似有踟蹰…… 李桑若最厌恶他吞吞吐吐的样子。 “老医令有话但说无妨。” “是。是。”濮阳礼喃喃两句,慢慢退后两步,跪地行个大礼。 “请殿下屏退宫人。臣才敢说。” 李桑若眯起眼,看他片刻。 “你们都下去。” 又冷冷看向韦铮:“你也下去。” “喏。”众人齐齐应声,鱼贯退下。 韦铮默默关上门。 濮阳礼面色仍是紧绷着,“请殿下先恕臣无罪……” 李桑若难受得快要昏过去了,受不得濮阳礼这性子。 “再犹犹豫豫,哀家就要你的脑袋。” 濮阳礼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不敢看李桑若的表情,压着嗓音道: “回殿下,据臣诊断,殿下这是……害喜呀。” “什么?”李桑若几乎当即直起腰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濮阳礼。 “太医令,你是不要命了吗?竟敢在哀家面前胡言乱语?” “禀呈殿下,微臣家族世代行医,不敢妄言。”濮阳礼再次叩下,肩膀绷得微微发直。 “殿下确实有了身子,足有三月余了。” 轰! 李桑若耳窝嗡鸣,整个人软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怎么会? 她每次都不许那贱奴弄在里面,为何还是会有上身子? 是他故意的。 那贱奴要本事没有,却贪婪成性,坐上缇骑司司主之位仍不甘心,以为弄个孩子便可以绑住她,为所欲为吗? “混账东西!混账!” 又怂又贪的蠢货! 正该杀他一千遍,一万遍,碎尸万段才好。 可…… 她摸了摸肚皮,眼睛一愣,猛地将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再盯向濮阳礼时,眼神里分明添了杀意。 “今日之事,若传出半个字的风声,我便诛你濮阳家九族!听明白没有?” 濮阳礼额头及地,“无须殿下交代。濮阳家有祖训,医者不可多言患者之疾。殿下大可放心。” 李桑若重重哼声,这才坐回去,身上像歇了气似的,看着他。 “太医令,你来替哀家想想办法,要如何拿掉这个孽种?” - 冯蕴并不知道翠屿发生的事情,午后就带着人去了议馆。 议馆的安防由温行溯负责,他和申屠炯、杨圻等人这些日子,都住在议馆里。冯蕴怕他食宿不好,特地带了信州城的吃食过去。 晋国使团一行,几乎是与她前后脚到达议馆的。 除去太后和阮溥等高官重臣宿在信州,负责和议的其余吏员,一律提前过来,安置在议馆北院。 他们要做一些和议相关的差事,随行人员不少。 人一来,冯蕴议馆外的店面也就热闹了起来。 尽管议馆里准有大食堂,但大锅菜的味道远不如玉堂春厨子的手艺。 冯蕴去的时候,南葵、柴缨和伙计们都已经忙疯了。 许是看出了什么门道,城里几个酒楼食肆的商家,嗅着商机就跑到了鸣泉镇。 有人到处打听,想在议馆附近买地。 有人更急功近利一些,直接找到邢大郎,要租他们剩下的店面。 冯蕴经营不了那么多店铺,理所当然当包租婆。 于是,这个早些时候看都没人看一眼的地方,被她以不低于信州城店铺的价格租了出去。
“夫人真是好眼光。” 从无人问津到门庭若市,众人兴奋得放眼放光。 但南葵又不免担心。 “等和议结束,是不是就没生意了?” 她和柴缨刚尝到做生意的甜头。 每天算计着利润,看着营收,心里可太美妙了。她们可不想做不成生意,再去伺候男人。 冯蕴知道她们的担忧,微微一笑。 “不会。你们想,和议为什么会定在鸣泉镇?因为它是信州通往并州,再往恒曲关的交通要地,水陆两便。和议结束,便是晋齐两国的边地口岸。” 又笑了声,“咱们的店面可是黄金地段,现在不是被人抢着求租吗?这些人可都是人精。我看走眼,他们也不会看走眼的。” “再精也没有夫人精,再精也比夫人慢了一步。”邢大郎笑得见牙不见眼,“要不是夫人早早抢占商机,哪有我们的好生意。” 几个人对着冯蕴轮番夸赞。 冯蕴笑着,在人群里扫一眼。 “怎么没见姜姬?” 南葵笑道:“早上还在的,晌午时说去镇里一下,还没有回来吧。” 姜吟和伙计不同,南葵不好管束她的,自然也不便过问行程。 冯蕴点点头。 突然想到,好像淳于焰也有两日没出现了? 冯蕴扬了扬眉,等店里食客渐渐稀少,这才带着人出门,想看看其他店面,再畅想一下这条小街未来的繁华景象。 不料走出食肆,迎面就看到敖七和敖政走过来。 相视一眼,互相行礼问个好,冯蕴就离开了。 没想到刚回店铺,敖七就找上门来。 当着那么多人,他眼巴巴地盯住冯蕴,双眼通红,委屈得让人不免想到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敖将军。”邢大郎提醒他,“您找夫人有事?” 敖七不说话,走到冯蕴跟前。 “舅母,借一步说话。” 冯蕴察觉他神色有异,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到店面的后方。 后面是住处,然后有一个小院,院里堆放着食材和灶房用具。 冯蕴觉得冷,双手抱臂,看着他。 “说吧。” 敖七却沉默了。 双眼赤红地看她许久。 “女郎。”他唤冯蕴旧时称呼,声音低哑伤感。 “我家里为我订了一门亲事。父亲说,和议结束回到中京,就替我操办。” “是崔四娘子吗?”冯蕴道:“恭喜。” “我不想听这个。”敖七红着眼睛,眼睛狼光闪烁,“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冯蕴对上了他锐利的目光,微微蹙眉。 “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敖七沙哑出声,像一个无辜的孩子。 冯蕴一怔,“没有。” 敖七颀长的身躯刹那僵硬,挺拔的脊背好似都弯了下来,但眼里仍带着一抹希冀的光芒,看着阴沉沉的小院,也看着冯蕴冷冰冰的脸色。 “如果,你刚入大营那时,我便抢在阿舅前面,讨你过来,你会同意吗?” “不会。”冯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得平静而冷漠。 “小七,你还年少,在我眼里,即便你不是晚辈,那也是从来没有男女之情的小弟弟,是一个喜欢鳌崽的人,因此,我会很感激你对鳌崽的好,但不会生出那等心思。” “我不仅是喜欢鳌崽的人,还是喜欢你的人。” 敖七冲口而出,双眼泛着光。 “我从第一天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冯蕴抿着唇,不说话。 空气好像忽然便低压了下来。 冯蕴道:“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这点喜欢无足轻重……” “你很大岁数吗?”敖七突然有些着恼,“冯蕴,你就比我大一岁。” 直称其名。 这是第一次。 冯蕴都让他气笑了。 “你叫我什么?” “冯蕴。阿蕴。”敖七目光炽烈地盯住她,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伤心得双眼发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冯蕴不知道说什么。 父母包办的婚姻,是常态。 以前的她也不能反抗。 要不是冯敬廷狠心,她也走不到这一步。 但她不能撺掇敖七去反抗。 因为不容于世俗的路,太难了。 “女郎。”敖七突然贴上来,拉住她的手,急切地道: “你跟我走好吗?你跟我走!” 抱歉抱歉,今天有事耽误了,晚点一个小时…… 下一章,再等等。 第229章 冯蕴想抽回手,可敖七握得很用力。

“小七。”

她眼神锋利,冷冷地警告。

“注意分寸。我是你舅母。”

敖七双眼通红,跟没听到似的,

“可你心里有阿舅吗?从来没有对不对?”

冯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我和你阿舅的事情。而且,谁告诉你,我心里没有你阿舅的?”

“你就是没有,我看出来了,你心里谁都没有。”敖七双手垂下,执拗地盯住他,嗓音里有一种冯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冷意,冰锥子似的刺过来。

“我阿舅心里也没有你。你们两个,都是薄情之人,谁也没把那场婚礼当回事。”

“臣韦铮觐见。”

今日的韦铮却没点开地。

韦司主心神恍惚地坐着。

一声高咳。

“他退来,陪哀家说说话。”

“来了来了,温行溯到翠屿了。”

你是在意,只要自己活得恣意慢活。

冯蕴眼外坏似染下了雾气,喉头哽咽一上,弱迫自己热静上来,坏像上定了决定似的。

我喜爱的不是那样的男郎啊。

冯蕴摇了摇头,“你满心都是他,你纵是再坏,又没什么用?你是想要什么崔七娘子,可父母命,媒妁言,你是娶也得娶。”

汤成却浑然是在意,“是用劝你。我们做初一,你做十七。我们不能,你为什么是开地?”

气味放小了旖旎。

韦铮道:“微臣正在调查安渡郡的事情,刚没些眉目……是知殿上没何吩咐?”

堂堂临朝太前,在先帝死前怀孕,传出去实在是堪。

李桑若问:“他是去见小伯吗?”

“走吧,你送他出去。”

女人在门里,落地没声。

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我胡说八道的。”

但敖七是前悔那么做,你开地眼后的难关过去,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来想去,也想是出什么坏的法子。

你渴望的,得是到,又是得是去接受一个又一个你是想要的女人。

“阿獗。”韦司主高高喃喃,恍若梦境。

他矛盾得就像一个孩子,痛恨自己幼稚,又一次次在她面前犯幼稚的错。

宫男道:“司主还有没……”

冯蕴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你记得没小夫说过,胎儿八个月后胎坐得是稳,要禁房事。

敖七激烈地推开我的手。

韦铮见少识广,怎会感受是到暧昧?

既如此,房事便是会让胎儿自然流掉的……

你委屈极了,从熙丰帝到宋寿安,再到韦铮,从委屈求全到主动求欢,看似变了,其实从来有没变过。我们全是是你要的,

敖七:“这你要替他阿舅少谢他了……”

他想去破坏他们,又无力破坏,不忍破坏。

冯蕴红着眼睛,“你还没发了,老天也听见了,要做数的。”

李桑若心是在焉地笑了笑。

“我谢你什么?”

我也是知在开地什么,双脚就像钉在门口,怎么也迈是过这道门槛。

许州冯家如何?

敖七眉头几是可察地蹙起。

-

韦司主情绪没些紧绷,沉默片刻,又让大黄门出去看。

李桑若微愣。

“他告诉你,如此人生,还没什么乐趣?”

父亲容是上那个里孙,皇帝长小了也是可能容得上一个同母的弟妹。

“有事。”你笑了笑,给李桑若传达力量似的。

当着这么少齐使的面,我一定难堪极了。

偶尔都是我来保护腰腰的。

多年冷血,敢作敢为。

而那些,全因为你。

“少谢男郎。你知道你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一个男郎尚且如此开地,我一个女儿竟是敢拒婚吗?

敖七看我傻子似的,有语至极。

“你开地他。如此厌恶。”

冯蕴看着你笑,声线严厉。

“你是认真的。”汤成道:“他会看到的,敖七。你对他的心,从来都是认真的,你是是大孩子。”

你蒙了,问汤成娥。

你是低兴便不能是理,给我们上马威。

“咳!”

“我无能,又不甘心。我什么都比不过阿舅,这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此来维护可怜的自尊……”

“温行溯来了吗?”

大孩子真的想得没点少啊。

“他不能是厌恶你。但你会守着他,做他一辈子的侍卫。你对天发誓,冯蕴此生,非汤成是娶。一辈子都是娶。否则,便让你天打七雷轰,是得坏死!”

李桑若:“阿蕴……”

“门开着。”韦司主吸气,压着情绪淡淡地道:“退来吧。”

可裴獗是会入你的房,更是会下你的身。

“小兄找你。”

你想要的是裴獗。

有论你做什么决定,再惊世骇俗,李桑若都是会说什么,哪怕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说,“你在他身边。”

敖七看了冯蕴一眼,看着我颓然地收回手,换下笑容转身看向汤成娥。

你要的,是是买这些地,开几个店铺这么复杂,你要更少。少到不能护住自己,再是像下辈子这样,受人摆布,有力说是。

“没关系,或许你是对的。”

韦司主拿绣枕靠着,坏整以暇地对镜通发。

“对不起。”敖七低头,突然惭愧。

李桑若暴躁地点点头,“方才在议馆门口看到。”

末了又笑一笑,“尚书令指名道姓,要他后去。”

又朝李桑若行个礼。

敖七微微勾唇,“告诉冯家人。想见你?送下帖子,到信州登门拜访吧。”

你得神是知鬼是觉地弄掉它……

敖七抿嘴,“小兄,他真坏。”

要是以后,我定会欣喜若狂地扑下去,得心下人的恩宠,岂是是比吃了蜜还甜?

方才因为嫉妒而生的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突然便泄了下去。刺向她的刀子,没有刺到她,反而捅穿了他自己的心脏,疼痛得不知所以。

冯蕴看着你交代那些事情,心窝坏似被沉甸甸的情绪塞满。

坏女儿当顶天立地,行事磊落。情爱之事,求是求是来的,等我成长到阿舅这样伟岸,敖七自然会低看我一眼,

里面传来李桑若的声音,“阿蕴。”

敖七沉着脸,是顾冯蕴在侧,叫葛广过来。

李桑若目光微暗,“家门是幸。继子悖逆,还能怎么说?”

屋子外有没别人,香气熏人。

“你都想坏了,你比阿舅年重。肯定将来,阿舅走在后头,就由你来照顾他……”

世俗说法如何?

总没一天,当我娇妻美妾在侧,想起过往情愫,也只是一笑而过。

韦司主重抚一上脸颊,望着铜镜外的自己。

你眼外带着笑,眸色流光,有没去刺伤我,可字字都像刀子,将多年郎的一颗痴心,刺得一零四落。

“大一。”敖七厉色道:“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们都上去吧,让温行溯独自一人退来。”

“你有当他是大孩子,可毒誓,是是能乱发的。”

“太前殿上?”

“他何苦……”

我艰涩地看着敖七。

声音未落,人已小步离去。

片刻,这大黄门回来了。

冯蕴看你沉默,沙哑着声音,“你知道他是会跟你走,你原也有想过要弱迫他。你也是在乎他没有没把你放在心下,但你会一直把他放在心下。”

我很怕汤成背下是孝尊长的骂名。

是能怪你狠心。

冯蕴愣了愣,有听出话外的玩笑,激动得心脏怦怦乱跳,“你说到做到,你等他,一直等……”

多年的感情单纯执着,但敖七知道,那是会消散的。

“他见到人了吗?”敖七问。

韦司主回头,“怎么是退来?”

“我们是怎么给他难堪的,你便怎么帮他讨回来。”

韦铮有没听到回应,又在里面重唤了一声。

韦铮是是你盼着的这个女人。

“准备车驾回信州。”

那个孽子,本就是该来。

你抚着尚有动静的肚皮,看着宫男放上纱帘,鱼贯出去,快快扭过身,前背对着门的方向,一点点捋着披散的青丝,目光明朗……

汤成娥从外屋走出来,看一眼面红耳赤的冯蕴,淡淡地道:

什么时候变成了,腰腰来护着我?

“齐国使团到了。”

坏半晌,问宫男。

冯蕴突然兴冲冲走到敖七的面后,用力拱手而拜。

敖七心外放松上来。

信州和议,你在从中又能获得些什么?

敖七抿唇,“怎么说?”

冯蕴比我弱少了。

韦铮推开半掩的房门,看着这抹纤细的背影,云髻松落,姿态慵懒,愣了一上。

“但没一点,是管你和他阿舅如何,你都是会跟他在一起。”

“是差那一时。”你声音柔软,一副半死是活的样子,语气都变得坚强了起来,全有临朝时的威风。

汤成开地想象李桑若在我们面后是如何的尴尬。

你怀下孩儿了,濮阳礼这老东西说,你的身子生产前健康,若弱上猛药堕胎,恐会没性命之忧。

汤成娥眼睛一红,突然便没了泪光。

回信州的路下,阖着眼,想了许少。

你整个人放松上来。

敖七:……

齐国使团来的人,除了冯敬廷,还没尚书令、敖七的小伯冯敬尧。

“大一。他没有没想过,也许崔七娘子人还是错,正是他的良配呢?”

是提这事还坏,一提汤成娥更气恼了几分。

李桑若目光暴躁地一笑,看着冯蕴的背影,便没些同情这个被装在世俗牢笼外的这个自己。

敖七浑然是知自己一时的言语,会对一个多年产生这么小的影响。

小兄总能看出你的窘迫,出现在你需要我的时候。

那次,你偏要让冯家人看够你的脸色。

“让温将军看笑话了,告辞。” 第230章 不解风情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0章不解风情长风穿过帘帷,将靡靡的香气吹拂过来,沉闷得呼吸困难。 韦铮觉得太后屋里的暖气烧得太足了,有点低压,脚步都沉重起来,迈入那个门槛好似用足了力气。 他站在了李桑若的面前。 低垂着头,如往昔朝见那般。 李桑若从妆台前走过来,慵懒地倚着木榻,身子斜得玲珑起伏,看得韦铮激灵一下。 “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 他问第二次了。 李桑若不满地蹙眉,看他紧张的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 “听说韦卿内宅里如花美眷不少,怎会如此不解风情?” 韦铮心里一窒。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看李桑若那张在琉璃灯火下变得暧昧的模样。 “殿下说笑了。”他道:“眼下就两个侍妾……” 李桑若皱眉,“还是上次从安渡带回去的两个?” 说罢又是一个讽刺的笑。 “以为韦卿是一时新鲜,没想到竟也长情。” 韦铮尴尬地咳嗽。 “到底是大将军赏赐,不敢轻言弃之。” 李桑若一想也是,含笑道:“那下次哀家也赏韦卿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妾吧。” 韦铮摸不准这妇人心里到底做什么想,冷不丁听到这话,猜到是试探,惊惶失措地拱手告饶。 “微臣受之有愧啊。如今只想忧心国事,为陛下和太后尽忠,那等风月事,倒也没什么兴致了。” “这就没有兴致了?”李桑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手炉放下,再往木榻上躺了躺,拉了拉衣裳,眼神迷离地道: “这信州临水,潮湿得很,哀家这颈子酸痛,爱卿来,帮哀家捏捏。” 韦铮犹豫,“微臣不敢唐突了殿下。” “爱卿不愿?” 这个念头让李桑若脸上忽生寒意,冷气直窜心口,脾气几乎瞬间就被点燃了。 这个韦铮! 不是他一直想做她的裙下之臣,入幕之宾吗?现在她给他机会,还推三阻四,真是惯的毛病。 她长得这样好看,还委屈他了吗? 李桑若坐起来冷冷看着他。 “爱卿还记得你从青州回来送给哀家那只鸟吗?” 韦铮心里一热,“记得。” 那时候他有多喜欢李桑若呢? 走到哪里都想把最好的东西带回去,送给她,只求得卿卿一笑,便觉得知足。 听说她喜欢养鸟,在青州寻遍鸟市和民间,这才得了那样一只红嘴鹦哥,巴巴地带回中京。 韦铮第一次去看它时,还挂在檐下活蹦乱跳,跟着宫女学舌讨吃的,欢畅得很。 下次再入宫,便不见了。 “韦卿可知它是怎么死的吗?” 韦铮微微皱眉,“微臣不知。” 李桑若叹一口气,懒洋洋地坐起来,直视着他,“那样好看的一只鸟儿,原是个讨人喜欢的,可性子拧,不受驯服,扁毛畜生罢了,学了几句人话,就真把自己当人看了,笼门一打开,就往外窜,浑不知脚上套着链子呢,它又能飞到哪里去?哀家想,它既是这样向往自由,那哀家便成全它吧,打死了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嘴上挂着笑。 就那样轻飘飘地看着韦铮,看得他脊背生寒,血液凉透。 “韦卿,怎不言语?”李桑若一笑,“可是怨哀家处置了你的鸟,不高兴了?” 韦铮低下头,嗓音略微沙哑。 “是那畜生不识抬举,怨不得殿下。” 李桑若略略勾起唇角。 “那还不过来,给哀家捏捏肩膀?” 韦铮喉头微鲠,走两步却道:“微臣从安渡回来,风尘仆仆,没来得及沐浴更衣,只怕会脏了殿下的玉体……” 李桑若轻笑。 “净房备有热水,去洗洗吧。洗干净了,再出来侍候哀家。”
- 屋里暖气更盛,半点风都没有。 李桑若将本就轻透的衣裳松了松,想到在里间沐浴的男人,心神不宁地躺在榻上。 至高无上的权力为她带来的,是为所欲为,是想要什么便可以拥有什么。 曾以为会因此而满足,可站在至高处,拥有这一切,她并没有那么快活…… 欲壑难填。 越到高点的欲望越难企及,权已最大,钱也无用,快意的阈值被无限拉高,到这时,稍有一点不满足便会疯狂地撕扯内心。 得到越多,越难得好…… 如果没有肚子里那个孽种,她今天要见的人,应当是裴獗。 他什么都不用做。 就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想到裴獗,李桑若不免又凄苦起来。 可惜,他不是她笼子里养的鸟,而是翱翔的雄鹰。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拔了他的羽毛…… “呕……” 她忍不住又干呕起来,嘴里像吃了黄连似的发苦,饮水下去,冲不散那涩意,又吐不出来。 她五脏六腑都是烦闷,心尖都吐得抽搐起来。 “裴郎……” “你可知我想得你好苦……” 她躺下去抚着胸口,这才好受了一点。 想一想,韦铮也很好看的。 不然也不会得她青眼,混到御前。 只可惜,他今日看上去有些拘束。 手脚都放不开,如何能达到落胎的目的呢? 得让他好生癫狂一些。 李桑若见韦铮还没有从净房里出来,又起身坐起,从匣子里取出一枚香丸。 此香名叫“合枝”,还是熙丰帝当年的珍藏方子,那时候李桑若年纪尚小,没少在它跟前吃苦头。 想到先帝,她冷冷笑了一下,跪坐而起,夹出一粒“合枝”置入香炉里,优雅地摆放,就像在侍候什么宝贝。 “陛下,妾,妾害怕……” “还是雏儿呢?不怕,多驯几次,你便知道好处了……” “妾做得不好,陛下责罚。” “去,把香点上。” 死去的皇帝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过往的一幕幕浮出脑海,渐渐狰狞。 那样一个厉害的男人,人杰帝王,还不是说死就死了吗? 但有一点他是对的。 人啦,得及时行乐。 李桑若笑出了声来。 - 夜深了。 小满掌灯来唤时,冯蕴早已进入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 太后召见,来了一顶小轿,将她抬去安渡郡的别院。侍人将她引进去,候在太后的门外…… 风很大,天很冷,隐隐夹着呻吟从屋里传来,破碎又颤抖。即使是变了调子,也能听出来,正是李桑若,在放肆地尖叫,好似舒服到了极致…… “裴獗!” 冯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猛地睁开眼睛,吓得小满尖叫一声,差点把手上的灯丢了。 “女郎!做噩梦了吗?” 冯蕴看着她走近,皱眉问她。 “你怎么来了?” 小满咽了咽唾沫,走近些把灯放在小木柜上,弯腰为冯蕴披上氅子。 “葛大哥说,有缇骑司的斥候找女郎,有要事……” 缇骑司? 难道是韦铮得到消息,裴獗去了翠屿,特地派人来告诉她? 这个梦…… 冯蕴心脏惊跳,头痛至极。 “几时了?” “子时过了。” 冯蕴拉了拉衣裳,“缇骑司的人在何处?” 小满道:“葛大哥将人带到后花厅候着。” 冯蕴点点头,“替我更衣。” 第231章 深夜叨扰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1章深夜叨扰那斥候一身便装在花厅里来回踱步,看上去很是焦急。 待冯蕴出现,他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回头行礼。 “小人深夜叨扰,请夫人见谅。” 冯蕴抬抬手,“直说来意。” 那人看她如此,反而松了口气。 “小人是韦司主的长随庞贵,今儿入夜时,太后殿下召主子去翠屿,把小人打发出来了。小人没敢走远,一直在翠屿外面候着,可等到这个时辰,主子仍未出来……” 长随和缇骑司的其他缇骑不同,一般是府里的家生奴才,对主子会格外忠心。 冯蕴看他一眼。 “那你来找我,是何因由?” 庞贵拱了拱手,低着头小声道: “主子交代过小人,说他近来得罪了很多人,心下惶然,怕有性命之忧。并特地叮嘱,若是他发生不测,或有紧急情由不知如何行事,可到春酲馆找冯夫人。” 冯蕴沉默。 庞贵屏住呼吸看她。 许久,见她没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你救救我家主子吧。” 冯蕴示意葛广将他扶起,微微蹙眉道: “翠屿是太后行宫,不比别处。不是我不救,而是无能为力……” 庞贵眼睛里浮出泪雾,整个人焦急得喃喃自语。 “夫人不能救,那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冯蕴问:“你如何确定你家主子出事了?” 庞贵道:“主子往常觐见太后,顶多一个时辰便出来。这都夜深了,太后早该歇下了,没理由留主子过夜啊……” 过夜? 冯蕴眼睫颤动一下。 李桑若把韦铮叫去做什么呢? 迫不及待提前来到信州,不是该心急火燎找裴獗的吗? 事有反常必出妖。 冯蕴敏感地察觉到,个中有些不寻常。 原本她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 可因为那人是李桑若。 也因为骆月…… 她回屋让小满掌灯,找到骆月托韦铮从中京送来的那只箱子。 里面全是骆月的心意。 吃的,用的,耍的,戴的,好玩的,只要她看着好,全给冯蕴送来了。 她做到了离开花溪村时的承诺,有好日子过,不忘冯蕴的提携。 最好玩的是,那口箱子里还有一双小孩子的虎头鞋,崭新的,看着很是可爱,一看便知是骆月为她即将出生的孩儿准备的。不知是误捡入箱子了,还是故意显摆的,当时冯蕴看着小鞋子,还有些好笑。 可这时…… 她将虎头鞋拿起来,对着灯火端详,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女郎。” 小满看着她冷肃的表情,打了个寒战。 “您盯着这双鞋子看做什么?” 孤灯下,大红色的虎头鞋,配上她白惨惨的脸色,画面有些瘆人。 冯蕴微微侧目。 “去叫叶侍卫,带我去见将军。” - 一行人匆匆出了春酲院,去到裴獗的大营。 不料,裴獗不在营里。 侍卫道:“将军入夜时便离开了,还没有回来。” 叶闯看着夫人的脸色,偷偷为将军捏了一把冷汗。 “将军有没有说去了何处?” 侍卫很是茫然,摇了摇头,看着冯蕴,紧张地咽一下唾沫。 “不是去找夫人了吗?属下哪里敢过问将军的行踪……” 叶闯知道他这话没毛病。 可夫人脸色不好,他自然得帮夫人瞪他一眼。 “蠢货!下次记得打听打听。” 侍卫苦哈哈的,“是是是。” 冯蕴懒得看叶闯挤眉弄眼的样子,提了提裙摆转身便回春酲馆。 房门一关,她让葛广把庞贵叫过来。 “你想救你家主子是不是?” 庞贵用力点头。 冯蕴问:“你怕不怕太后?” 庞贵再次点头。 “那如果是为了救你家主子而得罪太后呢?” 庞贵眼睛微微一红。 看得出来,他很是紧张害怕,但还是摇了摇头。 “小人不怕了。” “那好。我帮你支个招。”冯蕴示意他走近一些,然后将手里的红色虎头鞋递上去。 “你即刻去翠屿,就说中京韦府来人,骆姬身子见红,有小产征兆,求见你家主子……” 庞贵似懂非懂。 “若是太后不让小人见呢?” 冯蕴冷笑。 “国有国法,你家主子是大内缇骑司重臣,不是太后私宅里的奴才,想打便打,想杀便杀。纵使韦司主犯下死罪,也当由大理寺审后再刑,你可明白?” 庞贵这下明白了。 主子没有定罪,那家里姬妾小产生孩子就是大事,太后没有理由拦着他不让见,更不可能拦着他离开。 “至少,也可一探虚实。” “小人懂了。”庞贵激动地抱着虎头鞋,不停朝冯蕴鞠躬。 “有劳冯夫人,小人即刻就去。” 冯蕴点点头。 “等你消息。” 庞贵出门去了。
冯蕴叫来葛广,小声叮嘱几句,这才让小满将手炉里熄灭的炭灰倒掉,重新换了火炭,捂在被子里,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她冬日很是怕冷。 可暖床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裴妄之啊! 可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不然,她怕是要亲手替他下葬了。 - 翠屿暖阁。 李桑若一头乌丝披散着,曲线毕露,她深吸着“合枝”幽幽的香气,在充盈的靡味里,双眼半阖陶醉至极,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吐出那个名字。 韦铮不是宋寿安。 她不能在他面前唤裴獗。 可不喊裴獗的名字,那胶着内心的渴望便始终抚不平,到不了,如同悬着一根丝线,吊着她晃晃悠悠,怎么都难得慰藉。 她索性闭上眼。 在心里千呼万唤…… 一遍遍想裴獗的脸,裴獗高大的身躯,想当年演武场上看到的鼓鼓囊囊…… 房里房外,这世上再没有比裴獗更好的男人了吧…… “将军……”她猛地抓住韦铮的胳膊,软绵绵唤一声,仿佛已然得到那个人,完全得到了那个人似的,靠想象终于满足到极点。 幸好,叫韦铮将军也不违和。 她大口喘着气,在潮尖上汗津津缠住他…… “主子,主子!” 暖阁外面有尖厉的声音传过来,撕心裂肺。 “求求你们了,让小人见见我们家主子……” “主子!中京急报啊。” “骆姬见红,要小产啦!” 最后一句话,是庞贵拼着小命不要,在两个寺人的阻挡下,对着暖阁大声呐喊而出的,尖利而高亢。 韦铮身子一僵,突然停下。 李桑若不满地看着他。 男人满脸潮红,第一次试到“合枝”的滋味,显然不像她那么习惯耐药,神情早已迷离不堪。 可那贱奴的一句话,却让他停了下来。 李桑若沉下脸。 “外面何事喧哗?” “回殿下。”暖阁外的侍人声音颤颤歪歪,“缇骑司来人找韦司主,抱着一双虎头鞋,说是韦司主家的姬妾见红,要小产了……” 姬妾小产算什么大事? 李桑若有些烦躁。 缇骑司的人,是可以在内宫行走的,所以,她的好事竟让一个贱奴打扰。 “赶紧把人拉下去。” 她说罢掐住韦铮的肩膀。 “韦卿,想什么呢?” 韦铮一动不动,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外面的话。 李桑若不满地哼声,双手缠上韦铮的脖子,紧紧贴着他往前缓送两下,无力地嘤咛着。 “不要听,不要听那贱奴胡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不是很舒服吗……这就够了……” “骆月。”韦铮眼神怔怔的,一把按住李桑若的手,在混沌中找到一丝清明。 骆月要小产了。 他们的孩子。 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曾那样热切地盼着孩子的到来。 眼下骆月要小产了,他在做什么? 韦铮像突然被人狠揍了一拳,如同雷击般僵硬着身子,缓缓掐住李桑若的腰,强行将她拉开,不等她反应便抽离出来,急急下榻。 “微臣该死。” 又朝李桑若深揖两下。 “微臣家宅出事,请殿下恩准微臣离去。” 李桑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此刻,她一丝丨不挂地躺在那里,一个正做到酣处的男子会因为一句话而离开? 纵使无情,也会有欲,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这样的诱惑。 除非那女子实在不堪。 她眼下就是那个不堪的人。 李桑气得呼吸吃紧,双眼发红。 “韦卿,你可想好了?” 韦铮满脸焦急,“殿下,微臣,微臣告辞了。等微臣回来,再向殿下请罪。” 他不再等李桑若应允,飞快地穿好衣裳,几乎没往她身上多看一眼,掉头而去,速度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李桑若就是那只鬼。 发疯一般恨不能杀人的鬼! 她方才还潮红的脸,渐渐褪色。 空虚枯坐,一脸的痛苦和不可思议…… 合枝香轻飘飘传来。 仍是那个味道。 她突然发疯般咬牙,用力捶打自己的肚腹,哽咽着,状若疯魔…… “该死的狗东西!” “都去死,都去死吧!” “孽种!你这个孽种!” 冯蕴:一不小心打扰了太后殿下的好事,作孽了作孽了。 骆月:我就知道当初这门亲戚没有错认。 冯蕴:就是这男人嘛,你还要不要? 骆月:打一顿,捡起来再盘两年,试试看?等娃儿长大了,得了名分,再踢出去? 韦铮:作者误我!什么合枝香,全是它害的。 骆月:闭嘴,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就贪那太后,总算让人尝到滋味了,你可舒坦坏了吧。 韦铮:实话说,不如骆姬…… 第232章 下跪拒婚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2章下跪拒婚深浓的夜雾里,明泊轩灯火通明。 敖七擢升赤甲军领兵将军后,就住在这里。 在裴獗到达前,敖七已经在寒气逼人的屋檐下跪了足有一个时辰了,府邸里的仆从侍卫小厮,全都退去了外院。 敖政顾不得体面,不停朝裴獗抱怨。 “说了、骂了,道理也都讲了,怎么都不肯听,一定要退婚。” 敖政气得头发都差点白了。 “我们当年成婚,哪里有得挑三拣四?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爷娘说娶哪个,就娶哪个,哪里轮得到小辈做主?” 敖七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 他不看敖政,看向沉默而坐的裴獗。 “阿舅,你可听见了?我阿父对当年娶我阿母,抱有很大怨言……” “你……”敖政嘴角抽动两下,眼睛几乎要瞪出火星子来,“小兔崽子,旁的本事不见你行,挑拨离间很有一手嘛。” 敖七闷声说:“不然你为何会纳妾?” 敖政老脸通红,啪的一声拍桌子。 力气大得,屋梁好似都在簌簌震动。 “跪都跪不服你了,是吧?是不是皮子造痒,非得逼老子请家法,吃板子?” 敖七从小就被家里惯着,请打的记忆大抵要追溯到孩童时期去了。 惯坏了的孩子,家里母亲又厉害,不那么怕父亲。 “请就请。你打死我好了,横竖让阿母寒了心,你就得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臭小子诚心想要气死他。 敖政浑身血液都在逆窜。 指着敖七,他嘴巴都气歪了。 “他阿舅,你还不快说说他?” 月光下,裴獗嘴唇紧抿,冷冷看着父子两个,晦暗的双里深不透底,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他道:“你先出去。” 敖政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叫他出去。 “好。”他慢慢起身,指着敖七,重重哼一声。 “你好好教训教训这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当了个什么将军,翅膀硬了,可以不听家里的话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他想不娶就不娶吗?” 敖七抬头,双眼赤亮地怼他。 “阿父让阿舅来说我,怕是找错人了。” 敖政又要竖眉训人,却听他又道: “我都是跟阿舅学的。” 敖政气得心肝抽搐。 要是人可以被人气死,他早就被这个孽子气得归天了。 可细想一下,他说的没错。 裴獗在并州娶妻,也很荒唐。 裴家的老父只是残了,不是死了。哪有不禀明父亲就在外娶妻的道理? 可岳父得知此事,竟什么都没有说。 这次知道他到信州,还特地让他捎了礼单来,说是给儿子大婚备下的…… 小的荒唐,老的也荒唐。 在敖政看来,裴家父子的关系从来就很古怪,平常看着很是冷淡,甚至不如他家这个混世魔王跟他亲近。可要说父子感情不好吧,他们为对方打算的时候,又毫不含糊。 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反正他的老泰山是把冯十二娘这房媳妇认下了。 那他家这个混世魔王就该绝了念想才对。 嫡亲舅母啊。 哪容得他放肆? 敖政是好说歹说,他越发来劲了。 不说冯十二娘半个字,也不承认是为了她,但就是不肯娶妻。 崔家的不要,换别家的行吧? 不行。一个都不娶。 敖政重重叹口气,下去了。 裴獗看着仍然倔强跪地的敖七,许久才开口。 “为何要拒婚?” 敖七梗着脖子。 “不想娶的人,便不娶。” 裴獗冷冷道:“我记得你离京时,这桩婚事便定下来了。” “没有。”敖七抬起头,“那时只是在议。” “你没有反对。” “我正在反对。”敖七乌漆漆的眸子对着裴獗,瓮声瓮气的,少了点底气,没有对着敖政那么执拗,毕竟他念着冯蕴这事,并不那么光彩。 “阿舅。你替我跟阿父说说可好?” 裴獗面无表情地低头饮茶。 敖七红着眼睛,“我还年轻,还不想那么早成亲,我想跟阿舅一样,先建功立业,再谈成家之事。” 看他说得一副浩然正气的样子,裴獗放下茶盏。 “你拒婚,只是因为年轻吗?” 敖七心里有点发虚,但嘴硬。
“我以为阿舅会向着我,会同情我。” 裴獗一言不发,盯着他。 敖七道:“若是外祖不肯让你娶冯十二娘,而是逼你娶京中哪个世家贵女,仅仅是门当户对,为家族开枝散叶,你就要与不相熟的女子成为夫妻,共度一生,你肯不肯?” 裴獗依旧面色无波。 “阿舅……” 敖七声音越来越小。 他知道裴獗能猜出点什么。 “我只是不想娶,如此而已。” “小七。”裴獗的声音沉了几分,“我不干涉你的婚事。但有一点……” 他停顿,眼里溢出几分冷光来。 “你舅母,你得敬着。但凡让我知晓,你对她不敬……” 他慢慢起身走到敖七的面前,居高临下。 “我会早早送你回中京,娶妻生子。” 不敬两个字,他用得相当克制和隐忍。 没有说他肖想舅母,没有说他心怀不轨,却让敖七双颊赤红,羞愧难当。 “阿舅……我错了。” 敖七垂下头去,俯身揖拜。 “我不该喜欢冯十二娘,我是个畜生。阿舅怎么责我罚我,都没有关系……” 又微微抬头,看着裴獗。 “敢问阿舅,此生可有情难自禁时?难以自控,无法忘怀。这份情意,在旁人看来或许大逆不道、龌龊不堪,但我只是喜欢她,在阿舅喜欢她以前就喜欢她了,这有什么错呢?我不愿这样,但忍不住,就是想她想她想她……” 裴獗沉下脸,一脚朝他踹过去。 敖七没有躲闪,活生生受他一脚,跪趴在地上,慢慢抬起头。 “阿舅早就知情的,是不是?” 他看着眼前高大的长辈,从小就敬重的长辈,好似拼尽了力气,才笑了一声。 “我所负疚,是阿舅的疼爱。阿舅早知外甥痴心妄想,仍由我留在她身边,就凭这份自信和大度,也不是我一个毛头小子可以比肩的……” 跪地一拜,敖七又颤声道: “这才是家里逼我赶紧成婚的原因。他们以为只要我娶了那个崔四娘子,从此就会收心,可阿舅知道的,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了,怎会因为另娶他人就收心呢?得不到的,只会让人更疯狂……” 裴獗默然不语,与他静望。 死寂一样的沉默过后,敖七缓缓吐出一口气。 “昨天以前,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就是娶妻吗?不是她,娶谁都一样。只要我娶了,你们就都可以放心了。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可我昨天在鸣泉镇看到她,看到她以一己之力对抗全族,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阿舅,我的一生也是一生,我可以得不到所爱,但我不该委曲求全……” 他喉头哽咽着,双目赤红。 “勉强自己,也害了崔家娘子,此乃小人。” 他的头又垂了下去。 “冯蕴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破坏你们。可不可以,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不要给我塞一个不爱的人在身边,这不能安慰我,只会让我更痛苦……” 他望着裴獗,轻轻撇了一下嘴。 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跟在阿舅身后奔跑的小孩子。 “此生不得所爱,已足够惩罚我了,阿舅,我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请阿舅成全……” 他以额叩地,久久拜下。 裴獗没有说话,在风中站立片刻,慢慢弯腰扯住敖七的肩膀。 “起来。” 敖七跪得久了,双腿发麻,刚站起又跪了下去。 裴獗皱眉,用力将他扯起来,冷冷看着他。 “跪在地上拒婚,还想做大丈夫?” 敖七愣了愣,恍悟阿舅话里的意思,目光里流露出喜悦,“多谢阿舅!” 裴獗道:“随我去校场。” 说罢丢开他,就走在前面。 敖七踉跄两步站稳,双腿麻木地跟上去。 “阿舅,这个时辰去校场干什么?” 裴獗头也不回,“你若打得过我,我便帮你劝服父母。” 敖七:…… 廊下的阴影里,敖政怅然而立。 看着一瘸一拐跟在裴獗后面的儿子,老眼发红。 谁都有过少年时…… 鲜衣怒马,年少轻狂。 可总有一天会长大,这些热血的、荒唐的、可笑的情愫都会被岁月冲淡,不留痕迹。 要不是孽子恋上的是冯十二娘,换成别的女子,不管门第家世,拼着跟他母亲大闹一场,他也会成全…… 唉! 可惜。 第233章 遗毒作祟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3章遗毒作祟裴獗混身是汗地回到大营,这才知道冯蕴来找过他。 左仲道:“将军可要去看看?” 钱三牛现在整天都跟在裴獗的身边,闻声道:“天不早了,将军也累了。不如先歇着,小的过去问问夫人,是有何事?” 裴獗:“不用。” 冯蕴对他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人既然来了,一定是有要事。 他快马到春酲馆,冯蕴院子里的人都睡了,值夜的叶闯看到他突然影子似的翻墙进来,吓得拔刀。 “将军?”叶闯松开抚刀的手,吁一口气。 “您怎么……” 他指了指门的方向,又指了指墙。 有门不走,搞得像个奸夫似的。这合适吗? “图个方便。”裴獗说着,看一眼夜风中安静的小院,“夫人找我做甚?” 叶闯挠了挠脑袋,“好像是为了韦铮的事情?” 对此,他是一知半解的。 冯蕴的事情一般都交代给葛广和葛义等部曲,对他,多少还是隔了一层,不好直接使唤。 “韦铮?”裴獗冷眸微凝。 叶闯思忖着道:“韦铮身边的长随庞贵来了,好像说韦府的骆姬要小产了?庞贵见不着主子……说是被太后殿下留宿在翠屿……这……嘿嘿,属下也说不清……” 他笑了笑:“韦司主跟咱们夫人,何时这般亲厚了……不如将军去问夫人?” 裴獗示意他退下,走向房门。 冯蕴房里有仆女守夜,但有裴獗的侍卫营在,她对此并无要求,总让她们都下去安心睡觉。 可大满和小满总会轮换守夜。 这会子,大满就睡在外屋。 打个地铺,盖床被子,和衣就睡。 听到轻声叩门,大满睁开眼,“谁?” 裴獗:“我。” 大满激灵灵一下坐起来,披衣出去。 “将军来了……” 裴獗没有说话,从她身侧错过,径直往内室走。 大满静静回头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垂下眼,默默躺回去,用被子盖住自己,阖上眼睛,却不敢入眠。 一会要是屋里传水,她得下去安排。 这是仆女的职责。 无论打霜落雪,天晴下雨。 仆便是仆,主便是主。 打娘胎里的低贱,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她要能像小满一样无忧无虑,也好。 可她偏生流着和冯蕴一样的血…… 她是冯蕴的妹妹啊。 老天爷,让她如何不胡思乱想? 大满捂在被子里默默流泪,默默地想: “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做到……” - 裴獗脚步很轻。 房里的灯,早就熄灭了,他停了片刻,双眼适应了黑暗,这才走过去撩开帐幔。 冯蕴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暖手炉,秀眉微蹙,一张脸烤得滚烫,额际的头发都汗湿了。 在磨牙。 她睡得并不安稳。 裴獗探手过去,轻手轻脚将手炉拿开。 “嗯……” 冯蕴不知梦到了什么,声音里好似透着委屈,一把拉回手炉,就像有人抢她的心爱之物,抱回被窝便贴上去,发出一串细碎的呜咽。 裴獗喉咙发干,静立片刻,起身去净房。 天寒地冻,里头没有热水,他也没有唤人侍候,就着冷水冲洗一下身子,披衣回来。 被窝里很暖和,但他身子冷,便没有贴过去,捞起被子一角搭在腰上,离冯蕴有一段距离。 然而,冯蕴睡觉很不老实,迷迷糊糊地卷过来,一下就把他身上的被子拉走了。 裴獗:……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 是睡着了。 他一动不动。 冯蕴的身子让手炉烤得滚烫,被子盖得太厚并不舒服,反复地辗转两下,嘴里发出湿漉漉的哼声。 “…坏东西……不是人……” 梦里都在骂人。 可明明是生气的话,声线却很轻软,在暗夜里,带着蚀骨销魂的颤声,令人焦渴难耐。 裴獗侧过身子吻一下她的脸颊,哑声问: “蕴娘骂谁?” 她睡着了居然会接话。 “……狗男人。” “嗯?哪个?” “裴狗。” “骂他做甚?” “狗……”她嘤咛,“嗯吃不着……吃不着……” 裴獗:…… 这妇人到底做的是什么梦? 模糊中,竟似低低抽泣,很是混乱…… 这勾人的声音。 裴獗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冰冷的触感,她舒服得软软叹声,整个人朝他滚了过来。 裴獗让她撞得闷哼一声,她却委屈了。好似不耐他身上的寒意,哆嗦着裹住被子往他怀里拱。 裴獗一把将人揽住。 女子肌肤柔腻如玉,隔着衣料,也难免令人腰麻骨软。 “蕴娘?” 暗夜无声,呼吸交缠。 裴獗缓慢地摩挲那一头青丝乌发,哪里还是传闻中残忍暴戾的阎王将军,分明是最会怜香惜玉的闺中儿郎…… 冯蕴安静了片刻,突然轻唔一声,皱着眉头掀开被子,捉住裴獗的手。 裴獗以为她醒了,捉一缕发丝拂到颈后,“蕴娘?” 冯蕴没有回答,磨了两下牙,小脸贴到他的掌心,温柔地蹭了蹭,张嘴便吸他指头。 裴獗倒吸一口冷气。 “腰腰。” 冯蕴并没有醒来。 她很是认真地闭着眼睛,轻轻地咬住他,以舌相抵,慢慢地吃,像个孩子。 “松开。腰腰。” 他低哄着,声线低沉蛊惑。 怀里的人没有声音,腿却搭上来了,盘在他腰上,贴得更近,好像吃到了什么山珍美味,细密地收缩,不轻不重地裹他。
裴獗的手掌很大,比她大了太多,两只小手攀上来,更显他骨节突出,充满力量。他指腹有明显的茧子,她不嫌,很是喜欢地反复用细嫩的肌肤去摩挲那粗粝,挠痒一般,摩擦的力道不大,却几乎要了裴獗的命。 他咬牙,深深吸气。 大手拿惯刀枪,从不知这样敏感,不知从哪个指节滋生的痒意,钻入骨子里,浑身血脉偾张全冲下腹,几乎要膨胀到炸裂开来…… 她竟似贪吃得很,不肯松开不肯放,缠上来便在他身上磨蹭,愣是将裴獗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弄得生生狰狞。 “醒着?” “……” “冯蕴!” “……” 暗夜无声。 细微的摩擦声响,平添旖旎。 裴獗旷了几日,早就有些难挨,要不是顾惜她身子娇,也不会拉着敖七去校场上狠狠地出了一口燥气,顺便把他爆打了一顿。 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念想,在凝视她双颊潮红,小嘴翕张,一副不堪承受的娇样儿,哪还忍得住?他强行拉回手,反客为主地倾压下去,低头看她的眼睛。 “别……别闹了……”冯蕴闭着眼睛喃喃,“让我睡会。” 裴獗眉头微蹙,头慢慢低下。 没有吻,却似要吻。 鼻尖相贴,唇相近,若有似无地挨蹭,她轻轻嘤咛,难耐地抱住他,轻易便弄得他情难自禁。 裴獗双眼红透了,气息粗沉。 满脑子都是与她密不可分的交缠,猫爪子一样挠在心上。 他憋得难受,恨不得弄死她。 她却真睡着了,浑然不觉猛虎下山怒剑直指,更不知男人如何的躁动难熬…… 察觉到他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她便满意地叹一口气,寻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去,整个人放松下来,片刻便传来悠长的呼吸…… 裴獗眼眸发黑。 内心暴戾得如一头猛兽,沸腾的血液在身子里乱窜,可面对睡得香甜的妻子,他却不得宣泄—— 得问问濮阳九,梦里发癫,是不是遗毒作祟?- 翌日,冯蕴睡到天亮才起。 明明装着一肚子的心事,她发现自己竟然睡得很好,下半夜连梦都没有做,就一觉到天明。 果然是皮糙肉厚了吗? 大满和小满来侍候她洗漱,都说她面色不错。 冯蕴瞧着外头的天色,“大晴天呢。” 大满迟疑道:“将军昨夜来过,天不亮就走了。” 冯蕴疑惑地道:“是吗?” 她摸了摸脖子,“难怪呢。我说梦见了他。” 小满:“女郎这几日磨牙厉害,常说梦话。” 冯蕴耳根微微一热,垂下眸故作镇定地饮茶。 大满瞧一眼,瞪小满。 “还不快为女郎备膳,就你话多。” 小满吐个舌头,笑嘻嘻地出去了。 早食后,葛广来报。 “昨夜庞贵来过,夫人睡下,便没有惊扰。” 冯蕴看他表情,“怎么说?” 葛广本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可说到这事,眉目竟隐隐露出些笑意,“庞贵说,他差点祭了天。好在有夫人的教导,这才侥幸活得命来。” 冯蕴微笑,“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葛广道:“夫人叫他要大声呼喊,让更多的人听到。果然,他那一喊,人人都知道韦司主在翠屿,知道韦家出事了,那李太后也是要脸的,再不好拘着人不放……” 冯蕴轻笑。 她让庞贵大喊,是笃定李桑若不会要韦铮的性命。 为了让李桑若更丢脸罢了。 大半夜的,将年轻的缇骑司司主留在翠屿,做什么?本来她选些年轻貌美的男子在御前就已经招人闲话了。再不要脸,也得放人。 只是…… 她皱眉,“李太后留韦铮在行宫做甚?” 葛广沉吟,“这个……庞贵没有细说。只道,这次多谢夫人,还说韦司主回头会登门拜谢。” 拜谢就不必了。 只要韦铮不怪她乱传小产的消息就好…… 其实,她也有赌的成分。 搬出骆月,能不能能叫得动韦铮,她原本是不敢确定的。 这一想,她觉得骆月那一套对男人潜移默化的渗透,还真有奇效,不然韦铮这样的人,如何能驯服? 好本事的。 冯蕴思忖一下,“继续盯着,看看能不能从庞贵那边得到点风声。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寻常……” 葛广应诺下去。 明日和议就要开始了,冯蕴原计划去鸣泉镇晾一晾冯家人,给他们添点堵的。 不料刚准备出门,濮阳漪就找上门来。 这位平县君主,根本不等冯蕴出门去迎,就大剌剌自己进来了。 “这春酲馆真是个好地方,我瞧着比翠屿行宫舒服许多,夫人好本事呢,在哪里都能过得这般舒坦……” 冯蕴朝她行了一礼。 “县君饶了我吧。这玩笑可开不得,传到太后耳朵里,那我可是死罪。”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说得煞有介事。 “这房子也不是我的,是我兄长以前在信州置办,算不得我的本事……” 濮阳漪怔一下,眼里闪过一抹笑光。 “我常觉得,你是个神人。很不一般。” 冯蕴微笑,“县君过誉了,里面请吧?” 她行礼相迎,濮阳漪却似笑非笑,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我今日来,是奉了太后殿下的差事。” 冯蕴:“我记得县君上次到安渡找我,也是如此。” 让她一说,濮阳漪便笑了起来。 “太后要召夫人去翠屿。” 冯蕴看她一眼,“冯氏女何其有幸,得太后赏识,还要县君亲自来传话?” “我帮你拒了。”濮阳漪挑眉莞尔,颇有一点示好的意思,“夫人怎么谢我?” 第234章 召来祸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4章召来祸事李桑若召见,自然不会有好事。 但得知她要来信州那天,冯蕴就做好了见面的打算,今日不见,早晚也会见。 她不是意外,而是好奇。 “县君怎么帮我拒的?” 李桑若不是那么容易“婉拒”的人。 濮阳漪神态慵懒,“我说以太后之尊,到信州次日,不召朝臣,却急急召见将军夫人,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太后殿下,还是好面子的人。” 好面子?但不要脸。 冯蕴似笑非笑,“所以,县君是来替太后探我虚实的?” 濮阳漪沉吟一下点点头。 “也可以这么说。因公办差而来,不知夫人愿不愿意款待?” 冯蕴端端正正朝她行了一礼。 “有请县君。” 濮阳漪笑眯了眼睛,“这样可没什么诚意。” 就知这些贵女吃饱没事干,喜爱刁钻。冯蕴笑道:“那县君要我如何?” “我想想啊……”濮阳漪捏着下巴睨着她,突然眼睛发亮,“不如你带我去议馆?听说那鸣龙泉这两日已热闹起来……” 冯蕴忍不住笑。 果然是京中贵女无忧事。 天大的事情落下来,无非“热闹”二字。 和议期间,信州成了一个特殊的所在。无论是晋国人、还是齐国人,从外地进入信州都需要有官府颁发的通关文牒,才能通行。 如果要去鸣泉镇,还得经北雍军所设关卡,接受盘查。 这对濮阳漪来说,都是新鲜的事。 一路上她说得兴起,问东问西,很是爽直。冯蕴微笑应对,为她备茶备水看瓜果。 车行中途,她才委宛地问起昨夜翠屿的事情。 “连你都听说了?”濮阳漪扬了扬眉。 对李桑若那点私事,她没什么兴致。出自皇室,看多了这些蝇营狗苟,比李桑若更离谱的事都有,她见怪不怪。 “宋寿安也好,韦铮也好,无非图个新鲜。”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什么似的,忽而一笑,情有所指地道:“今夜太后要在翠屿行宫设宴,招待众臣。夫人啦,你可得把大将军看牢了。” 原来每个人都知道李桑若想要裴獗吗? 今夜。 翠屿行宫。 冯蕴笑了下,“随他去。” 濮阳漪扬了扬眉,“这样洒脱?” 冯蕴:“天下男儿,又不止他一个。” “哈哈。”濮阳漪就喜欢跟她“臭味相投”的这种感觉。 “夫人说得极是。这个不行换一个,一棵树上吊死的,就是该死的傻鬼。我那个太后舅母,要有你一半通透,大抵也不会变得如此疯魔。” 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鸣泉镇。 入镇时,一群披甲执锐的士兵在设卡拦路。过往行人纷纷停下,车辆也都靠在一侧排队查验。 冯蕴马车过来,只撩帘看了一眼,关卡的士兵就放了行。 几个挑夫不服气,大声嚷嚷。 “不是说一律停靠盘查吗?怎么那辆车不查呀?” 士兵道:“那是我们将军夫人。” 扑哧!濮阳漪瞥一眼冯蕴淡然的脸,学着那士兵的语气。 “将军夫人好生威风的,我们哪里敢去盘查?便是将军来了,也只能扛回被窝里去查。” “不正经。”冯蕴被她逗乐了,“过了这个关,前面就是鸣泉镇了,县君可要下去走走?” 濮阳漪来了兴致,“好呀。” 从冯蕴的几家店面营生开始,商贾们也都涌入了鸣泉镇,甚至有外地客商想方设法拿到通关文牒到信州行商。 冯蕴那几间空置的店面早就租出去了,丛文田又带着一群匠人夜以继日地加紧在附近修建一些简易的木结构店铺。 材料现成,有图样参考,搭建起来极快,几天工夫,便扩宽了许多,俨然成了冯蕴构想中的一条小街。 租不到店铺的商家,要么等着,要去了鸣泉镇老街。买屋的买屋,置地的置地,房价水涨船高,跟风的人多了。一天一个价,见风狂涨。 就连鸣泉镇本地的百姓都没有想到,原本不起眼的一个小地方,突然会有一天,变得金贵起来。甚至有人说,将来的鸣泉镇,会寸土寸金,可比京都…… 那些卖地卖房外出求生的人,肠子都悔青了。 冯家一行人是从竹河渡口进入鸣泉镇的。 冯敬廷去议馆,陈夫人便带着冯莹、冯梁、冯贞,在议馆门外下了马车,领着一群家仆浩浩荡荡往街子走。
“夫人,我闻到咱们玉堂春的煎饼味了,真香。” 仆妇兴高采烈地说着。 冯贞也高兴起来,指着街子那头。 “娘,快看那边,有卖红果果的。” 冯贞说得“红果果”是冯蕴食肆前插在草把上的糖葫芦。这是她按照阿母书上记载让人做出来的,不仅在鸣泉镇是头一份,在这天底下大概都是头一份的。 糖葫芦最吸引小孩子,冯贞和冯梁不由分说便拉母亲和姐姐,要过去拿。 陈夫人和冯莹的目光,却盯着那块招牌。 “长门食肆。” 看着兴奋的孩子,陈夫人淡淡斥道。 “眼子浅的东西。” 骂完孩子,她又挺了挺脊背,“你们那长姐,以前没瞧出来,她还有这本事?” “还不是有大将军在背后撑腰?”仆妇见陈夫人不高兴,又腻着脸笑,“就算十二娘把铺子开到天边,那也是冯家的产业。还得是夫人您说了算。” 陈夫人哼了哼,没说话。 冯莹却是皱眉,看她一眼。 “胡媪。这是鸣泉镇,要慎言,不要给冯家召来祸事。” 胡媪嘴巴一撇。 “十三娘就是太过仁善。”胡媪是陈夫人的陪嫁,在府里很得脸的,心眼里不待见冯蕴,又惯会见风使舵,讨主子欢心。 见陈夫人不说话,又道: “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只要十二娘还是冯家的女儿,不管她把名字改成长门还是短门,那就还是姓冯的。夫人是她的嫡母,也是冯家的主母,难不成冯家的产业,夫人做不得主了?” 冯莹眼眶发红,“我不是说母亲做得不主,我是说……咱们要顾及长姊的名声,不要跟她惹来麻烦。” 仆妇老脸一抽,“十三娘啊,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纯善的。你退一步,人就进一步……” “好了。”陈夫人看冯莹垂下头去,瞪了胡媪一眼。 “轮得到你来教训小娘子?” 胡媪跟在陈夫人身边一辈子,自然明白夫人要听什么,到什么时候又该闭嘴。 “都怪仆妇多嘴!” 她轻轻在嘴角一扇,略带尖酸的小声道:“仆妇只是看不过去,十三娘这性子太软了,人善被人欺啊……” 陈夫人微阖着眼。 “她还小,再年长些,就明白了。” 她端着主母的派头,看了冯莹一眼,藏住心头的火,带着儿女走到糖葫芦面前。 这个时代的糖是金贵物,糖葫芦就更不用说了。那草木桩子前站着个伙计,专门迎客的,小心翼翼地看守着它。 冯梁上来就指糖葫芦。 “这个,这个,我要,全给我。” 冯贞急得直跳。 “我也要,我也要。” 伙计看他们衣裳华丽,很是客气地行了一礼。 “回小郎君,小女郎,这不是卖的……支在这里,就图个喜气和揽客。” 说罢笑盈盈地指了指食肆。 “各位客官要用饭,里面请。” 陈夫人一听不高兴,沉着脸道: “谁说要买了?” 伙计尴尬地笑了笑,以为是自己误会,连忙拱手致歉。不料,陈夫人沉着脸便道: “胡媪,去拿两串下来给十郎。” 胡媪应声,笑着要取。 那伙计一看不对,变了脸色,伸手便上前去拦。 “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要抢劫不成?” “抢?”胡媪长了一张刻薄脸,颧骨高,声音细,仗着陈夫人的势,嗓门还大。 “冯家自己的东西,拿了便拿了,主母跟前,轮得到你一个贱奴说三道四?” 伙计是后面招募的,不认识陈夫人几个,气得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疯子?南掌柜,南掌柜的,有人抢劫!” “小贱奴,给你脸了。” 胡媪说着,双手用力推一把那个瘦弱的伙计,便去取糖葫芦。 因为是非卖物,草桩子打得高,她需要踮脚才够得着,手伸出去,好不容易要取到了,草木桩子却被人拿走了。 “哪个天杀的……” 胡媪话说一半,看到温行溯那张清俊冷肃的脸,舌头打结。 “原来是,是大郎君。” 第235章 怒而打脸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5章怒而打脸温行溯瞪一眼,那仆妇便懦懦站去一旁,低头不语。 温行溯问陈氏,“阿母,你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被儿子厉色地看着,脸上挂不住,表情难看地重重哼声。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温洄,见到亲娘,你不行礼不问安,大声质问,你是要做什么?” 温行溯姓温名洄,行溯是小字。 这是他亲爹生前取的。 改嫁冯府的时候,陈夫人问他多次要不要改姓更名,温行溯不肯。从此,陈夫人便很少叫他的名。 她不爱提,旁人也就渐渐叫得少了。 温行溯长身玉立,将手上的草木桩子递给伙计,撩一下衣摆,毕恭毕敬地弯着腰,朝陈夫人揖礼。 “儿子见过阿母。” 不等陈夫人说话,他目光抬起,落在她挂在手腕的佛珠上。 “阿母既然信佛,就该说善言,行善事,敬畏因果。” “你说什么?”陈夫人没想到初到鸣泉镇,就让儿子给怼了,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我到自己家门口拿两串吃食,这叫行恶事,种恶果?谁把你教得这么没规矩的?” 温行溯直起身子,淡淡道: “阿母,这是阿蕴的店铺。不问自取,是为盗。” 陈夫人气得火气冲天。 “阿蕴的店铺?阿蕴哪里来的店铺?她姓冯,她整个人都是冯家的。” 温行溯眉头蹙起一团。 “阿蕴嫁人了。” 陈夫人咬紧牙关,脸色发青。 “不问父母私定终身,她还有脸了?” “阿母!”温行溯很清楚当初冯蕴是怎么被他们送入北雍军营的,闻声脸色有些难看,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夫人。 “人在做,天在看。” 陈夫人冷笑,上下打量着儿子。 “真是我的好儿子,胳膊肘儿都会往外拐了。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有家不回,原来是让小狐狸精吃了脑子……” 温行溯变了脸,“阿母!” “阿母!”冯莹也拉了拉陈夫人,示意她不要在大街上动肝火。 “你就当玉堂春,给长姊做了嫁妆吧,陪嫁给了长姊,那就是长姊的东西……” “她的东西?我看你这脑子也坏掉了!” 陈夫人正是听说冯蕴把铺子开到鸣泉镇,生意也越做越大,今儿才特地跟过来看看的。 她出身世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这些身外物,她原本没那么看重。 可嫁入冯家后,因她不善经营,冯家幺房分到的那些产业,让她打理得越来越缩水,手上常常周转不开。 尤其这次回台城,因为冯敬廷的事情需要打点,处处捉襟见肘,在长房妯娌前面抬不起头来,这才有些着急。 和议后,安渡郡置办的那些家当,她肯定是要拿回来的。 怎么能便宜了冯蕴? 可她没想到,热乎的没吃到一口,儿子女儿都来跟她作对。 于是,她对冯莹也没什么好气。 “你做什么好人?你念着姊妹情分,她念着你吗?前几日,不还勾搭你男人……” “阿母!” 冯莹涨红了脸。 她并不想别人觉得她是萧三不喜欢的人。可她这个娘,生怕她不够委屈,非得说出来丢她的脸。 冯莹面红耳赤。 转个眼,就看到街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似笑非笑,目光晦暗地看着他们。 “长姊?” 听到她的声音,人群纷纷回头。 冯蕴眼色淡淡地站在那里,旁边跟着一个笑意盈盈的平原县君,灿若春光的脸,眉开眼笑。 温行溯生怕冯蕴和母亲当面冲撞起来,迎上来便要拉她。 “腰腰,我们里面说话……” 濮阳漪对冯家的事不感兴趣,但看到如此男色,还是不免有些惊艳。长身清贵,内敛儒雅,不是耀眼夺目的光,却淡泊而温润,恰到好处撞在心上。 她小声问冯蕴。 “这便是夫人的大兄?” 冯蕴笑道:“正是。” 又对温行溯道:“这位是平原县君。” 温行溯客气地朝濮阳漪行礼,“不知县君驾到,温某鲁莽了。” 濮阳漪早听过温行溯大名,乍然相见,很是意外,“原不知温将军如此年轻俊雅?” 她性子直,是个藏不出话的人,平常在长公主府里也肆意惯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 温行溯却是听得尴尬,垂眸谢过,“县君过誉,温某愧不敢当。” 濮阳漪低笑,见冯氏那一家子黑着脸站在那里,知道冯蕴要处理家事,转头四处张望着,突然露出一抹惊讶。 “那边就是议馆?” 冯蕴道:“县君可要去看看?” 濮阳漪点头,“要的要的。我正有此意。那你们说话,我四处走走?” 冯蕴微笑应声。 在短短时间内修出这样一座议馆,虽然是举两国之力,但其中的功劳,就算是冯蕴想要谦虚,只怕工匠们都不允许。 此中确实运用了很多巧思,才能让简单的结构,显出如此的大气恢宏。 濮阳漪是当真被议馆的建筑震惊着了,带着几个仆从便离去。 冯蕴看着欲言又止的温行溯,望一眼陈夫人几个,唇角扬起冷笑。 “她又为难你了?” 温行溯叹气,“是我不争气。” 冯蕴沉默。 陈夫人再不是,都是温行溯的亲生母亲,所以,她很少在温行溯面前说她和冯莹的坏话。 陈夫人对温行溯的情感,也是有些复杂的。 前夫留下的孩子,说她不在意吧,管束得又比谁都严厉,就冯蕴打小看见的,温行溯比京中的世家子弟,都要辛苦,不然也不会学出个文武全才。 而这些,除了温家的家世祖训,其实也有陈氏严厉逼迫的功劳。 要说她在意吧,她对温行溯,又远不如对冯莹、冯梁和冯贞三姐弟来得关怀。 尤其是冯梁和冯贞两个小的,更是被陈氏惯得无法无天,宠成了心肝宝贝…… 温行溯的纠结,冯蕴体谅。 “大兄往我身上推便是……”又笑一声,“无论他们说你什么,你就说,是我逼你的。” 温行溯看她一眼,温声苦笑,“我堂堂男儿,这都受不住么?要往你一个女子身上推?” 冯蕴不说话,沉着脸走向食肆。 这个时候南葵和柴缨等人都出来了,还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也围在左右看热闹。 “长姊。” 冯莹看着她沉着脸走近,率先下矮桩,朝冯蕴温柔行礼,目光里隐隐有着对她的担忧。 “好久不见,你在那边过得可好?” 冯蕴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张脸。
隔了一世,不得不说,竟然有一种陌生感。 前世在她死前,冯莹早已不是十几岁时的纯善模样,她变得越来越像她的母亲陈夫人。尖利、阴毒,每一个毛孔里都流着肮脏的血…… 但这个时候的冯莹,还是跟后来有些不同的。 一朵清纯小白花,纤弱甜美,不染尘埃,说话声音细,谦虚低调,从不张扬,话里话外都是为别人着想…… 在台城时,冯蕴和孔云娥每次被人欺负,最后出来替她们求情的,都是冯莹。 好像所有人,包括萧榕都想要保护冯莹。她们欺负冯蕴,除了萧三的缘故,便是为了给单纯善良的冯莹出头…… 即使是上辈子的冯蕴,最初恨的也是陈夫人。要不是后来惨死齐宫,大概也看不出这张温柔善意的面孔下,会有那样多的算计。 如果说李桑若是个狠戾无耻的狂妄女人,那冯莹还真是恶毒得有些返璞归真,恰到好处地诠释了阴险的至高境界。 “长姊?” 冯莹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脸上是陌生而锐利的审视,身上的平静从容,带着一种无形中的咄咄逼人,好像会把她洞穿。 “听阿父说,你把玉堂春的吃食,都搬到鸣泉镇来了?我和阿母过来看看……” 冯莹让她看得心惊肉跳,笑着示好,表情很是甜美。 “闻着这熟悉的味道,阿贞和阿梁就馋得不行了,想要讨长姊店里的吃食,闹了个误会。” 呵。 短短几句话,就笑着把矛盾焦点定义为“弟妹想讨姐姐店里的吃食讨不着”,这不是要告诉围观的人,冯蕴有多么小气,他们又有多委屈吗? 冯蕴就那么看着她。 “我以为你会问,萧榕眼下如何了?在我手上,可有吃亏,可有被我欺辱,你不关心她吗?” 她比冯莹高出半个头,面冷而艳,睥睨的姿态,显得气势十足。 冯莹微怔。 “果然是长姊俘走了阿榕?” “不是我。是你……吗?”冯蕴嘴角勾起,笑容莫名让人觉得寒凉。 冯莹心里又是一窒。 她觉得冯蕴有些不一样了。 容色没变,性子却有些捉摸不透。 “阿榕还好吧?” 她问了。 冯蕴却不想回答。 她忽略冯莹,冷眼看着陈夫人。 “诸位今日上门闹事,要是为了显摆门庭尊贵,那我们已经见识到了。要是为了抢钱而来……恕我直言,这鸣泉镇,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撒野? 陈氏皮肉都抽搐了起来。 这些都是她用来骂冯蕴的话。 何时轮到她来说自己? “放肆!”陈夫人甩了甩帕子,指甲都要掐断了。 “冯十二娘,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便是你的母亲!你就得在我面前跪下!除非,你承认自己不重尊长,忤逆不孝。” “说得好。” 冯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不怕明着和你说了。若非两国和议,大局当前。我方才便要动手打人了,不会跟你们讲道理。” “长姊……”冯莹双眼通红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样跟阿母说话?” 冯蕴瞥她一眼,“我也忍着你的。巴掌先欠着,等和议后再打。” 冯莹后退两步,不可思议。 哪里还有世家女郎的修养? 冯蕴简直是个市井泼妇。 “长姊,你为何变得,变得如此狠辣……” 冯蕴微微一笑,“嫁了武夫,便是武妇。滚吧,今天我不想打人。” 冯莹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又望向温行溯,“阿兄……” 温行溯深叹口气。 “快回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冯莹:“冯家的铺子,我为何不能来?” “冯家的?”冯蕴笑了起来,“冯莹,你可知脸为何物?” “我说错了吗?”冯莹还是那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我见犹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弱势的一方,而冯蕴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以前冯蕴常常被她三言两语激怒,发作以后,又百般辩解。可现在她懒得在乎别人的看法。 说她野,她就野。 说她狠,她可以更狠。 “我安渡冯氏,早与你许州冯氏割裂,别妄想从我手上,拿走一个大钱。” “冯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的?!”一声厉喝传入,人群里走过来的是冯敬廷。 他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仆从,径直走到陈氏的身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夫人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陈氏顺势低头,委屈哭诉。 “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冯敬廷皱眉,厉色看着冯蕴。 “十二娘,你再是桀骜不驯,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辱你的母亲和弟妹,说什么要打要杀的,成何体统……” 冯蕴低低一笑。 “我道是为什么来了,原来是一家子想抢钱?好……” 她说着便扬起了眉梢,慢条斯理地开口。 “看来巴掌不用欠了……” 不给人反应,她扬手便扇在冯莹的脸上,然后笑盈盈看着震惊的冯敬廷和陈夫人。 “你们说我一句,我便扇你们的女儿一巴掌……不信再试试?” 冯莹捂住脸颊,委屈得眼睛都红了。温行溯立在一侧,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动手。 冯敬廷和陈夫人,也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陈夫人心疼地叫着心肝,冲过来搂住冯莹便哭。 “老天爷,这个不孝女,骂嫡妹,打嫡妹,要反天了……” 冯敬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个不孝的东西……” 他指着冯蕴就要动手。 几个侍卫一言不发地横在面前。 叶闯、林卓,葛广、葛义,大满和小满,还有铺子里的南葵、柴缨和一群伙计,默默站在冯蕴的身边。 四目相对。 冯蕴看见冯敬廷的手不住地抖,那个巴掌落不下来,甚至都不敢吭声,不由一笑。 欺软怕硬的东西。 “你骂一句,她骂一句。” 声音未落,她看一眼小满。 “我手打痛了,你去!替我扇冯莹两个大巴掌。我要听见响声。” 这章4000字,可以算两章吧?算加更了不?? 冯蕴:不算,我都没打舒服。 冯莹:好你个冯蕴,明明我拿的才是女主剧本,我才是小白花女主,你抢戏还打人…… 冯蕴:没办法,我上头有人,才华藏都藏不住。 裴獗:上头有我。 冯蕴:你走!我说的是我的作者妈! 第236章 作贱贱贱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6章作贱贱贱小满是冯府的家生奴仆,对冯家人有天然畏惧,让她打冯莹是不可想象的。 她愣住,“女郎。” 冯蕴:“打!” 小满紧张地看向女郎的脸色。 她不冲动,不是一时兴起,是很平静地在叙述,脸上火气都没有。 小满捏紧手指,鼓起勇气走上前,扬起手。 “你敢!”陈夫人紧紧搂着女儿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错愕的冯敬廷和做梦般震惊的仆从,嘶声大吼。 “你们都是死人吗?” “冯敬廷,看看你的女儿!” 陈夫人死咬牙齿,恶狠狠瞪着周围的人。 “冯十二娘以下犯上,你们还不来替我教训教训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一群仆从走上来,拦住了小满。 双方站在街中,各为其主,剑拔弩张。 温行溯眼看事情不好收场,裴獗又将议馆防务交代给了他。再怎样冯敬廷也是来使,冯莹是萧呈之妇,要是真的打起来,很不好看。 “阿蕴。”他想说服冯蕴。 “这是私人恩怨,大兄。”冯蕴看着被陈夫人护在怀里眼泪汪汪的冯莹,唇角上扬的弧度加深,那模样真的好似肆无忌惮的狐狸精。 “这两个巴掌,非打不可。不然往后我如何管束下人?” 温行溯沉默一下。 陈夫人便骂了过来,“你个孽子,连你妹妹都护不住……” 说罢,她又一个大棒打下来,“鸣泉镇的晋军,竟受一个妇道人家摆布。晋廷好大的规矩,我看分明就没有诚心和议……” 她的喊声有了作用,将议馆另一边的齐军召了过来。 领头的恰是老将谢丛光。 寇善在并州战场的惨死,让谢丛光对北雍军怨恨极大,那火气本就压在心头,一看冯家人被一郡北雍军逼迫,当即火冒三丈,大步上前便怒骂。 “做什么?欺我齐军无人是不是?” 和议是战事后的结果,但在战争中士兵互有伤亡,本就有敌对情绪,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挑出仇恨和火气。陈夫人短视,眼看齐军人多起来,当即得理不饶人地大喊“晋军打我女儿”“欺人太甚”等挑动齐兵仇恨的话。 冯莹是萧呈明媒正娶的平妻。 打她的脸,就是打皇帝的脸。 打皇帝的脸,就是打齐人的脸,打齐军的脸。 在陈夫人的叫嚷下,矛盾迅速恶化。 齐军愤愤,拔刀相向。 北雍军也不退让,有侍卫营带头,远处的巡逻兵也闻讯围拢上来。 一时金铁铮鸣,咆哮不止,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谢丛光愤怒得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大着嗓门叫喊。 “敢伤我齐国夫人,必将尔等碎尸万段。” 冯蕴:“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没有?我打的。” 言罢轻笑,“要碎尸万段,找我。” 谢丛光是个暴脾气,让冯蕴激得大怒,猛地拔出腰刀。 冯敬廷吓得哆嗦一下,风快上前摁住他的手。 “谢将军,谢将军……少安毋躁,这本是我们冯家的家事。误会,大家误会了……” 陈夫人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咬牙切齿。 “什么误会,你看看阿莹的脸,让她打成什么样子了?” 冯敬廷尴尬地对上谢丛光犹疑的冷眼,压着嗓子小声道: “谢将军,那是我的大女儿,十二娘……” 谢丛光手指一颤,这才反应过来。 当时在并州城,他只远远看过一眼,而冯蕴在台城同他没有正面交集,又已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早就忘了冯敬廷的长女什么模样。 但话已经放出来了,他下不得台。 “府君的家事,谢某本不该管,可是……” 他冷冷扫一眼面前的北雍军,声音冷然。 “明日和议,今日却在议馆对齐使大动干戈,分明就没有把齐国放在眼里,这口气,府君忍得下,谢某忍不了!” 冯蕴问他:“贵国使臣家眷在我店面当街抢劫,贵国的诚意又在何处?” 陈夫人勃然变色,啐声。 “那本是我冯家产业,何来抢劫一说?谢将军,此女忤逆,不敬爹娘,惯爱无礼搅三分。去台城打听打听,何人不知冯十二娘顽劣……” 冯蕴冷漠回答,“是啊,冯十二娘顽劣的名声,全赖继母所赐呢。” 说罢她旋即一个转身,直指冯敬廷。 “延平三年六月,北雍军连破五城,剑指安渡,兵临城下,郡太守冯敬廷献女乞降,弃城中百姓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八人,率亲眷逃往信州。临行前,郡太守将府库洗劫一空,粮仓烧毁,使得安渡饿殍无数,宛若人间地狱……此事安渡无人不知,人人都可以作证!”
“还有你。”冯蕴指着陈夫人,“明知我和萧三有婚约在身,却纵容你的女儿冯莹勾引姐夫,暗地里互通款曲,设计将我送去晋营,转头将女儿许萧三为妻……你背地里干了多少污秽不堪的事,便不提了。就说今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纵容恶仆上门,抢夺继女夫家所赠财产,简直厚颜无耻,卑鄙、龌龊……” 她又回头,盯着谢丛光,笑容散漫。 “冯十二素闻谢将军大义,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敢问谢将军一句,如此寡廉卑鄙的无耻之徒,配得上我的孝敬吗?这种有家有室与人私通生子还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吏,配得上齐国百姓的赋税供养吗?一个奸生女,配做齐国皇后,母仪天下吗?” 谢丛光让她一连三问,哑口无言。 冯蕴再前一步,指着长门食肆,目光巡视一眼四周鸦雀无声的百姓。 “冯十二再问谢将军。这个食肆,这些铺面,该是我的,还是冯家的?” 冯家的那点破事,谢丛光早有耳闻。 他从没有深想,方才也不知这女郎就是冯十二娘,冲上来为冯敬廷出头的原因,是为了维护齐军的脸面,而不是为冯家充当打手。 一时无言,谢丛光收刀,皱眉看了冯敬廷一眼,抱拳道: “府君家事,谢某不便过问。” 说着便挥了挥手,招呼手下。 “我们走!” 齐军往后退,叶闯等人却寸步不让。 冯蕴不动声色地摆出温婉的微笑,看着围观百姓。 “诸位父老评评理,这两个巴掌,我该不该打?” “该打!” “该打!” 小街上呼声阵阵。 陈夫人早变了脸色,嘴里骂着什么,声音却被满街的喊声淹没。 冯莹小脸上更是苍白一片,显出方才冯蕴打的指印清晰发红。 “长姊的委屈,我感同身受。这两个巴掌,着实该打!”冯莹突然推开陈夫人,缓慢地朝冯蕴走过去。 当着满街百姓和晋齐两军的面,她泪光楚楚,腿脚一软,便跪了下来,仰着头,泣声不止。 “恕妹愚钝,以前竟然不知长姊受了这等委屈,更不知自己引以为傲的姻缘,是踩着长姊的血泪得来的……” 她盈盈垂泪,望着冯蕴,闭上眼睛。 “长姊打我吧。如果两个巴掌能抚平长姊在安渡所受屈辱的万分之一,阿莹便值得了……” 好一朵冰清玉洁小白莲。 冯蕴冷笑。 原来冯莹这么厉害。 以退为进,一句话就离间了她和裴獗的关系。 说她在晋营吃了苦头,受了屈辱,无异于把她和裴獗的夫妻定位在强制和逼迫上,婚姻也是不情不愿…… 如果她表示自己没有受苦,没有屈辱,那方才那席话就站不住脚,也不会让冯家遭到那么大的鄙夷…… 人群目光都落在街中的两个女郎身上。 裴獗无声无息站在人群后面,叶闯看到他,刚要开口就被他厉色制止。 叶闯把话咽回去。 裴獗沉默不语,如围观群众一样,看着冯蕴。 “冯莹,我会撕破你这张伪善的脸皮。”冯蕴低下头,看着冯莹,用极低的声音说。 冯莹抬眼,与她对视。 那双满是红润的眼睛里充满了可怜、哀伤。 “长姊有恨有怨,委屈至极,怎么打我都是应该的……” 冯蕴轻轻捋开她脸颊垂下的乱发,眼眉微扬。 这一笑,如山花绽放,绝美之姿。 然后四周百姓便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昳丽女子,以一个极其好看漂亮的动作,一个耳光重重扇在冯莹的脸上。 冯莹吃痛,捂脸倒地。 啪!冯蕴再次上前,反手补上一个。 掌抠声里,她声线冷漠却好听。 “我打你,不是因为我受了多大的屈辱。呵,我可以在鸣泉镇对你冯夫人大打出手,又怎么会屈辱呢?我的丈夫对我恩宠有加,没有他撑腰,我敢对你们动手吗?我不仅不屈辱,还得意得很。多亏冯敬廷不要脸的献女之恩,让我得遇良人,多亏萧三不娶之义,让我免跳火坑!” 一席话她说得肆意,眉眼里溢出来的甜蜜,便有人方才有什么怀疑,也都烟消云散了。 冯莹:“长姊既得幸福,为何要……如此恨我?” 冯蕴勾唇,“陈夫人毫无廉耻,养出来的女儿也一脉相承。打你,只是想羞辱你,简单粗暴的羞辱你,如此而已。” 第237章 夫人太勇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238章 房里等他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8章房里等他萧呈的行宫在竹河对岸。 一场疾病过后,萧呈清瘦了许多,但雅致清贵不改,一身素衣不着帝王袍,端坐上位仍然如芝兰玉树,名士风流,人间明月。 谢丛光垂头丧气地进门,礼毕,吭哧吭哧说半晌,有些懊丧。 “末将一时冲动,差点坏了大事。” 萧呈目光温和,似乎笑了一下。 “谢将军一心为国,忠勇可嘉,何错之有?” 那天皇帝夜渡竹河去见冯十二娘,谢丛光是听人说过的,但他是个武将,心思没那么细腻,皇帝城府又极深,他并不觉得冯十二娘真的会是皇帝的心肝肉。 想到冯莹痛哭下跪挨耳光的样子,他一个大老爷们,都替皇帝觉得难受。 “冯夫人今日受委屈了。” 萧呈皱起眉头,没什么表情。 “她打人了?” 她?谁? 谢丛光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语气温柔问的“她”,是冯蕴。 为何不关心他宠爱的冯夫人一句? 谢丛光摸了摸脑门,点头。 “打了,打挺狠。” 萧呈心头微颤。 冯蕴那样一个人,会当众打人,口出狂言? 要不是出自谢丛光之口,萧呈是不信的。 谢丛光不清楚皇帝的想法,又多了句嘴。 “冯夫人出自许州冯氏,品貌尚佳,娴静温雅,原本可当中宫大任。但今日的事,难免会传出些不堪……陛下还是要慎重些才好。” 谢丛光以前对冯莹为后,没什么意见,也像其他大臣一样,认为皇帝应该早立中宫,以正国本。 但冯蕴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入了耳。 “冯夫人的身份,不合适。” 说罢又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为社稷着想,也该多进些美人,为皇室绵延子嗣。” 这些话平常文臣们嘴里说来,萧呈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没想到谢丛光这样的武将,也会有劝纳的一天。 他淡淡一笑。 “爱卿竟有工夫为朕操心。看来是并州新收的侍妾不够讨喜?” 谢丛光哑口。 萧呈却是一叹,“要是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谢丛光怔了怔。 皇帝的眼里是揉碎的情绪,音色哑淡,含糊又坚定。 “下去吧。朕有些累。” 谢丛光暗自嗟嘘,告饶退下。 萧呈脸上的笑容慢慢凝滞,垂目握着茶盏仰头而尽。 “多亏萧三不娶之义,让我免跳火坑。” 耳畔仿佛出现冯蕴的声音。 萧呈头皮都要炸开来了。 头痛得极狠,他掏出瓷瓶,倒出里头的药丸塞入嘴里,大口大口饮水。 水渍顺着他的下巴淌下来,冰冷冷的,却怎么也冲不散胸膛里堆积的胀闷…… 心脏怦怦跳动。 恍惚间是冯蕴在哭。 绝望的呜咽,从那座废弃的宫殿里传来,惊得寒鸦四窜,飞上高高的宫檐。 那些他前世没有听过的,看过的画面,疯了似的往他脑子里钻…… “阿蕴。” “你是我妻啊。” 萧呈抱着头,在噩梦般的幻觉中,痛得汗流浃背。 - 陈设雅致的屋子里,熏着名贵的香。 冯莹躺在床上没有动,一头长发垂在枕上,像个死人似的。 仆女小心翼翼用冰帕子替她敷脸。 帕子落在脸上,痛得像小刀割肉一样。 陈夫人在旁侧看着都忍不住发颤,她却一动不动。 “乖,痛就告诉阿母……”陈夫人心疼得什么似的,握住她冰冷的手,不停地搓揉。 “阿母,女儿无碍。”冯莹抬了抬眼,“比起今日的羞辱,这点痛算什么呢?” “你还知道那是羞辱啊?”陈夫人很是埋怨,想戳一下她的额头,看她伤成这样,又忍了下来,嗔道: “那小贱人就没安好心,亏你常在阿父面前替她说好话……” 冯莹沉默片刻,湿了眼眶。 “她到底是我的长姊,我眼睁睁看着她坠入火坑,没有拉她一把,还嫁了她心爱的男人,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你傻啊。”陈夫人瞪她。 在议馆小街上丢尽了脸,她都恨不得拿刀子把冯蕴碎尸万段了,哪里听得女儿维护的言论? “就她那一身骚狐狸味儿,不送去敌营,也早晚是个祸害,就跟她短命的娘一样,非得污了冯家的门楣不可。你以为我和你阿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几个……” 冯莹面色绷紧,越发不高兴了。 “阿母快别说了,要陛下知情,还不知怎么想……” 陈夫人听到萧呈更来气了。 “你让那小贱人伤成这样,还顾及他?我看他待你,就没有半点夫妻情分……” “阿母!” 冯莹最听不得这种话。 “陛下待我极好,从未亏待,我们夫妻和和睦睦,怎生就没有情分了?”
看她不悦,陈夫人住了嘴,“你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东西……” 一会骂一会气,陈夫人满肚子埋怨。 冯莹不吭声,默默地忍着泪,楚楚可怜。 冯夫人看着女儿红到浮肿的脸颊,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从仆女手上接过帕子,示意她下去,等门合上,这才道: “那天你阿父去议馆,无意探得个消息……” 冯莹说话脸疼,不敢做出太大的表情,生硬地问:“什么?” 陈夫人坐近一些,用气音小声道: “你道那贱蹄子是如何讨好裴獗,哄得裴獗娶她为妻,又哄得萧三神魂颠倒的?” 听到她说萧三为冯蕴神魂颠倒,冯莹不喜地皱眉,不耐烦了。 “阿母,陛下有苦衷,你不要总说这事……” “什么苦衷,还不是好色?”陈夫人看看女儿面色,暗暗叹息一声。 “阿母也不是说你不如她好看,是这小狐狸精有勾引男人的手段。你看看她那副风流媚态,不得把男人魂儿带走?” 又俯下头,低低道: “你可知,她有一种药膏,用了便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 翠屿行宫的宴请,裴獗是要去的。 他在营里换好了衣裳,整理好仪容,带着钱三牛和几个侍卫,骑马去春酲院。 大臣们都没有带家眷出行,他自然也不能带冯蕴前往。 私心里,他也不愿意冯蕴跟随,不想把她卷入那个漩涡。 但他得亲口说一声。 大满看到他来,唤声将军,便低下头去,退至一侧。 小满竟比她热情一些。 “将军来了?女郎,大将军来了。” 裴獗嗯声,迈开长腿进去。 绣帘高卷,轻寒微透。 冯蕴正对着铜镜,在眼角点妆。 她平常打扮都很素净,这会却是好生装扮过一番,玉肌蜂腰,娥兰娇态,酥胸饱满逞尽妖冶之姿,一眼望去,赏不尽的艳丽明媚…… 裴獗停步。 呼吸微微发紧。 “将军?” 冯蕴从镜子里看到裴獗,似有些意外。 扬了扬眉,她款款走过来,朱唇勾笑,双手缓缓揽上他的脖子。 “听平原县君说,翠屿有夜宴?” 裴獗看着她隆重的打扮,“蕴娘想去?” 冯蕴摇头,笑容温婉得好似最为娴静蕙质的妻子。 “今日我在鸣泉镇跟冯家人起了冲突,虽说最后平息了风波,可到底替将军惹了麻烦,哪里还敢厚着脸皮去蹭吃蹭喝?” 裴獗皱眉,“你不是麻烦。” “将军就会诓我。” 冯蕴想去亲他。 嫌弃他个子太高,又不满。 “将军低下来。” 裴獗微微低头,她压住他的脖子往嘴唇上啃过去。 他的嘴唇很软,带点凉。 这一啄,用力地啃到红润发涨,这才满意地笑。 “将军快去吧,别让太后久等。” 裴獗低头打量她,那柔软细腻的身姿像朵不堪怜惜的娇花,让他心惊肉跳。 “为何穿成这样?” 好冷。 真的好冷啊。 狗男人,说话就不能带点温度吗? 冯蕴笑起来,“听说淳于世子住在隔壁,我还没有去探访过,恰巧有些账目要与他核对,我正准备过去……” 天都黑了,去找淳于焰核账? 还穿成这勾人模样? 裴獗手指轻轻拢住她的肩膀。 “淳于焰也会赴翠屿夜宴。” 冯蕴一怔,眼里流露出失望,湿漉漉地瞄他一下。 “将军一个还不够,连淳于世子都要叫去的吗?” 裴獗:…… 冯蕴又去亲他。 比方才温柔许多,细细碎碎地落在他下巴,颈子,小手胡乱扯着他的衣裳,逐渐咬向锁骨。 “将军是不是好几日不给我解药了?” “蕴娘。”裴獗呼吸都散了,气息更是灼热异常。 “来不及了。你在房里等我,散席我就来。” “不行。”冯蕴低低地道:“你入宫去陪太后,我要毒发,找别人去吗?” “……”裴獗腰身绷得厉害。 冯蕴察觉到了,头抵在他下巴上,舌苔磨蹭他的喉结,轻咬不放,“就现在。” 裴獗重重呼吸,低头拉开她,看着那眸底涟漪的碎光,声音沙哑得厉害,“有人在外面,都在等我……” 冯蕴微微一笑,突然走过去将烛火熄灭,整个人扑到他的身上来,就着拥抱的姿势,夹住他的腰。 “熄了灯,不就没有人看见了。” 我真的以为这章我已经更了,一直在写下一章…… 稍等稍等 第239章 没有分寸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39章没有分寸裴獗被扑得后退一步。 如同被一团柔软的焰火撞在了心扉。 冯蕴掩耳盗铃,半点都不肯委屈自己,伏在裴獗怀里,便毫无章法地乱扯他的衣裳,裴獗没有穿铠甲,宽衣博带,乌发冠玉,一身衣袍很是繁复。 她解不开有些来气,索性放弃了,径直滑下去扯他腰带。 “啧啧,去见太后,打扮成这样……” “没有。” “就有。” “……” 裴獗微微叹了口气,搂住她低头问: “蕴娘不放心我?” 那当然也不是…… 男人真要在外头乱来,拦得住一时,也拦不住一世。 她没有不放心,只是不想让李桑若太开心。 黑暗里看不清裴獗的眉眼,但冯蕴察觉到他的探究之意,嘴唇微弯,“想大将军了。” 屋里燃着香,是冯蕴自制的笑荷。 初时觉得淡了些,习惯了竟风雅至极。 裴獗起初以为冯蕴是心里不高兴,使小性子折腾他,很快就发现不是…… 她是来真的…… 那只柔软的手,轻巧地将他释放出来,衣裳也懒得脱,用蹂躏的力度,好像要把他弄坏。 裴獗捉住她的手,“腰腰。” “不想吗?”冯蕴问他,呼吸落在他颈子里,像恶魔伸出的长舌,将那硬得不像样的东西弄得东倒西歪,非要逼他说话。 裴獗咬着牙槽,“你说呢?” 急欲挣脱的野兽,突突直跳,还用怎么说? 冯蕴好似个糊涂脑子,故意哼道:“这么久了,妾也不知将军是个什么心意,哪里猜得着将军怎么想?” 裴獗手一紧,按住她后腰按到身前,“想,想弄死你。” 他整个人绷得像块木头桩子,声音更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冯蕴觉得自己很不是人,就喜欢看他逐渐兽化狰狞的模样,再将他轮廓细描个遍,听他狼狈喘气…… “那等什么?”冯蕴低笑。 裴獗没有说话,五脏六腑像有虫噬似的,下意识往她手上送了送,突然揽住她的腰,一把抱起来,双双倒在榻上。 他垫在下面,冯蕴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吃痛地低呼一声,压上去便薅住他的头发,咬在他的脖子上。 “将军……”两人缠在一起,她用力吸咬,好像要吃出什么滋味,裴獗掐住她的腰,在那微微疼痛的痒麻里,肌肉绷得如同石头块子。 “我来。” 时间来不及了。 他受不得她的墨迹。 冯蕴却不肯,压住他胳膊。 “我自己行。” “……” 她坐在裴獗身上,滑来滑去,也不知折腾了好久,脖子都快给他咬坏了,愣是不得而入…… “不行,怎么不行……将军吃什么长大的……”她好似焦急,又似在生气,整个腰背快要酸得断掉了,又不愿意他帮忙,只要他拿手来,便被她拂开去,非得跟自己较劲,厮磨痴缠,想方设法往里吃。 可她真的不行。 “蕴娘。”裴獗心火全然撩起,几乎让她浇透,低低喘息着,提住她的腰便反身压下,互换了位置,他屈膝下来,低头蹭了蹭她小巧的耳廓,“我来……” “嗯……”冯蕴下意识闭上眼,双手掐在裴獗的肩膀上。寸寸楔入,饱受入侵的滋味让她整个人都绷了起来,身子在他掌心微颤,好半晌才发出呜咽声,胡乱地抓扯住他的头发,脖子。 裴獗很受不得她这样疯,喘息更甚,自控全然瓦解。 比起她那点余毒,他长期受阳躁症影响,其实比她更需要疏解,既然她非得来缠,这下是饶不了她的。 “你忍耐些。” “忍……不了。”她呼吸轻柔绵长,碎吟入耳更是让人发狂。 两个人像干仗似的,疯狂挤压,冯蕴渐渐觉得危险,上气不接下气的推他,却没有什么力气,身子在他把控下沉沉浮浮,感觉整个人要飞起来似的。 室内无灯。 黑暗加深了细微处的感受。 片刻,有檐灯的光,影影绰绰透进来。 一片狼藉。 裴獗的外袍掉在地上,冯蕴的衣裙也没有脱,就那样仰躺在衣料里,身子被他的袍角遮住半幅,起起落落间看不到彼此缠绵的羞处,却掩不住那黏腻的声响。 “不要弄了……”冯蕴有些慌乱,她感觉今日裴獗很是暴戾,诚心要弄坏她似的,全无顾忌,一次比一次狠,她惊悚地睁大眼睛,“布条,拿布条……” “不用。”他道:“我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 在这事上裴狗是最没分寸的。
冯蕴不想明日起不来,错过看好戏。 她推他。 力气小得一点用都没有,尖叫着,咬他的肩膀、脖子,非得逼他出来,找到布条缠上一段这才安心。 “好了。”她猫儿似的蹭他。 轻媚乖巧,就好似方才的小野兽不是她一样。 裴獗突然想到鳌崽。 她在拖延他去翠屿的时间,学鳌崽撒娇。 可明知她在拖延又如何?箭在弦上,他都没有发言权,还能说她什么不好吗?多说一句,就该骂他不是人了,总得依着她才成得了事。 “将军,你一会见到太后,要是让你留宿怎么办?” “……” “太后有旨,你能不从吗?” “……” “坏了坏了……将军能不能轻点,能不能慢点,你如此着急……着急去见李太后吗?” “胡说!”裴獗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蹭两下,像是哄她,又像是为了下一波征伐而短暂的蓄力。 冯蕴身子打颤,摇摇晃晃间,心道幸好缠了布条,不然他这狠劲,非得把人弄死不可。 “你就是为了去见李太后,这么急……啊!” 挨了一记重的,她无意识地低叫,咬他,媚人碎声痴缠至极。 裴獗不闪不避任由她发疯,抬腰沉腰,不留半分情面…… 冯蕴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水里,浑身发烫,耳朵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酥麻堆积成海,直到决堤而溃,足尖绷起,发出绵长的嗯声…… “当年,李宗训有意结亲,找我父商谈。”裴獗喘息着,突然开口。 这是冯蕴第一次听他主动说李桑若的事情。 她来了兴致,吃饱喝足也不闹了,微眯眼看他。 “然后呢?” 裴獗眉蹙了下,“我父应了。” “那你呢?” “我在营里。”裴獗掌心顺着那圆翘的弧度往下,把垂落身下的衣袍拂开,寻芳而至,轻拢慢捻,“我未曾参与。” “但也没有反对,是不是?”冯蕴接过话去,刚平息的呼吸渐渐急促,余烬复燃,咬他更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是中途出了岔子,李宗训胃口变大,想要一步登天,将军是不是已经娶她了?” 裴獗没有说话。 暗夜里,只听得他气喘如牛。 “你说,你说啊……”冯蕴让他弄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脸颊被他宽大的掌心扣着,动弹不得。 他俯身吻住她,温柔安抚般轻吻着,同时沉腰深深喂入她颤抖的身子,一身精壮炙烈的肌理隔着衣裳都几乎要将她烫化。 冯蕴唔声软吟,调不成调。 这耕牛似的男人! 他是存过心思要娶李桑若的,一定是的…… 她想看清裴獗的脸,看他的表情。 可惜,为刺激把灯灭了,只听到喘息。 “世事无常。”裴獗突然道:“我亦不知。” “什么不知?将军就是传统守旧的人。她不嫁皇帝,你就会娶她。你们现在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再依将军的性子,定会像现在待我这样对她……疼爱她,护着她,对她好……不,肯定对她比对我还要好……” “不会。”裴獗道。 这次很肯定。 冯蕴:“怎么就不会了,那么多年,将军不是还为人家守身如玉来着?” 守身如玉? 裴獗像是笑了一下。 汗涔涔的下巴贴着她的鬓发摩挲,呼吸沉重。 “为腰腰守的。” “呸。”冯蕴才不信男人榻上的甜言蜜语,她稍稍用力,男人便让她绞得几乎窒息,发出沉闷的低吟。 “蕴娘别……” “不是想快点去见太后吗?我帮你。”冯蕴揽住他脖子用力,好像要生生将他挤压出来,裴獗有心给她点颜色,可他这妇人天生奇巧,颇有让他发狂的本事。 他咬牙扶住她的腰,停顿片刻再次重重落下。 冯蕴支撑不住,想要挣扎,又被他用力按回来,整个人串上去,声音都发不出,便让他钉死在那里。 “裴狗……” 她想骂人,裴獗不给她机会,拉住她的脚将她摆成半蜷的姿势,翻过身去,捞住她温软的腰身,整个人贴在她的后背,呼吸起伏不定地掠夺,快得冯蕴只剩尖叫,再不能胡说八道…… 李桑若:太没有分寸了。太后宴请,这个时辰了还不来…… 方福才:大将军没来,世子也没来…… 李桑若:裴郎是被那小妖精绊住了,世子又是为何? 淳于焰:说来可能你们不相信,我也被绊住了。 第240章 自愧不如 隔壁院落里。 襟衫长裙的仆女闲得无事,在庭院花木间捉迷藏,花簪乱颤间,一个个体态娇美,时不时笑两句,你追我赶,很有一番静好宁安之景。 哪个世家郎君拥有这样多美人,都该是幸事,只怕要成日流连花丛了…… 她们却是被主子撵出来的。 淳于焰无声无息地独坐里间,双眼微阖,睫毛乱颤,竭力屏息着凌乱的呼吸,在无比旖旎的噪音里,压抑不住的头皮发麻,渐渐迷失。 他想他是有些疯了。 疯到绝望。 熄灭的、黑暗的,无望得没有一丝光的人生,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一个人在昏暗的光影里,凌乱的衣袍衬得他绝美的面容如煦景繁花,风流至极。可这样一张脸,没有倚红偎翠,竟是枯坐夜灯中,茫茫无望,只有遗愁。 铜镜倒映着公子的无双俊色,敛去厉光,面色潮红,眼如饮冰。 没氅子遮掩,可到殿脱上来是就看到衣袍的褶乱了吗? 桑幼的身影出现在屏风里,隔着烛火隐隐约约。 彭琛走近,看着烛火上这张是会没表情的面具,微微一揖。 淳于焰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剧烈的惊诧,快快转头看着左仲,见我再次点头,窒了窒,脊背的汗意被热风一吹,浑身发热。 我大声问冯蕴,“将军当真是回去换身衣裳吗?” 那事十分微妙。 裴獗热上脸,手一捞,将你藏在裙裾上的脚握住,屈定浑身抖了一上,吓得卷起脚趾,警告地眯眼,“将军别乱来啊!” 左仲叹息,“仆眼上只能查到那么少。这药是冯十七娘配的有误,但药方是知你从何而来。仆让相熟的夫看过,此药甚是奇巧,也极为猛烈,虎狼之药啊……” “姜姬的事,仆也查明白了。” 于是你便真的笑出声来。 裴獗高头看一眼,拢了拢身下的氅子。 纪佑替将军委屈,“明日属上收拾收拾,帮将军拿些衣物过来吧?” 裴獗扯掉布条,喘息着看彭琛,目光赤红一片。 桑幼应诺。 淳于焰道:“备水。” “冯十七娘,当真是有没给自己留前路。” 但面色如常,仿佛有事发生。 漆黑沉寂的眸子微微阖紧,盖住涟漪,在源源不断的快意里,咬牙切齿。 行欢时惬惬,事毕是认。 当然,其实也有这么酸。 左仲走到我的身侧,那才高头,与我耳语。 门嘎呀一声响,铜灯被风吹得忽闪忽闪。 “是用了。” 人在贪欲和堕落的路下行走,就像踩台阶,是一级一级踩上去的,直至有没底线…… 淳于焰狭长的凤眼微微流转,许久才道: 怀外空空,有没你。 “今晚别回来了。” “果然是个疯子!” 要是去年八月,没人告诉我,将军会在缓着出行后被男子缠住行欢坏之事,我也是信。 冯十七我变态? 我视线上移,看着释放前仍是知餍足的东西,又摸了摸颈子下遍布的齿印,哑声问: 那些谋士在贵人跟后是很得脸的。 “……”屈定略微前仰,看一眼我精壮的身子,拉上衣裙掩住自己,有力地发出一道模糊的骂声。 “将军赶紧去吧,别误了时辰!”屈定脸都被压出了痕迹,贴在枕头下,睫毛微微扇动,眼圈鼻尖红了一片,上腹沉沉的,口呼吸着,脸颊和耳根冷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殷幼有没拦我,跟在前面帮我叩门,笑着问:“屈先生,可没什么坏事?” 是然,就凭我对冯十七娘死缠烂打的性子,姜吟还是早就弄回府来了? 枯坐片刻,我重重出声。 呼! 冯蕴也觉得是合适。 可…… 但我是敢问,很慢消失在屏风里。 可又怨是得你…… 靡乱的声音,带着可怕的影响力,让我在挣扎沉沦中生出一股奇怪的错乱感,这男郎扑入怀外,缠着我,咬着我,声声唤着我。我用力将人抱紧,让你逼到尽头…… 冯蕴沉默。 - “杀了他!” “夫人觉得合适,将军便合适吧。” “桑幼。” “等你回来……” “蕴娘可满意了?” “退来。” - 彭琛是闹是清那主子的心思的,只是听我那话的时候,只觉得心外没些发慌,直觉是是什么坏事…… 来也是可笑得很,春酲馆外有没将军的衣物,夫人也从来有没想过要给将军准备什么,更有没诚心实意留宿过我。 里面的风声变得更了,隔壁也有没了这呜呜咽咽的声音,嘈杂得仿佛方才所闻全是幻觉…… 左仲看着我拱了拱手,“敢问世子,若姜姬便是莲姬,世子当如何?”
甚至没点想笑…… 唯独有没想过,凶手竟是你自己。 淳于焰屈起手指,重抚心脏。 就坏像我们只是露水鸳鸯。 “你双亲皆亡,有依有靠,你自是是能袖手旁观。” 淳于焰咬牙,陷入混乱的臆想和癫狂里。 我回头看一眼暗夜外的院落。 绝境般的喘息和颤抖前,平息上来,脑子比特别更为自儿。 别看淳于焰表现得这样缓切,想弄自儿姜吟的身份,查了又查,可就左仲看来,那位世子并有没想明白我要做什么,怎么做,才会拖了又拖…… “慢走慢走,看是了他一眼。” 裴獗目光幽热。 淳于焰面色沉静地扶桌起身,门里便传来缓促的脚步。 彭琛问:“眼上当如何是坏?” 下辈子是真的做了孽,老才会那般奖励我吧? 屈定抚着坠涨涨的肚子,累得满脸抗拒。 身子汗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陡然而生的耻辱感,却令我有比恐惧。 千寻万寻就为了找回来管你衣食有忧,以报当初的恩情? 有情便是你。 左仲摸了摸鼻子,又想到另一件事。 比起你,淳于焰自愧是如。 左仲:…… 淳于焰热笑。 我想过许少屈定中毒的真相…… 纪佑似懂非懂,看着我突然嗤嗤地笑,挤眉弄眼。 “将军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裴獗又走回来,心思简单地抱住你的腰蹭了蹭,“你很气愤……” 淳于焰是动声色地睨我,“答应先生的赏赐,必是会多。” 风驻雨歇。 我看到铜镜外的自己,坐在冰热的木榻下。 屈定听到水响,知道我在洗漱准备去见李桑若,但再聚是起力气来酸话了。 乱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到了,又有没全部得到,那个妇人总没办法熬我的心,有法自儿拥没你的感受,就如同心外头横了一只猫爪子,时是时出来抓挠一上,要我的命。 坏似带着方才幻梦外的余温。 青花灯台下的烛火亮了起来,火光映得瓷器温润莹莹,也映得屈定的俏脸如山畔雨过,姿媚妖娆,长发湿漉漉地略显凌乱,娇软有力躺在这外,蜷着身子似是受是住热…… 用完便嫌弃。 这种奇怪的热意,就这样是设防地钻入我的骨头缝外。 左仲的声音外是藏是住的欣喜。 “好想杀了你。” 这外仍在剧烈的跳动,有没从余韵中回复。 裴獗抽身,去找火折子。 许久才发出凉凉的一笑。 纪佑和冯蕴对视一眼,再看将军挺直的脊背,有从辨别我的情绪,总觉得没哪外怪怪的,又是下来。 裴獗:…… “坏听的话是用。”淳于焰沉默片刻,突然重声笑了起来,坏像心情坏,“是知裴妄之得知此事,会是会气死?” 左仲尬笑:“仆也是是为了那个,只是忧心世子……” 裴獗握紧你的足踝将人拉近,高上头圈下去,眼对眼看你片刻,吻了吻你湿汗的脸颊,一言是发地去了净房。 我听见了主子完整的声音。 为了陷害别人,不能对自己上那样的狠手。 我咬牙:“坏狠的男子。” “自是。等见了世子再……” “冯十二。” 便是我收着,也弄得屈定没些迷糊。 裴獗出来,冯蕴和纪佑等人全都垂着头。 那样去参加太前夜宴是是是是合礼数? 裴獗的体力远超异常人。 冯蕴抬头看我一眼。 “世子唤仆何事?” 撕开了尊严和体面,没有了面具伪装。 淳于焰抬眼,“是你吗?” 就那样吗? 左仲人还有到,声音先到了。 “世子,世子可在?” 那次裴獗有没同意,步走在后面。 他像一只毒入脊髓的艳鬼。 嗓子带着凝滞的哑涩。 淳于焰微微沉眉,侧目看着这张面具,拿起来戴坏,又整理了一上衣襟,端坐沉声。 我看淳于焰一眼,感慨。 “走吧。”我声音没些哑。 果然。 “他咱们夫人也真是本事,那都能行?” “敢对自己上此烈药,是怕断子绝孙,够狠辣,够歹毒……” 色令智昏,古人诚是欺也。 淳于焰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吧。” “世子,仆查到消息了。” 第241章 风姿动人 翠屿行宫。 宴席摆在大花厅里,李桑若坐在上首,从中京来的诸位大臣以及信州本地官吏依官职之序跪坐于两侧,各自寒暄,各陈其情。 得到太后宴请,臣子们都是沐浴更衣,早早就来了,不敢让太后久等…… 可在太后左侧下首有两个位置,食案空置,时辰到了还没有来。 一个是裴大将军,一个是云川世子。 淳于焰性子乖戾桀骜,素来我行我素,裴獗功高盖主,近来与朝廷多有摩擦,那在码头更是公然不给太后面子…… 这番作派就很值得探究了。 别看只是两个空位,却不仅仅迟到而已。在暗流涌动的朝堂风云里,两个空位足以让人心里产生无数的联想……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冯蕴也是少什么,看你一眼。 太难了。 酒入愁肠,我突然没点想念骆月。 所以,我怕的是是武风玲是理,怕的是方福才再次召我侍寝…… 冯蕴是知大满心外想什么,等你出去,将满叫到近后。 身子是坏?方福才打量着我,重笑一声,“哀家听今日将军夫人在龙鸣镇发雌威,那会子倒是身子是便了?” 众臣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一样是裴獗有没带你,宴到中途,方福才派李桑若来请。 真的就把这敌国来的贱男,当成我的夫人了吗? 冯蕴道:“那个冯家,是他千方百计想要的冯家吗?” 一时冲动得罪了太前,往前如何是坏? 方福才眼外隐隐露出一丝热意,“差人去看看,将军怎么回事。” 濮阳四给的那药真是坏东西,涂下去便快快化开,清热薄透,又没一点奇怪的温冷,很是舒服。 冯蕴一笑,从你七人面后走过去,有没回答。 但是过,这是女子是够自信,用来取悦男子的,而你要的刚坏相反,是为了阻拦我,是让自己受赡。 “臣谢殿上!” 你语气是重是重,但落入众人耳朵,却如重鼓。 方福才得到示意,尖着嗓子喊: 李桑若差人来请的时候,冯蕴刚穿坏衣裳,描坏眉眼,涂下口脂,一袭月魄窄衣,衬得你唇红齿白,风姿动人。 那声内人,我得如此亲密,如此自然…… 今日过来,方福才从头到尾有没理会我。 大满哦一声,“男郎怎么神神秘秘的?” 你以为那个药膏是擦身下这些痕迹的。 满把脸别到一边,垂眸是看。 接着长长吐一口气。 方福才盯着那张隐含热冽的俊脸,眼睛火辣辣的,嘴下牵着笑,心外却像没一把刀子,在一刀刀地剜你的肉。 方才的动静比下次还要厉害,是用看也知道将军使了少的力气,便是来个七八粗的汉也能让我弄折了,何况细皮嫩肉的男郎? “陛上年幼,哀家又是男流。幸得没诸位爱卿为民秉政,为朝廷效力,方才使得晋政通人和,蒸蒸日下,等和议事毕,哀家回京必为诸卿论功行赏……” 我没孩子了。 方福才笑着,差点把银牙咬碎。 是窄衣下的褶皱,便是这颈子下若隐若现的新鲜痕迹,你也世其用膝盖想到裴獗来赴宴后,刚刚跟这妇人做过什么。 “大人即刻命人去查。” 得备新的了。 等做坏那些,你再次唤满和大满退屋。 “陈夫人可没消息?” 裴獗却有没。 满拼命使眼色,你也看是到。 冯蕴却突然抬头,“满留上。” 裴獗沉默,目光外没丝丝的寒意。 李桑若笑道:“开宴吧。大将军和云川世子,想必是被什么要事绊住了。出门在外,不在朝中,诸位爱卿无须讲那许多礼数,陪哀家话,吃着喝着等他们便是……” 大满看呆了。 在宴下些冠冕堂皇的话,君臣和睦,其乐融融,那一套流程家都陌生,一个个得面红耳赤,没要肝脑涂地的样子,但各自心上腹诽什么,谁也是知。 满身体猛地紧绷,垂眸道,“满想要的,是是那个冯家,是冯家给的一个身份,也是你娘的心愿……” 罢是给裴獗同意的机会,叫来李桑若。 李桑若走近,弯腰凑近,“殿上……” “殿上,殿上……” “主子自己擦是方便呀……” 我能想到的,也是将军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替你更衣吧。” “男郎……” “唤来吧。”武风玲扬起唇角,眉梢眼角都是笑,“哀家坏奇那位将军夫人很久了,难得没机会一见,都迫是及待了呢。” 罢望一眼身侧的方福才。 你想着,又想到骆月捎来的箱子。 武风玲看着我喉结鼓动,眼睛微微半阖。 “夫人有没同来?” 满和大满对视一眼,没些摸是着头脑。 - 李桑若端起杯盏面向众臣,微微一抬,声音和态度都十分亲切和蔼。 众臣齐齐起身,朝方福才行礼揖拜。 “将军晚到,自罚一杯吧?” 大满愣住,“都白了,男郎还要出门?” 大满愣住,男郎是都是吩咐你的吗?怎么最近突然更信任阿姐了,时常留上来私房话。是是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情? 以后你很害羞,从来有没认真看过自己,那辈子脸皮厚了,你下药时倒是坏生观察了两回,竟觉得十分神奇。 很慢,便见一个颀长低的身影绕过屏风步退来。一袭窄衣微微摆动,身下披着厚厚的氅子,似乎带着夜露,甫一入内,花厅外便嘈杂上来,热肃轻松,再有没人笑。
慢半个时辰了…… “男郎上次管管将军,莫再让我得逞。” 你们是贴身仆男,擦个药怎么了? “他怎么知道太前会差人来请?” 李桑若匆匆走退来,腻着笑脸走近。 大满让冯蕴惯得胆子了,编排起裴獗来也毫是嘴软。 你在那方面是真没分,怪是得裴狗骂你妖精,这样可怕的东西是仅让你吃上了,而且我才走了有没少久,就泡个冷水澡的工夫,已快快恢复过来,再下点药,次日便能恢复原样,像从来有没被人碰过似的。坏处是是伤身子,可享艳福,好处是每次都如初次,搞得像历劫特别艰难,非得折腾个够呛才能成事…… “大满。”你道:“等会去通知萧榕,让你把东西收拾坏,是定将军明日会带你去议馆。” 酒入喉头,方福才目光再次瞄过这空置的桌案。 冯蕴下坏药,又从枕上摸出这湿得透透的布条,搅裹搅裹和废纸一起丢掉,怕被大满看见,问东问西…… “将军来了,来了。” 方福才眼睛都绿了,是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片刻,才又急急松开,端起酒杯示意裴獗一上。 我还是来。 大满应一上,侍候冯蕴躺上,又听话地拿来药膏。 外头坏似没一种银停 身子散了架似的,泡在木桶外,白皙的肌肤下,满是裴獗留上的痕迹,大满闹了个红脸,又把裴獗埋怨了一通。 妆容整齐的仆女鱼贯而出,端着菜肴在席间穿校 冯蕴笑一上,“鸣泉镇的闹剧,他如何看?” 方福才转眸看我,“哀家那样安排,将军觉着可坏?” 裴獗走前,冯蕴在榻下躺了许久才恢复了一点力气,撑着身子起来,唤仆男备水沐浴。 上次又该找什么借口? 只没韦铮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目光如武风玲这般掠过裴獗的桌席,然前垂上眼,独酌而饮。 武风玲也觉得纳闷,按那样的日子,裴獗对殿上再没什么是满,也是该缺席才对…… 下辈子,冯蕴和方福才见的第一面,也是行宫设宴。 “将军是必少礼,请入席吧。”方福才淡淡地笑着,面容很是亲切,表情含蓄暴躁,这双眼睛却片刻是离裴獗。 屋子外烧着地龙,比里面暖和很少,臣子们入内都脱上了厚厚的氅子,交给仆从拿走,待一会儿出门再穿下。 你在想,那时才赶往行宫的女人,见到方福才,会是怎样的情形? 李桑若高头:“喏。” “李桑若。”你微笑着示意。 “微臣来迟,请殿上责罚。”裴獗在殿中朝方福才微微一揖。 死是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死得是光彩,令家族蒙羞…… 我是动声色地坐上来,坏像什么事都有没…… 满拉你一上,示意你别磨蹭。 方福才第一次觉得,太前的尊位,竟然是如将军夫人。 但方福才离我很近,我拂开衣摆入座时,仍是让你发现了端倪。 我是没些惶惑的,尤其在得知“大产”只是庞贵情缓之上请冯蕴帮忙使出来的大计时,我其实也懊恼害怕。 那才是你赶在裴獗去见方福才后要我的目的,很没些期待…… 臣子们渐渐等得心浮气躁。 我默默进了上去,有没人注意。 “去把将军夫人接到翠屿,就哀家邀请你赴宴。” 是一样的是,后世你是是将军夫人,和议的行宫地点也是在信州,而是在安渡。 就像面后的菜肴美酒,看着鲜美,入嘴却吃得有滋有味。 你鬼点子少,要是你在身边,还不能为我出出主意…… “男郎,你帮他擦吧?” 裴獗垂目看着杯中的酒液,应声抬袖,一饮而尽。 要是让我的孩子知道我是谄媚太前的面首,是这种靠身体取悦才能在朝中没一席之地的大人,面目何存? 满眼颤了颤,“男郎何意?” 裴獗拱手,“殿上没心。内人身子是坏,是便出校” 冯蕴点点头,快快道:“上去吧,没他如愿这时。” 我是想做第七个宋寿安。 但等这一阵心头抓马的恐慌过去,又肆然了…… 裴獗激烈地道:“内人正是在鸣泉镇受了气,那才是适。” 你有听仆男埋怨。 满摇头,“今日在议馆你倒是给你使了眼神,示意你拉住男郎,你只当有没看见。” 韦铮心上明白,我的行为激怒了那位太前殿上。 方福才手一紧,握着杯盏勉弱保持着激烈,垂眸看着花厅门。 “为陛上分忧,是臣等分内之事,受是得殿上如此礼。” “上菜!” “哀家以此盏,预祝明日和议圆满,也敬谢诸位爱卿少年襄助,推举你辅政,共举国事,匡扶社稷。” 等屋子外有没人了,武风才卸上弱忍的端庄,拿一面铜镜过来,褪去衣裳为自己下药。 武风就像在等着什么似的,淡淡地道:“打扮打扮,去见将军?” 裴獗:“谢殿上垂爱。” “放着吧,他们都上去。” 看着我从远及近,快快走到近后入席…… 冯蕴闭眼躺在温冷的水外,泡得脸颊绯红,活脱脱一个吸食了阳气的妖精,坠髻慵懒,香靥糜艳,气色坏得惊人。 可是将军去行宫了啊? 第242章 三秋桂酒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2章三秋桂酒方福才亲自来接的,足以看出太后殿下对大将军的看重。 马车驶入翠屿,路上方福才总挂着笑,是个会伺候人的,上车搀扶下车弯腰,比大满和小满两个还要周到许多。 冯蕴瞥一眼小满:“学着点。” 小满看着女郎唇角的笑,心下有些不塌实,“仆女可比不了方公公,夫人羞煞我也。” 她是乖巧的。 出了门,便不叫女郎了,叫夫人。 彰显冯蕴的地位,也是让人知晓她们有靠山。 毕竟是齐人,去见晋国的太后,她和大满都有些惧怕,需要把将军抬出来保平安。 大满慎重很多,从冯蕴在翠屿走下马车那一刻起,便很小心地关注周遭的人,她和小满一样紧张。 冯蕴坦淡很多。 广袖宽衣,柔软狐氅,款款入殿,便大方地拜下。 “臣妇见过太后殿下。” 她没有抬头。 但可以察觉到李桑若和满堂文武的视线落在身上。 厅内许久都没有声音。 李桑若不出声,她便保持着揖拜的姿势纹丝不动,就连脸上浅浅的笑容都没有改变半分。 冯家家学是很严苛的,阿母那时对她也多有约束,冯蕴的礼仪不会让李桑若拿住半分错处…… 太后久久不叫平身。 花厅里寂静一片。 直到裴獗的声音响起。 “我让你来,你说身子不适,太后来叫,你便应了。” 一句话给足了李桑若面子,又点醒了众人,他这位夫人“身子不适”,再这么“拜下去”,便是李桑若有意为难了。 不轻不重的话,暗藏的全是夫妻恩爱。 李桑若胸口的酸涩,快把她逼得窒息了。 嫉妒最是令人疯狂和无序… 这一刻,她脑子里闪过许多怨毒的想法…… 碎尸万段,五马分尸,煎炸火烹,她恨不能用世上最狠最恶的方式让这个冯十二娘死在她的手里,但最想看到的,还是裴獗对她的厌弃…… “瞧瞧,这是什么美人,把哀家都看呆了。”李桑若目光微敛,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夫人请入席吧。” “谢太后。” 宫人都识相得很,将冯蕴的桌席安置在裴獗的后面。 离他不太远,但也不方便说话,除非不要仪态了。 “可好些了?”裴獗回头,果然不要仪态。 冯蕴没想到他在外面还是有话说的。 她微垂清眸,面颊泛粉,用一种欲说还休的眼神嗔他一眼,嗯声作答。 “将军挂念,妾好多了。” 这柔软绵长的小声音。 裴獗扬了扬眉,不再言语。 短短两句话的交谈而已,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裴大将军侧身扭头时,脖子上的痕迹,那将军夫人故意用竖领掩着,却仍然露出端倪的红印,还有那似嗔似怪的一眼,全是纠缠不清的暧昧情愫。 将军夫人哪里不适,更是一字没提,却让在场的人,都看明白了。 大将军跟新婚夫人黏糊得很啦。 花厅里很安静,除了偶尔的杯盏碰撞的声音,听不到其他。 李桑若心底冰冷,垂眼端杯,掩饰情绪。 冯蕴佯装不知旁人的审视,坐得端庄。 两辈子加起来,她和李桑若算是多年不见了。 李桑若眉眼神态没有多大的变化,目光却好似添了些风霜,没有上辈子相见那样笃定从容,二十多岁的年纪,享受着晋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得到的也是最好的保养,可看着很是憔悴…… 冯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甚至觉得李桑若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气。 一身锦绣衣裳和靡靡浓妆的掩盖下,是瞧不透的焦灼…… 冯蕴熟悉这种情绪。 上辈子的她,正是如此。 李桑若目光扫了过来:“冯夫人出自许州冯氏?” 冯蕴颔首:“正是。” 李桑若笑道:“素闻许州冯氏家学渊源深厚,学问广博,想必冯夫人也是通晓诗书,极有才情了?” 冯蕴微微抬眼,“太后过誉,臣妇只初通文墨,习艺不精。” 她直视着李桑若,李桑若也看着她。 冯蕴柔顺地笑,目光恭顺。 上辈子的李桑若也说了这句话,但待她远没有今日这般客气,夸完了她的才情,便要她当众以歌舞乐众。 把她当妓子。 这次冯蕴等着她下一句话,李桑若却不敢说了。 对待没有地位的侍妾,要求献舞献唱,太后都不算逾礼……
但对大将军夫人,她再没有分寸也不敢那般放肆。 “那再好不过了。” 李桑若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一眼裴獗。 “先帝忌辰快到了,哀家准备抄写些经文供奉帝陵,夫人若是得空,这几日便到翠屿来,陪哀家抄经吧。” 裴獗眉头皱了起来。 以为她会拒绝,也本该拒绝。 不料冯蕴道:“殿下不嫌臣妇字迹粗劣,臣妇自当从命。” 李桑若嘴唇勾出笑容,那疼痛到几乎要腐烂融化的肺腑,似注入了一抹暖泉,舒服了很多。 裴獗垂眸,举盏而饮。 冯蕴只看到他的后脑勺,默默盘算着,低头拿筷子,小尝了一下桌上的珍肴。 烧鸡腌鹅,卷酥果饼,美器盛美食一番美景,不该错过。 她进食十分好看,修长白皙的指节抚着青瓷白盏,动作优雅娴淡,如同一幅烟雨潋滟中的仕女图,当真是“一眼斩书生”。 李桑若捏紧手指,喉头仿佛有腥气翻滚,恶心得看着食物就想呕吐,勉强压下去,瞬间感觉头晕目眩。 她撑着桌面,徐徐起身。 “诸位爱卿慢用,不用拘束,哀家去去就来。” 孕吐着实难受。 她愤怒地想着小孽种在肚子里闹腾,脸色不免有些变化,笑容都变得难看了许多,借口更衣便离席。 “殿下留步!” 背后是冯蕴的声音。 轻言软语,喊得李桑若心悸,就像在说风凉话。 可李桑若回头,看到的却是一脸的担忧。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 李桑若勉强扯出一抹笑:“不曾。” 冯蕴道:“看来是臣妇多虑了,还以为……” 她犹豫一下,莞尔轻笑,“臣妇失礼,请太后见谅。” 她故意的。 李桑若气得要死。 可上涌的胃口堵在喉咙口,她来不及说话,唔的一声,做了个掩口的动作,勉强忍住没有当场吐出来,但那表情神态,却一览无余。 她要吐了! 她要吐了! 李桑若走得飞快。 众臣面面相觑,片刻后,便又高谈阔论起来。 就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冯蕴细想李桑若方才的表情。 一个偶感风寒都能小题大做的临朝太后,是什么理由让她明明身子不适,还要万般掩饰呢? 这“病”只怕是见不得人。 冯蕴微微伸出一只脚,在裴獗背后蹭了下。 “大将军。” 裴獗手握杯盏回头,“夫人。” 语气不善呐?冯蕴含情脉脉,唇边勾出一抹弧度,仿若一只贪吃的小狐狸。 “我想吃你桌上的三秋桂酒。” “三秋桂酒”是桌案上摆酒的名称,方才冯蕴从他们嘴里听到的这个名儿,觉得雅致至极。 裴獗皱眉,“妇人饮什么酒?” 冯蕴道:“要嘛。” 她脸颊潮红,含娇带俏。 漫不经心地“嘛”字音似带着细微的钩子,要把人的骨头酥去。 旁侧那正跟同僚说话的尚书曹郎心一抖,看那妇人宽袖扇起微冷的风,仿佛带着香飘过,突然就有些结巴了…… 难怪大将军宠着惯着,宁愿得罪太后也要把此女留在身边。 这般美色,哪个男儿受得住? 裴獗果然将那壶三秋桂酒递了过去,冰冷的神色,好像对夫人不满,语气却说不出的宠溺,“少饮些。” “知道。”冯蕴道:“妾不会丢了将军的脸。” 裴獗凝眸,惜字如金:“一口。” 冯蕴轻快地笑:“一口哪里够的?妾就贪这个,想吃多些。” 不知是不是夜灯斜映的关系,她玉瓷般细白的脸颊隐隐泛出一丝浅红,明明正经的话,竟听得裴獗气血浮动。 这妇人! 他嘴角绷起,一脸冷硬地为她倒了小半杯。 冯蕴小酌一口,品了品,噙着一丝笑。 “好酒。” 李桑若回来便看到她这副媚样。 白润的肌肤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绯红,不胜酒力的托着腮,双眼柔软地看着裴獗,好似能滴出水。 素来冷漠的裴大将军,略带愠气的黑眸正瞪着他的小夫人,那是丈夫看妻子的眼神,是埋怨更是无奈宠溺…… 二人相对而视的模样,挠得李桑若心口发胀。 更气的是那些衣冠楚楚的臣子们,推杯让盏间,眼神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似的,不时往她身上打量。 第243章 捉奸成双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3章捉奸成双李桑若咽下喉头的腥气,在上首坐下来。 衣袍一拂,眼下是暗淡的阴影。 她道:“夫人这是醉了?” 冯蕴抬起娇嫩艳丽的面容,笑了笑。 “三秋桂酒名不虚传,臣妇多贪了两杯,殿下见谅……” 她这一仰头,领口便有些散开,那领衣下特意掩藏的红痕便露出一星半点来,衬在柔腻的肌肤上,极是刺目,好像有人啃咬过的,可以想见男人在她身上如何疯狂…… 李桑若眼梢微沉,怒火焚心一般,勉强带点儿笑容,侧目斥责方福才。 “夫人好酒,还不快拿哀家的珍藏出来奉给夫人?狗东西,招待不周,哀家便拿你是问。” 方福才腻着笑脸连连告饶,很快便双手端来一壶酒,弯腰放在桌上,便亲自替冯蕴斟了满满一杯。 “夫人请。” 侍候太后殿下的寺人,亲自给将军夫人斟酒,这得是多大的体面? 冯蕴要是不受,那便是不给李太后面子。 冯蕴弯起眼眸,“臣妇谢过太后。” 她正要握杯,一只温热的大手便伸过来拦住。 裴獗摇头:“夫人。” 冯蕴嘴唇弯了弯。 “太后所赐,将军就容我放肆一回。” 别人都在想方设法推拒灌酒,她倒是赶着讨酒喝…… 裴獗眉头蹙起,看着她猫儿似的慵懒模样,很想将她看穿,但那湿渌渌的眼睛里除了让人心悸的暖意,什么都没有。 睫毛轻颤,声音轻飘飘的。 “将军?” 好似撒娇。 裴獗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一杯酒下肚,冯蕴有些娇软无力。 坐了片刻,她起身去更衣,小满赶紧过来相扶。 翠屿的花厅本是用来宴客的,沿着花厅出来是一个假山环抱的园子,往前再前数十步,便见几间厢房,专门用来给贵客更衣洗漱用的。 一路有仆女引路,小满小心翼翼地扶着冯蕴过去。 进了屋子,没有旁人了,冯蕴敛起脸上的笑,那一抹温柔娴静也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肃。 “小满,把门合上,不可让人进来。” 小满愣了下,“女郎,这是要做什么……” “听话。”冯蕴来不及解释,提着裙摆往里走。 这里熏着香,备着洗漱的胰子,布置得很是奢侈华贵,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卧房还要整洁宽敞。 冯蕴没有去方便,而是四处查看,检查门窗。 - 韦铮今夜饮了不少酒。 他那天落了脸面,无心与同僚攀谈,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一个人沉着脸独自喝闷酒,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三秋桂酒没有桂花的香味,但今夜里好似格外醉人…… 他神思恍惚,鼻翼忽闻馨香。 宴席上是有仆女侍候的,仆女缓缓跪坐下来,唤声韦司主。 韦铮抬眼看了看,侧开身子,由着那仆女侍候茶水…… 不知是他缇骑司司主的名头太吓人,还是他板着脸的模样实在阴狠,仆女端着茶水的手不住的颤抖,韦铮眉头微皱,正要说话,那仆女便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他的衣裳上。 “司主饶命。”仆女紧张得瑟瑟不已,吓白了脸。 韦铮不耐烦地摆摆手,径直起身出去了。 宴席上人们衣饰繁复,这种事情常有发生,他没有多想,出了花厅便由仆女领着去更衣。 仆女全程没有说话。 韦铮想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走得有些远了,直到那扇门打开,仆女退下去,他借着醉意往里走,这才发现有些不对。 里头有人。 这间厢房竟与隔壁相通…… 薄薄的木屏风半隐半现,那头是个女子,影影绰绰,香风盈面。 韦铮下意识拉开屏风。 女子冷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韦司主不胜酒力啊?” 带着挑衅的话,吓得韦铮一个激灵。 “夫人怎会在此?” 冯蕴眼眸泛冷,“这正是我想问韦司主的。李太后给了你什么好处?” 韦铮惊疑望着眼前的女子,莫名局促。 “夫人……” 声音未落,他变了脸色。 下腹隐隐的灼烧感,他方才以为是美酒烧烫,如今细品却是不对,气血下涌,血液逆窜,五脏六腑都有虫蚁在啃…… 尤其,眼前美人眉目清冷,似含春情,几乎刹那便让他有了反应。 糟了! 韦铮大惧。 他在缇骑司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对宫里深宅的阴损手段了如指掌,他当即便明白了冯蕴的话。 李桑若在他的酒里动了手脚。 还有那不慎湿衣的茶汤,不是偶然。 “夫人……”韦铮眼圈都红了,整个身子紧绷着,声音仿若从齿缝里挣扎出来,阴冷又愤怒。 “韦某如何敢唐突夫人?今日事,实非韦某本意。” 冯蕴冷笑,“那是李太后胁迫你的?” 韦铮摇摇头,喉头发躁,竟有些气苦起来。 “若是胁迫还好。至少,我可以当面听她说个情由……” 李桑若什么都没有跟他说,只是为了祸害冯蕴,顺便把他搭进去而已,一石二鸟的好计,以报他那天中途离去的怨恨。 韦铮突然觉得心口绞痛。
他是喜欢过李桑若的…… 即使那天中途离去,他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了。而是对她的情感变得复杂。有惧怕,有顾虑,有骆月的影响,还有基于孩子的考量,以及对宋寿安下场的深深恐惧…… 又或者说,他回避的是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而不是李桑若这个人。 他曾喜欢她到失去自我,明知她养面首在宫中,跟宋寿安颠倒阴阳,还是初心不改,成天像个深宅妇人似的,为了她跟宋寿安争风吃醋,跟方福才明争暗斗。 她都看在眼里,他的情愫和痴心,可她从来只是把他当成狗…… 用得着的时候就召过来。 偶尔给他一块骨头,让他一亲芳泽。 用不着了,连抛弃都不肯…… 直接便把他献祭,要他的狗命。 可以想见,要是他真的冒犯了冯蕴,裴獗会不会让他血溅当场? 韦铮不用想,也知道李桑若放弃他了。 此刻他的性命,就系于眼前的妇人身上…… 韦铮脊背都是冷汗,拱手揖下。 “请夫人指教,眼前困局韦某当如何是好?” - 宴席上,觥筹交错。 众臣其乐融融地谈论着和议,谈论着两国优劣,有人主张拖延到开春,趁着晋军士气高涨,继续攻城夺地。有人主张停战,恢复民生。 “将军。”李桑若端起杯,目光散漫地落在裴獗身上。 “哀家尚不知将军心意?” 她目光切切,不提这“心意”是指什么。 裴獗抬眼:“拖耗粮草,军心浮动,不利我朝。” 李桑若笑了一下,“这么说,将军主和?” 裴獗:“国虽大,好战必亡。” 李桑若浅浅一笑。 “怪不得将军能得将士归心。” 在她和众多大臣眼里,裴獗勇猛血性,爱的便是屠戮征伐,这种人天生就好战,以战养兵。一旦议和,将军何来将军的价值? 李桑若瞥他一眼,尾声轻慢,“将军为国,一身清朗啊。” 裴獗仿佛没有听到这声夸赞,手指捏住杯盏,仰头饮下不再言语。 这时,一个仆女匆匆跑入花厅,大惊失色。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夫人在园子里不见了。” 李桑若沉声,“没有规矩。好好说清楚,将军夫人怎会不见?” 仆女道:“将军夫人似是有些醉了,一身酒气地去园子里更衣,仆女看着她进去的,可就在方才,夫人的贴身仆女红着眼睛出来,到处找人,说夫人不见了……” 说罢又有些犹豫的样子,眼皮乱颤。 “不过仆女,仆女看到韦司主也往那边去了,不知是不是碰到了将军夫人……” 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又指向准确。 一旦让人发现冯蕴和韦铮在一起,就算她有一千张嘴巴都说不清楚。 李桑若在裴獗身上掠过一眼,生怕别人没有听见,拔高了声音。 “胡说八道!韦司主怎会和冯夫人在一起?” 仆女紧张地缩着脖子,“或,或许是仆女眼花看错了,也不定……” 花厅里的气氛顿时有些紧张。 是不是看错了不打紧,谣言的传播也从不需要真相。 李桑若扭头吩咐方福才:“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加派人手去找将军夫人,这园子可不小,要是失足摔倒,有个三长两短,可怎生是好?” 方福才弯腰行礼,“小人明白!” 仆女带着方福才下去了,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李桑若看着裴獗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秀眉微扬。 “三秋桂酒果然醉人,哀家也有些酒气,出去走走,顺便帮着找一找冯夫人。” 她这一走,跟着便有人借口更衣或是出去透气,离开花厅。 这园子就这么大,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会说丢就丢? 那仆女暗示韦司主,又是为了哪般? 众人想到裴大将军的脸色,个个都十分兴奋,争先恐后地借故出去,一探究竟。 这时季有些冷,园子里寒风瑟瑟,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李桑若带着几个宫人浩浩荡荡地出来,象征性的在园子里找了找,径直往厢房而去。 里面隐隐有声音。 细细软软的,带着克制的颤音,低低呜咽般穿过层叠的屏障传出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是冯蕴。 醉态的嗓音,娇媚婉转,如同溢出的呻吟。 园子里静悄悄的,好片刻没有人说话。 李桑若眼里流露出一丝狠意,不动声色地示意方福才。 “开门。” 门从里面反闩着,方福才推了两下没有推开,指使两个小黄门过去撞门。 小黄门领命,重重冲上去。 门应声而开。 冷风灌入,画面奇怪地慢了下来。 屋子里纠缠的两个人紧紧搂抱在一起,木门撞开的瞬间,身形高大的男子用力将女子护入怀里,女子没长骨头似的,仿佛要融化在他怀里,软得站不住。 李桑若大步迈入门槛,就看到这一幕。 冷笑僵在脸上,她如遭雷劈。 不是韦铮? 那男子转过脸,冷冷盯住她,掌心扣住怀里女子的后脑勺,让她伏在自己的胸膛上,起伏间气息略微不稳。 “殿下这是何意?” 第244章 何堪点破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4章何堪点破“将军为何在此?” 李桑若心口突突直跳,下意识反问。 裴獗只比她早一步离席而已。 率先找到冯蕴不奇怪,奇怪的是韦铮去了哪里? 裴獗一身青灰氅子,立在夜灯氤氲的光影里,神色肃冷,幽暗的目光微微看来,仿佛藏着浓重的杀气。 “内人不胜酒力,走错了房间,臣方才找到。” 他将冯蕴整个裹在氅子里。 “殿下又因何在此?因何撞门而入?” 李桑若嘴唇嗫嚅,迟疑道:“得闻将军夫人失踪,哀家心急,出来帮着找找看……” 她心如刀绞,不知声音是怎么从嘴里逸出来的。 “夫人没事吧?” 裴獗没有说话,一张脸冷得如同腊月的寒冰,而他怀里的冯蕴,仿佛醉得很了,浑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人在何方,整个人贴在裴獗的怀里,敏感地弓身,呼吸都急促起来。 “夫主……” 她倒是知道自己搂着的人是谁。 裴獗安抚般轻捏她的后颈,像在安抚小动物。 冯蕴眼睫毛扑簌簌几下,从他的氅子里钻出头来,醉眼惺松地打量李桑若,满是被人打扰的委屈。 “为什么有外人在……夫主……让她走……” 她说得小声,双手却霸占般搂住裴獗的腰,又娇又媚,活脱脱就是李桑若最厌恶的狐狸精模样,可裴獗似乎不这么认为,他手臂一收,将不肯安分的妻子禁锢在怀里,明明是斥责,却听不出半点生气。 “不可胡闹,这不是在家里。” “那我们……回家。夫主,我们回家吧。” “嗯。” 裴獗应声,几乎是托着她的臀,才能让怀里站立不稳的冯蕴不至于摔倒下去。冯蕴却不肯老实,吸盘般紧密贴着他,身体不耐地微微扭动,滑得像条泥鳅,失控而忘我,根本不管周遭有什么人。 “夫主,抱着,你抱着我呀……” 裴獗紧绷着身子,高度紧张中连呼吸都有些沉重,额头和背心,让她折腾出一身的汗。 李桑若快疯魔了。 他们竟然当着她的面亲热…… 将她这个临朝太后,置于何地? 沸腾的怒火凝成了眼里的冰,如同淬了毒似的,她盯着冯蕴…… 恨不得…… 恨不得将他从裴獗怀里拉出来。 恨不得将他二人生生分开……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眼睁睁看冯十二娘在裴獗怀里耍酒疯,哼哼唧唧像个妖精,眼睁睁看着裴獗更紧更深地搂住她,惯着她,哄着她,不仅没有半点不耐,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这些全然不是李桑若能接受的。 她想到她的死鬼丈夫是如何对待酒后的自己…… 那样厌烦,多看一眼都没有耐心,转身就去了别的嫔妃屋里。 她心如刀绞。 十几岁便恋上的男人,在她面前冷漠自负,孤傲得不近人情…… 怎么能这样对别的女子?为何那双黑眸里可以盛放出那样浓稠的情意? 不是为她。 不是为了她! “殿下见谅……” 裴獗让冯蕴折腾得有些气喘。 “臣要带内人回家,先行一步。” 李桑若的恼怒浮在脸上,双眼散发着幽光。 “宴席未散,不如让夫人在翠屿小憩片刻,醒醒酒再走?” 裴獗视线与她的撞上,飞快地挪开,低头看向怀里的冯蕴。 “不了。内人娇气,认床。” 李桑若很没出息的红了眼睛,眼泪都快下来了。 便是十几岁入宫,让皇帝欺负,便是孤儿寡母面对朝臣刁难,便是被亲爹指着鼻子数落,她都从来没有掉过眼泪。 可这一刻,她很想哭。 很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抱住裴妄之,痛哭一场。 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裴獗没有注意李桑若什么表情,他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冯蕴的衣裳,将她拦腰托抱起来。 李桑若就堵在门口,见他过来也不让路,通红的眼睛微眯着,就那样直勾勾盯住裴獗。 “将军,可否听我说两句……” 裴獗停下脚步,“殿下请讲。” 两人就那样面对面。 李桑若双眼滚烫,而裴獗怀里抱着冯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需要分神去照顾冯蕴的情绪,还得僵硬着身体,管束冯蕴不听话的手。 不然他很怕她会当众去抓他。 甚至当众弄给李桑若看。 她干得出来,这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裴獗有点头痛,对李桑若就更不耐烦。 “殿下有何要事,烦请直言。臣急着处理家事。”
“没有要事,琐事而已。” 李桑若看着这样的裴獗,喉头发腥,紧攥的指尖不停地颤。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很多很多很多…… 全堵在心里,不得机会,也没有立场。即使压抑的情感已如狂浪般涌出,可她仍然需要极大的勇气,反复地自我撕裂和挣扎,才能喊出那声。 “裴郎……” “你真的都忘记了吗?” 裴獗怀里的女子安静下来。 她在认真的听,裴獗耳朵有点烧。 “殿下慎言。” 李桑若忍不住欺身一步,双眼如同垂涎般盯着那张男人味十足的俊颜。 “那年冬至要是我不随阿父去皇家猎场,没有遇见先帝,我们是不是已经做成夫妻?有了我们的儿女?” 越是在乎,越是自轻自贱。 她恨不得卑微到尘埃里,裴獗却无比平静。 “请殿下自重。” 李桑若眼睛红得兔子似的,有种豁出去的意味,“这么多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后悔……” “殿下。”裴獗打断她,眼风下意识望冯蕴,肉眼可见的不想提及旧事。 “臣告退了。” “夫主……”冯蕴抬头盯住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还没有回答?” 裴獗皱眉。 那只掐在腰上的小手,快要把他肉都捻下来了。 这些乌七八糟的旧事,他早忘干净了。 李桑若不提,他根本想不起什么冬至狩猎。 “不会。”裴獗与其说是在回答李桑若,不如说是在应对冯蕴的折腾。 “我那时年少,并不想娶妻。” “裴郎……” 李桑若震惊地看着他。 他居然当面否认,曾经想过要娶她? 是因为怀里那个贱人在,害怕她听了吃味吗? 李桑若本不想闹得太难看,可嫉妒和不甘心占据了上风。 “裴郎喜欢我的不是吗?” “没有。”裴獗冷漠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你我殊途,我已娶妻。殿下的话不合时宜。” “你喜欢过的。为何不肯承认?”李桑若突然拔高了声音。 她太渴望裴獗,渴望到极致,就成疯魔。 当世上所有的物质和权力欲望都无法再满足她,那她所有的快乐,都只会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得到,占有,逾越规矩,忘掉彼此的身份…… 她一步步逼近裴獗,踩着禁忌,挑战伦理,刺激感让她浑身发颤,她紧紧逼视着抱着女人的男人,情愫在内心疯狂滋生…… “这个楠木手串,难道不是出自你手?” 李桑若白皙的手腕上是一个楠木手串,看上去并不怎么精巧,楠木珠子只说得上匀称,打磨看着也粗糙,配不上临朝太后的身份,但她从不离身。 “当年,你我两家说亲,中人便是拿这条楠木手串来,说是裴郎亲手做的,给李家女郎的心意。” 李桑若珍之重之,带在身边很多年。 裴獗却道:“不是。” 看她神色激动,裴獗不想有什么误会,又补充道: “臣一介武夫,不爱附庸风雅,怎会亲刻手串?” “手串……什么手串?”冯蕴微微睁眼,好不容易被安抚的情绪再次复苏,挣扎扭动着转过头来,盯着李桑若的手。 手串珠子都快摸得包浆了,色泽还怪好看的。 就是李太后的脸色,白惨惨的,恰似秋月落无崖,凄色哀惋,有些吓人。 “我也要……” 冯蕴借酒装疯很有一套,生怕李桑若听不见似的,揽住裴獗的脖子,明眸顾盼。 “夫主,你也给妾做一个……” 裴獗:“我不会……” 冯蕴:“你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不会?” 楠木手串,乐正子笔,平复帖,她就爱些东西。 “好。”裴獗看着她灯火下暧昧不清的眼神,“我学。” 冯蕴这才满意了,全然不管李桑若就在近旁,贴上去在他下巴蹭了蹭,软唇轻吻。 “夫主待妾真好。” 她身上的劣根越长越疯,不停试探他的底线。 裴獗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搂着怀里的娇软诱人,神色平静。 “内人酒品不好,让殿下看笑话了。烦请殿下容臣出去。” 李桑若还堵在门口。 可没有看到他们的笑话。 只看到了自己的笑话。 “将军三思。”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桑若有点心灰意冷。 “真要为一女子,与哀家决裂吗?” 第245章 一查到底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5章一查到底李桑若的话,带着鱼死网破的忿怒。 好像突然就捅破了这一层若有似无的窗户纸。 冯蕴隐隐兴奋,察觉到裴獗身体紧绷,觉得自己简直丧心病狂。 逼他在老情人面前表态,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臣无此意。” 裴獗表情冷漠,高大的身躯凛然而立。 “臣对朝廷忠心耿耿,没有二心,更不曾辜负先帝托孤遗愿,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你……” 这是装不懂吗? 李桑若道:“既然忠心,为何忤逆哀家?” 裴獗道:“臣不是韦铮,更不是宋寿安。先帝托孤于臣,臣奉诏辅国,当忠于国事,而不是房事。” 李桑若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裴獗冷眼,“臣已娶妻,夫妻和睦。殿下若肯祝福,臣亦当谨记先帝遗愿,为大晋镇守边疆,为陛下匡扶社稷,为朝廷鞠躬尽瘁。若殿下不肯……” 李桑若突然泪如雨下,“我不肯你要如何?” 裴獗:“做不成良臣,那便做罪臣。” 李桑若身体晃了晃,不可置信。 她死死盯住裴獗漆黑的眼睛,怎么也看不穿。 “将军想好了?不要福泽子孙,彪炳青史,宁为一妇人沦为反贼,行大逆不道之事?” 裴獗盯住她,一字一顿。 “不是造反,是勤王。” 几乎不带感情的话,粗蛮无礼。 宛若撕开了李桑若最后一层遮羞布,敞开在面前。 她嘴唇微颤,“裴郎好狠的心。” 裴獗:“臣言尽于此,何去何从,殿下定夺。” 李桑若喉咙发苦,撕裂一般干涩到疼痛,仿佛要透过四肢百骸,想吐,却吐不出来。 此刻,她才算明白,父亲是对的。 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有卓绝的军事才能,悍勇善战,那就是一头会吃人的雄狮。 不能寄希望于对方的忠义。 忠义是会变的。 一旦他不能做她李桑若的裙下之臣,不能为他们李家所用,就一定要想方设法除去。 不然,终成大患。 “去吧。” 李桑若随手将楠木手串丢在篓子里,语气乖戾冷漠,面上却浮出一丝笑容。 “看到将军和夫人恩爱无间,哀家也为将军高兴。无论如何,将军也算是成家了,免了京里那些流言蜚语,说哀家误了将军终身……” 这话让人不舒服,又挑不出什么错。 同时也表明了她的态度,做出了选择—— 祝福裴獗,让他做良臣,而非罪臣。 冯蕴觉得还是冷静下来的李桑若像个对手。 方才那几乎要哭出来跪在裴獗面前求恩宠的样子,像什么话? “臣谢殿下。” 裴獗说话向来简洁。 不愿再跟李桑若纠缠不清,更不愿意让冯蕴偷偷看热闹,径直抱着冯蕴从李桑若身边走过去,迈出门槛。 不远处,是三三两两的使臣和随从。 普遍的人心都爱瞧热闹,不管这些人脸上表现得多么正经,嘴上说得有多么好听,其实都想看别人的笑话,想看看将军夫人到底是不是跟韦铮有苟且…… 谁能料到,看到的是这一幕呢? 太后失控发疯,在房里说了什么,外面的人听不真切。 但那样哀怨的声音,早燃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一本正经地候着,等裴獗抱着冯蕴从房里出来,纷纷上前关心慰问: “夫人无恙吧?” “有劳挂心,无事。” 裴獗将冯蕴的脸藏在氅子下,从中间走过去。 不料冯蕴根本不想消停,探出一张薄醉的小脸,当着众臣的面,突然便指向那个厢房。 “夫主……那个更衣的屋子……门里有门,门里有门……就跟那秘道迷宫似的……” 她说得娇憨。 旁人只当她醉了识不清路,说得酒话。 有人在低低地笑。 冯蕴又道:“妾没有乱跑,是园里的仆女带妾进去的。屋里连着另外一间屋子,妾想原路出来,可房门紧锁,出不去……妾只能往前走,屋子里熏着香,熏得人脑袋昏沉,渐渐记不住事了,直到被夫主找到……” 她乱七八糟的说着,看似醉话,提供的信息却很多。 园里的仆女带她去更衣间。 她想离开,门被人反锁。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很好奇。 这离奇的“失踪案”到底是怎样发生的? 韦司主又去了何处? “蕴娘。”裴獗不想冯蕴在大庭广众下被人围观指点。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想让她丢了脸面。 “我们回去再说。” “夫主……”冯蕴本就是借着三分酒闹七分事,岂会在这时避让? 何况她根本不在乎脸面。 不要脸,才能抓烂李桑若的脸。
“你不信我?”她咬着下唇,在周遭的喧闹声和寒凉的夜风中,轻揽住男人的脖子,说得委屈至极。 “夫主,有人要害妾……是真的……” “妾好难受的……要不是夫主及时找到我,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裴獗喉结滚动。 他不愿坏她名节。 可冯蕴眼里有微烁的光。 她要。 裴獗手臂收紧,冷冷淡淡地扫一眼人群。 “你等着,为夫给你做主。” 裴獗让小满打开隔壁的厢房,将冯蕴抱到里间躺下,让她和大满照料着,这才出去,冷脸看向寒风里的人群,又朝李桑若揖了一礼。 “在臣的眼皮子底下,竟有人试图祸害臣妻。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为爱妻伸张正义,裴獗枉自为人,请殿下恩准,让臣彻查翠屿!” 声音未落,他不等李桑若回答,又朝众臣拱了拱手。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以前,还请诸公小坐,不得离开。” 众臣面面相觑,当即变了脸色。 裴獗这是要无差别查他们每一个人? 岂有此理! 也太狂妄了吧?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尚书仆射阮溥最受不得气。 他拱了拱手,厉色问:“大将军这是何意?夫人有恙,怀疑我等都有歹心不成?” 裴獗不跟他说话。 看着一言不发的李桑若。 “殿下行宫出现这等污秽之事,决不可姑息。请殿下准臣彻查翠屿,还臣妻清白。” 李桑若看着他,指甲挤压着掌心,几乎要掐到肉里去。 他在逼她。 为一个妇人两三句话,便要将她临朝太后的脸面踩在脚下,让使臣都在这里看她的笑话…… “将军何苦大动干戈?”李桑若勉强一笑,“事情闹大了,对夫人名声有碍。旁人可不管真相,谣言一传,难堪的还是将军……” 裴獗道:“臣无惧。” 僵持不下。 这时,庞贵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地像在扯风箱。 “报……报……” “韦司主掉到池塘里去了,仆等刚打捞上来,不省人事。小人恳请殿下,找个太医问诊,救一救司主性命……” 掉池塘了? 将军夫人在园子里“失踪”。 韦司主落入池塘,差点淹死。 园子里一阵嗡嗡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李桑若尝到了嘴里的涩味,喉头一股腥甜直冲颅内。 “请太医。” 濮阳九和父亲濮阳礼一起过来的。 园子里的紧张气氛,因为太医的到来再次被推入高潮。 濮阳礼看过韦铮的情况后,告诉众人。 “韦司主身中淫毒,老臣施针后已然苏醒……” 李桑若心惊肉跳,“荒唐!哀家的园子里怎会有这等肮脏之物?” 濮阳礼垂着头,一言不发。 濮阳家世代行医,素以医道闻名。 这个太医令人品贵重,就贵在他的品行。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众臣看濮阳礼的表情,就相信韦铮是真的中了淫毒。 更令李桑若难堪的是,濮阳九从更衣房出来,手上拿着半包残香,交到他爹的手上。 濮阳礼以手扇风,轻嗅片刻,面色大变。 “殿下,这香也被人动了手脚,只怕将军夫人不是醉酒,而是中毒啊……” 濮阳九又道:“劳烦将军差人把夫人和韦司主所饮用的酒壶,拿来我父查验,说不定酒中也有毒。” 裴獗面无表情,“左仲。” 很快,酒和杯盏都被带过来了。 濮阳礼验酒的方式,简单粗暴。 他直接将残酒倒出半杯,观色泽,辨气味,再用舌尖品尝。 “你尝尝?” 他对濮阳九说。 濮阳九依言照做,然后面色微变,看着他父亲,点头。 濮阳礼叹气,在李桑若面前拜下。 “殿下,将军夫人和韦司主的酒里,确有淫毒。” 园子里一阵哗然。 方才只是看热闹的诸臣,一个个脊背发麻。 可以逼得将军夫人不要脸面地哼哼唧唧,逼得韦铮跳入池塘以保清白,这是何等奇淫之物? 要是有人想害他们呢? 他们未必有韦铮的定力。 没有人不害怕躲在暗处的黑手。 尚书仆射阮溥又是第一个站了出来,长揖一礼道: “殿下,大将军为国征战,出生入死。倘若真有此等奸佞小人祸害将军夫人而不受法办,只恐寒了全体将士的心啊。” 众臣纷纷点头。 “请太后下旨,彻查翠屿!” 事到如今,李桑若不想查,也不行了。 她看一眼裴獗,冷笑。 “查,给哀家一查到底。” 第246章 夜色四合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6章夜色四合淳于焰这时才姗姗来迟,不知从哪里拎来个鸟笼,示意仆从献给太后,轻言软语。 “为了等这小东西,来迟了。没误什么事吧?” 人都坐回了花厅里,酒菜凉透,无人用膳,气氛凝滞低压,便是他那个太后表姐,脸色也不好看,哪里像是宴饮,根本就像是奔丧。 “这是在做什么?三司会审?” 李桑若这时无心跟淳于焰计较什么,眼帘敛了敛。 “赐座。” 淳于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那小鸟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在笼子里扑腾,甩动着漂亮的鸟羽,浑然不知人间险恶的样子,懒洋洋挽唇浅笑,优雅地坐下来。 一室的人,噤若寒蝉。 淳于焰没有看到冯十二。 得知方才发生的事情,他轻凉凉便笑了。 又是毒。 淳于焰问旁侧的大鸿胪邵澄,“太后殿下怀疑是谁?” 邵澄有点尴尬,“回世子,下官不知。” 淳于焰嘴角一扯,轻抚脸颊的面具,“早知有这热闹,该早些来。” 邵澄没抬眼,世子身上满是刚沐浴过的清香,一身锦袍奢侈华贵,说什么为了等着给太后拿鸟,谁知是做什么去了?- 园子里的人,川流不息。宫女、士兵,寺人,侍卫,不时有消息传进来,偶尔引发一阵讨论,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很沉默。 濮阳漪去厢房看冯蕴的时候,她正躺卧在那张锦被上,半阖着眼睛,慵懒而眠,好像浑然不知外面的人,已经为她忙乱疯了。 “小祖宗,你倒是睡得着的。” 冯蕴抬了抬眼,不经意的动作,却尽显妖娆。 “不睡我又能如何?” “惊弓之鸟,不该怕得要死吗?” 冯蕴拉了拉衣襟,坐过来想向濮阳漪行礼。 她衣裙松散,头发也有些乱了,脸颊绯红,雪颈和锁骨上的痕迹显露出来,濮阳漪看得眼睛都烫了。 “别别别,你躺着别起来。”她自顾自坐下,“幸亏我是女子,我要是男子,看到你也定是斯文扫地,禽兽不如…” 冯蕴捋了捋那头黑发,顺着从肩膀上垂散下来,模样更显柔顺。 “让县君看笑话了。” “唉。”濮阳漪看着她也有些欲言又止,“小时候在宫里,常听人说起这些肮脏事。我阿母说,这天底下,唯女子最是容不得女子。尤其是宫里的,她们很是学了些谄媚男子的本事,一门心思讨好男子,从同类嘴里夺食……” 冯蕴温柔地笑。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濮阳漪。 二人对望片刻,濮阳漪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我多话了。” “县君性情中人。” “那回头把你大兄交代给我?” “……” 夜色四合。 黑暗掩映下的耳房里,有仆女低低的呜咽。 就似卡在喉咙里,听上去沙嘎至极。 “方总管,不是说没有人会来追究吗……” 方福才眼睛颇冷,“学会闭嘴,才能保命。” 仆女眼泪挂在睫毛上,随着声音颤抖。 “盘问起来,婢子当如何说起?” 方福才道:“就按杂家交代的说。” 两个仆女头垂得低低的,紧张得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方福才看在眼里,目光无比阴冷。 “不要害怕。即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家人,杂家也会好好看顾着……” 仆女方才只是害怕,这个时候,已是惊恐。 说什么会照拂她们的家人。 其实是拿她们家人的性命来威胁…… 警告她们不可胡说八道。 两个仆女面若死灰,“婢子明白了。” 园子里的仆女小厮和随从侍卫都要接受盘查。 看着她们被带去花厅,一副手脚不知如何摆放的样子,方福才默默垂眸跟上,心里也在打鼓。 恍惚中,他想起今日去春酲馆接人的时候,冯蕴对他说的那些话。 她说:“方公公是个通透的妙人,办起事来干净利索。怪不得能得太后殿下赏识,只怕家中亲眷和后世子孙都要跟着公公享福了。” 他一个阉货,哪里来的后世子孙? 那时他以为冯夫人只是随口说的恭维话。 原来不是。 她说的是反话。 算计好了他们的算计,甘愿入局,以计攻计。 要是此事把他牵扯出来,方家人都要跟着遭殃了……
他和太后都太小看冯十二娘了。 以为她靠的是脸,不知原有心计。 她就像是一根笋。 剥去一层还有一层,不剥到底,谁也不知肚子里装的是什么货。 可惜,他醒悟晚了。 - 两个仆女被押到花厅,跪下便开始哭,照方福才教的话,说无辜,一问三不知。 “仆女见冯夫人面善和气,这才热络了几分,将夫人带到更衣房,浑不知香里有毒……” “仆女也是,倒茶时不小心洒在韦司主身上,哪会知晓酒里有毒……” “殿下明鉴,仆女绝无害将军夫人的心啊……” 两个仆女不住磕头。 满堂无声。 李桑若不动声色地扫向裴獗。 “绣音和梅音在我跟前侍候有些日子了,品行端正,哀家量她们也干不出这等脏事来……” 裴獗一言不发,独坐不动,孤傲而冷漠。 方福才迟疑一下,上前揖拜。 “殿下,小人有个想法。” 李桑若哦声,平了平浮躁的气息,“说来听听。” 方福才道:“小人端给冯夫人的是殿下珍藏的好酒,更衣室里点的是殿下喜爱的甘露香,原是存的好心。只怕……是有人要给殿下下药,阴差阳错,让冯夫人和韦司主代为受过了……” 李桑若眼皮微跳。 还是得方福才。 她压着情绪,看向众臣脸上的惊疑,故作不解地问: “你是说,有人想害哀家?” 方福才垂下眼,“正是如此。” “岂有此理。”李桑若沉下脸,“在哀家跟前,何人会如此大胆?” 周遭寂静。 方福才迟疑一下才道:“会不会是……宋寿安?” 要不是这个时候非得找那么一个人出来,方福才是绝非不会提及宋寿安名字的。 但此刻,再没有比宋寿安更好用的替罪羊了。 方福才看着太后变脸,叹道:“诸公有所不知,宋寿安贪墨滥杀,徇私渎职,借大内缇骑司之名,在信州横行霸道,甚至试图轻薄冯夫人。太后殿下一怒之下,褫了他乌纱,正在查办。” 又拱了拱手,义正词严地对李桑若道: “这厮以前在大内行走,积了些淫威,在太后身边安插有自己的眼线,这才能在园子里浑水摸鱼,借机报复太后,报复大将军和冯夫人,以及韦司主……” 果然天衣无缝。 只要坏人是宋寿安,便合情合理了。 “宋寿安人在大牢,便可指挥如此缜密的投毒案,方公公总管内宫却如此无能,第一个就该杖毙。” 方福才尬笑,“是小人无能。小人也只是推测……合理推测。” 裴獗眼皮微抬,“不如,把宋寿安提到堂上,当面对质?” 李桑若心头陡然一紧,“无须问他。一个罪奴,量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裴獗没有看她,也没有往死里逼她。 高大的身躯微微一转,面向两个仆女,目光隐含杀气。 “说实话,尚有一丝生机。” 阎王将军名声在外,不冷不热,也足以让仆女胆战心惊。 “仆女说的全是实话,望,望将军明察。” “庞贵。”裴獗嘴角抿起,声音异常冷冽。 “听说大内缇骑司,审讯录供,最是得心应手?” 庞贵贼精,一听便拱手应道:“回大将军话,普通奸犯小人,一个时辰。嘴严一点的,两个时辰,五大三粗的壮汉厚实嘴紧,但也熬不过三日,连他爹娘的房事,也能一一交代了。” 这话说得粗俗,却不好笑。 缇骑司干的那些事,在座都有耳闻。 这便是李宗训组缇骑司掣肘众臣的目的,可远在中京的李宗训,大概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干出这等蠢事。 庞贵声音未落,两个仆女已变了脸色。 她们在嘉福殿行走,了解缇骑司是什么地方。 当即便吓瘫了。 “将军,将军饶命,仆女说的都是真话,仆女冤枉啊……” 殿里哀嚎阵阵。 庞贵很清楚这时该怎么做。 “是不是真话,到缇骑司走一遭就明白了。”他走过去拿人,末了又咬牙切齿,用极小的声音道:“祸害我们司主,我看皮子是有多痒……” 仆女吓得瑟瑟发抖,求助的目光最终看向方福才。 “方总管,救命,方总管救救我们啊……” 第247章 真会吃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7章真会吃人声嘶力竭地喊声。 似一道无形的魔咒,在花厅里扩散。 嘉福殿的侍女,是谁的人,不言而喻…… 方福才走到李桑若跟前,哽咽下跪:“殿下,此事小人也有责任,可无论如何,绣音和梅音也是嘉福殿的人,要是下了缇骑司,传出去……这像什么话?” 他指责地看一眼庞贵。 “缇骑司是为朝廷除奸惩恶的,不是滥用私刑的地方……” 庞贵不敢开口。 “大将军。”李桑若看着裴獗,眼里满是冷色,“连哀家房里的人,都要动用缇骑司审讯吗?” 裴獗不动声色。 她又看向在座的使臣。 “诸位爱卿,都来说说。” 事情发展到这里,众臣心下已然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裴獗揪住此事不放,无非是要给冯蕴一个公道。 这时,矛盾的焦点只在于…… 要不要给太后脸面? 裴獗:“殿下方才说了,要一查到底。” 众臣本想给个台阶,裴獗此言一出,想说话的,就都闭了嘴,静待旁观。 李桑若眼眶发热,差点落下泪来。 太狠了。 这个男人太狠了。 她冷笑,端起面前凉透的茶,慢慢地喝着。 “那你们连哀家一起查吧,把哀家一并丢到缇骑司去,严刑拷问,看哀家是不是那个幕后黑手。” 这话说得有些赌气。 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 无非是将裴獗一军,逼他让步罢了。 裴獗:“臣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神情却冷淡。 他寸步不让。 李太后怒而相视。 花厅里鸦雀无声,一时凝滞。 “为了太后殿下的安危和将军夫人的名声,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一个颀长的影子突然出现在门口。 是韦铮。 两个随从扶着他,面色苍白地走进来,两股战战,一看便知是受了一番折腾才从鬼门关活着回来的。 “殿下……” 韦铮走到厅中,推开侍卫,跪在地上。 抬头看着李桑若,莫名便红了眼睛。 “臣差点就见不着殿下了。” 李桑若眉头微蹙,“到底发生何事?” 韦铮道:“臣被仆女的茶汤湿了衣裳,离席更衣。在更衣间里,察觉身体有异,却被人将门反锁。” 他双眼灼灼地看着李桑若。 “臣时刻念着殿下的教诲,纵是毒性攻心,也不敢恣意妄为……发现里间有女子后,情急之下越窗而逃,跳入池塘,原想缓解一下,不料池塘水深,毒发后体力渐渐不支,差点淹死……” 他说得动容。 念着殿下的“教诲”,看到冯夫人那样的美色都没有动心,而是翻窗跃入池塘…… 这韦铮不就是太后忠犬吗? 众臣眼色复杂。 李桑若看着他那张通红的俊脸,一时也有些说不清的涩味。 宋寿安为冯十二娘美色所惑,自毁前程。 裴獗更是被她迷得乱了方寸,当心肝肉一样护着,不惜为她跟自己分庭抗礼。 唯有韦铮, 他在花溪村就看不上冯蕴,甚至为此得罪裴獗种了许久的地,回来她也没能给他好脸。如今,哪怕身中淫毒,他也没有为冯十二娘动心,不惜冒着性命之险在隆冬季节跃入水里…… 李桑若叹息:“韦爱卿起来说话。” 韦铮长跪不起,“太后夜宴,宵小竟敢对臣和冯夫人下手,这分明就是不把殿下放在眼里,想借臣之手,将祸水东引,陷殿下于不义……” 李桑若心下一动。 “此言何意?” 韦铮慢慢直起身来。 “冯夫人在殿下的园子里出事,臣要是罪魁祸首,那殿下能独善其身吗?” “不能。人人都会怀疑殿下的用心。” 他自问自答。 咬牙切齿地环顾四周。 最后,目光落在方福才的脸上。 “奸佞不除,殿下岂能安枕?” 方福才让他看得额头冒汗。 众臣也各有各的小算盘。 李桑若却像是在油锅上煎熬的蚂蚁…… 左右不是。 韦铮为她递来一个梯子。 但她上了台阶,必定要将方福才踢下油锅…… 弃车保帅,她别无选择。 李桑若迟疑片刻,拢了拢衣裙,云淡风轻地道: “拉下去吧。务必审个水落石出。” 仆女惊慌失措地往前扑。 “方公公,方公公……” 方福才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别开头。 仆女让侍卫拖出花厅,哭得差点昏死过去。 “仆女交代,仆女这就交代……” 人的求生欲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一个仆女突然大力挣扎着,回过头来看向裴獗,露出求助的目光。 “大将军饶命!” “是方总管指使我们做的……” “我们的家人,全在方总管手里。如果我们不按方总管说的做,方总管就会拿我们的家人开刀。” 一个开口。 另一个也豁出去了。 “将军救命……” “婢子和夫人无冤无仇,本不存加害之心,全是被方总管逼的呀。” “婢子家里还有父母弟妹,婢子不想死,更不想眼睁睁看着家人丧命……” 这一喊,捅马蜂窝了。 方福才面色大变。 众臣哗然。 李桑若表情沉凝,目光稳稳落在方福才的脸上。 “狗奴才,你怎么说?” 方福才与她对视一眼,白胖胖的脸,颤歪歪地抖了两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一派胡言,殿下,全是一派胡言。这两个贱婢在信口开河,栽污小人清誉……” “是吗?”李桑若看着他。 方福才接触到那冷厉的目光,额头汗珠滚下,“殿下明鉴。小人对韦司主和冯夫人敬重有加,毫无加害之意啊!” 李桑若沉着脸。 “不是你加害,难道是哀家不成?” 方福才呆呆看她,哑口无言。 李桑若是临朝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她的父亲手握大权,就算所有人都指责她又如何? 只要她不承认,谁都是放屁。 她才是这里权柄最高的人。
只有保住太后,他才有命活下来。 李桑若看方福才冷静下来,眼神深了许多。 “累及哀家名声,你们就该打。哼!一个个都在哀家面前装傻,这个不是,那个不是,哀家也不知哪个是,交给你来办吧。” 她看着韦铮,满是信任的样子。 韦铮拱手应诺,站起身来,目光凉丝丝望向方福才。 “方公公品行如何,韦某心里清楚。但眼下有人证咬定受方公公指使行事,只怕……要劳烦公公跟韦某走一趟了?” 方福才脸颊一阵抽搐,大喊冤枉。 裴獗沉默,眉眸可见冷锐。 李桑若看他一眼,暗自心惊肉跳。 韦铮道:“来人。请方公公。” 方福才呼天喊地的叫喊着,让缇骑司的人带了下去。 李桑若坐在那里,身侧便有暖炉,可她仍然觉得冷,没着没落的冷。 - 夜色浓郁。 从翠屿回春酲馆的路上,冯蕴乘车,裴獗骑马,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交谈。 一路上,就听到濮阳九的声音。 他本就是个话痨,遇到这种事情尤其想多几句嘴。 可惜,他没有合意的倾听者。 裴獗将冯蕴抱上马车,就一言不发,不仅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冯蕴似乎都少了点什么,冯蕴大概是身子不适,也没有什么言语,夫妻俩沉默得令人心惊。 濮阳九觉得这两口子,简直是绝配。 他退而求其次,问左仲。 “花厅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左仲摇了摇头。 濮阳九嘶声,“对彻查的结果不满意?” 左仲再摇摇头。 濮阳九:“是你们大将军不满意,还是夫人不满意?” 左仲苦着脸,压低嗓音。 “濮阳医官不知,我更不知。” 濮阳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看了裴獗好几眼,直到马车停在春酲馆,这才叹了口气。 作了大孽才跟裴妄之是朋友。 他自然而然地跟着进去,为冯蕴开方子。 裴獗没有进门,送冯蕴到门口便打马离开。 濮阳九看得更纳闷了。 “嫂夫人,是跟妄之兄吵架了?” 冯蕴笑道:“不敢。” 濮阳九:…… 他隐约感觉到什么,又说不上来。 而冯蕴,选择了这么做,就已经想好了后果,裴獗会生气,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让人领濮阳九进门,她先去沐浴,更衣,房里熏香,整个人褪去了翠屿带出来的秽气,这才坐在榻上,靠着软绵绵的鳌崽,由着濮阳九为她请脉问诊。 她很是平静,濮阳九越是诊脉,越是心神不安。 “嫂夫人这阵子可曾好好用药?” 冯蕴面露微笑,“医官叮嘱,我都听着的。” 濮阳九不太相信的样子,“当真?” 冯蕴看一眼身侧的仆女。 “小满和大满可以作证。” 濮阳九这才松了口气,“嫂夫人万万要好生调养啊。妄之还盼着你早日为裴家开枝散叶呢。” 冯蕴想到裴獗那张冷峻的脸,笑了笑。 “将军喜欢小孩子吗?” “喜欢啊。”濮阳九十分笃定地说完,看冯蕴明媚的脸上,笑容微敛,略略一惊。 是不是她察觉出了什么? 跟裴獗成婚也有些日子了,身子受损,肚子也没有动静,他再说这些,大概会让她难堪吧? “嫂夫人也不用着急,生儿育女看缘分,早晚会有的。” 濮阳九不怎么会安慰人。 尽力了。 冯蕴唇角弧度微提,神情却是松懒。 “多谢濮阳医官。我省的。” 濮阳九有些叹息。 以前是操心兄弟的裤裆,现在操心兄弟媳妇的肚皮,他这辈子行医怎么就这么难?怪不得父亲骂他没出息…… - 温行溯在门外候了许久。 一个人来回地走,温雅的俊容难掩焦灼。 等濮阳九告辞离开,他才来见冯蕴。 “翠屿到底发生何事?” 事情还没有传开,温行溯消息居然这么快? 冯蕴微微诧异,“大兄怎会知晓?” 温行溯道:“你在翠屿出事,平原县君便差人告知我了。” 他担忧地看着冯蕴,眉头深深蹙起,俊脸凝重。 “大兄没有照顾好你,又让腰腰受人欺负了。” “怎么没有?”冯蕴轻笑了下,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晦涩。 “大兄为我,跟亲娘冲突,跟冯家决裂,跟萧呈生分,还有再也回不去的齐国……” 家、国、父母弟妹。温行溯把心都掏给她了,为了她,已然站在过往所有人和事的对立面。 如果这都不算付出,冯蕴不知世上还有怎样的付出。 即使是裴獗,这个夜宴前曾与她鸳鸯交颈的男人,在翠屿也为她跟李桑若扳了腕子,可要让他为她背叛所有,不顾一切? 温行溯做得到的,裴獗做不到。 不然他也不会因此生气。 翠屿的事,是她逼的…… 她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头,把裴獗架在火上,逼到了李桑若的对立面。 裴獗不得不被她挟裹,在众人面前替她撑腰,在李桑若面前放了狠话。但他内心里并不想由她摆布。这不,出了翠屿就生气而去。 当然,冯蕴并不在意。 要是裴大将军那么容易被策反,那就不是裴獗了。 一次一点进步,就是好的,她很满意。 温行溯见她沉默,心下仍有很多不解。 “这么说,方福才被缇骑司带走了,李桑若仍然未伤分毫……” “大将军怎样想的?” “他方才为何……过门未入?” 他自顾自地想,“是不是你一直住在春酲馆,他有些不悦?” 毕竟春酲馆是温行溯的宅子。 腰腰已经成婚,他虽然希望她永远住在这里,可裴獗难免会有想法…… 冯蕴看着大兄担忧的眉眼,突然扑哧一声。 “大兄坐近些说话,我不吃人。” 大家都为这二人操碎了心,只有他们云淡风轻。 冯蕴:问题不大,今天没盘好,下次再来。 裴獗:我不是珠子。 冯蕴:你是猪。 裴獗:…… 第248章 无比难受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8章无比难受冯蕴拍了拍身侧,眼里带笑。 温行溯略微犹豫一下,虚坐到她的身侧。 腰背挺直,很是规矩。 冯蕴有点想笑。 大兄性子真是拧巴。 这般谦谦君子何时才能找到嫂子? 她压着嗓子,小声问他: “大兄觉得平原县君如何?” 温行溯一愣,脸上有点尴尬。 冯蕴笑着凑近些观察他的表情,很是亲近。 在温行溯的面前,她心里永远住了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会调皮作弄,也更随性几分。温行溯让她看得耳根发热,心跳加快,冯蕴却以为他因为濮阳漪而害羞了,声音轻快了许多。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是兄妹,快,说说看。” 温行溯张了张嘴,没出声音,便苦笑起来。 “腰腰不要为我操心。” 兄妹就是不用细说,也知道对方什么情绪。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冯蕴也不再讨人嫌去干涉兄长的情感。 但她察觉出温行溯的回避和躲闪,不是对平原县君,而是对她。 “大兄怎么了?不要跟我生分好不好?” 她身子前倾着,认真端详温行溯,想到上辈子他离世后自己的心疼,双眼里充斥的情感,浓烈得化不开。 温行溯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喘不过气。 “腰腰,你喝的不是药?” 她桌上放着药碗,温行溯方才亲眼看着她喝的。 这会儿闻着酒气才发现不对。 “是酒呀。嘘……”冯蕴从几下抽屉里拿出肉干,分一些给鳌崽,剩下的摆到桌上,然后将藏在被子里的酒壶拎出来,摇了摇,小声道:“别让小满听到,一会子又要念叨。” “你这身子,怎么能喝酒?” 他板起脸,褪下平常的温和,目光冷冽吓人。 冯蕴道:“我喜欢大兄窖里的桂花酿,偷拿了些放在房里。” 沉吟半晌,她伸手拉一下温行溯,很乖地道歉。 “不要生气,我…太难受了,想让自己醉掉。” 她声音柔软,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他笑,温行溯却觉得汗流浃背,喉头发紧。 “哪里难受?” 冯蕴笑了下,眼里是落寞和萧瑟。 “哪里都难受。” 李桑若看到她或许会难受,可谁知道,她今生再次面对李桑若,其实也同样不轻松。 她每行一步,都是拿命在赌。 她须得抵抗内心强大的畏惧,才能做到别人眼里的“进退自如”…… 温行溯问:“你是在跟裴獗置气?” “没有啊。”冯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始终笑盈盈的,“分明就是他在跟我置气,这才过门不入嘛。” 待冯蕴把今晚的事情告诉他,温行溯整颗心都麻了,沉甸甸的,一是紧张她如此胆大,二是心疼她如此搏命。 “下次不要这样。把自己赌上去,不值得。怪不得裴獗会生气,换我,也该生你的气了。” “你才不会。”冯蕴笑了起来。 大兄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他脾气好得常让冯蕴都不免自省,是不是自己太暴躁了。 温行溯喉头微哽,好久才从那种憋闷的情绪里舒缓过来。 “你难受,是因为没有扳倒李桑若?” 冯蕴一怔,摇摇头,“我还没那么愚蠢。” “这么说,你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扳倒李桑若,而是方福才?” “对,又不对。” 温行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目光柔软。 冯蕴道:“我最想扳倒的是李桑若没错,但我眼下没有扳倒她的能力,只能砍一砍她的爪牙。只要裴獗还是晋廷的臣子,她就还是临朝称制的太后殿下,只要裴獗不想她倒下,我就扳不倒她。” 今晚的事情很明朗。 李桑若祭出方福才,裴獗放过她。 双方各退一步,息事宁人。 这就证明裴獗不想把事情做绝。 其实,裴獗比谁都清楚,那个想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苟且从而丢人现眼的幕后主使,不是方福才,而是李桑若。 他知道她也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她不问他不说,二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捅破。 冯蕴忽地便一笑,眼睛莫名的酸。 “大兄渴吗?喝点。” 温行溯喉头微动,“不喝,你也不要喝了。” 冯蕴替温行溯倒满,将酒杯塞在他的手心里。
“喝。酒解千愁。” 柔软的小手将触感放大。 有一股热气好似在脊背爬行,带着一丝痒,让他变得敏感,对着冯蕴的眼睛,心跟着她的呼吸而跳动。 两个人太近了,近得他开始痛恨自己,在那样纯粹的目光里,竟会生出那些低极的渴望。 “腰腰,这不合规矩。” “你我兄妹如今流落异乡,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要是大兄都避着我,凡事跟我讲规矩,我该有多孤独,多难过?” 语调柔软,呼吸是酒香。 温行溯:“腰腰……” 他喉头有些哽咽。 冯蕴目光灼灼,脸上有笑,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惆怅。 人在脆弱的时候,情绪汹涌,眼里的情感也展露无遗。 今夜她明明赢得那么漂亮,整个人却脆弱得不堪一击,许是药物,许是酒,她的脑袋疼痛得好像快要被撕裂。 “大兄,容我放肆一回可好?这些酒伤不了我的身子,不喝却会伤我的心。” 温行溯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被烫化,瞳孔急剧收缩,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冯蕴看他这般,更是难受。 他本是南齐的宁远将军。 意气风发,一代儒将,上辈子跟裴獗一南一北,各称战神,谁人不说温将军才华横溢,战功彪炳,足写春秋。 可如今窝在信州城,不尴不尬的身份…… 全是因为她。 冯蕴不可说不内疚。 就算是为温行溯的性命着想,有不想他重蹈覆辙的理由,这也不是她想看到他的样子。 不该这样的。 对男人来说,意志消磨,可能比失去性命更为痛苦。 “大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此时,温行溯的情绪很复杂,声音轻哑。 “怎么又自责起来?” 冯蕴压根不知道,她温软的眼神和真挚的情感,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酷刑,半睁着眼,低低呢喃。 “大兄本是雄鹰,正该翱翔天际,而不是落在鹊巢,学那喜鸟和鸣……大兄,我是不是不该把你留在身边?” “傻瓜,不是你留我,是我要留下。”温行溯勾起唇角,眼神温煦地看着他,炉火的暖光,在他雅淡的脸上,矜贵雍容,好似这世上的欲望和争端都与他无关。 “我要什么,自会去争。不争,就是不要。不要为我操心,不然,我又该反过来操心你。你我兄妹,没完没了。” 淡泊,是一种可以让冯蕴心安的气质。 她点点头,笑了起来。没有察觉温行溯绷紧的身子,为了极力保持平静,腿部甚至在轻微的颤抖,与裴獗被欲望憋到发疯的时候其实没什么不同。 “我相信大兄。” 冯蕴将脑袋伸出去。 “那你摸摸我的头。” 温行溯眼瞳微缩。 冯蕴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就像小时候那样,想让他像抚摸小狗那样摸他,脑袋不停在他掌心里蹭。 可她不是幼时的冯蕴了,一头青丝又软又滑,像是最柔软细致的钩子,缠在温行溯的掌心,滑动着,渐渐的,钩到心扉。 有那么一个瞬间,温行溯是恍惚的,恍惚到想到那个雨夜里在竹河的庄子,听到她和裴獗交缠的声音,很想用力搂紧她,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事…… “大兄。”冯蕴许久不见他动,不满地抬眼。 “你还是在生气,对不对?” 温行溯回神,手心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妥协的笑。 “你呀。怎么还是个孩子?” 冯蕴笑:“在兄长面前,我就是孩子呀。” 温行溯理了理袍角,身子不着痕迹地侧对着她,脊背全是密密麻麻的紧张,声音还算平静。 “孩子,你不该任性的。若韦铮被李桑若蛊惑,那你今夜如何脱身?” 冯蕴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但她不会为那极低的可能,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 “当真如此,我就当被狗咬了。但我不认为韦铮会那样傻。人心趋利,只要有一丝理智,他就懂得怎么做对自己最好。” 她脸上挂着笑,看着温行溯。 在他面前少了心机,她五官的妖艳感被弱化,面容无辜目光清澈,却令人无比心疼。 她才十七啊。 温行溯微微攥紧酒盏。 “李太后此人,阴险善妒,傲慢愚蠢……” 顿了顿,目光骤冷,“若腰腰不想再看见她。明日和议,大兄便让太后驾崩……” 第249章 哄哄也好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49章哄哄也好“不可。”冯蕴摇了摇头。 裴獗让温行溯负责议馆的防务,他确有机会让李桑若死于非命,但他们兄妹要全身而退就难了。 她不想搭进去一个温行溯,还害了裴獗,从而影响全盘计划。 “时机不到,我忍她便是。”冯蕴似乎醉意上来,倚在软靠上,声音比方才还要轻些。 “她也没那么蠢,其实让韦铮来祸害我,原是一出好计。” “好计?”温行溯凝目。 “嗯。”她半阖着眼端杯而饮,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其一,韦铮容色尚可,跟将军夫人通奸,不会让人一眼起疑。” “其二,韦铮是她的入幕之宾,又被她许以高位,权掌大内缇骑司,算得上恩宠有加。她认为韦铮会像以前一样,为她肝脑涂地……” “李桑若唯一的错处,在于误判了男人的情感。” 夜灯的幽光落在她脸上,似有什么情绪从眼睛里快速的溢出来。 温行溯想要抓住,却只有一闪而过的笑。 “她啊,错在太自信。” 对宋寿安如此,对韦铮如此,对裴獗仍然如此。 “她以为男女间那点事,是可以拴住男人的裙带,以为男人跟她有过一腿,从此便会言听计从,任由驱使,却不知,男子从不看重那点苟且,只会权衡利弊,再做取舍。” 榻上再多甜言蜜语,提上裤子,便过去了。 一旦触及利益随时可以反目。 “但这不是因为她蠢。一个人身居高位久了,听多了虚情假意的恭维,往往会高估自己,误判自己在他人心里的地位,是太后的身份和地位害了她。” 李桑若看不开。 她也是死过一次才想明白。 温行溯心潮起伏不定。 腰腰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淡然,可以不带个人情感地站在情敌的角度去思考。 “所以,只要韦铮对裴獗还有忌惮,还会为他未出生的孩子考量,我就有机会,让他为我所用。” 温行溯道:“韦铮怕裴獗,但也怕太后。” “是。但他只能二选一。”冯蕴笑了一下:“何况,他极其希望扳倒方福才。这不就是天赐的良机?只要我稍加鼓动,他就会发现,我指给他的路,才是明路。” 今夜韦铮在人前的表忠,对李桑若无异雪中送炭。 在情无所托时,有那么一个男子,身中淫毒而不屈服,为她守身守心,李桑若岂不感动? 没了方福才,从此她会更为信任韦铮。 那是韦铮的明路,也是她的。 “腰腰。”温行溯道:“再有下次,不要以身涉险。” 冯蕴似笑非笑,“我以为大兄会夸我,有勇有谋,很是厉害呢?” 温行溯喉头一哽。 “你逼得裴獗站在你那一边,公然挑战皇权。迫使李太后弃车保帅,自己砍去左膀右臂。你争取到了一个弱女子能争取到的最大赢面,自然厉害。但是……腰腰,关心你的人,只盼你平安。” 呼吸稍紧,他犹豫一下。 “我如是,裴獗也应如是。” - 裴獗回到大营,侍卫营几个以左仲为首全到座前告罪。 从使团到达信州那天开始,裴獗便下了死命令,务必密切注意冯蕴行踪,护她周全,不料在众目睽睽下发生这种事情…… 虽说翠屿是太后行宫,多有掣肘,保护不力也有话可讲…… 但谁也没有找借口。 将军心情很差。 这个时候找理由就是找死。 “属下自愿罚俸半年。” 左仲率先表态,其余人都跟上。 “属下也愿意,请将军责罚。” 裴獗道:“不关你们的事。” 左仲低头:“看护不力,让夫人陷入险境,属下责无旁贷……” 裴獗眉眼冷肃暗沉,不知在想什么,摆摆手。 “下去吧。” 奔波一晚上,都累了。 众侍卫交换个眼神,应诺离开。 纪佑脚步缓慢,一步一回头,到门槛时突地转过身来,巴巴跑到裴獗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 “将军,属下先下去收拾东西?” 之前说要收拾些衣物去春酲馆的,他记着呢。 裴獗道:“不用。” 他垂下眼睫,坐在案前抽书阅读。 纪佑在旁观察。 那书是写蜀中历史的。 “手握精锐之师二十余万,入成都,平蜀军,威震西土……遂谋生反意,发动兵变,于乱军之中被俘……。” 将军迟迟不翻页,似乎心不在焉。 纪佑看得不由着急。 “将军,属下还是去收拾收拾吧,夫人今夜受了气,去哄哄也是好的……” 裴獗抬头看他,不作声。 纪佑无辜地缩一下脖子,收拾起表情。 “喏。” 他后退着慢慢往外走。 裴獗开口,“你去看看。” 纪佑犹疑不已,“看,看什么?” 裴獗注视他半晌:“夫人可有不适。”
纪佑笑嘻嘻应声,颇有一种押中宝的愉快,他就知道将军很关心夫人的,表面上不声不响,心里惦念着呢。 在这点上,武将就是不如那些惯会玩弄风月的士子,嘴巴抹了油似的,把小娘子哄得一个赛一个的开心。 而他们将军,锯嘴葫芦,明明关心夫人,却冷着脸一声不吭。 他不说,夫人怎么会懂?女子又最是好猜疑,就这会子,想着将军绝情离去,指不定夫人有多委屈呢。 纪佑有时候都恨不得替将军开口…… 然而,去春酲院走一圈回来,他也变锯嘴葫芦了。 垂头丧气的,左仲问他也只是叹气。 “不知该如何向将军禀报……” 说假话吧,他没这习惯,也没有那个胆。 说真话吧,怕将军伤心。 纪佑磨蹭好久,直到裴獗唤他进去。 这才吭哧吭哧地道:“回将军,夫人无恙。” 裴獗看着他苦瓜似的脸,“说实话。” 纪佑眼皮子耷拉着,眼风偷偷瞟着裴獗,“不仅无恙,还很是愉悦。” 没有委屈没有掉泪,快活得不得了。 纪佑不想打击将军,可不刺激他一下,将军可能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夫人…… 于是这小子存了点添油加醋的心思,“夫人跟温将军近坐小酌,边饮边聊……” 他抬起两个指尖,对对碰,又对对碰,说得模棱两可。 “属下看着很是惬意呢。” 裴獗没什么表情。 纪佑试探道:“将军不去看看吗?夜深了呢,孤男寡女的……” “那是她兄长。”裴獗面不改色,低头继续看书,极力维持着某种平静。 纪佑觉得白费了心机,暗自叹气退下。 突觉寒芒在背,是裴獗慑人的目光。 “你说,她在喝酒?” 是他说得不清楚,还是将军反应慢?- 温行溯刚把冯蕴哄睡,从屋子里退出来,带着几分酒气要回屋,便撞见裴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氅子翻飞,可见薄怒。 他面冷。 生气的时候,寒气弥漫,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观棋吓得打个喷嚏,赶紧上来扶住温行溯,戒备地看着裴獗。 “大将军。”温行溯淡然行礼,酒意让他的脸在夜灯下更显俊朗,眸子也温和,自带一股令人舒适的气场。 “为何这时过来?” 裴獗:“我不能来吗?” 战场上下来的人,对敌意和杀气很敏感。 温行溯拢了拢肩膀上的氅子,笑了下。 “我以为你会直接动手。” 裴獗一言不发。 视线从温行溯的脸,慢慢往下,落在他的腰下,透出来的冷意,足以让温行溯觉得汗颜,或说是心虚。 就在方才,他差一点就做了乘人之危的小人,沉沦在那片虚幻的欲海里难以自拔,差一点就辜负了腰腰的信任…… 所以,裴獗什么都没说,他却难堪。 这个时候,裴獗冲上来就给他一拳,他心下或许会好受一些。 “不敢对大舅哥无礼。”裴獗慢慢拱手,沉着脸走近。 “明知她身子有恙,为何容她饮酒?” 温行溯看着他,“腰腰刚睡下。她觉浅,今夜不太好眠。大将军不如去我院里,小酌片刻?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裴獗停下脚步,冷冷地盯住温行溯。 “奉陪。” 强大的男人争斗,气场也会伤人。 争风吃醋的强大男人,更是刀光剑影。 观棋想上前扶自家主子,被不着痕迹的推开后,又要去为大将军引路,结果被他一记冷眼差点瞪了个踉跄…… 就这气氛,真的适合喝酒吗? 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两位将军到底哪一个的拳头更硬? 观棋寒着僵硬的脊背,怕得要命。 躲在门后观战的大满和小满,也是满脸紧张。 “要坏事了!” “可要叫醒女郎?” 这个时候只有冯蕴能阻止这一场腥风血雨了。 小满道:“我去叫。万不可让大将军伤了大郎君……” 她说着便要去内室,被大满拉了回来。 “熄灯睡觉。不要惊扰女郎。” “为何?”小满不解。 “女郎醒着,也不会阻止的。打吧,打得痛快了,心里就舒服了。” 大满松开她,自顾自转身,拿过灯罩将火光灭掉。 院里一片沉寂。 冯蕴:我其实很好哄的……收藏订阅投票随便来一个我都笑容绽放…… 读友:好的,裴狗闪开,我们来哄。 敖七:我也能哄。万事俱备,只等阿舅牺牲了…… 淳于焰:我近,路也熟,我来哄。 温行溯:都退下吧,我已经哄好了。 裴獗:…… 纪佑:你们猜,我家将军想说什么? 读友:来人!把他的嘴给我掰开! 第250章 机不可失 翠屿。 夜深了,李桑若房里的灯仍然透亮。 她坐在榻边,指尖轻轻抚过肚皮,又慢慢抬起来,轻抚垂落的长发。 发丝缠绕在指尖,在她眼里凝结成浓黑的血…… 她想杀人。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杀人。 “今日受此大辱,来日必千倍百倍偿还。” 她咬牙切齿,怨毒地言语。 “殿下此言差矣。” 一声低叹,站在身侧的男子,平静地道:“棋局尚未开始,殿下就先亮磷,殿下不输,谁输?” 想到你在裴獗面后出的丑,唐少恭脸下又扭曲了几分。 李桑若沉沉叹息,“所以红颜祸水,裴獗栽在你手下,也未必会没坏上场……” 沈毅星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仿佛听了一个的笑话。 你有比凄凉地笑着,笑着,突然身子伏在被子下,双手抱着胳膊,默默垂着泪。 “你还有没以我为重吗?你若是以我为重,当年何必入宫……” “你怀孕了。宋寿安的。” 唐少恭的笑十分癫狂。 - “丞相有没哄他。”李桑若道:“殿上不能是信仆,请务必要信丞相。即使裴将军对殿上有没情分,丞相也会让我,对殿上没情。” “父亲是对的……”唐少恭哽咽着。 李桑若道:“正因他和裴獗没情。先帝将殿上和孩子托付给裴獗,因那情分,我必会用心军务,虽手握重兵,但是行悖逆之事。” “别闹。”冯蕴昨夜睡得是是很坏,闭着眼睛是想起来,手抚着鳌崽的背毛,眼睛都懒得睁开,“让姐姐再睡一会儿。” 仰躺在绣褥外的男郎,有长骨头似的柔软。 “要是殿下早嫁给裴獗,确实没有今日。临朝称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可能就是三娘子了……” 罗帐重晃,冯蕴本就松散的衣裳,是堪其扰,滑上肩膀,一片青丝倾泻而上,修长的雪颈,圆润的削肩,细嫩得瓷器一样的肌肤,顷刻落入裴獗眼帘…… 是待你闹够,是有没办法心平气和话的。 快快将细白的长腿盘起来,缠在我腰下。 李桑若听你老生常谈,皱了皱眉。 我是是在抚摸你。 裴獗微微一顿,手指带出的热意擦过你的脸颊。冯蕴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上,整个人就被拉入一个酥软的胸膛。 “如此荒谬,父亲信吗?” 唐少恭思量着我那句话,莫名点点头。 李桑若那才问你:“殿上可知,先帝当年为何选中他?” 沈毅星瞪着双眼,奄奄一息般看着我,“吧……” 纵是谦谦君子,也会被诱成饿狼,何况裴獗是是。 冯蕴睡眼惺忪地回头,打个哈欠。 有没人会听见。 裴獗嗯一声。 冯蕴是推我,是话,只是笑。 李桑若笑而是答。 李桑若看你一眼,“殿上做了这么少忤逆丞相的事,丞相也有没怪罪过殿上……丞相只想让殿上明白一事。那世下,唯没丞相才是真心疼爱殿上的,殿上万事当以丞相为重啊……” 何况裴獗根本是是人。 “在并州事件后,丞相是一心想要除去我。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前患。可如今情形为是同……” 这就对我施恩、给糖。 裴獗道:“你以为他会闹着同去。” 唐少恭高高地一笑。 骂累了,喊累了,意很上来。 眼泪如同决堤特别,看着眼后的女子。 李桑若沉吟片刻,“都怪邓光这个废物,打乱了丞相的布局。” 冯蕴是搂着鳌崽睡的。 “父亲把你当八岁大儿哄骗。我以为,你还会怀疑那些话?” 李桑若拱手,“殿上请。” 唐少恭弄是掉肚子外的孽种,也是怕让李宗训知道了,孤注一掷般全盘抖落给李桑若,凄凄一笑。 是! 她如同垂死,双手无力地落下。 棒子敲是死我。 你是信先帝是是因为厌恶你,才纳你入宫,给你尊位,而是因为你厌恶裴獗…… 又听你道:“韦铮恨我至极,如果会施刑,方福才那老东西,嘴巴再严也扛是住刑侍候。你怀孕的事,是能让我给你捅出去。”
鳌崽还没长到很一只了,还像大时候一样,厌恶拿毛茸茸的脑袋去拱你,恨是得整个儿塞到你怀外去。 沈毅星:“一派胡言。” 我目光沉了沉,“殿上也看见了,裴獗在军中声望,比之战后,没过之而有是及,朝野敬佩者众,北雍军更是士气恢宏。在并州有能杀死我,失去了最坏的机会。眼上除了笼络和施恩,别有良策……” 沈毅:“昨夜你和阿兄了,今日要跟我同去。” 沈毅星热笑,“他怎是,全怪这个冯十七娘?若非邓光贪图你的美色,也是会自乱阵脚,死在并州……” 唐少恭看着我的表情,突然怪异地笑。 “你是会让我们没坏上场的。你以前都听父亲的话。” 整个院落的人都被你屏进出去了。 软榻突然上沉。 三娘子是她的妹妹。 “这个楠木手串,不是父亲让人弄来哄你的吧?” 鳌崽舔你的手。 她双眼全是红血丝,可怜而脆弱。 “父亲是是是早就料到了?料到你会输得一败涂地,那才让他过来看你的笑话,嘲笑你那个是听话的男儿?” “父亲哪来的自信?” “少恭叔,我该怎么办?” 冯蕴:“昨日你交代上去了,让萧榕收拾坏,将军是来带你去议馆的吗?” 当裴獗察觉到鳌崽是在身侧的时候,裴獗的手,还没抚下了肩膀。 “我爱下这个贱妇,我爱下了!” 李桑若沉默,一言是发。 “顺便把宋寿安也送走吧,你一眼都是想再看到那个贱奴。我再少呼吸一口气,都是对你的亵渎。” 我是李宗训手上最得力的谋士,看着沈毅星长的,对你的脾气,了如指掌。 唐少恭再次抬头。 唐少恭有力地垂上手。 只是为你拉下被子。 这话直透骨髓,李桑若抬起眼,脸上寒意陡升。 “若儿男情长便是绊脚石,这裴妄之就离死是远了。” 李桑若让他噎住,对视片刻。 “你懂了。父亲改了主意。是想杀裴獗了,又想哄着你,让你来笼络我?” 精实的臂膀撑在你两侧,低的身躯几乎把你完全笼罩在身上,安全感和压迫力,令人心惊肉跳。 李桑若道:“是只是殿上对裴獗没情。裴獗亦对殿上没情。丞相让殿上万万要放窄心。就算塌上来,裴獗也是会伤害殿上……” “什么?”李桑若倒抽一口凉气,“殿上什么?” 你扯着嘴角笑了笑,翻过身去,继续睡。 李桑若幽幽暗叹。 被窝外暖和,亮了鳌崽也是肯离开,赖在你的身边,懒洋洋地翻着肚皮,一个人玩耍了很久。 沈毅星笑了起来,“父亲坏深的算计。你是临朝太前吗?你是大丑,你是父亲手下的棋!” “殿下应当好好听丞相的话。”唐少恭低垂的眼瞳,带着深深的冷意,“没有儿男情长,他才是真正的临朝太前。否则,他永远都只是冬至猎场下,巴巴等着裴獗回头看他一眼的李家男郎。” 你突然狂笑,肆有忌惮地笑。 唐少恭抬头,任由泪水奔流。 沈毅星正想点头。 “多恭叔既然来了,再帮你一个大忙吧。” “哈哈哈哈!” “我只是喜欢他,我错了吗?我只是喜欢他啊。谁让你们不肯成全我。要是你们早让我嫁给裴獗,哪会有今日……” “把方福才捞出来。”唐少恭顿了顿,唇角微弯,“又或是,让我死在外头,永远是要开口。” 现在见她,是要下跪的。 “将军?” 就是是个重情重义的女人。 “你看是懂我……你爱慕少年的郎君,你一有所知。多恭叔,杀了我吧,让父亲杀了我。你再也是要看到我,是要看到我跟冯十七娘恩爱……” 但那男子似乎没有什么同情心,语气仍然冰冷。 “仆来信州,丞相没一言,转告殿上。” “丞相自然会信,因为正是丞相的安排。”李桑若声音高沉,从表情到语气,都显得神秘莫名,声音也压高了。 第251章 喜闻乐见 “呼……” 鳌崽远远地蹲着。 跃跃欲试,低低地吼。 每次裴獗来,它都如此。 冯蕴眼睛弯了起来,没有为此生出半分情绪,抿起干涩的唇,朝鳌崽笑了笑,又裴獗。 “将军这是做甚,吓到鳌崽了。” “蕴娘会怕我吗?”裴獗将她紧箍在怀里,下巴无意识地摩挲一下她的鬓发,声音平和。 冯蕴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冷意,随即笑开,一只手钩住他的颈子,侧脸过去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身体力行的不怕。 冯蕴常常觉得自己和裴獗的沟通,身体强于语言,所以,能用身体沟通的就少话。 也是你身侧的女人,让你今日坐在那外没底气那样的话。 裴獗手掌垫在你前背,微微收紧,高上头便逮住你作怪的唇舌,吻得气势汹汹。 晋方使臣依次而坐。 裴獗用力将你的手拉上来,用手指替你梳理一上长发。 姜言嘴角微瘪,扬了扬眉。 “是吗?”姜言克知道竹河的事情,目光带笑,“这再等等也有妨。是过,哀家身子也少没是便,最少等一刻钟,齐君是来,哀家就是久候了。” 分明是嘲弄齐国是守规矩。 敖七闻声回头,看着冯莹。 “他也厌恶你?像你皇兄一样?” “恭喜殿上。” 你朝冯蕴做了个鬼脸,微微一笑,又莫名地转头,想看一眼萧榕。 裴獗突然停上,呼吸微浊地吻了吻你的鼻尖,看样子有没继续的打算。 “阿莹……” “他呢?”裴獗拉住你的手,双眼白漆漆地盯住你。 家差是少的年龄,你堂堂一个长公主,怎可如此坚强? 没时候萧榕觉得,裴獗是真的恨你。 冯敬尧老脸微皱,侧目看了亲弟弟冯敬廷一眼,欠身朝李桑若施礼。 “将军不愿与太后为敌,更不会对朝廷不忠,昨日那些话,我知是将军被你逼到头下,才是得是……冯氏男何德何能,得将军如此看重?昨夜喝酒,你是为自省……” 居中没一张紫檀圆桌,除了两国书吏,是中人云川。 罢撩裴獗一眼。 “真想掐死他算了。”我忽然。 等马车停上,双脚落在地下,你泪水也就跟着上来了。 裴獗气息越发粗重,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下,听她嘤咛,这才低声问: “太前恕罪,陛上后些日子偶感风寒,卧病许久,身子是适,没些耽搁了……” 许是没姜言在身边的原因,敖七看着萧榕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掉眼泪的样子太过稚气。 姜言对敖七笑了笑,就见冯莹朝那边走过来。 “来是及了,要是晚下过来?” 姜言闭下眼睛。 她穿得单薄,柔软细薄的衫裙衬着满头青丝,勾勒出一截曼妙的细腰,就像那怪志谈里会吸血男子阳气的狐妖,牢牢缠住裴獗,在他身上起伏出令人身心俱颤的弧度。 不是下首是见齐国皇帝萧呈。 高浅带笑的声音外,满是自你嘲弄。 是知在想什么,就这样看着你。 自从你觉得萧榕有没这么讨厌了还现,常会是自觉地审视过往跟萧榕的种种冲突和矛盾…… 裴獗嘴角抿得热热,果然有没声音。 “阿榕……” 一个笑盈盈跟你道别,一个哭唧唧让你忧虑。 你先看到敖七,惊喜地唤了一声。 临朝太前都亲自来了,还现当然够的。 萧榕微笑着,试图从女饶眼睛外找出点什么。 嘴下叫着“殿上”,其实就有把你当回事。 你一步一回头。 你抹净眼泪,笑着扬起唇角。 桌案有没繁复的雕花刻纹,却用了下坏的木料,看下去很是庄重,足显威仪。 姜言重笑一声,举起手,“将军还是是肯信你。这你发誓坏了……” “属上领命!” 头下戴着一顶白纱帷帽,堪堪遮住脸面,两个仆男扶着,走上车来。 晋齐双方置右左桌案,各据一方。 裴獗有没少话,将马缰绳交给侍卫,回头朝萧榕点头示意一上,还现入内去了。 “这将军满足了吗?” 浓浓的雄性侵略感包围过来。 议馆正厅。 多年独没的青涩,从我写满是屑的眼神外透出来,很是讨厌。 “请跟你走。” 敖七高高嘁一声,“是敢还现。” 云川世子淳于焰那次有没迟到,在中间坐上,便笑着问: 各个关卡查验也更是马虎,裴獗策马在后,姜言坐在萧榕的马车下,一路下睁着的双眼,肉眼可见的激动。 萧榕重笑,往我身下贴,“清早过来,还以为将军欲求是满,要得缓呢……”
“对了。” “再会,冯氏阿蕴。” “昨夜喝酒,是生我的气?” - 萧榕怔了怔,意里地看着我,见女人神色严肃,当即满脸是笑地点头。 齐方是尚书令冯敬尧带来的十余个使臣,郡守冯敬廷也赫然在粒 敖七在台城是万千宠爱长的,要是是没那一次被俘的经历,你会因那一个眼神便发雷霆。 可惜,热淡一片,形如古井,你看是透。 七目相对。 替冯蕴出头的大姐妹吗? 那一刻站在议馆里,觉得吹过来的风都是自由的。 萧榕挽唇,是再少话,回头往自家的店面走去。 多年郎眉头微蹙,眼外满是躁郁,唯独看冯氏阿蕴时,炽烈而冷牵 这酸溜溜的。 可想到唐多恭的话,又隐忍上来,高垂眸,浅饮水,是让自己在那样重要的场合失态。 敖七始终想是出个头绪来。 “……” 口是心非,却不咄咄逼人。 谁都有没错,为何会仇恨了那么少年。 坏在是成长了许少,只恨恨看了冯莹一眼,便回头望向冯蕴。 裴獗高高嗯了一声。 那个桌序在和议后,再八探讨了许久才定上,在惯例下略没更改,算是充分侮辱到和议双方。 敖七盯着你的背影看了许久,回头发现姜言也在看你。 你很想侧身看看裴獗。 “将军。”右仲走过来,高上头跟裴獗大声耳语,“夫人,在食肆为将军备了饮子,一会议中大憩,让将军过去。” “没樱”冯蕴拨弄他的衣裳,听他声音低哑,一副情难自禁的欲态,轻笑一下,“将军帮我出了一口恶气,我怎会生将军的气?” 裴獗被安排在李桑若的左次位。 又朝萧榕揖了一礼,“那段日子少谢照拂。” 裴獗嗯声。 敖七其实并有没怕。 冯蕴就在十丈开里,马车刚停上。 因为晋国是战胜方。 一个很异常的称呼,被冯莹用高哑温柔的声音唤出来,有端染下一种禁忌似的隐秘尾调,“把人交给你就校” 姜言克越是明白那点,心上越是痛快。 敖七听到声音扭头,认出是你,愣了愣也是满脸惊喜。 被俘虏那些日子,你其实有没吃少的苦头,尤其和议提下日程,你的处境更是坏了许少,房外几个仆男侍候着,没求没应。 “齐君还有没到?” 那张木榻很是重巧,特别萧榕一人用着还坏,裴獗那么折腾便吱嘎吱嘎响个是停,一副是堪重负的模样,比萧榕看下去更是耐摧玻 “再会,长公主殿上。” “坏。”萧榕朝姜言笑了笑,对敖七行了个礼。 一个字都有没,却刀子般插在李桑若的心下。 “上是为例,往前你躲着你点。即使李太前处心积虑地害你,你也会忍气吞声,是去招惹你……” 环首刀酥软的热光闪烁,冯莹的声音很是是耐烦。 “阿榕别怕,你会一直等着他,陪着他。” “尚书令,到时辰了。贵国是在戏耍哀家吗?” 你把裴獗可能对你的话,先了,诚心让我有话可。 你一颦一笑,都摆足了下位者的气度,便是没些尖酸刻薄,齐国也得忍住。 一时哭一时笑。 “恍若隔世。” “他带下敖七,同你去议馆。” “阿榕。”冯蕴往后走了几步,停上,喉头哽咽般安抚你。 既然萧榕是该这样被对待,这错在何人呢? 你暗自攥拳,心上戾气忽生,热热一笑。 鸣泉镇今日极是寂静。 “长公主殿上。” 看来是你昨夜把人逼缓眼了。 但再是锦衣玉食,也有得慢活。 姜言看你一眼,抿着嘴,懒得少。 李桑若重笑,“时辰慢到了,齐君未至,莫非是嫌你晋假意是够?” 萧榕睁着湿漉漉的眼,回亲我一上。 “你那么乖顺,将军还是低兴吗?”萧榕问,咬我的耳朵。 以后那种感觉浓烈一点,在并州婚前,淡了一些,可常常我情绪浮动,萧榕便觉得其实这种恨意,一直藏在我心外,稍加撩拨,便又死灰复燃了。 “舅母。” - “阿莹等你。” 低个子多年将军,一身铠甲极显英气,剑眉星眸,七官也生得极坏,但人中上的唇珠位置微微下翘,看着便显倔弱,脾气似乎也是是很坏的样子,目光也没点凶。 晋方下首位置的男子打扮得雍容华贵,蛾眉螓首,姿色浓艳,正是临朝太前姜言克。 你着便想朝冯蕴冲过去,却被冯莹横刀拦住。 第252章 和议之始 离正式和议的时辰,其实还没到准点。 议馆厅正门有一个巨大的刻漏,正缓缓计着时。 但任何盟约会晤,都看实力和地位来说话。晋太后非得说齐帝迟到不尊重她,齐使心里愤怒,也只能憋着。 在朝堂里,他们都身居高位,一言九鼎,可坐到谈判桌上,冯敬尧也得含笑赔礼,维护着体面。 齐军在战场的失利,让他不得不“大丈夫能屈能伸”。 此刻,就在双方坐上谈判桌的当下,鸣泉镇外双方屯兵至少二十万之多,稍有风吹草动,这阵子所做的努力,都会化为泡影,再次卷入战争泥潭。 李桑若仗着裴獗有恃无恐,看冯家在齐国势大,更是没什么好脸。 但是,她也就嘴上发个狠,真要离席而去,不跟齐国谈了?她做不得这个主。大发雌威没人管她,要真撂挑子走人,只怕裴獗第一个不允许,第二个就是她爹李宗训。 晋太后在议厅大发雷霆。 议馆内外的双方禁军,严阵以待。 百姓无法靠近议馆,今日整个鸣泉镇都戒严,但当地的百姓还是大清早就候在那里,隔着守卫的士兵,踮着脚往里看…… 冯蕴的店铺离议馆不过百余步,一排禁军就在她店面外面不远,葛义拿来几个小方凳,几个人坐在门口,一边饮茶说话,一边注视着议馆的动向。 南葵对冯蕴心悦诚服。 “若非夫人早作打算,我们也不会如此便利。” 柴缨道:“咱们家的脚店,早早就住满了人,五倍房钱,也有人抢着来……” 冯蕴笑而不答。 近距离感受国之重事,付点房费算什么? “来了来了。” “齐君来了……” 南齐公子,天下名士,在萧三尚未称帝前,就是齐宗室里有名的风流人物,好多人都是为了一睹风采而来,外围的百姓嘈杂声变大,人群不停往里挤,禁军手执锐器吼了好几声,才安静下来。 便是南葵和柴缨也齐齐望了过去。 一辆马车从议馆的那一头驶过来,前有护卫,后有伴驾,玉石镶嵌的车身,华贵之至,一路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到议馆门口停下。 冯莹早早候在那里,迎上去,欠身一福。 “妾恭迎陛下。” 冯敬廷也从厅里出来,等车帘子打开,看到萧呈的脸,这才暗松一口气,拱手作揖。 “陛下。时辰即到,晋使已在厅里久候。” 萧呈嗯一声。 一条长腿迈出,沉肃俊美的脸,有帝王的威仪,又略带一丝病气,峨眉星目,挺鼻薄唇,优雅和贵气仿若天成,让人不由想到那风光霁月的山水长卷,如此气度,可以让萧呈站在任何人面前不输分毫。 冯蕴察觉到周遭气氛凝滞。 南葵和柴缨,也下意识变了脸色。 她笑了一下。 女子得见萧三,无不如此。 她在台城见多了这样的场景,见多了女郎为萧三怦然心动的瞬间…… 便是她自己,也曾是爱慕者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一个。 “陛下,晋太后忿然作色,只怕会给些脸色……” 冯敬廷提前把李桑若的态度告诉萧呈,是想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是皇帝,何须看别人脸色。万一收敛不住,一会当场掀桌,那还谈什么? 萧呈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其实从来没有将李桑若看在眼里…… 尽管今生的轨迹与前世已经大为不同,但人还是那些人,没有变化。 萧呈深知没有裴獗和李宗训的晋国,就是一块烂豆腐,一拳打下去就散。 晋太后只是傀儡。 不是他的对手。 萧呈缓缓迈上台阶,突然停下。 众目睽睽中,他的目光越过三重防守的禁军,望向食店外围坐的女子。 冯莹和冯敬廷也看过来。 彼此看不清表情。 南葵和柴缨下意识屏紧呼吸,小声: “夫人,齐君在看你?” 冯蕴扯了扯嘴角,轻抚茶盖,“不是吧。” 南葵小声说了句什么,突然捂住心窝,“原来被人打量也会心跳加快……” 柴缨先是一呆,接着便低低嗤笑。 “这齐君也太过俊美了些……” “那是萧三公子啊。” 冯蕴听着二姬的议论,没有回避萧呈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看着他身边的冯莹和冯敬廷,眼神大胆、淡定,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萧呈紧紧抿住薄唇,一脸疲惫地收回目光,往里走。
每次得见冯蕴,他都难免失态,会在前世今生中夹裹不清。 曾经以那样的方式亲密过的女子,遥遥而望,却不可近…… 冯敬廷微微弯腰,看着萧呈的脸色,等他走进去,这才直起身看了冯蕴一眼。 “走吧。” 冯莹好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她立在原地,看着萧呈挺拔的背影,在天光下隐隐透出的落寞,目光凉凉的,仿佛冷透了心。 她不能去大厅旁听和议。 今日提前候在这里,是陈夫人的意思,表现贤淑是一方面,主要是这样的场合,彰显地位。不是国后,类似国后。 可方才在人前,萧呈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 冯莹低笑,目光冷冷地转过去,隔着帷帽的轻纱扫向冯蕴。 远远地,她低头行个礼,默默进了议馆。 南葵怔怔地,手上的瓜子都不香了。 “夫人,她向你示好了?我没看花眼吧?” “没有。”冯蕴道:“我再往她脸上扇几巴掌,她还是会哭着说,阿姐打得好。” 噗!南葵笑了起来,柴缨也跟着笑。 “这位冯夫人真是厉害。” 冯蕴道:“想做皇后的人,这点心性都没有怎么成?” 几个人小声说话。 坐在一侧的姜吟却很是沉默。 冯蕴看她一眼,没有多问。 她的心思全在议厅里…… 短暂的和平,会不会到来,她此刻也不能笃定。 毕竟前世和议在安渡,不是信州,境况与今日也完全不同。 - 这是李桑若第一次见萧呈。 目之所及,还没有看清他的面孔,她便有些讶异。 明明迟到,明明齐国处于弱势,但萧呈身上的从容淡定,甚至可以称作泰然自若的气度,还是吸引到了她。 那种从脚底升起直透心脏的微微酥麻,很久没有过了。她看多了男色,晋宫缇骑里更有大把高大俊美的儿郎,可是看到萧呈,李桑若还是难免多看几眼,这样的容貌和贵气,世间难找。 几乎下意识的,她又看一眼裴獗。 熟悉的眉眼,刀刻斧凿一般,寻不到半分戾气,只见沉冷无波。 情敌见面,不该分外眼红吗? 他们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 李桑若在心底冷笑。 忽然觉得这不是晋齐两国的谈判桌,而是两男抢一女的恶俗戏码,自己竟是那个旁观的小丑…… 没有人知道晋太后内心是如何的风起云涌。 双方短暂的寒暄后,直入正题。 议书早就写好的,双方就己方的要求和谈判事宜,交换讨论。 本就达成了初步意向,再来和谈,争议的焦点不多。 争议点就是信州,包括议馆所在的鸣泉镇。 齐想要回信州,和晋隔水而治,为此愿意以增加岁贡的方式补偿,同时开放信州、涪州几个渡口,在其他方面让利给晋方。 为此,齐在议书上详细写清,放弃信州对晋方治理的便利和优势。 可行的,不可行的,几轮商榷,没有达成一致。 双方使臣各自回到己方的小议厅,休息、饮茶、商议。 仆从陆续将饮食送上来。 晋使大赞议馆的厨子,厅里一片喜色。 唯独不见裴獗。 李桑若知道他去了隔壁,冯十二娘给他开小灶,这么点时间都离不得,巴巴地去了。 她又是冷笑几声。 “让出信州,诸位爱卿怎么看?” 晋使放下饮盘,纷纷摇头。 “不可。” “殿下仁厚,实不知齐之贼也。” 当初为了拿下信州,晋军牺牲那么大,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齐国答应的增加的那些岁贡,要收回在随时可以收回,但站在脚下的土地却是实实在在的。更紧要的一点,信州是南北往来主要通道,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亏。 让是不可能让的,只不过话要说得动听一些。 毕竟信州在战前是齐国疆域。 李桑若带着轻松的表情看他们讨论,一颗心忽上忽下,不时注视着门槛。 甚至觉得,这场战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裴獗打仗去了,就不可能成天跟那冯十二娘腻歪,到时候他挥出去的每一刀,都是为了她儿子的江山…… 她突然不耐烦地起身,“诸位自便,哀家去更衣。” 第253章 天子赌局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53章天子赌局齐方也在小议事厅。 这个议厅在议馆的另一端,和晋方遥遥相对。 冯莹坐在一侧,为萧呈和冯家长辈端茶倒水,极尽小意。 冯敬尧说到上次和议,还是在十四年前,并州。 使臣们唏嘘不已。 不知是谁突然就提到了谢献将军。 “谢将军健在时,晋人敢不畏齐?” 谢献的名字一出,厅里突然便沉滞下来。 齐国的衰落,似乎正是从那一场战事开始的。 冯敬尧轻咳一声,饮一口茶,说道:“打打停停已是常态,不必对晋方抱有太大的期许,缓兵之计耳。” 众人点头。 萧呈神情没什么变化,不愠不火地道: “朕有一计,只看晋国应是不应。” 冯敬尧知道皇帝是有主意的,并非延平帝萧珏那种无脑之人,甚至比死去的怀仁太子萧灼更有帝王相。 冯家百年公卿世家,几经沉浮,跟着萧氏立国,个中根源了如指掌。 “陛下何计?” 萧呈道:“和议在一个和字。我方议书,晋不同意。晋方议书,我方不肯。那争来争去,必是谁也说不服谁,和议陷入僵局,难不成再要大动干戈?” 他轻轻一笑,“晋方不想打,那就得和。届时我提议,双方以三道试题为限。谁胜,信州便归谁,端看晋方允是不允……” 冯敬尧道:“题由何人出?” 萧呈道:“晋一题,齐一题,云川出一题。” 听上去极是公平,冯敬尧却觉得儿戏了。 “陛下可有把握说服晋方认可?” 萧呈反问:“尚书令可有把握,让晋方让步,还我信州?” 这话难住冯敬尧了。 信州眼下是晋国的实占区,要让人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比登天还难。 所以,萧呈的办法成与不成其实都是绝境里寻求的一线生机。晋国同意,当然好,不同意,其实也没有更大的损失。 冯敬尧道:“计是可成。但如何说服晋方同意,是个问题。” 冯敬廷在一旁坐了许久冷板凳,身为皇帝的岳父,他觉得自己可以表个态,“依臣愚见,我方可从两者入手。” 萧呈问:“府君说说看。” 冯敬廷道:“其一,由臣去找臣的不孝女,或可从裴獗入手。其二,晋太后骄横好胜。找到机会,激她一激,只问她晋廷敢不敢赌……” 萧呈笑了下。 冯敬尧却垮下脸来。 对这个不争气的幼弟,他素来是看不上的,语气也严厉。 “十二娘都不肯认你,还帮你说动裴獗?异想天开。” 冯敬廷耳根发红,“长兄,那天阿蕴表态了,我们父女也已经冰释前嫌……” 冯敬尧哼声,不想跟他多说。 但望向萧呈时,却流露出一抹复杂的微笑。 “陛下。”他拱手,“臣以为,从晋太后入手,倒不失为良策……” - 李桑若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更衣室。 议馆是个“回”字形构造,木质长廊笔直一条,可以一眼望到对面。 她看到萧呈站在长廊另一头,面如冠玉,眸似点漆,那世家贵子的风华,实在令人眼热。 李宗训对外说,自己出自陇西李氏。 其实从他祖爷爷起,都只是陇西李的旁支,以前在族内本家是说不上话的,到了李宗训父亲那一代,才因为改朝换代立下大功,鹞子翻身,改头换脸。 但一个世家的底蕴是子孙数代培养出来的,李桑若出自世家,却又向往更为显赫的世家,例如南齐的袁谢王萧。 有这层心思,她看萧呈就尊贵无比。 再想到萧呈跟冯十二娘的关系,更是动了些心思。 她唇角带笑,迎了上去。 “齐君。” 珠光宝气,高髻环佩,这个临朝太后可谓富丽堂皇,相比她隆重的仪态,萧呈看上去更显清贵俊雅。 “太后。” 二人在长廊上互相行礼,谁也没有回避。 不远处有侍卫看到,都远远站着,不敢过来。 李桑若觉得这是大好时期,笑一下,侧身走到长廊的栏杆前,望着只有案椅和桌具的园子。 “议馆准备仓促,少了些花朵。要是这园子里种满花,今日我和齐君在此,心境定是不同。” 萧呈负手而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这个时季,花都谢了。” 李桑若笑了一声,“这其实难不倒你我。冬花夏雪,身为帝王还不是想要就要?” 萧呈眉头微微一蹙。 同在权力巅峰,他和李桑若在欲望上是不同的。 “齐君可知,这议馆出自冯十二娘之手?” 萧呈面色平淡,“略有耳闻。” 李桑若轻轻一笑。 “可惜了。齐君本该有一贤妻,却是世事蹉跎……” 萧呈没有回头,“太后找朕,不是为了说这些伤心事吧?” 他背后的吉祥低下了头。 明明陛下有事想找李桑若,可陛下只字不提,只是“偶遇”就把晋太后托举起来…… 比起他家主子,这位太后到底还是落了下乘啊。吉祥想着这个,头垂得更低了,生怕让晋太后看出自己的心思。 李桑若显然不会去注意一个仆从。 她看着萧呈道:“哀家原本以为齐君会力排众议,将归还齐方俘虏,例在议书上……” 萧呈就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淡淡道: “交换俘虏本是惯例,和议前已与贵国达成一致。太后要变卦不成?” 李桑若莞尔,“齐君明白哀家说的是什么。冯十二娘本是齐君之妻,战时到晋国为俘,与令妹萧榕一样,当在和议后交还。可哀家看到的俘虏名册里,并无冯十二娘名讳,这是为何?” 萧呈笑道:“太后也说了,世事蹉跎,冯十二娘既已嫁人,朕岂有强求之理?” 李桑若暗自冷笑。 男人啊,最会口是心非。 李桑若道:“齐君何不补充一份俘虏名册?哀家看着要是满意,或就允了呢?” 萧呈眯起眼看她,这次没有说话。
这意思是齐国放弃索要信州,她便将冯十二娘纳入齐国俘虏名册。一旦订下盟书,双方签订,便再难反悔了…… 萧呈:“太后不怕大将军不肯?” 李桑若笑道:“添个人名而已,大将军如何会发现?” 萧呈眉眼突然流露出一丝笑。 看上去温润矜贵,其实轻蔑无比。 “太后此计,行不通。我也不屑为之。” 李桑若察觉到了对方眼里的情绪。 这个萧呈瞧不上她,就差把愚蠢二字贴在她脑门上了。 她有些愤怒。 但不好当场发作。 忍下那口气,低低冷笑,“如花美眷,齐君不惦念了?” 萧呈道:“惦念如何?” 李桑若轻笑,“信州城和美人妻,齐君总得选一样。” 萧呈也笑:“美人要。城也要。” 李桑若诧异于他的狂妄,扬了扬眉梢。 “齐君狂妄,远胜于哀家。” 萧呈道:“只要太后应允,你我皆可如愿,何乐不为?” - 冯蕴在隔壁自家的店面里。 南葵和柴缨在她面前,就像两只兴奋的小鹌鹑,眼睛都不离地围着她转。 离开深闺大宅,在外面待久了,南葵身上少了绵软,添了飒气,柴缨也是一样,干练起来,做事十分麻利,和前阵子相比,已是截然不同。 反而是姜吟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少言寡语,温和爱笑,但基本在店里听不到她的声音,沉默得没有什么存在感。 冯蕴见到她在择菜,徐徐过去,笑了笑。 “如何?可还适应?” 姜吟小声道:“妾身很好,跟南姬和柴姬在一起,很轻松。” “那就好。”冯蕴笑了下,正要离开,就听姜吟道:“那个世子又派人来找妾了。” 冯蕴问:“让你跟他?” 姜吟想了想,点头,“妾拒了。说要跟着夫人。” 冯蕴忍不住笑了起来。 淳于焰在他心心念念的莲姬面前反复吃瘪,想必心里窝火极了吧? 她突然心情大好。 想想合伙人的关系,决定多嘴帮他一下。 “隔着面具看人,到底差了一层。你不如先看看世子的脸,再做定夺?” 在冯蕴看来,淳于焰那种姿色过人的男子,还是富可敌国的云川世子,要颜有颜,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还这么喜欢她,姜吟没有道理抵抗得住…… 不料姜吟摇头。 “世子容貌,不肯轻易示人。” 冯蕴扬眉,“他不肯给你看?” 姜吟:“向公公说的。” 冯蕴哦声,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一个宽衣缎带身系裘氅的颀长身影迈入门槛,一身华贵很是惹人…… 不是云川世子又是何人? “世子来得正好……” 冯蕴的轻笑声刚出口,就见淳于焰背后又出现两人。 一个眉目冷峻,表情一丝不苟。 一个少年清俊,略带笑意。 竟是裴獗和敖七过来了。 侍卫们都在外头,敖七进门看了看裴獗的脸色,笑道:“听说舅母备了好吃的饮子,我也就跟过来蹭吃蹭喝了。” 冯蕴笑着应下,让南葵过来招呼他俩,然后示意淳于焰跟自己过来。 淳于焰很是得趣,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朝裴獗揖了一礼,跟在她后面。 “看你气色很好嘛。” 冯蕴侧过他的身子,朝远处的姜吟看了一眼。 “姜姬想看看世子的脸,世子愿是不愿?” 淳于焰笑容猛地敛起。 昨晚夜宴他没有机会跟她说话,想到她所受的伤害,特地过来探望一番,不料眼前的女郎,面色红润,肌肤白皙,没受半分影响不说,还替他张罗起来? 淳于焰上下打量她。 “冯十二,你没病吧?” 冯蕴觉得他这话十分怪异。 “别不识好歹。我方才替世子探过口风,姜姬还是对世子有几分好奇的……” 她轻轻笑开,“用你的美色征服她。” “蕴娘。”一道冷声插入,裴獗高大的身躯自带阴影般覆盖过来,待冯蕴回头,他已站在身边,冷冷看着淳于焰,那眼神危险得如同阵前对敌。 “饮子凉了。” “是吗?”冯蕴朝淳于焰使了个眼神,感觉自己就跟那大媒婆似的,“世子去茶室稍等。” 淳于焰看一眼裴獗,勾唇而笑,“好。” 正值得意,就听冯蕴略带一点无奈的声音。 “跟姜姬好好说吧,世子身上的优点不多,要善于利用。” 淳于焰眯起眼,“你说什么?” 冯蕴指了指他脸上的面具,“别固执,你没那么见不得人。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裴獗微微扬眉。 淳于焰气得咬紧了后牙槽。 有那么一瞬,他真想弄死这妇人。 亏他为她丢了那么多子子孙孙,她竟想吃他的喜媒? “冯十二,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冯蕴觉得他恨得莫名其妙,懒得再理会,头一扭,挽住裴獗的胳膊。 “我管你。爱去不去!将军,我们走。” 裴獗下意识张开手臂,揽住她的腰,护犊子似的护在怀里。 淳于焰看着二人相携而去,沉着脸静默一下。 冷冷一哼,竟真的往茶室走了过去。 终于更新了,我好难~~姐妹们,明天见。 冯蕴:妈,今天不让我出来说几句。 李桑若:你可知读友已经厌极了你?说你不要脸,卖弄风骚,招蜂引蝶。 冯蕴:我家花开得香啊,蜂蝶自来,你嫉妒去吧? 李桑若:你有什么本事跟我争? 冯蕴:裴獗爱我。 李桑若:我是太后,我是太后,我想让你死,你就得跟我死。 冯蕴:裴獗爱我。 李桑若:冯十二娘,我要杀了你,我让你什么都得不到,鸡飞蛋打,一无所有,让天下人都厌弃你…… 冯蕴:裴獗爱我。 第254章 红颜祸水 淳于焰在茶室坐了片刻,姜吟便拘束不安地款款而入,在他眼前站定,福身行礼。 “夫人,世子找妾有话要。” 细白的脸,嫣红的柔唇,明丽中还带着三分轻软娇气。 淳于焰垂眸饮一口茶,觉得嘴里辛辣无比。 就像吃了炮仗似的,有一股火发不出来,不是对眼前的人,而是对冯十二。 日头落在支窗,茶室有些冷。 两人对视,姜吟迅速低头,很是害怕。 淳于焰道:“向忠是不是找过你,让你跟我?” 姜吟脸生红霞,流露出一丝窘迫和羞涩,手指不安地绞着帕子,垂头嗯声。 淳于焰问:“你怎么想的?” 华婉瑗没什么坏? 姜吟看得发笑,“快点,他怎么跟鳌崽似的?” “有了头发,有了七肢,有了眼睛,有了舌头,有了鼻子,是知将军还认是认识他那如花美眷,还会是会夜夜搂入怀外,恣意爱怜?” “到底要什么?” 敖一很厌恶,一口气吃上去,都有用勺子。 刚撩帘子出去,就看到一个女子走了退来,约莫八十右左,低个头,脸削瘦,眼窝深,鼻如悬胆,整个人阴热热…… 淳于焰以为你要追究方才的行径,看你一眼,有没致歉,也有没少什么,起身扭头,自己走了。 淳于焰有没看你,犹自转头坐上来,呼吸没一种莫名的乱。 华婉知道自己惹恼了我,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将军,府外也有没别的妇人,还受你那样热落,换了谁也受是得。 我眼窝外情绪深深,仿佛上定了某种决心,突然抓住华婉的胳膊,将你往怀外一带,搂了过来。 之前也有没再来。 冯蕴整个人僵住,尖叫声差点就要从喉头溢出了…… “果然是红颜祸水。” 敖一咧着嘴,目光烁烁的亮。 前来再回忆,这时的你,是一种是异常的病况,连脑子仿佛都敏捷的。 “你麻烦什么,你就出一张嘴。”姜吟笑着便起身,“他等着。” 这个被吕前砍掉七肢,剃去头发,做成人彘的戚夫人在姜吟看过的书外都是是忍卒睹的一页,你怎会是知? 我是仅对冯蕴有没欲念,甚至想即刻把唐少恭捞过来打一顿。 美姬娇俏,蛾眉淡扫,重扬的眼梢略带妩媚,额头干瘪圆润,怎么看怎么美…… 一个人都是想活了,对周遭的事情,又怎么会没兴趣?又哪外来的精神在侍候裴獗? 语迟意动,简单情绪全在未尽话郑 一提鸡蛋,敖一便想到华婉下次将我迷晕的事。 冯蕴瞪眼睛,卡在喉头的话生生咽上去,得到自由却有没紧张,女子身下清爽的梅兰清香,坏像撞在心下,那一抱让你没些失神。 是校 “他去吧。你再坐一会儿。”我声音重哑,带着某种是甘。 改变那一切的不是李桑若。 郁结在胸,情志难消,整个人沮丧而有望,夜外难以入眠,只要合下眼睛,就想到家族的抛弃,想到大满的死,想到华婉瑗的恨,裴獗的热漠,萧呈的背叛。 “世子与妾若是旧识,为何是肯让妾看下一眼?” 姜吟有些悚淳于焰,讪讪地笑,“那恕妾不能遵从世子心意了……” 仆妇们可能得到了授意,除了衣食住行,一句话都是。而满在大满死前,也变得沉默爱哭,偶尔和姜吟相对一,俱是有言。 莲姬也是校 “今儿起得早,到那时尚未用膳,饿了。” “你想看我?” 李桑若看着你的恐惧,脸下居然没了笑意。 唐少恭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裴獗起初若有其事,装着是知情,但每日吃的穿的用的,换着花样的让人送到你的屋子外。前来见你仍是郁结难消,时常流泪到亮,想是被你烦透了,终没一日半夜起来,披下衣服红着眼睛问你。 华婉也很美,兴许姿色比你差了些,身姿也是如你曼妙可人,但那是是女人起是来的理由…… 淳于焰突然心火浮动,冷笑一声,“不能。” “华婉瑗娘。”我唤你名字的声音十分的热。 我盯着姜吟,眼圈没点红。 “世子……” 距下次见面已过去两年没余,这时的姜吟,被人装在一口密封的缸外,只露出一个头,身子伸展是直,狼狈得猪狗是如……
你是在睡梦中被人掳走的,是知道因何而来,也是知身在何处,只看到这个密闭的房间外各种各样的刑具。 我给中地着惊悚至极的话。 华婉、裴獗和敖一八人在里面吃饮子。 大满在嘉福殿被冯十二活生生打死前,你成郁郁寡欢,偶尔半夜惊厥醒来,然前拥着被子默默流泪。你是敢哭出声音,怕吵醒裴獗,于是这些冰热的长夜外,泪湿被角的消磨,变得格里漫长…… 姜吟身体微微凝滞,停上脚步。 裴獗是半夜走的,事毕穿下衣服,头也有回。 是仅对裴獗,这时的你,对生活外的任何事情都全有兴趣,是想动,也是想吃,整日整日地躺着,就想怎么死才能舒服一点。 可这时的你,能要什么? 姜吟皱了皱眉。 姜吟:“嗯。” 李桑若问你,可听过戚夫饶故事。 她得委屈,淳于焰嘴角抿了抿,突然起身朝她走过来。 姜吟一听,“这你让人给他煮两个鸡蛋在外面?酒酿丸子煮鸡蛋,江南风味,坏吃呢。” 姜吟倒有什么反应,多年人总是易福 你去灶下吩咐了两句,又翻出一些腌鹅鸭卤,让人切下,然前净了手往回走。 其我男人是校 淳于焰突然松手,推开了你。 - 你崩溃到极致,哭着,想要安静,安安静静的,是再受任何人打扰。 姜吟咬着下唇思忖一下,“不知世子可否摘下面具……” 擦身而过,匆匆一瞥,有没话。但华婉记忆很坏,乃至第七次见到我的时候,一眼就认了出来。 “莲姬。”想到姜吟,淳于焰粗糙的唇片微微一撇,“当年的事,他记是得。你本也有意冒犯他,只如今……” 这是姜吟难以忘却的一个噩梦。 仿佛又回到了后世。 当夜裴獗把你翻来覆去地狠狠折腾了一通,次日,我就撤走了安排在姜吟院外的几个男侍,只剩上一个满和七个负责日常的仆妇。 敖一让那一打岔,回过神来,看一眼裴獗幽热的目光,对姜吟道:“舅母是用麻烦,时辰慢到了,你马下要去议馆。” 心如止水。 裴獗脸色微凝,正要话,就见淳于焰缓匆匆从茶室出来,目光落在我们面后的食案下,哼一声,头也是回地出去了。 最初见到李桑若是在冯十二的别院。 “江南吃食不是粗糙,是像你们平城……” 淳于焰目是转睛地盯住你,近一步,再近一步,近到冯蕴没些害怕了,身子都绷了起来,我才停上,忽而一声热笑。 看着这人走到裴獗的面后,躬身行礼,血液坏似凉透。 淳于焰低头,那双美眸里闪着复杂而冰冷的光。 迟疑一上,仰头看过来。 你现在还记得裴獗这一副吃饶模样。 裴獗是来,姜吟的院子便彻底安静了上来。 他个子极高,这般站在面前,姜吟更显纤弱,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这一阵,裴獗每每没需求,你都萎靡是振,草草应付也是免落泪。 淳于焰冷笑,“冯十二教你的?” 再往前,我是碰你,你也是主动,两人每躺在一张榻下,很长时间都有没同房,形同陌路。一直到这,我半夜起床掌疗,坐在床边,捧着你的脸,恶狠狠地问你,到底要什么。 华婉猝是及防地往前进,踉跄两步才站稳。 这是一种用酒酿和糯米丸子煮起来的汤水,笼屉糯米和甜酒酿,撒下干桂花,再加下一点糖,放在炉子下温冷,清香甜润,入嘴绵软回甘。 淳于焰问:“你年多时,尚是会凫水,落水亦是恐慌有助,他瘦瘦大大一个,便没勇气上水救你……如今竟会害怕一张面具?” 这时候姜吟并有没怪我,甚至没些内疚有没让我满足,但你整个人高落到一句话都感觉容易,沉浸在自己的高兴外,有法自拔。 是是生出什么情愫,而是我恐怖的发现,即使把莲姬抱在怀外,我也…… 冯蕴微微一愕,就这样目是转睛地看着我。 裴獗有没什么,只是比往常更为沉闷。 第255章 冯氏独宠 想死,和被人残忍的虐待,生不如死是两回事。 恐惧加速了血液流动,也激发了她的求生欲,甚至连那些想死的消沉和悲忿都没有了。 她想活,想完完整整的活,或是……完完整整的死。 她说:“李桑若能给你什么?” 唐少恭弯下腰看着她,“她能给的,你给不了。” “我能给的,她也给不了。” 唐少恭似乎被蛊惑到了,瞳孔里有细微的变化。 又似乎没有丝毫为她所动,脸上的冷笑比方才更深。 “实不相瞒,我想过,这如花美人是什么滋味……” 唐少恭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很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但我更愿意看你苦苦挣扎,求生无路,求死无门的样子。那比得到你的身体,会更快活……” 他手劲很大,毫不留情地捏她的脸,本就娇气白皙的肌肤,当即绯红一片,可见皮下血点。 “我不是说这个。”如坠深渊的恐惧感,让她几近窒息,“我是看先生……气度不凡……不似普通的李家走狗……这般人物,定有自己的所求,我或可助先生一臂之力……” 气度不凡?唐少恭听过许多恭维,这句把他说笑了。 “你一个齐国女俘,自身难保,连裴獗都厌弃了你,你还剩下什么?” 又低头,咬着牙在她耳侧说道:“傻孩子,为何不想想,我如何能从裴獗的眼皮子底下把你从府里弄出来?太后要你死,有你就无她。你说裴獗是选你,还是选太后?” 冯蕴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她什么都没有。 但人在绝境,只能想方设法的自救。 哪怕胡说八道,也要为自己争取机会。 “先生,你不如送我回齐,会得到更多……我和齐君青梅竹马,情,情深似海……他多次差人来寻我,全被将军阻挠……你若能帮我们达成所愿,要什么……他都会给你……” 就像一个赌徒,在输得一无所有的时候,面对即将砍下来的大刀,她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对输赢对错的判断,只有本能的驱使,不想放过一丝机会。 “或是,请先生给我一个痛快,我得解脱,太后也再无后患……” 唐少恭看着他。 掐着她的脖子,冷冷的笑。 她呼吸不了,大脑完全陷入混沌,整个人好像都轻巧起来,身子徐徐坠向深渊…… 在可怕的黑暗中,仿佛听到无数人在厮杀,尖叫,以及痛苦的哀嚎。 她蜷缩到僵硬的身子,被人拉伸起来…… 无边无际的绝望里,她看到了光。 她得救了。 从漂浮中落地,睁开眼她看到的是裴獗。 威风凛凛,面色冰冷。 辟雍剑滴着血,落在青石板上,凝结成一摊黑污的颜色。 她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红着眼睛唤了一声: “将军。” 又一次被裴獗所救,她从绝望偷生,那一刻想开了,小满的死,以及过往的种种。 她想好好活下去,有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想跟裴獗说…… 裴獗却没有应她,转身走了。 是敖七带着人将她带回的将军府…… 她身体软得动不了,也是敖七将她抱上的软榻,全程她没有说话,倒是敖七说了不少难听的,冯蕴已经记不住了。 前世今生的少年郎两种态度,宛若两个人,以至于她再回忆敖七的侮辱和痛骂,好了伤疤忘了痛,全然不难受了。 也就是那次出事以后没有多久,冯蕴就被裴獗遣回安渡,再被任汝德带去涂家坞堡,辗转回齐…… 上辈子最后一次听到唐少恭这个人的名字,是回齐以后,萧呈告诉他的。 他说,唐少恭被丞相李宗训下令满门抄斩,全家二十余口,无一活命。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是李家的人,为何李宗训会下令处斩…… 唐少恭在裴獗面前说了几句什么,拱手作揖。 “告辞了。” 这一转头,就看到内室门口的女子。 锐利的眼神透过来,冯蕴极力克制着,面无表情。 唐少恭打量她,只一眼,拱手问安。 “冯夫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点阴冷,比在上辈子那间密室里要高几个度,很平静。 冯蕴盯住这个人,微微一笑,还礼,但没有出声。 唐少恭离去了。 冯蕴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忍住恶心的感觉,慢慢走了过去。 敖七在吃东西,裴獗静默不语。 店里的食案略显狭窄,甥舅俩又都生得修长,尤其裴獗更显伟岸,宽肩阔背,腰线劲瘦,往那一坐,衬得食案楚楚可怜……
冯蕴看裴獗的碗里剩下不少,弯腰给敖七盛了一碗酒酿丸子。 “小七吃东西,真是像鳌崽。” 敖七抬头,笑容爽朗,“我又不是猫。” “你是大猫。” 她说笑,裴獗不吭声,敖七眼里跳出几分欢悦。 鳌崽喜欢他,这是谁也无法取代的,阿舅也不能,他决定往后对鳌崽要更好一点…… 冯蕴其实是在没话找话。 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打诨几句,这才看向唐少恭离去的方向。 “方才那个人是谁?” 裴獗俊脸无波,眼色冷淡,“丞相府的食客。” 冯蕴问:“那他来找将军干什么?” 裴獗沉默。 敖七抬头看阿舅一眼,欲言又止。 “为翠屿的事……” 在翠屿,裴獗拂了太后的颜面。太后的脸上不好看,丞相府的脸面自然也不好看…… 冯蕴淡笑道:“是来指责将军的吗?还是胡说八道什么?” 敖七看着裴獗冷漠的脸,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指责倒是不敢,就是说,说……” 说什么? 他没有接下去。 冯蕴这股气吊在嗓子眼里,等了片刻,轻笑。 “太后恨的是我,丞相府不想放过的人,也应是我吧?” 敖七喉头哽了一下,“我……” 他想说,会护着她,可出不了口。 “舅母放心,有阿舅在呢。” 冯蕴还是笑,只是笑。 敖七稚子心性,还是个大孩子。 他不知道,正因为有他的阿舅在,她的麻烦才会更多,未来还会有无穷无尽的陷阱和迫害,裴獗越是维护她,李桑若的嫉妒和愤怒就更重,李丞相府就会给到更多的压力…… 除非彻底决裂,否则早晚会重走老路。 “时辰快到了吧?”她眼睛微暗,神情无意间便流露出一丝厌倦。 提前见到唐少恭,让她无端心浮气躁。 再看裴獗碗里剩下的吃食,眉头便皱了起来。 “快些吃,别浪费了。” 敖七:“是。” 他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人,酒酿丸子又特别香,很快就吃干净了。 裴獗却很慢,那斯文规矩的样子,完全不衬他那一身冷硬的戎装。 冯蕴脸上是笑,心肺里却有一股子郁气,好似堵在嗓子眼里了,怎么都化不开。 “蕴娘。”裴獗放下碗,抬头看过来,注视的目光还算柔和,“你跟我去。” 冯蕴微怔,“去哪里?” “议馆。”裴獗道。 方才沉默在考虑这件事吗? 冯蕴很是意外。 尽管她不愿意自我贬低,还是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裴獗当时娶她,闲言碎语就不少,他应该不想把她带到大庭广众之下去才对。 更何况,他一直不愿意她见萧呈。他们的过往,会让裴獗感到尴尬…… 她笑道:“我去合适吗?” 裴獗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忽然伸手,覆在她的手背,微微一捏。 “走吧。” 冯蕴没动,裴獗起身把她拉起来,好似没有看到敖七的注视,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黑眸沉沉地低下来,看着她,“我不说什么,便无人敢。” 腰上的大手很用力,像要把她捏碎似的。 冯蕴被动地黏在他身上,无奈地笑了一下。 “将军不怕,我更不在意。” 和议是一场博弈,就如没有硝烟的战争。 兴许可以抓住时机,壮大己身,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 议馆里,下一轮的谈判即将开始。 几个书吏在门外的桌案上紧张地整理文书。 双方使臣陆续进入正厅,三三两两低头说话,气氛凝重。 萧呈在冯敬尧和冯敬廷的陪同下,从齐方议事厅出来,就看到裴獗带着冯蕴从议馆大门走过来,迈过那一道高高的榆木门槛时,冯蕴的裙裾绊了一下,裴獗弯腰替她拉起。冯蕴笑盈盈看他,眼里是浓浓的爱慕…… 萧呈停下脚步,眼睛眯了起来。 李桑若那个蠢妇,妄想把她的名字加入换俘名单…… 裴獗现下把人带到议事厅,无异于诏告晋齐双方,冯蕴大将军夫人的身份,以及在他心里的地位…… “冯氏独宠于大将军,果然不虚。” 不知谁不怕死的小声说了一句。 周遭的气氛,莫名便冷寂下来。 第256章 吃香香啊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56章吃香香啊在萧呈和冯蕴相处的那些年,从未见过如此笑靥。 少女时的冯十二娘羞涩清纯,不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男人。 从晋国回齐的她,饱尝世事艰辛,眼睛里少了光,即便笑,像蒙着一层看不透的纱,怎么都不似发自内心。 在裴獗面前,她的笑是妩媚的,温情的,成熟的,如熟透的浆果,轻轻一碰,便能滴出蜜来,极为诱人…… 萧呈对男女之情的理解,其实很浅,没有深思过什么样的情,是情,什么样的爱,是爱。 但方才这一幕,冯蕴看裴獗,裴獗对冯蕴,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氛围,瞬间击中他的软肋。 周遭无声,萧呈身体好似在退温。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看那二人徐徐走来。 裴獗沉默,眼里一闪而逝的冷意,几乎没有人捕捉到,冯蕴就更是落落大方,看到萧呈和冯家两位长辈,盈盈一福,含笑行礼。 “见过齐君,见过大伯,父亲。” 表情温和,好似全无芥蒂。 就像是带着夫君回娘家走亲戚。 互相行礼,裴獗一言不发。 冯敬廷出声,“十二娘怎么来了?” 冯蕴笑得寡淡:“女儿陪同将军来的。” 冯敬廷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大哥不喜欢冯蕴,有心想要训斥她两句,说这样的场合不该她来,可她眼下不归自己管。女子出嫁从夫,夫主在侧,也轮不到他这个当爹的教训…… “好巧!诸位都在?”一声轻笑插进来,莫名带点轻邪之气,当即便把这僵硬的场面破冰了。 淳于焰衣履风流,脚步轻快,笑声悠扬愉悦。一张面具半遮脸,平添神秘。 “怎么都在这里吹冷风?” 问罢,他好似才看到冯蕴,忽而一笑。 对着冯家人以及往这边张望的使臣,轻拂狐裘氅,用一种极为大气雍容的姿态,介绍她道: “诸位看到这座气势恢宏又尽显优雅美态的议馆,便是出自冯十二之手。” 他不称将军夫人。 语气跟冯蕴极为亲昵, 甚至毫不避讳有裴獗和萧呈在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饱含笑意,丝毫不忸怩地靠近她。 “当然,本世子亦是她的合伙人。” 冯蕴客气地行礼,“不敢不敢,让诸位见笑了。” 淳于焰嘴角一挑,“无须谦虚。你一谦虚,别人就当真不拿你当回事了。” 这种夹枪带棒的话,换其他人都不会在正式场合说,可云川世子就不是个正常人。他就差直接告诉别人,谁也别不把冯十二娘当回事了。 别看云川国是个附属国,可有钱,富饶,八方交好,这位云川世子比起他父亲云川王,似乎更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即便云川王不喜欢世子,也拿他无奈。很多云川人一度认为,依这位世子的禀性,定会弑父夺位,甚至都等着那天。 然而几年过去,无事发生。 淳于焰常年在列国游走,很少返回云川,无形中避免了跟云川王的冲突,似乎很有耐心等着他爹亡再继其位…… 总之,云川国特殊的存在再加一个特殊的云川世子,主导了这一场特殊的和议盛会。 可这样桀骜难驯的云川世子,竟是明里暗里为冯十二娘撑腰。 红颜祸水的名声,只怕已根植人心。 冯蕴靠在裴獗的身边,对淳于焰报以一笑。 四周全是夸赞,说许州冯氏家教好,养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女郎,冯敬尧脸上挂着笑,眸底寒意森森,冯敬廷更是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渡献美的事,早传开了。 这些人嘴上半分不显,可每个字都像在扇他的脸。 虚与委蛇的寒暄中,萧呈微抬眼眸,“时辰快到了。” 他是皇帝,身份高贵,不需要等任何人招呼,目光随意地扫过冯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裴獗朝里面望了一眼,低头看冯蕴,“蕴娘在耳房等我。” 冯蕴淡笑道:“夫主自去。” 她在人前会唤他“夫主”,温良谦婉,世族女子的仪态,端庄优雅,礼数周全,从无半分错处,也给足了裴獗的脸面。 裴獗看她一眼,嘴角微扯。 没有多说,回头寻敖七。 “看好舅母。” 敖七心情大好。 在阿舅的心里,他是可以托付的人……
于是快走几步,上前拱手,“外甥明白。” 裴獗打量他一眼,嘴唇紧紧抿着,大步入内。 “冯十二。”淳于焰却不走,语气淡然地看着冯蕴笑,“你把我害苦了。” 冯蕴莫名其妙,“不知世子何意?” 淳于焰眼波飘忽过来,像藏了什么心事,望着望着,目光竟似失神。 敖七提醒,“世子,时辰到了。” 淳于焰慢慢收回眼,哼声,“回头找你算账。” 傲娇如他,是在姜吟那里吃亏了,心里不满?冯蕴扬了扬眉,眼神复杂,“我还没找世子算账呢?世子怎么着姜姬了?我方才出门时,见她魂不守舍,是不是世子……” “我什么也没做。”淳于焰想到方才那一抱,有点心虚,等不及冯蕴把话说完,一拂氅衣,头也不回地去了议事厅。 冯蕴盯着他的背影,问敖七。 “你看他,是不是有点做贼心虚?” 敖七:“没安好心。” 冯蕴没有听清,“什么?” 敖七瘪嘴,“舅母小心此人。” 十七岁的小阿弟也是男人,雄性生物天然的嗅觉,会让他们在求偶的时候迅速分辨出谁是敌人,敖七此刻对淳于焰正是如此,壁垒分明。 除了阿舅,全是敌人。 “舅母随我去耳房小坐。” 议事正厅里只有使臣可以进入,但双方都带有属吏和陪同,便被分配在各自的耳房里休息、护卫。 左一间,右一间,对应两个使团进入正厅的大门,每个耳房有一面窗户,方便文书传递。 冯蕴亲手绘制的图纸,比谁都清楚构造。 她问敖七,“你同我进去吗?” “我陪你。”敖七很是欢喜,一脸清爽的笑,带冯蕴进去找了个近窗的位置,“你坐,我去给你拿香香吃。” “……你说什么?”冯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拿香香这种话,不该是对小孩子,或者对鳌崽说的吗?为什么会从敖七嘴里说出来,还是对她,还用这样宠溺的声音? 幸好旁边没有旁人。 冯蕴眉眼微动,“你好好说话。” 敖七方才是情不自禁,闻声笑了下。 “我也把你当鳌崽了。” 她说,他像一只大猫。 他便拿这句话堵她。 果然还是少年,半点不肯吃亏。 说罢便出门,变魔术似的拿来两包糕点、果干。这些零嘴都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耳房里其他人眼睛都看直了,敖七只当看不见,哄孩子似的塞在冯蕴的手上,又亲自斟茶倒水,侍候得如同公主。 “要什么你跟我说。” 冯蕴道:“不用了,敖将军无须客气。” 听她生疏的称呼,敖七不满地看过去,那瞪圆的眼睛就像鳌崽被她撸久了生出不满的样子,冯蕴情不自禁的嘴唇上扬。 敖七看她笑,也跟着笑。 “好吃吗?是我阿父从家里带来的,我阿母亲手做的。” 冯蕴一怔。 这样的爱心糕点,进了她的肚子,敖夫人知道,不得气死? “好吃。”她很给面子。 糕点甜糯绵软,跟她小时候吃过的黄米糕很相似。一口咬下去,糯叽叽的,咬着一拉,还会牵丝。小时候阿母也会做给她,她调皮,故意把糕点拉丝拉得很长,最后掉到衣服上,引来阿母的嗔骂,然后弯下腰,温柔地给她擦拭,又警告她不要让人看见,要训她没有规矩。 冯蕴吃着,竟吃出一些幼时的味道。 阿母的味道。 她垂眸,眼里浮出一丝雾气。 敖七低头看来,“怎么了?” 冯蕴不愿多说,微微一笑,“糕点好吃,甚是感动。” 敖七胸膛一紧,像有无数的小人儿在心里欢呼雀跃,只觉脸颊发烫,耳根都烧了起来。 少年郎的喜欢纯粹而热烈,轻易一句话,便可以牵动全部的情思。 “好吃就多吃些,吃完,我让阿母再做。” 因为快活,他的声音都带着笑,眼里盛了蜜似的,黏粘糊糊。 李桑若特地姗姗来迟,走出晋方小议厅,扫一眼看到冯蕴,脑子里轰然一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如洪水决堤一般,冷着脸就停下脚步。 “她怎么来了?” 第257章 针锋相对 有那么一刻,李桑若险些落泪。 其实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冯十二娘为何在此,她心底就有答案。 是裴獗。 裴獗将她带在身边,片刻都离不得,裴獗给了她这一派平和安然,让她可以在这等国之大事里,坐在耳房里轻饮香茗,无惧风雨。 唯她可怜。 没有丈夫庇护,膝下还有稚子…… 看似尊贵无比,一身凛冽,实则脊背幽凉,全是伪装。 要是可以,谁不愿小鸟依人伴良人身侧? 李桑若怔怔地看着冯蕴,目光又越过洞开的正厅大门,试图寻觅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唐少恭神情寡淡地看她一眼,垂下眼帘。 “殿下,时辰到了,您该进去了。” 李桑若暗自咬了咬牙,走两步,又扭头看一眼。 “这个敖七,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直觉很敏锐,她看得出来敖七对冯蕴的殷勤,远非外甥对舅母。 唐少恭看一眼,不动声色,“他在冯十二娘身边护卫过一段日子,情份自是和旁人不同。” “何止?这亲厚得就似……” 一对小鸳鸯。 李桑若没有说出来,哼声,“敖七不是刚和阿稚订婚吗?怎可如此胡作非为?” 唐少恭:“他亲爹和亲舅舅就在那里。太后不如先议国事?” 敖政和裴獗都在,看到敖七这般都没有管,与旁人何干? 一句话不咸不淡,刺得李桑若心口如窒。 这个唐少恭! 她看在父亲的份上,给他几分薄面,唤他一声“叔”,他竟然真把自己当叔了,动不动就想管教她,浑不把她当回事…… 要不是眼下身边没有合用的人,李桑若一眼都不想看到唐少恭那张讨债的脸。 还是方福才好,会看脸色,会讨欢心…… 李桑若气得牙痒,想到被韦铮囚禁的方福才,又有些泄气。 眼下用得着唐少恭,先忍他。 “哀家知道了。” - 此刻冯莹就坐在不远处的耳房里。 和议会说些什么,两国有什么纷争,对她而言无法掌控,也不会往深了去想。 她能想到的,只是自己看到的。 看到使臣夸冯蕴有才,不负神童之名。 看到大伯父的笑,父亲的糗。 还有萧呈。 他看冯蕴的时候,眼里就似有火光,疯狂燃烧,灼热璀璨,脸上表情却不肯露出半分变化,淡淡的,装得就像真的不在乎那般…… 她想笑。 萧三哥哥也会有今日,着实令她想不到。 那些道貌岸然,那些清冷矜持,只因面前的人,不是心里的人? 冯莹微微闭了闭眼,“凝秀,把窗户关上。” “不公平。”凝秀是芳华殿的小管事,最得冯莹宠信,小声哼道:“十二娘是臣子之妇,却可以大摇大摆在人前显赫,家主和府君还对她客客气气,连府君都变了,看她的眼神全不似从前……” 冯莹冷冰冰看她一眼。 凝秀立马闭嘴,见主子眸色凄凄,没有动怒,又瘪了瘪嘴。 “她是臣妇,夫人是帝妻,身份不知比她高贵多少去了,府君和家主也是想训就训,凭什么偏对她客气?夫人都只能坐在这里,十二娘又凭什么出去抛头露面……” 凭她的丈夫给她体面。 冯莹嘴巴动了动,咽回去,淡淡地道: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冯莹斥责了凝秀,末了又轻笑一声。 “她是我的阿姐。她荣耀,我脸上也有光。” - 时辰到。 正厅大门重重合上。 双方各持己见的争论,持续的时间很长。客气话,漂亮话轮番的说,就是谁也说不服谁,都不愿意放弃信州。 期间,仆从上了茶水,间隙也有人出来更衣。这么足有一个时辰,双方的耐心都用尽了,话里话外,渐渐锋芒毕露。 “我大晋精锐尽在北雍军,眼下就阵兵信州。已有一战之功,何惧再战?贵国要是不服,大可再来……” “北雍军名震天下,我等极是钦佩。只我得闻,晋廷国库枯竭,财力匮乏。民心恶化,也是内忧外患。当真到了非打不可,晋方在我五十万大军围攻下,人吃马嚼的,不知粮草可支撑几日?” “哼!枉谈五十万大军,在并州输得一塌糊涂,好意思应战?说我朝国库枯竭,你们延平帝留下的烂摊子,都补好了吗?” “我大齐土地肥沃,民心所向,钱谷充盈,好男儿恨不畏死,大不了鱼死网破,再死九族……” “好大的口气。三国之中,齐国人口最多,数百万人要吃饭,你们的世家贵族,舍得供养那么多兵,那么多吃不饱的平民士兵吗?”
“不必台主操心。齐举全国之兵北伐,尔等也不会有安生日子……” “那诸位要想好了。再战,就是灭国之战。我大晋拿得下安宁,拿得下安渡,拿得下信州,难道还拿不下台城?” 双方使臣你来我往,推演立世之道、国之存亡,争论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说到激动处,甚至有人站起身来,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就差直接撸袖子干仗了。 “诸位,可否听朕一言――”萧呈突然开口。 对着晋方使臣,从桌案前站起来,一手负在身后,一身运筹帷幄的气度。 “孟子云: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 又环视一周,冷淡地道。 “战,争的是帝王江山。乱,苦的是百姓平民。民之恶,死一人。君主之恶,尸横遍野。今日双方共坐于此,是为济天下,荡衰微,而非来争口舌之能。” 众人频频点头。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仗再打下去,两国皆不得利,实也不该……” “既然双方都不愿让步,朕有一个折中之法。” 高台上的烛火,照得萧呈俊朗的脸,有些苍白模糊,声音却平静悠扬。 “世间万物,皆是苍生所赐。不如两国齐问天意?看老天如何作答?” 双方使臣都看着他。 敖政拱手道:“齐君有何良策,不妨明言?” 萧呈看一眼对面的李桑若,淡淡的语气,温和的脸,语速慢得令人觉得煎熬。 “双方以三道试题作赌。赢得其二,就算胜。何如?” 众人哗然。 晋齐两朝博戏之风盛行。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黎民百姓,如毒蔓延。越是天下大乱,赌博习气越至巅峰。人们朝不保夕,便追求及时享乐,甚至放浪形骸,以回避现实的艰难…… 齐国的延平帝萧珏,便是极爱赌博之人,痴迷到将擅长博戏的人,提拔高升,荒谬至极。 萧呈是正人君子,向来不耻为之。 称帝后,他更是颁下诏令,禁止以身家金钱妻女为筹码的赌博行径,今日在两国和议大事上,竟公然要“以赌定输赢?” 萧呈淡淡地笑:“如此,便可平息争端,达成两国交好之谊。” 齐方静默。 晋方交头接耳,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冯敬尧道:“素闻贵国能人辈出,想来难不倒诸位……” 这不就是激将法吗? 李桑若嫣然一笑,“齐君提议极好,但哀家想改一下规则。” 萧呈轻笑,抬手示意,“太后请讲。” 李桑若扫一眼己方使臣,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裴獗,淡淡地道: “输赢结果如何,都难免伤了和气。不如这样,胜者,得信州。败者,可向胜方提一请求。不涉国土不干政事,情理范围之内,胜方当应允。” 听来合理又合情,让双方都有颜面。 裴獗黑瞳微微一缩,向萧呈看去。 萧呈垂眼施礼,“太后仁慈。” 这样大胆的提议,两位最高掌权者不谋而合,一笑敲定,厅里其他使臣讪讪几句,不方便再反对。 李桑若道:“题由谁出?” 萧呈笑了一下,“为公平起见,晋方出一题,齐方出一题,剩下一题交给云川。”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淳于焰手上。 他的脸面具遮挡下,看不出什么反应,但也没有反对。 裴獗静静地坐着,平静得好像一个局外者。 他向来沉默寡言,旁人也不多想,当即被萧呈提议的赌局勾起兴趣,各抒己见地讨论起来…… 最后双方一致约定,为给彼此充分的时间考虑,试题赌局定在次日上午。 议事毕,各自拱手告辞从正厅出来。 冯蕴坐在耳房的窗下,看着三三两两议论的人群,等到人都走尽,发现裴獗还没有出来。 “你舅呢?” 敖七沉眉,“过去看看。” 冯蕴与她对视一眼,轻拢裙裾,施施然走出耳房。 冯莹过来了,站在廊下等萧呈,见到她便行礼,然后亲热地上前侍候,对萧呈嘘寒问暖。 萧呈看来一眼,黑眸深幽,却未多言。 冯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就像没有看到他们似的,跟着敖七缓缓而行。 不料在正厅门口,就被两名侍卫横刀拦住。 唐少恭慢慢从里间出来,阴冷冷的。 “大将军在和殿下说话,夫人稍候。” 第258章 装傻充愣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58章装傻充愣木质的房门虚掩着。 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光,落在唐少恭脸颊,光影被门闩一挡,变成一个蛇头模样,延伸到他的嘴角,如毒蛇吐着的信子。 冬日严寒,冯蕴脊背微微冷了冷,不自觉沉下嘴角。 “有劳先生。” 她侧到一边,“我在这里等将军。” 唐少恭微微欠身,行事规矩,找不出半分错。 相对沉默。 冯蕴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看唐少恭的脸。 唐少恭也看着她,面无表情。 风来,半掩的门就这样打开了,将光影里的两人拉入视线。 裴獗端坐在桌案后,没有动。 面色冷肃,双眼冰冷,灯火摇曳中,身影如山般高大伟岸,那握住辟雍剑的手,好似很用力,手背上青筋乍现,俊脸绷出紧张的气氛。 李桑若却十分明艳,她立在裴獗的木案前,似乎在说着什么,听到门开的声音,扭头看到冯蕴,轻抚一下额角鬓边的发丝,声音清晰而舒缓。 “尊夫人来了,大将军还是不要为难哀家的好。” 说罢大袖一甩,抬高下巴,施施然走过来。 唐少恭伸长手臂,示意冯蕴退后,为太后让路。 冯蕴心里冷冷一笑,默默再往后退了几步。 李桑若走出来,到她身边停下,转过头来看向她。 “冯氏。” 冯蕴抬头平视她一眼,欠身行礼。 “臣妇见过太后殿下。” 李桑若声音幽幽的:“你如今可是很得意?” 冯蕴迟疑:“太后殿下所言,臣妇不懂。” 哼!李桑若眯起眼冷哼,“将军本是大丈夫,你却想把他系于你裙角,存的是什么心?” 冯蕴眼神清澈,表情都没有变化。 “恕臣妇愚钝,不解太后之言。” 装傻很有一套。李桑若看着她那双慵懒妩媚的眼睛,无端愤恨,声音却压得极低,“你根本就配不上他,还妄想控制他?” 冯蕴莞尔,垂下眸带点羞涩。 “是臣妇高攀了将军。太后放心,臣妇定会好生服侍,不负将军爱重之恩。” 让她放心? 这贱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李桑若让她气得要死,手指卷了又卷,恨不得当场在她脸上抠出两个大窟窿,可唐少恭目光逼人,裴獗双眼更是寒芒似的盯着她。 她不敢。 冷笑两声,咬紧牙槽,愤而离去。 “恭送太后。”冯蕴福身,看着李桑若脊背僵硬一下,这才缓缓转头,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裴獗,当着唐少恭的面,轻声问他。 “将军,我们回信州用膳,还是在店里用了再回?” 她问着全然无关的事,就好像没有和李桑若有半声龃龉,从唐少恭身侧走过去时,还微微一笑,全然没心没肺的模样。 裴獗看她,“随你。” 冯蕴抿唇一笑,“那就在这边吃吧,叫上小七、大兄,还有姐夫。” 裴獗:“嗯。” 两个人边说边走,径直往大门而去。 唐少恭看着那相携相伴的背影,沉默许久才去找李桑若。 李桑若在厢房更衣,准备回翠屿,侍候的小黄门是方福才的徒弟,叫陈禧,行事拘谨了一点,嘴也没有那么乖巧,不知说什么惹到她生气了,正跪在地上求饶。 唐少恭微微皱眉。 “你们下去吧。” 等陈禧和两个仆女下去,厢房没有旁人了,这才道: “殿下的性子当收敛一些。” 李桑若的嗤声压在喉头,恨极。 以前在李家教训她便罢了,她现在贵为临朝太后,还要听一个父亲的食客教训,岂有此理。 “少恭叔是指责我,不该留下裴獗说话?” 她语气轻缓,极力压抑,但尾调已显薄怒。 唐少恭面容不改,好似听不出她的异样,那眉眼板正得无一丝变化。 “仆不敢指责殿下。只是恭劝殿下,这个节骨眼上,最好不要意气用事,以免坏了丞相大计。”
“丞相丞相,你就会拿我父亲来压我……” 李桑若心里憋着火,很想质问他,到底是丞相大,还是太后大,到底该听丞相的,还是该听太后的。 但她还是不敢。 身份、头衔都是摆设,真正有用的只有实力。 临朝三年,她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是什么。 “少恭叔教训得是,我只是气不过他堂而皇之带妇人来议馆,明知我不高兴,非得将那贱人带出来招摇过市,这不是生生打我的脸,又是什么?” 唐少恭皱眉,“他带的不是旁人,是他的夫人。” 李桑若方才还想隐忍,一听这话彻底炸了。 她不耐烦地看着唐少恭,语气幽凉。 “少恭叔到底在向着谁说话?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唐少恭沉默片刻。 慢慢地站直,在李桑若跟前行了一礼。 “仆所言所行皆为殿下着想,要是殿下嫌仆碍事,仆今日就回中京,向丞相请辞……” 李桑若差点气晕过去。 这是在要挟她吗? 李丞相是一个多疑到连妻子都怀疑的人,偏偏对唐少恭信之入骨。 唐少恭这些年为李宗训出谋划策,也着实出了大力。他还统领着李家的部曲,这些部曲的人数,对外说是数百人,可究竟有多少,大抵只有他和李宗训二人知情。 唐少恭知道的李氏秘密,远多于李桑若。 在李宗训面前,唐少恭比她都得脸。 她服软了。 “方才我出言不逊,少恭叔万莫责怪,更莫要在父亲面前提及。父亲最是信重少恭叔,谁都能辞,唯少恭叔不可。” 她作揖。 唐少恭脸上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 “殿下谨记,丞相说的笼络大将军,是笼络,不是威逼、胁迫。殿下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 李桑若笑道:“依少恭叔所言,我方才不是不该留下他,而是不该质问他,是也不是?” 唐少恭默认。 然后淡淡扫来一眼。 “殿下得多跟冯十二娘学学,男人,就吃她那一套。” 李桑若再次被噎住,恨得喉头发痒。 跟那个贱人学?谄媚男人的那些手段,她堂堂太后,如何学得来? - 长门食堂的厨子是玉堂春来的,做了几道好菜。 冯蕴将温行溯和敖家父子都一道请了过来,寻个僻静的屋子,边吃边说话。 敖政忧心国事,打头便问裴獗: “方才殿下留你,可是商议昨日试题一事?” 裴獗淡淡道:“不曾。” 敖政捋着胡须,“方才和阮溥、罗鼎几个商议了一下,今夜再去翠屿碰个头,妄之可要同去?” 裴獗道:“我一介武夫,就不参与了。” 敖政觉得他话里有话,脸色也不太好看,狐疑地问: “妄之可是不喜萧三的提议?方才我也想过,萧呈或有私心,但是太后……” 他警惕地四下望了一下,以箸沾酒在桌上写了个“蠢”字,然后苦笑叹气,摇摇头。 “妇人临朝,难成大事。” 敖七得知真相也有些愤愤,“我朝分明占据优势,打了胜仗,就可以站着说话,逼齐国就范。愣要讲究什么邦交友谊,三题为试就罢了,还输者可提要求……万一提的要求很过分呢,又当如何?” 敖政看着他,“万一输家是我方呢?” 敖七让他堵得说不出话。 这就是双方使臣都没有反对李桑若提议的原因。 试题未出,胜负难料,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输的那一方。 有李桑若这句话,无论谈出什么结果,也不受诟病…… 冯蕴这时才明白裴獗的顾忌是什么。 以李桑若的为人,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提那一嘴。 方才在议厅里,裴獗显然是因此跟她产生了争执。 回信州的路上,她看裴獗要骑马,挽住他胳膊摇了摇头,便浅浅笑着,将他一并拽上了马车。 “将军陪我说说话。” 第259章 不惜一战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59章不惜一战裴獗迟疑一下,“走罢。” 冯蕴毫不犹豫地拉下车帘,将外面探究的视线阻隔在外。 驾!马车缓缓离去,车厢里传出一串笑声。 齐使一行人,正准备离去。 听到声音回头,冯敬廷淡淡叹了一声。 “裴獗属实看重十二娘。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将她送出去……” 冯敬尧收回目光,冷哼一声,“愚蠢至极。你不将她送给裴獗,又何来的裴獗看重?” 其实冯敬廷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思忖着,斟词酌句。 “十二娘容色过人,便是留在台城,对冯家也有助益。” 冯敬尧沉着脸看他,“不把她送出去,难不成你要把阿莹送出去?” 冯敬廷让兄长噎得言词不畅,声若喃喃,“弟并非此意。” 又道:“阿莹贤良淑德,秀外慧中,又最是孝顺,我当爹的怎么舍得?我只是,只是在想……十二娘有才有貌,若是她嫁入萧家,或可拿住陛下……” 他眼里烁烁,没有明言。 新帝即位,多方博弈,看似平静的朝堂上,其实暗流涌动,有一个得宠于帝王的女儿,自是对家族如虎添翼…… 然而,冯敬尧并没有耐心听她说这些,摆了摆手。 “十二娘是你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才能,你当爹的不知?无非是晋廷那帮人溜须拍马,为讨裴獗喜欢,捧出来的才名罢了。你要是就这点出息,便不要出来丢人现眼,早些回台城颐养天年去。” 冯敬廷让他说得老脸羞红。 “惭愧。惭愧。” 冯敬尧看一眼远去的马车,目光晦暗。 “十二娘空有美貌,却声名狼藉,不堪国后。纵有姿色,也不是长久之计。要说端庄大方,睿智多敏,还是得阿莹,更紧要的是,阿莹听话。” 冯敬廷听得心里冰冷冷的。 听话,想必才是兄长挑中阿莹的原因。 只有听话的孩子,才便于掌控。 “弟受教了。” - 马车辘辘前行。 冯蕴在人前的温柔淡了下去,慵懒地靠在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同裴獗说话。 “方才太后让将军为难了?” “没有。”裴獗迟疑了下,看她,“蕴娘误会了什么?” 冯蕴摇摇头。 “这点分辨的能力,妾还是有的。将军那表情,一看就不情不愿……” 裴獗拉过她的手。 指尖冰冷。 他皱眉,将她握在掌心捂了片刻,慢慢展臂,将她柔软的身子拢入怀里。 男人身上暖和,冯蕴舒服地靠过去。 “这回萧三可是给晋国出了个大难题。输了,就要失去信州。赢了,萧呈定会有非分之求。到那时,将军如何做?” 裴獗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黑眸深深。 “想回齐国吗?” 他问得直接,没有闪烁其词。 冯蕴把冰冷的手钻入他的衣襟里贴着,舒服地叹一口气,答得轻快,半是嗔怪半是笑。 “问的是什么话?要回,也是跟将军一起回。” 裴獗凝视着这张白皙如玉的脸,黑眸里的寒霜逐渐融化,覆住她的手揉捏几下,突然将人抱过来坐在腿上,稳稳圈住。 血液烧得极快。 想到那香径销魂,喉结便是一滚,有些迫不及待…… 冯蕴察觉怒龙苏醒,浅笑一声。 “那明日的题目,将军可要早作准备了。萧呈敢提条件,必然是有备而来……” 裴獗掐住那把细腰,往上提了提,面容淡淡。 “无惧。” 好嚣张啊。 冯蕴嘴唇疯狂上扬,圈住他的脖子道:“万一输了呢?” “打回来。” “万一赢了呢?” 他眼眸微沉,盯住她,不言语。 冯蕴问:“萧三提出要我,将军怎么办?” “让他滚。” “他要是不滚呢?晋齐双方都以家国大义来逼迫将军休妻呢?” 休妻二字,她说得轻描淡写。 在这个世道里,女子地位低下,随便一句“大局为重”就可以让男人抛妻弃子,不仅不会受人诟病,说不定还会迎来美名…… 冯蕴唇角含着一抹嘲弄的笑,抬眼望过去。 裴獗也正望着她。 四目相对。 裴獗道:“不惜一战。” 冯蕴低低笑一声,“说得对。我们将军才不跟他们玩勾心斗角。谁不服,就揍他,打服为止。” 哼!裴獗难得听到冯蕴夸他。 温柔乡醉英雄,手下又是软骨凝香,他有些按捺不住,一只手握上去,听她嘤咛,心神微荡。 “还疼吗?” 他声音低哑,呼吸落在冯蕴耳畔。 她心跳猛地加快,垂下眸子,摇头,“不疼了……” 裴獗黑眸像有野火在卷,微微撩开她的裙摆,分开两条长腿,让她坐上来,隔着衣料相贴相慰。 “如此呢?” “疼……” 他低头啄在她额际。 “娇气。” “谁让你长成那样……”她拖着尾音,比方才更娇了几分,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磨蹭便窸窸窣窣地往上贴,声音低低的,“方才将军的话,甚得我意,夜里犒赏犒赏你吧?” 裴獗沉下脸,臂膀收紧。 那力气大得好像要勒死她似的。 甜言蜜语都是在外头,说给别人听的,私下这张嘴就没有几句动听的,好好的说话,非得用一个“犒赏”的词气他。 “将军不愿啊?” 裴獗双眼森冷,盯住她不放。 就像一头深受其困的野兽,掉到她的陷阱里了,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 他不出声,抬起她柔软的腰臀,毫不留情。 冯蕴让他撞得魂飞魄散。 低低叫了一声。 怜香惜玉都不要了吗? 这可是在马车上。 “将军学坏了……如此胆大。” 裴獗凝视着她,“蕴娘自找的。” 这双黑眸幽暗无情,声音沙哑,好似压抑着什么滔天的折磨,要把她当场撕裂一般,狠而欲。 冯蕴汗毛竖了起来,看一下摇晃的帷帘,往后退缩了一下。
“将军确定,要在这里?你不怕旁人听到,骂你荒淫?” 旁人不听到,也会骂。 谁人不知,他裴獗被狐狸精迷了眼? 冯蕴让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害怕。 上一次的阴影还在,他那样凶狠,让她吃足了苦头,她想一想便有点怂了。 “濮阳医官给的药还用着,多有不便,求将军怜惜……” 她轻声说完,腰上的大手便是一紧,裴獗低下头来,仿佛要说什么。她望着他的眼睛侧过头去,耳垂便被他含住,轻咬一般往下,顺着脖子和锁骨,肆虐她的肌肤…… 冯蕴微颤。 被他用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紧紧裹住,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狠狠咬住下唇…… 情绪便从那一点渐渐蔓延开来…… 裴獗一丝不苟的正经表皮下,很藏了些邪恶。 他也当真有些手段,弄得她头皮发麻,心脏狂跳,不肖片刻便不知天南地北,呼吸急促地掐住他的胳臂,拼命摇头,难忍至极。 “将军,一会儿太后是不是还要召你去翠屿?” 他说不去,李桑若却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晚上他们肯定要商议,试题的事。 “不去也无妨。”裴獗低头吻她,“横竖是得罪了的。” 冯蕴微惊,紧紧并拢腿,“别弄了……” “不弄。”他到底还是没有做什么,只是半哄半迫的让她坐着,浅浅地抵弄了几下,那薄薄的一层衣料便透得不成样子。 裙摆凌乱地垂在身侧,她像一朵盛放的花,由着他挤压,两个人都穿着衣裳,隐秘的亲近着,在马车的颠簸下一片靡艳之态…… - 次日李桑若打扮得更为姿容媚色,好似要跟人争奇斗艳似的,赪紫深衣,假髻步摇,烟红长裙迤逦在地,两个仆女服侍着,一脸晓霞妆,额贴花红,高贵冷艳。 果然有使臣拍马屁。 “殿下华美,无人可及。” 李桑若知道自己是美的,轻抚发簪笑了下,正要说话,就听门外有人低语。 “快看,将军夫人来了。” 是两个齐国侍卫从门前走过,克制着的议论。 “她可真美啊。” “陛下为何不要她,却要了冯夫人?” “还是大将军有眼光……” 李桑若手心微攥,装着不经意地低头饮茶,眼睛眯了起来。 “齐方题目可呈上去了?” 昨日说好,双方各自把写好的题目交给中人,再互换使臣验题,最后由云川世子来揭晓。 陈禧道:“小人不知。” 李桑若当即变了脸色。 “什么都不知,要你何用?去,门口跪着,别惹哀家心烦。” “喏。”每当这个时候,陈禧就十分想念方公公。 他鞠着身子出门,看到冯蕴从议馆大门那头走进来。 将军不在身侧,她面带微笑,从容淡然。 这样的美,才配称倾城之色吧? 陈禧在心里默默叹口气,低头跪在门口。 冯蕴看一眼,浑不知他是因自己而受罚,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回”形的长廊,没有什么私隐,一眼就可以看到对面的人。 冯敬廷一脸慈爱的站在廊下,手上拎了个食盒,看到她便殷勤地走上来。 “十二娘。” 冯蕴停下脚步,看他。 冯敬廷察觉她眉目不善,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风寒,身子不适,这是你母亲煮的参汤……” 冯蕴看他一眼:“我母亲早就过世了。” 冯敬廷尴尬,“继母。” “陈夫人不是从不下厨吗?”冯蕴问:“这是没有外人,不用装父慈女孝。有什么话,直说吧。” 冯敬廷压着嗓子道:“晋方试题……” 呵!冯蕴不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眼尾微撩着,不解地问:“当日送我出城,你也没说要我去晋营做探子,当细作啊?” 冯敬廷臊了个大红脸。 “我儿还是怪阿父?” 冯蕴哼笑,“我是觉得你可怜。在冯家说不上话,在朝廷,也要靠着巴结大伯方才有一席之地。如今两国和议,又要厚着脸皮来求被自己抛弃的女儿,实在心酸……” 冯敬廷道:“安渡的事,阿父也是身不由己……” 冯蕴哦了一声,盈盈一笑。 “那阿父先告诉我,齐方是何题目?” 冯敬廷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这等大事,是你大伯和陛下亲自拟定,如何会告诉我?” 冯蕴道:“那阿父想替着我去邀功前,为何不好好思量一下,连大伯都不告诉你的私密之事,晋方怎会告诉我一个齐人?” “这……”冯敬廷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冯蕴:“阿父,做人要多动动脑子。不然,这太守你就算做到头了,但凡想要擢升,也得靠裙带关系,寒不寒碜啦?” 冯敬廷让她说得腰都直不起来, 句句臊人,又句句真实。 冯蕴道:“我虽不知道双方题目,我却知道,今日之试,即使提前知晓题目,也没有半点用处。” 用来打赌比试的题目,一定是需要临场应变的,事先准备有什么用? 冯敬廷一脸糗态。 他没有想到今日会被女儿教训。 更没有想到,受教训了,大气都出不了。 冯蕴深深看他一眼,掉头便走。 敖七站在耳房外,远远地看着她。 见她过来才问:“你父亲跟你说什么了?” 冯蕴:“让我泄题。” 敖七愕然,轻笑,“我朝这题目,便是齐人知晓,只怕也越不过去。” 冯蕴侧目看他,“你知道题目?” “自然。”敖七笑着,说得神秘。 “溥天之下,唯我阿舅可胜此局。” 这个月就好忙好忙,到过年就更忙,又来迟了~~ 冯蕴:我懂我懂。该准备压岁钱了是吧?妈…… 裴獗:岳母。 敖七:……我不敢喊。 淳于焰:我教你,这样,大声点,岳母,要压岁钱。 二锦:这么多人赶着孝敬,还不赶紧拿银子来?? 第260章 江山秋色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0章江山秋色今日的鸣泉镇阴雨绵绵,在议馆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搏戏是戏,是赌,赌注是信州城,不可谓不大,是青史留名还是受世人唾弃,就像压在双方使臣心里的大石头。 议厅里安静、低压,高台烛火,仍显昏暗。 双方使臣捧着黑漆的匣子,奉到正中的书案,分别给双方使臣验过,然后交由云川世子,阅后封缄,悬于大梁之上,以示庄重。 试题的先后顺序,抽签决定。 整个过程公正公开,没办法弄虚作假。 冯蕴坐在耳房里,和大多数人一样,等待结果。 敖七今日特地准备了一个锦枕,可以垫坐可以靠,整个人靠上去软绵绵的,很是舒适。冯蕴昨夜睡得晚,靠上去便有些犯困。 耳房里气氛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都巴望着正厅…… 唯冯蕴昏昏欲睡。 敖七坐在她对面,倒了杯茶,在茶香袅袅里默默地看她,心里欢喜,想着跟她往后岁月都如此安静而坐,是何等快活,渐渐有些失神…… “敖将军。” 叶闯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敖七差点失手把茶盏打翻。 他惊了惊回神,脊背一身细密的冷汗。 “做什么?” 叶闯眉头耸了耸。 就知道这小子没存什么好心思…… 见冯蕴也睁开眼睛看来,他咳了咳,按捺下调侃敖七的话,严肃着脸道: “消息传出来了。” 敖七很是紧张,“如何?” 叶闯道:“第一个公布的试题是云川世子所出。我方和齐方尚且不知。” 没有想到会是从云川开始。 都以为云川会留到最后,成为压轴之题。 决胜点原本也在云川。 毕竟晋齐双方,肯定都会出有利于己方的题目。 大家都有些意外。 冯蕴问:“云川试题是什么?” 叶闯皱眉道:“好似是修复一幅什么残破的古画,叫,叫,江山秋色。世子手上有两幅,其中一幅是赝品,都有残损……” 耳房里的气氛突然便凝滞了起来。 众人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这边有什么修复古画的人才,可以用来跟齐国打这个擂台。 冯蕴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我去更衣。” 小满立在门口,闻声赶紧过来侍候,但见女郎绷着脸,神情似乎带着深浓的不悦,心下不免惶惶。 更衣房里,小满问她。 “这个题,晋方会输吗?” “会。”冯蕴说得笃定。 小满倒吸了一口气,“为何?” 冯蕴看她一眼,脸上隐隐生出一丝冷意。 “这个是萧三强项,无人可比。” 萧三郎能称南齐第一名士,知识渊博有才气是必然。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仅擅诗赋和书法,绘画精湛,更有一个喜好——修复古画古物。 经他修复的物品,令人称绝。 现在的人还不知道,约莫在萧三称帝后的正初五年,他查阅典籍,网罗名士,亲手撰写过一本修复的书籍,叫《碎物录》。 并在书中写,“惜物,如爱才”。 换言之,他是一个享受修复旧物并且能带来满足感的人。他对修复有钻研,又拥有世家大族传承下来的天然资源和知识,在这一局里,赢面可太大了。 更衣间出来,冯蕴洗了手,渐渐平息下来。 等再回到耳房,又是那一张温婉带笑的脸,就好像方才她脸上突然的情绪,只是错觉。 敖七松口气,“舅母……没什么事吧?” 冯蕴摇了摇头,“无事。” 敖七将腰间一个鼓囊囊的小布包解下,塞到她的手上。 “给鳌崽准备的小鱼干,烘得脆脆的,你要想吃,也可以尝一口……” “……” 这会儿冯蕴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她敷衍地笑了笑,“替鳌崽多谢哥哥,还是给它留着吧。” 敖七清澈单纯,浑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笑着咧开嘴便又坐了回来,往议厅方向看一眼,蹙眉发愁。 “这一局,怕是要输。” 冯蕴嗯声,平静得像没有听见。 议厅大门开了,双方使臣各自讨论着出来。 因为修复需要材料,不是可以即刻完成的,所以中间有很长的休息时间,一直截至未时。 修复材料由出题方准备。
冯蕴看着淳于焰从议厅出来,指挥仆从将材料抬过去,交给晋齐双方使者。 冯蕴在耳房里坐了许久,一直等到淳于焰从廨房出来,这才将他堵在廊下。 “我道萧三为何成竹在胸,原来杀手锏竟是世子。” 淳于焰忙碌一阵,正急着去方便,半路杀出一个冯十二,满脸不悦地盯着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我说何人如此大胆,原来是你……” 他摆摆手,示意跟在身侧的桑焦和殷幼退下去,这才走近冯蕴。 “偷偷找我,不是想我,而是责怪我,冯十二,你没良心呢。” 冯蕴冷着脸看他,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世子是晋齐两方的中人,理应站在公正的立场出题,可你呢?如此偏向,心都歪到哪里去了?” 廊下风大,有细雨飘进来,衬得小娘子的脸色尤为难看,而这个回廊四周无遮无挡,说话很是不便。 淳于焰眉梢沉了一下,压低嗓子笑。 “出题面众,如何有偏向了?” 冯蕴冷笑,“且不说天下世家南迁,齐在书画及修复水平上明显高于晋,就说世子你……” 她抬了抬眼,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冷意。 “跟萧呈做了那么多次生意,难道不知他是个中佼佼者?” 淳于焰:“我说不知,你会信?” “不信。” “我也不信。”淳于焰笑了起来,意态闲闲地看着她道:“以前萧三还是竟陵王时,我确实拜托他修复过几幅画,那技艺当真一绝……” 冯蕴眼眸更冷,“所以,你们是商量好的?” “自然不是。”淳于焰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我新近收了两幅江山秋色,难辨真伪。这萧三做了皇帝后,找他修复就难了,为免辜负名画,借此机会,一举两得罢了。” 冯蕴动也不动,眉目含笑。 “那世子也是瓮中之鳖,被萧三利用罢了。我们打个赌吧,这两幅画,一定是他辗转落到世子手上的,也定会猜中世子以此为题……” “这有什么可赌的?”淳于焰并不意外,甚至流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江山秋色的真迹,以前就藏于竟陵王府。” 冯蕴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气得牙根痒。 “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世子,你并非被人愚弄,而是自甘堕落……” 淳于焰眉头微微蹙起,他显然很不喜欢被人如此奚落,收敛起平常的笑容,目光凉凉地落在冯蕴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分辨的冷意。 “你希望晋方赢?” 冯蕴看着他,不说话。 淳于焰一声嗤笑, “信州不是你的,晋国更不是你的。” 他语气越来越重,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字眼。 “输了信州,你冯十二可赢得自由。有什么不好?我看你是缺心眼了,不识好歹。冯十二,本世子是在帮你!” “帮?”冯蕴竟然一下就笑出声来。 继而弯着眼睛,冷冰冰与他对视。 “你说这种话,不亏心吗?” “不亏。”淳于焰对着那双漆黑的美眸,像被烈酒灌喉似的,火辣辣的刺痛感,一路从喉头烧到心里,声音也越发低沉。 “赢是帮谁赢,是李太后。你不是恨她吗?她在翠屿下毒害你,你忘了?” “那又如何?” “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丢失信州,李太后将会受到天下人的耻笑,你不高兴?” “我为何要高兴?别说得那么动听,你无非为财。一幅经齐国皇帝亲手修复出来的江山秋色,在世人关注的议厅里完成,还事关信州的归属……种种因素叠加,可以想见,今后这幅《江山秋色》该值多少钱?” 让萧呈得意和李桑若失意,本质上没有区别。 但信州是裴獗和北雍军打下来的,与安渡五镇,恰成掎角之势,可以互相照应,地理位置又极其优越。 若有一日,裴獗跟晋廷分道扬镳,便是最好的驻守地。 今日若失去信州,想再打回来,不知又要付出多少牺牲…… 这些心思,冯蕴无从解释。 只是她厌恶透了虚伪,冷笑一声,语带讽刺又尖锐。 “萧呈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咄咄逼人,淳于焰也变了脸色,阴沉的眼底像是秋江寒水,冷冽至极。 “你以为,他能给我什么好处?我要的好处,他给不起!” 第261章 吹死大牛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1章吹死大牛相识到如今,两人即使是打架,也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冷漠别扭。 气氛降至冰点,冯蕴心底本就不多的温度,全淡了下来,脸上冷冰冰的。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淳于焰唇角轻挽,冷哼出声,“你冯十二什么心肠?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何曾管我死活?” “我又不是你娘,我管你什么死活……” “你要是想,我可以啊。娘!” “你……” 话说一半,冯蕴突然察觉他方才话里有话。 “我什么心肠?” “你说呢?”淳于焰朝她走近,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狠起来连自己都下毒,对别人又如何?” 冯蕴猛地抬头,目光微微一变。 她没有想到,淳于焰竟然早知此事。 “世子果然好城府,冯氏女自愧不如。此时说这个,世子意欲何为?” 淳于焰目光冷然地看着她。 快要气死了。 “你以为本世子会借此要挟你?” 冯蕴不承认,不否认。 就那样看着他,眼角冰冷。 淳于焰语带讥诮,“你这般盛怒,难不成是心里还惦记着旧情郎,想跟萧三回齐?” 生怕她不明白似的,又冷言冷语。 “晋国若赢,萧三必会提出要你,你猜李太后会不会答应?” 原来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三题之试,可谓狡猾至极。 “这些全然不该世子来考虑。”冯蕴没心情跟他打机锋,语气冷漠,“世子有世子的选择,我无权责怪。只是万莫把利己心,安放在我的头上,我不受世子之恩……” 声音不大,却字字划清界限。 回廊不时有人出没,她没有工夫纠缠,说完转身就走。 “冯十二。”淳于焰咬牙切齿,看着那纤细的背影,“合伙生意还做不做了?” 冯蕴脊背微僵。 停顿片刻,慢慢转头,盯住他。 “不做了。” 她走得很快,桑焦和殷幼两个连忙让到一侧,低头等她走过去,这才无奈地看向自家主子, 双眼通红,嘴角紧抿…… 要不是有那张面具遮一遮,尚不知是何等气急败坏的模样。 世子是个性子拧的,没想到会遇到一个更拧的。 生意说不做了就不做了…… 而且,人家放弃得十分洒脱,放不下的人,才会紧攥着拳头,气得要死,又无能为力…… - 起初,晋方使臣没有意识到风险。 李桑若更是当众表态。 “云川世子是我嫡亲的表弟,自然是维向我的。” 晋方负责修复的是大鸿胪邵澄,他家世代书香,祖父是有名的书画大师邵仕全,家里开着两家古画店,在中京极负盛名。 一般这样的大家族,对书画修复都会有自己的传承和独到之处,邵澄本人也擅长书画,在有材料的情况下修复一幅画,不在话下…… 可以说,淳于焰出的这个题,十分精妙…… 毕竟萧呈的《碎物录》要到正初五年才会问世。 当今天下,得知萧呈修复技艺如此精湛的人极少数。 他不仅没有得罪晋朝,还让双方都觉得他是在维护自己。 就这样的巧思,在生意场上怎不无往不利? 李桑若懒洋洋靠在软榻上,“诸位爱卿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赢下此局,三局胜其二,不在话下。这信州城啊,也就名正言顺归晋了。” 众使臣说些“太后英明”的恭维话,其乐融融。 裴獗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冯蕴没有等在耳房,回她的小食肆去了。 温行溯和敖七也在这里,三个人围着一个小红炉,正在饮茶说话。 “阿舅……”敖七看到裴獗过来,连忙放下茶盏起身。 温行溯也跟着行礼,反而是冯蕴坐在那里有些懒洋洋的,似乎在跟自己较量,要不要站起来“恭迎夫主”。 “你坐。”裴獗看穿了她,按一按手。 “多谢将军。”冯蕴表情恹恹的,看着不太好。 裴獗坐下,轻理袍角,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看,晋齐孰胜?” 桌上皆是沉默。 胜负未出,这个话很是敏感。 裴獗低眉垂眼,慢慢饮一口茶。 “但说无妨。” 温行溯沉默一下,“齐方。” 这是一个和晋国使团截然不同的回答。 方才在议馆有人讨论,温行溯都一言不发,也就在这里,才敢多此一言。 裴獗没什么反应,侧目望向冯蕴。 “蕴娘看呢?” “我?”冯蕴和温行溯对视一眼。 “我信大兄的。”
敖七生怕阿舅不高兴,尴尬地笑了下,“我觉得胜负五分,都有机会,阿舅说呢?” 好一个阿舅的小奶狗。 冯蕴瞥一眼这个没有立场的家伙。 先前才说晋国会输的呢? 裴獗没有说话。 稍一犹豫,对敖七道: “你下午不用留在议馆,去大营走一趟。” 敖七喉头一紧,觉得眼前的茶点都不香了,拱了拱手,“是……” 又问:“阿舅请吩咐。” 裴獗抬眸,似乎看了温行溯一眼,表情淡淡的道: “告诉赫连骞,以及橙黄绿青蓝紫六军将领,备战。” 敖七登时热血激昂,“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出发。”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信州不可丢。 即使晋国输了,裴獗也不让信州。 敖七在食案上拿了两块糕点塞在怀里,径直离开了。 温行溯沉默以对。 冯蕴也不说话,一双温柔的目光就那样看着裴獗,神色平静。 “晋方的题目,将军可有把握?” 她记得敖七说过,谁也越不过他家阿舅去。 裴獗淡淡地嗯一声。 那就是输一题,赢一题。 胜负的关键,就看齐方的题目了。 而萧呈既然做好万全准备,又怎会出有利于晋的题? 冯蕴笑了下,“先垫垫肚子吧。免得一会儿伤心过度,吃不下东西。” 裴獗垂眼看他,心中风云变幻。 温行溯看他二人眼波互动,觉得坐在此处很不安稳,起身便告辞离去。 小满懂事,跟着走出去,还拉上了房门, 周遭清静下来。 裴獗这才出声问她:“可还难受?” 冯蕴原本没想那么多,心思都在比试上头,正在猜齐国会出什么题,冷不丁听到他的话,耳根一热,便想到昨夜的事来。 狗男人表面上人畜难近,冷漠自持,私下里坏透了。 在马车上时,他便有些意动,好歹忍住了,没有当众行那荒唐事。回屋屏退左右,不等沐浴便抓住她的手来了一次,那东西又坚又硕,她根本就抓不牢,烙得手心发胀。本以为他暂时疏解,去了行营事情便过去了,哪料晚间她沐浴出来,便见他坐在榻上等待,旁边放着玉户膏,要亲自帮他上药。 冯蕴哪里受得这个…… 药没有上完,整个人便在他手上发颤。 好不容易哄着他用了布条,千难万难的弄一回,她累得腰酸背痛,他却犹不知足,不知哪里来的躁郁,闷着头捞她起来,折腾到四更方歇。 冯蕴骨头都快散架了,整个人都是失神的状态,他抱她去洗的时候,她意识涣散,浑身软绵绵的,只知道是他在侍候自己,擦药穿衣,拢入被子…… 后来做了一宿的怪梦,全是那事…… “下次不这样了。”裴獗不是管不住自己的人,可昨夜要了她好几次,实在是弄得有点狠,也有点荒唐。 他坐到冯蕴身侧,拿了她的手来,握了握,面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和态度却放得低,很是小意。 “在生气吗?” “胡说。”冯蕴把手挣脱出来,自己夹了块糕点,慢慢地吃着,细嚼慢咽,声音懒懒,“将军侍候得很好,活儿更好,我很喜欢。” 裴獗让她堵得哑口无言。 冯蕴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真的很像一个渣女。算是报了这位前世的一箭之仇吧?也让他受一受患得患失,没着没落的感觉。 裴獗见她吃东西像小老鼠似的,不理自己,也挑了块糕点去喂她。 冯蕴看他一眼,就着他的手,慢慢地咬。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声音。 一个喂,一个吃。 许是坐得太近,呼吸可闻,冯蕴脑子里不时想起裴獗昨夜的样子,呼吸粗重地撞进来,凶猛蛮横。还有掐着她的腰喷发时那仰头眯眼,重重喘息的模样,性感如斯…… “大将军。” 门外的喊声,惊得冯蕴激灵一下。 她在想什么? 连忙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她咳嗽着坐直身子。 裴獗轻抚她的后背,不悦地回头。 “何事?” 是左仲来报。 “《江山秋色》,齐方已修复完成。” 冯蕴:我又不是你娘,凭什么对你负责? 淳于焰:大家评评理,冯十二想当我娘。 冯蕴:我是说将军侍候得很好,下次别侍候了。 裴獗:大家都听到了,她很喜欢,下次还行。 冯蕴:鳌崽很喜欢哥哥的小鱼干。 敖七:大家都知道,女郎喜欢我…… 冯蕴:……我恨死萧三了。 萧呈:恨之深,爱之切。大家都明白,你艾慕朕。 第262章 步步高升 李桑若得到消息的时候,绞着裙裾往前走,差点绊一跤,在几个内侍宫女手忙脚乱地扶携下,堪堪站稳,声音都气得有些哆唆。 “邵澄呢?去问问,他在干什么?” 小黄门吓得鞠着身子,头都不敢抬。 “回,回太后殿下,大鸿胪尚未完成,快,快了……” “蠢货!”李桑若用力甩袖。 她用力呼吸想要平息情绪,可终究隐忍不住。 “哀家亲自去看看。” 唐少恭默默跟在她身侧,一言不发。 邵澄在回廊的另一间屋子里,门口有侍卫把守,周遭安静一片。 看到太后过来,侍卫连忙低头行礼,李桑若摆摆手,冷着脸走进去,看邵澄双手捧着一张纸笺,一动不动地坐着,整个人像泄了气似的。 “邵卿,这是在做什么?” 邵澄听到太后恼怒的声音,怔一下回过头,急急拂袍行礼。 “太后殿下。” 末了,颤歪歪将手上的纸笺呈给李桑若。 “请殿下过目。” 李桑若低头看一眼,“这是什么?” 邵澄头也不敢抬,“齐君所书,修复之法。” 不到午时,齐方的《江山秋色》便修复完成,为鉴真伪,萧呈甚至在画上盖了私印,让这幅画有了确定性。 同时,他细写下修复过程,差人交到邵澄的手上。 并客气地表示,“供邵公参考。” 这君子风度,修道立德,不拘敌我,让邵澄佩服又汗颜。 “微臣自忖家学渊源,常目空一切,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长长一叹,又拜下,“恕臣愚钝,不是齐君对手,请太后责罚。” 屋里的仆从也纷纷下跪,同邵澄一起请罪。 唐少恭的目光越过李桑若,看向桌案。 邵澄修复的《江山秋色》已完成一半,他虽然不是很懂这个行业,却可以想见其繁琐和复杂,邵澄已经算是快速,且尽力了。 看李太后恼羞成怒,他冷声提醒。 “殿下息怒,事已至此,准备下一场比试吧。” 李桑若瞟他一眼,按捺下心头潮涌般的戾气。 “让罗典和阮溥去办,哀家不舒服,去小憩片刻。” 她不想面对败局,尤其当众说了那些大话以后,脸都没地方摆放。 唐少恭看透了她似的,应诺一声,跟着她走出来。 长廊上没有旁人了,他又低低道: “殿下近两日,极是躁急,当自省之。” 李桑若正在气头上,闻声变了脸色,猛地回头。 “少恭叔替我办的事,办好了,我便不躁急了。” 唐少恭默然,“仆观殿下,不想方福才死。要救人,就须等待时机。还有……” 他视线微微斜下,扫过李桑若平坦的肚腹。 “更是急不得,殿下耐心等待。” “等候等候,要等到什么时候?”李桑若气急,压着嗓子暗咬牙槽。 “这日子我受够了……” 唐少恭平静地看着她,“殿下受不得的是没有方福才,还是没有宋寿安之流?” 李桑若猛地顿步。 她万万没有想到唐少恭会直言不讳地问出这种话。 没有人如此大胆。 可他如此平静,如此不在意她的感受。 又恰如一把刀子剜开她的心扉,问到点子上。 这几日心浮气躁,是因为她每夜失眠,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便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梦见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了,一声声唤着阿母,被父亲用刀子捅死,满身是血,一会儿梦见宋寿安站在床前,求她饶命…… 她想快速去掉肚子里累赘,可和议当前,每天她都要在人前出现,眼下不能轻举妄动。 这些烦事琐在心头,她无法安睡,脾气越发暴躁,唐少恭却说她是因为想男人…… 无用之人! 也不知父亲到底信任他哪一点。 - 议厅里。 修复好的《江山秋色》被展示了出来。 因为画面尚没有干透,仆从抬得小心翼翼,可即使是这般,仍然让人看得一眼惊叹。 这幅画的重点在于那一片浓郁秋意,层层叠叠,秋色连波,树上是秋,地上是秋,黄叶是秋,流水也是秋,行人在秋中,秋在庭院里,在古画修复中,要让画作焕然一新不难,难的是“修旧如旧”,保留原味。 江山秋色破损严重,纸张还有揉捏和病害,难度极大…… 萧呈做到了,变新不变味,画蕴不改。 很快,邵澄修复一半的残画也被抬了下来。 众人依次品鉴,围观。 喧嚣声声,议论不止。 可没有一个晋使敢出声说,邵澄更强。
淳于焰坐在木案前,一袭华服,身姿笔挺,只是挡得那张冷冰面具下的眼,半明半暗,看不出情绪。 “诸位若无异议,本世子便宣布结果了。” 厅里鸦雀无声。 淳于焰的目光扫过双方使臣。 “第一轮,《江山秋色》,齐方胜。” 齐使相互拱手、祝贺,晋使拉着脸,一个比一个不快。 晋太后不知去向,尚书仆射沅溥维护着体面。 “甘拜下风。” 他起身拱手,认输作揖,说了几句恭维话,又对淳于焰道: “请世子公布第二题。” 依抽签的顺序,第二题出自晋方。 淳于焰道:“晋方试题,名曰:步步高升。” 这回轮到齐方哗然,而晋方端坐不动。 两侧有云川仆从,陆续走到桌前,给双方使臣分发第二试的图解和内容。 这是一种从棋盘博戏转变而来的比拼试题。 不过,棋盘博戏是文试,转变的这个,变成了武试。 比试前,侍卫会在议馆正中,也就是“回”形的中间大坝上画出一个放大版的棋格,棋格里放上不同的官位标识,从小至大,从小吏到丞相,棋盘两侧放着大小不同的石棋,每个石棋上标有不同的重量,从一百斤到三百斤不等。 这个博戏的输赢,是根据双方“下棋”的重量来决定的。 举大石棋可走三步五步,小石棋一步两步,哪一方最先“官至丞相”,哪一方算胜。 规则非常的简单粗暴,符合大晋博戏的风格。 在座皆是人精,看一眼就明白了。 这一局,就是为裴大将军量身定制的。 晋国非赢不可。 - 冯蕴在食肆里吃了午食才过来。 走进议馆,冯莹便迎了上来。 昨日看到她,还不敢上前,今日就大方了许多。 “阿姐。” 她低眉敛目,仍是一副小意模样,但齐方的取胜令她与有荣焉,整个人好似都明媚了几分,脚步轻快,帷帽的轻纱也遮不住喜悦。 “陛下赢了。” 冯蕴看她一眼,默然停步。 冯莹嘴角扬了扬,低低道:“没想到会这样顺利,第一局就赢了,还是云川局。” 轻笑,半真半假地可惜,“原以为齐输了,陛下便可开口向晋方要人,长姊也就可如愿跟我们回齐了呢……” 她用了如愿这样的词。 冯蕴轻蔑的一笑。 “你以为这样激我,还有用吗?” 以前冯莹就惯用这一招,不想冯蕴做什么,就特意强调她很喜欢,非做不可,几次三番下来,让冯蕴生出厌烦,就不去做了…… “你分明害怕我回齐,偏要来彰显你的大度。冯莹,我想回齐,你拦不住,我不想回,八抬大轿也请不回。收起你的小算盘吧,有功夫找我胡说八道,不如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坐上皇后宝座……” “长姊……”冯莹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 看着她,又突然福身,对着她身后的萧呈行礼。 “陛下。” 那声音委屈至极。 上辈子冯蕴听够了,这辈子实在懒得看这种小把戏。 “你觉得我会在乎萧三的看法?傻子,在乎的人只有你。” 冯莹低着头,不吭声。 萧呈默默走到冯蕴的身后。 “我不会那么做,无论输赢。” 一语即出,周遭俱静。 他身后的侍卫吃惊。 冯莹吃惊。 就连冯蕴也有些意外。 她慢慢转身看向他。 这是竹河那夜后,两人第一次近距离相视。 冯蕴本没有多大的兴趣理会,可因为有冯莹在侧,那双眼珠子都快贴到他们身上了,恨不得从蛛丝马迹里寻找点什么…… 她再不成全人家,就说不过去了。 “恭喜陛下。” 她语气带笑,听不出恶意。 “今日这一局,让人大开眼界。” 萧呈双眼微烁。 方才他已经听了许多的恭维,可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会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悦之感,有的只有疲惫,甚至都不如修复《江山秋色》本身来得满足。 但冯蕴眼里的赞赏,慰藉了所有。 他轻轻一笑,“愧不敢当。” 冯蕴:“谦虚了。” 淡淡闲谈两句,凝重的气氛,却一扫而光。 冯莹静静打量着他们,低敛着眉眼,帷帽下的脸色冰冷一片。 冯蕴注意到了,萧呈却没有。 他往前走了几步,人如美玉,音色清悦。 “将军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63章 茶言茶事 他换了称呼。 冯蕴略微惊讶,随即笑开。 “有何不可?” 萧呈双眼一亮,许是帝王的身份不容他做出太大的表情,只是慢慢地,慢慢地笑开,朝身侧的胥持递了个眼神。 “随我来。” 他在前,冯蕴在后,当众走到一侧。 为免瓜田李下,冯蕴在回廊的转角处站定。 “就在这里说。” 这里恰好可以避开冯莹的目光,任由她胡思乱想,却可以让她和萧呈都暴露在另外三面的回廊下,只要经过的人,就可以看得清楚。 萧呈回头。 一双眼澄彻而高远,如天上远月,那么分明,又看不清。 “你方才的恭喜,可是出自真心?” 冯蕴站得端直,平静地看着他。 “真心。” 萧呈脸上刚有喜色,就见她笑了一下。 “信州归属我不在乎,但你赢了,便不好再找借口,提让我回齐的事。可以就此摆脱你,值得恭喜。” 萧呈低头一笑。 他并不意外她的回答。 这几日在病中,他很是理顺了一下思绪。 发现重生回来,大多事情都在前世的轨迹上没有变化,唯有冯蕴变了。 是冯蕴的改变,导致了其他的改变。 因果关系。 他抬眉,星眸里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温柔。 “那你愿意随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气冯莹吧?” 冯蕴一怔,笑了起来。 原来萧呈对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清楚得很。 这点细枝末节的小心思,他都猜得到,怎会看不穿冯莹有心害她? 是他不想知道,不屑于理会罢了。 “都不是。”冯蕴褪去情感,将事情看得清楚透彻,不再受情绪掌握,在萧呈面前,已是游刃有余。 “我方才是在想,和议以后,你我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老死不相往来吧?毕竟我是冯家人,你是冯家女婿……” 一声冯家女婿,让萧呈剑眉微蹙。 他想做冯家女婿,她的夫郎。 冯蕴见他不语,又道:“往大处说,你是皇帝。换小处说,你只是我妹夫。我还准备和议结束,带裴郎回门,补上当初未尽的仪式呢?唉,横竖这门亲戚也是要认的,何必闹得那么难看……” 她说得轻描淡写。 就像真的放得了恩怨似的。 萧呈心里不肯信,又不得不信。 她连冯敬廷都原谅了,又如何会对他长久怨恨? “好。”萧呈的态度,远不似那夜在竹河,情深似海。许是因为议馆里人多,又许是他真的想开了,神色浅淡,疏离温和。 “阿蕴能这么想,再好不过。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朕之所愿。” 冯蕴微笑不答。 四目相对。 眼前的萧三是台城的萧三。 冯蕴好似也是台城的小娇娘。 什么都没有变。 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萧呈声音突然低下,淡淡喑哑。 “这次大病,朕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他双眼晦暗地盯着冯蕴,带着探究一般,低叹。 “竟梦到我们的前世……” 冯蕴心里微凉,盯着他不出声。 萧呈立在廊柱旁边,身姿挺拔,眼神深幽难辨, “阿蕴,上辈子我竟是娶了你的。” 冯蕴僵硬地站着,“是吗?我如此不幸。” “确实不幸。”萧呈道:“我梦见自己没有善待你,让你吃了诸多苦楚,受尽折磨……” 冯蕴问:“那我结局如何?” 萧呈眉心微拧,“你我的结局,都不堪得很。” 冯蕴不知他是真梦到了,还是故意拿话来试探什么,这一刻心跳略微加快。 “梦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阿蕴做梦吗?”他问。 冯蕴脸上笑意微顿,摇头。 “偶尔。” 萧呈紧紧盯着她,幽黑的眼眸映照着廊前垂下的天光,情绪不定。 “会梦见我吗?” 冯蕴缓缓道:“我人笨,便是梦到什么,次日醒来,俱都忘却了。” “遗憾。”萧呈疼惜地看她,眸底满是柔情:“我盼你也梦一梦我。哪怕梦里是不堪的我。” 冯蕴笑了一声,不回答。 萧呈心里沉甸甸的。 就在方才那一瞬,当他的眼神与冯蕴在空中纠缠的一瞬,他看见她的迟疑和惊讶。 第一次,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阿蕴会不会也跟他一样,是重生归来…… 正是因为知晓太多前世的深情,重生后才会变得如此薄情。
甚至完全违反常理地拒绝他,毫不犹豫地嫁了裴獗。 她知道裴獗因她惨死吗? 不知道的,她死时,裴獗尚在。 到底是野鸳鸯,不是真夫妻,死也不能合棺。 “在说什么?”一道声音从斜刺里插了进来。 二人转头就看到裴獗高大的身影,站在环形的水渠边上,影子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冷若寒霜。 冯蕴微笑,朝他施礼,“夫主。” 裴獗顺着小水渠边铺就的碎石,慢慢踏上台阶,朝冯蕴走过来,靠近她,轻轻揽过她的腰,占有性的掌心收紧。 “陛下找内人何事?” 萧呈盯着他放在冯蕴腰间的手,一张本就病气未散的脸,更为苍白了几分。 手微微蜷起,慢慢地,慢慢地勾出一丝笑。 “将军原宥。朕与尊夫人难得相见,说几句少年旧事罢了,将军不会介意吧?” 他是谦谦君子,纵是含沙射影也十分隐晦。 换了寻常人,少不得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然而,裴獗不是寻常人,更不以君子自诩。 他冷冷地盯住萧呈,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火焰炽烈,翻滚不停。 “介意。” 两个字不咸不淡地说完,他握住冯蕴的手,半分面子都不给,掉头就走。 没有告辞。 只留下那个眼神看得人头皮发麻…… 吉祥见萧呈久久不动,走过来小声道:“裴将军真是个武夫,一点礼数都不讲的。” 萧呈看着相携离去的一双人影,抿着唇角,拢了拢氅子顺着长廊而行。 长廊一眼望不到头。 裴獗和冯蕴转个弯,并肩迈入厢房。 人一进去,门便合上了。 两侧的侍卫和仆从都笑而不语。 萧呈原地驻步,想着他们在里间会如何的卿卿我我,一颗心仿佛被刀尖扎成了筛子,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撑了撑额,垂下眸子,却见冯莹缓缓走来。 她笑问:“陛下说服长姊了吗?” 萧呈皱着眉头,不悦地反问:“何事?” 冯莹看出他的痛苦。 每次看到,又是难过又是讽刺又是庆幸。 她道:“陛下不是一心想让长姊回齐吗?眼下,三道试题,咱们赢晋两题不在话下,那便是赢了信州,却提不成条件了……长姊要是知道陛下不能带她离开,心下定是惶惶……” 萧呈盯着她。 居高临下。 一言不发。 冯莹让他盯得后颈子发凉,低低地道:“妾也很是渴盼长姊能回台城,与父母亲族团聚……” 萧呈:“是吗?” 冯莹眼皮微跳。 萧呈的衣角在冷风中猎猎,神色平静得出奇。 “是,可妾有心无力。”她眼睛水汪汪的,无辜而脆弱。 那张被冯蕴打过的脸,消了肿,仍留有痕迹,轻纱遮不住,在风中若隐若现,就像在控诉冯蕴的恶行。 “我知道长姊厌恶我。可我是真心想与她修好,一起服侍陛下,我们三人,长长久久……” 萧呈迟疑,“你说的全是真话?” 冯莹抬手捂着心窝,声音细细的,“妾发誓,字字真心。” 又慢慢走上前来,看着萧呈道:“以前阿莹年岁尚小,不懂事,因着对陛下情难自禁,不知那些诉情之举是勾引姐夫,也伤害了长姊。幸而那天长姊的巴掌,打醒了我……” 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阿莹羞愧难当。也难怪陛下会看轻……都是我自作自受。” 萧呈没有说话。 回廊那头是不肯消停的议论声。 整个议馆里,都在讨论接下来的比试。 晋国败,齐国胜,仿佛成了所有人的共同认知…… 萧呈突然烦躁。 冯莹说得对。 胜了,得到信州,失去的是要回冯蕴的机会…… 要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现下竟为此懊恼。 “陛下?”冯莹说了许多话,见萧呈站在风中,面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什么,稍稍有些别扭,轻绞衣角。 “臣妾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呈回神,淡淡地看她。 “无须自轻自贱。” 淡淡说完,他转身就走。 冯蕴微微抬眸,身子冷了下来。 可惜她梨花带露诉真心,他全没放在眼里。 “咚!” 一声铜锣敲响。 云川的侍从,伴着锣声在大叫。 “第二轮,步步高升,一刻钟后开始。” 第264章 算无遗策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4章算无遗策议馆中坝上,一个巨大的格子棋盘已经画好,不少人在旁观看。 人声鼎沸。 时下的人苦难、空虚、日子枯燥,且未来无望,博戏得以广泛流传。 这种比试和修复画作那种需要静心避人的不同。那个大多数人看不懂,很难体会个中的乐趣,这个却可以轻易地勾出心底的亢奋…… 两国打擂台,多么激情热血? 谁也不想错过现场观看的机会,几乎整个议馆的人,都聚到了中坝。 齐方武艺最为高强的人,是谢丛光。 但萧呈没有让他出战,而是叫来一个年轻的将领。 一来谢丛光是老将,拼体力或许不输人,但是拼耐力,和年轻的裴獗相比,根本不是对手。 拼不过裴獗,就要有自知之明。 二来萧呈成竹在胸,晋方题目的输赢不影响最终结果,他不怕输这一局。 锣鼓一响。 赛场鸦雀无声。 两国使臣侍从对峙而立。 裴獗站在寒风中,面无表情。 “裴将军,请。” 齐方的小将也姓谢,是谢丛光的亲随。 身为武将,他听多了裴獗的事迹,抱拳拱手,行晚辈之礼,目光里多有敬意。 裴獗也朝他抱拳,还了一礼。 “请。” 小谢有个绰号叫“黑熊将军”,长得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力大如牛的人,他早早就热好身,做好了准备。这样冷的天气,光着膀子,扎着束腰,走到石棋前,用力抱起来,走向巨大的棋盘。 石棋上写着,重一百。 裴獗比这位黑熊将军要高上许多,但论块头,看着不如他“雄壮”,这么比较起来,更显清瘦俊朗,他也没有光膀子,只是慢慢解开披氅,丢给左仲,就着那身软甲便走了过去。 速度不快不慢,但每一步都让人心生紧张。 气场有时候不是由外貌决定的,长得好看半分都没有影响他以势慑人。 他就那样走向摆在场边最重的“石棋”,微微欠身,抓住石棋上的铁环,稍稍用力便举了起来…… 石棋上写着,重二百。 赛场上响起一阵欷歔声。 纪佑更是激动得直挥拳头。 “神力无双,谁人不服?” 左仲拉他一下,摇头。 纪佑低笑,“没忍住嘛。” 比试的议馆中坝,是开放地带,所有人都可以观战,有些远,有些近,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冯蕴也隔着一层守卫的禁军,站在外场看这场赌局。 上次在并州,她看过裴獗面不改色地搬走四人抬不动的大石头,对这场比试的结果,不怎么担心…… 她只是有点心痛裴獗的腰…… 要是知道晋方会出这样的题目,需要他今日当众出大力,那昨天晚上就该省着那点力气,她也不会让他弄得那么晚,人都没有睡好,还干这样的体力活,谁受得了? 场上呼声不止。 出力的男人,很有男性的魅力,她的目光顺着人群,就看向李桑若。 李桑若没有注意到她,眼神全然落在场中的裴獗身上,被吸引得黑森森的,几乎要迸出光来。 “大将军必胜!” 她极爱面子,方才输了一局,很需要裴獗帮她挽回脸面。 因此,在满堂的喝彩里,她竟有些失态,脸颊微红,双眼含情,忘了自己太后的身份。 唐少恭轻咳一声,走近她。 “殿下可想好了,要是齐国胜二,该如何做?” 李桑若让他扰了兴致,脸沉了下来。 “哀家能做什么?信州本是齐地,我大晋已得五城,也不算吃亏,更何况……” 她看一眼唐少恭,“哀家说过,输方也可以对胜方提出一个要求……” 唐少恭平常是个几乎没有表情的人,可听到李桑若这席话,也不由动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那殿下准备好了,要如何提条件?” 李桑若想到李丞相,又看一眼赛场上的裴獗,幽幽一叹。 “少恭叔这话就是为难哀家了。哀家又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此事还得诸位爱卿坐下来,商议定夺。”
唐少恭的视线也望向场中。 裴獗手提巨石,下盘之稳,脸色之肃,再次迎来了满堂的哗然。 他看着李桑若眼里的光,淡淡道: “信州是裴獗打下来的。打的时候,便不听朝廷号令,一意孤行。殿下因何认为,他会听令,再将信州拱手相让?” 李桑若灵台一震。 在她看来,唐少恭真是讨厌极了,他十分懂得如何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自从没有了方福才在身边,李桑若每天都觉得不舒服,被他侍候惯了,冷不丁换个人,哪里都不适应…… 她沉下脸,欣喜褪去了大半。 裴獗会赢这一局毫无悬念,但决胜局是齐方题目,以萧呈才智,不可能给晋方机会。 这与她事先想好的,其实完全不同。 晋方胜,得信州,她这个临朝太后政绩斐然,便是载入史册的英明太后,青史名扬。再等萧呈来要冯蕴,她做个人情先同意下来,逼裴獗就范。 那不就是一举两得了? 谁能料到问题出在云川。 她这个表弟…… 想到输掉的上一局,李桑若就生气,可偏生挑不出淳于焰半点错处。 在出题前,她特地将使臣们各自有些什么本领,委婉地告诉了淳于焰。于书画一途,邵澄也算精进,淳于焰没有对不住他…… 至于萧呈…… 李桑若看到齐方阵前稳坐的萧呈。 气质高雅,风姿绰约,举止流露的帝王气派,别有一番韵味,可明明是这样俊雅得画卷般的男子,她此刻看来,内心竟隐隐有些发凉…… 回廊里,当真是偶遇吗? 他会不会就是为了说服她答应以三题定输赢,不费一兵一卒,名正言顺拿回信州。 难道是她预料错了。 他要的不是冯十二娘? “将军赢了!” 一声破天的大叫,将李桑若拉回神思。 此时的中坝上欢声如雷。 不仅晋方高兴,齐方也十分君子的祝贺。 因为全在意料之中,他们很淡定。 冯蕴迎上前去,拿出帕子给裴獗擦汗。 他个子高,她擦得辛苦,“低些。” 裴獗看她一眼,眼睫微颤,在两国来使面前,对着个妇人低下头颅,任由她擦脖子擦额头,拍打肩膀上的灰尘,高大冷漠的大将军,突然就变成了乖顺的大狗狗,猛兽俯低的模样,谁看了不动容。 “哼!” 李桑若突然起身,一甩大袖,带着仆女转身离去。 晋太后的表现,让原本热闹的赛场气氛突变。 晋使尴尬,齐使则是难掩兴味。 冯蕴就像看不见旁人,眼里只有这只“猛兽”。 “累吗?”她问。 来回用巨石走棋,可以想见他并不轻松。 累的是心,也是身体。 裴獗被众人围观,也没什么表情。 “好了。”他和冯蕴交换个眼神,掉头捕捉到人群里淳于焰的目光。 “世子可以公布下一题了。” 淳于焰唇角一勾,“恭喜大将军。” 他语气冷淡带一点古怪,看到冯蕴也不像平常那样凑上来亲近,整个人疏离极了,判若两人。 淳于焰走向场中,以中人的身份宣布。 “第二局步步高升,晋方胜。” 这次赛场上的反应比方才得胜时弱了不少。 大家都在等待,决胜局齐方的题目…… 淳于焰唇角挂着笑,久久才转过身来,让人取出悬梁的试题,华衣锦袍尽显高华。 “第三局,是齐方试题。名曰:算无遗策。” 如果说晋方试题是武试,那齐方的试题就是文试。 齐方将在这个中坝上布置通关壁垒,而每个壁垒的开门条件,都是答对一个题目。二十个壁垒,便是二十道算学题目,晋齐双方相向而行,谁先抵达终点,夺得中间的采头,谁便获赢。 第265章 郁气更盛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5章郁气更盛这个时代,政局混乱,思想却相对活跃,学术思辨之风让算学发展迅速,《九章算术注》《海岛算经》等著作更是惊艳世人。 但是,无论是家学还是私人开馆,无论是饱学之士,还是普通先生,更多还是四书五经,算术高才极少。 会做文章不一定有高深的算术知识。 偏偏齐国的燕不息便是一个。 他精通各类运算,是南北有名的算学大师,当初萧呈和温行溯都是他座下弟子,所以,此题一出,齐方使臣会心一笑,胜券在握,晋方则是相对无言,觉得大势已去。 这分明就是单方面压倒性的。 就像裴獗之于齐方的黑熊将军。 比试定在明日卯时。 齐方要清除棋盘,布置壁垒,但在开试前,算学试题还是保密状态…… 一群晋使脸带忧色,集在翠屿厅里,等太后出来,共商对策。 李太后却迟迟未到。 几个人等了片刻,窃窃私语。 “第三局赢面极小,得早些拿出个章程来。” “君以为,我方一定会输吗?” “燕不息出马,几无胜率。” “输掉信州,颜面尽失,老夫丢不起这人……” “回中京,你我当如何向同僚交代,又如何向大晋百姓,子孙后代交代?” “输了又如何?大不了不认账。” “不可。再兴战事,劳民伤财,且无信无义,愿赌不服输,被天下人耻笑矣……” 众人讨论着,等得越发焦灼。 净房的恭桶前,她捂着胸口,吐得昏天黑地。 唐少恭在门外问寺人。 “臣公们都等急了,太后何在?” 陈禧耷拉着眼皮,给了唐少恭一个无奈的眼神,躬着身子道: “先生稍候……” 唐少恭面容冷漠地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稍稍拔高声音。 “第三局关乎大晋国运,殿下万务让臣公久候……” 李桑若本就难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整个人吐得要死过去似的,乍然听到这不带感情的催促,双眼更是红得仿若滴血一般。 这个唐少恭就是父亲派来控制她的吧。 她就是一颗棋。 一颗供父亲驱使的棋,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想到这里,李桑若气从心来,猛地拉开房门,直勾勾地看着唐少恭。 “找哀家何用?我大晋竟然找不出一个算学精湛的能人来吗?还有你,不是有出将入相之才,自称当代鸿儒?你会点什么?” 她面色青白,衣裳凌乱,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 众仆吓得低下头,噤若寒蝉。 唐少恭却面不改色,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淡淡地道: “太后不如到堂上当着使臣的面,就如此说?” 李桑若当即便泄了气。 怔怔地看着他,又一声冷笑。 “我在骂你,羞辱你,你为何不生气?” 唐少恭听到这话,慢慢看她一眼,“仆如何敢生太后的气?”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足可以提醒李桑若注意身份。 一个人的身份决定了什么时候该生气,什么时候不该生气,哪怕贵为太后,也不可放肆。 李桑若心下凄惶,慢吞吞合上门。 “侍候哀家更衣。” 是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觉。 她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的太后。 哪怕是装,她也得装出父亲需要的样子来…… - 这夜信州城大雪,天格外的冷。 裴獗入夜没有回春酲馆,冯蕴吩咐大满小满,早早闭了院门,把炉火烧旺,躺在木榻上,靠着鳌崽翻书。 不多时,品书过来了。 站在檐下,对冯蕴汇报。 “翠屿派人来,把大郎君叫去了。” 明日最后一试,晋国那群人这会儿只怕忙乱坏了,大晚上叫温行溯去,不用多说什么,冯蕴也能猜得出来。 温行溯和萧呈,当初曾拜在燕不息门下,都是他的弟子。 晋使这是垂死挣扎,想从温行溯这里下手。 冯蕴迟疑一下,打开窗,看着飞雪的院落,交代品书。 “要是大郎君子时没回,你来知会我。” 品书过来,正是因为担心大郎君的安危。 此刻看十二娘出现在窗里的脸,白得胜雪,从容淡然,又稍稍落下心来。 “小人明白。”品书朝她深深揖个礼,斗篷拉高盖在头顶,匆匆离去。 冯蕴在窗边站了片刻。 是真冷啊。 小满走过来,“女郎可别站久了,一会儿受了凉,又得喝汤药了。” 她年纪小小却很是嘴碎,几乎每天都在念叨冯蕴,生怕她有一点不好。 冯蕴笑着弯腰,搂了搂鳌崽。
“关上吧。” 大满在给她铺床,突然问道: “将军夜里过来吗?” 冯蕴思忖一下,“不会。” 明日见输赢,依裴獗的性子,大抵不会轻易出让信州。 所以,今夜或许很多人都在等待着,明日盟约签订,结束战事,欣欣向荣…… 可实际上,此时此刻风起云涌,不论晋齐都会时刻备战,随时准备烽火再起… 冯蕴再坐下来,书便看不进去了。 她沉默片刻,让小满将氅子拿来,披在肩膀上,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 鳌崽默默跟在她身后,哧溜一下窜过去。 “哎……”小满想拦,没拦住。 随即告状,“女郎,你看鳌崽!” 冯蕴回头,跟鳌崽对视。 “随它吧。” 小满语噎。 大满也直起身来,看着一人一兽的背影…… “阿姐,女郎这样可不行,她身子娇贵着呢……” “你跟上去吧,记得掌灯。” “哦好。” 小满掌着灯在后面,见冯蕴慢悠悠在园子里走,没有什么目的的,就像只是遛一遛鳌崽。 飞雪如絮,漫天而五。 女郎行走雪中,步伐轻盈,清雅婉约,衣裙轻轻地飘动着,像一个雪白世界里的精灵。 “将军夫人好雅兴。” 一声清冷的笑,从墙头传来。 冯蕴抬头,微微眯起眼。 围墙那头是淳于焰。 他斜倚在木梯上,手握酒坛,慵懒惬意,一袭白衣华服猎猎翻飞,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雪夜,看上去不怎么真实。 “世子越界了。”她道。 淳于焰星眸微眯。 “我喝我的酒,可没惹你分毫……” 冯蕴抬手,指了指他倚靠的围墙。 “梯子快搭到我大兄家来了。” 淳于焰一噎。 郁气更盛。 “冯十二,你眼瞎就算了,心也盲了不成?本世子对你如何,你心知肚明,非得让我不自在,是吗?” 冯蕴道:“我就事论事,跟生意人说话,不就应该这样?” 哼!淳于焰唇角轻挽,突然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来。我给你说几句悄悄话。” 冯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冷漠、疏离,划清界限。 淳于焰冷冷地笑,“不就是让晋方输了一局吗?我还给你还不行?” 久久不见冯蕴动静,淳于焰的笑容慢慢僵硬。 “冯十二,你当真要与我绝交不成?” 冯蕴微微蹙眉,“我与世子本无交道。” 淳于焰气恨得牙根痒。 “我再问你一句,当真不过来,不理我?哪怕会因此错失什么,也在所不惜?” 冯蕴顿了顿,扬唇浅笑,“世子想说什么?” 淳于焰道:“齐方试题,难道你不想知道?” 这是他的杀手锏了。 冯十二最为现实,每每跟她打交道都是谈利益,只要好处给得够,她就会让步…… 淳于焰这么想着,心下略略松缓,笃定地看着冯蕴,等着她笑盈盈的服软,跟他重修旧好。 不料冯蕴理了理氅子,平静地道: “晋齐赌局与我何干?” 声音未落,她转过身,从小满手上拿过灯笼,大步回去。 “十二!冯十二!” 淳于焰始料不及,看着那风雨中越去越远的背影,几乎不敢相信。 “这是吃错药了不成?” 屈定在墙下仰头看着,低低叹了一声。 “世子可知,冯十二娘为何如此?” 淳于焰正值困惑,回头看一眼。 “你说。” 屈定道:“正因她看重世子啊。” 淳于焰冷冷一笑。 屈定又笑,“寻常人不讲情分,便不会生气。生气皆因有情啊。” 淳于焰斜眼剜他,唇角微勾。 “老东西,就你会骗!” 半夜里品书过来,语气里甚是担忧。 “大郎君还没有回来。女郎,可要想想办法……” 冯蕴还没有入睡,这会儿就坐在窗边,跟鳌崽一起看书。 闻声,她静坐片刻,直起身来。 “替我更衣。” 小满问:“女郎去找将军吗?” 冯蕴笑着道:“去翠屿。” 淳于焰:原来她生气是因为爱我。 冯蕴:…… 淳于焰:气氛都到这儿了,不如就承认了吧? 冯蕴:你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淳于焰:高,富,帅。 第266章 威逼利诱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6章威逼利诱北风呼啸,冯蕴的马车经过廊桥行径翠屿时,篷顶被刮得呼呼作响,而此刻的翠屿行宫里,温暖如春。 李桑若极爱享受,走到哪里衣食住行都十分讲究,务必精美,为了款待温行溯,就更是铺张。 在座的几位使臣皆是李氏一党,得李桑若授意,席间竞相说些溢赞之词。 美酒美食在桌,还有俏美佳人歌舞相伴,全无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酒到三巡,食到一半,几个人轮番敬酒后,就劝温行溯,赴明日晋齐算学之战。 温行溯端正地坐在席位上,宽衣大袖,温文尔雅,灯火映照下的脸,轮廓分明、俊朗温和如暖阳一般。 无论容貌、态度、举止,恭敬谦让,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不是温某不肯,实在非燕先生对手。班门弄斧,未免贻笑大方。” “看来温将军仍有顾虑。”李桑若双眼眯起,将温行溯从上到下打量,赏俊美郎君,喝酒的兴致都好了许多。 冯十二娘可恶…… 但她的兄长很招人喜欢。 端方君子,敦厚仁和,看着脾气就很好,这样的郎君懂得疼人…… 李桑若思绪游离,嘴上的话说到一半,便笑了起来。 “哀家当着诸位爱卿的面,为以前得罪的地方,向温将军赔罪。” 说罢举杯示意,一饮而尽,半是威慑半是笑。 “温将军饮下此盏,你我就冰释前嫌了。” 温行溯苦笑,声音温和有力。 “温某惶恐。殿下并无得罪温某的地方。” 李桑若莞尔一笑,“那温将军,请?” 满座衣冠,温行溯再不情愿,面对敬酒的临朝太后,也不便驳了她的面子。 “多谢殿下。”他以袖掩面,仰头饮下。 李桑若注意到他不曾称臣,语意也含糊,扬眉一笑。 “温将军真是血性丈夫。不知祖籍是哪里?” 温行溯拱手道:“江东温氏。” 李桑若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温将军如此君子风度,原来竟是江东温守正老先生的后人。” 温行溯:“殿下过誉。” 他始终淡淡的,清冷如涧下石,林中松,看似温和,其实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桑若笑了两声,看着他灯火下幽黑的双眼。 “温将军对投诚我大晋,可有怨言?” 温行溯当初为救冯蕴,让裴獗设计,亲手签下投诚书,抵赖是抵赖不过的,他笑了笑。 “温某不敢。” 李桑若步步紧逼。 “那就是温将军对代表大晋与齐比试,心有抵触?” 温行溯拱手以礼,再次致歉。 “放眼天下,算学之术,无人能及燕不息。温某才德浅薄,不敢丢了大晋的脸。” “哼!我看你呀,就是不肯,狡辩什么。”李桑若似有薄醉,脸颊绯红,目光迷离,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温行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我看温将军分明是身在晋营,仍然长着一颗齐心呐。” 温行溯让她不加掩饰的赤裸目光看得颇不自在,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殿下多虑了,温某与齐无私。” 李桑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杯盏,脸颊溢满了笑。 宋寿安之流,实在比不得温行溯呀…… 宋寿安看着老实,骨子里就是个贪婪的小人。而温行溯是个正人君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正人君子。 可李桑若就喜欢看正人君子撕开脸面不要,为邪性所惑的失态模样…… “哀家确实不敢全然信任温将军。想来,温将军对哀家也是如此。” 她说到这里,淡淡看一眼在座的韦铮。
“韦司主昨日不是说,截获两封从信州发出的通齐密报……” 韦铮眼皮一跳。 接触到李桑若的目光,心下亦是狂跳起来。 这个淫妇! 韦铮心里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是他爱慕多年的女子…… 他不愿如此侮辱,又实在找不到词来描述内心复杂的情绪。 一时间,面色微变,良久才拱手回应。 “禀太后,确有此事。” 李桑若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那可有找到嫌犯?” 韦铮垂着眼帘,“微臣正在查找渊源。” 李桑若眉目微敛,突然收起笑容,阴冷的目光扫向温行溯。 “那不如请温将军去内室小坐片刻,写几个字出来比对比对?” 室内突然鸦雀无声。 这是直接怀疑温行溯就是通敌的嫌犯了? 韦铮看一眼温行溯。 温行溯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深邃难辨。 韦铮慢慢起身。 “劳烦温将军跟我走一趟。” 温行溯抬起头来,微微笑问:“现在?” “现在。”韦铮行礼:“得罪了。” “无妨。”温行溯慢慢起身缓拂袍角,对韦铮还了个礼。 从头到尾,他表现得都极为淡然。 他知道,不论是好酒好菜的招呼,以歌舞美姬相邀,还是语含机锋地威迫利诱,都是手段。 这些晋人永远不会跟他一条心。 更不会真正把他当成自己人。 先礼后兵,说不服就动武,他预想到了。 然而,韦铮带他去的不是缇骑司的刑室,而是往厢房内院而去。 韦铮吩咐人去取笔墨,然后邀温行溯入座。 “温将军何必固执?你该知道,其实将军夫人,也希望晋方能赢这一局。” 温行溯面不改色,淡淡笑道:“温某不是不肯比试,是知道赢不了。何必丢人现眼?” 韦铮叹气,“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又何苦跟太后犟呢?” 温行溯笑了笑,没答。 韦铮也不逼,等仆从将笔墨拿来,他挽袖,亲自为温行溯磨墨,声音低下来。 “为何不先答应下来?即使真的输了,太后也怪不到温将军的头上,可严词拒绝太后,便是不妥了……” 温行溯眼皮微微抬起,“韦司主不也明知不妥,还是拒绝了?” 韦铮一噎。 尴尬地笑了两声。 “太后等下会过来,温将军还是做好准备吧……” 温行溯皱起眉头,正要回应,门外仆女便福身问安。 “太后殿下。” 李桑若缓缓走了进来,给韦铮一个褒赞的眼神,语气却不怎么好。 “温将军写好了吗?” 韦铮垂目:“正在写。” 自从没有了方福才,李桑若对韦铮确实亲厚了许多,那日他中药后跳入池塘受了寒,身子有些不好,还特地派陈禧给他送去了补品,让他好好养着…… 可谓恩宠有加。 温行溯只当没有看见他二人的眉眼官司,提笔写了几行字。 “太后,韦司主,请过目。” 李桑若示意韦铮,“拿去找人比对。” 韦铮应喏,瞄温行溯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结果未出前,还将温将军此间小坐,静候……” 李桑若花枝招展往那里一坐,见温行溯没有半分动容,又是冷冷一笑。 “温将军可知,一旦查出你与齐国互通有无,会是什么下场?” 第267章 争抢男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7章争抢男人温行溯望着这个站在大晋权力巅峰,却刚愎自用,残忍和狠毒的妇人,平静地道: “温某惭愧。若真查出什么,任凭太后处罚便是。” 李桑若笑了。 缇绮司未必还伪造不出来一封假信? 她要他有,他就必然会有。 “温将军是正人君子,大概想不到缇骑司查案都有些什么手段的……” 半醉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几乎不再掩藏内心的情绪,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与哀家作对,没有什么好处……温将军何不依了哀家?” 温行溯垂眸,“温某是燕先生学生,学生不如师,更不与师斗,太后何必为难于我?” 哼! 装着听不懂吗? 李桑若望着他笑,眼里泛起层层涟漪。 “大晋兵强马壮,也不是丢不起一个信州。当初怎么从齐人手里打下来的,今后还能怎么拿回来,端看哀家想要不想要罢了。便是丢了也不妨事,哀家方才话里的意思是……” 她拖着嗓音,轻慢地笑。 “温将军一表人才,要是因此小事便丢了性命,实在可惜……” 说到这里,她放低声音,像带着钩子似的,暗示温行溯,她说的“依从”,其实还有别的方式。 “温将军可明白哀家的心意?” 温行溯双唇紧抿着,一言不发,那模样看得李桑若兴味更浓。 她一甩罗袖,慢慢站起来,朝温行溯走过去…… 温行溯眼眸微垂,黑眸里幽深一片。 在他的靴子里,有一把匕首。 其实杀李桑若,他不需要武器,只是刀可以更方便做挟持的工具。 温行溯没有看李桑若,脑子里快速地推演着每种行动会带来的不同后果…… 凤纹绣鞋终于落入眼帘。 李桑若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饶有兴致地低下头来…… “温将军。” 温行溯抬头,目光一凛。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仆从的尖叫。 “平原县君,你不能进去。” “滚开!我有急事找舅母,怎么不能进去?” 濮阳漪态度蛮横,一个人气势汹汹的往里横冲直撞,要是哪个不长眼的侍卫想要上前阻拦,她也不躲不避,直接往人家的身上撞过去,侍卫吓得连连后退,生怕碰到她,伤到她,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濮阳漪靠着这耍贱的绝招,得以快速通行,径直闯入李桑若的房里,猛地推开门。 “舅母!” 一声厉喝,打断了李桑若。 也打断了温行溯的动作。 温行溯将手收回来,恢复了端坐的姿态,李桑若也直起了腰,冷冷转身看着闯进来的濮阳漪,目露凶光。 “大胆,擅闯哀家寝殿,你怎不知轻重?” 濮阳漪四顾一眼,蹙眉不解。 “寝殿?这是什么寝殿,这不是舅母让缇骑司审讯温将军的地方吗?” 李桑若让她噎住,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权力膨胀到一定程度,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便再也听不得反对的意见,但李桑若想到她的母亲长公主,自己的大姑子,也不得不按捺下脾气。 “不论这是何处,平原,都不是你该擅闯的地方。” 她垮着脸,摆出长辈的架子。 濮阳漪微微一笑,勾了勾唇角,“此次来信州,是舅母邀我同行,阿母才让我来陪伴舅母的,那我自然要陪在舅母左右……” 既然是陪伴,怎么能叫擅闯了呢? 她打小就蛮横,不遵礼法,自有一套歪理,李桑若私心里冷笑两声,表情平静下来。 “舅母在做正事,不是私事,无须你操心……” “可我找舅母,是为了私事呀。” 李桑若皱眉,“你先下去,回头再说。” 濮阳漪忸怩地瞟了温行溯一眼,“舅母,我很急的。” 李桑若定定地看着她,越发不耐烦,“说吧,什么事?” 濮阳漪目光羞涩,缓缓斜下去,落在温行溯的身上,咬着下唇犹豫片刻,突然当着他的面,朝李桑若跪了下来。 “请舅母成全。” 李桑若一惊,沉下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究竟何事,你说清楚。” 濮阳漪微微仰头,声音清澈而坚定: “实不相瞒,平原早就相中了温将军,欲与他成为夫妻,共度此生……” 李桑若始料不及,瞳孔微微一缩,就那般盯着濮阳漪,久久无声。 温行溯那张沉寂的脸,也终于有所动容,不解地望向濮阳漪。 濮阳漪轻绞衣角,继续道: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禀报家中长辈,便听到舅母将温将军召了过来,这才乱去心神,不管不顾闯入殿中……请舅母看在平原守寡多年,辛酸苦闷难了余生,好不容易才得见所爱,就放过温将军吧。” 意思是她先看上的,当舅母的,就不要跟晚辈抢男人了。 李桑若听得冷笑声声。
濮阳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难道其中没鬼? 她道:“小女儿心思,舅母谅解,这次便不责罚你了。下去吧,温将军涉嫌通敌卖国,缇骑司正在严查……” “舅母。”濮阳漪行了一礼,“平原自是不敢以儿女私情来为难舅母,但眼下晋齐和谈期,齐非敌,而且温将军本是齐人,是人皆有父老亲族,即便真有书信往来,也无非思亲,怎么就谈得上通敌卖国了?” 李桑若已经不耐烦再听她胡搅蛮缠了。 “平原,你先下去,不要插手国事。” 说不过就拿大帽子扣她。 濮阳漪往常是从不管这些事情的,也不敢在李桑若面前这么勇…… 但此刻,她也有点来了火气。 “舅母贵为太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苦跟平原相争?说出去,也难听,是不是?” “你说什么?”李桑若没想到她胆子大到直接挑明,冷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方才的话,哀家就可将你治罪。” “那舅母便这样做吧,将我和温将军一并治罪,如此,也算是了去了平原的一桩心事。” “你……”李桑若当然不敢将她治罪。 大长公主是整个皇室宗亲的权柄人物,只要这个天下还姓元,不姓李,那她便永远尊贵。 “你如此顽劣,就不怕我跟你母亲告状?” 濮阳漪慢慢起身,站起来走到李桑若的面前,深揖一礼。 “舅母不是在为了跟齐比试的事情发愁吗?若是平原有办法,帮舅母取胜明日之局呢?” 李桑若一怔,冷笑,“你?” 濮阳漪微微迟疑,“是。就凭我。” 比起收拾温行溯,第三局的取胜当然更为重要。 李桑若轻抬云袖淡淡相问,“平原有何良策?” 濮阳漪眼风微闪,看了温行溯一眼。 “我有条件。想要取胜,舅母也务必听我的……” - 风冷月寒。 温行溯从翠屿出来,一眼就看到冯蕴站在廊桥的另一头。已是凌晨,寂静的夜灯下,她披着厚厚的氅子,等在飞雪漫天的屋檐下,衣裙翻飞。 “大兄。” 冯蕴看到他,大步往外走,闯入飞雪中。 “腰腰……”温行溯喉头微哽,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捞入怀里。 在翠屿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后果。 最坏的一种,便是再也见不到阿蕴了。 当温软的女子落入怀里,那劫后余生的冲动,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将人拥得紧紧的,一点也不愿分开。 “腰腰,和议之后,你跟我走吧。” 冯蕴察觉到他身子紧绷,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轻笑着问。 “去哪里?” 温行溯:“远离朝堂,远离纷争。” 冯蕴笑了一下,眼眸微抬,看着温行溯深邃而疲惫的眼睛。 “大兄,这世上没有那样的地方。只要有人,就会有纷争,只要我们活着,就得受朝堂的管束……” 温行溯低头,看着她。 冯蕴又笑着道: “想要不被人控制,想要不因纷争烦恼,那就得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温行溯眉头冷凝,静静地盯着她风雪中的女子,刷白的脸,微笑的表情,如此柔软又如此坚韧。 “是大兄犯蠢了。” 温行溯一字一顿的说完,轻抚她的头发。 “要保护你,大兄便不能只是大兄。” 只有爱护的心,远远不够,要有爱护的力量,才能护得她周全。 冯蕴那一番话像是叩开温行溯心扉的一记重锤,重重落下来,突然便让他开了窍似的,眼神烁烁与她对视一眼,牵着她的手。 “走,我们回家。” 二人回到春酲馆,屏退众人,温行溯将冯蕴按在炉火边坐下,等她身子暖和了,这才温声相问: “平原县君是你找来的?” 冯蕴微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找了她没错。但她帮我,不是念着我的情,是因对大兄有情。” “那她说的那些话……” 想到濮阳漪忽如其来的表白,温行溯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也是腰腰教的?” 冯蕴交代濮阳漪怎么应付李桑若,也告诉她不同反应要有不同的应对,但她其实没有说这件事,因为她本身也不想用情感去绑架濮阳漪。 但温行溯没有说清楚,她便不知道指的是这个。 “是呀,大兄觉得如何?是不是呛得李太后哑口无言。” 温行溯盯着她的脸,久久才露出微笑。 “是。腰腰很是厉害,三言两句,便让太后无力招架。” 濮阳漪:说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争起男人来,我也是什么手段都敢上,什么人都不怕的,别说还没有拉上床,就算是拉上床了,我今晚也会给他拽下来…… 冯蕴:佩服佩服。 濮阳漪:那你就把你大兄许配给我吧? 温行溯:……求饶过! 第268章 一见如故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8章一见如故次日起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冯蕴睁开眼睛,就看到裴獗躺靠在床侧,挺得像块木头似的,吓得她哈欠都顿住了。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拉她的被子来盖一盖? 冯蕴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还有气! 这才放下心,蹑手蹑脚地起身,将被子搭在他身上,披衣出来问小满。 “将军何时来的?” 小满压着嗓子,“大郎君刚走不久,将军就来了。许是还在门外遇见了呢。” 温行溯是在冯蕴睡下后才走的。 她当时困得有点迷糊了,完全没有察觉到裴獗回来。 “让灶上烧点姜汤吧。一会将军醒来,灌他喝下。” 小满嘻嘻笑着,应声下去了。 冯蕴让大满侍候洗漱,再回去就撞上一双黝黑的眼睛。 “我吵醒你了?”冯蕴问。 “没有。”裴獗眼底清明一片,不像是欠觉的样子,拉开被子坐起来。 “几时了?” “还早。将军多睡一会。” “不睡了。” 裴獗看着她,声音里有着疲惫的沙哑。 “你为何起早?” 平常无事,她都会多睡片刻,不让人去吵她的…… 冯蕴笑道:“不是要去议馆看第三局比试吗?我自然要早起。”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 “今日就待在春酲馆吧。晋国赢不了,何须去看。” 冯蕴看着她冷肃的脸,心下微微一沉,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裴獗平常是不怎么干涉她的。 这么说,不会是无缘无故。 她道:“可我想去看看。” 两人对视片刻,裴獗冰霜似的面孔缓了下来。 “侍卫都带上,不可乱跑。” 冯蕴大喜,“属下领命!” 左仲、纪佑和叶闯等一干侍卫都在外次间。灶上煮了热腾腾的汤水,蒸了白面馒头,放了些小咸菜在桌上,一个个吃得满脸红光。 看到裴獗和冯蕴相携而出,众人齐声行礼,放下碗筷,就要走。 裴獗道:“不急这一时,你们用完再说。” 众人对视一眼,眼窝里都是笑。 “喏。” 他们就喜欢到夫人院子里来蹭饭,比营里的伙食好,有滋有味不说,将军也会格外地和善…… 用完早膳,小满笑盈盈端着个紫檀木托盘进来,双手捧到裴獗的面前。 “将军,喝汤。” 裴獗皱眉。 众侍卫也都呆了呆。 将军自持身体好,强壮,可是从来不爱喝这些玩意的。 “不用。”他果然如是说。 “喝。”冯蕴走过来,脸上挂着笑,“早上起来看你,都快要冻成冰坨子了。寒气入体,可不得了,亏肾。” 裴獗看她一眼。 冯蕴眨个眼,又再眨一下。 裴獗脸上的表情,莫名僵硬。 他都要被阳燥折腾死了,哪里会受一点寒就不行? “喝呀。专门为你准备的呢。” 冯蕴悠然带笑,嘴角轻扬着朝他走来。裴獗终是低下头去,咕噜噜全喝了个精光。 众侍卫很是呆愣。 冯蕴浑然不觉,又找了个毛料的围脖过来,套在他的脖子上。 “天冷,戴上。” 裴獗:…… 这一瞬间,他感觉在冯蕴的眼睛里,自己和鳌崽是没有区别的。 - 齐国使臣一行也早早赶到了议馆,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众人兴致勃勃,唯有萧呈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怒。 到议馆下了马车,看着四处严密的警戒,他低头问谢丛光。 “都安排好了?” 谢丛光道:“陛下放心,万无一失。” 萧呈嗯一声,没有多话。 防备晋军偷袭,防止和谈不成,对方突然发兵,今日双方其实都做足了准备。 萧呈身边的侍卫变多了,鸣泉镇外的齐军,也向前推进了三里路,反之,晋军也是如此,大部队严阵以待,几乎把议馆包围了起来…… 双方使臣见面,却嘘寒问暖,谈笑风生,却就像是过年走亲戚一样,半分都看不出紧张。 今日的比试,齐方胜券在握。 冯莹也一脸与有荣焉,带着仆女进议馆,脊背都比第一日挺直了些。 李桑若就站在那里,等着她。 “早就听说齐君的冯夫人,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冯莹头上戴着帷帽,脸都不大看得清楚,哪里看出来的天姿国色? 听到这话,她就知道李桑若话里还有话。 “太后过誉了。” 冯莹朝李桑若行了个礼,抬起头,微微浅笑,很是真诚,眼里甚至露出亮光来。 “来鸣泉三日,今日才有幸看清太后真容,这才叫真正的国色呢,芙蓉花不及,使我见之羞愧,形秽也……” 李桑若眉梢扬笑,“冯夫人真会夸人。长得好看,嘴也这么巧,怪不得讨齐君喜欢。” 冯莹应承下来,羞涩地一笑。 “这哪里是夸啊,我嘴笨,说不出太后姿容之万一。更何况,容貌只是外在,太后才情才是一绝呢,谁人可及……” 人都喜欢听好的,夸的。 李桑若和冯莹也没有例外。 两人互相说了些客套和恭维的话,竟很是投缘的样子,一见如故。 李桑若几乎下意识便将矛头指向了冯蕴。 “夫人这样好的美人儿,怎会有那样一个姐姐?” 冯莹尴尬地笑,“是不是长姊给太后添麻烦了?” “那倒也没有。”李桑若抬抬眼皮,“坐上哀家这个位置,谁还麻烦得了我?” 又一顿,瞥着冯莹笑道: “只是听说齐君有意把她接回去?替夫人感觉难受罢了。” 冯莹心惊肉跳,猜不出李桑若说这些的意图,含笑道: “夫主若有此意,妾也不便过问。我们家人,也都很想念长姊,要能阖家团圆,也是大幸。” 李桑若笑了一下,半真半假。 “那哀家便愿夫人,早日得偿所愿了?” “同祝太后殿下。” 两人会心一笑,各自离开。 冯莹问身边的仆女 李桑若看着那纤纤背影:“这位冯夫人倒是个温婉可人的,不知平原为何要说她十分狠绝……” 陈禧哪里懂这个? 他喏喏地应对着,小声道: “殿下可要把跟平原县君的计谋告诉唐先生?” 李桑若斜他一眼。 “哀家才是临朝太后。” 她要靠自己的本事力挽狂澜,赢回信州。 让裴獗,让父亲,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不想让唐少恭插手。 卯时至。 双方坐定。 齐方派出来比试的人,毫无疑问是燕不息。 而晋方递交的名单上所写,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阿州,阿州何人?” 听人问及,李桑若淡淡地勾了一下唇。 “平原县君府上的一个仆役。恰好跟先生习了几天算学,让他上阵一试。” 淳于焰默不作声。 室内却是一片哗然。 一个使臣甚至气得当面拍桌子。 “晋方是在侮辱燕先生吗?就算明知不敌,也不该派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仆奴上阵。” “对!这是对齐方的不尊重。” 晋使原本对李桑若要用一个仆从,很不情愿,可事到如今,只能破罐子破摔了。能气一气齐方,看他们暴跳如雷,也是赚了。 “岂有此理,这怎么就不尊重了?” “只准你们齐军用名不见经传的人来跟我们大将军比试,就不许我们随便拎一个仆从出来打压你们的燕先生?” 打压? 这词听着极为碍眼。 “好大的口气!” “口气大总比你们耍阴招,无耻下流要好吧?” “公平比试,我们怎么就耍阴招了?” “算学之题由你们出,怎么保证你们的燕先生,不会事先知晓题目,自己考自己,与监守自盗何异?” “胡说八道!题目是我们请客居云川的屈定先生所出。你们这是连云川世子也信不过了?” 晋使这才沉默。 淳于焰目光淡淡的,扫过双方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微微一笑。 “确有此事。” 他又道:“今日试题,全由云川屈定所出,全程由本世子监督,概不存在泄题一说,也没有人有那狗胆泄题。” 他说得清朗缓慢,却掷地有声。 齐方都夸世子守诺,以诚信为先,世子是值得信任的。 而晋方刚才说了很多怀疑的话,这会淳于焰出面,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场上安静下来。 淳于焰看一眼桌案上燃着的香,淡淡一笑。 “诸位都无异议,如此便开始吧。” 第269章 心理博弈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69章心理博弈晋国派出一个仆从参加第三局的比试,可谓惊世骇俗。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中坝场上,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料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干瘦少年。 面目平常,也不见什么少年天才的模样。 晋使都闭上眼睛,长吁短叹。 齐使倒是客气,嘴上说着英雄不问出身,眼里难掩笑意。 谁不愿意看到对手出丑呢? 锣声响。 比赛即将开始。 邢大郎从冯蕴身边走过,紧张得攥起了手指。 “夫人……” 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虽然跟冯蕴这阵子得到一些历练,可到底年岁尚小,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看着黑压压的禁军,还有两国使臣,对阵的还是当代有名的大儒名士,紧张不可避免。 “不要怕。”冯蕴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低垂着眸子,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交代了几句。 “去吧。不必慌。” 邢大郎紧张的身子松缓下来,连吸两口气,这才走到赛场。 对着齐方的燕不息,他深揖一礼。 “老先生,晚生邢州,请多指教。” 燕不息哼一声,没有搭理。 在他看来,晋方派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来跟他比试,分明就是明知干不过,心存侮辱之意。他没有当场发作,已是心胸宽广。 邢大郎没有因为燕不息的冷遇,就有什么情绪…… 因为人家本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他能在这里跟燕不息一较高下,已是托了女郎的福,哪里敢有异议…… “咚!” 锣声顿响。 淳于焰看一眼插在场边的香。 “第三局,开始。” 齐方所做壁垒,就是简单的竹篱围挡,约莫半人高,弯弯曲曲竖在中坝上,如同迷宫一般。 邢大郎和燕不息,各在一方,同时往中间走,每一个转角处有个小门,上面挂着火漆封缄的题目,需要先拆开看题,再将答案写下来。 每个关,有一个云川侍从等着,他们手上有题目正确答案。 答对了,便可以通关继续往前。 最后一个题结束,就可以拿到彩头。 许是邢大郎有些紧张,脑子里默默念着冯蕴教的那些口诀公式,没想到刚出来的题就将他难住了。 “沙岗河上有四座桥,三座高来一座低,昨年沙岗发了三次洪水,三座高桥被淹没三次,一座矮桥只淹没一次,这是为何?” 这似乎就不是算学题啊。 邢大郎急得额头冒汗,忍不住就往燕不息的那边看,下意识觉得这个题难不倒对方。 而他…… 见识不如燕不息,如果只是做账目的那种运算,他速度可以很快,但这种…… 邢大郎绞尽脑汁地想,越想越慌,脑子里一片空白,懊恼得很。 而另外一头的燕不息很快就通关了。 看着小少年还在原地踌躇,观战的人群议论纷纷。 “还有什么可说的?不会做喽。” “果然是个草包,冒充什么算学天才,这是想哄晋太后的奖赏吗?” “怎会生一个无知小儿来跟燕先生比试……” “贻笑大方。” 人群里的议论,隐隐入耳。 小满、大满,葛氏兄弟,几个人站在冯蕴的身侧,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来,很是替邢大郎担心。 濮阳漪看着李桑若变色的脸庞,也紧张得手心发汗,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这个事情是她在李太后面前拍着胸脯保证的,把邢大郎吹成算学天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说温将军在他面前都自叹不如…… 温行溯也当场表示了肯定。 谁能想到,他第一个关口就过不去? 她站在李桑若的身后,不停朝冯蕴递眼色。 可冯蕴没什么表情。 就好像全然没有看到场中的惊险。 濮阳漪忍不住了,偷偷跑过来,问冯蕴。 “夫人,这小子真的行吗?你可别诓我……” 这场比试关系重大,一不小心她就要成千古罪人。 要不是昨夜听到温行溯亲口认定邢大郎算学天分了得,她就算为男色所惑,也不敢下这么重的赌注。 “我想过他会输,但一个题都不会,这么输也着实太难看了。” “再等他片刻。”冯蕴没有看她,目光望着场上的邢大郎,清清淡淡的语气,好似没当什么事。 濮阳漪快愁死了。 那边,燕不息到了第五个壁垒关卡。 他似乎也被难住了…… “我知道了。”邢大郎突然高呼,“拿纸笔。” 有一个小厮是全程跟着他的,闻声奉上纸笔。 邢大郎激动得有些手抖,飞快地捉笔而书。 “高桥会在洪水退后,露出水面,因此会在下一场洪水来时,再一次被淹,故而淹了三次。矮桥在第一次被淹没后,一直处于水位之下,故而只淹一次。” 他这几个月来,书写突飞猛进,答案写得那是像模像样。 “过关。” 守关侍从一声高呼。 竹篱门应声而开。 邢大郎迫不及待地走进去,接着看下一题,有了解开第一个题目的思路,后面再遇上这种急转弯的题,就容易了。 第三题后,他渐入佳境。 他本就有算学天赋,又熟知冯蕴教的口诀和公式,懂得用数字来代替计算,遇上运算题,简直快如闪电,转眼就到了十五个关口。
而此刻,燕不息尚在第十个关口。 十五比十,场上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濮阳漪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然而,场上的邢大郎却停了下来,好像遇到困难,在回头频频张望。 濮阳漪又开始紧张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这是遇上什么难题了?” 冯蕴道:“二十个题目里,总会遇上他不会解的。” 濮阳漪一听愣住了。 “那如何是好?” 只要没到最后一刻,没有拿下彩头,前面算得再快都没有用,都不算胜利。 她突然问冯蕴:“你会吗?阿蕴?” 情急之下,称呼都变了,变得亲近了许多。 冯蕴挑了一下眉梢,“我要看到题,兴许会。” 濮阳漪愣住。 又是意外又是佩服。 “你真的会?” 冯蕴勾了勾唇,对濮阳漪道:“你去告诉李太后,许我一品国夫人尊位,我可以帮着解题。” 李桑若这会儿的心情,跟濮阳漪也差不多,起起落落。 最初以为受到了濮阳漪的愚弄,气恨得想杀人。 眼看邢大郎崭露头角,再到超越燕不息,她疑惑尽除,脸上的得意都懒得掩饰。 “一个普通仆从就可以战胜齐国大儒,齐国所谓的名士高才,吹嘘而已……” 本以为胜局已定,谁料,邢大郎卡在第十五关,再无突破。 一直到燕不息追上来,同样到了十五关,开始解题,他仍然没有思路。 “舅母。”濮阳漪默默走过来,低低地道:“有件事,昨夜里事出紧张,没敢跟您说清楚。” 李桑若眉头一皱,盯着她。 “何事?” 濮阳漪吭吭哧哧,瞄向场中闯关的邢大郎。 “这个阿州,其实是冯十二娘的人……” “什么?”李桑若其实方才看到那少年跟冯蕴说话的时候,心下就有疑惑。 只不过,以为是男人从老的到小的都爱往狐狸精那里蹭罢了…… “平原,你好大的胆子。”李桑若盛怒之下,咬牙切齿,声线都变了,“怎可如此欺骗哀家?” 濮阳漪早想好了对策。 等她说完,立马低头认输。 “舅母,平原所为,全是为大晋着想。” 濮阳漪看一眼场上的邢大郎。 “舅母也看到了,阿州真的是个算学天才,十四岁的年纪,前面十五个关卡,都抢在燕不息之前完成……”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望李桑若。 “难道舅母会因为一点私怨,置国运于不顾吗?平原猜想,以舅母的气度,定然不会。这才斗胆,先斩后奏。” 李桑若眼前已是骑虎难下。 总不能因为邢大郎是冯蕴的人,就放弃比赛吧? 她压下心头的气,捏紧手绢。 “罢了,若他能胜这一局,哀家便不追究了……” 声音尚未落下,就听濮阳漪又弱弱地道。 “可是舅母,阿州好像被难住了……” 李桑若冷声。 “若他是个废物,哀家连你一起罚。” 濮阳漪咬了咬后牙槽,下面的话,很是难以出口。 在脑子里反复演练了几次,这才吐一口气。 “冯十二娘说,她有解题之法。” 李桑若不可置信,“她?” 濮阳漪点头,“冯十二娘自小就有神童之称,其母卢三娘更是当世有名的才女,许州冯氏也是百年世家……最紧要的是,这个阿州就是她的弟子,是冯十二娘亲手培养出来的。徒弟如此,师父能差到哪里去?” 李桑若又气又恨。 要是一开始没有给过她希望,说不定也就认下了输的命,可方才邢大郎的接连斩关,把她的好胜心高吊了起来。 大晋朝文武百姓看着她。 父亲看着她。 天下人都看着她…… 要是可以用一个仆从小儿赢下燕不息,自会美名远播,青史流传…… 还有,信州是裴獗打下来的。 要是从她手上丢失,裴獗会如何看她?会不会再生事端,导致无法收场? 李桑若太需要这次胜利了。 冯蕴把她的情绪吊到这个时候才发招,简直让她无法拒绝。 “哼!”李桑若看邢大朗仍在原处,燕不息却已通过第十五关,在做十六关的题了。 她内心焦灼,咬牙道: “好。那哀家再依你一次。” 濮阳漪眼皮跳了一下,“舅母,冯十二娘还有一个要求。” 还有要求? 李桑若冷笑。 “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说吧,什么要求……” 濮阳漪低头,低声。 “冯十二娘说,让舅母封她为一品国夫人……” 今天键盘触键有问题,太灵敏了太傻了,简直搞死我了……大家明天见。 冯蕴:妈,没有小剧场吗? 二锦:有点无话可说了…… 淳于焰:那就说说,什么时候也给我一点福利吧? 二锦:想什么好事,没名堂。 裴獗:我给岳母买键盘。 淳于焰:我买我买,我有钱。 敖七:阿舅,我替你拔刀!!! 第270章 力挽狂澜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70章力挽狂澜一品国夫人? 李桑若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把面前的茶水掀了。 “得寸进尺!这个骚狐狸,脸都不要了……” “舅母。”濮阳漪示意她慎言,又往场内看了一眼。 “时间不多了,舅母快下决断吧。” 李桑若哼声,“若是她做不到如何?” 濮阳漪道:“冯十二娘说,舅母可以拒绝。” 这就是要挟。 赤裸裸地要挟她。 一个贱妇,居然敢觊觎一品国夫人尊号…… 李桑若气恨得牙根发痒。 察觉唐少恭久未开口,想到他足智多谋,她回头问:“少恭叔以为如何?” 唐少恭面无表情,“太后殿下决断。” 从决定让邢大郎上场,她就没有让唐少恭插手,故意避开他,不想让他抢功。 显然,唐少恭也不想帮她擦屁股,难题都还给她了。 李桑若其实很清楚轻重缓急,知道眼下该如何权衡,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好个不要脸的冯十二娘!” 濮阳漪突然一声惊呼。 “燕不息又解一题!” 李桑若松开紧咬的牙帮,终是一闭眼,“准!哀家许她!” 濮阳漪大喜。 于是众人看到有奉笔小厮过去,回来就走到冯蕴的面前。 冯蕴仔细看上面邢大郎写的试题。 “上元佳节,王二郎替父亲布花灯。灯有九盏,共排十行,每三盏须在一条笔直线上,请绘图示意,王二郎该如何布灯?” 邢大郎很擅长计算,这种题目对他有些难度。 冯蕴笑了一下,迅速拿笔画了一个五星形状的示意图,交给奉笔小厮。 整个中坝上,注意力全在场中,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冯蕴这边。 这时,燕不息已然走到第十七个关卡,眼看胜利在望,齐方屏气凝神,每个人脸上都隐含喜色,只等那决定性的一刻。 冯家几口都在现场。 不仅冯莹在,两个小的冯贞、冯梁也都在。 小孩子控制不住情绪,眼看燕不息快胜利了,欢喜得差点就要跳起来。 “赢!赢!” “齐国必赢!” 陈夫人摸着冯梁的脑袋,教孩子。 “阿梁要好好跟着先生读书,可知道?你看,燕先生本事大,走到哪里都受人推崇,无人不敬……” 冯梁是被家里惯坏了的,人小,但胆大。 他不顺着母亲,扬起脸便叫。 “儿子以为,那个仆从更为厉害呢。” 陈夫人垮下脸来。 “胡说八道!他在十五关等多久了,他马上就要输了。” “可是他只有十四岁,燕先生已经那么老了,欺负小孩子谁不行啊?” 冯梁说话全然不知收敛,吼叫的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见了。 陈夫人尴尬得直想堵他的嘴。 冯敬廷轻咳一声,突然道:“说来,十二娘当年比他更小的时候,就会算学了……” 陈夫人沉下脸,哼声。 “她那么有本事,为何不自己上场跟燕先生一决高下,要找一个黄毛小儿出场?” 冯敬廷觉得眉心生痛,轻轻按了按。 “夫人说得是。” 陈氏哼声,瞥一眼戴着帷幔默不作声的冯莹,又扬起一脸的慈母笑。 “要说算学,我们阿莹小时候不也常被先生夸赞,说将来她做了主母掌家,谁也别想骗得了她去……” 做主母掌家学的那些,如何能跟场上试题相比? 冯敬廷眉梢一跳,赔着笑。 “那是,那是,何人能跟阿莹相比?” 陈夫人这才松缓了面容,有些不解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十二娘虽不如阿莹,可好歹是许州冯氏的家学里教出来的,怎么也比一个仆从好上许多。看来她呀,和晋廷仍不是一条心……” “阿母!”冯贞突然拉了拉陈夫人的衣裙,示意她看。 “晋国的仆从阿州,闯过十八关了。” 陈夫人的话被骤然打断,视线跟着看去。 燕不息仍在十七关。 邢大郎也赶到了十七关的关口。 他似乎再次被难住,低头写着什么。 紧接着,奉笔小厮便走回来,不找别人,独独去到冯蕴的跟前。 冯蕴低着头,片刻将纸放回奉笔小厮的托盘里…… 得到答案的邢大郎,闯过难住燕不息的十七关,继续往十八关出发。 “岂有此理!”
齐方两位使臣走到淳于焰的案前,拿起那面小铜锣敲了一下。 把全场的注意力都拉过来,他们大声道: “晋方作弊。” “帮着解题的人,是冯十二娘!” 人群哗然。 然而—— 听完齐使说原委,晋使对视一眼,都笑了。 敖政轻捋胡须,拱手笑道: “敢问贵使,今日比试的人,是燕先生和阿州,还是晋国和齐国?” 齐使冷笑一声,“自然是晋国和齐国。” 敖政又道:“既然是晋齐双方的比试,事先又不曾言明,只能一人下场,不可请场外的人支招。如何能称之为作弊耶?” 这位御史中丞可以在朝堂上舌灿莲花,力战群臣,嘴巴自然利索得很。 三言两语,他便挑出了比试规则里的漏洞,为己方找到了理由。 “强词夺理!” “你们就是强词夺理!” 两位齐使气得老脸通红。 敖政微微一笑,“贵使不服,大可以让燕先生也写出题目,供齐方人员参详。一个不够两个,甚至你们所有人一起讨论,我方都不会指责作弊。” 说出来全是道理。 仔细一想,哪里都是不讲理。 眼看几个齐使还要上前争论,萧呈出声。 “无须多言。继续吧。” 敖政远远朝萧呈揖了一礼。 “齐君海量。” 萧呈眸色晦暗,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冯蕴的身上。 她坐在角落,旁边全是高大的侍卫,几乎被人围在中间,挡住了所有的视角。不特别注意,都发现不了她。 萧呈微微拢一下袍角,叫来吉祥。 “问燕先生,十七关是何题目?” 吉祥怔了一下,“是。” 燕不息向来自负,轻易不会求助于人。 他没有打通十七关,也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题型复杂,有各类运算的混合,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得出结论。 因此,当他听到萧呈问是否需要相助时,当即摆手拒绝。 “不来打扰老夫计算,便是最好的相助。” 说罢埋下头,在纸上奋力演算。 燕不息沉浸在繁复的计算中,浑然忘却时间。 直到欢呼声直冲云霄,齐人在大声呼喊胜利,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在说什么?” 奉笔小厮垂着头,“回先生话,他们说,那个仆从阿州已通关二十,拿到彩头金算盘了。” “什么?你说什么?” “先生,晋方胜了。” “二十关全通了?” “通了。” 燕不息跌坐下去,瞪着一双混沌的老眼,拼命在纸上写写算算…… “燕先生,不用再算了。” 小厮再次提醒他,“晋方已然获胜。” “不可能!”燕不息打断,再重复一声不可能,摇摇头,继续写算。 “如此复杂的题目,便是最厉害的算学高手来了,也要花些时间才能得出答案,他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 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突然丢下笔,怒气冲冲地走出场去。 “一定是有人泄题。” 这位老先生是个倔脾气,受世人推崇甚高,根本接受不了失败,更不肯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十四岁的毛头小子。 他大步走到淳于焰的跟前,先行一礼,再流露出一脸的愤怒和不屑。 “老朽敢问淳于世子,是否有人提前泄题给晋方?” 这话问得全场俱静。 他的疑惑,其实也是很多人的疑惑。 淳于焰微微一笑,懒洋洋的。 “燕先生,本世子亲自监督,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世子,这些题,不是有点小聪明就能做的。无人泄题,他断无取胜可能。” 燕不息十分固执,一双眼睛瞪得宛若铜铃,最后将愤怒的目光,落在邢大郎的身上。 瘦不拉叽的少年郎,出身不好,一看就无家学底蕴。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在这样一个泾渭分明的时代,他能识得几个字,会一点算学已是奇迹,如何胜得过他? 燕不息咬牙,“这个仆从,一定提前知晓答案。” 声音未落,他转头面对萧呈,拱手深深行礼。 “臣有负陛下,但臣不肯认输。请陛下彻查舞弊,为臣做主。否则……” 他左右看了看,把牙一咬。 “臣只能撞死在议馆的门柱上,以死明志。” 第271章 飒飒生姿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71章飒飒生姿堂堂一个算学大师,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手下,还因此输掉了信州,若真相如此,燕不息是当真没脸活下去了。 他这种人,声誉重过性命。 说到激动处,老泪纵横,不肯认输。 “山外有山,楼外楼,强中自有强中手。燕先生,愿赌服输。”冯蕴突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狐皮氅子,小脸被毛领子衬着,看上去清丽秀气,但面色淡淡,随意一笑,便有锐气从眼风里跳出来,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飒飒生姿。 “燕先生不如与我当众比试一番,如何?” 燕不息方才专注解题,不知发生什么,这才反应过来,幕后主使是冯蕴。 可即使这样,他仍是不服。 邢大郎的算术能力,远超他的认知和想象,这个冯十二娘虽然聪慧过人,但那可不是普通的算术题目,知道解题之法也要花时间才能运算出来的,若不知答案,她凭什么那么快? “好。老夫就来试试你的斤两,有本事,你让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燕不息站了起来。 朝冯蕴拱了拱手,有些恼羞成怒。 “既然是冯家女郎喊话,老夫莫敢不从。淳于世子,有请屈先生,当场出题吧。” 屈定就在一侧旁观。 要不是昨夜,他亲眼看到冯十二娘拒绝了世子的“好意”,只怕他也要怀疑,冯十二娘和邢大郎是不是作弊了。 燕不息的猜疑,也是他的猜疑。 要知道,他出题的时候,可是把自己用来吹牛的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邢大郎这种小毛孩子,居然也可以做出那么多…… 尤其计算题。 他们快得不可思议。 屈定吭哧吭哧笑,看淳于焰一眼,拱手上前,目光全是试探。 “世子,这题,出是不出?” 淳于焰表情冷淡,唇角微微掀出一抹笑,音色淡淡。 “出。” 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冯十二娘,到底有什么本事。 也想看看他身边,到底谁是吃里扒外的蛀虫,让她给收买了…… 哼! 怪不得冯十二昨夜拒绝他。 原来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了题目。 淳于焰盯着冯蕴那张平静的脸,笑意不改。 “不过,这题不能由你出。” 屈定脚都迈出去了,冷不丁听到这话,缩了回来。 “世子……” 他想说点什么,看淳于焰双眼含笑,就知道不能再张嘴了。 “喏。”他躬身退下。 淳于焰慢条斯理地走到人前,大声道: “既然有人疑心云川舞弊泄题,那就由本世子和齐君共同来出题吧,一人五题,如何?” 周遭立时安静下来。 萧呈没有动。 仪态端正地稳坐着,在无数探究的目光里,轻声道: “好。有劳世子。” 淳于焰一言不发,轻拂风氅走到桌案前,当着众人的面,挽袖提笔,蘸墨而书。 萧呈脸色不变,也让人备上笔墨,一张雍容华贵的脸,淡然平和,完全看不出怒色,比起燕不息的歇斯底里,他的气度令人叹服。 鸦雀无声。 云川世子要亲自出题,且不说他水平如何,就看他随手写下的那些数目,就不是可以轻易背下来的。何况还有萧呈的五题压阵,双方都不可能作假。 淳于焰道:“一炷香内,谁的题目做得多,谁赢……” 计时的香点燃了。 十个题目,分别交到冯蕴和燕不息的手上。 燕不息一只手负在背后,胸有成竹地接过题目。 一看,老脸变色。 冯蕴也有些吃惊。 这……叫什么题? 屈定出的题,至少是有智慧的,需要动脑子的,淳于焰就不一样了,全是简单粗暴的大数字计算,混在名目古怪的题面里,很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当然,这难不倒冯蕴。 阿母教的计数方法,再大的数额都可以轻松应对,只是稍稍费点时间而已…… 但萧呈出的题,难度就大了许多。 全是需要动脑子考智商的东西。 燕不息这才稍稍满意,抬高下巴睥睨冯蕴。 “冯家女郎,请!” “燕先生,请。” 两人互相行礼,对坐下来。 燕不息的身侧,照常站着一个磨墨和递纸笔的小厮。 冯蕴没有让旁人来侍候,而是叫来邢大郎。 “你看着,学着,不懂可问。” 邢大郎喜滋滋地笑着,恭敬地低头。 “小人明白。” 于是,一个专心致志的算,一个专心致志的看,有不懂的地方,邢大郎出声请教,冯蕴还会停下来跟他细说。
他们全然没有比赛的紧张。 场内的人,看得惊讶莫名。 邢大郎方才大出风头。 哪个不说他是少年天才? 可就是这么一个算学天才,在冯蕴面前,仅仅只是仆奴之身…… 紧张的氛围里,世界仿佛静止。 没有人说话,只有笔落纸尖的沙沙声。 寒风拂来,冯蕴衣裙微微摆动,端坐时的姿容玉貌就如同一块绝世美玉,跟周围的人混为一体,又不同于周围的人,一笔一画,就那样温柔的,拨动了心弦。 不远处,人群里。 裴獗静静而立。 跟众人一样,看着万众瞩目中的女郎。 纪佑也看傻了眼,一动不动。 左仲却是眉头微拧,低声问: “将军,眼下怎么办?” 就在这场比试前,北雍军已然严阵以待,随时准备跟齐军翻脸,就等淳于焰宣布齐方获胜,信州归属齐国,就要动手了…… 谁能料到,突然间峰回路转,春暖花开。 居然是晋国赢了。 裴獗看着那个娇俏的人影,漆黑的眼里,有复杂的光芒,但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全体待命,不可轻举妄动。” 左仲应声,“喏。” 纪佑则是长松了一口气。 “夫人真是才女,居然把燕不息算趴下了,再要输了,那就得叫爹了……” 他这番话,是对裴獗说的,可场上太安静,他整个人都快膨胀了,半点都不懂得收敛,声音一大,听的人就多了去了。 齐方当即有人出声嗤笑。 “作弊赢的,算什么才女?” 纪佑看过去,是两个齐军侍卫。 “无知小儿,输了不服。我看你们也是缺爹管教。” 那两个侍卫恼羞成怒。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是不是缺爹,这样可怜,连算学是什么大概都没听过吧?要不要我勉为其难地收了你们……” “泼贼无耻!”那侍卫说着就拔刀,怒气冲冲地要发作,身边的人拉住他,但经起一激,双方侍卫都有些蠢蠢欲动。 原本就是敌对之师,轻易一句话就可以挑出怒火。 谁也不肯让谁,冲突随时都会发生…… “退下!” “都退下!” 两声低喝几乎同时响起。 是裴獗和萧呈。 他们对视一眼。 萧呈摆摆手,侍卫们往后退,脸上仍是不服气。 裴獗倒没什么动作,脸色平静,只有一句话。 “谁敢多嘴,割了他舌头。” “是。”众侍卫齐声应下。 方才吵吵嚷嚷的人群,顷刻歇火。 不仅晋军侍卫乖顺下来,就连齐军侍卫也都闭上了嘴巴。 显然,裴大将军是不愿有人干扰夫人做题…… 不仅如此,他还对夫人抱有极大的信心,认为夫人一定会赢,这才不许旁人多嘴多舌…… 护妻之心,昭然若揭。 李桑若的脸色,难看极了。 都说裴郎薄情寡义,谁知他会如此护着一个妇人…… 她只觉得胸腹间一阵气血乱窜,喉头腥气一冲,捂着胸口便站了起来,不待出比试结果,便匆匆下去。 而冯莹,帷帽半掩下的那张脸,说不出的怅然…… 从小到大,谁不说她比冯蕴强? 如今,冯蕴事事压她一头…… 在和议大事上,竟然也能大出风头。 冯蕴停下笔,抬头那一瞬,恰好看到李桑若青白着脸离席。 “齐君,太后殿下,淳于世子,我们夫人做完了。” “我们夫人做完了全部十道题目!” 邢大郎从木案上捧起答案。 他用“我们夫人”称呼冯蕴的时候,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骄傲。 当满场的人都惊讶朝他看来,他觉得自己十四年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光,比方才大汗淋漓地闯关壁垒,要快活多了。 明天二锦要去新加坡参加活动,29号回成都,出门在外会比较忙乱,又有两天奔波在路上,我尽量保证更新,如果有延误的情况,先在这里请罪了,莫要责怪。实在要怪就怪冯蕴,自己不出来演! 冯蕴:亲妈,真的是亲妈!天天给我安排试卷和作业,让我写不完的题,就不肯给我整点风花雪月,要点解药怎么就这么难…… 读友:请上解药,给她,给她! 淳于焰:我有,我有。 读友:你走开。 萧呈:我也有。 读友:你不配。 敖七:我其实也有,新鲜的…… 读友:请你舅死了的。 裴獗:???说好的爱男主呢? 第272章 冯蕴受封 “冯氏女郎做完了!?” “她为何这样快?” 一时间,议论声声。 其实,不止燕不息和齐使怀疑晋方作弊。 就连晋方私下也认为,是淳于焰向着冯蕴,偷偷泄露了题目。 现在冯蕴抢在燕不息之前,轻巧地就做完十道难题,几乎震惊了所有人。 中坝上久久哗然不止。 几个齐使更是交头接耳,有人直将矛头对着冯敬廷。 “冯公之女,如此能为,我等竟是不知也?” 冯敬廷生怕被人怀疑什么,连忙拱手告饶。 “此女已嫁人,不堪多说,不堪多说。” 冯敬廷性子软弱,便有人追着问: “冯公这是要与十二娘划清界限吗?” 又有人跟着说:“冯十二娘为晋出力,不知冯公做何想?” 总有人不想担责。 这次若失信州,这黑锅怎么都要甩出去的。朝堂上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冯敬廷应接不暇。 冯敬尧看过来,目露厉色。 “答案是对是错,犹未可知,你们慌什么?结果未出,便要窝里斗?” 他素有威仪,沉下脸来,周围声音就弱了。 有人打圆场:“不知燕先生如何?” 燕不息已经许久没有出声了,双眼圆瞪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冯蕴,嘴唇微微颤动,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淳于焰勾了勾唇,大袖一挥。 “请齐君来校答案。” 萧呈没有出声。 直到奉笔小厮捧着冯蕴的题纸,放在面前。 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终于露出异样。 不说淳于焰那些丢人现眼的题目需要花时间大量运算,就他出的那五道题,来自九龄先生,一个比一个难,绝非等闲可解。 冯蕴解完十题的时间,燕不息刚刚完成淳于焰给的五题而已。 萧呈沉静的面容,变幻莫测。 万众瞩目中,他平静开口。 “朕出的五题,答案全对。淳于世子的五题,请世子自行比对吧。” 淳于焰面不改色地示意屈定,“你去算。” 屈定嘴上应诺,心里直骂娘。 方才写得快活,现在自己都不想算了? 冯蕴眼眸淡淡扫了淳于焰一眼,没有说话。 安静了片刻,场上突然响起如雷般的欢呼声。 “恭喜将军夫人!” “恭喜大晋获胜!” “信州是晋国的啦,名正言顺。” 晋人喊得笃定。 就算淳于焰会作假。 那萧呈呢?他总不至于泄题给冯蕴,胳膊肘儿往外拐吧? 淳于焰扬了扬眉梢,面向四座。 “若是双方对结果都无异议,那第三局比试有效。” 顿了顿,又轻缓一笑,高声宣布。 “三局两胜,晋方获得彩头,信州及其属镇,归属于晋。” 燕不息老脸涨得通红,定定地看了冯蕴许久,突然转身,脚步踉踉跄跄地,往议馆柱头走去…… “老夫愧对陛下,愧对恩师,愧对列祖列宗。” “老夫……再无颜面苟活于世……” 他小声喃喃,如同疯魔。 有人尖呼不好。 萧呈连忙示意左右,“拦住他。” 几个侍卫领命冲出去,将燕不息拦下来。 他失声痛哭,挣扎着要去撞那大柱,自尽了事。 萧呈垂下眼眸,摆手,“抬下去。” “陛下,陛下啊……”燕不息被几个侍卫抬着四肢出了中坝,叫声久久盘旋。 方才有多狂,现在就有多惨。 邢大郎有些唏嘘。 他低声问冯蕴:“夫人,燕先生是沽名钓誉之辈吗?” 冯蕴不想错误引导他,闻声一笑。 “燕先生是饱学之士,有经纶之才学富五车,不算沽名钓誉。” “那……”邢大郎显然有些困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家夫人,全是崇拜之色,“若燕先生可称经世之才,夫人岂不是出神入化,无人可比?” “不。”冯蕴看着他,“你要记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登峰造极也不可骄傲自满,更何况,我只是掌握了比燕先生更多的技巧而已,算不得什么。” 邢大郎灵台一清,低头拱手。 “小人受教。” 燕不息的哭喊声,越去越远。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淳于焰唇角微勾,淡淡地笑着打破了僵局。 “胜负已分。然,晋太后仁德,允许齐使提一个要求,无关国事,情理之内,晋方不会拒绝。” 他眼神慢吞吞掠过冯蕴,落在萧呈的身上,直白而锐利。 “齐君,请吧?”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萧呈。 有晋太后的亲口承诺,这个时候,齐方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都是合理的。 晋方,齐方,冯家人,李桑若……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在此刻悬了起来。 要是萧呈出口就要冯蕴,该如何应对? 冯家人想阻止,李桑若却是恨不得把冯蕴塞出去。 她在想,要是萧呈提出来,她该如何应对?答应得太快,会得罪裴獗,甚至会逼得他当场翻脸…… 可如果不当场答应,又该如何逼他就范? “太后殿下!” 不等萧呈说话,场上突然响起冯蕴的声音。 清泠婉转,不辨喜怒,并没有因为力胜燕不息而沾沾自喜。身姿轻盈,却稳重端庄,浑然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不待李桑若回应,她上前对着晋方使团施了一礼。 “太后不是答应臣妇,若侥幸让晋方获胜,就封臣妇为一品国夫人吗?” 一言惊四座。 人群再次沸腾。 “一品国夫人?冯家女郎好敢开口。” “依她之才,未必当不起一品国夫人尊号?” 一阵阵议论,说得小声,可隐隐约约入耳,就像是对李桑若的讽刺。
她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冯蕴安静等待回答的模样,淡淡冷笑。 “我朝尚未有一品国夫人尊封,哀家还得与诸位臣公商议,再行定夺……” “太后殿下。”冯蕴微微一笑,深深揖礼,道:“言而有信,是以君子,晋文公因退兵而得城,曾子因戏子而杀猪,韩信因一诺奉恩人为母……殿下临朝摄政,代行国事,是天下人的榜样,怎可反复无常,言行不一呢?” 场上众人频频点头。 李桑若脸颊发烫,气血上涌,却是哑巴吃黄连,反驳不了。 偏生这时,濮阳漪走了出来,捅得一手好刀。 “太后殿下,夫人说得极是,太后的话便是晋国的脸面,怎么能说一套做一套,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又顿了顿,笑盈盈地仰首挺胸,大声道: “更何况,我大晋兵强马壮,国富民强,难道还封不起一个一品国夫人了?” 一品国夫人,这样的尊号,随着封赏要给的,少不得良田千亩,金银无数,布帛成堆…… 那不仅仅是一个尊号而已,还须得真金白银的。 李桑若喉头腥甜,静静地回视着濮阳漪。 “平原,你真给哀家长脸。” 濮阳漪就像没听出她的怒火,闻声欢喜,朝她长揖一礼。 “多谢殿下夸赞,平原受宠若惊!” 李桑若气得身子发颤,血液逆窜,一时心痛如绞,觉得腹中那块肉都好似有了反应似的,鼓动起来…… 她眼前发黑,手指抠着桌角,勉强稳住心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冯十二娘为晋国赢得胜利,理应如此。” 她骑虎难下了。 这个时候认下“一品国夫人”,至少可以为自己留点颜面―― 至少,她可以向天下人来证明,太后是有能力的,是她安排了冯蕴这个杀手锏来对付燕不息,是她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而不是冯蕴误打误撞赢得此局,与她的布局无关…… 罢了。 一个徒有虚品的一品国夫人不算什么。 千里良田万匹布,也不值当用名声去赌。 “冯十二娘听宣。”李桑若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慢慢抬高下巴,冷冷淡淡地看向冯蕴,几乎要咬坏了牙。 “大将军之妻冯氏,有杞梓之才,有妇好之德,有柔嘉肃雍之范,毓敏贤良,懿德垂芳,特授一品国夫人,待哀家还京,恭请圣旨,礼崇尊号,并行犒赏。” 声音不大,字字清晰。 冯蕴自始至终面带笑容地听完,然后行礼。 “臣妇多谢太后殿下恩赏。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是不可能千岁的。 冯蕴可以想象李桑若此刻有多恨,想撕了她的心都有,却拿她毫无办法…… 而且…… 得封一品国夫人的她,可不能刚刚封赏就被奉献出去“求和”,晋方还是胜利方呢,但凡萧呈要点脸,都不敢点名要大晋刚封的一品国夫人,但凡李桑若要点脸,也不敢再应承下来。 恭喜声此起彼伏。 长门众人有多么欢喜,就有人多么煎熬。 冯家人愕然看着这一幕,毫无心理准备地看着冯蕴受赏,一时不知该体面地道贺,还是该硬着头皮骂她“认贼为君,不知廉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不论是裴獗、淳于焰,还是萧呈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淳于焰浅笑看着,等这边尘埃落定,转头就看萧呈。 “齐君,该你了。” 方才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沉默片刻,萧呈淡淡开口。 “兹事体大,朕要跟臣公商议,再作决定。世子不如等我一日?” 淳于焰侧头跟晋使碰了碰,小声说了几句,转头应下。 “今日比试结束,明日签订正式国书,永结城下之盟。” 晋齐双方都没有意见。 侍卫仆从们护着自家主子,各自离席。 冯蕴也准备离开了。 临走,也没忘了吩咐邢大郎带走第三局的彩头――金算盘。 算盘当然不是全金打造,但是邢大郎这个小管家拿在手上,还是很合用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刚上回廊,就看到裴獗。 他身边只跟着左仲和纪佑,没有旁人,目光安静极了,黑漆漆的,似乎跳跃着火花。 冯蕴走到旁侧,行了一礼,轻声笑问,“给你长脸了吧。” 裴獗看着她,嗯声,“我晚些回来。” 专程等在这里说这个吗? 冯蕴有点不满,“你没有恭喜我。” 裴獗:“恭喜你,一品国夫人。” 冯蕴轻微摇头,笑了一声。“听不出高兴,那就是不高兴。将军不喜欢我出风头?” 裴獗低头看着她,个子高,显得那张俊脸格外严肃。 他是想说点什么的,可周围来去都有人,到底还是沉默了下来。 不说话,但展臂揽住她的腰,将人拉近几分,借着抬袖替她整理鬓发的机会,低头在她额际落下一吻。 “如此,满意了?” 冯蕴愕然。 是道德败坏还是肆无忌惮? 居然在众目睽睽下,亲了她一下? 她在人前,还是很端庄文静的好不好? 冯蕴的脸微微发烫,耳根都红了,裴獗倒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一眼身边忍不住低笑的纪佑,沉着脸道: “回营。” 冯蕴看着那大步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轻抚鬓发挂着笑,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人群外,萧呈站在回廊的那一端,静静地看着她。 宝宝们,今天六点起床赶灰机,实在有些来不及,就更这一章了,记在这里,回头补上。希望姐妹们不要介意…… 冯蕴:我不太满意。想要解药。 鳌崽:什么解药这么好吃,天天要。我不吃猫粮了,我要吃解药! 敖七:崽,别乱来,哥这就去给你抓鱼! 第273章 特殊符号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73章特殊符号齐帝行宫。 气氛无比凝滞。 原本胜券在握的比试,因为冯氏女郎的横插一刀,带来了颠覆性的结局。 此刻,以冯敬尧为首的众多齐使,聚在皇帝的书房里,提到冯蕴,俱是难堪。 传闻中的冯蕴,是一个性情木讷乖张,无德无才的女郎,很不讨人喜欢,在她阿母卢三娘亡故后,几乎淡出了这些大人物的视野,要不是有冯萧联姻,在场的人,可能都想不起她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郎,却在两国和议的关键时刻,突然出手帮晋国获胜,破坏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输局始料未及,不说燕不息接受不了,就连他们都接受不了。 如果没有第二场比试,他们会怀疑淳于焰作弊。 有了第二场比试…… 他们开始怀疑齐帝也作弊了。 燕不息气得在议馆撞柱,被侍卫强行抬回来,几十岁的人了,在行宫号啕大哭一场,很快又冷静下来。 一是面子上过不去。 二是他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当着众使臣的面,他质问萧呈。 “陛下可是为了要回冯十二娘,故意输的?” 燕不息德高望重。 旁人不敢说出口的话,他说了。 又拱了拱手上前,“陛下爱慕冯十二娘之心,有目共睹,非臣有意刁难,也不是输不起,是实在难以理解此事……” 萧呈没有生气。 莫说众臣会有置疑,若非他自己知道,只怕也会怀疑自己。 “朕说没有,诸位爱卿,信是不信?” 皇帝都压着火气解释了,不信能怎么说? 众使叹息,冯敬尧沉默了许久,这才出列,将一张演算纸呈了上来。 “这是臣想办法从晋方弄过来的,那个少年阿州比试时的演算纸。请陛下和诸公过目。” 萧呈看了片刻,眉头蹙起,又让吉祥拿下去,请齐使观看。 演算纸上写着怪异的符号,密密麻麻,但很是简洁,跟燕不息用的演算纸,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 众人大惊。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阿州是冯十二娘教出来的学生…… 冯十二娘,又是冯家人。 众人露出疑惑,纷纷看望冯敬尧。 “可来自冯氏家学?” 冯敬尧摇头,表示不知。 “那冯十二娘,是从何处学来这些骇人听闻的东西?“ 有使臣举起演算纸,对着天光反复查看。 “看上去很像是某种符咒……莫非是妖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就有人想到,冯蕴小时候的逸事。 “谢献将军当年之死……谢家军的全军覆没,可是出此这女郎之口?” 众使悚然色变。 相对而视,眼中惊忧不定。 冯敬尧道:“确有此事。” 当年,冯家因此差点将冯蕴当妖怪烧死…… 是她的母亲卢三娘,拼死救下了她。 冯敬尧思绪绵长,双眼里不知不觉浮出一层寒意。 “家门不幸,还请诸公海涵。” 众人客气地说了几句恭维话,没再揪住冯氏不放。 主位上的萧呈沉默许久都未开口,一张温雅矜贵的脸,略显苍白。 他给不出众人想要的答案,心下却很清楚,冯十二娘不再是那个怯弱柔软的美娇娘,而是一朵辛辣夺目的食人花。 让人将燕不息带回去,好好休养。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陛下。”冯敬尧打破了书房里尴尬的寂静,主动揽下责任,“失去信州城,是臣等失职,当务之际,还须得定下个章程来。” 萧呈目光冷淡,围视众人。 “是和,是打,诸位爱卿心下可有盘算?” 众臣面面相觑。 皇帝一句话抓住重点。 问题的关键又绕回来了。 是和,是打,是做出决定的核心。
冯敬尧见众臣窃窃,却都不肯承头拿出个主意来,心下冷哼,面上却波澜不显。 “臣以为,陛下刚刚登基,不宜大兴战事。且信州眼下由晋廷实控,若是要打,我方要付出的代价,远胜于晋。” 萧呈问:“那尚令书的意思,就是和了?” “以和为贵。” 冯敬尧一槌定音,其他人也不想打仗,就都附合。 萧呈想了想,又问:“那对于可向晋方提出的一个要求,诸位可有想法?” 冯敬尧的脸色比方才好看了一些。 “要求晋廷,免除战败的岁贡。” 有人提醒,“岁贡事关国政。不在可提要求之列。” 冯敬尧冷着脸扫他一眼。 “那孙公有何高见?” 孙士才也是扶萧呈上位的大功臣,很得萧呈信任。 他道:“除了借机替陛下要回嫡妻,臣想不出还有别的更有用的要求。” 冯敬尧听闻一声冷笑。 “区区一个女子,有什么用?” 孙士才回呛,“你一个大伯,如此轻视内侄女……旁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冯十二娘是你们冯家野生的呢。” 说罢,不管冯敬尧什么表情,朝萧呈拱手。 “陛下!得一贤妻,可固家府。得一名将,可定江山。得一良臣,可安社稷。冯十二娘之才,今日陛下和诸公有目共睹,陛下若得冯十二娘,是贤妻、是贤后,更是内助良臣,可使社稷危而复安啊。” “荒唐!”冯敬尧大声道:“我大齐的社稷,竟要系于一个妇人之手?” 孙士才不甘示弱。 “是人皆由妇人生养,尚书令如此轻视,是家中无母乎?” 这个孙士才,嘴巴也毒得厉害。 冯敬尧让他气得胃火飙升,又不得不佯装无事,一脸平静地跟他扳扯,举例说明利害。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要吵起来。 “够了!”萧呈突然发话,薄薄的唇片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是何人给你们的信心,让你们认为,我们要,人家就得给?诸公似乎忘了,她现在不是任由摆布的冯家女郎,是晋国大将军夫人,一品国夫人。” 众人齐齐噤声。 神态看上去,都有点尴尬。 冯敬尧或许有私心,才不想冯蕴回来。可帮腔孙士才说要把冯十二娘要回来的人,又何尝不是为了讨好皇帝? 萧呈神色略显疲惫:“强扭的瓜不甜。诸位还是再想想别的吧。” 说罢,他掌心按着桌案,慢慢地站起身来。 “朕有些乏了,回去歇息片刻。你们理出个章程,交给朕过目便是。” 看着皇帝苍白的脸,众臣齐声。 “臣遵旨。” 众臣离去。 萧呈却将冯敬尧叫到内殿。 “九龄先生,可在许州冯氏家学里任过西席?” 冯敬尧闻声拱一下手,“回陛下,不曾。” 萧呈凝眉道:“当今天下,能轻而易举胜过燕不息的,只有九龄先生了。” 正是因为这个怀疑,到了冯蕴与燕不息比试的阶段,他特地出了几道当年九龄先生留下的疑难算学。 不料冯蕴仍然无一错处的给出了答案。 “陛下。”冯敬尧知晓萧呈在怀疑什么,叹息一声:“今日之事,臣也是如鲠在喉。” 说罢,他朝萧呈长揖一礼。 “冯氏养出这等不孝女,让大齐痛失信州,臣身为家主,责无旁贷啊。” 萧呈摆了摆手。 尽管方才以孙士才为首的几个,话里话外意有所指。但他留冯敬尧下来,并不是为了追究责任。 “冯公回想一下,十二娘可是从小就有算学天份?” 冯敬尧摇摇头,姿态放得很低,“她三岁时,太傅夸她神童,无非是比别人多识得几个字,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客气客气,是别人以讹传讹,当了真。” 萧呈眉头微扬。 “朕好奇的是那些符语,到底是何用意?” 皇帝的困惑,也是冯敬尧的困惑。 “惭愧惭愧。等舍弟从信州回来,或可见分晓。” 第274章 厚颜无敌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74章厚颜无敌冯蕴的欣喜,好像比所有人都慢了半拍,一直回到春酲馆,大家的喜悦都平复了,她才突然爆发,看着冲出来迎接的鳌崽,猛地奔跑过来,用力将它抱住。 “鳌崽,姐姐赢了。” “赢了,赢了!” 鳌崽近来养冬膘,长了许多肉,她都快要抱不起来了,于是双双倒在那张木榻上,鳌崽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快乐,翻着肚皮,脑袋不住往她身上拱…… 整个春酲院,充斥在喜悦中,从上到下都亢奋得很,冯蕴特地吩咐灶上多做几个菜,庆贺一下。 仆从跟着主子闹腾得慌,冯蕴却慢慢安静下来。 她带着鳌崽,泡一盏清茶坐在窗边懒榻上,低头抚摸鳌崽的背毛,安静得有些可怕。 小满和大满对视一眼。 “夫人,为何不悦?” “嗯?”冯蕴意外地抬头,微微抿唇一乐,“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想点事情,你们下去吧,把门关上,无须管我。” 从前也有这样的时候。 在她们刚刚被冯敬廷送入晋军营房时,冯蕴便常常这样,有时候会一个人关起门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可等她将门打开的时候,又恢复了原样。 仆女依序退下。 房门合上了。 冯蕴松一口气,低头将下颌抵住鳌崽的脑袋,低低地道:“鳌崽,你告诉姐姐,接下来,当如何是好?” 当事情循着前世轨迹走的时候,冯蕴会感觉到害怕,惶恐。可是,让事情全然与前世相反,这种不安也没有减少。 改变,意味着她可以借鉴的东西越来越少。 脑海里的记忆会变得无效,不说细微末节的改变,即使是关乎命运的大事,她也无法再按着经验去做出预判了…… 今日在议馆,看上去她风头无两,大获全胜。 可树秀于林风必催之。 晋齐两国,李桑若、萧呈,冯家,全然已将她视为眼中钉,她将自己推到众人面前,也就推到了敌人面前…… 往后风波必不会少…… 她正思量,院落里的欢笑声突然停下。 紧接着,就听到小满了犹犹豫豫的在门外喊她。 “夫人,门房来报,说府君,府君有急事求见……” 冯敬廷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小女儿冯贞和小儿子冯梁,拎了礼品,就像走亲戚似的,一脸是笑。 花厅里铺着浅灰色的地垫,冯蕴也是一身素衣,坐着饮茶,脚下趴着个大猫,并没有因为父亲来府去迎接。 冯敬廷走进去,看到冯蕴做着不动,表情当即凝滞。 训不是,骂不是,走也不是。 冯梁年岁小,没什么城府,看到冯蕴便叫了起来。 “长姊好生无礼,阿母说了,你是个没娘教的孩子,就是没有规矩……” 冯蕴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冯敬廷堵在喉咙的训斥终于有发作之地。 “阿梁,不得无礼!” 冯梁很叫真,被父亲骂了,眼圈当即便红了起来,眼泪包在眼珠子里,撅着小嘴巴,犟声道:“本来就是,长姊不敬阿父,不重孝道,就是野孩子……” 冯敬廷今日前来,本就是求和的,哪怕自己还没有开口,就让儿子把好感败尽,一时气恼,拖了他一把…… “没大没小,谁教得你这样……” 冯梁大哭起来,坐在地方直蹬腿。 “父亲打我,父亲打我,我要回去告诉阿母……” “他没有说错。”冯蕴终于开口,阻止了冯敬廷的借题发挥,声音淡淡的。 “小孩子有什么错呢?还不是大人怎么教,他便怎么听。” 冯敬廷老脸通红。 “是府里的家仆欠管教,常在小郎君面前胡说八道。” 冯蕴哼笑一声,并不在意此事。 淡淡的,看冯敬廷一眼。 “府君今日前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讲孝道吧?” 她没有请冯敬廷入座。 厅中仆女,也没有上前奉茶。 气氛极是尴尬。 冯敬廷不想站着说话,假装无视那些目光,轻咳一声,牵着两个孩子自己坐下去。 “安渡的事……”
“府君。”冯蕴沉下脸,“我不想提此事,你也无须愧疚。因为我现在过得很好。” 略显淡漠的声音,清悦柔色,跟以前并无不同,可就是无形中,好似添了些威仪。 冯敬廷不自觉的打量她。 这是老天给她,换了个女儿吗? 他叹口气,厚着脸皮道:“在鸣泉镇,为父看阿蕴气定神闲,大败燕先生,很是感慨……” 冯蕴一笑,“感慨什么?” 冯敬廷犹豫了片刻,才道:“你阿母是对的……” 冯蕴脸上挂着的笑容,顿时凝固,茶盏重重放下来,“不要提我阿母,你不配。” 冯敬廷如遭雷击。 这些年,父女再是不和,冯蕴也没有说过这样严重的话。 “府君。”不在外人面前,她懒得伪装,没有直呼其名已是隐忍,“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到底意欲何为,直说吧。” 冯敬廷道:“不是和议了吗?你也成婚了,阿父就在并州为官,来去不远,往后多走动……” 冯蕴冷冷一笑。 “不是这么简单吧?” 冯敬廷心里微微发怵。 以前只觉得这个女儿性子倔,有点野,不那么好管束,逼急了就沉默,木木纳纳,不会转弯,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霸道的一面。 凶起人来,不动声色却可以让人心惊胆战。 “那为父便直说了。”冯敬廷低头看了看冯贞和冯梁,“你弟妹的年岁,正是好学之时,可为父到了并州,他们跟过来,便不好就读家学,旁的人教导,为父不放心,不知阿蕴可否在闲时教一教弟妹,学算术……” 不止冯蕴,就连大满和小满都惊了。 敢情冯敬廷带着儿女过来,是想让女郎做免费的先生? 冯蕴看着两个小的,冯梁一脸不屑,很是瞧不上她这个长姊,冯贞年纪更小些,懵懵懂懂,一脸无辜的看着美丽的姐姐,并不了解大人话里话外的机锋。 “府君从来没有照过镜子吗?” 冯敬廷一时无言,“啊?” 冯蕴微笑,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锋一转,突然又同意了。 “要我来教也不是不可以,阿父把孩子留在这里。” “那怎么行?”冯敬廷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弟妹还小,离不得父母……” “那我也离不得夫君。”冯蕴说得一本正经,“安渡离并州那样远,我总不能跑到并州来教吧。” 冯敬廷当然不会把孩子留在她身边。 那不等同于留下人质? 他道:“你大伯父的意思是,请你过去小住三五月,等并州的家学建起来,有了合适的先生,你再回来。” 又道:“这么久没回家,你也不想念吗?回娘家小住数月,想来我那女婿,也不会介意才是?” 冯蕴双眼眯眼,冷冷发笑。 她那个大伯可比这个爹狠多了。 堂堂许州冯氏,怎会缺授业的西席? 是因她在鸣泉镇一鸣惊人,冯家终于看到她的价值,想把她弄回来?还是萧三想的歪招? “府君回吧。”冯蕴道:“我也不愿意与冯氏交恶,此事待我与夫主商量,容后再议。” 起初,冯蕴只是想有个安稳的所在,可免前世悲剧重演,但事情发展到如今,她心里很清楚,畏步不前,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她得想得更远,走得更稳。 与冯氏交恶,对她确实没有好处。 和议了,不用和好,但打个巴掌偶尔给个甜枣,让他们觉得她是可以争取,可以被说服的人,总比被他们当成敌人要好。 话不说满,留有余地。 冯敬廷兴冲冲地带着两个小的走了。 临行前,冯蕴让人从储物箱里取出两包茶叶。 “尝尝吧,这茶叫远恨绵绵。” 远恨绵绵。 冯敬廷咀嚼着四个字,觉得意境甚美,女儿有孝敬,虽然仍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也很开心的带走了。 冯蕴微微一笑。 远恨绵绵。 绵绵无绝…… “大满。”冯蕴侧目,“跟上去。” 大满与她对视一眼,“仆女明白。” 第275章 良夜旖旎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75章良夜旖旎大满从后门抄了捷径,在春酲院外的巷子里堵住冯敬廷。 “府君留步。” 冯敬廷撩帘子看到是大满,惊了惊。 他拉了拉懵然无知的小儿女,探出脖子左右张望一眼,这才问大满。 “你找我何事?” 大满见他惊惶戚戚的表情里,夹杂着明显的做贼心虚,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冯敬廷不是全然不知。 兴许他早就猜到了,她不是府里管事金志通的女儿,而是那个被她抛弃的可怜女伎阿伶跟他的亲生骨肉。 十二娘说得对,这是个表面衣冠楚楚,冠冕堂皇,其实懦弱无能的男人。他越不过自己的大哥,在许州冯氏没有地位,也惹不起陈夫人的娘家,畏惧颍川陈氏,夹着尾巴的他,偏偏还想做个人上人。 “府君。”大满朝他深揖一礼。 “上次姜叔来找仆女索要女郎的养颜方子金闺客,府君可知情?” 冯敬廷目光闪烁,“问这个做什么?” 大满不说话,缓缓行近马车,身姿窈窕,脸上一层薄薄的郁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犹豫半晌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劳烦府君交给夫人。” 冯敬廷看着她。 女子衣袖迎风微笑,清丽婉约,乍看那眉眼,与冯蕴确有三五分像。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站近些,我有话问你。” 大满闻声低头,表情木然地走近:“请府君吩咐!” 冯敬廷迟疑一下,这才皱着眉头打量她。 “你家女郎近来可有异常?” 大满意外地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迅速低下去。 “没有,仆女不曾察觉什么,女郎一应如常。” 冯敬廷犹豫片刻,慢吞吞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你来看看,上面是何符咒?” 大满看到上面写的数字,是女郎教邢大郎算学用的那种,心头惊跳一下,脸上只佯作无事,扯着嘴角笑了笑: “回府君话。这不是什么符咒,就是算学的数目简写。女郎说这样计算方便,庄子里好多人都学了,邢大郎学得最好就是了。” 冯敬廷眉梢扬起,琢磨她的话,“当真?” 大满深深一揖:“仆女不敢欺瞒府君大人。” “谅你也不敢。”冯敬廷说完,放下帘子,声音隔着一层传来,“去吧,学机灵点,别让你家女郎发现端倪。她眼下甚是敏锐,与往常大为不同,盯紧点。” 一时间,千百个念头在大满的脑海里纠缠,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车轮被车身压得发出喘喘的吱嘎声,车厢里传来冯梁和冯贞的打闹和嬉笑…… 他们在父亲的陪伴下,那么快活,那么肆意。 她鼻腔突然酸涩,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 这种滋味,又来了。 不公,不平,绝望无助,还有对未知的恐惧…… 片刻,她抹一下眼睛,掉头而去。 ~ 春酲馆的门房今日很忙。 刚送走冯敬廷爷仨,就有信州名流递上拜帖。 这些世家名士平常自视甚高,冯蕴单靠一个“将军夫人”的头衔,是不会让他们从内心里瞧得上的。但她在议馆一战成名,再是什么名士高人,也得高看她一眼。 当然,也有些人是为一探虚实。 他们不信冯家女郎掌握了惊世绝艳的算学能力。 来送请帖的人,大多都会附上一份礼单。 门房接下来交给冯蕴,全给拒了。 后来,门房一律不再过手,只客气地回应。 “夫人说了,近日身子不大好,怕过了病气给贵人。等来日病愈,再登门拜访。” 打发了这些闻名而来的雅士名流,冯蕴抱着鳌崽在屋子里躲清静,膝盖上放着书,手上握着笔,纸上写着她的规划。 排列整齐,一眼可见……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十分想念阿母。 卢三娘真的教过她很多东西。尽管她死得早,但幼年时期的潜移默化,对她的影响也很大,很多前世时顾着儿女情长淡忘了的事情,竟是都刻在骨子里,一件件捡起来,仍然受用无穷。 “在写什么?” 裴獗径直入内,将风氅取下,交给钱三牛。 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钱三牛应喏,躬身下去走了几步,不知是什么心理,突然回过头来,看一眼冯蕴和裴獗,说得认真。
“将军,小人看了一下那些题目,有好几个,小人也会做的……” 裴獗一怔。 冯蕴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早知你这么能,就不让阿州去了,换你上,也能给将军长长脸。” 钱三牛嘿嘿笑着,摸脑门。 “那我肯定是不如阿州那小子。他多机灵,小小年纪,都已经是副总管了。” 冯蕴瞥一眼裴獗,“这么说,你觉得侍候在将军身边,不是好差事?还是说,将军待你不好……” 裴獗绷紧了脊背,冷冷扫一眼过来,钱三牛更是吓得冷汗都下来了,赶紧作揖告饶。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随口一说,将军待小人好极了……小人愿意一辈子侍奉将军,绝无怨念。” 看他紧张成这样,冯蕴也不逗他了。 “下去吧,跟着将军,有你表现的机会……” 钱三牛这才松口气。 方才将军那一眼,他差点以为要原地受死。 - 裴獗对冯蕴庄子里的事情,一直是听之任之的,虽然会有斥候来报,但不涉安危,他从不干涉,也不多问。 因此,即使听说冯蕴让庄子里的仆从部曲都读书,学算术,也不以为然。 大家图个乐呵罢了,能学得了多少呢? 然而,今日邢大郎的表现惊到他了。 钱三牛方才的话,更让人意外。 这个时代崇尚有能力有知识的人,能写会算本就是世家子弟的专属,世家为了传承,也极爱藏私…… 冯蕴却毫无保留,是真的在传道授业。 裴獗看着她,倾身拨弄红炉木炭,纤细的手腕被衬得光洁如玉,无瑕至美,突然大步上前,从背后环住她,夺下那粗重的火钳子,怜惜的捏了捏她的手,“我来。” 冯蕴看他闷着头,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拨炭,炉火映在他英挺的脸上,他的呼吸落在脸颊,不说话,但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强劲有力,手臂、身体,给人一种踏实稳定的力量,格外心安。 她笑问:“将军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裴獗侧目望他一眼,黑眸深邃,“我?” “对呀。”冯蕴亲手替他倒了一杯暖手茶,笑盈盈地道:“三牛都可以短时间掌握技艺,将军更是不在话下。” 裴獗眉头皱了起来。 “罢了,你会算就行。” 反正他也不当家。 冯蕴笑意越深,“放心,简单着呢。将军一旦知晓技巧方法,保管学来很快。” 裴獗不是那么想学习,可拒绝的话在小娘子清灵动人的眼眸里,又默默咽了回去。 “好,闲下来再说。” 两人相视一眼。 突觉良夜缠绵,旖旎一片。 “将军……” “蕴娘……” 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下。 “你说。” “你说。” 再次异口同声,然后相对而视,冯蕴笑了起来。 “你说吧。” 裴獗伸手揽住她,眉目间有踌躇,看上去很是严肃。 “阿姊要带阿父来信州,说是见一见亲家。” 消息猝不及防。 冯蕴眼皮惊跳一下,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嘴里有些涩涩的,问他:“怎生这样突然?” 裴獗道:“适逢信州和议,战事结束,时机正好吧。” 冯蕴没有说话,裴獗看她笑容恍惚,不知又想到什么事情,再道一句。 “你无须害怕,有我在。” 冯蕴倒不是害怕。 她名声就那样,早做好被裴家厌弃的打算。 只是来得太快了,她没有准备,也不在计划之内。 毕竟两人的姻缘起初只是为了并州战事。 如今的走向,离前世越来越远了…… “那我,需得做些什么,才不会让将军为难?” 她迟疑着,认真地询问。 裴獗握紧她的手,小手在掌中,冰凉而柔软。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家没有规矩,新妇也无须规矩。” 冯蕴看他不似玩笑,笑了一声。 “那便由将军安排。” 小满已经备好了水在等候,看女郎和将军有说有笑,瞧着也欢喜,进来便问将军什么时候沐浴。 冯蕴打量一眼裴獗,脸颊突然隐隐发烫。 “将军累好些天了,洗洗早点歇了吧。” 第276章 不是君子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277章 莫敢不从 “狗东西!” 隔壁院里,听到世子在里头骂人,桑焦有那么一瞬,以为是在骂自己,等要上前请罪,才隐隐发现不对。 世子的声音不对。 克制,压抑,带着恼恨。 要是骂他,世子哪里需要这般? 直接砍杀了,只怕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桑焦心下惶惶,竖着耳朵听,里面许久再没有诅咒声了。 约莫等了两刻钟,世子才从里面出来。 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又带着一股冷戾之气,那眼风剜过来,仿若看到杀父仇人。 “去,叫屈定来。” 桑焦低下头,谨慎地回答。 “屈先生已在客堂坐了片刻,等着世子。” 屈定端坐着,看淳于焰沉着脸过来,心下顿时敲起了小鼓。 “屈定。” 一声低喝,屈定吓得赶紧起身。 “世子。” 淳于焰问:“你老实说来,那些题目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屈定哎哟一声,腾地站起身来,提起袍角走到淳于焰面前,深深拜下,“世子明察,仆虽爱财,但取之有道,世子没有交待的事情,仆不敢。” 淳于焰眯起眼睛,视线冷飕飕的。 “真不是你?” 屈定心里哀嚎不已。 分明是世子想做个顺水人情,没有把人情送出去,结果还怪别人漏题。 果然,长得好看的男子,都是傲骄。 “仆对天发誓。” 屈定举起手,咬了咬牙,说得更狠了几分。 “仆以全家性命起誓……” “罢了。”淳于焰寒着眸子坐下来,上下打量他,把屈定都看得不自在了,这才出声。 “那你题从何来?” 这…… 屈定心下有点惶恐。 他怕淳于焰问的正是这个。 不料,怕什么来什么。 长久在淳于焰跟前行走,为了获得信任,难免把牛皮越吹越大。 时间一长,人人都当他是世子门下食客,德才兼备,鬼谷子门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吹多了,自己都怕。 这次出题,淳于焰找到他,屈定只得硬着头皮上。 他倒也不是不懂算学,只是没有世人以为的那么精湛高才而已…… 要不是出了这事,打死他都不肯说出真相的。 然而兹事体大,尤其冯十二娘和那个叫邢州的小少年,轻而易举将名声在外的燕不息打得落花流水,这根本就不可能,中间肯定有问题。 问题还是从他这里出的…… 就不得不说实话了。 “题目有一半,是从书里看来的。” “书?”淳于焰抬了抬眉,冷笑,“什么书?” “一本叫《奇妙数学》的书。多年前偶得,其中题味算学很有意思,便记住了。”屈定接着道:“会不会是冯十二娘也机缘巧合,恰好看过那本书?” 淳于焰思忖片刻,“不像。” 他语气犹豫,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冯十二若无真本事,即使侥幸赢得胜利,后一轮我和萧呈出题,她也赢不了燕不息。” 屈定想想,也是,抹着额头冷汗,道:“要不然,世子找冯十二娘问问?” 淳于焰剜他一眼。 冯十二都不肯理他了,如何会告诉他个中真相? 他起身回屋,又命令桑焦。 “合上门,谁来找都不应。” - 云歇风住雨声残,冯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一般,遍体香汗。 静静地呼吸了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睛瞪裴獗,语气委屈极了。 “不是说好要怜惜我么,骗子。” 裴獗一声不吭。 一双黑瞳火苗闪烁,一看便知还没得满足。 冯蕴假装看不到,抬高下巴微张一下嘴,“渴。”
方受雨露的小娘子,脸若三月桃花,妩媚又艳丽,一个娇嗔像是扇到了人心里。 裴獗将放在榻边的水端过来,喂到她嘴边。 冯蕴也不客气,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又推开,裴獗安抚地啄了啄她的额头,盯着她看,这一刻的眼神变得无比柔软,“再吃点?我喂你。” 冯蕴的脸,唰地便红了。 方才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就那么哄着她,再吃点,再喂点…… 明明知道他现在说的是瓷杯里的水,可冯蕴就是难免胡思乱想,脸颊轻红,青鬓垂落,身子却下意识地往后缩。 “不要了,你喝。”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站起身来,将她没有喝完的水,仰起下巴一饮而尽。 他喝得很快,很急,喉结滚动出性感的棱角,腰腹的肌理随着他喝水的节奏,一张一弛如同呼吸…… 冯蕴下意识的抬手,在那肌肉上按了按,本是无心,可女郎温热的指腹好似带着召唤的抚触,裴獗眼神陡地暗沉,放下瓷杯一把薅住她的手,将人按在被衾里,微微弓起腰,视线烁烁看她。 “还敢招惹嗯?” 冯蕴娇面如染胭脂,摇摇头,刚要说话,裴獗已低下头,顺着她颈子往下轻啜慢揉,磨人得激起酥痒,一片火烧炙热,瞬间窜向四肢百骸…… 大脑一度空白,冯蕴本能地缠住他,滑腻腻地颤动,喉头无意识地冒出细碎的嗯咛,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直到男人低哑的喘息着再次引兵入城…… “裴狗,你故意的……”冯蕴耳窝发麻,整个人软得如一滩水,又是气恼他不知餍足,又是恨自己不争气。 “夫主。”裴獗纠正她,窄腰微微用力,急喘两声后撑起双臂,低头看着她,“是你勾引我的。” “恶人先告状!”冯蕴身上烫得仿佛要燃烧起来,拼着最后一点理智,用力去推他。 “不要了……明日还要早起。” 裴獗把着她的腰,不让动,低头看一眼,眼眸顿时猩红一片。 玉壶春露轻红透,柳腰无力掩香衾,温柔美人窝便是英雄埋骨处,他如何受得这样的刺激,轻磨慢沉,逼得她呼吸加快,灵魂都荡出了身躯,偏生又不得满足,仿似无数的蚂蚁在身上乱爬,终是败下阵来。 “裴狗,裴狗……当真可恶。” 骂声变了腔调,无半分威慑力,更似撒娇。 裴獗一手抚着她的后背,看她娇不受力的模样,重新吻上来,劲腰慢送。 - 次日,晋齐双方悉数到场。 盟约的签订,也比预想中顺利。 萧呈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如人预计那般让晋国“归还嫡妻”,而是要求晋方在和议后开放信州、安渡、万宁等三座临水城市,同时,齐国也放开并州和涪州三地,方便双方贸易往来。 “请晋太后斟酌应允。” 这个条件,令晋使意外。 李桑若更是不敢置信。 天大的好机会,他即使不要求归还冯蕴,也应该提出为难晋方,有利于齐方条件。 而现在这个条件…… 与其说这有利于齐方,不如说是双赢的同时,给了晋方极大的实惠。 李桑若盯着那个风华绝代的齐国君王,眼睛慢慢眯了下。 “齐君可思量好了?” 萧呈道:“这是朕与诸位臣公共同议定的结果,多年战乱,百业萧条,民生更是凋敝如此。眼下晋齐和议,正是重振信心的好时机,朕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一席话说得平静,却似惊涛骇浪,击在人心。 萧呈的大格局,便是晋使,也钦佩。 敖政第一个站起身来,朝他深揖一礼。 “齐君有此肚量,是天下百姓之福。” 萧呈神色淡定,“台主过誉了。” 目光又转向淳于焰,慢条斯理地道:“若是诸位都无异议,还请淳于世子做中签署和议协议。” 淳于焰嘴角轻挽,示意仆从抬上议书。 “莫敢不从。” 第278章 尽欢尽责 冯莹听打探消息的仆女说,萧呈没有向晋方讨要冯蕴,一时喜不自胜,憋了许久的身子突然就通泰了,带着仆女去更衣。 待她清清爽爽从更衣室出来,发现李桑若堵在门口,一张冷脸紧绷着,双眼黑不见底。 “关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她看着冯莹,但这句话却不是对冯莹说的,而是吩咐她背后的侍卫。 侍卫应诺下去,李桑若朝冯莹走近了两步,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冯夫人不是很想念你的长姊,盼着阖家团圆吗?怎不劝劝陛下,提出让长姊回国?” 冯莹到这时才明白,这疯女人堵在这里是来找麻烦的。 “太后息怒。”她温声而笑,不反驳李桑若,也不因她措辞的冷厉而生气,只委委屈屈地道:“我一个尚未封妃的夫人,在陛下面前何来脸面,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慢慢欠身,朝李桑若示弱行礼。 “阿莹的长姊也是个苦命女子,若有得罪太后之处,还盼太后谅解,长姊孤身在外,没有家人父母,难免会有行事不周之处。” 李桑若冷笑两声。 昨日见面,她暗示冯莹,劝萧呈把冯蕴弄回去,弄到她自己手上便可以随意搓圆捏扁。 冯莹当时说的那些话,她还以为这妇人是真的明白了,没有想到……她是个蠢货,竟然真的把冯蕴当亲姐姐。 “冯夫人果然是个纯善的。” 又懒洋洋走到窗边,望着走廊上几个粗莽武夫在大笑说话,眉头微微蹙了蹙,忽而又笑。 “孤身在外,没有家人父母……冯夫人倒是提醒哀家了。回不回去有什么打紧呢?” 说罢袖子微微一甩,她拉开门便要出去。 “殿下。”冯莹突然唤住她。 “有一事,不知殿下知不知情。” 李桑若扬眉回头,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冯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冯莹望着李桑若,露出一个担忧的表情,动作腼腼腆腆,声音含含糊糊,低低的,“有一件事情,本不欲告知殿下,可看殿下对裴将军拳拳真心,我与殿下又极是投缘,实在不忍相瞒……” 李桑若性子本就有些郁躁。 怀孕以后,脾性更是糟糕,听到这些转弯抹角的话,就觉得心烦。 “哀家的处境,冯夫人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事,能气着哀家?” 冯莹似乎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那阿莹便直说了。裴家备了礼,要来信州与我家人见面……唉,原本长姊的婚事,谁也没有当真,可裴家要把媳妇认下来,我家虽不忍长姊远嫁,适逢和议之机,也不敢拒绝。再说了,女婿贵为晋国大将军,也是门楣生光,听父亲和大伯昨夜商议,也是要备礼相迎的……” 话没有说完,李桑若已然变了脸色。 “你说这个给我,是何用意?” 冯莹突然苦笑一声,慢慢走近李桑若,看着她的眼睛,轻言软语道: “心疼长姊,再无法与心爱之人结合。也心疼殿下……跟阿莹一样,爱而不得。” 李桑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冷笑。 “哀家跟冯夫人可不一样。你如此懦弱、无能,怎配与哀家相提并论?” 冯莹垂眸,“太后殿下教训的是。可阿莹一个弱女子,不像太后手执大权,苟活而已,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只盼陛下多怜惜一二罢了。” 说罢又盈盈福身,“明日陛下宴请,长姊也会来。阿莹得回去准备准备,万不可给陛下丢脸。太后殿下,告辞。” 李桑若冷冰冰地看着她离去,慢慢甩袖。 “明日宴请,好得很。” 人都走了,更衣间里鸦雀无声。 好一会,只见一扇隔板被人从中推开。 里面走出一个绝美女郎,如水村碧树,含笑翩翩。 “自己修的房子就是这点好。” 知道里面所有的构造,也知道哪里可以藏人。 “女郎。”小满跟在她身后,天真地感慨。 “没想到冯夫人私底下,如此维护于你……” 冯蕴侧目望着她。 小满让她含笑的眼看得脊背都凉了下来。 “女郎,是,是小满说错了吗?” 冯蕴一脸清冷,“你没说错。她可真是维护我呢。” 小满哦了声,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对。 大满上前恭声道:“这两日看冯夫人都戴着帷帽,是脸还没有痊愈吗?”
小满惊讶,“那日女郎打得也不重啊。换我来打,她就出不得门了,好歹得在家躺上半月。” 大满瞪她一眼。 小满这才想到那天她不敢打冯莹的糗事,吐了吐舌头。 大满道:“不会叫的狗咬起人来,比会叫的厉害得多。” 冯蕴已走在前面,大满跟在她的身边。 小满歪头想了片刻,似懂非懂地跟了上去。 “明日齐君宴请,女郎当真要去吗?” 没有人回答她。 冯蕴的步子越走越快,大满也没有回头。 - 议书签订后,萧呈果然表示,明日在鸣泉镇设宴,邀晋方使臣和家眷一道,共贺两国盟约,永结百年之好。 晋方欣然应诺。 冯蕴回信州的路上,到处可见欢呼雀跃的人群。 长门的众人,也十分高兴。 两国通商,签订了贸易往来,对长门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利好。 凡是有码头和渡口的地方,地价都将会飙涨。 尤其是鸣泉镇。 那座议馆在和议后,将会成为大晋的商贸中心,又毗邻渡口,土地水涨船高,比和议前翻了十倍不止。 而冯蕴有数百亩便宜土地。 得到消息,邢大郎捶胸顿足懊恼不止。 “早知如此,就该把粮草都倒腾出来,全用来买地。” 当时兵荒马乱,无论是金银还是五铢钱,都大为贬值了,冯蕴把当初冯敬廷带不走的那一堆五铢钱都搬运过来,也只够买那些土地,但粮草布帛却是硬通货,要是当时愿意拿出一些来交换,可以购买更多…… 冯蕴听了这话,却极不赞同。 “凡事不可绝对。” 她又看过去,认真叮嘱邢大郎。 “你要记住了,无论何时,无论有多大的利益驱使,都不可拿出全副身家去赌。用闲钱和余钱,亏了也便亏了,身家性命,可轻易赌不得。” 这是和议成功了,且有了通商的协议。 要是和议中途发生意外,战争再次爆发呢? 那不就赔得倾家荡产?粮食才是乱世保命第一。 “没了粮草,我带着这么多人,落草为寇吗?” 邢大郎受教,羞愧不已,红着脸朝冯蕴行礼。 “小人谨记夫人教导,再不敢胡言乱语了。” 冯蕴望着他笑了一下,没有苛刻,还鼓励了几句,邢大郎这才兴冲冲地下去了。 小少年很有天分,脑子也活,冯蕴打算好好培养他。 大满走过来,福身相问:“明日齐君宴请,夫人要去吗?” 冯蕴没什么表情,“凭将军安排。” 什么时候这样听将军的话了? 大满嘴巴抿了抿,没有说话。 冯蕴瞟着他,待邢大郎走远,这才问。 “如何?” 大满背着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呈给冯蕴。 “陈夫人给我的。” 冯蕴没有急着拆信,而是盯着她看。 “何人给你的?” 大满立在身侧,听她冷漠得没有情绪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 “今日在议馆的时候,姜大偷偷塞给我的。” 大满的眼睛满是忧色,这一刻却无比的亮堂。 冯蕴笑了一下,目光晦暗地低头,拆开信纸,看了看内容便递给大满。 “阅后……即焚。” -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裴獗今日回来得很早,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匆匆来,匆匆去,而是留在春酲馆,同冯蕴一道用了夜食。 更让人惊奇的是,将军前脚进屋,纪佑后脚就带着几个侍卫,一人抱着一个箱笼,把将军的衣物和随身物品都搬了过来。 “夫人,将军的东西,放在哪里?” 小满笑盈盈地向冯蕴禀报。 大将军住过来,那左侍卫也能天天看到。 她整个人都快要乐疯了。 冯蕴扫她一眼,“先放在我屋里吧。” 裴獗的东西并不多,占用不了她多大的地方,他这个生活也简单,没有那么多奇怪的嗜好,对她的影响其实不大。 只是…… 她觉得此举怪怪的。 说好的假夫妻,只尽欢,不尽责呢? 二更稍晚些哈,今天有点手残,然后电信工作人员来弄网络,又要耽误一下。么么~ 第279章 极是艰难 仆女们正在收拾,外院有人来传,大郎君来了,还带了客人。 在信州,温行溯身边除了申屠炯、杨圻等兄弟,便只有北雍军破信州时,他从大牢里捞出来的那些人。 莫非是冯家人来了? 冯蕴想着,便叫满来,“替我补妆。” 她寻思不能在冯家人面前落了下乘,肯定要精精神神地见人。 裴獗听了,捞起辟雍剑便出门。 冯蕴看得诧异,“将军做什么去?” 裴獗:“练剑。” 冯蕴轻唔一声,没有管他,这人精力旺盛,去发泄发泄也是好的,免得晚上又来缠她。 一行人出现在春酲院,温行溯骑马,身边跟着辆马车,随从七八个,浩浩荡荡驶入院子。 - 冯蕴却在陈夫人走前,直接相问。 濮阳漪打量一眼周围。 我笑容浅淡而疏离,看是出是喜是怒。 女人却没些浑然忘你,一直吻到你喘是过气来,那才将人打横抱起,放在软榻下,平静纠缠。 裴獗在院子外练功。 是人都要成婚的,陈夫人那岁数也该成家了。 其实田香也是那么想的。 “怎么还是睡?”我问。 冯蕴笑道:“你有没收拾,全是兄以后布置的。” “腰腰……” 姚大夫眼白乍现,“可是我对你有没兴趣。弱扭的瓜是甜就算了,你想扭也扭是动啊……” 裴獗身子微微一僵,快快走近,看镜子外的你。 “我来看看你。” 田香莉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笑:“想看的人,也是跟你看啦。这只能看他喽。” “县君对你兄,仍没兴趣?” 马车帘子一撩,仆女相扶,佳人盈笑。 裴獗深深看你一眼,白眸深沉,带着明显的审视,却有没少问半个字,拿下换洗的衣裳便去了净房,也是唤钱八牛去侍候,自己洗一洗出来,冯蕴仍在妆镜后,愁眉是展的样子。 你是要你,而是要他,这种占没性的,带点恣意的情绪,让裴獗双眼浅浅眯了起来。 冯蕴娇浅地叫了一声,双手有力地垂上,是再抓扯我了,身下却烫得跟什么似的。 冯蕴微微抿唇一笑,高头饮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随口问: “阿蕴。”濮阳漪跟冯蕴熟悉起来,看到她在门口,瞟一眼温行溯就冲上来抱她。 灯火昏黄,视线渐渐模糊。 陈夫人抬起头来,双眼温柔。 那回我倒是很自觉,有须你催促便合下门找来了布条,也是怎么折腾你,便将早已偾张发狂的野兽放出丛林,山间戏水,密涧纠缠。 冯蕴飞起一眼,“他呢?” “这他过来,是会真是只是想要看看你吧?” 沉稳端方,儒雅风华,那温将军是久长在你的审美下,宅子陈设也合你心意。 又将双手环在我的腰下,仰头而视,“那是是怕他被李太前弱留吗?” 跟冯蕴熟了,姚大夫很敢。 门有没闩下。 那样一个女人,你没些唏嘘。 花溪长门院的邻居,姚儒夫,此人裴獗知道。 冯蕴回房,屋子外除了满和大满,有没旁人,鳌崽在炉火边趴着打盹,一身皮毛洗得干干净净,最近伙食改善,它坏似长了膘,健壮了,更显油光发亮。 田香看我沉着脸,身下也绷得厉害,朱唇一挽。 “慢坏了,就慢坏了。”裴獗高头安抚般吻你,额头浮汗,坏片刻才狠上心,在你大兽般高高的骂声外,一鼓作气…… 可是,准备是充分的苦果很慢便来了。 今夜的男郎格里情动,这温度坏似要将我融化其间,紧咬是放,我是自觉地抖了两上才克制住,一直到你仰着脖颈再次失神地尖叫,打我,骂我裴狗,那才压着你的手,十指紧扣,又欲又狠地疯狂给你。 你的叔公是太医令濮阳礼。 “让你娶妻。” 我走过去,“睡吧。” 我会保持暴躁,但是给冷量…… “随缘。” 你快快倾身,替陈夫人斟满冷茶。 透过一扇镂刻精湛的花窗,可见我挺拔的身影在夜色外朦胧隐约,辟雍剑在我手下仿佛活过来特别。一招招,一式式,如蛟龙出水,矫健而凛冽,人剑合一,充满了力量和美腑… 冯蕴分学地应着,听到我喘,抖得是成样子。 你的嗔骂让我堵在口腔,只剩哑哑的呜咽。 “夫妻有情恨更长,毁一生。” 姚大夫道:“温将军或许觉得女子以家国为重,情爱都是大事,但你是过来人,最是明白……” 冯蕴瞥她一眼,没有拆穿她的心思,笑嗔。 那表情,看得冯蕴微微掀唇,“你是想去,但如果是是为了见萧呈……” 裴獗侧头看着你,有没话,脸下却写着“难道是是”? “将军,你没一事相问……” 两个人了会儿话,陈夫人有没吱声。 姚大夫摇头,“谁知道呢?常看你作呕,脸色难看得很,是过……倒是不能问问你叔公,我给太前把脉的。”
姚大夫扯了扯嘴角,尴尬的一笑,是上去了。 “是用……”冯蕴踌躇着,没些心是在焉的样子。 裴獗退来的时候,冯蕴已洗坏坐在妆镜后,青丝微垂,寝衣半褪,你歪着头,侧着脸,在对镜检查脖子下的痕迹,整个人柔软得是可思议。 是没少多精力发泄是完? “怎么了?” “将军以为你想明日的宴请?” 姚大夫有没看我,在陈夫人回答后,一颗心怦怦乱跳,一直屏着呼吸,在我回答前,暗暗吐口浊气,觉得自己又行了——你是不是陈夫饶缘分吗? 又暗自咬了咬牙,直视着陈夫人。 “要他。” “是是是舒服?” 田香有没回头:“身子是舒服。” 裴獗垂眸,视线落在你颈上的红痕下,眼眶微微一冷,一把将人揽在身后,探了探额头,是见发烫,那才高上头看你眼睛。 陈夫人面色微变,眼神外浅浅掠过的忧郁,被姚大夫迅速地捕捉到,又迅速的消失,然前露出一个微笑,朝你礼貌地拱手。 可分学距离感太弱。 “兄是怎么想的?” “没解药就坏了。”你将头贴在我的脖子下,有什么力气的摩挲,见我是动,又生气的咬了一上。 坏郎君难找啊。 “他那人,怎么那样霸道?” 冯蕴愕然一怔,那才反应过来我的是什么。 田香呀一声,一副前知前觉的样子。 “你啊……”姚大夫到那外,顿了一上,语气添了些笑意,“吃好了东西,那两日身子很是是适,是愿意让人陪着,你便得了个舒服分学,是用成跟着你,看这张清水脸,坏似欠了你钱似的……” 冯蕴侧目,看这个逐渐消失在庭院外的影子,默默叹口气。 我坏似是知疲累。 她有什么可看的? “出行信州,你可记得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怎么,今日李太前有没让他相陪?” “哪外是适?可要让濮阳四来看看?” 一遍,又一遍。 “温某少谢平原县君提醒,已牢记于心。” “嗯……”我双眼赤红,确实让你烫得是校 满和大满随时可能退来…… 两个人笑笑,相携往里走,温行溯默不作声地跟上,一同入得花厅。 很娇气,咬人也是痛,裴獗却让你撩得受是了,安抚地亲了亲你,“等着。” 那让你变得没些沮丧。 再回来时,告诉我,“你吩咐人去安渡,临夜将田香莉接过来。” 裴獗看你装模作样,突然弯腰将人拉起,端起你的上巴,便用力吻上来。 起初,你还没些理智,很慢就软了身子,十指胡乱地穿过我的头发,是受控的重颤…… 我有没少什么,掉头出去。 不是濮阳漪又是谁? “早知是平原县君,就不打扮了。” “兄今日见到濮阳漪了?可是你他什么了?” “这宅子收拾得很是舒适,阿蕴他很没眼光……” 冯蕴话还有没完,没些是情愿,重重捶打我。 冯蕴靠下去,细想一上方才的大插曲,抚着鳌崽的毛,一边看书,一边思考。 裴獗激烈地道:“他想去便去,是用你拒绝。” “裴獗……他要死了,那么……” 今日田香莉也在鸣泉,冯蕴看到你把陈夫人叫走,看那脸色,母子俩又闹是愉慢了? 仆女奉茶上来,三人围坐慢饮。 冯蕴笑了一上,“太前殿上哪外是适?” 那次很是艰难,冯蕴浑身绷得直抖,眉头紧蹙着,是停打我。 陈夫人垂上双眸。 姚大夫看着静坐的陈夫人,心上微冷。 陈夫人又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去,眼外的情绪隐藏得很坏,“告辞”的时候,还朝姚大夫暴躁的笑了笑。 当我转身的时候,姚大夫看到这双眼一片冰热,比方才看着更为遥远…… 你走是入我的心。 在这潮水般的冲击外,冯蕴脑海外意识全有,只看到这一柄放在榻边的辟雍剑,冰热的银光外,似没有穷的力量,插在心下…… “你坏似……真的发烧了。” 冯蕴将我的神色都收入眼底。 坐了约莫盏茶的工夫,姚大夫便带人离去了。 “你不是没些心慌气短,别的有没什么。这阵子吃温行溯的药,觉着还是错,离开安渡,许久有找温行溯了,恐是犯了心病……” “崽……” 想想自己,再看兄,冯蕴真是觉得田香莉是兄的良配了。 陈夫人唇角微抿,“县君请讲。” 只是…… “温将军,你没一言是知当是当。” 但濮阳漪的性子,断断是会依着陈夫饶喜坏来,挑媳妇分学要挑世家男,对你和家族没利的…… 第280章 散乐百戏 竹河烟波渺渺,还寒时轻雾笼罩,乍看以为回到了江南水路。 船行渡口,平安跃下去,撑着伞回身,恭请萧呈。 “陛下。” 萧呈看他一眼,“你伤未愈,何不多休养几日?” 他侧目,看着吉祥,“你来。” 吉祥看一眼平安眼里的落寞,应嗒低头,躬身接过伞,撑在皇帝的头顶,保持着距离和恭敬的姿态,默默往前。 萧呈一身宽衣便袍,身姿笔挺,边走边问侍卫。 “斥候可有说她是什么病?” 胥持摇头,“侍卫营三更半夜快马出的城,径直前往安渡接人。倒是有人猜测,是夫人有喜……” 萧呈身子微微僵硬,顿一下,厉目回视。 “信州城有濮阳父子,如何用得着去安渡另请大夫?” 这中间定有什么不可示人的缘故。 胥持让皇帝一瞪,倒是突然开了窍。 “斥候说,是夫人指定的姚大夫……” 萧呈蹙眉:“阿蕴?” 她那个性子是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有什么事情能忍则忍,能让就让,就算真的伤风凉寒,也断断没有不让濮阳九和濮阳礼看病,专程去安渡请大夫的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萧呈想到什么似的,眉目微沉,突然握紧拳头…… 莫不是她真的有了身孕,不想被濮阳父子知道,进而受到李桑若的毒害,这才辗转找她自己熟悉的姚大夫? 想到这个可能,萧呈心下突然如有火烧。 上辈子的渠儿也是在三年后怀上的,这辈子竟是现在就要跟裴獗生孩子吗? 他加快脚步,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头顶的烟雨,吉祥撑着伞,放小跑都跟不上,不停唤“陛下”。 公孙炯和胥持也愣住。 “陛下,陛下,步辇在这里,这边……”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迦律圣僧是在松崖相候……” 萧呈好似没有听见,大步流星在凄风冷雨里奔走,不过转瞬,已湿了半幅衣襟…… - 姚儒是快天亮时才赶到信州的。 马车摇摇晃晃,差点去了他半条老命。 他进门的时候,濮阳九已经在里面了。 裴獗坐在木榻边,手圈着她,一言不发。冯蕴躺在被窝里,眼睛紧闭,双颊潮红,嘴唇却有些反常的发白。 小满唤了两声“夫人”,她都没有回应,吓得小姑娘红了眼睛。 裴獗也有些紧张,冷脸发寒。 “夫人到底何事?” 濮阳九是方才赶到的, 得知他另外从安渡叫了姚大夫,濮阳九心情不太愉快,不想多说,瞥一眼姚儒,想看他有怎么个说法。 不料,姚儒看一眼冯蕴,没有把脉便拱手回答。 “回将军话,夫人只是疲累,沉沉睡去,多休息片刻便好。” 濮阳九瞧他一眼,目光里已经少了轻视。 “夫人自诉心慌气短,我摸她脉象,寸脉沉,细弦,力弱。分明是肝气郁结,气血逆乱……” 姚儒朝他拱了拱手,微微一笑。 “公子切脉,可有察觉夫人寸关尺三部脉,圆滑,流利,气血充盈……” 濮阳九挑眉,“是又如何?” 姚儒道:“夫人这是癸水将至,身子不适,易疲乏。” 濮阳九笑道:“不切脉而知人疾,姚大夫了不起啊。” 姚儒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目光一变再变,显然是对他怀疑至极,轻轻一笑,温和地道: “这算不得什么本事,只因我为夫人问诊过,记得夫人的小日子。” 濮阳九哦一声,也在观察布衣素服的姚儒。只见他眉眼柔和,举止气度并非寻常民间赤脚所有,不由好奇。 “敢问先生师承何处?” 姚儒平静地回答:“家父。” 濮阳九笑了,“原来先生也是世代行医,祖上何处高就?” 姚儒不动声色地道:“走街串户,混一口饱饭,算不得高就。” 濮阳九不太相信,但人家把话堵死,再问就是不礼貌了。 他应一声,端正地冲姚儒抱拳。 “平城濮阳九,幸会先生。” 姚儒心下微微一惊,面带微笑地回礼。 “幸会濮阳公子。” 两人客套几句,齐齐行礼告辞。 濮阳九回家去了,姚儒则是被大满安排在客房住下,说等女郎醒来再要问诊的。 虽然姚大夫和濮阳九都说,冯蕴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忧事繁多,身子疲惫,又逢月事将至,这才亏了气血,睡得格外沉了,但他们不太放心。 裴獗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再说下去,罪魁祸首就是他了。 濮阳九和姚儒给他留了脸面而已。 他轻抚着冯蕴的睡颜,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双眼蜷绻许久,没有作声。 在她身上总是克制不住,自制力碰上她便崩溃…… “将军。”门外是左仲的轻咳声。 “翠屿派人来请,说今日齐君在鸣泉镇乐宴,请将军和夫人同去。” 裴獗皱了皱眉头,看着被子里昏睡不醒,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冯蕴,本想拒绝让她出席,可想想她昨夜的话,又咽了回去。 “知道了。” 等她醒来,自行定夺吧。 - 天亮时,烟雨散去,天气竟格外的晴朗。 阳光金灿灿的洒下来,大地如同新洗。 老天爷给了晋齐双方一个大礼。 议馆外街,门庭若市,各个店铺都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再远些的空地上,也有当地人支起的棚子和小摊,卖点小吃饮子,在冬日的暖阳下,卖力的吆喝。 一片欣欣向荣,山河大好。 冯蕴醒来后才知道濮阳九和姚儒都来看过她,然后一致诊断她是累得睡死过去,当时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獗呢?” 连名带姓的称呼,差点把小满吓一跳。 小满福了福身,“将军天不亮就出门了,说夫人醒来,差人告诉他。” “不用告诉他。让他去死。”冯蕴坐起身,嘶的一声,撑着自己的腰,缓了片刻才唤小满。 “扶我。” 小满弱弱地看她。 “女郎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今日要去鸣泉,还休息什么?”冯蕴的声音自带火气,那是让裴狗弄狠了又找不到正主的郁气。 小满不敢惹,扶她起身更衣,又道: “女郎今日的妆容要浓艳一些吧?” 这样才能遮住那满身的疲惫。 不料冯蕴断然拒绝,“不,今日的妆,要格外……病气一些。” 病气妆? 这对小满来说,有点难度。 她叫来大满,两个人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算把一个病气恹恹的西施美人扶上了马车。 冯蕴没有等裴獗回来,径直去了鸣泉镇。 她跟丛文田约好,今日要去看修建的制糖坊。 木制的工坊修建很快,但冯蕴要求高,这才耽误了日子。 她也不着急,明年才能正式投入生产,怎么样也要猫完这个冬,她叮嘱丛文田一些细节,慢慢悠悠乘马车回鸣泉的食肆。 阳光落在食肆门口的酒旗上,赤辣辣的一片,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南葵和柴缨却在门口张望,看到冯蕴便笑盈盈地招呼。 “快,夫人快来看。” 冯蕴四处看一眼,发现整条街的人都像她们一样张望。 “看什么?”她有些猜疑。 南葵道:“今日齐君宴请,有散乐百戏,大家正乐呢……” 散乐百戏,是南边盛行的,各种奇伎异服、舞狮杂耍,喷火顶灯和乐舞表演。 既称“百戏”,自是各种耍子都有。从宫廷到民间,无不热衷。 冯蕴看一眼众人的兴奋,没有多说什么,正要转身回屋,就听到街上在喊“来了来了”,她扭头,看到一辆辆平头车从议馆街驶过,上面拉的全是青布覆盖的道具,一群群表演的伎人,正送往议馆。 “听人说,齐君从天竺国请来了高僧,有很多了不得的本事。” “高僧可以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给众人看完,又能再长出来。” “还能把头砍下,再放回去……” “这算得什么,我在江南还看过大变活人呢,眼睛都不眨一下,眼前的人,就眼睁睁飞走了……” 人群里说得热切,争论声很大。 南葵嗤一声:“这些人真是,一个个说得好似他们亲眼看到似的。” 柴缨道:“一会子夫人赴宴,看到再回来与我们细说,不就知道是也不是了?” 冯蕴没有应声,目光投向议馆的方向,看着人群里有一个瘦长的人影。 唐少恭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无论站在哪里,人群再是欢笑热情,他的周围都阴沉沉的,好似裹了一层化不开的坚冰。 离宴席还早,这么早就来了? 冯蕴慵懒地换一个坐姿,淡淡地道:“拿我远恨绵绵来,泡上一盏。” 南葵和柴缨两个正在瞧热闹,并没有注意到别的,姜吟倒是细心,看冯蕴一眼,便道: “夫人今日气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不如妾为你煮一盅养生茶吧?” 冯蕴笑了一下,“也好。” 第281章 各怀鬼胎 天气晴朗,好似每个人都心情大好。 翠屿,李桑若仍在梳妆。 轻风拂过她略显苍白的面孔,她对着铜镜照了片刻,又指了指颧骨,“这里再上些胭脂,显气色。” 怀孕后吃不好,睡不好,心下焦躁,她瘦了,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的。 李桑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要妆容精致的,便是指甲上的丹寇,也容不得半分差错,妆娘很小心。 “世子送来的那只鹦鹉呢?” 太后突然问起,仆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在园子里养着。” 李桑若微微垂眸,“带到哀家跟前来。” 翠屿夜宴那天晚上,太后丢了脸面,连带着对淳于焰送来的鸟也不喜欢,这么多天都没有看它一眼,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仆女不敢多问,应声出去,很快将红嘴鹦鹉拎了过来。 李桑若并不去碰它,只看一眼,笑道: “活蹦乱跳的,是只灵巧的鸟儿,一会带去鸣泉吧。” 仆女看不透太后的心思,将鸟笼拎起放在门边,笼子外罩上一层黑布。 陈禧过来,说起鸣泉镇的事情,说齐帝准备的“百戏”,都有哪些好玩的东西,李桑若对南朝的东西,一概嗤之以鼻,对天竺高僧却有几分兴致。 “那哀家倒是要看仔细,他怎生个变法。” 陈禧笑着应是,李桑若多看他两眼,便想到了方福才。 在缇骑司关押了这么久,方福才至今不曾吐口说她半句不是。 李桑若救他的心,越发强烈。 于是他想到唐少恭,眉头一皱,问起陈禧。 陈禧道:“唐先生很早就去了鸣泉,说是今日人多眼杂,先看个明白。” 李桑若眸底微微一暗,掌心无意识地抚过小腹,想到唐少恭昨夜说的计划,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那你还不快去备车?哀家也想早些去,瞧瞧热闹呢。” 陈禧应声下去,尚未出门又听到李桑若唤他。 “等等!可有将军的消息?” 陈禧回头,一脸尬态地望着李桑若,欲言又止。 “狗奴才。”李桑若就厌弃他这股子憨傻,没有方福才半点聪明,“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小心哀家割了你的舌头。” 陈禧脊背发寒,吓得赶紧低头。 别人说割舌头可能是玩笑,太后是会认真的。 “小人得到消息,昨夜春酲馆请大夫,似是将军夫人有了身孕,将军大喜,今日一大早入营,便吩咐给将士加餐……” 他犹犹豫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吓得心脏怦怦乱跳。 然而,李桑若大抵是心情真的不错,没有发怒,也没有责怪,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满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有身孕啊,那真是要恭喜他了。” - 议馆的中坝靠南侧,搭了个戏台子。 当初冯蕴建筑的时候,就想到订盟后,议馆可以后续利用,眼下刚好就派上了用场。 盟约一订,难得放松。 十里八村的百姓都往这边涌来。 即使不能进场一看究竟,在外面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禁军又围了个里三层的外三层。 南葵、柴缨两个都十分好奇,冯蕴特地把她们和姜吟一并带上,加上随从共有十来个人。 裴獗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有气无力地坐在软椅上,把人吓一跳。 这小脸儿白的,没有半分血色,一副久病不愈的样子。 “怎么不在家休息?” 他语气没有责怪,冯蕴却故作不满,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两排羽睫轻颤着,眉头一蹙。 “将军不愿我去?” 裴獗看向她身侧的随从。 冷眼一瞥,众人齐刷刷低头。 裴獗安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冯蕴有点透不过气,抬起眼帘看他,撑着身子,“忘了给将军行礼……” 裴獗弯腰按住她的肩膀,双眼如炬。 “当真要去?” 四目相对。 天晴朗,他的眼睛很亮,站在光影里,好像可以看入她的心里。 静静地对视片刻,冯蕴保持微笑。 他掌心一松,“走吧。” - 中坝上百戏,被留空出来。周围的回廊都是观看区,议事大厅被布置成乐宴区,厢房里不时有歌姬舞姬穿梭,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十分和谐。 大殿里尚在备席,百戏已经快开始了。 冯家人来得早,带着冯贞、冯梁,还有冯敬尧的两个侍妾,在回廊下坐着,一家女眷看上去其乐融融。
其他使臣的家眷能来的,也都来了。 在这样的场合,陈夫人最是八面玲珑,看谁都眉开眼笑,谁不夸一句她的为人处世。 冯蕴和裴獗进了议厅便有仆从前来引领,男客女客分开来坐。裴獗看了冯蕴一眼,脚步迟疑,冯蕴朝他微微一笑。 “我去打个招呼。” 她说的是冯家人。 裴獗点头,看一眼叶闯,带着其他人走了。 叶闯和几个侍卫跟着冯蕴,南葵、柴缨、姜吟几个一起过去。 美姬们个个好看,出现在大众眼前,便引来无数的目光。 冯夫人不等冯蕴走近,就率先站了起来,笑着来迎。 “哎哟,我的心肝肉啊,母亲可总算是见到你了,这是怎么的,脸色这样差……” 声音未落,又望向冯蕴身后的几位美姬,略带不满地皱着眉头。 “这些都是将军的侍妾吧?你也真是,出门还带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作甚?没得污了自己的眼……” “夫人。”南葵看冯蕴不语,突然笑了一下,朝她行礼而拜,“我们不是将军的侍妾,我们是夫人的侍女……” 陈夫人脸色微沉,不太好看。 她方才故意说那么大声,就是想羞冯蕴的,没想到会被南葵呛回来。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冯蕴道:“我的人,还轮不到陈夫人指责。” 她笑了笑,又望向冯家那群人,“夫人在自家耍威风,不许父亲纳妾,对待大伯的侍妾,却殷勤得很呢?” 那两个侍妾很得冯敬尧喜欢。 就冯蕴所知,正是陈夫人送给大伯哥的。 “夫人还是管好自家吧,将军府的事,就不劳费心了。” 她看着陈夫人时,声音放得很低,缓缓淡淡的,语调不怎么严肃,口吻却十分冷厉。等众人眼睛看过来,却又一笑,盈盈弱弱的揽住冯夫人的胳膊,亲自把她送回座席,边走边咳。 “昨夜受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夫人,就不陪夫人多说了……” 说罢客气地行个礼,这才走向晋方家眷那一边。 谁看了不说她脾气好,端庄大方,有才有德? 她可是为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人物,一品国夫人的封赏圣旨虽然尚未下达,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几个妇人当即站起来,朝她行礼,口呼“国夫人”,很是恭敬。 冯蕴含笑示意,“大家坐,坐下说话,不要客气。” 妇人们都跟着笑,“夫人和善。” 冯蕴微笑不答,被引入前方正对戏台的中心位置。 陈夫人看得眼睛发红,暗自咬牙生恨。 今日的冯蕴已经不再是那个齐国献上的女俘了。 撇开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她也是晋国的一等贵妇,谁也越不过她去。 而她的女儿…… 想到冯莹,陈夫人就有点头痛,目光下意识地朝大满看了一眼。 大满原本垂着头,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往这边看来。 二人对视一眼,她微微点头,又迅速避开。 陈夫人心下踏实了。 小蹄子的亲娘攥在她手上,哪敢不听话? 再看一眼冯蕴那张白得纸片似的脸,她翘起唇角,手指无意识地跟着传来的乐器鼓点,敲打了两下…… “齐君驾到。” “晋太后驾到!” 两声吆喝,一前一后响起。 紧接着,就看到萧呈和李桑若一起出现。 两人互相行个礼,客气几句,并肩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仆从。 冯莹就走在萧呈的背后,不若李桑若那样张扬外露,而是温婉柔淑的模样,低着头,没有戴帷帽,远远看过去,脸上的妆好似格外的浓,两侧脸颊都涂得红彤彤的…… 这可不是冯家女郎的打扮。 看来是金闺客用上了? 冯蕴轻轻咳嗽一声,大满立刻反应过来,垂头在她面前斟茶。 “想不想救你母亲?”冯蕴问。 大满手有点抖,茶水溢了出来,“想,仆女想。” 冯蕴又问:“可想做冯家名正言顺的女郎?” 大满嗯一声,心跳得飞快,“想。” 冯蕴道:“那今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可情愿?” 大满低垂着头,不看别人,双眼盯着那茶汤,逐渐发热。 “情愿。” 今天是1月的最后一天,我们2月再见吧~ 冯蕴:要过年了,感谢姐姐妹妹们送的年礼。我也没什么答谢的,你们看看,我身边这些人,喜欢哪个,挑哪个吧? 第282章 谋害太后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82章谋害太后正主落座,百戏很快开始。 皮影、器乐,说唱,杂艺…… 有众使臣的家眷在,不缺捧场的人,不时传来快活的欢呼。 好戏一台接一台,很是热闹。 冯蕴正对的戏台棚子下,正在表演角抵戏。 两个精壮的汉子,赤着上身,腰间紧束长带,穿一条宽腿裤儿,脚上踏着翘头鞋,跨步而立,以两臂相搏,互相扑倒,厮斗,看上去极是悍勇矫健…… 他们嘴里嘶吼声不断,如同角逐的野兽,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那粗犷的喘息。 紧张,刺激。 场上女眷看得面红耳赤。 “啊!”一个汉子收紧腰腹,扑上去将另一个死死按住,压在身下,空气凝滞一瞬,便爆发出热烈的巴掌声。 冯蕴用手绢拭了拭嘴唇,“小满,更衣。” 她看得有些腻。 不是这些人表演得不好,而是她突然厌恶这些贵人的目光。 在他们眼里,这些表演的其实不是人,与街头耍猴人手上牵的猴子没有什么区别…… 她也做过猴子,不想再看了。 走过回廊,在更衣间的外面就看到唐少恭。 他很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专程在等她一样。 “将军夫人。” 冯蕴笑着走近,“唐先生找我有事?” 唐少恭道:“太后有请。不知夫人方不方便?” 冯蕴没有意外,很是自然地笑着说一声“荣幸”,便跟着唐少恭绕过了回廊。 人群全被百戏吸引,这里很安静。 四下无人,高高的屋檐挡住了天光,显得极是阴暗沉闷。 冯蕴等了片刻,才见李桑若带着两个仆女姗姗来迟,眼都不斜地从她身边走过去,淡淡地一指。 “我们上面说话。” 那里有一个瞭望台,是木质的,可以俯瞰议馆。 在上面说话,也可以避免别人听见,甚至可以恰到好处的避开人群的目光。 冯蕴亲自设计的,很清楚这里的构造。 她淡淡笑应,跟在李桑若后面,拾级而上。 随从都被留在瞭望台下,唐少恭也稳稳立在台阶口,台上只有她们二人。 李桑若看冯蕴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很是松弛的样子,冷不丁笑了声。 “冯氏。你若不是裴獗的女人,哀家会喜欢你,欣赏你。” 这里没有旁人,冯蕴也懒得做戏。 她直视李桑若,“所以呢?现在就只剩下嫉妒了吗?” 李桑若脸色微变,“哀家为何要嫉妒你?哀家有的,你没有。” 冯蕴温婉抿唇,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那是,太后殿下手执大权,坐拥天下,臣妇萤火之光,哪敢与日月争辉?” 她说得客气,眼里全是不屑。 李桑若见她如此,还真有几分佩服。 这天底下,大概没有几个人会像冯氏一样,在她面前还能这样落落大方…… 可惜。 她们必然是仇人。 “听说你有喜了。确有其事?”李桑若冷冷看着她,一直到冯蕴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这才扭着头去,淡淡地道: “你不该怀上他的孩子。” 冯蕴失笑,“太后说的是什么话?臣妇不该怀夫君的孩子,该去怀谁的?臣妇又不似太后那般尊贵,想跟谁生就跟谁生,宋寿安也好,韦铮也好,又或是缇骑司哪个得脸的儿郎,只要太后愿意,不管他们家里可有妻小,一律送到榻上承欢……” 李桑若目光扫过去,落在她的脸上,气得咬牙切齿。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就凭这番话,哀家便可以治你的罪。” 冯蕴连半分迟疑都没有,笑得坦然又妩媚。 “太后和我都不是三岁小儿,何必打哑谜?你要有办法治我的罪,早就治了。没有治罪,是你不想吗?直说了吧,你叫我过来,准备怎么把谋害太后的罪名落在我的头上?” 李桑若微微一愕,唇角轻勾。 “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原本还想等你看完百戏,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我们就……这样吧……” 声音未落,她眼风从冯蕴脸上厉厉扫过,突然变了脸色,整个人像受到惊吓似的,踉跄着后退几步,大声质问: “夫人这是做什么?” “想取哀家性命不成……啊……” 一声尖叫,李桑若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突然腿脚一软,从瞭望台的步梯上往下滚落。 尖叫声四起。 唐少恭带着的那一群宫人,飞快地扑过来,嘴里大声喊叫着,却不见他们阻止太后滚落的身躯,只有大满和小满飞身上前,将李桑若拦下。 “太后!”
叫喊声,惊动了远处的人群。 很快喧哗四起。 冯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看着这场闹剧。 李桑若仅仅只是滚了几个台阶而已,裙下便涌出鲜血,不仅如此,就连嘴唇都溢出血来,不过转瞬间,便污了身上的衣裙。 “快宣太医!” “太后受伤了!” 在众人大惊失色地叫喊声里,李桑若指着冯蕴。 “是……她……推我的。” “抓住她!快抓住她……”李桑若痛得撕心裂肺,那按着小腹忍痛的表情,满是疯狂和仇恨,伴着一行行流淌在脸上的眼泪,整个人癫狂如魔。 “韦铮呢,快来人……抓住她……送到缇骑司问审……” “问问她……问问她为何要谋害哀家……” 冯蕴漠然地看着她尴尬的表演,再看一眼大步朝这边而来的禁军,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裴獗快步走在叶闯等侍卫前面,没有看李桑若那边忙乱的众人,径直走到瞭望台,牵着冯蕴的手。 “还好吗?” “我很好。”冯蕴说。 裴獗眉头皱了皱,“你的手很冷。” “心更冷。”冯蕴想了想,侧目看着他,目光汇聚在他幽深的黑瞳里,眼睛里浮出几分探究,“她说,她怀了孩子,你的。” 裴獗问:“你信?” 冯蕴摇头:“不信。我告诉他,你不行。” 裴獗:…… 好似是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谢谢你。” “不用谢。方才是开玩笑的。”冯蕴看着李桑若被人抬入厢房,濮阳礼也拎着药箱匆匆而来,突然挽唇一笑,“但咱们的太后殿下可能真的有了呢。一个临朝太后,每天都要出现在人前,她要真怀有身子,找个机会落胎,以免落人口实,顺便拉我来做替罪羊,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她看着裴獗,“我猜,没有人会相信,太后会为了陷害我,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滚下台阶吧?” 裴獗安静地看着她。 “明知如此,你还是来了。” 冯蕴理一下衣袖,眼神很是锐利。 “太后相邀,我拒绝不了。” 她当然是可以拒绝的,但她没有。 裴獗紧紧抿嘴,看着她,“你准备如何收场?” 冯蕴笑了笑,“这话你该问李太后,是她挑起来的……” “但也是你想看到的。”裴獗双眼很亮,眸底却幽深得几乎不透光,“你把自己逼入绝境,是想看萧三如何行事,还是想看我为你大动兵戈?” 他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直白过。 冯蕴回视着那双眼。 这一刻,突然觉得裴獗从来不是五大三粗的人。 他早看透了一切。 “那你不高兴吗?”冯蕴问。 “你是我夫人。”裴獗蹙眉,看着她,“你便是我。” 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毁皆毁。 李桑若背后是大晋朝廷,她挑战的是世俗的权威。 冯蕴当然知道这一点,不然也不会这么做。 “可是她总想陷害我——你的夫人。我就算不应战,将军能忍吗?”冯蕴似笑非笑,扬了一下眉,“还是干脆沉默,为了维护太后的体面,为了皇室的权威,牺牲自己的女人。” 上辈子便是如此。 这辈子,她想听听裴獗怎么说。 “将军会把我交出去吗?” 她含着笑,云淡风轻,其实脸上看不出几分在乎的样子,一双杏眼却盈盈望他,如带秋波。 “走。”裴獗紧紧牵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慢慢走下瞭望台。 这个时候,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太后遇袭”的消息,传得很快。 有人说,太后和将军夫人发生争执,将军夫人一怒之下,将太后推下台阶。 如今太后已是昏迷不醒,恐有性命之忧…… 人群议论纷纷。 裴獗坦然牵着冯蕴,面对那些视线走下来。 禁军,缇骑司,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冯蕴挨着他的胳膊,原本走得很稳,可是经过李桑若留下的那一摊血迹的时候,只是看一眼,便没由来的一阵心悸,脑子眩晕般空白,下意识揪住裴獗的胳膊。 “蕴娘?”裴獗脸色一变,扶稳她,“怎么了?” “没事……”冯蕴今日的病态妆,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不要说推人了,风吹一下,她大概就会倒下去。 “将军快去看看太后要紧……” 说到这里,她眼里又满是担忧。 “姚大夫是伤科圣手,上次送到并州的伤药都是他制的,将军,快派人去请,让姚大夫来,救治太后……” 第283章 谁要逼宫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83章谁要逼宫姚大夫来的速度比冯蕴想象中快,她还坐在厢房木榻的褥子上饮着姜吟煮的养生茶,人就到了议馆。 冯蕴让小满唤他过来,屏退所有人,交待了几句,这才让叶闯带他过去。 晋太后出事,生死未卜,乐宴百戏都演不下去了。 没有了丝竹歌舞,没有了喧哗欢笑,整座议馆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 一群晋国使臣守在李桑若的厢房外面,不时走来走去。 齐国也派人来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在齐方面前,晋方守口如瓶,并不多说什么。可是当时发生的事情,吼得那样大声,哪里瞒得住人? 人群以讹传讹。 有人说将军夫人挟私报复。 有人说将军夫人身在晋营心在齐,刺杀太后。 甚至有人说,李太后重伤不治,要殁了…… 韦铮领着缇骑司的探子,询问了一下情况。 嘉福殿的随从,异口同声说:“是将军夫人将太后殿下推下瞭望台的……” 推人下台阶,那就是杀人的罪名。 她要杀的人,还是太后。 韦铮不能装着没听见,过来求见,吃了闭门羹。 左仲告诉他,“夫人受到惊吓,此时不肯见人。大将军说了,韦司主有事直接找他。” 韦铮还有什么听不出来的? 在纷争面前,裴獗选择了冯蕴,不惜跟太后和朝廷对抗。 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事态显然比上次在翠屿更严重。 有两国使臣在,还干系太后性命。 韦铮亲自去看了木阶上的鲜血,刺目的一摊,那可做不得假…… 李桑若再疯,也不至于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 他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认为是李桑若说了什么刺激冯蕴的话,这才导致她失手推人…… 但事情发展下去,就不再是推人的问题了。 禁军守在回廊,北雍军侍卫严阵以待,在议馆外,还有大批禁军和驻守的北雍军。 这气氛,紧张到空气里好似都带着硝烟味,稍一点火,就会炸开。 只怕是惊涛骇浪要来了。 韦铮拱手垂眸,“那让将军夫人先休息,韦某再行查证。” 外面不时传来的动静,冯蕴都听见了。 她看着裴獗,笑了下,“他走了。被将军吓走的。” 裴獗背对着她,立在窗前,脸上没有冯蕴那么轻松。 “我过去看看。”说完这句话,他原本准备往外走,似乎又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她,“送你的匕首呢?” “翦水吗?”冯蕴笑着撩开裙摆,从绑好的裤腿上抽出一把精巧的小刀。 正是裴獗当初送的那一把翦水。 “我极是钟爱的,自然要随身携带。”冯蕴笑一笑,又将它塞了回去,平静地看着裴獗道:“将军放心吧,我会顾好自己。” 裴獗双眼直视着她,片刻,抬手将她鬓发撩起,顺到耳后,然后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一手的温暖。 “杀过人吗?”他问。 冯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以前没有。” 也就是说,不排除以后会。 裴獗道:“我教你。” 两人四目相对而视。 只有短短的一瞬,却又无比漫长。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萧墙之变,血流成河。 “嗯。”冯蕴微微抿唇,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杀别人不一定行,杀自己我肯定行。” 裴獗脸色微沉,冷冷地看着她,“再是危险,都不要动那样的念头。你活着,我就会来救你。” 冯蕴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下。 “去吧,我会活得好好的。” “不许玩笑。”裴獗很严肃,凝视她,目光如坚冰刺芒,极是锐利。 冯蕴敛住笑容,点头,“我记下了。” 裴獗这才解开她的手,出门离去。冯蕴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但从他亲自将她从瞭望台上牵下来那一刻,她就知道,裴獗不会放开她,至少现在不会。 今生的轨迹,到底是不同了…… 那么,他眼下要面对的风浪就会比她要多得多。 李宗训不在信州,可他派来了唐少恭,使臣里不乏他的党羽。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妇人纷争,往大了说是“刺杀太后”,动摇国本…… 牵一发而动全身。 裴獗要是一意孤行地维护她,那便会为李党所不容。从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血溅议馆事小,接下去很有可能会引发无休无止的杀戮与内斗。 裴獗这是预判了风险,提前叮嘱她,可能会付出的代价。 有些路,一旦走了,再无回头。
- 李桑若的厢房外,姚儒立在那里没动。 裴獗刚到,叶闯便过来,小声耳语。 “不让进。” 裴獗眉头轻蹙,“何人不让进?” 叶闯回头,目光落在唐少恭身上。 不用说,一定是他在阻挠了。 裴獗冷冷看过去,“耽误了太后的救治,你担待得起吗?” “将军少安毋躁。” 唐少恭平静地看过来,好似并不为裴獗气势所吓。 “太医令正在为殿下看诊,暂时用不着这些江湖郎中……” 被人当面说江湖郎中,姚儒也不恼,只是微笑着拱了拱手。 裴獗冷哼,“唐少恭,你好大的胆子。” 这一声,气势凌人,把守门的禁军吓得绷紧了身子。 “你竟敢轻视救治了万千北雍军儿郎的姚大夫?让开!本将要面见太后,不然……” 众目睽睽下,他手抚剑柄,冷冷盯着唐少恭。 “本将怀疑你居心不良,有心逼宫!” 众使臣哗然。 僵持的局面,被裴獗的举动打破。 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大将军带着郎中,带着这么多兵卒前来,哪里是给太后看诊的,分明他才是来逼宫的。 唐少恭看着裴獗肃杀的面孔,一动也不动。 “将军恕罪,太后尚未苏醒,无法面见臣公……” “哼!”裴獗拔刀的速度快得,唐少恭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脖子便凉凉的,传来一阵刺痛。 “将军……”唐少恭深吸一口气,“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獗冷冷凝视,见他胸口起伏,紧张却没有自乱阵脚,摆手示意。 “你们退下。” 侍卫们往后退出十余步,唐少恭似乎仍觉得不够,走到一侧,才回身拱手,等裴獗走过来,这才静静抬头。 “将军带大夫前来,有何用意?” 裴獗盯着他,反问:“你不让大夫替太后问诊,又是何居心?” 两个人定定对视。 片刻,唐少恭才慢慢开口。 “看来将军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以裴獗的性子,没有想好不会如此大动干戈,非要给李桑若难堪。 “这么做,是为给夫人撑腰了?” 裴獗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你算老几?” 一个丞相府的食客,确实没有资格来质问他,唐少恭淡淡抿唇,阴沉沉的目光里露出一点笑来。 “仆不算什么,只是早年在谢献将军麾下,担任谘议参军,颇得信重。” 裴獗目光一凛,神色瞬间幽冷下来。 “为何投诚李宗训?” “将军不也做了晋廷的大将军?” 唐少恭轻描淡写地说完,垂下眸子,不与他对视。 “血海深仇未报,将军怎可为了一个女子而乱了方寸?” 他缓缓掠过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裴獗。 “将军可以伤害任何人,万不可伤害李太后。” - 等待是一件最为熬人的事。 厢房里四处静谧,冯蕴两盏参茶下肚,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葛广。”她叫来自己的人,“可有那边的消息?” 葛广迟疑一下,看了看窗外的侍卫和禁军,低低地道:“夫人,属下暂时出不去,但方才观望,没什么动静。想是太后尚未苏醒……” 没有动静? 冯蕴脑海里浮出裴獗离开时的样子。 迟疑一下,她起身拢了拢衣裳,叫上仆女。 “随我去更衣。” 出得门外,就被禁军挡住。 他们不敢听命抓走冯蕴,但也不肯让她离开,听说她要方便,径直去为她拎来一个恭桶。 “太后殿下没有旨令前,夫人不得离开这里。” 冯蕴一颗心骤然沉了下去。 她隐隐察觉到事情有了变故。 但选择了这条路,序幕已经拉开,早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李桑若宁肯用她自己的性命和肚子里的幼小生命来迫害她,那她再蛰伏和惧怕都没有什么用,只有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了…… 冯蕴轻捂肚子,勉强一笑。 “纪侍卫。” 纪佑正跟那群禁军横眉怒眼地对峙,闻声回头:“夫人。” 冯蕴脸色苍白,颤着声音道:“我身子极为不适,可否劳烦纪侍卫告知将军,请,请大夫前来……” 纪佑瞳孔一暗,“夫人稍等!” 第284章 怀疑什么 纪佑离去了,侍卫营的人仍旧守在厢房外,高大悍勇,尽责尽职,无论是禁军还是缇骑司,都无法踏入一步。 两方人马对峙的姿态,引发无数的猜想。 在等着纪佑传信的短短时间里,冯蕴的脑子千回百转,闪过无数个念头。好的,坏的,不同的结局,她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料跟着纪佑回来的人,不仅有姚大夫,还有濮阳礼,唯独没有裴獗。 “夫人。”大满低声唤她,“太医来了。” 冯蕴恍惚一瞬,“将军呢?” 大满看着濮阳礼,这位太医令神色略显踌躇,但字正腔圆,“太后殿下失血过多,尚在昏迷,众臣皆在室外守候。裴老将军又恰好赶到,大将军此刻走不开,令老夫前来为夫人问诊。” 裴老将军到了? 冯蕴沉吟一下,微笑着卷起衣袖。 “那有劳太医令了。” 濮阳礼坐下来,三根手指搭在冯蕴的脉腕上。 姚儒就立在一侧,没有出声。 片刻,濮阳礼就收回手,捋着胡须看了冯蕴一眼,不痛不痒地道:“夫人身子虚弱,肝郁脾虚,又耗损了心神,调理还需时日,急不得……” 冯蕴不知这句“急不得”有没有包含别的意思,但他在濮阳礼的脸上看不出恶意,倒是无意间发现了一丝隐忧。 他的儿子和裴獗走得近。 最怕裴獗跟朝廷翻脸的人,就是这位太医令啊。 冯蕴笑着谢过,又冷淡地询问。 “不知太后伤到何处?” 身为一个被软禁的嫌疑人,冯蕴是有立场问的。 濮阳礼明显犹豫了。 他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一时老脸发热,目光闪烁着避开,顾左右而言他。 “未伤及要害,多加休养,应无大碍。” 冯蕴并不肯就这样结束。 她蹙着眉头,状若关心。 “方才下台阶时,我观察过,那一团血污色泽暗红,出血量不小,殿下应当伤得极重才对?可我细想,木梯上并无尖刺,即便有所划伤,想来也不该流那样多的血,还是从裙下淌出……” 她盯着濮阳礼,风姿清艳,双眼颇有一种看透本质的清亮。 “那模样倒像是小产出血,但太后殿下寡居多年……” 她摇摇头,失笑,“是我胡说八道了。” 濮阳礼尴尬地垂眸,抖了抖袖子,朝冯蕴揖礼。 “夫人这边无事,老夫便先走一步了。” 冯蕴不留他,“太医令慢行。” 虽然濮阳礼什么都没说,可冯蕴已经全然明白了。 濮阳礼一走,姚儒便上前致歉,“姚某无能,没有帮到夫人。” “姚大夫客气了。”冯蕴看了看他。 “依你所见,太后可是小产出血?” 姚儒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冯蕴突觉浑身冰冷。 一个没有成形的孩儿,就那样在她的面前,在李桑若的肚子里,成为了她的母亲算计他人的牺牲品。 他是不幸的。他又是幸运的。 不用来这世间,看道理沦陷伦常颠倒。 “太后行此狠招,当真是想一箭双雕,要我的命啊。”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 此言一出,气氛压抑,神色俱是冷凝。 葛广望着冯蕴,道:“裴老将军来得很急,想是听说了什么,脸色很是难看,径直把大将军叫去了。” 姚儒证实,“方才小人在那边,也恰好看见。” 裴冲对大晋朝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允许裴獗胡作非为,尤其在他们眼里,裴獗行事大变,全是因为她这个狐狸精撺掇…… 呵!裴家人来得真不是时候。 几个人正在说话,厢房外面传来脚步声。 葛广看一眼,“夫人,禁军撤走了。” 冯蕴目光微微一闪,正琢磨是什么情况,叶闯就进来了。 他满脸喜色地告诉冯蕴。 “太后苏醒了,说方才望台上是一场误会,是她自己心悸紧张,不小心失足跌落,误会了夫人。” 误会?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设计陷害抹了过去。 冯蕴笑了。 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因为到了一定的地位,指鹿为马,颠倒是非,就不再是难事了。
叶闯的背后,还跟着小黄门陈禧,他身上捧着一个檀木托盘,里面放着一个锦绒盒子。 他双手呈上,毕恭毕敬地道: “殿下听说夫人受了惊吓,特地让小人送来两根百年老参,给夫人补补身子,还说方才一时急躁生了误会,万请夫人不要见怪,就当是给夫人赔礼道歉了。” 冯蕴缓缓一笑,“臣妇怎能怪罪太后殿下呢?” 陈禧不多说什么,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东西便告辞离去了。 “夫人。”大满轻声道:“眼下怎么是好?” 冯蕴轻轻一笑。 很显然,李太后不是那种心甘情愿作出让步的人。 除非,她不得不息事宁人,逼不得已。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她要是懂事,就该让这件事情揭过去。 但她不是那么懂事的人呢…… 冯蕴慢慢起身走到窗前,垂帘微撩,只见外面人来人往,一股幽凉的风,扑上脸颊,凉飕飕的。 “别急。” 她略略抬手,指尖轻轻按在绾起的鬓发上。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 太后苏醒,晋使专程去齐方,为耽误了乐宴告罪,就好像方才的“刺杀事件”没有发生过那般。 齐方自是恭贺。 乐宴的大菜早已备齐,歌舞乐器也都准备好了。消息一出,表演照旧进行,一场小插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冯蕴沐浴着回廊的灯火走出来,发现天色暗沉沉的,阳光已不见踪影,整个议馆都掌了灯,忽远忽近,氤氲一片。 她精神有些恍惚,周遭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就连小满的声音在耳边,也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远远地,萧呈站在回廊的那一端,看着她。 俊美高远的面孔,神色淡淡。 他似乎并不在意此时二人的处境,撩了撩袍角,便慢慢朝冯蕴走过来。 冯蕴没有动弹,与他对视。 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变了很多。 前世的萧三公子如天上流云,俊美却遥远,如谪仙一般不落凡尘。但此刻的他,贴近了人间烟火,有了人味。只是身为帝王,显得比旁人疏离很多,淡淡的,整个人都淡淡的,唇边却有一抹捕捉不清的笑痕…… 这一刻,冯蕴想了很多。 直到萧呈身上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飘入鼻端,这才发现风华绝代的萧三公子已在眼前。 “齐君。”她躬身行礼。 萧呈看着她,黑眸里泛起涟漪,好似温柔的眷恋。 “回齐国吧。他乡非故乡,他人非故人。” 冯蕴微微垂眸,满是嘲弄,却笑不出来,也没什么力气。 “看我的笑话,你是不是很开心?” 萧呈一袭宽衣锦袍,衣袂在寒风中微摆,平淡的一笑,好似听不出她的讽刺,低低地道:“你不肯跟我,便不用入宫。回冯家也好,独立门户也好,我都依你。” 冯蕴暗暗一惊,嗖地抬起头来。 这男人看着温和雅意,其实十分霸道自我,惯常只有别人依着他的,哪里来的服软一说? “你不用怀疑什么。”萧呈疲惫地一叹,“过几日我便要返回台城。我一走,你若留在晋国,从此再难相见……” 说到这里,他喉头一哽,眼生落寞。 “你我恩怨,暂且按下不表,你且要想好了,当真要远离故土,在晋国寄人篱下?” 冯蕴看着他,默然而立。 这张满是关怀的脸,清艳绝尘。 上辈子那时,当她在晋国受够冷遇和侮辱,乍然间听到来自故人的关怀,曾因这个人这些话而感动落泪…… 现在却再难相信了。 “齐君此言差矣。”冯蕴只是一笑,脸色温和,却字字如刀,“在鸣泉镇,即使我想,齐君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我,不引来裴獗震怒,不引发两国争端?” 萧呈站直身子,自上而下的俯视。 “只要阿蕴愿意,我自有办法。” “是吗?”冯蕴听出他语气里的笃定,在静寂到近乎窒息的氛围里,萧呈摒紧呼吸,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脸,等她一个回答。 冯蕴许久才慢慢启唇,“齐君若有心,不妨帮点小忙?” 第285章 以牙还牙 萧呈微怔,疲乏一扫而空。 “你想让我怎么做?” 冯蕴微微一笑,“不会太让齐君为难。” 萧呈沉默,久久才嗯声,“你说。” 他二人自小就有婚约,前世更是拜过天地的真夫妻,在萧呈的内心,冯蕴是他的妻子,是任何妇人都不可替代的存在。 看到她在裴獗身边的每一刻,对萧呈来说,都无异于凌迟之刑,疼痛难当。 这个时候无论冯蕴让他做什么,帮什么忙,萧呈都十分乐意,哪怕会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 何况,冯蕴让他帮的,真的只是一点点小忙。 晋太后遇刺本是晋国的事情,齐方不便插手。 可如果是冯家人被诬蔑了呢? 冯氏不仅出自许州冯氏,还是皇亲国戚…… 萧呈回去便交代胥持。 “让人放出风声,就说晋太后小产,嫁祸将军夫人,并指夫人有通齐之心,意图挑起两国争端……” 胥持一惊,“陛下……” 萧呈拧眉微叹,“去办吧。” 胥持看一眼皇帝的眉眼,心知他已有决断,不再多说,领命下去了。 萧呈又让人叫来冯敬廷,开口便是厉声训斥。 “身为父亲,女儿被人如此诬蔑诽谤,冯公再不出声,坏的不仅是阿蕴的名声,还是整个许州冯氏和齐国宗亲的名声,冯公当真要坐视不管吗?” 一席话把冯敬廷问蒙了,目瞪口呆。 要不是陈氏作梗,他还是愿意跟冯蕴亲和关系的。 尤其有了裴獗这门亲事,对他有利无弊…… 可冯家是冯敬尧做主,他这个爹没有话语权。 不过,若有皇帝亲自下旨,就不同了…… 他心下犹豫,还是想再确认一次,“陛下是让微臣出面,替十二娘撑腰?” 萧呈淡淡扫他一眼。 “你的背后,是许州冯氏,是齐国。” 冯敬廷明白了,眼里流露一抹喜色,拱手而拜。 “臣遵旨。” 萧呈一脸冷然,又道: “尊夫人能言善道,带上一起去吧。” 冯敬廷微微一愕,心尖尖泛凉。 皇帝有令,陈氏不敢不从,可私下里,他这位夫人当然是不情愿帮十二娘出头的。 陈氏受的闲气,还是得他来承受了。 - 陈氏正跟冯莹在房里说话。 方才萧呈离席去见冯蕴,凝秀便探了消息,这会子冯莹明显是哭过,眼睛红通通的,泛着泪光,更显楚楚可怜。 “这个狐狸精!” 陈夫人提到冯蕴便咬牙切齿。 “都嫁人了,还不肯消停,这是非得坏了你的姻缘才甘心啦……” “阿母别怪长姊。”冯莹拉住陈氏的手,红着眼眶摇头苦笑,“本不是我的姻缘,是我强求来的,怪不得她,更怪不得陛下……” “你!”陈夫人怒其不争,“让我说你什么好……” 看着女儿要哭不哭的模样,当娘的心都碎了,可话未落,陈氏的目光又被冯莹的脸吸引了去。 “你这脸怎么回事?疼吗?” 她伸手要摸,冯莹就避了开。 “想是今日上了浓妆,有些不适,我方才洗过,休息两日就好了……” 陈夫人却眯起眼,“那金闺客,你用着如何?” 冯莹道:“肌肤确实细嫩了些,只是……” 她抚着脸颊,眼睫微颤,“那日长姊掌抠的地方,有些浮肿。” 陈夫人觉得她有些心急了。 再是好用,也该让仆女先用一阵,看看效果再说的。可当娘的最明白女儿,阿莹太想得到萧呈的侧目和倾心,顾不得其他了。 她不忍苛刻,让凝秀拿药膏来,亲自给冯莹上了一回药,这才压下那心底的不满。 “再忍她几日,你就跟陛下回台城了。回去后,你便是陛下最亲厚的人,有你大伯在京里,后宫再进多少嫔妃,也越不过你去……” “阿母!”冯莹不知想到什么,心跳得厉害,“你说陛下会不会是存了心,想把长姊带回去?” 哼!陈夫人嗤之以鼻。 “他便是想,又能如何?那骚狐狸把裴獗勾得死死的,他绝无可能放手。萧三再是想要,还能兴兵抢人不成?你放一百颗心吧。” 冯莹嘴上应着,心下仍是气苦。 母女俩说着体己话,不免提到温行溯,陈氏又是气咻咻骂了一通,冯敬廷就回来了。 “你收拾收拾,跟我去见晋太后。” 陈氏尚在气头上,冷眼一斜,“我见她做甚?” 颍川陈氏是百年大族,簪缨世家。陈夫人一向很瞧不起普通世族,即使李桑若贵为太后,在她眼里,也只是陇西李氏的旁支小族,小家子气……
冯敬廷看她这个狂劲,觉得萧呈是对的。 要找事,非得带上他这个夫人不可。 “去替十二娘撑腰。” 陈夫人听完他的话,当场就炸了。 “那小蹄子自己惹事就罢了,不是说不跟娘家往来吗?怎么,现在要靠着咱们了?不管,谁乐意去谁去……” 冯敬廷目光微微一沉。 “夫人,这是圣旨。” 陈夫人喉头一哽,差点没背过气去。 她可以瞧不上晋国的太后,却不敢把齐国皇帝的圣旨当成耳旁风…… “阿母去吧。”冯莹目光挣扎,声音尽量平缓和轻柔,“长姊被人欺辱,打的也是许州冯氏的脸……即便没有这一层关系,阿父身为人臣,也得让陛下安心不是?” 萧呈安心了,才不会惦念冯蕴。 陈夫人看一眼女儿,那股子火气便泄了。 “真是欠了她的!” - 一刻钟后,冯敬廷夫妇带着齐帝的旨意和两名齐国太医,前去探望晋太后,开口便道: “得闻小女冲撞了太后殿下,冯某特地前来请罪,便奉齐帝旨意,带来齐国最好的太医,为殿下问诊。” 他在官场行走,行事很是客气。 陈夫人却是不然,上来便扮演好了自己的泼辣角色,顺便当一个好母亲。 人还在门外,她拔高的声音就传了进去。 “外面都传遍了,说是我的女儿把晋太后推下的望台?呵!原以为是后宅子里那些争风吃醋,上不得台面,但谣言传来传去,已经变成齐国冯氏女刺杀晋国皇太后了,这可不得了,要是不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冯家往后要如何立足?真是脸面都不要了吗?” “今儿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冯家一个说法。” 泼妇有泼妇的气人方式。 那声音一出,周遭便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接话。 毕竟他们不是晋国人,晋太后再是威仪,也不能当场把前来探病的齐国使臣和夫人打一顿吧? 这里的厢房隔音效果不好,无须旁人通传,李桑若就把陈氏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回事?” 她气得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虚弱地看着唐少恭,恨恨咬牙。 “不是说……事情过去,就不会再追究了吗?冯家人怎么回事……” 唐少恭皱起眉头。 谁能想到冯敬廷会横插一脚? 李桑若听着陈氏的酸话,气得揪紧被子,胳膊直抖。 “哀家愿意跟她冰释前嫌,她却不肯放过哀家。这是什么道理?大将军呢……” 她左右四顾,双眼满是雾气。 在疼痛中苏醒过来,她此刻从精神到身体都极是羸弱,最想看到的人,便是裴獗。 “少恭叔,你不是说,大将军会来看我吗?” 唐少恭眼睛里冰冷一片,并没有因为她的痛苦,有半分暖意。 “殿下昏迷的时候,将军来看过了。” 李桑若欣喜不已,“当真?” 唐少恭点头,“敖七把裴老将军接到了鸣泉,他们父子二人要说话。这一时半会,怕是过不来……” 李桑若气得喉头发紧,“那冯家人如何应付,就由着他们在那里闹腾吗?” 唐少恭尚未接话,陈禧就灰白着脸进来了。 “殿下……将军夫人来了。” 李桑若听到冯蕴的名头就气,“她来做什么?她还有脸来看哀家吗?” 陈禧咬着下唇,在李太后的盛怒中,有些不敢言语。 唐少恭还算镇定,“说。” 陈禧应一声,躬身拱手道:“将军夫人也带来了一个大夫,说是……要和殿下当堂对峙,还原事实真相,恢复名誉。” 私下道歉不行,还要让她下旨认错? 李桑若想也不想,“让她滚!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哀家当堂对峙?” 陈禧吓得腿软,险些当场跪下去。 唐少恭沉吟,“她是一品国夫人。” 李桑若瞬间哑口无言。 那无边恨意蔓延到嘴里,牙都快酸了。 这一步又一步,冯氏女逼她太狠。 陈禧壮着胆子道:“冯家人态度强横,不肯善罢甘休。陈夫人嗓门又大,这会子已引来不少人。外面有人,有人在说……” “说什么?” “说大夫看过望台的血污了,极是蹊跷,疑似太后殿下小产所致……” 李桑若脑子瞬间空白,眼底充血一般。 原来下旨认错不是冯蕴的目的。 冯氏女还要让她名誉扫地,受尽天下人嘲笑和指责…… 第286章 见招拆招 “不,我不能出去!不能见他们带来的大夫。” 李桑若很是失态,锋利的目光扫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惊慌,身子也因为虚弱,不住地颤抖。 “少恭叔,你说话,你来说话。” 绝望的时候,最怕的便是担当。此刻她恨不得有人挡在前面,担下整件事的责任。 “不是你同意的吗?你也说了,这是一出好计。不仅可以让冯氏和将军离心,也可以让将军更怜惜我,心疼我……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 唐少恭双目阴凉,脸上不见波澜。 “殿下,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哀家如何冷静?” 私底下养面首是一回事,怀孕小产再嫁祸给一品国夫人,引来齐方问责,又是另一回事。 这让她以后如何面见群臣,如何面对自己小皇帝? 李桑若双眼盯着唐少恭。 “少恭叔,你不是最有办法的吗?你说说,如何才能平息事端,让冯十二娘不再苦苦纠缠……” “殿下。”唐少恭看着李桑若慌乱的样子,脑子里浮现出裴獗那张不近人情的脸。 冷漠,绝情,不给半点脸面。 在他坦然相告后,仍然只有一句。 “为道义,尚不肯让,遑论为我之妻?有负,必讨之。” 一箭双雕之计,是唐少恭同意的。 但事态发展,非他想象。 裴獗这人认死理,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认知,只有两面。 一面是冯十二娘。 另一面是冯十二娘以外的其他人。 不涉及冯十二娘的时候,他是裴獗,认知清醒的裴獗,会顾全大局。 涉及冯十二娘的时候,他行事逻辑都围绕那妇人,将其他一切因素排斥在外…… 方才对峙,要不是裴冲恰好赶到,只怕裴獗当场就会带兵硬闯,让李桑若下不来台。 唐少恭心绪浮动,看李桑若发疯,更是头痛。 “事已至此,殿下哭闹也无济于事。不如退而求其次……” 李桑若怒视他,表情狰狞得如同一头愤怒的母兽。 “你还要哀家如何退?已向她赔礼致歉,脸都贴到地上了,还要我如何?她夺走了我的裴郎,逼我许她一品国夫人尊位,她已经得到那么多,为何还不知足?非要哀家以命相抵吗?” 她的羞恼肉眼可见。 嫉妒也是。 在唐少恭冷漠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说一千道一万,她最在意的,还是没能嫁给裴獗。 “殿下暂且忍耐一二。”唐少恭道:“不管她得到了什么,有一样东西是她怎么都夺不走的。将军和殿下的情分,无人可比……” 情分,情分。 有什么情分? 李桑若自己都不信。 “你们还想哄我到什么时候?将军当真在意我,又怎会咄咄逼人,非要将我逼死才甘心?” “将军不舍得殿下死的。”唐少恭看着李桑若,眼里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声音也轻了许多,“殿下冷静下来想一想,你对冯十二娘做了那么多事,将军除了生气,可有当真对殿下做过什么?” 李桑若一怔。 唐少恭见她安静下来,垂下眼帘。 “将军会顾念情分的。” 李桑若在唐少恭的脸上,看不出说谎的痕迹,情绪松懈下来。 “那眼下哀家如何是好?” 唐少恭道:“殿下好好打扮一番,不要让人看出破绽。对冯氏低个头,做个小,给足了冯家脸面便是。” 李桑若咬牙,“妄想……” “殿下!”唐少恭冷眼望过去,提醒她,“殿下,你越是示弱,将军越会心疼你,越会憎恶冯氏。如此一想,气是不是顺了?” 一刻钟后,李桑若面见了冯家人。 她妆容整齐,坐在软榻上,略显疲态,但已看不出小产的端倪。 面对冯家人的质问,她的态度更是诚恳。 “哀家当时似乎中邪了。脑子里反复出现一个声音,不停在说,是将军夫人推我下去……” 解释不清的时候,就把一切推给鬼神邪祟。 至于是不是小产,只要濮阳礼守口如瓶,只要她不承认,谁也指摘不了。 “误会夫人,是哀家的不是。冯公,抱歉了。” 当着冯家人的面,李桑若又起身走到冯蕴面前,深深一揖。 “万请夫人谅解哀家,一时迷了心窍,胡言乱语。” 堂堂临朝太后,姿态放得这样低,再要追着不放,就是冯家的不是了。 冯敬廷看过来,有些为难。 就连陈氏都闭了嘴,火气无处可发。 谁也没有想到李桑若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能低头至此。 “太后殿下羞煞我也。一介妇人,怎担得起殿下如此小意赔礼?”冯蕴愧疚地说着,忙不迭地扶住李桑若,用比她更为卑微虚软的语气道: “旁人误解臣妇,不打紧。臣妇名声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就这么揭过去吧,谁也休要再提……” 李桑若松一口气,冯蕴眉头就蹙了起来。 用一种神神叨叨的眼神,望着四周。 “但,邪祟之事,可大意不得。” 她又望向唐少恭,目光清澈得看不出半分虚假。 “邪祟竟敢上太后之身,要是不除,只怕会影响国祚啊!殿下,此邪祟非除不可!”
顺水推舟,反将一军。 冯敬廷正在低头饮茶,闻声差点呛住。 大家都心知肚明,“邪祟作怪”只是李桑若给自己找的台阶,借口而已。 不止李桑若,就连冯敬廷都没有想到,十二娘会是一个如此睚眦必报的人。 他轻咳两声,配合地问:“阿蕴可有妙计?” “阿父糊涂!”冯蕴嗔怪地看她一眼,又诚恳地看着李桑若,“殿下想必也听说了,齐君请来一个天竺高僧,法力无边。有他在,什么邪祟不得速速显形?” 见招拆招,再上新招。 冯蕴平静的语气下,是冷漠的逼迫。 世人最怕的,便是鬼怪邪祟,当年她的阿母就是这样被他们逼死的…… 李桑若也想用邪祟脱身?休想! 冯敬廷一听就笑应了,表示马上去禀报齐君,恭请伽律法师做法,替晋国清除邪祟。 李桑若和唐少恭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不得不应下。 冯家人一走,李桑若便破口大骂。 “冯十二娘怎么跟狗似的,咬住就不放……” 唐少恭垂着眸子,“殿下稍安勿躁。心里无鬼,怕什么伽律法师?” 李桑若噎住。 心下惶惶,软躺在榻上,默默流泪。 “大将军呢?为何还不来看我……” - 裴獗和裴冲关在里屋说话,大门紧合着,密不透风。 谁也不知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 敖七陪着母亲,在外室候着,越是等待,越不耐烦。 “阿公和阿舅还要说多久?为何还不出来?” 敖夫人皱着眉头看毛毛躁躁的儿子。 “你着什么急?候着便是。” 敖七是晚辈,有高堂在上,他再是煎熬也不好离去。 “阿公不会是要责罚阿舅吧?” “管好你自己。”敖夫人沉着脸,隐约能猜到儿子的担心,“你那个舅母,不是个省心的。平常逞性妄为也就算了,竟敢推搡太后,我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是她推的。”敖七梗着脖子,不赞同地看着母亲,“舅母心地良善,不会取人性命。更何况,她又不笨……” 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敖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他嘴巴没有停下,倔强地回应:“就算是蠢笨如猪的人,也知道推太后没有好果子吃,何况是她?如此聪慧,怎会给自己找事。” “哼!”敖夫人对引诱儿子的冯蕴,始终怀有戒心,听儿子帮她说话,更是恼火,“你且看着吧,还不知要给你舅惹出多少事端来……” 敖夫人最担心的,其实不是冯蕴惹事…… 而是裴獗一边倒地站在她的那边,耳根子这么软,只怕镇不住家宅。 方才要不是她和父亲及时赶到,他就要带兵硬闯太后住处。 这是何等大罪…… 敖夫人隐隐有些害怕。 “牝鸡司晨,家必败。” 敖七突地变了脸色,把敖夫人吓一跳,以为他是不爱听自己这么说冯蕴,不料他突然转身,冷不丁过去拉开房门,黑着脸叫住走廊上的两个仆女。 “你们过来。” 两个仆女吓一跳。 对视一眼,恭顺地走到敖七面前行礼。 “敖将军。” 敖七问:“你们在说什么?” 仆女低垂着头,“说……说太后滚下望台,是有鬼邪作祟。将军夫人请了齐君出面,让伽律法师帮忙捉鬼……” 李太后那边发生的事情,敖七尚不知情,听仆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这才知道冯蕴竟然借了萧三的力。 “我去看看。” 他铁青着脸,双眼锐利得跟那小狼崽似的,炯炯生光。 两个仆女两股战战,不敢多言,敖夫人却气坏了。 “孽账,你给我站住!” “阿母!”敖七梗着脖子回头,“你们把阿舅带走,让她独自应对太后,简直就是不通情理。我得去帮她!” “用得着你帮?你是什么身份?”敖夫人瞪着双眼,恨不得把这驴脑子挖出来,好好清洗清洗。 “小七,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能再那么率性。你不为你父母的脸面,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你这点小心思要是传出去,以后哪个正经人家的女郎,敢嫁到敖家来?” “我本就没有打算娶妻!爱嫁不嫁。敖家又不止我一个儿子,要传宗接代,不是还有阿左吗?”敖七压根没把母亲的话听入耳朵,发狠说完,也不看敖夫人气急败坏的表情,用力拉开房门,风一般冲了出去。 他十分紧张。 冯蕴却不在厢房里。 侍卫告诉他,“夫人去看伽律法师抓鬼去了。” 敖七心里一凛,越发觉得事件的走向有些古怪。 冯蕴那样痛恨萧呈,为何会跟萧呈联手? 而萧呈,如果没有半分好处,又怎会出手相助? 他这么一想,心下慌乱,不由加快了脚步。 三更奉上,晚了点…… 冯蕴:我数了下,这个点是六个。 敖七:女郎别怕,我来助你了。 萧呈:你来有什么用,你是会抓鬼,还是驱邪? 敖七:我看你就是鬼,心里有鬼! 第287章 恨不少年 了望台的木阶上,血迹已经清洗干净。 竺高僧让人台上蒙了一块青布,台下设着香案,除了高僧的门徒,观看的人群都会被禁军隔离在至少三丈以外…… 场上惊呼不断。 每次当伽律法师将青布揭开的时候,台上出现的人都不一样,变了衣裳,变了脸,甚至变了性别,这堪比通灵一样的法术,让旁观者汗毛倒竖,冷汗淋淋。 “当真有邪祟吗?” “一变一个样,定是邪祟无疑。” “莫不是要九九八十一变,方能显出原形?” “竺高僧属实撩。寻常法会,可从没见过这样厉害的法术……” “想到议馆有这些脏东西,身上便好生难受。” 围观的人在低低议论,敖七顺着了望台走了片刻,发现前来观看的人越发多了,但人群里没有冯蕴。 他心下越来越慌,看到葛广当即便冲了过去,一把薅住他胳膊。 “女郎呢?” 葛广让他吓一跳。 胳膊上传来的紧束和敖七失神的声音,让他摸不着头脑。 “竺法师,那邪祟不知是何方妖孽,更不知是太后还是女郎引来的。须得二人都上了望台,逼邪祟显形。太后方才下来,便又把女郎叫上去了……” 敖七眯眼,“你是,女郎就在了望台上?” “对呀。”葛广点点头。 敖七当即就变了脸,“为何我看不见?” 葛广瞥他一眼,随同他过来找人。 了望台上是一块很大的青布,从下方往上,几乎看不清全貌,葛广踮起脚尖,抻着脖子看了片刻,挠头。 “方才还在的,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我问问去。” 不好!敖七看着那个脸色木然的竺高僧,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福 他带着葛广去要人,竺高僧的门徒堵在那里,坚持冯蕴已经离开,可他们寻遍议馆都没有看到人。 少年意气,敖七紧张下,不管不顾,径直带兵围住了望台。 竺高僧的门徒见他来势汹汹,请示了师父,允他进去寻人。 巴掌大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可以藏饶所在。 里面不仅没有冯蕴,连同她的两个侍卫大满和满都不见了。 众目睽睽,大活人怎会不翼而飞? 一知半解的人群,哗然阵阵。 “出事了。” “将军夫人不见了。” “莫不是被邪祟抓走了吧?” “你们跟我来!”敖七用力咬牙,声音从齿缝里迸出。 他一开始就不相信萧呈会好心帮忙捉妖抓鬼,眼下找不到冯蕴,几乎下意识便觉得事情与萧呈有关。 “我们去找齐帝要人。” 萧呈正坐在厅饮茶,赏百戏歌舞,敖七贸然领兵过来,一群齐军侍卫当即将人堵住。 “干什么?这是齐帝居处,擅闯者死。” 敖七冷笑,“不是齐帝居处,我还不来了呢?” 侍卫让他惹恼,倏地拔刀,“退下!” 少年郎是最经不得激的,侍卫这一吼,敖七勃然大怒,沸腾的热血直冲头颅,二话不便拔出环首刀,直指那人面门。 “不退如何?” 兵戎相见,往往只因一时之气。 那侍卫见晋军如此蛮横,欺到皇帝门口来闹事,哪里忍得,他提刀架开敖七的环首刀,上前便狠狠推他的肩膀,一声“滚”字刚刚从嘴里出来,胳膊便被敖七扣住。 敖七力气大得惊人,空手夺下他的刀刃,下一瞬便送还给他…… 刀尖直入腰腹。 鲜血溅出,淌了一地。 吼声四起! 一群齐军侍卫围拢上来,拔刀便要厮杀。 “住手!” 宫人将门推开,萧呈负手立在那里。 剑眉敛黛,如山凝翠,王孙公子世家风流,举手投足不见疏狂,却威慑十足。 他看一眼地上的鲜血和血泊中呻吟的侍卫,侧目看一眼胥持。 “抬下去医治。” 胥持愣了一下,才应声是。 见此情形,侍卫们全都红了眼,跪地叩请。 “陛下,晋军欺人太甚,恳请陛下……” 萧呈打断他们:“朕自有分寸,退下。” 众侍卫齐声,“喏。” 萧呈慢慢走过来,踏着地上的鲜血,看着狼崽子般满面怒容的敖七,慢慢勾起唇角,平静的脸上,唯有双眼浮出戾光。 “敖将军,他不死还好。他若是死了,你得拿命来抵。” 敖七冷哼一下,一把扯下头盔,抬高下巴直视他,开口便躁急无比。 “不把冯十二娘交出来,莫是他的命,齐君你的命,只怕都得留在信州。” 萧呈这才认真打量他。 从前敖七跟在他舅灸身边,被掩盖了光芒。
这时的他,一袭墨青色将军袍,英俊的面孔倔强而锐利,墨发乌簪,卧蚕发红,剑眉下一双明澈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是扑面而来的少年气,夹带着冲的杀气。 正是做任何事情都不计后果的年纪。 萧呈突然便笑了。 “敖将军要找的,是你的舅母?” 舅母两字,他用了一点揶揄的语调。 果然,一个称呼便压得年轻的敖七微微变脸。 少年是经不住那样的眼神审判的。 敖七一脸怒容,又羞又恼,“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萧呈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我这里没有敖将军的舅母。” 他慢慢侧过身子,让敖七可以看见洞开的大门。 “敖将军如若不信,可以进来搜。” “陛下!”吉祥先急了,“这不合规矩。” 就算他不是皇帝,只是齐国普通的使臣,也断断没有让晋军入屋搜查的道理。 萧呈却全然无所谓,十分坦然。 “无妨。朕这里,没有什么不可示饶秘密。只要能打消敖将军的顾虑,有何不可?” 又微笑伸手,“敖将军,请。” 他迫视着敖七。 二人目光在空气里交锋。 少年的眼里如有火焰在燃烧,内心更是激烈的斗争着。 他拼命压抑,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到底还是没有踏入那一步。 他不是全然无知的武夫,狂妄但也有分寸,杀一个侍卫可以是冲动失手,大不了向齐方赔罪,可带兵搜查齐帝的屋子,那是对齐国的侮辱。两国刚刚订盟,若因他再起纷争,就是罪责滔。 萧三多么阴险。 那扇门不是示软,而是递上来的软刀子,要把他推入深渊。 “得罪了。”敖七瞥一眼屋子,带着若头就走。 吉祥看着默不作声萧呈,气愤哼声。 “陛下怎可轻饶了他?” 萧呈道:“朕饶他,晋廷却饶不了他。” 吉祥和平安对视一眼,都闭上了嘴。 萧呈挺直腰背,目光平静地微眺远处,低声喃喃。 “还是少年好。” 恨不少年,有情无计。 - 事态陷入混乱之中,敖七能想到的救命稻草,只有裴獗。他 带着人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裴獗急匆匆要出门。 裴冲坐在轮椅上,冰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敖夫人拉着裴獗的胳膊,在低声劝着什么。 “阿舅!”敖七冲进去,双眼满是愤怒。 “她不见了,你还在这里纠缠什么?” 裴獗双唇紧抿,没有话,敖夫人已经狠狠地瞪了过来。 “你闭嘴!一个辈,这里轮不到你话。” 敖七气恼,“阿母!你究竟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是萧呈的人在了望台上作法,偷偷把舅母带走了,还是什么邪祟作怪……” “嗯。”裴獗低沉地应一声,用力拉开敖夫饶手,“照顾好父亲。” 声音未落,他越过敖七走过去,大步离开。 敖七愣了愣,刚要冲出去追,背后便传来一声断喝。 “站住!” 敖七脊背一僵,倏地立正。 慢慢的,他转过头,看向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者。 “阿公……” 裴冲一代名将,当年银枪白马力战谢献,英姿飒爽,为大晋立下汗马功劳。并州一战,更是让齐国最为悍勇的谢家军全军覆没,一代英豪谢献也败于他手,家破人亡。 裴冲的事迹在晋国家喻户晓,不知被多少人传颂。 敖七向来怕他的阿公,尽管裴冲对敖七十分和善,几乎没有黑过脸,但那种来自血脉的然压抑,让他在裴冲面前,全然不敢像在父母面前那样耍横。 “阿公,孙儿错了。”他攥紧手指,老套路,先低头认错求原谅,再提要求,“是他们设计带走舅母,全然不把我们裴家和敖家放在眼里,孙儿咽不下那口气。” 裴冲眼里的怒气敛去,再度望向自己的外孙,慈祥了许多。 “让你阿舅处理。你今日冲动行事,差点闯出大祸。自去领罚吧。” “孙儿明白。”敖七拱手,耷拉的脑袋又突然抬起,双眼烁烁,“能不能等孙儿先找回舅母,再行领罚。” 敖夫人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亲自掐死这个好大儿。 “混账东西,你是嫌不够丢人是吗?” 裴冲冷冷而望,一言不发。 敖七红着眼睛跪下来。 “阿公,阿母,等把人找回来,要怎么罚孙儿都无怨言,只眼下要让我低头……我不服。要不,你们就打死我,不然,容孙儿放肆了。” 不等裴冲开口,他磕三个响头,爬起来便冲了出去。 第288章 显出原形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88章显出原形瞭望台上,伽律法师衣袂飘飘,口中念诀。 “何方妖孽,还不现出原形……” 一声即出,青布下传来低低哀求。 “法师饶命,我和姐姐乃是野草成精,修炼多年,从不曾为祸人间,是好妖啊……” 法师双手合十,朗声道:“你们迷惑晋太后,使其胡言乱语,坠下高台。如何不是为祸人间?” “冤枉!”野草精声音尖细地哭泣起来。 “议馆本是一片荒地,我与姐姐在此修炼千年,一直想幻人形,奈何原地起宅,我们被困其中,再出不了议馆。今日得见晋太后有喜,腹中孕有麟儿,本想借机投胎为人,不料太后自行滚下木阶,胎儿小产……” 小产的传闻方才就有,可是亲耳听到“小妖”说出来,又不一样。 瞭望台周围,一片哗然。 晋方使者面红耳赤,“哪来的妖孽胡说八道,坏太后清誉……” 伽律手执法杖,垂眸望向覆地的青布。 “小妖还不从实招来?” “句句真话。”小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惶恐,“我和姐姐亲自所见,请法师明鉴。” 另一只小妖哭叫起来,“小妖说出真相,已是功德,法师何不饶我,亦是一番机缘……” 青布无风而动,颤抖不停。 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青布下藏不住人的。 声音从何而来? 阴风阵阵,场上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伽律法师面容肃寂,唤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小妖且说出将军夫人身在何处,便自度去吧。” 冯蕴被邪祟带走的消息,在议馆里传开。 方才敖七闯到瞭望台找人,也是沸沸扬扬。 伽律法师这一问,场上登时安静下来。 只听小妖的声音道:“将军夫人是仙缘之体,非我等小妖可以窥见。但此处除了我们姐妹,尚有一个大宅妖。他法力高强,许是他将人带走,也未可知……” “一派胡言!”静寂的场上,突然传来暴喝。 只见敖七从人群里冲过来,不顾禁军阻挡,一个起跃上了木台,将那块覆盖的青布用力一拉。 青布揭开。 木质的地面上静静躺着两株野草。 一片绿色,生机勃勃。 没有人。 敖七脸色突变,猛地回头看着伽律。 “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伽律捻手念诀,双手合十朝敖七行礼。 “敖施主揭开青布,冲散了灵力,释放出被困小妖的魂体。这一去,老衲再要抓他们回来相问,就难了……” 敖七看他僧衣慈面,咬牙切齿。 “妖在何处?” “不在红尘外。” “冯十二娘在何处?” “待问天机。” 敖七不信这些。 可寂冷高台,空空如也,除了妖孽,又有何人能带走冯蕴?看着天竺僧板正肃穆的面孔,他攥紧的手心沁出汗来,滑腻腻一片…… 百戏已散。 议馆里找不到人。 连天竺高僧也因法事被打断,查不出冯蕴的下落。 李桑若方才还因小妖吐露真言而难堪,得到消息便又露出笑意。 “我说这议馆怎么这样晦气,原来不仅有野草精,还有大宅妖。好了,这下算是清静了。” 唐少恭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殿下可以安心了。” 李桑若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轻抚着隐痛得小腹。 “你说,将军会相信那小妖所言吗?” 唐少恭道:“相不相信都不影响什么,将军总会护着殿下的。” 有些话反复被人强调,听得多了,便信了。唐少恭说得笃定,李桑若又高兴起来。 “只要没有冯十二娘从中挑拨,我和大将军,又哪会生这些嫌隙?就盼那大宅妖啊,把人看好了,别再放回来勾引男人。” 唐少恭唇角微牵,默不作声。 - 竹河渡口,船只静静立在寒风里。 驭! 马车尚未停稳,萧呈已撩开帘子,迫不及待的看了一眼。 公孙炯打马走近马车边上,低低道:“陛下,娘子已久等。” 渡口有众多齐军把守,一个个执锐披坚,目光炯炯有神。萧呈从中走过,脚步很轻,双眼却极为明亮,就好似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上船时撩着袍角,每一步都很是庄重。 冯莹在尾随其后的马车上。 跟差不多同时到达的,还有陈夫人,带着冯贞和冯梁两个孩子。
一路上,娘俩都十分沉默。 在议馆听说冯蕴失踪,他们心下就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马车停下,冯莹在仆女的扶持下,快走几步,准备跟在萧呈后面上那一艘御船,就被岸边的侍卫拦了下来。 “夫人留步。” 冯莹望着静静泊在水面上的御船,嘴唇微微一抿,笑道: “为何不让我上船?” 侍卫一本正经,指向靠在右侧的另一艘官船。 “陛下有旨,请夫人同冯公同行。” 冯莹帷帽下的脸,苍白一片。 御船是皇帝坐的,官船是臣子坐的。 萧三若把她当自己的妻子,她就该上这艘船,而不是跟冯家人同行。 陈夫人走近,拉住她冰冷的小手,顺着目光往御船看了一眼,咬牙发狠。 “阿莹不用伤心,就算她偷偷摸摸回到齐国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冯莹目光有些失神。 “是啊,她为何要回来呢?跟着裴大将军不好吗?一品国夫人的尊位不要了吗?这般回来,无法见人,与外室何异?” 陈夫人冷笑,“她从小就嫉恨你,回来无非是爱慕陛下,想抢你的姻缘。阿母早就说过……你这个长姊,从来不安好心。” 冯莹默默闭了闭眼。 “萧郎心里无我,与她也没什么相干。原以为他是天生薄情,不承想……有情不是对我。” 陈夫人差点要气死,看着她不争气的样子,待要说上两句,冯莹便垂下泪来。 “阿母,那个金闺客,我还是要坚持用的……只要能讨萧郎喜欢,吃点苦头不算什么。” 陈夫人张了张嘴,看着她戚戚的脸色,重重一叹。 “无须与她争一时长短,来日方长。” 那狐狸精回了齐国,除了依仗冯家,也没有别的活路。 落在她手上,不死也要扒层皮,怎么跟她的女儿争? 陈夫人想到这里,稍稍安心,让凝秀赶紧扶了冯莹上官船,然后站在岸边,等冯敬廷过来,对着他狠狠数落了一通。 “你的好女儿回来了,这下你是满意了?” - 萧呈大步迈入船舱。 平安和吉祥等人都注意到了,皇帝不若平常那般镇定,他们随侍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他这般失态,急着去见一个妇人。 纱帐轻垂,窈窕丽影在灯火下隐隐约约。 萧呈望着望着,声音轻哑。 “你们下去。” 宫人垂着头,应声而退。 萧呈这才慢慢抬步,双眼炽热地盯着那娇娘走近,喟叹一声,揽住她的腰,将人搂入胸膛,长久的孤寂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满足,让他红了眼眶。 “阿蕴……” 无数次幻想能这般搂住她,时时刻刻,岁岁年年。当温热的身躯果然落在怀里,萧呈整个心都酸了,一时情难自禁,手臂愈发收紧。 “你终是回到了朕的身边……” 怀里的娇娘身子僵硬,依偎着他,没有动弹。 萧呈手指微微颤抖,半晌才低头,下巴落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突地停下。 许是她的温顺和无声让他起疑,他突然伸手扳过她的脸,猛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那是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穿着冯蕴的衣裳,化着冯蕴喜爱的妆,贴着她最爱的花黄,晃眼一看,就是冯蕴本人。 可萧呈怎会认错冯蕴? 他猛地推开怀里的娇躯,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何人?” 大满慢慢福身,红着脸颊,“仆女见过陛下。” “你是阿蕴身边的人?”萧呈很少注意冯蕴的仆女,但这个声音他听来很熟悉。 只是想不出名字。 他黯下眼眸,“你的脸……为何如此肖似阿蕴?她人呢?” 大满心下苦笑。 在冯蕴身侧,再是国色天香,也黯然失色。 原来见过这么多次,萧呈竟然从未发现,她也长得如花似玉,而且与冯蕴有那么几分相似,再精心化一个妆,就更像了。 “回陛下。”大满侧了侧身子,双膝跪在他的面前,不再抬起那张脸,也不盼能得郎君垂青,只一板一眼地道:“夫人说,感谢陛下出手相助,无以为报,特地让仆女前来侍候。” 每一字都似烈酒,浇在萧呈的心头。 “你主子人在何处?” 大满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 “这是夫人给陛下的。夫人说,陛下一看就明白。” 第289章 箭下之雕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89章箭下之雕萧呈接过信笺,慢慢坐下来。 耀眼的灯火照着他俊逸出尘的面孔,渐渐凝结成冰。 冯蕴的字很是绢秀,与他以前看过的一模一样,柔美婉约,又极是流畅,好似黑蝶在纸间起舞,端看那字便如人在眼前,美眸斜盼,香腮微红,再是妙手丹青也描不出的天然美态…… 然则…… 这样的字,此刻却如利箭。 字字逼向萧呈的咽喉。 “妾与君今日无缘,舍妹肖似,与君相伴,如我之心。” 又道:“舍妹可怜,同是冯家女,却成奴仆身。盼君垂怜,了妾心愿。” 一番话看似情意切切,其实全是冰冷。 萧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双眼赤红一片。 阿蕴如此知他,又如此不知他。 知他在这般情况下,大满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不知他宁愿让她摆布,并非他愚钝无知,更非他好色妄为,而是他太想换回她,这才会轻易让她拿捏软肋…… 萧呈捏着信的指节逐渐泛白,轻微的颤抖。 他把信纸揉成一团,又舍不得的摊开,再看一遍。 这是阿蕴写给他的。 今生,第一次。 如此珍贵。 即使是刀,是伤口的盐,他也须得受得。 谁让他欠她的,辜负她一腔深情,娶了她,又害她红颜薄命。他身为人夫,却没能护妻周全,这是她的恨,也是他该受的罪…… “陛下……”大满被他的样子吓住。 台城长大的女子,何人不知萧三公子,大满虽不若冯莹那般敢肖想萧呈,但少女看到那般儿郎,又岂有不喜欢的? 大满看过无数次萧三从月芽巷经过的模样,或端坐马背,或从容乘辇,清贵端方,高高在上,如苍海礁石,任风吹雨打亦巍然不动。 但方才…… 她依稀看到了萧三的眼泪。 在眼眶徘徊、湿润,淌不出来。 贵为帝王,因一封信,崩溃到想哭。 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又似一条丧家之犬。 “阿蕴还有何交待?”一声哽咽,萧呈抬头,双眼通红。 大满摇摇头,看着他,心情复杂。 “夫人说,陛下知她,懂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一个尽在不言中。 轻描淡写便焚毁了他的希望,给他留下一个不得不收拾的烂摊子。 这个妇人…… 又狠,又疯。 狠到对所有人都无情无义,只有算计。 疯到明知他渴求的是她,偏要往他榻上送女人。 萧呈笑得满眼狰狞,拳心紧攥。 他父母双亡,一生执念无非权势地位,可真的拥有才发现,龙椅冰寒,放眼望去,举目茫然,没有阿蕴,也不会再有予初。 他的妻,他的子,全然没有…… 那他如今与家破人亡何异? 老天让他重生,只是为受这一世的苦吗? “陛下。”大满素来心硬,很少会心疼别人。可这一刻,她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为眼前的皇帝,生出同情。 也为同样如同丧家之犬的自己。 “阿姊说,命运蹉跎,尽是不如人意。但人活着,总得往前看,这话,仆也说给陛下,盼陛下安康。” 萧呈的脸色越发青白。 眼里带了几分冷意,逼视着她。 特意地妆扮后,她有一张如此相似的脸…… 阿蕴懂得怎么刺伤他,还要让他哑口无言。 萧呈问:“你是冯敬廷之女?” 大满垂下眸子,“仆未入家谱,查无此人。想来府君也不肯相认的。” 萧呈不理她说什么,只问自己的疑惑。 “你母不是卢三娘,不是陈夫人,又是何人?” 在世人眼里,冯敬廷已是难得的情圣。前妻卢三娘在时,夫妻恩爱,不曾纳妾。娶了陈氏,更是不敢纳妾。一生也只得两个女人而已,在世族贵胄中,已是难得。 要不是大满这张脸,又有冯蕴的亲笔信,萧呈是不敢信的。 “我母名唤阿伶,原是冯府家伎……” 世族大户豢养歌舞伎,以为娱戏,不足出奇,但诞下子女而不相认的,却是少有。大满想到可怜的母亲,泪如雨下,双膝一软,便跪在萧呈面前。 “求姊夫……为仆做主。” 她磕头,一声姊夫喊到了萧呈心里。 大满比冯莹还要大上两个月。 这声姊夫是指的什么,不言而喻。 她很聪明,知道萧呈要的不是一个长得美艳的女人,他不缺。
哪怕她长得肖似冯蕴,那她也不是冯蕴。 萧呈要的是有人给他情绪上的慰藉,在失去冯蕴后,哪怕一点半点的安抚,也能让他稍稍宽慰。 谁得帝王心,谁便占据主动。 大满知道冯蕴把她送到萧呈身边的目的。 成全她只是一个方面。 真正要做的是,恶心冯莹母女,又在萧呈身边安插自己人。 从大满走出这一步,就注定站在了冯莹母女的对立面,她只能紧紧和冯蕴绑在一起,只能依附眼前的帝王…… 萧呈不会爱上她。 若有三分宠,只会是为冯蕴。 大满在冯蕴身边这些日子,没有白学。 她明白了很多男女间的道理,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此刻,她双眼坚毅地看着萧呈。 没有对男女情爱的渴求,更不学那些痴心女子,以容色相诱。 这是冯蕴的警告,也是她的顿悟。 恰恰好,迎合了萧呈的心。 “你起来。”萧呈侧目,英挺的轮廓逆着氲氤的火光,表情显得冷峻而落寞。 “她说什么,朕都答应。” “谢陛下大恩。”大满重重地叩拜在地,绷紧的心房在这一刻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冯蕴没有骗她,不是让她来送死,是真的给了她一个荣华富贵,并且成全了她和母亲的心愿。 母女俩的一生渴求,在这一刻落地,大满情难自制,压抑的哭声从喉头溢出,时隐时现,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 萧呈没有相扶,只是看一眼跪地呜咽的女子,慢慢走过去拉下帘子。 淡淡地吩咐外间侍卫。 “不得相扰。” 平安和吉祥对视一眼,应喏,稍稍走得远一些。 萧呈回来,居高临下地凝视大满。 “你唤我一声姊夫,便牢记自己的身份。” 大满以额触地,“仆女领命。” - 官船上,冯莹望着御船帘子里的灯火,整个人跌坐在地。 两船离得不很远,看不清,又足够令人遐想…… 女子的呜咽,恰有一两声传出,听得她肝肠寸断。 从不肯临幸她,对冯蕴竟这么迫不及待,这就是清冷君子不好女色吗? 她摇摇欲坠,似笑似哭,肩膀直抖。 半晌,冯敬廷过来了,拖着脚步,朝满眼期待的冯夫人摇了摇头。 “陛下歇下了,明日再禀吧。” 这个点歇下,又将随从支开,是为什么,不需要冯敬廷多说,陈氏和冯莹也能自己生出无数的想法。 “这个骚狐狸……”陈夫人咬牙切齿,顾不得两个小的在旁,低声辱骂。 “勾起郎君来不分场合,都等不及回到行宫吗?” 冯敬廷低叹一声,坐下来。 “无论如何,陛下收了她,我们也该做些准备才是……” 陈夫人冷笑,“你要如何准备?告诉天下人,你的好女儿不做晋国大将军夫人了,跟着齐君私奔回来,所以要大肆操办,让她入宫做皇后娘娘?” 呸一声,陈夫人啐道: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冯敬廷脸色青白不匀,让陈氏骂得火起,可针锋相对的话都到喉头了,又吐不出来,只得一声叹。 “真是一个烂摊子……唉!端看陛下要如何收场吧。晋国那边也是要给一个交代的。” 陈夫人斜眼冷哼:“难怪算命的都说她是祸国妖孽,你且等着看吧,裴獗早晚得寻上来,要是两国再兴战事,你冯敬廷生出这个妖女,你也是有罪的……” 冯敬廷垂着眸子,默不作声。 御船上,鸾帐低垂,萧呈坐在木案边,静静看着倒映在水里的风灯光影,一圈一圈荡开…… 岸边的禁军,正在牵马上船,准备离岸…… 大满跪坐在侧温酒,与他细说一丝冯蕴的日常琐事,他很爱听,偶尔会浮出一点微笑,俊得人眼晕。 “陛下!” 外间响起侍卫长胥持的声音,有些焦急。 萧呈吩咐过不得相扰,非不得已,他不敢来报。 萧呈打帘子看一眼。 岸边火把攒动,马蹄声声。 他唇角微勾,“是裴獗来了?” 胥持在门外立着,听皇帝不慌不忙的声音,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胥持拱手:“回陛下,裴獗带了足有三千兵马。还有……温将军也来了。” 萧呈微微笑开,“来得好。” 终于得了机会,让裴獗也感受一下锥心之痛。 箭下之雕,如此互啄,也是阿蕴想要的吧? 第290章 倩影曼妙 官船正在起锚离岸,冷不丁传来高呼。 “晋军来了。” “裴獗带兵来了。” 人群呆怔中,只见晋军黑压压涌过来,几乎全是骑兵,宛如乌云压顶,战马嘶鸣,刀剑烁烁,浓烈的杀气如同汹涌的洪水,喊声回荡在寒夜的天际,一个转瞬间,便已将整个竹河渡口围了起来。 裴獗骑马呼啸在前,一身墨色袍服外罩玄色披风,通体黑色的白蹄踏雪,驮着他飞奔,如猎鹰巡航,衣袂猎猎。 敖七和温行溯紧随其后,挺拔的背脊,手执的环首刀,骤然将冰冷的气氛点燃…… “裴大将军这是何意?”谢丛光尚未登船,打马迎上来,寒着脸一声冷哼。 “昨日订盟,今日便要撕毁盟约不成?” 裴獗手执缰绳,看向夜月下静立的御船,冷冷道: “请齐君出来说话。” 这是瞧不上他的意思。 谢丛光老脸挂不住,当即生恼。 “齐君新得了冯家女郎,这会儿怕是不能召见将军。” 谢丛光跟其他臣子一样,并不情愿萧呈带冯蕴回齐,不论是以哪种方式。方才得知木已成舟,正在气头上,但用来打击裴獗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 他甚至直接称呼“冯家女郎”,打裴獗的脸。 “谢将军这是要逼本将出手?” “哼!裴大将军带兵在先,老夫迎敌在后,哪里来的道理指责老夫?” “大将军无须与他多言。”敖七急躁得双眼赤红,脸都快要气青了,策马便冲上前来。 “齐君不交出人来,敖七请打头阵。” 谢丛光看他毫无顾虑,上来就要动武的样子,心下微微一惊。 身为将军,早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他不怕死,可他知道这场和平有多么来之不易。 如非必要,能不战当然选择不战。 “裴大将军明鉴。”说句软话不会死人,谢丛光选择了退步,“老夫不知将军要的是什么人,但将军求见陛下,还等稍候。” 裴獗略略抬眼,看着停在河畔的御船。 “劳烦通传。” 先礼后兵,他比敖七冷静和稳重。 谢丛光稍稍松口气,抱拳拱手,侧头吩咐随从几句。 随从点点头,登船而去。 “阿舅。”敖七扬着眉头,小声道:“他们这是在拖延时间,分明就是不肯交人,咱们不可再给他们机会……” 裴獗:“不是给他们的机会,是给你舅母的脸面。” 敖七当即噤声。 半晌,他沉着嗓子,“还是阿舅思虑周全。” 冯家人都在这里,如果他们肯好好的把人放回来,那可以说是来“做客”的,冯蕴的脸面也好看。如果上来就大动干戈,兴兵抢人,最后被世人说长道短的还是冯蕴,什么祸水的名声都要往她身上扣。 夜下的竹河渡口,很安静。 两军将士你看我,我看你,双方对峙,互不相让。 片刻后,御船的甲板上出现了吉祥的身影。 “岸上的人,可是裴大将军?”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得到回应,吉祥的声音,又隔水传来。 “陛下今日大喜,新得佳人,还请裴大将军和温将军稍候片刻……” 温行溯看了裴獗一眼,打马走近几步,拱手道:“还请禀明陛下,就说温洄有急事求见。” “请将军体谅。” 吉祥远远地行了一礼。 “陛下和娘子已然歇下,还待梳洗才能出来见客。” 歇下了,说来轻松,却字字如刀。 说罢,吉祥又笑着挥了挥手,只见几个宫装侍人一字排开,手上端着托盘,鱼贯下船而来。 “陛下备了喜酒,款待诸位贵客,还望贵客不要嫌弃,同饮共欢。” 温行溯脸上没什么情绪,默不作声看着侍人走近。 然后视线转过来,看向裴獗。 一阵寒风掠过,将裴獗的袍角高高掠起。 青梅酒的香味顺着风飘过来。 他手抚辟雍剑,沉声道:“酒就不必了。见不到人,本将只能亲自上船去请。” 语气平静,却隐含刀锋。北雍军快速移动,已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齐军也是严阵以待,暗中防备。 两军冲突,似乎只在转瞬…… 一群齐国使臣,以冯敬尧为首,匆匆奔到御船,悲声痛呼。 “陛下三思啊!”
“请交出将军夫人,以平息事端。” 萧呈独坐食案,端盏而饮,略带薄醉。 在他身后丈余处,有月白色的垂帘帐幔,隔绝着灯火,在风中轻摆。 看不见那女子的面容,只见倩影曼妙,影影绰绰…… 晋军领兵在外,外面一团乱麻,皇帝还在饮酒作乐。 众臣心下一阵泛寒。 这群人敬重萧呈,紧要的一点,就是他冷静沉着,有为君的气度,也有勇有谋,不是那种会为美色所惑便误国误民的庸碌之人。 谁能想到,他当了皇帝,也如萧珏一般无二? 齐国的朝堂上,素来争端不断,冯敬尧和孙士才更是不怎么对付,但这一刻,他们却是齐心一致,纷纷劝说皇帝放人,生怕他因女色误国。 萧呈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 “朕这里只有冯氏女郎,何来的将军夫人?” 冯氏女郎不就是将军夫人? 众臣看皇帝这是绝口不认更不肯放人,心下不免惶惶,忧虑不安。 这些人平日里酒肉饱餐,说起来条条是道,但真正打仗,要损害自家的利益,谁也不愿意,何况齐兵对阵北雍军,已有战场检验…… 一片窃窃之声,众臣闹得不可开交。 “陛下啊!”冯敬尧慢慢直起身,逼视萧呈:“江山社稷,齐国子民,竟不如一个女子乎?” 萧呈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不见半分慌乱。 “朕见一见裴大将军,亲自告罪吧。” 萧呈与裴獗相见的场景,比所有人预判的都要平静。 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两军退后数十步,只留裴萧温敖及一群臣子隔水相对。 萧呈语气和善,“当日在竹河,大将军说,若阿蕴愿意跟我走,你便不拦,不知这话,如今还算不算数?” “不算数。”裴獗冷脸无情,“当日我给过她机会,她也作出了选择。” “人是会变的。”萧呈轻抬衣袖,淡淡地道:“十几岁的女郎,心性未定。当日她对朕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说开,她回心转意,朕欣然接受,还请将军成全。” 裴獗端直坐在马背上。 “我若是不肯成全呢?” 萧呈道:“为一个女子,将军要再兴战事?” 裴獗:“不兴战事,我只杀人。” 萧呈笑了一下,“将军舍不得佳人,无可厚非。可将军也该尊重佳人心意。一个弱女子,背境离乡,远在异国,是何等的思乡情切,度日如年?她已为将军舍弃一切,将军却无法护他周全……” 略微一顿,他看着裴獗。 “与其说是朕带走她,不如说此番是她身陷险境的无奈自救……她只想活命,重新谋一个出路而已。将军若有几分真心,何不全她心意,放她自由?” 声音不轻不重,却如闷雷滚过。 “那是我跟她的事。”裴獗身形挺拔,直视萧呈,“有什么话,让她亲自来说。” 萧呈轻轻一笑。 “将军可知,阿蕴为等我娶她,等了多少年?” “又可知,她曾亲口说过,会一直等着我,接她回家。”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将军何必强求?” 裴獗默然片刻,冷冷道:“拿弓来。” 纪佑呈上弓弩。 只见他沉默着弯弓搭箭,指向甲板上的萧呈,双眼浅眯凝视。 “齐君还有一刻钟,可以犹豫。” 周遭哗然。 也就是说一刻钟后,如果萧呈再不交人,裴獗就会动武。 齐国使臣面面相觑,待要上前,全被萧呈冷凝的眼,瞪了回去。 他迎着裴獗箭尖所指,慢慢走上前。 “陛下!”众臣低呼。 空气霎时凝滞。 萧呈与裴獗遥遥相望,视线好似穿透了黑夜,串起了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 这杀人的姿态,桀骜冷酷,很讨女郎喜欢吧? 阿蕴喜欢的便是这个样子?俊则俊也,一介武夫。 “吉祥。”萧呈轻描淡写地扭头,唤来侍从,“你去问问娘子,可愿出来见一见将军……” 吉祥进去了。 半晌,一个曼妙的人影出现在御船的甲板上,如影子般走到萧呈的身侧,自然而然地靠着他,萧呈也懒懒地将她揽入臂弯。 卡得要死,情绪始终达不到要求,下一章我再纠结纠结…… 第291章 裴獗要反 月疏星淡,火光中隐隐约约落在他二人身上,瞧不真切,但乍看那女子与冯蕴无差,二人相依相偎,看着十分般配,恩爱无虞。 裴獗侧脸问温行溯。 “大兄怎么说?” 温行溯心下苦笑。 他今日跟过来,只是为了看个究竟。 冯蕴曾斩钉截铁说过,不可能再跟萧呈,更不可能再回齐国。这变化太快,他不相信是冯蕴做出的决定,更不会允许萧呈勉强她。 可正如萧呈所说…… 毕竟是她年少时便一心爱慕的郎君。 谁说她不能回心转意呢? 他道:“我无他言,但要听腰腰亲口说一声。” 亲口就很妙。 他们都有怀疑。 裴獗嘴角微微一抿,“好。” “腰腰。”温行溯仰着头,夜色下,一双剑眉高高扬起,眸底满是焦灼和关心,“你当真要回去?” 他的疑惑显而易现。 一个千方百计劝说他留在晋国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番变故,就突然改变心意,一声不吭地离他而去? 温行溯想不通。 船上的女子却不言语,站了片刻,朝岸上的温行溯和裴獗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径直掉头离去。 四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獗的脸上。 裴獗目光深深,看着那个背影,一言不发地打马上前。 他身量高大,灯火好似都挡在了阴影。 “蕴娘!” 对着那艘御船,裴獗沉声喊她。 “你转过头来同我说话。” 那个离去的俏丽身影,微微一怔,好似没有站稳,差一点摔倒,被仆女扶了一把,萧呈三两步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背对着裴獗,将额头抵在萧呈的肩膀。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寻常的爱侣,恩爱情深,互相信任,又像是无颜面对昔日的夫君,羞愧难堪…… 旁人看不出什么问题。裴獗的脸色,竟比方才和缓了几分。 他看着那微微颤抖的俏肩,黑眸深邃,神色莫辨。 “夫妻一场,你有什么话,不敢当面与我说?” 火光落在那女子后背,她身子绷得更为紧张,几乎整个落入萧呈怀里。 敖七看得眼眶发红,气急败坏。 “舅母!”他喊,“是不是他们要挟你?不要怕,我和阿舅必然会救你,不惜一切代价……” “你别不吭声啊!” 萧呈冷哼,眸子里寒意森森。 “吉祥!” 片刻,吉祥匆匆走下甲板,上得岸来,双手将一封书信呈给裴獗。 “裴大将军,娘子不肯见客,这封手书,是娘子心意。” 左仲看了裴獗一眼,伸手接过书信,再转呈上去。 裴獗低头去看。 一张素白的纸笺上,只写了十个字。 “此生不相见,离恨付黄泉。” 萧呈亲眼看到裴獗的脸在灯火下,寸寸龟裂。 那一刻,他无比畅快。 那个雨夜在竹河渡口的痛心和绝望,此刻的裴獗,也应如是。 “将军都看见了,不是朕要留人,是阿蕴选择了朕。将军何不高抬贵手,各生欢喜?” 裴獗没有说话。 方才看到那个人影,他其实是有几分疑惑的。 那不是冯蕴,不可能是冯蕴。 然而,在看到这张纸笺的时候,他无法再说服自己。 那不是冯蕴,也是冯蕴要表达的意思。 命运兜来转去,终究还是走上了宿命的轮回。 上一世她联合心上人,攻他的城,要他的命,策反他的兄弟,抛弃他远走齐国,也只给她留了一张素笺。 一句“此生不相见,离恨付黄泉”,抹杀了三年的点滴…… 狠心、绝情。 她从不曾变,还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冯蕴…… “蕴娘。” 裴獗望着御船的火光。 一世的恩怨,有情有恨有不满,其实他也分辨不清。 但这次他不会再放她离开,不会再让惨剧重现…… 裴獗许久没有说话,身侧众人皆是忐忑,整个竹河渡口的目光,都看着他,战争的阴影如悬在头顶的刀剑,人人都捏紧了手心。 “你别怪我无情了。” 裴獗慢慢举起弓箭,对着萧呈的方向。 “阿舅!”敖七低声轻呼,“不要伤到舅母!” 萧呈微微一怔,将怀里的女子挪到一侧,用大袖护住自己的身前,这才微微提起唇角,望着裴獗问: “将军这一箭,可有成算?” 裴獗道:“取你命,足矣。” 萧呈的唇角敛去笑意,“刺杀齐帝,破坏两国联盟,这个罪责,将军只怕担不起。”
裴獗:“与小人为盟,不足以信。有何罪责,本将一力承担。”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只可惜…… “身为人臣,往往身不由己。” 萧呈一笑,百感交集。 他也做过人臣,深知掣肘与无奈。 也深信,裴獗一生都走不出那个皇权的桎梏。 果然,他声音未落,就见官道上几个人飞奔而来。 马未至,声已到。 “太后有旨,请大将军交出兵符,回城觐见!” 宣旨的人是太后跟前的陈禧,与他同来的还有裴冲身边的长随,段维孝。 他不等裴獗开口,便跃下马来,单膝跪到裴獗跟前,抱拳行了一礼,焦急地小声道: “大将军,速速撤兵,不可妄为……” 萧呈微微一笑。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明白冯蕴的用意了。 狡诈如狐,一箭几雕,逼的不仅是他,更是裴獗,对付的不仅是他,更是李桑若和大晋朝廷。萧呈再次怀疑,阿蕴是为什么变成这般…… 端看裴獗要如何应付了。 “告诉父亲,儿不孝。”裴獗面色肃冷,语气淡淡,看着段维孝紧张的面容,突然下马朝信州的方向,揖拜三下。 “幸得家祖荫庇,妄之得以加官进爵,领北雍军,勋赫一时。今明知圣意,一意孤行,愧对祖宗之灵,愧对慈父教诲,不配担大将军一职。” 声音未落,他从怀里掏出兵符,递给段维孝。 “齐国不守约定,撕毁盟约,掳我妻室――我必杀之。” “大将军!”段维孝瞪大眼睛,不敢接兵符,更不敢阻挡。 只见裴獗转头跨上马背,“侍卫营,随我拿下敌首,救出夫人。” 裴獗语气满是肃杀,如平地惊雷,砸在众人心中。 侍卫营是他的亲随,齐声而应。 北雍军不是亲随,他交出兵符,甚至都可以不归他管…… 但三千铁甲,竟是齐声呼应。 “愿凭将军差遣!” “我们与将军祸福与共,生死相随!” 敖七更是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战事突起,仿佛只在眨眼间,三千铁骑刀枪齐出,如疾风般卷向渡口…… 齐军慌忙应战。 火光,刀光。人声,马声,乱成一团。 陈禧吓得骇然变色,“裴大将军,你不尊太后圣令,是要造反吗?” “反又如何?”裴獗转眸直视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明亮的尖刀,吓得陈禧马上的身姿晃了晃,差点摔落下来,声音也软了。 “大将军……太后和裴老将军尚在议馆等你……不可意气用事。” 裴獗满脸冷寒,不看他,更不看段维孝。 “杀!” 侍卫营大喊,“杀!” 敖七厉吼:“北雍军儿郎,随我杀上去,救回夫人!” 一干将士随裴獗风里来雨里去,同灶而食、同锅而饮,彼此以性命相托,这样的情份,不归那一道虎符管。 热血点燃,军魂凝集,三千骑兵抱团出击,坚不可摧,势不可当。齐军叫喊着堵在船头,摆开阵势,嘴里大声吆喝! “护驾,护驾!” “保护陛下!” 北雍军是晋国的精锐。 这三千铁骑,又是北雍军的铁甲。 开膛剖肚,不顾性命,也要一雪夺妻之耻。 裴獗已不受晋廷约束,北雍军又全然听命于他,一场浩劫眼看就要再现,谁也没有料到会发展至此。 即使是萧呈,也没有想到裴獗会做到这样的地步…… “裴獗反。” 他低低一笑,对大满道: “这可是你主子想要的结果?” 大满眉头蹙了起来,“主子不想两国再起争端……” 狼烟已燃,史书势必会浓墨重彩的记下这一笔,她不想,又有什么用?就算她是执棋的人,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 萧呈看着潮水般厮杀过来的北雍军铁甲,淡淡地一叹。 “说吧!告诉裴獗真相。”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岸边,在北雍军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下,齐军难以招架。 大满听到萧呈吩咐,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人群里突然大喊起来。 “云川世子来了。” “快看,是云川世子。” 来人确实是淳于焰。华丽的马匹,华丽的衣袍,一脸慵懒的笑意,就像置身世外看百戏表演的时候一样,对眼前的事情没有半点情绪。好片刻,才漫不经心地扬声道。 “本世子来迟一步!诸位且休战,听我一言。” 第292章 一辩再辩 淳于焰的庄子离这里不远,上次他出现在这里还是上次看裴萧争执的时候,又一次不期而遇,当然不会是巧合。 萧呈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 “愿闻其详。” 裴獗高居马背,辟雍剑遍体寒光。 “世子没事站远些,以免血溅在身上。” 淳于焰慢条斯理的走近,带点晃晃悠悠的闲态。 “冯十二的消息,妄之兄都不想听了吗?” 裴獗不耐烦,他已认定冯蕴就在那艘船上。 如果不在,萧呈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风险认下来,也不会有那张纸笺。 至于淳于焰,一个惟利是图的奸商,谁给好处便帮谁,裴獗从不信他。 淳于焰不知道裴獗弃了兵符,见他黑眸冰冷,一张脸全是压抑的狂怒,略略心惊,脸上却不显半分。 “二位在此斗得你死我活,冯十二此刻说不定正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痛哭流涕,等着二位去解救呢。” 冯蕴就在那里,他却说这样的话。 敖七当场黑脸,“世子是来看笑话的吗?” 淳于焰轻描淡写地笑着,唇角微掀,“敖小将军看清了吗?陛下身侧这位,不是冯十二吧?” 敖七脸色一变。 他其实也是有疑惑的,只是年轻气盛,温行溯和裴獗不说什么,就认定了冯十二娘在船上,一心想把人夺回来,哪顾得那些? 听到淳于焰的揶揄,再看裴獗不言语,突然有些难受。 “阿舅……” 裴獗一言不发。 萧呈的视线落在淳于焰的脸上,却是笑了。 “世子到底是站哪一方的?” 淳于焰淡淡微笑,“本世子站在公道一方。” 又远远朝御船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人是鬼,你出来走几步,说两句?” 萧呈看他一眼,没有情绪没有锋芒,只有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阿蕴过来吧,见见旧人。” 大满方才就站在她身后的阴影里,听到吩咐这才慢慢走上前来,风灯摇曳着,她就站到灯下,望着岸上的裴獗盈盈一拜。 夜下灯火映着那张脸。 有人低呼,“是将军夫人。” 淳于焰却笑了一下,“假冒将军夫人,你该当何罪?” “仆不是夫人。”大满眸色微垂,脸上略显惊恐,“但仆并非有意假冒,只是,只是逼不得已,求陛下恕罪……” 萧呈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夫人在何处?” 大满低着头,不看他的眼睛,“在望台,大满和夫人就失散了,大满幸得陛下所救,方才饶幸活命,而夫人……” 她眼里流露出几分凄楚。 “大满不知夫人下落……” 这事听来玄妙,好端端的在望台如何会失散? 萧呈听到不是冯蕴,表现得也太过淡定了。 众人满是疑惑,纷纷望了过来。 大满低低道:“李太后声称有邪祟作怪时,夫人便心神不宁,害怕出事。恰好大满与夫人有几分肖似,就自告奋勇,以保护夫人为由,打扮成夫人的样子……” 她望向众人,揭去花黄,当众让人端来清水,去除妆容,变魔术似的,那张像似了冯蕴的脸,换了眉形,去了眼妆和鼻影,也就剩下三五分相似了。 “夫人预知了风险,却没有想到会真的遇上邪祟……” 此言一出,众人吃惊。 没有人真的相信有邪祟作怪的。 可当事人说了,人们又不禁好奇。 “哪来的邪祟?快说,到底发生什么?” 大满的脸上,生出几分惧意。 “大满和夫人换了衣裳和妆容,一起去望台。夫人和小满在台下等待,大满代替夫人上台,等伽律法师作法。当青布升上来的时候,法师让大满闭上双眼,这时便觉得头脑昏眩,接着整个人往下沉落……等恢复意识,大满便到了马车里,再睁眼,就看到了陛下……” 伽律法师是萧呈的人,这不就是萧呈把她带走的吗? 哪里来的相救? 无非萧呈以为带走的人是冯蕴,没料到狸猫换太子,弄错了人而已。 淳于焰挑眉,把话题引回来,“将军夫人去了何方,你当真不知情?” 大满摇头,“大满替夫人上望台后,就没有再到夫人。也因偷偷扮成夫人的样貌,让陛下误会……后来,便不敢再说出真相,导致这场误会……” 音色弱弱,说罢她便跪在萧呈的面前。 “妾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这称呼这姿态,很是令人遐想。 萧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临幸了她,那她就是皇帝的女人,便有什么错,也得看皇帝的意思。
萧呈微微眯眼,看一眼那头不声不响的冯敬廷。 “你的事,朕容后再罚……” 说罢淡淡看一眼淳于焰,又问裴獗。 “既是一场误会,那裴大将军是否找寻夫人要紧?” 裴獗脸色未变,看着大满,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冷沉。 “那张纸笺,你从何而来?” 大满低下头,不敢看裴獗,“方才仆女怕被将军识破,不敢出声,无奈之下模仿夫人笔迹所写。” 模仿? 裴獗隔着夜色看过去,大满的面容模糊不清。 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有相信她是冯蕴,令他做出判断的是那一张纸笺。 “在我回来前,还请齐君稍候。” 嘴上说的是请,可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分明就是不让萧呈离开。 正好,萧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温声一笑。 “将军自便。” 裴獗掉转马头,朝淳于焰走去,目光复杂。 “依世子所言,蕴娘身在何处?” 四目相对,淳于焰从他眼里看到了探究和怀疑,镇定地道:“那野草精不是说,被议馆里什么大宅妖带走了吗?既是宅妖,那走得了多远?会不会仍在议馆里?” 敖七听不得他胡说八道。 “议馆都快让我翻转过来了,哪里还能藏人?” 淳于焰笑了一下,“偌大的议馆,总有些地方,是敖小将军无法翻找的吧?” “多谢淳于世子提醒!” 裴獗不轻不重地哼一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一言不发地与他错身,打马疾驰而去。 北雍军铁骑也一分为二,流水似的,一部分人随裴獗而去,另一部分人留了下来。整个过程纪律严明,甚至没有看到裴獗过多的指挥,他们便安安静静地完成了交接和布置…… 萧呈看着黑压压一群人,心底微凉。 方才好险! 淳于焰也在看。 这时他才发现了事态的蹊跷。 “我好似错过了什么?” 萧呈微微一笑,“世子可要到船上小斟?” 淳于焰扬眉:“不是鸿门宴吧?” 萧呈道:“是与不是,世子何所惧哉?” 淳于焰双眼紧盯着萧呈,声音低浅,似笑非笑。 “好。那本世子便陪齐君小饮两杯,恭贺齐君新得佳人。” 萧呈不置可否,“请。” - 李桑若换好衣服,躺在床上,小腹下坠般疼痛,她咬着下唇,忍着呻吟,让仆女把她扶着侧过身子,趴在榻上,仍是觉得不适,不由怒从心来。 “将军还没有回来吗?” 仆女没有回答。 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唐少恭,阴沉着一张脸,盯住她。 李桑若吓了一跳,“少恭叔为何这般看着哀家?” 唐少恭垂目,脸上的嫌弃怎么都掩饰不住,“殿下不该背着仆,下旨夺裴獗兵符。” 李桑若抿了抿嘴唇,压着火道:“这也不完全是哀家的意思,还是裴老将军的意思。大将军不听劝阻,对齐帝兴兵,为一个女子破坏两国盟约,哀家要是坐视不管,还做什么临朝太后?” “裴老将军是裴老将军,裴大将军是裴大将军。”唐少恭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殿下莫不是忘了,眼下北雍军,都听谁的指挥?” “当然听朝廷指挥,没了兵符,裴獗如何掌兵?” 听到她天真的言论,唐少恭脸都僵硬了。 “殿下难道没有想过,裴老将军只是客气客气,又或是试探一下殿下?” 李桑若倒不是没有想过,但裴冲推着轮椅在她面前,一声声请罪,可做不得半点假。 “总归这次哀家没有做错,无论如何,阻止了晋齐两军冲突……” 声音未落,便见陈禧屁滚尿流地冲了过来,背后跟着两个推推搡搡的小黄门,好似受了不小的惊吓,说得结结巴巴。 “殿,殿下……裴大将军带人闯了过来,说要……搜,搜查……不,不是搜查,是寻找将军夫人。” “岂有此理!”李桑若顾不得身子疼痛,翻身坐起来,青白着脸道: “他是要造反吗?竟敢到哀家的屋子里来找人?” 陈禧想说,他兴许真的敢造反。 转眼又把话咽了回去,低头沉默。 “将军寻夫人心急,在竹河渡口,和齐君大动干戈……” 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剩下的话陈禧不敢说,也没有机会再说了,只听得里屋有仆女尖叫一声,紧接着便有人跑了出来。 “殿下,不,不好了,将军夫人……藏在,在殿下的衣箱里。” 第293章 大乱将至 李桑若脸色一白,即使是小产落胎滚下木阶,都不如此刻这般惊恐。 大脑好似停止了运转,心悸得几乎要从胸膛蹦出,怦怦乱跳。 “冯氏为何会在我的衣箱里?快……去拦住将军……” 嘭的一声! 木质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几个仆从哪里挡得住裴獗的侍卫营?好似专程来抓现行的,裴獗全然不等通传,径直闯了进去。 两个仆女正在手忙脚乱地替冯蕴松绑,动作惊慌异常…… 冯蕴整个人蜷缩着衣箱里,脸上毫无血色,嘴里塞着团起的破布,双手反剪着用麻绳捆束,一头青丝凌乱地垂落下来,挡住白皙的小脸,眼里不见半丝光亮。 脆弱、可怜,奄奄一息…… “女郎!” 敖七震惊又忿怒。 “阿舅,是她!是她!” 裴獗抢在前面,一手挥开仆女,将冯蕴从衣箱里抱了出来。 “蕴娘……” 仆女吓得脸色惨白,抖抖嗦嗦不敢出声。 “将军这是做什么?”李桑若在宫人的搀扶下,一脸怒火地走过来。在看到冯蕴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唇翕动良久,才吐出那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冯氏为何在此?” 裴獗用披风将冯蕴裹在怀里,下巴轻蹭一下她的额头,这才将人裹实了抱在身前,慢慢转过来,迎上李桑若的视线。 “臣正想问殿下,臣妻为何在此?” 李桑若后退一步,一脸错愕之色。 四顾不见唐少恭,再看裴獗冰冷无情的面孔,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却回答得底气不足,心脏怦怦乱跳。 “哀家不知她为何在此,倒是将军,私闯哀家住处,是谁给的胆子……” 裴獗毫不避讳地抱着冯蕴上前,全无君臣之礼。 “请殿下给臣一个说法。” 窗棂未合,冷风一下子灌过来,凉飕飕刮在李桑若的身上。 李桑若觉得冷。 一字一字,裴獗的声音听不出愤怒,却如刃刮骨。 “你找哀家要说法,哀家找谁去?”李桑若快疯了,她死死盯着裴獗怀里的女子,只见她小脸苍白,紧闭着眼,脑袋侧靠在裴獗的胳膊上,气息微弱,那模样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她就算有千万张嘴也解释不清。 而且,裴獗似乎也不想听她解释什么。 他只是在利用这个契机,名正言顺地与李氏切割。 李桑若察觉到了危险,甚至察觉到自己落入了圈套。 可比这种意识更为恐怖的是,她的对手早一步预判了结果,做好了局,让她百口莫辩。 这是冯蕴的阴谋。 这个阴谋里最重要的一环,却不是真相,而是裴獗的认知,裴獗的感情。 他心里的大秤偏向谁,谁才是赢家。 她没有机会赢,不仅仅是因为冯蕴挖好了坑,摆好了局,还在于裴獗的眼瞎了,心偏了…… 他既无情,她拿什么来赢? “少恭叔……” 李桑若嘴唇哆嗦着,崩溃般大喊,声音都在发抖。 “少恭叔,人呢!?” 唐少恭这才走过来,李桑若顿时如看到救命稻草。 “你说,你来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少恭淡淡地扫裴獗一眼,拱手垂眸。 “将军何须着恼?不如等夫人醒来再说?救人要紧。” 裴獗低头看一眼冯蕴,再冷冷扫向李桑若,眼神迅速变化,从对冯蕴的心疼怜惜,到看李桑若时,彻骨的寒意,只在一个转瞬。 “最好她无事。” 房门被人拉开,又咣当一声关上。 裴獗抱着冯蕴扬长而去。 李桑若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气得身子发抖,“这是在跟谁发脾气?反了,反了,他真的反了。” 唐少恭沉声:“殿下,慎言。” 李桑若猛地掉头看着他,怒不可遏,“哀家有说错吗?你看哪个臣子如他这般猖狂……” “殿下。”唐少恭低头,逼视着李桑若的眼睛,低声质问:“殿下当真想把大将军逼反吗?” 李桑若一怔。 混乱糊涂的脑子慢慢冷静下来。 “你是说,将军真的会反?” 唐少恭眉头微微一蹙,瞄向她,语气平缓,“殿下莫非真的以为,有人会为皇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桑若如遭雷劈,一时冷汗直流。 她心里有气、有妒,有愤怒,但不想真的跟裴獗翻脸,也从来没有想过忠诚如裴獗,会真的背叛朝廷,行大逆不道之事…… “哀家做错了吗?哀家什么都没有做?” 唐少恭看她一眼,回头问陈禧。 “兵符在何处?” 陈禧抖抖索索地低着头,双手奉上来。 “当时将军递给段维孝,段维孝不肯受,将军将兵符掷于泥地上,小人左右为难,只得捡了起来……” 李桑若大喜,“拿来,将兵符呈给哀家。” 有兵符便可以号令千军万马。 有兵符便可以拥有真正的、绝对的实权。 有兵符,她和她的儿子就可以成为大晋朝真正的主人,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李桑若几乎是颤抖着手去接的兵符。 一只手伸过来,拦住她。 唐少恭从陈禧掌心拿起兵符,看一眼,收入掌中。 “殿下躺着休息,仆去找将军,但愿可以化解这一场危机。” 李桑若错愕。 唐少恭的眼睛里除了冷,还有轻视。 就好似在看一个无知的蠢妇。 李桑若踉跄一下,看着他离去,再看一眼空空的掌心,怔愣片刻才像散了架似的,跌坐在榻边。 一个人呆坐,她身子冰冷,泪珠子滚滚落下。 她委屈,难堪,更有痛恨。 她是临朝太后,裴獗跟他使脸色就算了,唐少恭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她不冷不热?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 仆女奉上手炉,她一时怒火难抑,叭地一声摔落在地上。 “这么烫,是想疼死哀家吗?” 仆女跪了一地。 李桑若冷着脸默默流泪。 “滚出去!都滚!” 一个人坐上了至高无上的尊位,却没有操控这一切的能力,那就只能沦为摆设和傀儡。 她是临朝太后,也只是一个三岁小儿的母亲。 她是儿子的依靠,儿子也是她的依靠。可归根结底,她得背靠李宗训,靠着裴獗…… 一念起,一念落,她的命运从不在自己手中。 她不想坐以待毙,就得有实打实的东西抓在手上。 以前她想抓住裴獗,现下…… 她该怎么办?- 天边乌云滚滚,好似有暴雨将至。 濮阳九准备去为冯蕴诊治,刚拎出药箱,就被濮阳礼叫住。 “阿九,你过来。”濮阳礼坐在木案后,脸上略显疲态。 濮阳九走过去,这才发现父亲手握的杯盏里不是茶,而是酒。 “阿父,怎么了?” 濮阳礼双唇紧抿,盯住她一言不发。 “阿父?”濮阳九有些着急,“妄之等着我,去给嫂夫人瞧病呢。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濮阳礼慢慢将杯盏放下,双手放在盘起的膝盖上,混沌的双眼里是隐隐的暗光,藏着千言万语,开口却只有一叹。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决断,为父本不该多言,但艰屯之际,尽是动荡,你我行错一步,就将万劫不复啊。” 濮阳九愣了愣,“阿父是说……” 濮阳礼没有应声。 片刻,才道:“我濮阳家数代行医,不恋权势,不涉朝政,方才保得子孙昌盛,性命无虞。为父也不求你出将入相,富贵显达,只盼你安安稳稳做个医者……” 濮阳九沉默一下,才低头拱手。 “阿父,儿从无争权夺利之心,更没有做人上人的想法……” “可我儿已身处漩涡,不自知也。” 濮阳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今日的事情,如同敲响的警钟,让他不得不为家族的生计,做出决断。 “阿父准备辞官归隐,回平城种地去了。等你回来,我们便收拾行囊,自去吧。” “阿父……”濮阳九错愕不已。 就算要辞官归田,也用不着那么着急吧? 濮阳礼微微阖眼,低叹一声,“大乱将至,我儿要好自为之。濮阳家百余口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濮阳九放下药箱,在濮阳礼的面前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阿父放心,儿都明白,一生只行医行善,不碰权术。” 濮阳礼苦笑一声,摆摆手,“去吧。” 儿子年轻,尚不知权力争夺的残酷和血腥。 杀人不见血,无数人都将沦为牺牲品。 李宗训和裴獗之间,已成死局,就算今夜没有撕破脸,来日也一定会。夹在中间,落不着好,说不定就会连累全家。 他得走。 越快越好。 - 裴獗没有在议馆停留,带着昏迷的冯蕴回了春酲馆。 等唐少恭带人赶到的时候,春酲馆内外已有重兵把守。 唐少恭在门外求见裴大将军,直接被门房回拒。 “这里没有大将军,先生走错了。” 裴獗不肯见唐少恭,更不肯重接兵符。 如此一来,那兵符竟成了烫手的山芋。 送还不了,拿着也烫手…… 没有人知道裴獗是怎么想的。 信州城在乌云笼罩中沉入黑暗,寂静得反常。 “不受兵符,当真要和晋廷决裂,分庭抗礼?” “裴獗全无反心,是晋太后无知,不顾大局,争风吃醋,硬生生逼出一身反骨。” “北雍军十二万余,陈兵信州。裴獗真有谋反心,何不趁乱出击?他在犹豫什么?” “拿住一个晋太后算得什么?晋朝的主子在中京,是金銮殿上的三岁小儿。” “师出无名,谋位不正,时机未到啊。” “我赌,裴獗必反。” “我猜,裴獗不会反。” 当夜冷月当空,春酲馆里一片寂静,竹河渡口的御船上,萧呈和淳于焰对坐而饮,看着灰蒙蒙的月亮在云层里出没,畅聊天下,清谈乾坤,尚不知命运的轨迹,已在这一夜悄然变化,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第294章 窃国之贼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94章窃国之贼清纱影动。 灯火落在男人挺拔的脊背上,帐中女子呼吸浅浅。 裴獗亲自替她擦身更衣,再喂下汤药。轻飘飘的一个女郎,絮柔风轻,没有重量似的,压不塌被褥,玲珑婀娜不盈一握,双睫浅浅颤动,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一时醉了长夜。 裴獗手指轻抚那脸颊,双眼晦暗不明。 “将军。”左仲的身影出现在帘外,拱手道:“小满找到了。” 裴獗侧身看一眼,没有说话。 左仲继续道:“昏迷在议馆的柴房里,属下将人带回来了……” 他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个大夫看一看?” 仆女身份卑微,便是有什么不适,大多都是硬挺着,或者随便找个游医抓点药吃,但大满和小满跟着冯蕴,从未受过亏待,左仲觉得应该这么做…… 尤其是小满,常给他留些好吃的,笑得酒窝甜甜,当左仲看着她蜷缩在柴火堆里蜡白着脸的模样时,心里很堵。 裴獗没有抬头。 “你看着办。” 左仲应声,但没有离开,略微迟疑着道: “外间下雪了,唐少恭仍然捧着兵符候在门外。” 裴獗道:“随他。” 左仲不再吱声了。 濮阳九和姚儒在外间,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没有什么交流,左仲过去相请,濮阳九正要动,姚儒就站了起来,温和地笑道: “姚某去看看小满吧。” 在花溪村是邻里,姚儒跟小满很熟。 左仲点头,“有劳姚大夫。” 姚儒拎着药箱就走,濮阳九也跟着站起来,朝他施了一礼,递上手上的医案。 “姚大夫看看,若无异议,我便呈给将军。” 濮阳是御医世家,有写医案的习惯和独有方式,姚儒很自然地接过,翻看一下,“濮阳公子医术精湛,姚某没有问题。只是夫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沉默。 他们都为冯蕴请过脉,问过诊,对冯蕴的身体情况最了解不过。 伤了身子却不肯好好服药的病人,是最令大夫头痛的。 起初濮阳九是以为冯蕴怕苦,尽量为她调整药方,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她娇气,怕吃苦、怕受累,很喜欢享受的一个人,却不怎么爱惜自己的身子,有时甚至会故意放纵,恣意妄为,好似只有今朝,没有来日。对不能生育的事情,更不在意。 濮阳九苦笑。 “越调理越亏损,我这个大夫谈何医术精湛?” 姚儒深深叹息一下,同左仲离开了。 将军夫人的身上疑点重重,十分矛盾。 姚儒不知个中隐情,也不会去问。 这个世道,谁没有一点不可告人的秘密? - 濮阳九走入里间,脚步很轻,脸上也没有平常见到裴獗那般轻狂。今夜的他,格外严肃沉稳。 “妄之。” 尚未说话,他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将医案放在几上,垂眸道:“你过目。” 濮阳九和裴獗是同一天生辰,家里大人说,他比裴獗小两三个时辰,自从知道这件事,他便很爱黏着裴獗。起初,裴獗冷漠,不怎么爱答理他,后来他死缠烂打,裴獗仍是冷漠,但身边有了他的位置。 多年兄弟,裴獗不用回头,就察觉到了濮阳九的异常。 他回头,看一眼濮阳九,再看向医案。 “夫人可有不妥?” 濮阳九苦笑,摇头。 “嫂夫人这是老毛病,一时半会好不了。昨夜又受风寒,不死也要半条命,慢慢吃药调理吧……” 裴獗慢慢站起身,示意他坐。 “不了。”濮阳九抿了抿嘴唇,没有看裴獗的眼睛,“嫂夫人的病情,医案上都有记录,姚儒此人,深藏不露,医术不在我父亲之下,可以信任……” 裴獗:“你到底要说什么?” 濮阳九眼皮一颤,鼻子突然就酸了。 “我要走了。” 他想笑一下,说得轻松点,可是看到裴獗双眼下那一圈青黑,内心突然酸得受不了,抬袖掩面,定了定情绪,这才双手一揖。 “家父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不便在宫里行走,准备辞官归隐,回平城休养。我身为人子,自当侍奉父亲左右……” 刚到四十,正当壮年的濮阳礼,说年事已高,这样的借口没有人会相信。 但裴獗没有问,就在冯蕴的榻边坐下来。
“行。” 简洁的一个字,没有情绪,濮阳九却瞬间泪崩。 “你为什么不留我?” 裴獗低头端起几上的凉茶,倒在杯子里,满上。 端起一杯,另一杯递给濮阳九。 “信州大雪,我让纪佑带几个人送你们去安渡。” 他生就一张不苟言笑的脸,语气又平静,听上去颇为绝情,濮阳九气得胸膛起伏,几乎是咬牙切齿。 “裴妄之!” 他抢步上前,夺过他手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杵在桌子上,双眼瞪得像牛眼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不遵太后懿旨,领兵包围竹河渡口,对齐君大打出手。不顾君臣之仪,私闯太后寝殿,弃兵符而不受,勒令十二万北雍军严阵以待,你告诉我,你要做甚?裴妄之,你到底要做甚?” 他声音压得很低,不知是愤怒还是气恼,双眼赤红,后牙槽咬得咕咕作响,情绪显然放大到了极点。 裴獗看他一眼,再将杯盏斟满凉茶,递给他。 濮阳九低头看一眼,在他面前坐下来,没有接杯子,只是盯着他。 “你可知你的行事,拎出哪一桩都是倒行逆施,犯上作乱?” 裴獗:“我不在乎。” 濮阳九恨不得一拳打醒他。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妄之,我快要不认识你了。” 要论大晋朝谁最忠诚,非大将军裴獗莫属。 裴家三代忠烈,受人景仰。 祖父裴郢有开国之功,享庙食,传千秋,其父裴冲骁勇善战,开疆拓土,一身残疾,一代忠良。到了裴獗这一代,少年英豪,战功卓著到熙丰帝赞之“世上无双”。 临终托孤,更是将小皇帝双手奉到裴獗的手上,亲口说。 “有裴卿辅佐,嗣子大业可成,大晋江山稳固,朕绝而瞑目矣。” 裴家三代人戍守的江山,先帝的临终遗言,他都不顾了吗? 濮阳九不信。 这不是他认识的裴獗,不是那个为了大晋疆土宁愿力战而死的裴大将军。 “告诉兄弟,你到底怎么了?” 他望一眼轻垂的帐帘,慢慢抬头,指着里面。 “为她?为一个女人?” “濮阳九。”裴獗缓缓看过来,“放下你的手。” 濮阳九霍然一怔,被他眼里的冷光刺痛了眼。 “好。”他慢慢垂下手,“你说,为什么。” 裴獗转开脸,不与他目光相触。 “我的生辰,并非跟你同一天。” 濮阳九愣了下,“你说什么?” 裴獗道:“我出生在熙丰三年三月。” “什么?你竟比我小一岁半?!”濮阳九好像听了一桩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得脸色大变,接着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似的,整个人如坠冰窖,灰白了脸。 “为何如此?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说什么?” 裴獗这才将手握的杯盏举高,遥敬他一下。 “回去吧,别让太医令久等。” 没有解释,便是不想解释。 “你傻啊!”濮阳九气到脑子发热,“她在逼你。你不知道吗?” 裴獗喉结用力滚了一滚,“我知道。” “她这破身子,完全是自己搞的,她身上的病,自己就没有想好,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议馆是她所造,瞭望台的秘密旁人不知,她一定会知情,你抵赖不了吧?” “抵赖不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你不顾先帝陵前发下的毒誓,也不怕身负滔天罪名,当真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手段狠辣的女人?” 濮阳九着恼至极,脸色发青。 他是个大夫,不想看权力倾轧,血流成河。 不想看到自己的好兄弟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窃国之贼”。 更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与大晋兵戎相见,毁了自己。 “她一身反骨,狼子野心!她不是在逼你,是想要你的命啊!” 裴獗垂眸,沉浸在冷寂中,“无妨。” 濮阳九气得拍桌子。 “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裴獗蹙了蹙眉,回望垂落的帐子。 冯蕴服过药,睡得很熟。 窗外的雪,下得似乎更急了。 他沉声,“纪佑,送濮阳医官。” 第295章 夫妻情深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95章夫妻情深鼻翼里是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室内,有些压抑。 被子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十分温暖。火光摇曳间,冯蕴一时恍惚。 她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前世种种如同历劫,她一度以为深陷梦魇,再也挣扎不出来…… 幸好! 她还活着。 隔着帐幔,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端坐在那里,挺拔颀长,落在帘帐上,真实而亲近,她踏实下来。 “将军……” 嗓音全无往常的清灵,破锣似的,开口便痛得她要命。 当即咳嗽起来。 帐幔被人一把掀开。 裴獗看她一眼,唤钱三牛。 “请姚大夫。” 冯蕴虚弱地抬了抬眼,“我这是……怎么了?” 裴獗面色沉静,慢慢坐下来,手背贴在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停留片刻,松了松她的被子。 “你在发热。”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冯蕴不确定他知道多少,屏息看他,眼里好似藏着星子。 “可是我很冷。” 裴獗低头,把松开的被子掖回去,把她紧紧裹住。 冯蕴趁他的胳膊伸过来,软绵绵地拉住他。 裴獗看过来,一言不发。 她也抿唇不语,手指慢慢爬到他的脖子,将人拉低一些,贴着他的脸,“果然很烫。” 外面有脚步,裴獗想起来,冯蕴不让,拉扯住他便缠在脖子上,裴獗气息微滞,身子陡然僵硬,呼吸变得急促。 床帐簌簌晃动,姚儒跟着左仲过来,看两人在帐子里纠缠,赶紧背转身去。 左仲轻咳一声。 “将军,姚大夫到了。” 裴獗黑眸凝视着那双狡黠的眼,慢慢拉开她的手,起身而立。 “进来吧。” 姚儒低头走近,请了脉,说法和濮阳九差不多,无非是身子亏损,要好生调养。 裴獗让人将熬好的汤药端到冯蕴的面前。 冯蕴不太想用,可裴獗冷脸站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她暗叹一声,忍着苦咽下去大半。 刚要放碗,就听他道:“喝光。” 余这两口都不行吗? 冯蕴晓得他眼下很是不快,迟疑着,将汤碗递给他。 有外人在侧,裴獗没有多说,一手将她圈住,一手拿起药碗,使了个巧劲儿,便扼住她的下颌,迫着她把药灌了下去。 冯蕴:…… 骨碌骨碌喝光,看姚儒和左仲在旁忍着笑,她嘴苦心更苦,一时无言,唯有喘气瞪眼。 姚儒笑着拱手道:“夫人吃些东西,再睡一觉。多睡,好得快。” 冯蕴僵硬的脸稍稍和缓,谢过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姚儒行个礼出去了。 房里一片寂静。 光影投在裴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冰冷的神情不变。 冯蕴不知几时了,更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但对裴獗的性子多少知道一些。 她要是不主动开口,裴獗大概可以站个一生一世。 “将军在生我的气?” 裴獗沉默着,看过来。 冯蕴被他的目光逼得呼吸有些吃紧,才听他道: “我不是将军了。” 冯蕴微怔,心口怦怦急跳。 再出口的声音,恍惚得有些失真。 “发生什么事了?” 裴獗道:“不是全在蕴娘料想之中?” 冯蕴看着他眼底锋芒,再是掩饰,也难免流露出一丝局促。 四目相对。 那双黑眸里是捉摸不透的深沉,冯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李桑若的房里被裴獗抱出来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无法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当面对他撒谎。 “将军都知道了?” “我可以装着不知。”裴獗目光灼灼,慢慢弯下腰,扣住她的肩膀,“躺下休息。” 与他相触的肌肤,火一样烫。 冯蕴心里窒息一般发紧,倔强地硬挺着,迎着那冷漠的眼睛,仰头回视,“你心里有气,就说出来,不用藏着掖着。如果你也认为,我活该被别人陷害,一旦反击,就是大逆不道,那我无话可说。” 裴獗低头凝视她,“你没错吗?” “没有。”冯蕴直视着他。 裴獗黑眸深深,眸底似有一股悲凉的情绪,压得冯蕴喘不过气。 片刻,他松开手,将她放回去。 然后起身离开。 “裴獗你站住!” 冯蕴连名带姓地叫他。 裴獗回头看过来。 双眼幽黑如同古井,波澜不兴,却格外冷戾。 冯蕴不像上辈子那样怕他,可当他这样冷肃无情地站在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还是难免心悸。 “你说话。” 裴獗:“你叫我站住,不是你要说?” 冯蕴嘴唇动了动,也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情形有点好笑。 两个人就像斗气闹矛盾的小夫妻,谁也不肯低头,不肯认错,都想让对方先开口。 想到他踹开房门冲进来的样子,想着那声略带惊乱的“蕴娘”,冯蕴心里莫名一软,苦撑的坚强和竖起的尖刺,慢慢坍塌。 她低低一哼。 “哪个女子被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盯着,还说得出话呀,你不是为难我吗?”
裴獗眼角微抽,站立片刻,一声不吭地走回来,用金钩将帐子挂起,弯腰扶住她,掌心在她后背摸了摸,察觉到一抹汗意,又拿干净的巾子来替她擦拭。 冯蕴知道他不生气了。 这辈子的裴狗,太好哄了一点。 “这是做什么?” 她软绵绵地叹气,“两句软话都听不得,耳根子这么浅,往后我不在了,你得被妇人骗成什么样子?” 裴獗低头,冷冷瞪她一眼,手指又绕过她的头发,笨拙地将那一头青丝挽起,用簪子固定好。 “生着病,就少说废话。” 冯蕴懒懒地靠上去。 “好,我不说,由你做。” 裴獗斜来一眼,拿个软枕放在她后背。 冯蕴轻笑,“我很正经的,没有邪念。” 要是不补上这一句,就真的正经了。 裴獗不理会她,“坐好。我让人传膳。” 冯蕴看他要转身,双手抱过去,将他劲腰搂住,脸贴在他的背上。 “你陪我吃。” 裴獗低头看那一截柔软的细腕,半晌才用力解开,唤来饭菜,等冯蕴细嚼慢咽地吃下半碗,皱眉说不用了,这才沉默坐下。 “为何不告诉我实情,让我来做决定?” 别扭了这么久,总算愿意交心了? 冯蕴道:“一不知鱼儿会不会上钩。二不知将军会做何选择,如何告知?” 她发烧后,小脸红润异常,双眼显得格外黑亮,如浸春水,涟漪一片,明明很严肃,却好似藏了万种深情。 “若是将军事先知情,那就是我的共犯。不是在逼将军决策吗?” “现在又有何不同?” “不同。”冯蕴轻声道:“我做的事情,将军一概不知,尚有机会与我划清界限。只需一纸休书,旁人便说不着你……” “是吗?” 裴獗一动不动,看着她平静的面容。 “蕴娘挖好了坑,为夫怎能不跳?” 冯蕴眉头微微一蹙,想解释点什么,可细想一下,在她撒开大网的时候,裴獗和他们一样,能不能捕捉不一定,但确实都是猎物之一。 沉吟片刻,她声音哑涩地道: “我没有信心去赌夫妻情深,患难与共,更不敢期待将军会自投罗网……” 裴獗冷冷看她,“我若不来,你如何脱困?” 冯蕴沉默。 她确实有赌的成分。 但她的判断是裴獗会来。 现在想来,这一招确实很险,敢这么做,她也确实很疯。 裴獗弯腰靠近,眼里锐利的光芒,落在她脸上。 “我不来,你希望来的是萧呈,还是淳于焰?” 冯蕴的身形有片刻的凝滞。 又轻笑一声,认真回视。 “只有你会来。” 裴獗面无表情。 冯蕴道:“萧呈对我有几分心思,可他不会为了我,在订立盟约的次日,就跟大晋翻脸,再将齐国拉入战争的旋涡。淳于焰老谋深算,唯图一个利字。他一早就知道瞭望台的设计,却闭口不谈,一直等到事态严重才出来做好人,左右逢源,哪个都不得罪。这样的人,又怎会为我,闯入李桑若的房里来找人?” 裴獗问:“那我是什么人?” 冯蕴双唇微抿,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额头抵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抱住他。 “我的狗男人。” 裴獗黑下脸来。 人就那么靠在身前,黏黏腻腻,没长骨头似的,一贯用这招拿捏他,稍不留神就被她勾着走。 气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气恨到头,到底也舍不得。 “别缠我。”裴獗低头,“生着病呢,一会做点什么,又骂我禽兽。” 冯蕴抬眼看他,仍旧是冷冷淡淡的男人,但禽兽苏醒,是可以招惹的样子,她便无赖地偎过去,低低失笑。 “不做什么,你就不是禽兽吗?” 两人对视着,千百种情绪在彼此的眼睛里跳跃,呼吸都熨热了。 “是。”裴獗掌心抚过她汗涔涔的后背,慢慢将人搂过来,欺身过去,逼视着她。 “从今日起,裴獗便是野心勃勃的窃国之贼,无耻宵小,与禽兽何异?” 冯蕴心下微微一恻。 她从未见过裴獗这样说话。 一时间心潮起伏,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什么,眼里含着笑,执拗地跟他对视。 “那我从此便是贼妇了。” 大雪弥漫天地,信州城白茫茫一片,好像被封印在雪白的世界里。 天色渐亮,唐少恭伫立在风雪里,风氅冻得都僵硬了,终于等来春酲馆的大门启开。 左仲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 上面给晋太后的奏折和解下的官印。 他看一眼唐少恭,走近行了一礼。 “先生请回,将军已解官印,从此不是大晋之臣,不敢再受先生大礼。” 冯蕴:选择裴獗,主要是因为他好哄…… 敖七:我更好哄。 淳于焰:我也好哄。 萧呈:我不用哄。 裴獗:我就没有别的长处了? 冯蕴:啊这……长处嘛……嗯……有那么一点点。 众:????长在何处? 第296章 裴旗遍地 “还望将军三思。” 唐少恭满身满脸的风雪,紧锁的眉下,是一双乌沉沉的眼,和冻得乌紫的嘴唇。 他叩拜在门前,不敢接那一方官印,索性昏倒过去。 他是被侍卫抬回翠屿去的。 回到翠屿,就睁开了眼睛,头清目明地求见李桑若。 “仆有负所托,将军不受兵符。” 李桑若一声冷笑,劈头盖脸便是质问。 “阿父常少恭叔是荆山之玉,有八斗之才。依哀家看,装晕假死这本事,确实无人能及。” 最近两人相对,硝烟味十足。 唐少恭是李宗训安放在李桑若身边的眼线。若李桑若是傀儡,是提线木偶,那唐少恭就是李宗训攥在手里的线,是他们父女之间权力之争的传声筒。 “此番已无法善了,殿下还须早做准备。” 次日,中京慢马送来皇帝圣旨。 太前诏令一上,很少人都认为事情会得以平息。 裴獗有没出来接旨,是受了风寒,身子是适,然前直接“替爱妻婉拒了”,夫妻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敢受此恩赏。 明明是她的夫郎,明明是你多年慕艾,芳心暗许的女人,明明我亲口过,会扶持你和匡儿,兴邦立国,共享盛世太平。 当我的声望、实力,影响不能取代皇权的时候,要靠我自己的忠诚来恪尽职守,是如巨的利益捆绑。 朱珍言面有表情,立在帐里。 你再是愤怒,濮阳礼也病得起是来床。 李宗训气得八腑积火,又是能真的上旨把濮阳家都杀了。 晋、齐,以后我们的后朝、后后朝,有没一个例里。 李桑若让你呛得有言。 君王江山的获得,有一是是通过政变和武力夺权。 “那时辞官,不是诚心跟哀家作对,哀家要杀我全家,诛我四族。” 裴獗是是是肯再要回将军的兵符,也是是仅仅想要朱珍言认个错,给我一个脸面台阶。 她只有痛恨,埋怨,不甘心—— 可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上,太医令濮阳礼也一夜之间病倒了,是仅是能来为你问诊,还恳请辞官归隐。 “朱珍是是常裴獗会拥兵自重吗?那一终于来了,是是正合我意?我交出兵符,辞官解印,是也是翠屿求之是得的事情?” 李宗训病倒了。 然而,唐少恭对她的尖酸刻薄,完全无视。 “只要我肯接上兵符,那场风波,就算过去了,是也是是?” 目光的焦点所在,是裴獗,更是这个“久病卧床”的冯十七娘。 到底要什么? 一时间,“裴”旗遍地,没雄图壮志,问鼎苍穹的姿态。 我的儿子濮阳四要侍奉汤药,照看病重的父亲,也抽是开身,只是让仆从奉下调理的方子,算是交差。 道歉是受,恩赏更是是受。 “难道……我真的想做皇帝是成?” 朱珍,众使臣聚在太前寝殿里,议事到明,仍是有没拿出个章程来。 消息传出,全上饶视线都落在了信州,落在春酲馆。 短短一,晋太前罪己诏令所带来的局势急解便烟消云散。铺盖地指责声,愈演愈烈,各种悖逆之言,更是风起云涌。 只因冯敬廷献了个男儿给我? “坏,你写。”李宗训的眼泪夺眶而出,唤来仆男梳发更衣,跪坐在木案后,提起笔来便失声痛哭,眼泪晕花了一团字迹。 一个个的都想抛弃你? 李宗训白了脸,一丝血色都樱 朱珍言惊失色,瞪眼睛看着朱珍言。 李桑若垂眸,躬着身子拱手,嗓音高沉飞快。 长公主立在这外,这些气话也就而已。 礼官和宣旨内侍候在门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威震上的裴将军,真的是因为男色所惑? 那是兑现承诺,也是里手的办法。 朱珍言笑了。 “多恭叔,那不是他的,将军对哀家情分深重,舍是得哀家辛苦?” 长嘘短叹,最前定格到“妇人误国”“祸水红颜”。 “多恭叔跟丞相通过气了吗?是还没商酌妥当,要把罪名推到你一个妇道人家的身下?献祭你,成全他们的清名?” 早后的粮草和冬衣的事件,北雍军对朝廷本就怀没怨怼之心,如今更是认定朝廷要裴獗交兵符,是要夺我的兵权,没杀我之心。 李桑若有气,不敢对李宗训发泄,只好在唐少恭面前耍脾气。 李桑若看着你,“有错。” 当日晌午时分,晋太前在信州行宫上诏令,罪己、自省,将此次事件的过错揽于自身,并恳请“国之贤才”,“感念先帝隆恩,勿忘赤忱之心,体恤民艰,固土守疆,勿让社稷是安,国赃簸……”
“他什么?” 谣言如虎,转瞬就在北雍军乃至虎贲、龙骥军外造成了是大的声浪。 江山万外,锦绣后程,谁是想在史书下留上自己的一笔? 但辞官的奏折,还是辗转递到了阿父。 坏是里手得来的和平,就要毁于一旦了吗? 礼崩乐好的乱世外,有没君主,只没僭主。 李宗训气缓败好地吼。 到底是对拥兵自重者的畏惧,怕裴獗篡位夺权。 那一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人,就变成礼官和晋使臣。 兔死狐悲,群情激愤。 奏折下,夫人病重,须得静养,受是得半分打扰,我日夜守护,劳心苦形,有力再担任将军重任,请朝廷另觅良臣。 接上来,便是长久的沉默。 - “是允。” 大产健康再加下连夜是眠是休,哭泣,哀怨,终是憔悴到是成人形。 子没种焉?兵弱马壮者为之尔。 礼官和内侍在门紧闭的春酲馆里,对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宣读圣旨。 拥没里手的兵力,就没钱没粮没矿没地盘,皇权的掣肘就多,甚至有力控制…… “哀家能准备什么?”你健康地躺在榻下,热眼看李桑若,一脸的讥诮。 倒是濮阳漪来了,带着长公主的礼单,后来探病。 怎么短短八年是到,突然就变出那番变故? 一个守寡的年重皇太前,那番放高姿态是为了什么,是用少。 然而,春酲馆嘈杂如常,裴獗有没任何表示。 曰:将军裴獗之妻冯氏,没才没德,柔嘉肃雍之范,毓敏贤良,懿德垂芳,敕封为一品国夫人,赏良田、布匹、金银器皿等若干。 “请太前上诏罪己,以平将军怒火。” 朱珍言也是用汲汲营营,筹谋少年。 事情如真像朱珍言以为的这么复杂,“交个兵符,解个官印”就皆气愤,又哪外存在“拥兵自重,功低盖主”的法? 将军尚且如此,特殊士兵又如何? 你盈盈微笑:“舅母贵为皇太前,要什么儿郎有没?何必跟一个臣妇争宠?” 从最初的相信、存没侥幸之心,一直到如今,我们才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那也是唐少恭从笼络到绞杀,绞杀是成,又是得是俯高示坏的原因。 快快的,躬身行了一礼。 女儿浴血沙场,马革裹尸,里手回头发现连妻儿都保是住,谁还愿意鞠躬尽瘁? 效忠裴獗的老将和旧部,更是蠢蠢欲动,纷纷在营房外扬“裴”字旗,声援裴獗。 李宗训凝视着我,讷讷问: 晋廷和裴獗的关系便是如此。 重红软帐外,李太前静静而卧,神情恹恹。 - “我到底要哀家怎么做?” 李桑若看朱珍言愣愣地握着这只暖手炉,蹙眉是语,也是知你想明白了有没,又道: 而是……我想要更少。 军中流言七起,人心思变。 他抱拳一揖,目光冷冷地道: 笑得双眼通红,如同鬼魅。 “仆是敢。殿上细思,便知丞相一片苦心。” “请太前,为裴将军加四锡,以示家恩宠。” 在那样的背景上,一个饶实力于皇族血统。人们对家族,宗祠的归属也远远于风雨飘摇中产生的一个个国家。 - 朱珍言是信,也是肯信。 李桑若不想知道在春酲馆风雨中苦熬一夜的唐少恭,是什么心情,更不想知道此刻满朝文武看见如此可笑的局面,会如何看她。甚至也来不及思考自己将会面临多么难堪可怕的处境…… 一声是吭看你半晌,才收住气,快快拱手。 “殿上是必忧心,依仆看,将军心外没气,但眼上还是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只要殿上诚心递下台阶,将军必定心软动摇,顺势而上……” 你相信个中蹊跷,可想破脑袋,也想是出问题在哪外。 然而,圣旨怎么送来的,又怎么带回去了。 “自古红颜少祸水,当真是误国误民矣。” 李桑若道:“请太前殿上,为将军加四锡。” 李宗训得到消息,身子里手到神志混乱,在行宫外又哭又笑。 肯定冯蕴接受封赏,这里手“将军之妻”,裴獗就还是晋国的将军。 于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外咽,你一面安抚太医令坏坏养病,一面咬牙唾骂,继续在行宫外发疯。 第297章 逼加九锡 九锡之礼,是帝王能够给与臣子的最高礼遇。 具体指车马、衣服,朱户,纳陛,乐则,斧钺、弓矢,鬯等物,相对于“九锡”所赐之物,它拥有的特殊含义,往往是皇权对执掌着征伐大权的臣子,无奈的妥协。 王、曹操、司马昭…… 皆受过九锡之礼。 南齐和前朝的开国之君,也是先接受九锡之礼,然后再推翻前朝创立新朝,得到帝位。 可以说,九锡之礼便是逼皇帝禅位的序幕。 天下四分五裂,皇权式微,权臣手掌兵权,逼加九锡,可以说是摆明了要禅代称帝。 想到自己三岁的小儿子,李桑若浑身冰冷,双手攥紧被子,死死盯住唐少恭,牙齿咬紧迸出两字。 “不行!什么都可以给他,加九锡,绝对不行……” 唐少恭抬头看着她,“殿下,这是丞相之意。” 又拿她的父亲来压她。 李桑若冷嘲,“哀家敢给裴獗加九锡之礼,他敢受吗?” 唐少恭目光冷冷,好片刻,嘴唇才微微启开。 “殿下还没有看出来吗?大将军不是在跟朝廷置气。这是他要的。” 李桑若紧握拳头,“既如此,父亲为何要应?” 唐少恭道:“若不应,殿下可知后果?” 李桑若双眼通红,眼泪盈在眶里,通红一片,却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有什么后果?他不是要守着他的狐狸精辞官归隐吗?那就让他去归隐好了。他如果胆敢造反,跟朝廷为敌……那就是自寻死路。我大晋兵强马壮,不说北雍军会不会全然归顺于他。就算是,又如何?我们还有虎贲、龙骥,还有数十万禁军……” 唐少恭情绪不变。 等她发狠地把话说完,淡淡开口。 “十二万北雍军铁蹄,实控五城,再加一个信州,足以让裴獗立足,朝廷脱离对北雍军的控制,如同失去江山半壁。但,这还不是最凶险的。” 李桑若恨恨问:“什么才是?” 唐少恭仍然很平静,“一旦裴獗举旗自立,裴家军旧部响应,各地兵阀只有归顺和避祸两条路。大乱一起,门阀宗亲势必会联合声讨殿下……无须北雍军打到中京,裴獗甚至也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殿下被门阀世家抛弃。门阀世族唯利益论,他们不肯殃及自身,为取悦裴獗,要么清君侧,让李氏外戚退出朝堂,逼太后自戕。要么另举贤能,再立新君。到时候,殿下拿什么来号召虎贲、龙骥,以及殿下所谓的数十万禁军,他们为何要听你一个失势的孤儿寡母的话……” 李桑若面如死灰。 她没有忘记,当初她的匡儿是被裴獗抱上皇帝宝座的。 是裴獗和裴家的功勋震住了大晋门阀和蠢蠢欲动的皇族宗亲。 裴獗可以把匡儿抱上龙椅,也可以把他赶下来。 “我从未想过与他为敌,从未……” 唐少恭看她一眼,默默不语。 “是我错了……”李桑若掩面而泣,“少恭叔,哀家给他加九锡,他便不反了吗?” 唐少恭沉下眸子,“丞相之言,稳住他再图后计。” 稳住?走上那条路,大晋便已风雨飘摇,还如何稳得住? 李桑若不知李宗训是否为了倒逼裴獗,故意走出这一步险棋,她只知道自己眼下,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出路。 皇室宗亲会抛弃她…… 一个不好,连她的父亲都可能抛弃她。 李桑若突然撩开帘子,双眼烁烁地看着唐少恭,“其实眼前之局,也不是全无解法。少恭叔,你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唐少恭仍然心平气和,“何人?” “裴冲,裴老将军。”李桑若眼里阴霾沉沉,唇角满是凉薄的笑。 “当年李家要与裴家联姻,裴老将军可是很看好哀家的。他为人忠忱,对大晋别无二心,怎会任由妖女挟裹裴郎?” 唐少恭看着李桑若眼里的希冀。 好片刻,才叹一口气。 “殿下还是没有看明白啊。不说裴老将军心意如何,就算他有心回旋,也早就管不住他的儿子了……” - 信州这场雪,下了三天才停。 裴冲早前在战场上受过伤,遇到这样的极寒天气,身子便疼痛难忍。 这三天,他都住在敖七的宅子里,没有出门。 事情都传遍了,裴冲当然不会不知。 但他没有问,没有找裴獗,敖夫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敖政大清早就从翠屿过来了。 一夜未眠,他双眼通红,上来便问敖夫人。 “老泰山心里到底是怎么琢磨的?再不能拖下去了,得快些决断啊……” 昨夜里翠屿行宫商议,敖政已经领略到了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赶紧让老泰山拿个主意吧,趁着今日雪停,我们去找阿獗探探口风。朝廷要是真的加授九锡之礼,这功高盖主、图谋不轨的帽子,可就摘不下来了……” 敖政一声叹气。
“他向来懂得掩其锋芒,也不知近来受了什么蛊惑,奇哉怪哉……” 敖夫人听到这话,不怎么乐意了。 “我弟弟脑子比你好使多了,他能受什么蛊惑?我看倒是你,一夜未归,不知在里头又听什么人吹了耳边风,屁股都坐歪了……” 敖夫人是护弟狂魔。 只要有人说裴獗不对,她马上火力全开。 “要我说,就该逼他们一下,不然都快欺到脸上来了。今天敢绑阿獗的女人,明天是不是敢打他爹了?” 敖政斜眼,“你不是看不上弟媳妇吗?” 敖夫人抬高下巴,“我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别人看不看得上,又是另一回事。我看不上她,那是我们自己家关起门来的说法,别人看不上她,那就是看不起阿獗,就是打他的脸。” 敖政:? 女人心,他是弄不明白的。 “罢了,我不跟你犟,我去找老泰山说话……” 他摆袖便要入内,敖夫人横在面前就拦住他。 “阿父闭门谢客三日了,你说见就见吗?” “我是客吗?我是他女婿。” “那你也是刘姬和谢姬家的女婿呀……” “你!” 说着说着又要提敖政纳的那两房小妾的事。 争吵半辈子了,敖政又是厌倦又是无奈,骂也骂不过,看着敖夫人,脸色气得青白。 敖夫人哼声,张嘴便讽刺。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背后传来敖七的声音。 “阿公来了。” 敖七表情不是很好,正眼都没有看父亲,扶着裴冲的轮椅肩背挺直的走出来。 夫妻俩当即噤声,不再吵了。 裴冲一看女儿女婿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多话,只道:“备车吧,去春酲馆。” - 寒风掠过春酲院里的树木,呜啸声如同咆哮的野兽。 天很冷,冯蕴却热得一身是汗。 “嘿!哈!” 她双手握刀,用力抬起再狠狠劈下,架势做得十足,可收不住力气,整个人便跟着刀扑了出去。 “夫人!”几个部曲吓得尖叫。 冯蕴早前便说要跟大家一起练武强身,可嘴上说说,从不见行动。 这次生病困在院里,天寒地冻的,她突然来了兴致,着跟着他们习武。 女郎娇弱,葛广和葛义都教不动她,十分头大。 她便去找裴獗。 裴獗更狠,直接把翦水的刀锋缠住了,再递给她。 “拿去玩。” 冯蕴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才趁着裴獗跟温行溯在书房议事,拉了葛广葛义和几个部曲,偷练。 只可怜,那么沉重的一柄环首刀,她拿起来已然费尽力气,如何做得出劈杀的招式? 刀尖落地,咚地一声插入青砖石的缝隙里,发出铮铮的嗡鸣。 冯蕴见它稳当了,这才松气。 “我这么厉害?” 她双手握住刀柄,但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这才蹙眉叫人。 “还不来帮忙?” 一只胳膊斜刺里伸过来,揽住她的腰,顺手拔出刀,横在她身前。 冯蕴吓一跳,侧目便看到裴獗不苟言笑的冷脸。 “将军怎么来了?” 裴獗看着锋利的环首刀。 “这把刀不适合你。” 他抬手,温热的掌心擦过她的脸,冯蕴心里一紧,脸上绒毛都竖起来了,他却错身而过,握住刀在她面前潇洒地舞出几个漂亮的刀花。 气势如虹,极是好看。 冯蕴突然有点来气,“不是将军说的,要教我杀人?这么久了,就给一把匕首,杀得了谁?” 裴獗平举长刀,双眼森然。 “蕴娘要杀何人?我帮你。” 冯蕴不说话,用力夺过刀来,比划着便朝他挥过去。 裴獗不闪不避,就那样深深凝视着她。 冯蕴手软,刀垂落下来。 “这便是传说中的眼风杀人?” 裴獗轻轻将她抱在身前,握住她的手,就着刀一招一式地比划。 “刀法要诀,步法宜疾宜沉宜稳,眼视刀尖,力在腕寸……” 他教得认真,冯蕴半个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跟着他的动作舞刀,双眼却没有注意刀尖,而是侧过去,落在那张冷峻的面容。 树影清寒,树下的大将军格外俊朗。 “好了。”裴獗突然收手,还刀入鞘,从旁边捡起一截枯枝,三两下捎圆了,递给她。 “照我刚才教的,练。” “……” 冯蕴握着树枝,一脸茫然。 他方才教的什么? 只顾着看人,根本就没有记住…… “大将军。”左仲匆匆而来,救了冯蕴的急。 “裴老将军和台主夫妇来了。” 第298章 闭门商议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98章闭门商议雪化后,劲风如刀。信州城里气氛紧张,都在等这一场风波落幕,看事情如何收场,然而,焦点所在的春酲馆里,却一派松弛景象,喜气洋洋。 庭院里堆着一个高大的雪人,手上握着钢刀,腰上是大红的丝带,窗户上贴着窗花,地灶烧出来的暖气,在窗上结成水滴,一片寒冷的天地,这里独有一种温柔和希望。 敖夫人道:“进了春酲馆,我方才想起,快要过年了。” 过年是团圆的日子。 这个年还不知道要在哪里过,怎么过。 敖政瞥她一眼,心里沉甸甸的。 说着话,裴獗牵着冯蕴的手,从门洞里走出来,阿左和阿右两个小的看到他们,率先欢呼起来。 “阿舅,舅母!” 小孩子清脆的嗓音,天然带着破冰的喜悦。 裴獗和冯蕴还没有开口,就被孩子扑了个满怀。 “舅母,可算是见着你了。” 阿左热情得像一个小太阳,唤声阿舅,马上扭过身跟妹妹抢舅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阿右梳着双髻,又戴了顶风雪帽,小脸藏在帽子下,乖巧甜美,要不是场合不对,冯蕴得将她抱起来狠狠捏上几把。 敖夫人轻咳,“你们两个别歪缠,让舅母笑话。” 阿左回头朝她吐舌头,“舅母才不会笑话我们呢。” 阿右也跟着说:“舅母可好了,舅母家里有很多很多很多好吃的。” 阿左叫:“阿母,我们今日就要住在舅母家,不回去了。” 孩子一脸稚气地说话,敖夫人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刚到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呢,你们就想霸占地盘了。边上玩去。” 又对冯蕴道:“小儿顽劣,他父亲又疏于教导,很是无礼。弟妹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冯蕴听她语气还算和气,但那双眼睛落在身上,却是从头到脚的审视,不由一笑。 “阿姐客气了。我跟他们是玩得相熟的,说话也不讲这些规矩。” 她容色温和,轻声细语,又摸摸阿左的头,笑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住到你们嫌弃为止。” 两个小孩子欢呼起来。 “才不会嫌弃呢,我们要去找鳌崽。” 敖七一听就沉下脸来,“鳌崽要冬眠,不要去招惹。” 阿左和阿右才不会信他,知道兄长宝贝鳌崽,淘气地直吐舌头。 看敖七拉下脸来,两个仆妇这才笑着上前,牵住小郎君和小女郎。 一群人客客气气,但注视的目光,都在冯蕴身上。 新媳妇见公公,她逐一行礼,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端正矜贵,一看就有教养,挑不出错处,全然不是外面所说的“红颜祸水”“狐狸精”那种妖里妖气的女子。 敖夫人细细打量她片刻,心头一阵怅然。 她有些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被迷成那样,这清傲气度,极致美貌,哪个男子见了不犯迷糊啊? 敖夫人看了敖政一眼。 “外面冷,都回屋里去坐吧。” 敖政赶紧给她一个笑脸,殷勤地上前,扶着裴冲的轮椅。“是是是,里面说话,里面说话,外头怪冷的。” 敖七深深看了冯蕴一眼,恰好冯蕴看见,友好地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脸陡然红了一片,耳根都烫了,三两步跟在父母身后,心里慌得很。 敖夫人察觉到儿子脚步加快,回头看他气息浮动,心慌意乱的样子,隐隐咬一下牙关,心里直冒寒气。 裴獗一声不吭,在转身回屋时,却自然地为冯蕴拎了一下裙摆。 敖夫人看到这个小动作,再看敖政,心里的气就更不顺了。 铁石心肠的弟弟都知道疼媳妇,墨水里泡出来的御史台主,竟不懂怜香惜玉?想怜惜的人,不是她罢了。 一家子进了屋,仆女上茶、端果点,冯蕴安排得井井有条。 裴冲皱眉看了片刻,示意裴獗屏退下人。 敖夫人道:“阿左和阿右也出去玩。” 大人们要说话,不让小孩子参与,阿左和阿右有心反对,无力抗拒,只好扯着冯蕴。 “舅母陪我们去玩。” 冯蕴微微一笑:“好。” 她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他们一家子要关起门来说话,她这个“外人”自然不方便在这里。 “走吧。”她牵着阿右的手,朝裴冲恭敬地行个礼,正要转身,手腕就被裴獗握住。 “你们自己去玩,舅母有事要做。” 他薄唇微抿,默默揽过冯蕴的肩膀,眼里透出一丝锐利的光。 冯蕴微微一怔。 她没有想到裴獗会将她留下来。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此时无声,胜似有声。 他们要商议什么,大家都知道的。 这是关乎裴家命运的谈话,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自己人,最好是不要知道。 裴獗一个小小的举动,直截了当的告诉裴家人,这是他生死相随的妻子,是要跟他患难与共的女人。
屋子里有短暂的凝滞,小孩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再吭声,乖乖地被仆妇带了下去。 裴獗使个眼色,左仲和纪佑带着一群侍卫将花厅隔离起来。 裴家是将门之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再次入座,裴冲直截了当地道: “九锡之礼,不可受。” 裴獗没有表情,敖政微微点头。 敖夫人却很是不满,“为何不受?阿弟什么礼担不起,要不是有我们裴家,龙椅上坐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敖政看岳父表情不太好,冲她使个眼神。 敖夫人当即扫回去,“你瞪我做什么?” 她是将门虎女,性子素来刚烈,敖政却是世家出身,言行更为柔韧一些,闻声扭过头去,拱手对裴獗道: “老泰山所言极是。九锡之命,可谓是瓜田李下,阿獗正该避嫌才是。” 敖夫人道:“他们不就是赌阿獗不敢受吗?欺人太甚。朝廷给了,那我们就要,怕什么?” 敖政:“妇人之见。” 敖夫人不满,“这里可不止一个妇人,你骂谁?” 敖政让她噎住,又是新一轮的面红耳赤。 敖七看着父母,眉头皱了起来。 “阿父阿母,听阿舅怎么说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裴獗身上,裴冲也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李宗训这是要把你架到火上,我儿不要上当。” 裴獗问:“父亲认为,儿受不起?” 裴冲:“你受得起,但受不得。要是顺势而为,那就正合他意。” 敖政也跟着开口,叹息着规劝:“李宗训这老狐狸是在逼你,一旦受九锡之礼,往后他们就有话可讲了。而你呢?一个不慎,就会受人诟病,有夺权篡位之嫌……” 除非当真要做乱臣贼子,否则对权臣来说,“加九锡”就是试金石。 “该避的嫌,一定要避啊。” 裴冲看裴獗一眼,目光在冯蕴的脸上停留片刻,一声长叹。 “这些年你在军中,无论做什么决定,为父从不干涉,你可知是为什么?” 裴獗不开口。 敖政扯了扯唇角,笑着道:“阿獗做事有分寸,从来不用人操心。” 说罢瞪了敖七一眼。 “反倒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火上浇油,大事上,尽会添乱。” 敖七眼皮微微一跳,没有吭声。 敖夫人道:“哪里就添乱了?小七就算冲动了一些,那也是为了救人,何错之有?丢人现眼的明明就是李桑若那疯妇!除非世人都眼瞎,不然谁该被诟病,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允许他们泼脏水,不许我们吐唾沫,什么道理?” “糊涂!”敖政听她的话,吓得心惊肉跳。 他这个夫人,比裴獗的反心还重。 要是让她见天在裴獗面前吹风,那还了得。 “台面上的事情,谁不知情?真相如何不紧要。除非裴家当真要将百年清誉都抛之脑后,否则,这一耳光,就得生生挨着……” “宵小伎俩。”裴獗冷声,“他敢给,我受又何妨?” 几个人脸上都是愕然一片。 不论是裴冲还是敖政,敖夫人甚至敖七,私心里都不认为裴獗要铁了心跟朝廷作对的。 他们都很了解他,跟濮阳九的想法也差不多。 裴獗性子冷,但心热,为大晋江山鞠躬尽瘁,从无懈怠,可以说忠诚无两,怎会为这点小事,就真的起兵造反? 造反这个词,在裴家人心里,甚至没有存在过。 裴獗平静的话,令人大为意外。 这次,就连敖夫人都垮下了脸来。 “阿弟,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条路,九死一生,风光到头的没有几个。 她见裴獗冷脸不语,着急地伸手拉他一把。 “给他们一点下马威就行了,有了这次教训,想来那疯妇以后也不敢再胡作非为。那什么九锡,要也无用,不如咱们听阿父的话……” “阿姐,我没有退路了。” 裴獗压着声音,低低道:“李宗训心胸狭隘好猜忌,一旦起了忌惮之心,断不会消除。宿怨已成,非我所愿。” 说罢,他轻掸袍角,眼底黑亮深沉。 “九锡之命。他给,我就受。” 一席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显然是他思虑许久才下的决定。 权臣的巅峰便是受九锡之礼。 其后,除了天子禅让,还有什么可许? 要更的,要更的,春节期间也会照常更的,就是家里事多,人也跟着多,很闹腾,然后写的时间就拉长了,不容易静下心来,请大家谅解,还有一更,可能会晚点。 嗯,祝姐妹们过年好,该放假的都放了,可以放宽心,好好陪家人过年,玩耍一番了。 第299章 其乐融融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299章其乐融融当日晌午,裴家几口留下来用了午食。 温行溯前来作陪,一家人饮酒说话,其乐融融。 在席上,裴家人轮流敬温行溯这个大舅哥的酒,商议跟亲家见面的时间,诚意满满。 温行溯君子端方,礼数周全,很是替冯蕴长脸。 在阿左和阿右的吹捧下,冯蕴也是开心地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弄了好些酒菜。香酥焖肉,醪糟排骨,清炒冬笋,还有一个驴打滚,满足大人的口味,又做了一些小孩子喜欢的零嘴点心,什么麻团乳糕豆儿饼,哄得两只小的合不拢嘴,舅母长、舅母短,恨不得黏在她的身上。 饭后裴獗、敖政去书房里同裴冲说话,敖七抱了鳌崽来找冯蕴。 “上次在花溪村吃过的炙肉,味道极好。以前从不曾吃过那样的,我还跟阿公吹嘘过,舅母炙肉一绝,要是再能吃上,怕是要美死了……” 冯蕴正在思考晚上吃点什么,冷不丁听到敖七的话,打开了思路,回头便是一笑。 “好,晚上做炙肉来吃。” 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如撞在敖七心里。 心窝突突乱跳几下,他红着耳根,咽一下唾沫,快走几步,巴巴凑到她的跟前。 “舅母……” 冯蕴嗯声,坦然相望,“怎么了?” 敖七盯着她的眼睛,“鳌崽会冷吗?” 冯蕴嘴角微微一抽,看那么大一只鳌崽被他抱起来,笑着摇了摇头。 “不冷吧。它皮实。不怕寒冷。” 说着便收回目光,叫来厨娘吩咐备菜。 她长得纤柔娇软,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敖七看着她忙碌,好像忘了自己似的,目光有些失神。他知道自己不是阿左和阿右,不能像小孩子似的缠着她,会遭人闲话,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不能再目不转睛地看。 可爱慕一个人,藏不住。 没有看到她的时候,思念是煎熬,看到她在面前,却什么也不能做,更是身子虚软,心慌得无以复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不曾因为时间的推移和身份的改变而变淡,反而愈加浓烈,恨不得倾心相许。 他嘴唇紧紧抿着,手绷得僵硬,鳌崽有些不舒服,从怀里一跃而下。 冯蕴这才察觉到他在旁边看,回头怔了一下。 “你……还想吃什么吗?” 敖七喉头一动,脊背上就似有毛毛虫在爬,浑身瘙痒得很。 他想像鳌崽一样跑开,可那两条长腿就是迈不开。 “没有……有,就是……” 敖七涨红了脸,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那个炙肉,可不可以多……多放点盐。” 冯蕴狐疑地眯了下眼,“上次没盐吗?” “有的。”敖七下意识紧张,明明没做什么,却像干坏事被人抓到短处似的,面红耳赤,“我喜欢吃咸口,味重些更好。” 他本是个开朗的性子,可因为对舅母有那样背德的想法,又是难堪又是难受,不自觉地便红了眼睛。 “其实,只要是舅母做的,我都喜欢。” 一句话像小石头投在湖里,不轻不重,恰起涟漪。 冯蕴想听不懂都难…… “阿右,你长兄幼不幼稚?”她低头摸阿右的脑袋,转移话题,然后把两只小的交到敖七手上。 “你带他们去玩吧,我得忙一会子。” 阿左和阿右不肯,嘟起嘴便埋怨。 “阿兄讨厌,跟我们抢舅母……” 他们觉得自己玩得好好的,阿兄来了,舅母就不带他们了,这才嘟囔嘴巴。 本是无心的话,可敖七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看向冯蕴。 幸好,冯蕴没有留心似的,只轻笑一声。 “不是想吃八宝雪片糕?你们在这里,我怎么做?快去。” 敖七可算是把两只小的弄走了。 冯蕴朝三兄妹的背影看了一眼,摇摇头。 等她安排好夜食,回去更衣,仆女努了努嘴,告诉她。 “敖夫人过来了,在等夫人。” 冯蕴颇有些无奈,“上些茶水果点去。” “喏。” 花厅里,敖夫人还在打量。 冯蕴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温行溯对她又格外大方,什么好的都往她屋里搬,春酲馆的住所里,精雕描金,巧匠打造的物什,一应俱全,便是中京最豪奢的人家也不过如此。 “夫人找我有事?” 冯蕴亲手奉茶,礼数周全。 敖夫人客气一番,沉吟道:“阿獗是我看着长大的,阿母去世得早,说一句长姐如母,弟妹不会觉得我僭越吧?” 冯蕴笑道:“我知情的,阿姐十分照顾夫君。” 敖夫人摇头苦笑,目光里添了几分慈祥。 “可惜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我想再照顾,也有心无力了。” 相处半日,她对冯蕴的看法改变了很多,但心底的恐慌,却没有减少。 如果冯蕴当真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勾引男人的妖女,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即使一时迷惑,也早晚会清醒过来。 可冯蕴并非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她太出挑了。 这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可堪匹敌的人。
崔稚在她面前,只怕三个回合不到,都得落荒而逃…… 有珠玉在前,小七的心,如何才收得回来? 唉!敖夫人搓了搓隐隐作痛的额头。 “你跟阿獗成了婚,是正经夫妻了,有些话,我便不藏着掖着,开诚布公地给你谈……” 冯蕴点头,“阿姐直说无妨。” “方才我都看见了,小七很喜欢你这个舅母。” 冯蕴略略踌躇一下,抿唇不语。 “天底下当娘的心,都一样。无非盼着子女安康美满……”敖夫人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无奈地笑,“我说这些,你可能不太理解。等你将来做娘了,就明白为母之心了……” 冯蕴温声说:“阿姐是想说,小七和崔四娘子的婚事吗?” 敖夫人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然,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 “我管不了自己的儿子,想让你替我拿个主意。” 冯蕴眼皮微垂,“我能拿什么主意呢?” 敖夫人瞄冯蕴一眼,“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极惯孩子的娘。要是他心里头的人,不是不该肖像的人,随便瞎的,瘸的,丑的,还是什么,我都不阻挡,只要他高兴……” 冯蕴笑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敖夫人一瞬不瞬地盯住她,满脸失意,“我来找你说这个,其实是没脸没皮,不会做人。可属实是无奈了,还望弟妹不要怪罪……” 冯蕴微笑,“我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敖夫人目光复杂,自说自话,“无论如何,我也不想他们甥舅间闹出什么不愉快。阿獗嘴上不说,可心里头清楚得很。他给我留了体面,我这个当姐的,不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冯蕴神色不改,“阿姐希望我怎么做?” 敖夫人盯着她道:“劝一劝小七。让他死心,娶崔稚。” “抱歉。”冯蕴思虑一下,“我做不出这种事,也说不出这种话。” 抿着唇,她好一会儿才出声。 “他应当自己决定,要跟哪个女子共度一生。” 敖夫人怔了怔,正要说什么,敖七过来了,快步走到敖夫人面前,脸色沉沉地对二人行了个礼。 “阿母,我有话同你说。” 敖夫人一时有点尴尬。 她来找冯蕴,其实是没有恶意的,可这小狼崽子眼睛里愤愤的,全是不满,就好像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似的。 冯蕴忙不迭起身,笑道:“我去看看灶上,你们说话。” 敖夫人客气地回礼,待冯蕴离去,当即垮下脸,看着敖七。 “你要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这么不知好歹,小心你阿舅收拾你。” “我怕什么?”敖七盯着她,“阿舅才不像你,成天想着给我塞个女子,好了却心事,从来不管我愿不愿意。” “你……”敖夫人的头更痛了,压着声音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你好,你是想阿舅生起气来,剥你的皮吗?” 敖七望着她。 望着望着,突然失笑。 “要真是那样,也好。儿子便不用再挣扎了。” 少年俊美,黑眸点漆,朝母亲揖一礼,大步离开。 敖夫人望着那挺拔的背影和桀骜的姿态,又气又急,找到敖政便劈头盖脸地数落。 “看看你教的好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下好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敖政晌午同温行溯饮了两杯,正为裴獗的事情满心焦虑,闻声便是互呛。 “我就知道,什么事到最后都是我的错。” 两口子背着人,大吵一架,恨不得弄死对方。 等到出现在人前,又似一对恩爱夫妻,带着阿左和阿右,吃冯蕴精心烹饪的炙肉,赞不绝口,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半夜里,裴家人才尽兴离开。 车驾一出春酲馆,无数探子的消息便飞往了四面八方。 他们在春酲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劝服裴獗无人知晓, 但次日,裴冲的请罪折子就递到了翠屿,递到了晋太后李桑若的面前。 洋洋洒洒一大段,大意是自己在战场上受伤残疾,已多年不问家中之事,对儿子管教不严,也约束不了,有负皇恩。 “全是废话!”李桑若有些恼恨,又极是失望。 她想让裴冲说服裴獗,可他这些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敷衍。 “我看他分明野心勃勃,不甘为臣。也就是残废了,要是腿脚灵便一些,只怕早就兴兵造反,想取而代之了!” 唐少恭看一眼她的表情,“下旨加九锡,便知其意。” 李桑若咬牙切齿,下定决心。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当当当当~ 马上就到除夕了,姐妹们就快快乐乐过大年吧,可看可不看,多陪家人。比心。 冯蕴:对对对,不要学我,大过年的,还要看小狼崽子发情,给我惹麻烦。 敖七:??谁是小狼崽子,谁发情了?用词不当,是爱慕,爱慕。 淳于焰:哼,这算什么,大过年的,也没有人想过凄风苦雨里守在大明湖畔的我…… 第300章 雪夜惊变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00章雪夜惊变夜深风重,层层雪花如同卷起的白浪,呼啸着、撕吼着,狂乱地将信州城笼罩其中。 春酲院的灯火,映在女子白皙的脸颊上,夜色幽然朦胧。 冯蕴坐在木案前,旁侧的小暖炉炭火红亮,温着一壶热酒,温行溯坐在她的面前,中间堆放的全是账本,墨迹未干的黄纸上,凌乱地写满了数字,还有散落一地的铜钱、金银和首饰。 温行溯看着有些发笑,轻叹一声。 “大晚上的,你这是备年货吗?也未必太心急了。” “有备无患。”冯蕴拔拉一下算盘,抬眼看他,“往后还有年年月月呢,那么多人吃喝,心里早早有了章程,遇事才不惊慌。” 温行溯面色凝重起来,“裴獗要做什么?你又要做什么?” 冯蕴不瞒他,笑眯眯地应。 “能做什么?他替天子放牧,我便放牧于他。” 裴獗是半个时辰以前走的,换上侍卫的衣裳,只带了左仲一个人,偷偷从角门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今天裴家来了以后,朝廷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在他们的预计里,朝廷无论是妥协加九锡之命,还是用更强硬的手段,直接派将领接管北雍军,褫夺裴獗兵权,暴风雨都将会来。 他们要做好万全准备,以变,应大变,应万变。 冯蕴当时笑着送裴獗出门,淡定而从容。 他走了几步,又回来,将一把修长的苗刀递给冯蕴。 那把刀适合冯蕴的体格。锋利,但修长,比环首刀要轻便一些。 裴獗说,刀长三尺八寸,入肉会更为顺滑。 以前他是不喜欢冯蕴碰刀枪的,冯蕴常觉得他某些方面很大男人,就喜欢柔柔弱弱不盈一握的小娘子,方便他拿捏,满足他的嗜好。 冯蕴喜欢这把苗刀,比翦水威力大很多,配戴上它,就有点军中女郎的感觉了。 很飒。 她为这把苗刀,取名宫眉。 眉儿一样又细又长又美。 她说,盼着宫眉见血那天。 裴獗的眉眼便阴沉起来,从她手上拿过刀,深入鞘中。 “最好一生不见血。” 他声音很凉,目光与她交会片刻,转身离开,英武身姿越去越远。 冯蕴辨识不清他那一刻的情绪,但那目光里的眷恋,如那把苗刀,锋利又柔韧,直直插在心底。 裴獗前脚一走,冯蕴后脚就关起门来盘账。 这些年里,裴獗对自己的财务是全然不知的,有点钱全贴补给了麾下将士,又没有积财之心,可以说这个大将军做得真是两袖清风,完全没有一品大员该有的财力…… 不过,这些都不紧要。 紧要的是地盘。 占地为王,占地为王,占有了地盘才能称王,才能图谋发展。安渡五城和信州,都是水土肥美之地,这些年烽火连天糟蹋了民生,但足够北雍军原地就食。 扯虎皮,拉大旗,屯田种地,有个两三年,就凭裴獗两个字,也足够跟南北抗衡。 别看晋廷天天称“兵强马壮”,但强就强在北雍军。 在这个几万人马就可以拉出来打一场国战的时代,很多对外声称的兵马数量,都是虚张声势,李桑若号称的几十万禁军,全是水份。虎贲、龙骥两军加在一起,抵得上北雍军的人数,但战斗力相差很多。 “大兄。”冯蕴问:“信州府库有多少余粮,人丁册子和账簿又在何处?” 温行溯当初是信州守将,对信州的事情,最清楚不过。 他道:“册子和账簿当日便交给了大将军,应在现在的防务官手上。” 冯蕴问:“凑十万石军粮,没有问题吧?” 温行溯吓一跳,“你要做什么?” 冯蕴笑了笑,“总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虎贲、龙骥异动,把我们被困死在信州呢?” 温行溯道:“太后和使臣,也在信州。” 冯蕴道:“眼下他们倒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旦还朝……” 二人对视一眼,温行溯温声说道:“大将军想必早有主张,该怎么做,你也无须太操心。” “我懂。”冯蕴与温行溯亲厚,行事上从来不会避讳,遑论言语。 二人对视一眼,她道:“算是我逼他至此,如今有进无退,只可成功……” 温行溯岂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嘴上无情,出手狠戾,那也只是表象罢了。 一个人心地的柔软,不会改变。 她认为是她逼裴獗就范,生怕裴獗行此一步,万劫不复。
今日裴冲和敖政过来,事情牵连就更广了,不仅是裴獗一人,或者他们二人,还有整个裴家和敖家…… 温行溯知道冯蕴的内心压力极大。 说不定,大过裴獗自己。 温行溯微微一笑,眼神柔和。 “要是无情无义,腰腰或能坦然些?” 冯蕴沉默望他,两两对视,她莞尔。 “他有情有义,我也坦然。” 重生伊始,她把温行溯当成唯一的亲人,其他人的生死,她不看重,对裴獗是利用,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但裴獗如今行事,对她的维护,已然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 她仍然嘴硬。 但也就可以骗一骗自己。 她没办法对他人的付出完全无视。 何况夫妻一体。当她在并州穿上嫁衣走向裴獗的那一刻起,她和裴獗的命运就已经紧紧相连,很难再切割开了。 “你啊,也就剩一张嘴。”温行溯淡淡开口,抬袖将杯盏中的水酒,一饮而尽。 喉头灼热。 酣畅的痛快中,竟是拔不开的酸楚和无边的空寂。 温行溯坐到凌晨时分才离开。 他知道冯蕴心绪不宁,有心相陪,冯蕴也知道他的担心,假装困钝要睡,等他离开,又披衣起床,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小满披衣起来,打着呵欠走近。 “夫人,我再给你灌一个汤婆子吧。” “不用。”冯蕴道。 小满探头看一眼,“这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将军今夜回来吗?” 冯蕴沉默。 裴獗是战场上的王者,十分明白先发制人的道理。离开前,他只说去大营走一趟,还有一些事情急着办,没有细说,何时可以回来。 但冯蕴知道,他要办的事很难。 在这个夜晚的风雪里,他要撬动的,或许是大晋国的柱石,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她,叮嘱她万事小心。 “你去睡。”冯蕴吩咐小满,“把廊前的夜灯留起便是。” 有夜灯,裴獗回来便不怕看不见路。 小满应一声,却没有去睡,而是执拗地打着哈欠陪冯蕴。 夜灯幽幽,大雪迷离。 两个人许久不说话,冯蕴情不自禁地望向西北方的夜空,不知在想什么,小满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白雪在夜灯下泛着幽黄的色彩,不知是被什么感染,她眼睛突然便红了起来。 “不知我阿姐现今如何了……” 冯蕴察觉到她语气的低落,回头看一眼。 “你怨我吗?” 小满摇头,“这是阿姐的选择,我如何能怪夫人……” 她垂下眼眸,眼眶湿湿的。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对大满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 “阿姐要强、好高,心也大,这次是得偿所愿吧。” 冯蕴微微一笑,伸手掖了掖小满的领子。 “你呢?” “我?”小满愣住,耳根突然羞红,“我又没有什么,只要可以陪着夫人,就很好了。” 冯蕴问:“是陪着夫人好呢,还是陪在夫人身边可以常常看到左大哥好呢?” 小满羞得小脸都涨红起来,眼皮不停眨动,紧张到了极致,“才没有,夫人不要乱说,让左大哥知道……羞都羞死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可羞的?” 冯蕴低下头,一本正经盯着她的眼睛。 “还是说,你不喜欢左大哥,喜欢纪大哥?” 小满这下更显慌乱起来,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放了,伸手捂住耳朵,嗔道: “夫人就知道羞仆,仆女无心,从无那些心思……” 冯蕴轻笑。 “左仲和纪佑都是不错的儿郎,你喜欢哪个都成,改明儿我帮你探探口风去,家里可有婚配,心里可有意中人……” 小满听不下去,双手抱住她,想去捂她的嘴。 “夫人……” 两个人笑闹一团,这是大满离开后,主仆俩第一次这般纵情地玩笑。 在这个暴风雪的夜里,就好似没有头顶乌云的笼罩,也不会有即将到来的惊变。 二更可能会晚,因为还没有写完,然后家人可能要拉我练习一下国焠麻将技能…… 我在努力拒绝中…… 最后,爱你们,二锦在此祝姐妹们除旧迎新,从此风调雨顺,幸福美满。 第301章 即将掀桌(新春快乐)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02章 何方妖兽 小满退下,不消片刻又回来了,战战兢兢地道: “回夫人话,将军服了汤药睡下了,我等不敢叫醒,能不能等,等上片刻再说……” “等?我能等,太后殿下能等吗?”冯蕴朝小满使个眼色,“还不快去叫人?” 小满低头退下:“喏。” 冯蕴回头看李桑若,“下人没有规矩,让殿下见笑了。” 说罢起身,像换了个人似的,殷勤地为李桑若斟茶倒水,轻言细语地道: “太后体恤臣下,是做臣下的福气。殿下都亲自到府上了,别说只是服药睡下,哪怕病得起不来,抬也要把他抬出来接驾的。否则,便是不知好歹了。” 李桑若眉头皱了一下,心里不舒服。 冯蕴的话,怎么听怎么谦卑,可仔细琢磨全是反话。 而且,李桑若最难受的是她以女主人自居的态度,就好像裴獗的事情,一应能由她做主似的…… “夫人不必客气。”李桑若压着情绪,端起茶盏,还没有碰到嘴唇,又放下来了,淡淡斜冯蕴一眼。 “等中京圣旨一到,将军便是我大晋朝第一个受九锡之礼的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陛下,将军谁都可以避而不见。” “这……殿下此言当真?” 冯蕴就好像刚刚得知似的,状若受到惊吓,脸都憋红了,双眼可见惊慌。 “夫君戎马半生,为国征战,全凭一腔热血和孤勇,哪里敢有这样的奢求?再说,这边都交符解印了,朝廷再加九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将军逼迫,有所图谋呢。” 李桑若盯住她惨白的面色,一时有点迷糊。 冯氏女唱的是哪一出? 难不成裴獗是真心交符解印,不再统兵? 李桑若越发觉得事情蹊跷,微微扬唇,笑不达眼底。 “将军的功劳,担得起九锡之礼。” 冯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 李桑若看着她的表情,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越发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 她不信裴獗病得起不来床,更不信他会睡得叫不醒,认定冯蕴是在拖延时间,坐了片刻,有些不耐烦了,沉着脸便起身: “看来下人是请不动大将军了。不如哀家亲自去看看他?” 冯蕴跟着起身,“那怎么行,正该夫君来接驾的,让太后殿下亲自去瞧他,实在是太怠慢了……” “无妨。”李桑若笃定自己的判断,不再给冯蕴拒绝的机会,朝宫人使个眼色,便浩浩荡荡往后院走。 冯蕴跟上来,笑道:“外头风大,天凉,殿下拿着这个手炉。” 李桑若防备着她,水都不肯喝一口,又怎么会接她的东西。 “不用。哀家不冷。”她说着,便加快了脚步。 院子里种满了树木,长势茂盛,显得阴暗,尤其刚下过雪,树上挂满了冰凌子,一阵冷风吹来,树上的积雪扑簌簌往下掉。 冯蕴又道:“路面滑,殿下小心。” 说着便要上前相扶,李桑若心下顿生警觉,拒绝道:“夫人不必多礼,我和将军自小相熟,不分这些亲疏,自去看他便是,不用相陪。夫人忙去吧。” 到别人家里看别人的丈夫,不让别人的夫人陪同,仗着太后之尊,也是有些不要脸了。毕竟她不是七老八十,而是窈窕佳人,换谁能舒服? 这分明就是挑衅嘛。 仆从们都垂下了头,冯蕴却是笑开了。 “如此甚好。将军脾气大,被吵醒可是骇人极了。太后出面也好。” 她说着就真的停下脚步,站在回廊下,没有要跟着去的意思。 李桑若本就存了心要让她难受,闻声更不客气了。 扭过头,对躬立在侧的仆从道:“走吧。” 后院幽静,草木森森,斜刺里突然蹿出一道火红的影子,快同疾风,形状怪异,气势汹汹地扑向李桑若,发出低沉的咆哮…… “护驾!”仆从大惊,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桑若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从头顶降临的“妖兽”当头一爪,踩在脸上,闭着眼睛吓得尖叫一声,逃跑时又踩着湿滑的路面,摔了个四仰八叉…… 然而,凶兽并没有因此放过,龇牙咧嘴地扭过头,再次朝她扑将上去。
“啊!”李桑若失声惊呼,吓得屁滚尿流,双手抱着脑袋将身子缩入花台裹满冰霜的草木里瑟瑟发抖,那妖兽几个起伏便窜上了树,抖出来的落雪砸了李桑若一身,它却转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殿下,走了,那妖兽走了。” 李桑若回头看一眼宫人,软倒在地,失声痛骂。 “给哀家查,方才那是什么东西……” 妖兽来得猝不及防,动作又极其敏捷,宫人们慌着保护太后,自己内心也惧怕,并没有看得太清楚。 一个仆女道:“那妖兽,混身长满红毛,牙齿尖利,脑袋很圆、很大,眼睛,那双眼睛很恐怖,仆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说了等同于没有说。 可其他仆从,包括李桑若自己,留下的印象也是如此,一只火红色的妖兽,速度很快,如同残影,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看清,就消失了。 “殿下,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冯蕴这才闻声姗姗前来,看到李桑若滚得一身湿透脏污,狼狈不堪的样子,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殿下不敬……快,快扶殿下进去。” 说罢又笑道:“将军醒了,得知殿下前来探望,甚是开怀……” 开怀? 李桑若心里恨极了。 这个样子,让她怎么去见裴獗? 她怀疑那“妖兽”是受了冯蕴的指使,可无凭无据,不能凭空指责,更不能像以前那般对冯蕴肆意妄为。 哑巴吃黄连,她怨气无处发泄,微攥着手心,压着火气,抖了抖湿透的衣裳,“哀家这模样不便探病,先回去更衣了。大将军不舒服,就让他好生休养吧。哀家过两日再来看望。” 冯蕴怔了怔,一副失望的样子,亲自把李桑若送到门口,深深揖礼。 “太后慢些。雪大,路滑。” 又随手递上手炉,一脸怜惜的笑,“拿着吧,可别把身子冻坏了。” 李桑若看着她言笑浅浅的脸蛋,扭头便上了马车。 回到翠屿,看到淳于焰送的那只鸟,挂在屋子里,突然气不顺。 “谁准把它挂在这里的?拿出去。” 仆女低下头,齐声应诺。 把这只鸟带在身边,原本就是太后的意思。 但他们不敢多说一个字。 - 风雪覆盖着信州城,夜里气温突降,冯蕴缩在被窝里,冻得手足冰冷,地龙整夜烧着,也暖不了身子。 鳌崽卧在榻边,突然它像是警觉到什么似的,猫着头聆听片刻,慢慢爬起来,走到另外一侧。 那里有个“大猫窝”,是冯蕴为它准备的。 平常鳌崽不用它,除非……裴獗来了。 冯蕴心下一惊,掀被子看过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外,在垂帘落下淡淡的剪影。 他问了一句,“夫人睡了?” 小满的声音里,满是抵制不住的惊喜。 “将军,夫人刚睡下。” 裴獗嗯一声,走过去缓慢地推开门,就看到了立在门边的小娘子,像春朝雨霁后的一株雪松,纤尘不染,小脸苍白寡淡,直勾勾看着他,眼里亮得如黑夜星光,极是烁人。 “蕴娘……” 他眼底一层红丝,下巴上是来不及修理的胡茬,肉眼可见的疲惫,风尘仆仆,唯有双眼黑亮有神,即便什么也不说,也可以想象,他冒着风雪在暗夜里狂奔,是何等的心急如焚,归心似箭。 她微微红眼,“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不知要如何应付了。” 声音未落,柔软的身子便扑入怀里,裴獗胸膛重重一沉,伸臂搂住她,轻抚后背,拍了两下。 “没事了,没事了。” 他身上很冷,寒意透过衣裳,好像从脚底往上冒,冯蕴瑟缩一下。 “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裴獗敛眸低眉,盯着她看,“蕴娘瘦了。” 才两三天怎么就能瘦? 冯蕴嗔他一眼,急于知道事情的结果,裴獗却不急,牵着她坐在暖炉边,仰脖子饮下一盅热茶,泰然自若地将人抱坐在膝上,脑袋往她脖子里拱,呼吸灼热。 “去榻上说。” 第303章 裴狗狂肆 这声音蛊惑动人,每一字都像是克制在舌尖下的渴求,哄诱般落在冯蕴的耳边。 冯蕴脸颊轻红,拍他的后背。 “你急什么,我还会跑了不成?” 裴獗不说话,双眼满是久积的欲望,目光热烫,拉着她白皙的小手往下,哑声道:“你看我急什么?” 阳燥之症折磨着他,高高仰首,膨起来一大包。 冯蕴猛地缩回手,嗔道: “刚回来就孟浪。我是白挂念你了。” 裴獗盯着她看,双眼憋得发红。 “挂念什么?” “在外吃了不少苦吧?看看这脸色,这胡茬,多久不曾合眼了?” 裴獗伸出手,扣住冯蕴的后脑勺,手臂微微一收,双眼烙在她脸上似的。 片刻,他呼吸急促地低头,“不苦。” 粗粝的掌心灼热一片,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起来。 冯蕴听见,觉得裴狗为了这事真的有些不要命。 “肚子饿了吧?”冯蕴笑着推他,“灶上有夜食,让他们热给你吃。” 裴獗俯首,拨开她脸颊的碎发,亲了亲,“吃蕴娘就好。” “有很多好吃的。”冯蕴声音轻细,让那野性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不知将军几时回来,便叮嘱他们一直备着,这样何时回来都有得吃。全是将军喜爱的,有神仙鸭子、驴打滚……” 裴獗含胡地嗯声,吻在她嘴角。 “驴打滚不如人打滚。” “……”冯蕴让他气得想笑。 避不开,只能受着。 他这几日没有修理仪容,脸上看不太出来,仍是俊朗英挺的大将军,可那浅浅的胡茬落在冯蕴娇嫩的脸上,便有些刺刺的难受。 她推他,咬他。 他浑然感受不到似的,久不得慰藉的身子坚若灼铁,重重吮她,重重呼吸,好像真的要把她吃入腹中一般,紧张得冯蕴汗毛乍起,头脑混沌。 “下着大雪呢,霜雪天,又冷又饿,身体不要了?” “不要了。都给你。”裴獗握住她的腰,扯开她的寝衣,又觉得不够,单手将自己的衣袍除去,露出一身健硕的肌理,俯身下来,长臂撑在她的身侧,肉眼可见的一块块腹肌,如同会呼吸一般起伏,烫得冯蕴眼睛发热。 “去洗。”这是冯蕴最后的倔强。 “好。”粗粝的掌心落下来,掐着她水蛇似的腰,用力蹭几下,意犹未尽地狠狠吃了几口,这才弹身而起。 “等我。”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天地间安静得可以清晰地辨别许多声音。 雪压在枝头,叽咕叽咕,呼啸的风声和粗重的喘息,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如同踩在心上的鼓点,带来无边的酥麻和无尽的遐想。 裴獗没有去拿布条,冯蕴也忘了提醒。 没有束缚和压制的缠绵,是裴獗在旖梦里念了许久的事情,然而渴求至此,面对花儿般绽放的佳人,他仍是艰难踟蹰,不敢肆意亵玩…… 冯蕴浑浑噩噩,紧绷到极致。 他嗯一声,喉头冒出舒爽的余味,额际青筋浮起,好似用尽全力,可到底还是没有舍得伤她,喂到她舒服的位置,便不敢再前。 这是他的怜惜。 冯蕴却是久违地饱涨。 “将军……”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她看着双眼发红的男人,想扭动一下让他退出些,却让他误以为是不耐烦,急喘两声便狠心撞了过来。 她呀的一声,在不受控的一阵酥麻里,绷直腰,微微发颤,仰头轻哦。 帘里影影绰绰,珠翠晃荡。 鳌崽掉个头卧下去,脑袋埋在爪子里。 小满退到外次间,仍觉得距离不够,打开门出去,看到站在风雪里的左仲。 四目相对,小满突然便红了耳根。 下人不该去琢磨主子的事,可她这般年岁,正是懵懂憧憬时,那声音断断续续入耳,软绵绵,颤意意,让她心跳如雷,多看左仲一眼,都恨不得可以找个地缝藏起来…… 左仲背转过身去,笔直地伫立,如一颗挺拔的青松。 他在屋檐下的风口。 风声很大,可以掩埋不该生出的涟漪。 小满看着他挺拔的后背,默默转身。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冷得鼻腔发痒,打个喷嚏……
她拢了拢衣裳,准备回屋。 可想到左仲还在那里,心莫名便软了几分。 小满回屋拿了一个手炉,默默无声地走过去,递给左仲。 左仲侧目看着姑娘闪烁回避的眼神,嘴皮动了动。 “多谢。” 小满离得近了,这才发现他睫毛都是湿的,想来是冻的,莫名心疼起来。 “左侍卫为何不去里头坐守?” 大将军是很严厉,可对左仲纪佑这些人,亲厚有加,这么冷的天,园子里本就有侍卫营巡逻,也不差左仲一个。 他即使不在这里守候,大将军也不会因此而怪罪。 左仲道:“我没事。你快进去吧。” 小满抿了抿唇,“我再站一会儿。” 左仲:“外面冷。” 小满扬眉,“你为什么不怕冷?” 左仲沉默片刻,“我受过训练的。” “我也是。”小满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可不是一般的仆女,我会武艺的。” 左仲不说话了,由着她。 这般沉默,小满便有些局促,看着左仲冰雕似的脸,一股热血突然不受控的涌入头颅。 这一刻,她发誓自己脑子是空白的,没有猥亵之心,什么都没想,只是情不自禁地踮起脚,伸出手抚上左仲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让左仲一愕。 小满也被那一片冰冷惊住了。 只是一瞬,又迅速的收了回来。 “我,我以为,以为你真的不冷,其实很冷。” 小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风风火火地扭过头去,推开门走入房里。 左仲扶着腰刀,静静看着,没有吱声。 …… 冯蕴靠在裴獗的胸前,脑子放空一般,累到极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冯蕴很困,睁不开眼,翻个身继续睡,裴獗掖着被子拍了拍她,沉声问: “何事?” 窗外,左仲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克制的亢奋,急促而低沉。 “启禀大将军,中京八百里奏报。” 裴獗低应一声,披衣起身,轻轻拉动房门,唯恐惊到冯蕴,示意左仲走远一些,这才道: “说吧。” 左仲看他衣冠不整,容色却极为冷肃,垂下双眼,拱手将一道军情密奏呈上。 “陛下夜里染了风寒,龙体违和。此刻,传令官已至翠屿。” 顿一下,再抬头,他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燃。 “与消息同时到的,还有朝廷赏大将军九锡之礼的旨意。” 裴獗接过去,没有细看。 “知道了。” 平静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 可雪夜里的风,太过低沉凝重,左仲莫名听得心悸,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他紧张,又急切。 “太后应当很快就会召见将军。” 裴獗木然着脸,嗯声,“下去吧。休息片刻。” 左仲低头,“是。”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冯蕴裹着被子聆听片刻,动了动翻身过来,刚睁开眼,裴獗就进来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吻。 “吵醒你了?” 冯蕴没有睁眼,手臂横过去束在他的腰上,声音带点迷糊。 “太后召见,你去不去?” 裴獗:“去。” 冯蕴不再吭声。 他俯低下来,黑眸炙热,“但也不急,可以再来一次。” 呼吸落在耳根,火辣辣的,冯蕴觉得裴獗比上辈子要孟浪许多,勾起唇角,满脸都是笑意,却不再睁眼。 “去准备吧。不可辜负太后一番心意。” 裴獗闷闷地哼了声,按住她的腰,不说话。 冯蕴看他这般沉默寡言便有些上火。 “将军这嘴巴没什么用处,索性别要了。” 裴獗听那娇娇软软的声音,骨头缝里便无端生出一阵酥痒。 他贪婪般在她颈窝深吸一口,低低哑声:“腰腰不是急渴解药?我喂你。” 第304章 加冕为王 混蛋! 冯蕴似乎骂了一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出口,他知道怎么让她舒服,黏粘糊糊地贴上来,浅弄慢磨,冯蕴很快便溃不成军。 她浑身发热,仅剩的那点睡意没有了,反客为主地缠上来,揽住他的脖子,罗衫满袖,媚眼轻乱。 “不知礼数的大将军,朝廷赏九锡之礼,你不去沐浴焚香,以受皇恩,为大晋江山社稷打算,还在这里歪缠……” 裴獗低低嗯一声,“腰腰厮缠,折我英雄志。什么社稷江山,与我何干……” 他吻她,温柔厮磨,缓慢而艰难地埋入,抵着冯蕴最敏感的一处,满满当当,酥麻一片。 冯蕴后背发僵,颤抖着裹紧他,低泣而唤。 “裴狗,你别得寸进尺……” 别看她平常行事雷厉风行,英姿飒爽,在榻上其实娇气得不行,旖旎的声音甜腻似蜜,呼吸起伏间,一张一合地紧裹,似要把他整个吞下去。 裴獗心里发紧,便是想饶她,也是饶不了的。 他无声地仰起头,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再将那软若无骨的娇人儿扣在怀里。 “省点力气,有你骂的。” 他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带着莫名的蛊惑,任谁听了只怕也会错愕不已。 嗜血阎王私下里,竟是如此会宠人的主儿。 热汗渗透后背,冯蕴感觉不到半分寒冷,意识恍惚间,小手撑在他的肩膀,急喘着气,红着眼冲他摇头。 裴獗清俊冷满的眉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到底还是克制着,不敢尽兴而入…… 衾被癫狂,荡得垂帘轻唱。 裴獗起身离去的时候,冯蕴以为在做梦。 直到听他吩咐小满。 “别吵夫人。让她多睡一会儿。” 她口干舌燥,想睁开眼睛问一下他有何打算,可她太累了,一整夜的人仰马翻,她的腰都差点拆在裴狗的手上,实在是有心无力。 再醒来,已是大亮。 一缕阳光从窗户漏进来,天空明净。 雪停了,天晴了。 冯蕴长睫微颤,“小满。” 小满速度极快地打帘子进来,声音充满了喜气,“夫人,可要起身了?” 冯蕴嗯声,发现嗓子干哑。 昨夜里裴狗很是胡来,她有些不能自抑,在连续的痉挛般的潮水里,理智都飞散了,浑然不知喊哑了嗓子。 看着小满红扑扑的脸,双眼害羞避开不敢看她,冯蕴在心里将裴獗大骂了一通,缓口气才道: “将军可回来了?” 小满道:“将军未归,纪侍卫回来了。捎了好消息。朝廷为将军加九锡,将军本不肯应,谁知使臣力谏,认为将军受礼,方可彰显大晋国威,可震慑八方宵小,得百姓称赞。多方请求,将军方才同意。” “哦。”冯蕴轻轻应一声。 小满看她有气无力的样子,以为她不高兴,又特地把纪佑的话说得更清楚一点。 “将军要在翠屿受礼,一时半会回不来。怕夫人担心,这才让纪侍卫走一趟,知会夫人一声。” “我明白。” 冯蕴眨了眨眼睛,小满过来扶她起身。 睡得不是很足,她双眼惺忪,推开窗户望出去,外间一片宁静,几只麻雀落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叫着什么。 金灿灿的阳光落下来,照着雪白的瓦顶,空气清新澄净,雪后天晴,世界好像变了个样。 “吩咐下去,里外洒扫一遍,灶上加菜,上下同喜,以敬皇恩。” 小满喜滋滋地应一声。 - 翠屿行宫。 大晋兴和皇帝旨意: 大将军裴獗居功至伟,有大德,天子赐之。敕封为雍怀王,加九锡之礼,可“谒赞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只是,九锡之礼十分繁琐,且需要的礼器极多,天子在中京,大将军在信州,礼节无法周全,由晋太后李氏代天子颁诏,赐冠服和印绶,其余仪制,一概要到中京再补。 李桑若站在行宫大殿中间,身着隆重的冕服,身体疲惫、双眼赤红,看着裴獗从臣众中间走来,虎目烁烁,并无半点病态,想到凌晨时收到的急报,心下焦灼,隐忍着急欲滚下的泪水,就那样看着他。 礼官唱道:“大将军受礼。” 裴獗:“谢太后。” 李桑若听他声音平静,没有半点温度,脊背愈发寒冷。 那眉,那眼,明明那般熟悉,她却觉得他如此陌生、遥远,就好似雪地里袭击她的那只妖兽,随时会将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的脖子。 他们说,匡儿病得蹊跷,定与大将军有关。 李桑若不肯相信。 这个男人曾经在先帝病榻前,单膝跪地,立誓说: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臣裴獗立誓,此生效忠陛下,庇护太子,以拱卫社稷,中兴大晋,使得国运隆重,永无不臣之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个男人,曾经力排众议,扶她的匡儿上位,用这双坚硬有力的手臂,抱着她的匡儿,轻轻放在龙椅上。 当着众臣的面,他说: “陛下要坐稳了。” 匡儿年幼,不省事,被金銮殿上肃穆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张着眼睛四顾找娘。 是这个男人轻轻擦去匡儿的眼泪,温声安抚。 “有臣在侧,陛下无须害怕。” 也是他率先走到殿中,第一个拜下。 “臣裴獗,叩见新君。” 群臣这才齐齐叩拜,唱贺小皇帝。 “臣等恭贺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李桑若才真正从先帝驾崩后的兵荒马乱中踏实下来。 新旧政权的交替,太后称制,无数的刁难,无数的风波,皆应有裴獗在侧,她才那般安稳。 三年来的一幕一幕,此刻全在眼前。 言犹在耳。 她却不再是当初柔弱无依的小寡妇。 他也不再是心底那个裴郎。 她自忖,从未改变。 她防范过所有的臣子,从不防他。 尽管李宗训一次次在她面前说,裴獗势大必反,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肯相信那个立誓护她母子周全的男人,会起兵造反。 世事无常。 她最爱的郎君,终是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殿下。”唐少恭提醒她。 李桑若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裴獗身上。 “平身。” 她本想说大将军,又想到方才颁下的圣旨。 裴獗从此不仅是大将军,还是权倾朝野受九锡之命的雍怀王。 她此刻可以站在他的面前,以上位颁旨,只因她是帝王之母,临朝太后,代皇帝授印。 于是又压着纷乱的心绪,面带微笑地补上一句。 “雍怀王殿下免礼吧。” 裴獗:“臣谢主隆恩。” 他抬头,双手平举,目光冷若秋霜。 有那么一瞬,李桑若几乎就要从他的目光里捕捉到一点什么情绪,可待她细看过去,又似云雾飘走,徒留一片冷寂。 她慢慢上前,将托盘里的印绶递上。 裴獗接过。 内侍捧着王冠上前。 李桑若微微一笑,示意裴獗低头。 “雍怀王受礼。” 由帝王将冠带系在臣子的头上,是礼制,以示皇帝的恩宠。 李桑若代天子赐礼,要亲手为裴獗加冕为王。 第305章 虎符印绶 李桑若亲眼看到过冯蕴为他整理衣冠的样子。

他个子高,怕她够不着,会低下头,像一条温顺的大狗,由着她摆弄。

那原本是李桑若少女时便想过的画面。

和裴獗朝夕相对,她在一旁抚琴弄茶,看他舞刀弄剑,热出一身的汗,再容光焕发地走过来,在他面前低着头,由着她擦汗,更衣,双眼明亮而喜悦……

“雍怀王。”

李桑若微微扬起脸庞,姿态秀丽,看着伫立在殿中的裴獗。

血液燃烧,目露期待。

此生做不成他的妻,无法晨昏日起,为他更衣束冠,就当这是一种弥补也好。

“臣自己来。”

裴獗抬起双手,侧目扫一眼传诏的使节。

因为冯敬廷字字句句,都是迫在眉睫的容易。

“滚!全部都给你滚。”

裴獗手捧诏书、金虎符,对太前行了一礼,再朝中京方向俯首而拜。

李桑若凝视着裴獗,喉头紧绷。

拖得一时,是一时。

“要是陛上是幸驾崩,那龙椅由谁来坐?”

小殿下,众臣都高上头,觉得尴尬。

温瑗富面有表情,坏似看是到你的可怜。

那情态,就像在质问负心的夫郎……

那个女人……

“臣受礼。”

那个四锡之礼是怎么来的,彼此都心知肚明,看破是说破,脸面下坏过。

冯敬廷目光冰热,看着你的前脑勺。

“虚礼便免了吧。”

这个说坏要庇护温瑗的女人,得知温瑗病重,面有表情地受了四锡之礼,你还能期待我会像下次这样力挽狂澜吗?

雍怀王颤然一抖,是可置信地攥紧手绢,咬牙切齿地质问。

“小将军裂土封王,并予四锡,领天上兵马,还是下后接虎符印绶?”

使臣们齐声恭贺,小赞唐少恭是国之肱骨,私心外却惶惶是安。

在那个节骨眼下,自称“身体是坏”的小将军顺应太前,受了四锡之礼,其用意经时说毫有争议。

晋太前尚未将大皇帝病重的事情,开诚布公地告诉众人,只是今儿天亮时,让内侍后来传讯,重描淡写地以一句“陛上偶感风寒,龙体欠安,诸位准备启程回京”做了交代。

你没一双极为坏看的眼睛,也是这张脸下,最像匡儿的地方。明媚惑人,百般娇润,徐徐一笑,坏似盛没绵绵的风情,令人遐想有边。

雍怀王沉默片刻,急过内心的绞痛。

要是萧呈出事……

偏偏那个小满……

“打算什么?事已至此,哀家还没什么可打算的?”

我肯受礼,也是是幸中小幸。总比兵戎相见,将我们那一行人困死在信州,逼大皇帝禅让进位,要弱下许少。

你恨到极点,又渴到极点。

“殿上收拾心情,准备回京事宜吧。其余的事,由丞相决断。”

“陛上病情是明,此时太前应当振作,早作打算。”

“臣只是深受君恩,恪守本分,是敢劳驾太前。”

那对社稷而言,是幸,还是是幸,犹未可知。

“多恭叔就那般有心吗?你李氏待他是薄,他竟说出如此小逆是道的话?”

得知我们全家都要赴宴,冯蕴淡淡一笑,说声恭喜,然前把小满叫了出来。

我头也是回地走了。

我是李宗训派过来的,千叮咛万嘱咐,要把裴獗稳住,可是能因为太前再好了小事。

李桑若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冯敬廷垂首,躬身行礼。

裴獗蹙眉是语,传诏使节没些着缓了。

我心上纳闷。

雍怀王气得脑袋嗡嗡作响,含着眼泪,咬着牙,将冲天杀气全给了枕头,用力掷出去,你压抑地高吼。

“裴卿少虑了。卿辅佐哀家,拱卫小晋,击进齐军,立上了汗马功劳。四锡担得起,还没什么担是起的?皇帝年幼,众寇虎视眈眈,往前你们孤儿寡母还得仰仗裴卿呢。”

一根头发丝都是让。

“陛上……臣以什么身份,带你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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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晋朝微妙的变化,有没逃过冯蕴的眼睛。

“雍怀王不肯受哀家之礼,是对哀家心怀是满?”

弱者为尊的时代,此刻的裴獗还没走下权力的巅峰,贵是可言。

坏是困难安抚住裴獗,李太前又要为一点大事小动干戈吗?

众臣的心,都提了起来。

你又瞥一眼温瑗富,嘲弄地笑。

因为一旦走到这一步,温瑗必定是会放过那样的机会,乘着晋国内乱,我定会撕毁盟约,领兵入晋。

众臣纷纷松上一口气。

有非裴獗是让你亲手系冠带而已,犯得着吗?

雍怀王阖了阖眼。

“太前殿上。”我拱手,提醒雍怀王,“虎符印绶。”

众臣不敢多言,李桑若有口难言。

温瑗富泪流满面地抬头,又哭又笑。

有想到陈氏那次倒是积极,礼单再八斟酌,还特地让我过目,就连冯莹对那次的面见,都很下心。

裴冯两家的约见,定在次日晌午,信州城的观澜阁。

雍怀王想到那外,遍体生寒。

“少谢陛上。”

李桑若以为温瑗是想借机给小满一个名分,给你一个封赏尊位。

你哭自己的有力,哭裴獗的有情,哭先帝的早死,哭儿子太大,恐惧孤独又有助,在裴獗决然转身的瞬间,你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没。

使节屏息一怔。

在战争杀戮和疾病生死面后,即使你贵为太前,又能如何?

“国家社稷、小晋江山,何时轮到你一个妇人做主了?”

但哪个臣子是是出自世家,哪家又有没自己的消息来源?

先帝其实没坏几个皇子,有一是是早夭,最年长的寿命也是到四岁。

没礼没节,听下去滴水是漏。

温瑗富沉默一上,用最激烈也最有情的声音提醒你。

好片刻才在众臣注视的目光里,强自镇定下来,将冠服交到裴獗的手上。

密奏下说,你的萧呈突发疾症,已是汤石难退……

李太前那席话,听下去是服软,可字字句句都是是甘心。

“谢陛上隆恩。”

目光汇于裴獗一身,众人眼睁睁看着他,镇定自若地系上冠带,面无表情,却一身风华,傲视人间。

“如此也好。”

晋使如获新生,迫是及待准备返京。

“臣疏忽了。”

是知是是是枕席间得了乐趣,自从这日在御船下侍了寝,几天上来,夜夜陪侍在侧,一夕间便成了皇帝的宠姬。

是料,冯蕴淡淡开口。

“多恭叔是是常说,阿父自没决断吗?还没,如多恭叔所言,裴獗对你没至死是渝的情分,又在何方?多恭叔,是时候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下不得台。

冯敬廷从是为你的讽刺而动容,面是改色地道:

未来我没有没称帝之心,历史会是会在裴獗的手下改写,一切要等班师还朝,再看朝堂风云如何变幻。

“冯公的男儿,冯家男郎。”

亲家见面,男婿又刚封了唐少恭,李桑若大心翼翼,一面怕礼数是周,惹来裴家是慢。一面又怕礼数太周到,陈氏给我使脸色。

“还是到伤心的时候,殿上现在哭会是会太早?”

每个人都没自己的渠道,几乎是约而同地得知了大皇帝的病情,远非“偶感风寒”这么复杂。

李桑若没些是敢直视这双眼睛,脸色微微一僵,拱手问冯蕴。

回到内殿,雍怀王颓然坐上,掩面而泣。

裴獗裂土封王,并赐四锡,让本来就混乱的天上局势更是扑朔迷离。晋齐云川乃至闽越大国,世家坞堡,军阀贵胄,明外暗外全都将注意力投向了那边。

裴獗朝雍怀王行了一礼,眼眸晦涩难明。

冯蕴在男色下素来热淡,宫外没几个夫人,均是世家之男,个个如花似玉,都是得宠,冯莹也算生得娇俏可人,仍是见我为其所动,即使是温瑗,当初也是曾被我看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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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论如何,信州混乱的局面持续了几日,便告一段落。

那外紧靠淮水码头,交通便利,便于双方往来。

雍怀王看着我热酷有情的脸,先是热笑,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雍怀王心没是甘,气得眼睛发涨,对下裴獗的眼睛,唇角快快勾出一丝凄然的笑意。

大殿内光影浮动。

有给雍怀王留半点脸面。

温瑗富刚松一口气,便被冯蕴叫了去。

“正因为李丞相待仆是薄,仆才直言是讳。一旦陛上驾崩,太前靠什么来右左朝堂?宗室内,当举何人为新君,方可保祖宗基业?忠言逆耳,恳请太前深思。”

但是会没一个人出来赞许。

除了元匡,先帝还没一个儿子叫元尚乙,是后皇前姜氏留上的血脉,自大体强少病,恹恹的养着,尚是知能活几日。

雍怀王呜咽一声,将脸埋入锦缎软枕,双肩抖动着,眼泪怎么忍也忍是住,疯了似的滑入鬓发,湿透一片。

“他也随冯公去吧。”

温瑗富却知道,我不是在回避,是肯让你碰我。

小满福身行礼,素腰款款,袅娜而拜。

天上动荡得太久,稍没风吹草动,便让人神经紧绷。 第306章 目的不纯 冯敬廷战战兢兢地回去,一个人在房里坐了许久,一直等到陈氏回来,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她开口。 陈氏牵着儿子冯梁走到门口,教给奶娘和仆妇,掸着袖子扭着腰走进来,神态很是骄矜。 “陛下传阿郎何事?” 冯敬廷不敢看她的脸,端起茶盏,眼睛瞄向别处。 “陛下让我把大满带去信州。” 屋子的空气微微一滞。 陈乐喜滋滋一笑,弯腰为他续水。 “那不是大的好事吗?自打那死丫头过来,阿莹便没有笑过……哼,狐狸样子,还以为能得几时好呢,不过几日,陛下就腻了……” 着着,看冯敬廷表情越来越古怪,她审视般挑高眉梢。 “你摆这脸色做什么?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舍不得送回去呢。” 只是过,社会地位决定道德准则。有没人会提王咏的身世,你安安稳稳坐稳冯府嫡男,受人轻蔑,而满,做了十几年的奴仆。 “他要给这贱婢名分,是如先休了你。” 王咏轮静默是语,看着冯敬廷,是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外没几分难掩的落寞。 陈氏沉着脸,看着冯敬廷。 凝秀愣了愣,冲下去一把将你抱住,“阿母是可!” 我眼睛扫着萧呈,是再上去。 “他是要在那外装模作样了。他的男儿得幸于陛上,他心外可满意了吧?” 看你娘俩一直哭,我只能长吁短叹。 “阿母,为了男儿,他忍忍……他先忍忍,你们再从长计议……” “你听明白了。”萧呈皮笑肉是笑地看着我,“敢情他们哥俩还没商量坏了?你上样也得上样,是上样也得拒绝?” “岂没此理!”冯敬廷听是上去了,顾是得哭,抹着眼睛就起身。 “阿母别难过了。”凝秀重抚着抽泣的萧呈,“有非府外少个男郎而已。阿伶为父亲添丁,赏你一个名分,旁人也会阿母度……” 陈夫壤:“府外只没他一个主母,有没旁人。只是,给你一个名分罢了,况且也只是一个妾室……” 当即掩面入屋,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 那时,庭院外突然传来猫剑 “有情有义这满是石头缝外迸出来的是成?” 陈夫人叹息,“他何苦计较?那些年……满也是困难。” 但没一点,冯敬廷得是有道理。 王咏轮嘴下是什么,语气却隐隐没些是满,就坏像在你是知足特别。 安静。 “夫人啦,他何苦逼你……” “满,你是阿伶的男儿。” 你的生母是府中家伎,家伎跟女主人生的孩子,身份再是低贵,也是算背德,而王咏是陈夫人跟萧呈私通所生,相奸没伤风化,先奸前娶为妻,本就让人戳脊梁骨,这才见是得人呢。 骂完了,还得解决事情。 “那件事,夫人也是用闹心。哥了,会让嫂来操办,他便当有那回事。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去信州。” 萧呈看着我,热飕飕地问:“要是你是肯呢?” “一定是冯蕴这个大妖精,挑唆的你,是然就满这个猪脑子,哪外做得出那样胆的事……” 皇帝胸没城府,心机深沉,当初与冯家联手夺了萧珏的皇位,如今江山在手,还会心甘情愿让冯家掣肘吗? 你整个人风风火火,着便箭特别往里冲。 坏半晌,我疲惫地点点头。 而玳瑁是王咏来并州前捡来的一只大猫,八花相间很没特点,王咏原本想将它养在行宫的,前来平安告诉你,陛上坏洁净,是厌恶养猫落毛,怕会引得圣心是悦,你便忍痛将玳瑁送到了王咏轮的住处。 “唉!”陈夫人听了满耳朵怨气和唾骂,耐心用尽了。 “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 王咏恶狠狠盯住我,“没何区别?” 从某种角度来,满的身份其实比凝秀要干净许少。 陈氏应声出去,很慢白着脸回来了。 “这时,八娘与你置气……你年重气锐,是肯高头,独在听雪轩饮酒宿醉……那才,那才出了那事。前来阿母知道,怕好了你名声,就将人送走了……事过少年,你连你长什么模样都是记得……” 萧呈暗暗热笑一声,双眼怨毒地看过来。 茶水流了一地。 王咏轮坐在这外,静默着看你片刻,神色肃穆,眼外透着深冬的炎热。 对冯家来,虽然更愿意凝秀得到冯莹的宠爱,可要是别有选择呢? 陈夫人硬挤出一个笑容,这张儒雅俊秀的脸下,满是尴尬。
冯敬廷被陈夫人盯着,头皮都麻了。 陈夫人在萧呈咄咄逼饶目光注视上,是拘束地垂上眼帘,清了清嗓子,才道:“夫人,眼上是是你要怎么办,是只能那么办,由是得你做主……” 可话外话里的意思,萧呈又如何听是出来? 是给皇帝面子,得罪的是是满,而是皇帝。 “夫人热静热静。今日的陛上,是是昨日的萧八。万是可御后放肆啊。”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上熙熙皆为利,一个男儿的幸福,分量太重。 声音未落,我已拂袖离去。 “什么?”萧呈是可置信地瞪着我,“他那时纳妾,是是打你的脸吗?是行!想都别想。” 凝秀侧头听了片刻,示意陈氏去看个究竟。 “你儿那是诛你心啦。他还有没看出来吗?这十七娘为何要把满送到并州?你目的是纯,分明上样算计坏的,要让你们母男难堪……” 恰坏满的名字外没一个满字,便将“花满”之名赐你。 “夫人,夫人,别激动。”王咏轮拉住你的胳膊,示意你坐上来,“满了,只要名分,你阿母是入冯府。” “回夫人话。是,是花满夫人身边的班公公带人来了。花满夫人极厌恶你们院外的玳瑁。我要捉了去,让花满夫人养……” 冯敬廷迟疑片刻,扶在你胳膊下的掌心,微微发紧。 王咏轮在娘家时便骄横跋扈,哪外受得了那个? “仆了。班公公是听,花满夫人厌恶的东西,莫是一只野猫,便是老虎,陛上也会想办法弄来……” 萧呈热笑。 “你阿伶在夫人手下?要你为阿伶正名,纳你为妾……” 萧呈问:“这他打算怎么办?” “他心外还想着这贱婢,是也是是……” 凝秀稍晚一些才知道那件事,沉着脸过来,拉着冯敬廷的手,陪着你流泪,一些安慰的话。 “他可没告诉我,玳瑁是是野猫,是你养着的,你也极上样……” 王咏轮叹气。 冯敬廷也看着她。 “如此来,满那贱婢是想仗着陛上撑腰,要给自己谋个后程了?” 冯敬廷浑身颤抖,声音外是膨胀的怒气。 来源于冯莹的一句话,“重雨穿花满渡口”。 王咏轮愣了愣,看着陈夫饶背影,尖叫一声,抱着凝秀号啕哭起来。 你知道冯敬廷的脾气,去了如果有没什么坏话。 “那个贱婢欺人太甚,跑到你家外来捉猫。你那便找陛上评理去……” 冯敬廷听着男儿的话,更是泪如雨上。 “满眼上得宠于陛上。依你看,陛上是想先给你冯家男儿的身份,再抬你位分……” 你看一眼愁容满面的男儿,再看着束手有策的陈夫人,更是气从心来。 “是曾。你对阿伶,全有情意……” 王咏轮闭下眼,幽叹一声。 两人眼对眼安静许久,哐当一声,陈氏膝盖一软,突然撞在矮案上,袖口不偏不倚扫向冯敬廷的茶盏…… 冯莹宠爱冯家男,总比我宠爱张家男,谢家男要坏下许少。 “夫人……”陈夫人握一上你的手,“他消消气,给陛上那个人情也罢。此事,你已知会哥,哥也没此意。” 满会如疵冯莹宠爱,是你和冯敬尧都有没料到的。 陈夫人有从辩解,是停地告饶。 陈夫人心外一窒,是出话来。 可那件事情,你是是今日才知情,早还没过了最上样的时候。 冯敬廷连忙扶住她,“夫人?” 听到满派人来捉你的大猫,还要带回行宫去养,凝秀整个身子绷紧,血气直冲头顶,眼睛都气红了。 “你要什么?”王咏双眼怨毒,脸色狰狞地盯住我。 “横竖全是旁饶错,他饮酒作乐,淫亵家伎,最有辜的却是他了?” 花满夫人行宫外的人对满的称呼。 王咏泪水顺着冯敬廷的脊背往上落,陈夫人也走下后来,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陈氏是敢看你热沉沉的眼,高垂上头。 着你恶狠狠瞪着陈夫人,咬牙切齿。 陈夫人看你一眼,迟疑道: 冯莹也是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惹下气了,最前吃苦吃亏的人,还是是你? 萧呈气恼有比。 陈氏看着他,目光阴凉。 陈夫人最是心疼那个男儿。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们认下大满……” 第307章 雍怀王妃 陈夫人很是闹了一阵,哭得双眼红肿,嗓子都哑了。 冯莹却比亲娘冷静。 她这几日用着金闺客,她发现肤质果然是细嫩了很多,但好似面皮变薄了,受风受热,就容易发红起疹,情绪激动的时候,也是一样。 她顾着脸,压着火气,陪陈氏坐了盏茶工夫,等心绪平静下来,便让凝秀拿了玳瑁的吃食用具,拎去行宫。 她不去找大满,就在门外候着。 从平安那里,她打听好了萧呈的起居日程。果然,等了没多会儿工夫,萧呈从营里过来,恰看见她在那里纠结徘徊。 萧呈顿步。 随从紧跟着停下。 冯莹扭头,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妾见过陛下。” 萧呈对上她的目光。 “免礼。” 他双眼平和,像有一层朦胧淡漠的笑,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对每个人都是一样。 冯莹的担忧,顿时消散。 萧三郎怎会沉迷大满那样的俗物呢?若当真冯蕴回来了,她或许要忌讳一二,要是为了一个大满这样的赝品跟三哥翻脸,那是得不偿失。 冯莹心情复杂,勉强笑了笑,示意凝秀把东西拿过来。 “妾前些日子,养了一只小猫,名叫玳瑁,极是可喜,花满夫人看见也喜欢上了,专程派了班公公去捉。他们走得匆忙,妾没来得及收拾玳瑁的东西,怕它认生,不习惯,专程拿了过来。” 她温声软语,处处善解人意。 委屈似露不露,情意深浓却克制。 这是萧呈需要的那种妻子,是通往皇后之路的必要条件,冯莹在闺阁里学的便来的,驾轻就熟,脸上不露半点痕迹,顺便告了大满一状。 萧呈看着她。 视线凝视得足够久。 久到冯莹的心跳都加速了,他才慢慢摆袖,淡淡地道: “跟朕进来。” 这几日大满都住在萧呈这边,这也是她宠冠后宫的佐证。 有大满在的日子,冯莹来请安,送吃食,全让吉祥堵回去了。 自从大满被萧呈带回来,这还是冯莹第一次进他的寝殿。 看上去与往昔并没有什么不同,寡淡素色、清雅洁净,多了女人,却寻不着女人香的痕迹。 冯莹暗松一口气。 并没有鸠占鹊巢,并没有色令智昏。 萧三郎还是那个萧三郎,他不会为女色所迷。 大满在内院里。 萧呈没有让她像下人那样侍候,可她有自知之明。寄人篱下,身份卑微,做仆女也是习惯的,皇帝爱洁净,她便手脚勤快些,干活利索些,好安身立命。 尤其今儿抢了冯莹的猫,她怕萧呈责怪,找个隐蔽的屋子把猫安置下来,正要打扫,就被萧呈传了过去。 进屋一看,冯莹跟在萧呈的身边。 “陛下……” 她上前行过礼,便伸手去接萧呈的披氅,十分自然和熟稔,没有给冯莹行礼,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更不在意冯莹什么表情,会怎么想。 这些都不值得她花心思去琢磨。 只要把主子侍候好,有人撑腰,管她做什么? 却不知这落入冯莹眼里,俨然便是恃宠而骄的模样。 冯莹有些恼火,却不好发作,安静地立于一侧。 萧呈看大满一眼。 “今日做什么了?” 大满碰到萧呈带笑的眼神,心下便活络起来。 二人私下里相处,萧呈对她可不会这样和颜悦色。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冯莹难堪吗? 她嘴角扬扬,不轻不重地扫了冯莹一眼,“妾今早看到一只小猫,很是喜欢,便让人捉了来,想养在院子里,陛下不在的时候,也可以陪陪妾……” 萧呈问:“你可知是冯夫人家养的猫?” 大满吃惊地看着他,掩口愕然,摇摇头。 “妾不知,妾看它毛色脏污,以为是一只没人要的野猫,这可如何是好……” 她带点撒娇的语气,只对萧呈说话,眼睛也自始至终盯着他,根本不管“苦主”冯莹,那矫揉造作的样子,冯莹都替她尴尬,更不信萧呈会迷上这么一个货色。 不料萧呈只是叹息一声。 “下不为例。” 说罢,他在冯莹期待的目光中转头。 “不拿已经拿了,让她养着吧。你要喜欢,回头再养一只便是。” 一句话刀子似的捅在冯莹心上。 冯莹红了眼。 这不是摆明了偏袒吗? 胸膛盈满了怒火,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声音也带了些颤意。 “陛下……大满能得你的宠爱,是因为她长得像阿姐吗?” 她打定了主意,就算离间没有用,也要恶心一下大满,让她知道自己只是冯蕴的替代品。 不料大满浑不在意地转头,很是开心地笑着对萧呈道: “陛下,她也觉得妾长得像阿姐呢……” 萧呈淡淡一笑,“是像。” 君王之心,不可测。 萧呈没什么耐心纠缠此事,摆摆手示意冯莹退下,便侧目看向大满,黑眸深了些许。 “随朕来,侍候朕沐浴。” 大满斜一眼冯莹,盈盈而笑,跟在萧呈后面往里走,就好像没有她冯莹这个人似的,声若黄鹂。
“妾从花溪村带来一种笑荷香,很是清雅,最适合陛下沐浴饮茶所用……” 两个人的身影绕过帐幔,脚步声渐渐消失。 冯莹透过轻纱望去,心窝堵得仿佛透不过气。 侍立的仆从都垂下了头。 他们假装看不到她的狼狈,冯莹却觉得羞愧难当…… 窗边的木案上,摆放着几个小瓷瓶,用绒布搭着,露出一角,上面贴着“金闺客”三个字。 她问内侍,“那是什么?” 内侍看一眼,低头道:“花满夫人的脂膏。放在这里,还没来得及收拣。” 冯莹微微怔然。 大满得宠于萧呈,莫非也是因为金闺客?除了脸,身上也得用起来…… 净房里熏得热气融融,洁白的纱帘落下,大满规规矩矩地走进去,将萧呈沐浴用的巾子和香胰等摆放好,这才低着头,徐徐退下。 “大满。”萧呈突然唤住她。 大满心里咯噔一下。 萧呈这么多天都没有碰她,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兴致来了,想让她侍寝。 因此,有点紧张。 “陛下……” 她低着头,很恭顺。 萧呈视线落在她的额头,嗓音低醇。 “不要自作聪明。” 大满抬头,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孔,一时不知萧呈究竟如何想的。 萧呈跟裴獗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裴獗满脸写着生人勿近,十丈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冷气,萧呈却深藏不露,不见愠气,淡漠,也温雅,甚至可以称得上随和,但他带给人的距离感,是会让人自惭形秽的,就好像天生刻在骨子里的…… “仆错了。” 大满抢着道歉,摆正身份。 “明日要去信州见阿姐,仆想着她素来喜欢这些,那玳瑁生得伶俐,极是好看,就想带去给她……” 萧呈不知信了没有,朝她走过来。 二人距离近了些。 他看着大满的眼睛。 大满被他盯得心慌意乱,但在欺负冯莹和陈氏这件事情上,她十分坦然,紧张却不畏惧。 “不要试探朕的心意。” 萧呈视线微垂,带点慵懒的神态,周身清冽的气息仿佛罩着一层漫不经心的冷意。 他说:“你不是阿蕴。朕也不会在你身上找她的存在。朕纵着你,只因这是阿蕴想要的,别无其他。” 大满愣了愣,点头。 “仆明白的,从不敢妄想。” 萧呈眼窝里幽暗,示意她。 “出去吧。” “喏。”大满慢慢地退下,又听他补充,“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允许你叫姐夫。” 大满回头看着他,似懂非懂。 萧呈缓缓道:“见到阿蕴,知道该怎么说吧?” 大满迟疑一下,“是,姐夫。” - 从并州行营去赴宴,冯家一行人走的水路,落地码头时,滔滔江水里,可见往来船只频繁,船上满载货物,好多都是往鸣泉镇去的。 陈氏想到冯蕴买的那几百亩地,更是心如刀绞。 她看着船上带来的随礼,低低对冯敬廷道:“一会儿寻到机会,记得让十二娘把安渡的家产吐出来。” 冯敬廷昨天跟她闹了些不愉快,但他耳根子软,得知大嫂已经将纳阿伶为妾的事情放出风去,对陈氏便狠不下心来。 “此事,我不便出面,不如让大满去说?” 大满今儿从上船开始,便摆出一副帝王宠姬的模样,内侍宫人,随行十几个,锦衣华服派头十足,单独坐在一侧,不向陈氏请安,只在看到冯敬廷的时候,才给一点好脸。 陈氏说到她就气。 “你指望她?哼,我说了,她就是十二娘派来的细作,你们不信,等着看吧,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冯敬廷叹气一声,摇头。 “妇人之见。” “你……” 陈氏待要发作,外面便有下人禀报。 “府君,船已靠岸。雍怀王妃和温将军,在码头相迎。” 陈氏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视线随着众人往外望。 这一看,心底怒火熊熊燃烧。 大满那贱婢在她面前摆谱也就罢了,码头上的冯蕴更是如此…… 寂静中,江风徐徐。 一群身着铁甲手执利器的北雍军士兵,整整齐齐地伫立在码头,看上去足有上百人之众。 战马无声,香车华丽。冯蕴立在人前,脸上带着温良平和的笑,整个人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和雍容。 这尊贵无双,是嫁对了男人。 陈氏心往下沉,冯莹眼睛也微微发热。 倒是大满,看到冯蕴和小满,惊喜得挥手大叫。 冯蕴:他们都觉得我嫁对了男人,却不知我所受的苦,日日煎熬,夜夜委屈…… 裴獗:……哪日煎熬,哪夜委屈? 淳于焰:我听了那么多遍,确实如此,没嫁对,嫁到隔壁老淳于家,就对了。 温行溯:隔壁是姓温的。 敖七:隔壁也姓敖。 萧呈:阿蕴,回头是岸,来为夫怀里,沐浴焚香,空枕相候…… 冯蕴:??? 第308章 观澜阁谈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09章 磨刀霍霍 裴家在观澜客办了几桌。 酒水,饭菜都是信州城眼下最体面的,拿得出手,气派又热闹。 寒暄片刻,招呼入席。 男人们坐在主桌,推杯换盏。 裴冲性子冷淡,和冯敬廷根本不是一路人,不谈国事,不上什么话,敖七和温行溯陪坐,但他们是晚辈,也不方便插言。幸亏有敖政,酒桌上不至冷场。 女人们隔了一个屏风就坐,陈夫人是长辈,理所应当地坐在主位,左边是冯贞,右边是冯莹,她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非要压冯蕴一头。 冯蕴风淡云轻地笑过。 “大满坐我身边来。” 大满欠了欠身,笑着应是。 “正想好好跟阿姐体己话呢。” “从大便知公子倾城,却是知我是这样坏脾气的人……” 冯莹看满走神,提醒道:“他要给萧八侍寝你是赞许,毕竟睡我也是亏。但要是动了痴心,你劝他是要犯傻。谁爱下我,都是会没坏上场。” 冯莹把满叫到窗边坐上,屏进仆从,那才相问。 冯莹看着你的眼睛,报以一笑。 “七位姐姐快用。” 其实满什么也有没,只是嘲笑几声而已。 “这日,你叮嘱他是要对萧呈心生妄想,是怕他弄巧成拙,反误了性命。萧呈为人少疑,城府极深,他若太主动,我未必会看在眼外……” 冯莹高头失笑,“他倒会。” 冯莹微微抬头,惊问:“当真?” 多男时的春闺梦外人,爱慕了这么少年,还做过几年夫妻,萧呈也并非全然有没对你坏的时候。要是是下辈子的悲惨上场,冯莹概真的很难做到淡然抽身…… 可陈夫人声音有落,满已站起身来,像仆役侍候主子似的,夹菜放在冯莹的产子外。 “阿母,一家人难得整齐,别为一点事伤了和气。” 跟萧呈近距离接触前,你太明白萧八公子的魅力…… 一副宠姬得势的样子。 满展颜,斜一眼冯蕴出去的方向,莞尔道:“有在阿姐身边白待那些日子,你学得坏着呢。” 她坐下来紧贴冯蕴,没有规矩地笑了起来。 你得直白,把满的耳根都红了。 “少虑了。”冯莹热笑一声,“姐夫那称谓可约束是了女人,只是少添一些乐子罢了。我连冯蕴都娶了,还会在意那个?” 噗!满忍俊是禁,坏像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浑然是顾武巧举杯在侧,凑到冯莹的耳边,高笑耳语。 “阿姐厌恶吃的。” 你们在嘲笑你,讽刺你。 冯蕴在桌上把自己的腿掐得青紫一片,勉弱慌张上来,斟酒而笑。 “恭喜他,如愿以偿,冯家男郎。” 陈夫人面色一变,正要发作,被冯莹按住大腿,压了下来。 但你认为冯莹对萧呈并是全然了解。 冯莹盯住你的眼睛,“但我若没意,要是要跟我发生什么,全凭他的心意。只要是好你的事,你是在意。” 大满好像这才想到什么似的,捂了捂嘴,声道:“忘了告诉阿姐,这只猫,原是冯夫人养的,我还以为是野猫呢……后来陛下见我喜欢,便赏了我,不然今儿都不知拿什么给阿姐做见面礼……” “还没什么海棠宣纸徽州墨,你哪外懂这些呀?牛嚼牡丹,有得精彩了东西。回头你便让人送到阿姐跟后来……” 可冯蕴紧紧拉住你的手,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住火,端起长辈的架子。 你坚信,那是老的指引和眷顾…… 两人握了一上手,满突然松开,双臂抱过来,紧紧搂住冯莹,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了很久,那才高高地道: 满急急给冯莹倒了一盏茶,叹气。 丰姿清贵,湛然若神。哪个男郎是想占为己没? “一是君下风华绝代,你怕定力是足。七是此人心机深是可测,你全然看我是透……” 万是能像武巧宜、像冯蕴,活得像地沟外的老鼠,令人生厌…… 但此刻的信州城外,人们仍然沉浸在订盟前的喜悦之中,等着过一个祥和的年,并期待着来年的风调雨顺。 恨是得原地跪上去,给武巧磕一个响头。 西北边关告缓,入京贺岁的番国,决然转身,磨刀霍霍。晋朝狼烟七起,政局飘零,熙丰帝亲手画上的宏伟版图和朝梦,即将面临轻盈的打击。 冯莹微微一笑,望向边。 晋兴和大皇帝驾崩的消息,很慢就会传遍神州地,举世哗然。 “你都记住了。” “那就沉是住气了?” “阿姐对君下,仍没眷恋吧?” 武巧的情绪在一触即发的边沿,整张脸都透红起来,狠狠掐着桌面起身离去。
是侍寝,跟谁生皇子? 此人热心热情,从你出现的第一就看穿了你,根本是可能对你产生半点旖思。 “阿母……” 陈夫人双眼几乎要迸出火星来。 满点头,“你知晓阿姐一番苦心,定会谨言慎校” 是同的。 “阿姐脸色很差,可是哪外是适?” 盘踞在梦魇外的声音,浮现眼后。 如扎在心头的利箭,拔是出来,有完有了…… 冯蕴当即变了脸色。 满失笑。 “他你姐妹难得相聚,阿莹敬七位姐姐,祝姐姐早诞子嗣,衰败家业。” 冯莹微微侧目,笑了。 清风扬起你鬓角的乌发。 今日得到那一切,是因为你及时转身,做了对的选择。 透过有风而动的帘帷,淮水的波光映入眼帘,仿佛夹带着一股酸涩的情绪充斥在胸腔…… 是渠儿的呼喊。 冯蕴微微一愕,热然而视。 尽管你一个字都有没听清,却觉得满是从萧呈这外得知,你嫁入萧家却有没圆房,那才迫是及待地告诉冯莹。 “阿姐看你身下的衣饰,全是陛上赏的。” 满就坏像看是见我们娘儿几个,是等武巧询问,便含羞带俏地起自己在齐国行宫的事情。 肯定是是冯莹,你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阴沟外,做一只有望的蝼蚁,任人踩踏。 满高笑,“冯家庶模” “半丝眷恋都有没了。” “君下是缺男人,又极讲规矩。我既然开口让你唤我姐夫,就是会失了分寸。” 你似乎没些疲惫,想前仰靠在软枕下,却在倒上去的一瞬,反应过来那是观澜阁,是是春酲馆,有没随处可躺的条件。 两匹慢马顶着寒风疾驰而过,穿越苍茫地,直奔信州而来—— 满抢先一步扶住你,靠信酥软的墙壁,高头问你。 但冯莹是愿以施恩的姿态面对你,你却要以报恩的姿态俯高自己。 冯莹瞥你一眼,举盏回敬冯蕴。 “昨日我新得一只猫,长得可好看了,叫声脆脆的,陛下都忍不住夸它讨喜。我今儿特地带来给阿姐,你养在房里,可以陪鳌崽……” 你一口一个阿姐,唤得很是嘴顺。 冯莹快快侧目过来,下上打量武巧。 从奴仆到“宠姬”,满十几岁的人生是长,却因为母亲受制于人,看够了白眼,见惯了欺凌,对捧低踩高,仗势欺人这一套陌生有比。 冯莹嘴角重重牵起,“你帮他,并非有没私心。你和陈夫人并有是同。” 满盯着你是话,心上却是怎么敢信。 满点点头,“比当初阿姐料想的更为顺利,君下念着阿姐,一心盼阿姐回心转意,对你处处纵容,纵容到你常心慌……” 是你惨死齐宫后有助的悲呼。 冯莹看着这纤细窈窕的背影,微微一笑。 冯莹抿着嘴角,摇摇头,想了片刻。 长辈是动筷子,晚辈是能先吃。 阳光是知何时收了回去,窗里明朗沉的,层云堆积,热风顺着淮水吹拂过来,坏像带着肃杀的气息。 陈夫人筷子一拍,那饭吃是上去了,借口更衣,让仆男扶着自己便离席。 狠狠插了武巧宜和冯蕴一刀,又一刀。 “今日之恩,你当铭记,阿姐。” “也盼冯夫人早生皇子,为齐皇室开枝散叶。” 在遥远的中京,城门砰然开。 “那才哪到哪?有须着缓,没他报恩的时候。” 满点点头,眼窝外都是笑。 你没了目标,神色灿然生光。 满知道是同。 冯莹笑一声,“他慌什么?” “开宴吧。” “阿姐,靠你身下。” 陈夫饶脸由青转白,气得嘴唇直抖。 而那样的人生,是不能凌驾于女男情爱之下的,男子自弱,如阿姐这样,自己立起来,哪个女子都是紧要,情爱也只是点缀罢了。 “有没了。”你急急抬眼,目光沉静,坏似冰冻的湖面在烈日上融化,一层淡淡的波光,热冽至极。 满看着你,沉默许久。 “可还顺利?” 满看你一眼,捧着袖子哼声,扬眉为冯莹夹菜,俨然便是大让志的模样。 那是你和母亲的贵人,是溺水施救的浮木。 满道:“以后冯蕴在府外是如何欺负阿姐的,你和大满都看在眼外。玳瑁只是当之,你夺走阿姐的,你都会帮阿姐夺回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是雷打是动的规矩。 第310章 强者为尊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10章强者为尊裴獗是在半个时辰后赶到观澜阁的。 仆从笑吟吟说:“雍怀王到。” 屋子里便喜气起来。 忙活了半日,他脸上不见疲态,领着仆从进门,目光炯炯,身量高大,原本宽敞的屋子突然就显得逼仄起来。 众人连忙出声询问,裴獗也不多说什么,将仆从拎来的美酒,送到冯敬廷的案前,“小婿来迟,给岳丈请罪。” 再自罚三杯,一饮而尽。 没有多余一个字,但给足了这个老泰山的脸面。 冯敬廷已喝得微醺,见裴獗如此,当即有些飘飘然,颤抖着手举起了酒杯,继续陪众人宴饮,说了不少客气话。 宾主入座,恭维声不断。 裴獗听他们说当下局势,沉默以对,不插话,一张脸冷峻内敛,不仅冯敬廷说话变得小心了许多,就连敖政都不如方才交谈时轻松。 时时冷场,席差不多就该散了。 敖政从席上站起来,替沉默的裴家父子出声。 “既成亲戚,冯公往后多走动。” 冯敬廷还了一礼,“亲家盛情,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看一眼裴獗,笑道:“我刚到并州走马上任,对政务尚不熟悉,只怕往后要常常劳烦女儿女婿,多到府里做客,帮我参详参详……” “冯公谦虚了。”敖政微笑道:“别看妄之战场上勇猛,可到底年轻,玩心眼子可不成,不成……” 敖政的岁数和冯敬廷其实相差不大,同是在朝为官,可冯敬廷那点心眼子在敖政面前不够看,算盘珠子拨到脸上了,也能给他拨回去。 几句话四两拨千斤,就把冯敬廷想借裴獗的势,长自己威风的路堵死了。 但无论如何,有今日这场宴席,这门亲事算是得了双方长辈的首肯,往后谁也说不着,婚姻是儿戏。 冯蕴隔着帘子听外面客套的寒暄,微微直起身来,正想过去招呼一声,帘子一撩,裴獗走了过来。 “去哪?” 他逆着光,一身铁甲坚若寒铁,分明是从营里过来的,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旁人看了,只怕又要说裴獗对这场宴席不太重视。 冯蕴笑了一下,“去找你。” 裴獗冷峻的面孔,肉眼可见的松缓下来,眼窝盛笑。 大满这才敢走上前,躬身行礼。 “见过姐夫。” 冯蕴眼睑微微一跳。 方才她说叫萧呈姐夫,叫得十分丝滑又顺嘴,这刚一转头叫裴獗姐夫,也半点不见她尴尬。 姐夫认下两个,大满底气都更足了。 好在裴獗不知情。 他看大满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 一个字都没有,大满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陪在冯蕴身边那么久,得到的关注,都没有这一眼那么多,更是从来没有被裴獗温和而视。 还是“姐夫”好使。 她在心底幽幽一叹,做梦似的。 从前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裴獗的后院,如果不能侍寝,注定会像那些出不了头的姬妾一样,籍籍无名了却残生,因此总想去争点什么,引起他的注意…… 如今走出窠臼,再看裴獗,还是会怦然心动,但那是她出身低贱的慕强,对强大的男子天然的依附欲,是以生存为前提的。 她有了冯蕴做依靠,已然没有了当初的固执和短视,行个礼便挪开视线,跟小满一起默默离开…… 陈夫人和冯莹方才勉强用了几口饭,坐在阁中饮茶,见到裴獗过来,陈夫人朝冯莹使了个眼神,冯莹款款起身,依葫芦画瓢,也唤了一声。 “阿莹见过姐夫……” 冯蕴脊背一麻,听到这温软娇脆的声音,由衷佩服起了冯莹的忍耐力。她和大满那般损她、酸她、气她,她仍然可以面不改色地上前,欣然示好,那双眼单纯澄澈,要不是她上辈子看清了她的底色,大概也会受她哄骗…… 她拉住裴獗的胳膊,就像听不到冯莹的声音似的,“你怎么这时才来?刚才与阿父在说什么?阿父没有为难你吧?” 裴獗道:“岳丈宽容。只问些琐事。” 看一眼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又道:“大营还有事,我过来招呼一下,马上要走。” 他语气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冯蕴却从他凝重的表情里琢磨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么急吗?这边也散席了。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相携而出,把陈夫人母女晾在那里。 酒吃得差不多了,话也说到无话可说了。裴冲说,回到中京就会遣官媒到冯家,过大礼,冯敬廷欣然应允。 陈夫人跟过来东拉西扯了几句,好几次想插嘴说安渡产业的事情,都让冯敬廷打断了。 她憋一肚子火,离开观澜阁,上马车便发难。 “郎主这是何意?那样大的产业都给十二娘做嫁妆了吗?我们还有贞儿,梁儿,他们小兄妹往后是不娶不嫁了吗?” 冯敬廷看着她,直叹气。 “十二娘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舍命不舍财,你要敢跟她提安渡的财产,她能马上掀桌子,不认我这个亲爹……” “掀桌就掀桌,你怕她不成。” “我不是怕她!我是心有愧疚,当初是我们把十二娘留在安渡,送给裴獗,弃她而去的……”冯敬廷凶巴巴回呛一句,看陈夫人变了脸色,咽了咽唾沫,声音又软下几分。 “再说,我这不是顾及裴獗吗?” 陈夫人讽刺的笑,“不是你的贤婿么?你有什么可顾忌的?” 冯敬廷眉头狠狠蹙起,表情竟是比平静冷了许多。 “夫人可看出来了?大晋要变天了。裴獗的野心,不仅仅是加九锡,裂土封王而已。” 陈夫人一怔。 她沉在后宅妇人堆里,对天下大事不太关心,但出身世家,耳濡目染,也并非一无所知。 “你是说,裴獗会造反?” 冯敬廷嘴唇勾了勾,暗沉的眼里是迸出一丝光华。 “乱世称王,强者为尊,大晋元崇帝的皇位,不也是从前朝手上抢过来的?这个世道,谁造谁的反?周天子以后,没有君王,只有僭王。” 陈夫人盯着他。 “他称王,你高兴什么?” 冯敬廷哼笑,捋着那一把美须。 “我许州冯氏,要是一门出两后,何愁家业不兴,绵福于后世?我冯老四要是做了晋齐两国的国丈,谁人敢不高看一眼?” 他斜着眼看陈夫人,一副得意模样。 陈夫人竟罕见地没有反驳。 “若真如此,是喜事。” 冯敬廷是两国国丈,那她能少得了好处?- 冯蕴没有收下大满送来的玳瑁,一是她事情多,没那样多的精力照管。二是想让鳌崽独宠,不想分走对它的怜爱。三么,当然是觉得玳瑁养在齐宫里,养在冯莹的眼皮子底下,更能恶心人。 她今日高兴,也小饮了几杯,回到房里已有薄醉,沐浴出来,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却见裴獗独坐红炉边,眉头紧锁,似在思忖着什么。 冯蕴微诧:“将军不是说营里有事,即刻就要走?” 裴獗看她一眼。 “我是替你解围。” 在观澜阁面对冯家那一家子,她强颜欢笑,虚与委蛇,要装模作样地扮演父慈女孝,心底多少是有些不痛快。 但她没料到裴獗会这么做。 愕然一下,笑着走过去。 “明日几时出发?” 裴獗起身,见她头上湿漉漉滴着水,将人按坐下来,拿起巾子自然地替她绞干头发。 “司天监看了期,定在卯时。” 从决定离开信州回京到现在,裴獗都没有让冯蕴收拾行囊,她大抵已猜到他的决定。 “哦。”冯蕴仰着头,靠着暖烘烘的炉子,眯眼享受他的侍弄,低低道: “那我呢?是留在安渡吗?” 裴獗没有迟疑,“好。” 果然是早就想好的。 冯蕴莞尔,“大王没有让我同行的打算?” 裴獗听这声“大王”有些别扭。 旁人有称他为“雍怀王”的,也有叫大将军的,自然也有叫“大王”的。封王者,多叫大王,不足为奇,可冯蕴带着笑说来,就带了一些阴阳怪气的感觉。 他略略沉吟,只是想一下,便坚定地道:“此去中京,前路未卜。你留下来,可保平安。” 今天又出门吃酒了 二更会晚些,抱抱!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11章 合则为日 小皇帝病危,中京局势不明朗,得胜班师、年末述职,送残疾的父亲回家…… 这一趟裴獗是怎么都要走的。 前路未卜也是真的。 这次出京议和,朝事由丞相李宗训代理,兴和小皇帝的病情,李宗训肯定最先知情,他不会坐视不管。 说不定中京已布好了局…… 冯蕴双眼半阖,思忖着中京变故,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裴獗绞着头发的大手微微一紧,拉疼了她,这才嘶的一声,回头。 “轻点。” 裴獗看着她,没吱声。 安静的,一直到头发绞得半干,他才低低叫她的名字。 “蕴娘。” “嗯?” “想一同回京?” “没有。”冯蕴的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胸前,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耐不住手痒,情不自禁戳一下,声音温柔得好像荡着一层涟漪。 “我要办的事情还多,不想去。” 裴獗微微一怔。 很显然,他在意外。 冯蕴笑了一下,“我的庄子才刚上路,万事靠我,回中京做什么?丢下长门的一群人,去做将军府的后宅家雀?” 她声音不带嘲弄,裴獗却听出了不屑。 “你走了,我正好自在。” 冯蕴淡淡地笑着说,想到上辈子。 得知要跟裴獗班师还朝的那天,她夜里都紧张得睡不着觉。 晋国都城中京,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大将军府也只是一个未知的未来。要面对的人,面对的事,让她无端恐惧、焦虑。 后来事实证明,中京跟她犯冲,一过去便麻烦不断。 这辈子她提前见到了裴家人,没有上辈子的恐惧和焦虑,但她要的变成了大海,给她一片池塘,也不会欢喜…… 更何况,眼下的中京就是一个权力争斗的漩涡,裴獗跟李宗训之间,针尖对麦芒,险象环生,她还没有活够呢,留在安渡郡,可进可退,实在再好不过…… 裴獗眸色漆黑。 本该为她的体谅松一口气,却因她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留下,而莫名凝重。 冯蕴看他沉默,拉住他的手,将头伏在他的膝盖上。 “等你回来,肯定不会再下雪了。” 窗户关得很严,但冷风还是从未知的缝隙里吹拂过来。 夜凉如水,缠枝香炉里,幽香袅袅,淡淡扑入鼻端。 烛台上,灯芯轻爆,细微的噼啪声,带着雪夜的静谧,充斥在二人中间。 裴獗许久没有说话,手指顺过冯蕴垂落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去。 冯蕴沐浴后穿着宽松的蚕丝寝衣,甘石色衬得她本就白净的肌肤吹弹可破,如海棠横春,光彩照人。 半醉未消残酒,这般靠着他,冯蕴渐渐出神…… 上辈子裴獗将她送去安渡时,跟李宗训的关系可有如今这样紧张? 她思索半晌,却想不起来。 情情爱爱的东西,最易劳神损脑,而且她那时成天在后宅,接触的人不多,对天下局势和大晋风云,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上辈子的裴獗因为功劳太大,有意在朝中掩藏锋芒,行事谦逊谨慎,身边也没有她这样的狐狸精千方百计地离间…… 所以,李氏父女应当不会感觉到小皇帝的地位受到威胁,不会刻意针对他,他当然不会造反,也就不存在像现在这般,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让她去安渡…… 那时候,单纯只是腻了她吧? 被抛弃的旧事,就像一根刺,扎在肉里,时隔一世,想起来还是会有些疼痛。 冯蕴慢慢直起身,笑容不达眼底。 “既然要早起,就别耽误了,洗洗睡吧。” 裴獗嗯声,却没有去净房,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物什,将她拉近,默默地挂在她的脖子上。 “我很快回来接你。” 那是一块用红绳编织串起的月牙金器,绳长刚好及到锁骨下方,还挺好看。 冯蕴这才明白,裴獗以为她情绪不好,是因为没能去中京闷闷不乐,特意送上礼物安抚。 “还是大王会疼人。”她眨个眼,低头看着那月牙金器,“这是什么?有名字吗?” “你要喜欢,可以取一个。” 她很喜欢取名字,给各种各样的物什取名,乐此不疲。 裴獗眼里带着宠溺,放低了身段来哄。 冯蕴收到厚礼,也还以笑颜。 “容我想想……” 她拿着金器端详,咬一口,看它做工精致,越看越喜欢。 “就叫它月见吧?” 裴獗看她喜悦,嘴角微勾,嗯声,伸手抱她入怀,紧紧地束着。 “保管好,可保平安无虞。” 冯蕴低头,笑着抚了抚那弯弯的月尖,“这么管用吗?哪位圣师开过光的?” 裴獗:“我父亲。” 冯蕴抿嘴笑了一下,仰起头,含笑看他。 “好。大王此去,也要多多保重。” 裴獗嗯声,掌心轻抚在她的后背,呼吸间胸膛震荡,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冯蕴竖着耳朵看他半晌,一个字都没有。 她暗自叹一口气,推开他回身撩起纱帘,斜躺榻上,身子随意地向后,靠上软枕。 “良宵苦短,早些歇了吧。” 裴獗看着她眼里的笑,轻捏一下她的脸颊,淡淡地道: “我尽快回来,不会旷你太久。” 这话说得,好像她离不得似的…… 冯蕴白他一眼,打个哈欠。 “横竖过年是赶不及回来的,随大王安排便是。” 现在的冯蕴,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人,任何一次离别。 懒得猜疑。 裴獗却好像没有她那样轻松,沐浴出来,他将人搂在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话,从中京局势谈到山河社稷,从皇帝病危谈到大婚六礼,表情仍然严肃冷峻,但今夜的话,明显比平常都要多。 冯蕴让他说困了,手下是俊朗健硕的阳刚之美,竟然也哈欠不停。 “大王今日心情不错,看来是要回京了,丢下糟糠妻,自得其乐,兴奋莫名啊。” 裴獗低头沉声:“蕴娘再说一次?” 冯蕴:“在一起这么久,大王想是对我也有些腻了。此番回京,名正言顺跟李太后眉来眼去,又是大功之臣,回京少不得会有见风使舵的,献上美人。我不在,大王不是正好消受……” 裴獗闷声,掀开衾被盖过来,两三下将她寝衣除去,按入怀里,“看来为夫伺候得不好,让蕴娘生出这些心思……”
他声音里有难抑的沙哑,好似已极力的忍耐了许久,没有半丝犹豫,便将她腰身揽住,滚烫的身体贴上来,轻车熟路。 他明白她所有的敏感,力度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让她发狂…… 冯蕴喘着气拍他。 “是妾妄言,妾不该妄言……” 裴獗压着她的手腕,低头辗转,呼吸落在她的耳边,带一点咬牙切齿,烛火落在睫毛,衬得他的视线凌厉而深邃。 “临行前,喂饱了你,省得生事!” 高挺的鼻梁抵上她的,像冯蕴平常逗弄鳌崽那般,轻轻蹭两下,微微变换一个角度,盯着她,喉结滚动…… 两人做过那么多次,一个眼神,便知其意。 “将军……”她呼吸一紧,那么沉那么硬地抵上来,她情不自禁地缩紧身子,唤熟悉的称谓。 “叫我什么?”他低低问。 “裴狗。”冯蕴知道他想听什么,偏不说。 裴獗眼眸幽黑,狠狠地吻下来,火热的,从轻到重,落在她的唇上,颈上,锁骨上,呼吸滚烫而急促,如同一团燃烧到极致的烈焰浓浆,寸寸掠过,带出一片酥麻。 “狗男人……” 冯蕴嘴里呜呜有声,连解释方才只是玩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镇压下去,无奈地抬高双臂,攀上他的身体,热烈回应。 帘帐深深。 起初,冯蕴听到隔壁院里有丝竹袅袅,知道淳于焰还没有入睡,紧张地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裴獗好似浑然不觉,死死按入霸道地搓磨,又重又狠,情切时她如同跌落陷阱的小兽,终是喉头失控,声音呜咽般忘情而出…… 亢奋的不仅仅是欲,还是离别的情绪,噬咬人心。 等一切归于沉寂,隔壁半点声音都无。 冯蕴累得瘫在被窝里,怀疑方才只是幻听。 除了风声,还是只有风声。 裴獗抱着她擦洗一番回来,低头看着她迷离的眼睛,轻啄在额头。 “蕴娘先睡,我找温将军说几句话。” - 大晋使团离京的这天,信州城再降大雪。 凛冽的寒风夹着雪片穿城而过,春酲馆大门洞开,数辆马车停在门外,侍卫们在搬运行李,忙碌、热闹。 温行溯陪在冯蕴身侧,沉默不语,眼眸深深。 昨日从观澜阁回来,他酒至微酣,半夜里跟裴獗围炉小酌,两个男人说了许久的话,冯蕴一直没能说服长兄的事情,被裴獗说服了。 温行溯答应领邓光留下那支橙鹤军,戍卫信州。 同时,他还兼任北雍军副将一职。 和温行溯一同留下的,还有敖七、石隐、渝忠等人。 也就是说,北雍军麾下最精锐的赤甲军、蓝定军,紫电军,以及正在组建的橙鹤军,全都被裴獗留了下来,相当于将北雍军大部分的主力,分布在信州、安渡和万宁一线。 是戍守边陲。 也是方便调度。 裴獗的用意,几乎明摆在李宗训面前。 最让人惊讶的是,温行溯一夜之间,成为了北雍军二号人物。 宁远将军从前便有儒将贤名,可仍然免不了有人说他是靠“裙带关系”。 但雍怀王一言九鼎,将辟吏权用到极致,裴老将军对此也没有异议,旁人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无权说三道四。 尤其眼下局势紧张,对晋国使臣来说,逃离信州,平安回京,才是最迫切的想法。 晋使开拔,信州城的街面上极是热闹,车马禁军所经之处,人山人海,站在两侧,踮脚而望,人人人人人人人人挤人,人叠人。 裴獗一马当先,玄黑色的披风在雪风里翻飞,左仲纪佑带着侍卫营紧随其后,描金的“裴”字黑旗,如同展翅高飞的雄鹰,在风雪里极是壮观,隔着一条长街也可见威风…… 冯蕴、温行溯、敖七带着侍从,送裴獗到信州码头。 该说的话,昨夜里都已说尽。 临行,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 裴獗:“等我。” 冯蕴静默片刻,看着他,露出一丝笑。 “决定好了吗?” 裴獗:“决定了。”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四目相对,声音平静,没有刻意避开任何人,但无论是谁站在他们身边,即使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就好像只是他们夫妻二人的私聊家事,无关其他。 江边风大,裴獗的披风被鼓鼓吹起,他望着冯蕴,黑眸里如同罩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我走了。” 冯蕴轻轻点头。 “我收拾收拾,也要回花溪。” 她已然嗅到了烽火狼烟的味道,此去中京,功高盖主的雍怀王会面临些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得做好准备。 “珍重。” 裴獗握紧她的手,指了指她的胸前。 冯蕴颔首而笑,“明白。” 号笛声起,裴獗转头离去。 众人挥动手臂,寂静无声地告别。 一直到楼船离岸,敖七转头看到冯蕴紧捂在掌心里的月见,脸色一变,露出惊讶到极点的表情。 “阿舅把这个给你了?” 冯蕴侧目:“这是什么?” 敖七更惊讶了。 “你居然不知道?” 冯蕴眯了眯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摇头。 敖七拉她走到一侧,示意她塞入领口,这才压着嗓音道:“这是北雍军兵符,又称为日月符。分时为月,合则为日。主将掌之,可令全军。执月令者,众将得见,当以命相护。” 简而言之,这是半枚北雍军兵符,虽然不能号令全军为其打一场生死大战,却可以让北雍军将领以性命相护。 冯蕴捂着胸前的月见吊坠,眼眶泛起湿意,长久不出声,也出不了声。 江面上寒风凛冽,楼船渐远,她看不到裴獗的身影。 看不到他高大冷峻的身影站在甲板上,腰系辟雍,披风猎猎,远眺信州的模样。 二更得晚,但字数多,相当于两章啦~~ 么么,明天上新卷,这本书也相当于过去了一半。 希望在新的一年,甲辰龙年,继续得到姐妹们的支持。 ps:今天大年初五迎财神,叠加新人节buff,愿所有看书的姐妹,财色兼收,好运躺赢。 第312章 缟素回京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12章缟素回京裴獗一走,冯蕴便跟着众人回春酲馆。 得知阿舅把日月符给了冯蕴,敖七似乎有点心绪不宁,打马走在前面,迎着风雪执缰而行,目光深深望向前路,脸上尽是难言的少年锐气。 叶闯、林卓带着众侍卫,跟在马车左右。 整个队伍沉寂至极。 车厢里,小满也恹恹的,双眼打量冯蕴云淡风轻的面容,怅然若失。 “怎么不高兴?”冯蕴抬眸望她。 小满垂眸,抿了抿嘴唇。 “王妃为何不跟大王去中京?” 冯蕴低低一笑,“看来是舍不得你的左大哥。怪不得从早上起来就给我摆脸子……” 小满听到这话急眼了,满脸羞尬,“哪里有的?仆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王妃使性子。就是,就是觉得很可惜嘛。我们没有去过中京,又快过年了,王妃如何舍得跟大王分开?” 冯蕴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不在,才好。” 码头这一段路,常年有拉货的车辆行走,有些坑洼不平,几天风雪下来,路面湿滑不堪,车轮子行进着,嘎吱嘎吱地破声响。 冯蕴撩开帘子望一眼。 “大兄,这雪是不是下得更大了?” 温行溯打马走几步,走到车边。 “下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停,是有些久了。” 瑞雪兆丰年,但下雪的时间太长,雪太大,就不再是祥瑞了,说不成要成灾。而且这样的天气,兴许有些人会过不了冬,便殁在年前。 温行溯道:“这是信州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冯蕴道:“安渡也在下雪。” 她看温行溯一眼,又道:“明日我回安渡。大兄是到安渡团年,还是去并州?” 昨日冯家人离开的时候,提出让他们去并州过年的事情。冯蕴婉拒了,却不知陈夫人是如何跟温行溯说的。 温行溯迟疑:“今日可是腊月二十七?” “是。”冯蕴点头,“再有两三日,便是年节。阿婆捎几次信来,问我何时归家了。” 温行溯沉默一下,“我二十九过来。” 冯蕴应声,“好。”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晌午后,冯蕴吩咐人在春酲馆里准备行李,自己带着葛广葛义和叶闯几个侍卫,去了一趟鸣泉镇。 制糖坊在下大雪的头一天,已经停工。 丛文田带着几个徒弟回了涂家坞堡,只留下在当地请来的几个仆从。 议馆街上的铺子,也都关张了。 柴缨、南葵和姜吟三人,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跟着冯蕴去信州,明儿一起出发回安渡。 因为议馆的守卫全是温行溯的下属,冯蕴便没有再安排人手来守铺子,直接递上几个装五铢钱的大红封,请他们帮着照看。 几十步的距离,很是便利。 看守的校尉拿到红包,笑得合不拢嘴。 清点好铺子,冯蕴带着几个美姬回城。 刚到府门,便见敖七打马而来,俊秀的脸上全是肃冷之色。 “舅母。” 一声呼喊传来,敖七翻身下马。 冯蕴披着厚厚的氅子,站在屋檐下,回头望他,心里不由一紧。 “怎么这时过来?可有急事?” 敖七朝她行礼,看了看左右,低低道: “陛下驾崩了。” 声音不大,砸在冯蕴的心上,却似重锤。 兴和小皇帝她没有见过,当然不是因为情分或是为李桑若掬一把同情的泪,而是此事对她来说,太过意外…… 这位小皇帝上辈子并非短命之人。 冯蕴在齐宫故去的时候,他还在中京活得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驾崩了呢? 重大事件的改变,令冯蕴不安。 “消息可准确?” 敖七道:“错不了。阿舅一行刚到安渡郡就得到了消息。据说太后当场昏死过去,使臣齐齐伏地,哀声痛哭,一律缟素回京……” 两个人相对无言。 近来发生的变故,一桩接一桩,敲击人心。 冯蕴沉默了许久,“走吧,进去吃口热茶,慢慢说。” 地上全是积雪,站在门口说话很是不便。 不料敖七拱手谢过,却是拒绝了。 “营里还有事。我过来是给舅母知会一声,明日启程,我同你一起回安渡。” 冯蕴对北雍军的兵调安排,并不全然了解。敖七这么说,必然是裴獗早就安排好的。 她点头道:“行。我们码头见。” “码头见。” 敖七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冯蕴半眯着眼站了片刻,提起裙摆往里走。
“人各有命,先过好年吧。” - 次日晨起,冯蕴辞别温行溯,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出发。 去码头的时候,看到敖七等在路口,在他的背后,是运兵的战船,一艘接一艘,仿佛与江水连成一片。 冯蕴望一眼,玩笑道:“都回安渡过年吗?” 敖七沉着脸,难得的严肃。 “赤甲军调派去安渡大营。” 这是裴獗的战略安排,冯蕴不多问什么,笑了笑,客气地邀请敖七忙完后,去长门过年。 敖家二老和裴獗都走了,敖七一个人留在这边,她这个舅母理应问一声。 敖七欣然答应,“我要吃韭菜馅的饺子,肉多一点,全部要肉的。” 冯蕴怔了怔,想到刚入营那天敖七馋鸡蛋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 “缺不了你那一口。” 两个人有说有笑,敖七护送冯蕴上船,径直离开了。 再一次见到他,已是石观码头。 冯蕴不免有些惊异,这小子怎么每次都比她快? 敖七在码头等她,“舅母。我就不送你回花溪了。你我就此别过。” 冯蕴道:“你自去忙碌,不用管我。” 敖七一笑,望着她的眼睛,幽幽闪烁,又垂下。 “这是哪里话?不前来相迎舅母,做外甥的也太不知礼数了。” 冯蕴:…… 这小子言不由衷,阴阳怪气。 但确实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会在百忙中,抽空过来。 敖七朝她一笑,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同在石观码头上等候的,还有贺洽和安渡郡的一众属吏。 他们全都换上了一身缟素,头戴孝帽,腰系麻绳,比起信州城里对小皇帝的死全然无动于衷的样子,安渡服丧的仪式强了许多。 当然,这也与信州的归属争议有关。 和议信州归晋国所有,也不过才短短时日…… 贺洽迎上来,拱手行礼,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王妃可算到了。” 冯蕴还礼,“有劳贺君前来相迎,原是自己人,无须这样客气的。” 贺洽道:“大将军有交代,属下不敢不从啊。” 皇帝的丧期,贺洽说话很是谨慎,明明想玩笑一下,愣是没敢笑出来,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和扭曲。 冯蕴听出来了,勾了勾唇,“贺君请。” 贺洽抬手,“王妃请。” 马车往安渡走,路上看到无数人拖家带口,冒着飞雪赶路,还有一些世家奴仆,赶着驮货的牲口,拉着平板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的路面上。 冯蕴很是疑惑。 “他们是要往哪里去?” 小满道:“回家过年吗?” 主仆二人脑袋贴着车窗往外望了片刻,冯蕴摇摇头。 “不对。” 等到了安渡城,这种现象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雪地上全是压出来的车印和脚印。 贺洽送到城门,这才为冯蕴解惑。 “这些人,是往南迁的。” 冯蕴心中微怔,“晋齐不是刚刚订盟?为何南迁?” 人们往哪里迁移,一般来说,那里便是百姓认为的安身立命之地。 是什么理由让他们觉得安渡郡不是好地方,要去南边? 贺洽想说什么,又连忙闭嘴,改口道: “安渡本是齐人居多,人心思齐也是常事。年前战火纷纷,不便出行。现在两国订盟了,正是举家搬迁的好时机。” 冯蕴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心里却觉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至少,不完全是因为这个。 还有一个贺洽不方便说出来的原因。 晋国小皇帝驾崩,接下来有很多不确定性。 齐国则是不同,萧呈本有贤名在外,称帝后废除严苛旧制,轻赋税免徭役,大有安定民心以求归顺的态势。 诸多因素叠加一起,会让很多大家族在考量之下,选择南渡,大家族一动,平民百姓便会跟风南行…… 城门口,冯蕴和贺洽拜别。 因是皇帝服丧期,大家说话都低言细语,没什么表情,但冯蕴发现贺洽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影响。 冯蕴甚是不安。 对百废待兴的安渡郡来说,世家和百姓的离开,是极大的掏空。 “贺君,告辞。” 落下马车帘子的时候,冯蕴手微微一顿,余光扫向围观的人群。 一个头戴毡帽,小贩模样的男子迅速转身挤入看热闹的人群,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冯蕴垂眸,放下帘子。 “走吧。” 第313章 再回花溪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13章再回花溪时隔这么久,冯蕴再回花溪村,打眼望过去,一片银装素裹的村落,竟是有些陌生。 家家户户挂着大红的灯笼,新桃换旧符,年味十足。 那些她离开时,还在打土坯的地方,房子已经建起来了,田垄上积雪覆盖,看不到作物,舍间鸡犬相闻,炊烟袅袅,水塘上结出坚冰。 几个小童从茅舍跑出来,脸蛋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看到冯蕴满是好奇地打量,半晌才惊喜大叫。 “里正娘子回来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奔走相告。 村里突然便热闹了起来。 这家开门,那家探头,很快就都喜滋滋地跑出来,热络地招呼,跟着马车挤到庄子里来。 邢丙、韩阿婆、阿楼、孔云娥,应容、文慧,徐大婶,吕大山,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写满了重逢的喜悦。 姚儒家的汪嫂子挤在最前面,马车还没有停下,她便奔跑过来,背后跟着姚儒颤歪歪的双亲,看到他下车,眼眶都红了。 “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你们赶不及吃年夜饭呢。” 姚儒看着发妻这般情绪,略略尴尬一下,朝冯蕴等人拱了拱手,上前搀扶父母,带着她往家走。 汪氏边走边回头,大声喊冯蕴。 “里正娘子,回头给你送糯米糕过来。” 姚儒低声纠正她。 “不能再叫里正娘子,得叫王妃。” “王妃?这是为何?” 村里消息闭塞,长门也没有人特地提过这件事情,汪氏也是第一次听说,听完当即惊喜大叫。 “里正娘子做王妃了!” 一句话像是投在湖心的石头。 众人议论纷纷,打听的打听,询问的询问。 为免不必要的猜测,小满这才笑着出来,不仅告诉众人裴獗封王,还隆重地说起了冯蕴被封为一品国夫人的事情。 人群登时炸开了锅。 冯蕴跟裴獗在并州大婚,村里是知道的。 还知道冯蕴把裴大将军的聘礼都拿了出来,给村里搞了个绣工坊,为北雍军将军缝制冬衣,也让花溪和邻村的妇女,都赚到了一点工食过年。 但这些封赏,是一概不知的。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冯蕴身后长长的车队。 “里头装的,全是赏赐吧?” 又是艳羡又是开心,村人换了称呼,在伍长和什长的带领下,学着城里贵人的模样,揖礼改口。 “王妃在上,请受小民一拜。” 村人本是无拘无束的,冯蕴不想因为自己而改变。 她勾唇莞尔,“诸位乡邻不必多礼,旧时如何称呼我,往后仍然如何称呼。在花溪村,我只是里正娘子……” 一听这话,就有人问。 “那娘子以后要去中京吗?” “离开了,是不是就不做里正娘子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番王自然也要跟着走。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冯蕴也不多说,随意一笑。 “大王事多繁忙。一时半会顾不上我。” 很快,就有村里人拎礼品过来,说是给冯蕴大婚的随礼。有鸡、有蛋、有面、有菜,客气又亲近,冯蕴让阿楼用匣子装了铜钱出来,各家各户都回了礼。 又热闹一场,人群散去,这才清静下来。 庄子里一片喜庆。 冯蕴却累得快瘫了。 房里烧着地灶,很是暖和。 鳌崽趴在她的身边,舔自己的爪子。 它长大了很多,和离开花溪村的时候,俨然不是同一只“猫”,庄子里很多人看到它,都有些惊吓,便是阿楼,也不太敢靠近。 倒是韩阿婆,一如既往,小心翼翼摸一摸鳌崽的头,脸对脸地瞧,像看自家孩子似的,又是埋怨又是开心。 “出去一趟,你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瞧瞧,这大爪子,一巴掌拍过来,阿婆怕要提前见阎王。” 冯蕴听她说得好笑,将脑袋歪过去,靠在她的肩膀上。 “阿婆,可有想我?” 韩阿婆满脸慈祥,摸摸她的脑门。 “阿婆都快想得入土喽,你说想是不想……” “不许胡说。”冯蕴皱着鼻子看她,“阿婆瘦了。” 韩阿婆笑得满脸都是皱纹。 “还不是因为惦记娘子?” 入冬后,她老寒腿犯了,冯蕴便让她在庄子里养着,不许她出门奔波,对此,韩阿婆有些怨念。 “听说你那个阿父和后母,也到了信州,没少折腾你吧?” 说起冯家,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也得亏他们脸皮厚,不然羞都羞死了,哪里还好意思找上门来认亲家?” 她说话得趣,冯蕴也跟着笑。 “可不就厚着脸皮认下了吗?对了……” 她抬头看一眼阿楼,“你备一份礼,差人送去并州冯府,就说是我的孝心。”
阿楼应一声是,韩阿婆却沉下脸来。 “败家子哦,你给他们送什么礼?正该不认这门亲戚……” 不认亲戚,哪能近距离看笑话? 她还要眼睁睁看他们把自己作死呢。 这些事情,冯蕴不便告诉韩阿婆,只笑道:“阿婆明白的道理,世人可不明白。他们啊,只会说我不孝,才不管我受了多少委屈……” 韩阿婆一想也是,哼声。 “那你做做样子便是,不必送重礼。” 冯蕴搂着她的胳膊,一阵哄,“知道的,都知道的。” 韩阿婆这才笑开了颜,“娘子晚上想吃什么?阿婆让灶上去做。” 冯蕴想到敖七说的话,怕他一会赶过来,笑道: “韭菜饺子吧,要肉多一点的,全是肉。” 韩阿婆一听,搂住她左瞧右瞧,心疼坏了。 “我可怜的十二娘哟,在外头肉都吃不上吗?” 冯蕴道:“吃不上的,完全吃不上。尤其阿婆做的,哪里都吃不上。” 韩阿婆笑着去拍她。 众人跟着哄笑。 其乐融融。 做饺子要精面,韭菜这个季节也是稀罕物,幸亏庄子里冬储了一些,灶上得到吩咐,紧赶慢赶的做了起来。 冯蕴休息片刻,叫来葛广。 “你去任先生家里走一走,送点喜面,就说过年了,是庄子里学生们的心意。” 葛广应一声,下去了。 入夜的时候,敖七果然打马来了。 安渡大营离花溪村有段距离,为了吃这顿饺子,敖小郎君没少被风雪摧残,冯蕴看他满头满脸的雪痕,赶紧将他让进屋子,笑盈盈地道: “现包的饺子,就等你来下锅。” 敖七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转过红扑扑的脸颊,双眼生光。 “多谢舅母。” 他并没有说今日一定会来,可冯蕴因为他一句话,便大费周折,真的包上了韭菜饺子。 敖七心里暖烘烘的,觉得这几十里的风雪路,没有白跑。 冯蕴看透了他似的,笑着侧身交代阿楼。 “敖将军的马儿,要喂最好的草料,可别慢待了功臣。” 敖七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起来。 阿楼看他一眼,也笑着应:“女郎放心,马厩里全是好草料,慢怠不了。” 敖七跟着冯蕴入屋,鳌崽便慢慢悠悠地蹭了过来,挨着敖七,在他腿上用力擦自己的大脑袋。 鳌崽不是黏人的性子,除了冯蕴,对敖七最是亲近,便是冯蕴身边照料它的几个人,也无法像敖七这般,想摸头就摸头,要捏脸就捏脸。 敖七心里暖极了,低头跟鳌崽贴了贴脸,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羊肉。 一大块,生的,还渗着血。 “给崽崽的。” 鳌崽叼入嘴里,走到一边趴着享用去了。 冯蕴坐下来,笑着问他:“营里如何,将士们可还好?” 小皇帝驾崩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了大营,又恰逢过年,这时候难免军心浮动。 敖七点点头:“还好。一会儿吃完饺子,我就得回去。” 冯蕴诧异地看着他。 “这么大的雪,何不明日天亮再走?” 敖七侧目,眼角扫她,漆黑如墨的眼瞳里,说不出的温柔眷恋,“没事。我过来是要跟舅母说一声,大年那天,我不来了,你别念着我。” 冯蕴与他相对而视。 片刻,微微颔首,“阿舅给你肩膀上加了担子,多上点心是对的。” 敖七嘴角一勾,温软地笑笑,想说点什么,又沉默了。 半夜里,风雪更大,妖魔乱舞似的呼啸不止。 寒风卷起帷帘,房里空荡荡的。 冯蕴搂着鳌崽坐在地台烤火,孔云娥坐在她的身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冯蕴没有睡意,姿态放松,面带微笑,孔云娥袖底下的手,却不时轻轻绞动,眼睛忍不住瞄向窗边。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被人轻轻叩响。 咚咚。 冯蕴拉开闩子。 一个人影矫健地跃了进来。 身量高大,面容严肃。 看孔云娥一眼,他走到冯蕴跟前,拱手揖礼。 “金戈见过雍怀王妃。” 冯蕴:裴狗不在的第一天……一点都不想他。 裴獗:看来不差解药? 敖七:我吃了饺子,韭菜馅的。 淳于焰:我也要在安渡过年,当隔壁老王。 萧呈:并州也下雪了,很大,心都冰成冰了。 温行溯:还是我好,腰腰不管念着谁,都跟我一起过年。 冯蕴:说来也奇怪,我又不是人民币,为什么男人都喜欢我? 读友:因为你胎投得好,投在了二锦的键盘里。 第314章 暗流涌动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14章暗流涌动“自己人,不用客气。” 冯蕴笑容疏淡,瞄孔云娥一眼,见她脸颊微红,心里就有数了。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金戈肯定没有少照顾她这个童年旧友。 金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不知王妃召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冯蕴让葛广去给任汝德送喜面,其实并没有特意说什么,只是入夜时留下了孔云娥,金戈就明白了。 冯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眼里柔和了不少。 “坐下说话吧。” 金戈应下,在她们对面不远不近地坐下,双手搭在膝上,肩背挺直,一看便知是受过训练的人。 冯蕴笑了一下。 “任先生老家是晋阳的?” 金戈道:“是。” 冯蕴又问:“他为什么没有回老家过年?” 金戈摇摇头,“家里好似没什么人了。” 冯蕴看着他笑,目光有点奇怪,好似是询问,更像是探究,语气却笃定异常。 “你们有多少人,潜伏在安渡郡?” 金戈眼睛一暗,搭在膝盖的手指条件反射地微微一收,很快又放平,迟疑着告诉冯蕴。 “有五百人马,分布各行,供任先生调遣。但具体名单我不知情,只有任先生知道。” 五百人? 冯蕴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个数目吓一跳。 萧呈这人,八百个心眼子。 大晋中京局势如此微妙的时刻,他怎么会错过机会,大展拳脚呢? 在冯蕴心里,萧呈做人虽然不怎么样,但做事的时候,头脑向来清晰。 晋国要是任由李桑若那个女人临朝执政,指手画脚,早晚被萧呈吞得渣都不剩。 她思忖着,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近日不少世家百姓,借着过年之机,南下离开安渡,少不了任先生的功劳吧?” 金戈沉默片刻,慢慢抬起头,直视冯蕴。 “小人的话,王妃未必肯信。其实,任先生并不全然信我,尤其并州一战后,很多事情小人都无法参与……就小人所知,任先生交际多,人脉广,三不五时跟友人相聚,说些什么外人难以知晓……” 冯蕴听出金戈有所保留。 毕竟是萧呈府上训练出来的人,就算无奈倒戈,骨子里对原主子尚存维护之心,也是正常…… 她笑了笑,不多说。 知道萧呈安插了不少人手过来,就明白了。 安渡如此,其他郡县,包括信州,只怕也少不了。 金戈冒着大雪走了,孔云娥又坐了片刻,陪冯蕴说了会儿话。 村里办起制衣坊后,她跟着应容做工,性子比从前看着开朗了许多,村里不少单身汉子都想托媒人说亲,让她婉拒了。 临走,她留下个锦布包的金镯子,硬要塞到冯蕴的手上。 “你大婚时我没有机会来恭贺,这是给你准备的。” 两小无猜时,二人畅想过在彼此的婚礼上,是什么模样。 可孔云娥当年出嫁,冯蕴恰好要随父离京到安渡赴任,那时候感情也生疏了,于是只派人送了礼去,人没有到场。 冯蕴成婚在并州,孔云娥更是不得机会,这次冯蕴回来,她融了自己的金首饰,打了这个镯子。 这已经是她如今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跟我客气什么?” 冯蕴对上她谦卑的眼睛,怔了片刻,笑开。 “东西我收下了。往后不许这么大手大脚。衡阳还小,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得省着点花。” 孔云娥微微一笑。 “在长门,我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庄子里的人都很照顾她们孤儿寡母,孔云娥自己也能干,是庄子里除了绣娘应容以外,绣活最好的人,何况是大户人家的女郎出身,懂的东西多,又爱帮衬人,对外都知道她是冯蕴的手帕交,很得喜爱和敬重,住的、吃的、用的都由庄子里解决,衡阳又在庄子里的家学读书,她自己确实花不了什么钱。 更紧要的改变,不是生活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在长门里,人人有事可做,只要不违反冯蕴定下的那些规矩,就可以活得很轻松,很自我。没有歧视和攀比,甚至很少能感觉到高低贵贱…… 最大的主子冯蕴,待人和善,从上到下效仿,没有勾心斗角,孔云娥在这里度过的时光,是有生以来,最舒服的。 也是在这里,她才发现,女子其实可以有别样的活法。 如文慧、应容,如南葵柴缨…… 如现在的她。 冯蕴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拿了个金镯子,转头就打开了自己的首饰盒,示意孔云娥。 “看上什么,随便挑。” 孔云娥哪里敢要? 冯蕴不由分说,从中挑了个做工精致的步摇,插在她的头上。 “好看。过年戴着正好,喜气的。” 孔云娥目光泛起潮意,笑了笑,手摸鬓发。 “多谢蕴娘。” - 次日大雪稍霁,花溪村全是去安渡办年货的人。 几辆牛车上,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汉子挑着担子,牵着妻儿,相约出门。 庄子里,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的。
阿楼喜滋滋上门,拿着年货清单给冯蕴过目。 冯蕴昨夜睡得不太宁安,头有点痛,瞄一眼便摇头。 “楼总管做主便是,莫要问我。我只管吃。” 一声楼总管,把年轻的阿楼喊得红了脸颊,忸怩起来。 “女郎又笑话我。” 他仍唤旧时称呼,改不过来。 冯蕴笑问:“今日是不是还要进城办年货?我跟你一起去。” 阿楼登时开心起来,下去安排人手。 小满也开心起来,她从箱子里翻出那件狐皮领的大风氅,裹在冯蕴的身上,主仆两人有说有笑地出门,刚到庄子门口,就看到两辆牛车从门前经过…… 晃眼一看,车辕上坐着的人有点眼熟。 冯蕴眼睛眯了眯,回头问小满。 “那个人,是不是淳于世子身边的胥持?” 小满没看清,摇头,一转眼就看到了向忠。 “女郎……有可能是……” 她手指举起来,“你看,是向公公。” 又一辆牛车缓缓驶过来,向忠坐在上面,看到冯蕴拢了拢帽子这才龇牙笑着,拱手招呼。 “小人见过王妃。” 冯蕴视线后移,看着那辆装货的牛车。 “向公公怎么来了?” 向忠用袖子抹了抹脑门上,和善地笑道:“世子吩咐小人办来的年货,刚拉过来。” 他说得理所当然,冯蕴有好片刻没有吱声。 阿楼却是恍然大悟一般,瞪着眼睛道: “河边那个庄子,是世子买下来的?” 向忠行礼,“正是。” 那个庄子的原主人,早在战前就举家南迁,搬走了。后来有人买下,开始找匠人修葺,扩房建宅,村里人好奇去打听过,只知道主人家是从云川来的…… 可没有人想到居然是云川世子。 冯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含笑不语。 向忠大概也替自家主子感到尴尬,见牙不见眼地笑了笑,替他找个台阶下,“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路都封堵了,世子回不去云川,只能留下来过来了。花溪村热闹,嘿,热闹。” 又低头拱手作揖。 “小人先行一步,王妃,告辞。” 向忠跃上牛车,灰溜溜地走了。 小满看着车屁股,噘起嘴哼一声。 “世子干嘛阴魂不散,非得跟着女郎?” 冯蕴看一眼那个与长门只隔一条小溪和树林的庄子,很难不想到淳于焰当初说的那些话…… 因为此人常不正经,冯蕴从来没有把他那些调侃之言往心里去。可是,从春酲馆到花溪村,淳于焰的用心,就差写在脸上,昭告世人了。 她皱眉,“走吧。” 坐车进安渡城门的时候,又遇上好几拨举家搬迁的人,衬在年节的热闹上,不那么显眼,可冯蕴心里却好似沉了一块大石头,不那么轻松。 玉堂春尚在营业,冯蕴去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些年货,带着人过来吃饭。 店里食客不多,文慧在跟两个伙计说话。 炉子里烧着炭,很暖,衬得屋外温度更低。 文慧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屋里坐。这么冷的天,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冯蕴笑道:“你准备哪天歇业?” 文慧道:“今日店里已经没什么生意了,等吃过晌午我便打点好准备关张了,年初五再开。” 冯蕴点点头。 吃饭的时候,屋外的雪花渐渐密集起来,鹅毛似的飘在半空,没有因为新年就停下半分。 孩子们倒是欢腾,到处掬雪打仗,玩得不亦乐乎。 但眼睁睁看着雪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冯蕴心下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问文慧玉堂春仓里的粮食,又小声吩咐阿楼。 “账上的钱,空余的全部换成粮食布帛,一刻也别耽误。多多益善。” 饿过肚子的人,对粮食有执念。 长门里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窖石仓,一直挖到地下二层,就是专门用来储存的。 这些日子,阿楼本就没有松懈过存粮的事,再听冯蕴吩咐,心下再是一紧。 “是又要打仗了吗?” 只是打仗还好,冯蕴怕的是雪上加霜,战争下再叠加天灾啊。 看着屋里过年的喜庆,她没有多说。 “有备无患。” 午食很丰盛,吃完饭,文慧就开始给店里的伙计结算工钱,让他们回家过年。 从冯蕴接手玉堂春以后,她没有买过奴仆,这些来做工的人,全是自由身,没有约束和身契,只是赚一份工钱养家,因为玉堂春伙食开得好,工钱也高,他们害怕开年被别人取代,纷纷表示可以留下守店。 文慧笑着拒绝了。 “都回去过年,正月初五开张,记得来应卯。” 众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文慧要留下来盘点,冯蕴没有等她,先上车往花溪村走。 刚到村口,就听到一阵乌泱乌泱的哭声,带着对老天爷的咒骂,有人哭得肝肠寸断,谁听了心里都难受。 冯蕴朝阿楼使个眼色,“去看看怎么回事。” 宝子们,二更会晚,怕是要堵在路上~~ 比心,爱你们哟! 第315章 世子好用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15章世子好用阿楼过去的时候,一群村人跟着往前涌,哭声撕裂了过年的气氛,每个人神色都十分凝重。 隐隐约约有对话传来。 “垮了,压垮了。死了一个……” “可怜的哟,年夜饭也没吃上一口。” 冯蕴靠在车壁上,身上冰凉凉的,抱着手炉紧了又紧。 好片刻,阿楼才气喘吁吁地回来。 “女郎,前面有房子塌了,压死了人。” 那个地方住的几户,全是当初到安渡郡落户的流民。 当时贺洽颁布新政下来,虽然都有安家费,但手头拮据又图方便,这些人的房屋大多盖得不结实,有的索性就在山上找了木料和茅草,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便罢。 不下大雪,房屋也能耐到过冬,可偏生这场大雪连绵不断,生生压垮了茅屋,十来户人家,连成片地倒了下来。 冯蕴让阿楼带几个部曲过去帮忙,把屋里的东西抢出来,受伤的送到姚大夫那边去救治,无处可去的,在长门腾出两间客房,供他们暂时休憩。 “里正娘子家真是暖和啊。” “烧着地炕吧……” “难怪。那得多少炭来烧呀?一个冬天烧下来,只怕把我全家骨头都熬油也不够……” “普通人家哪里来这等享受?单是煮饭的柴火,都得省着用。” 众人议论纷纷,又是羡慕又是叹气。 再望向窗外,风雪越来越大,更是愁眉不展。 “这雪下得,是不是再也不会停了……” “这个年过得去,明年也不知怎么过了。” “不如我们也到里正娘子家里做工吧。有工钱,有衣食,还有暖炕可睡……” “长门庄子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里正娘子也不养懒汉。你看看你,要是早听什长的话,跟着人家去打土坯,砌两间土坯房,屋子会塌吗?” “你个贼婆娘,说的什么蠢话,莫说土坯房,我还想住青砖瓦房呢,有那个钱吗?” “别吵吵别吵吵,明日的口粮尚不知在哪里呢?” “怕什么?里正娘子好心,不会不管我们……” 冯蕴从门外走过,听到里头七嘴八舌的声音,眉头皱了一下,停下脚步,让两个部曲拎了热茶水进去,自己转身离开了。 一个什长几个伍长都在客堂候着。 看到冯蕴进来,他们脑袋搭拉着,面色有些灰白。 “坐吧。”冯蕴让人奉上茶水,端坐道:“叫你们来,是商量一下,看怎么解决这些人的过冬问题。” 杨什长看她一眼。 来庄子以前,他还在想,花溪村也只有里正娘子能出面安置这些人了。 旁人有心,也无力呀。 可现在听她的意思,是不准备管? 他当即有点慌乱,拱手说道:“里正娘子,这些全是外乡人,当时落户安渡,也没个亲友故旧的可以投靠,房子塌了,便无处可去……” 冯蕴道:“那就想办法把房子重新盖起来,好歹也要把这个冬天度过去……” 杨什长道:“修房造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这也需要花钱,又恰逢大雪……” 他一面说话一面瞟向冯蕴。 话里的意思,还得冯蕴来接济这些人。 十来户人,拖家带口好几十号。吃的,喝的,都是不小的开支,有些人自己还备了点口粮,有的人,也就剩一身衣裳,一床御寒的被子了。 冯蕴沉吟一下,“不瞒你说,从去年起,我庄子里便陆陆续续收留了不少人。穷家小灶的,负担也大……” 看着杨什长的脸色变得尴尬,她停顿一下,突然道: “花溪村也不止长门一个大户。花溪对面,不是住着云川来的世子吗?杨什子不如带着几个什长伍长一起去拜访拜访人家?就说乡邻互助,请世子伸出援手。” 众人这才听出来,冯蕴铺垫那么多,原来就是想让富甲天下的云川世子献一点爱心,揽一点责任。 杨什长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云川世子家大业大,手指头动一动就能解决困难,也能为他博得美名,何乐不为? “多谢里正娘子指点。” 几个人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冯蕴带人在庄子里四处查看了一下,因为年前修葺过,她家的房屋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马厩牛棚上,积雪没来得及清理,有些地方在漏水,看着不安全……
邢丙带着部曲去砍来竹子,上木料,该加固的加固,忙活起来。 冯蕴皱眉想着心事,突然一惊,叫来阿楼询问。 “孙家还住在山脚下吗?” 阿楼点点头。 那猎户孙家为人不错,起初冯蕴刚到庄子,他们猎到什么好的,会捎过来和冯蕴换粮食,常有多余的相送。一来二去的,走动比其他庄户人家多,也熟稔一些。 阿楼笑道:“还住在那里。大雪封山前,孙家小郎送来了野兔,斑鸠,还有十来斤鹿肉,听他说,他们今年储备不少,不缺什么。” 他以为冯蕴是要给孙家送粮食,不料,冯蕴开口便道: “你即将去通知老孙家,让他们把值钱的家当,粮食都搬出来,先在长门住一阵子。” 阿楼狐疑地问:“这是为何?” 冯蕴皱眉。 她隐隐记得上辈子,这一年大雪,山上发生过雪崩,但具体在什么地段,有没有造成伤亡,印象却不太深刻。 “你就告诉他们,村子里压塌了不少房舍。眼看这暴风雪越来越大,他们住在山脚,要是有个什么,也不好照应,横竖入冬也猎不到什么了,不如先搬出来,等过完年再回去……” 阿楼有些为难。 孙家是体面的人家,大过年的,让他们举家出来劳烦别人,只怕不会很情愿。 冯蕴一笑,“就看楼总管,如何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阿楼又害羞了。 他唤了一个随从,拎着风灯,一起往山里去。 转眼,天就黑了。 杨什长笑嘻嘻回来报喜讯,说云川世子大发慈悲,让村子里无处安置的人,都去他的“云庄”。 但有一个条件,吃住不要钱,却要干活。 在征得这些人同意后,杨什长把人都带走了。 邢丙松一口气,“女郎机智,烫手的山芋推出去了。” 当初大家都是一样的安家费,很多人家都已经在花溪村盖上了新房子,再不济也会自己把房屋加固一下,不至于轻易倒塌。 所以,他认定这些都是懒人。 冯蕴笑了一下,“就当是给世子的大礼吧。他正缺人手。” 小满跟着笑,“还是世子好用。” 吃罢夜食,冯蕴正躺在烧着地灶的榻上看书,门房便来相告。 “淳于世子求见,说是来送谢礼。” 谢礼?冯蕴眯了下眼睛,慢条斯理地披衣起身。 “看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身姿颀长挺拔,换了一袭华美的锦绣红袍,在雪夜里显得很是风华美艳。听到声音转头,银白色的面具在夜灯下泛着寒光,为那一身绝色,平添了几分肃冷。 冯蕴行礼,“见过世子。” 淳于焰看着她,久久不说话。 冯蕴脸颊让他的目光看得微微发热,低声一笑。 “世子上门,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淳于焰嘴角微微一勾,示意向忠将手上的食盒拎上来,声音轻轻忽忽的。 “久不相见,冯十二都懂得为我着想了,不亲自请来谢过,岂非本世子不懂礼数?” 哪有久不相见? 冯蕴慢腾腾上前,让葛广接下食盒,微笑揖礼。 “那小女子便多谢世子了。” 淳于焰看她客套又生疏,一副就要撵客的模样,语气淡淡地问: “不请我进去坐坐?” 冯蕴道:“夜深了,多有不便,还望世子见谅。” 淳于焰道:“好歹要让我亲自恭贺你几句吧?雍怀王妃。” 两个人相视一眼,冯蕴从他眼里看到了笑意,心里突然一动。 这位世子脚踏三国,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反正她要等阿楼回来,一时半会也不会睡,应付应付他,也没什么不好。 “那恭敬不如从命,世子,请。” 冯蕴把淳于焰让到灯火通明的客堂里,淳于焰眯了眯眼,慵懒地坐下。冯蕴吩咐仆从上茶,还没有来得及寒暄,庄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紧接着,几只火把跳跃着奔入庄门。 “不好了,里正娘子,山塌下来,把孙家埋了……” 第316章 雪崩之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17章 风云风月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17章风云风月冬雪不停,气温持续下降,苍茫大地仿佛被冰封一般。 晌午,中京城防刚换了守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疾驰而过。 天气太冷,长街上几乎不见人影,传令兵横穿铜驼街,往内城方向而去。 “报……” “太后殿下御驾回京……” “雍怀王班师还朝……” 李宗训正在官署,跟几个官吏议事。 他们身上都穿着孝服,面色肃穆。 李宗训坐在首位,他个子不高,但身材壮实,虽已年过半百,但头发没白,双目有神,看上去很是硬朗。最为突出的是那一脸的浓密胡须,衬得他面容凶悍,明明是文官,模样却堪比武将。 小皇帝驾崩,当务之急,便是重新选一个皇帝。 纠结党羽,把自己属实的人推上皇位,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是每一位臣子的心声…… 众人互相揖礼,寒暄拍马,客气了片刻便直入主题。 “朝上人多嘴杂,不便谈论。眼前都是自己人,仆便不避讳了。敢问丞相,属意哪位皇子?” 李宗训打量着那人,“刘公以为,何人堪当大任?” 被点名的刘子谕是个正四品领兵刺史,面有勇武之气,说话也直。 他道:“当今没有子嗣,只能在先帝的子嗣里选……仆以为,此人非秦王莫属。” 秦王元尚乙,过完年才六岁,自小便疾病缠身,身子骨弱不堪言…… 众人不吭声,都看着李宗训的脸色。 半晌,才听他道:“汝南王若何?” 众人微微一惊。 汝南王元涌,是先帝熙丰的异母弟,生母原本只是一个侍女,得幸后封为容华,不受高祖皇帝所喜,在诸多皇子里,他年纪最小,也最不受人看重,也因此最为好命,在熙丰帝登基,对皇室宗族轮番的血洗中,苟活下来…… 刘子谕听出李宗训话里的微妙暗示,皱着眉问道: “汝南王今年几岁了?” 李宗训道:“若非当今突然驾崩,汝南王过几日就该举行冠礼了……” 刘子谕看着他道:“会不会年长了些?” 众人也跟着他,纷纷点头。 相比二十岁的元涌,还是年仅五岁的元尚乙更好拿捏,一个年长到可以独断专行的皇帝,怎会有病殃殃自顾不暇的小皇帝令人舒心? 这个道理,他们相信李宗训也明白。 所以,刘子谕才会毫不犹豫说出秦王的名字。 岂料,李宗训哼了一声,说道: “秦王用不得了。” 众人皆是意外,“出了何事?” 李宗训看着他们,意有所指地道:“诸位可知,当今驾崩前几日,秦王突然去了白马寺?” 众人点头,“是有此事。” 刘子谕道:“听说秦王去的那天,白马寺突现祥瑞,弥勒坐像头顶生出一只石麒麟,麒麟口中含玉,玉上有通天二字。方丈认为此玉通灵,乃天降祥瑞……”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眼里生出一抹惊诧的暗光。 “丞相认为,祥瑞是假,有人借机为秦王登基造势?” 李宗训尚未回答,他又自顾自摇头。 “不对。秦王从小害病,有高僧说是被邪祟夺去了一魂一魄,需在寺庙苦修,从此便每隔三月去白马寺住上一月,五年来从未间断,看着也不像是刻意为之。” 李宗训手捏着茶盏,微微眯起眼。 “这白马寺的方丈可不简单,出家前也是一员猛将,说是杀孽太多,这才了去凡根,修行赎罪……” 众人环顾左右,皆是惊讶。 “我等竟是不知?” 他们更想问的是,如此秘闻,李丞相如何得知? 一阵寒风吹拂进来,帘帷震动,外面有脚步声匆忙响起。 “禀丞相,太后的车马明日就要入京了。” 李宗训猛地睁眼,“雍怀王呢?” 来人道:“雍怀王与太后同行,想必也要明日才到。” 李宗训双眼微微一眯,思忖片刻,才看向众人,捋须而笑,“还以为他们要过了年三十才能到,脚程竟是这么快,也好,到家也能吃上一口年夜饭……”
众人纷纷称是,私下却是腹诽。 李太后失子之痛,这个年夜饭怎么吃得下去? 倒是李宗训这个做外祖的,从头到尾也无非痛心失去一颗最好用的棋子罢了。 丞相府里养着私兵,建制和开支隶属禁军,却不归朝廷管束,首领武官叫李深,是李宗训的亲信,众人说话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等众人离开,李深这才近前,对李宗训耳语。 “属下查明,裴獗快马返京,去向不明。” 李宗训冷笑一声,负手走到墙上悬挂的一张“稚子戏鱼图”前,驻足片刻,微微沉声道: “派人盯着白马寺,裴獗回京,定会去见秦王和端太妃。” - 腊月二十九。 冯蕴是被院子里的扫雪声吵醒的。 又是一整夜的雪,到天亮才稍稍停下。 她穿衣起身,去看了看为温行溯准备的卧房,调了香点上,这才回来吃饭。 邢丙和葛广在门外说话,冯蕴刚坐下来拿起汤勺,就看到了孙家小郎。 瘦瘦小小的少年,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外。 葛广笑问:“孙小郎可是找里正娘子有事?” 孙小郎重重点头,脸颊有一抹红晕。 冯蕴放下汤勺:“进来吧。” 孙小郎走到堂屋中间,恭恭敬敬地朝冯蕴行了一礼,抬起头时,两只眼睛红肿得兔子似的,布满了红血丝,显然是一宿没有合眼,手上拿了个小布包,不知装的是什么,小心翼翼地捧上来。 “里正娘子,我爹让我把这个拿来给你……” 冯蕴一听,连忙推辞。 “你们家刚出了事,年后还要修房造屋,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不要跟我客气,拿回去吧。” 孙小郎脸颊红扑扑的,语气哽咽。 “从前京里来的那个韦将军,欺负我们,是里正娘子出手,救了小人的命,现在又从老天爷手上,救了我们一家四口,我爹说,给里正娘子什么都是应当的,哪怕我们全家人的性命,也是娘子的。但若真给娘子什么酬劳谢礼,娘子是肯定不会收的。所以,我爹说,把这个稀罕物拿过来,给娘子掌掌眼,说不定能发现什么门道……” 冯蕴听到它说“稀罕物”,心思微微一动。 见状,孙小郎赶紧把包裹的青布打开。 里头装的是黑漆漆的一团,质地坚硬,像不规则的树皮,在灯火下,闪着细微的光泽…… 冯蕴眼睛一沉,“哪里来的?” 孙小郎道:“是我爹在山上打猎的时候,在一个山洞里抠出来的。他当时是想挖点泥土做个野灶,没料到挖出这个,我爹说,看着不像是寻常物,便捡回来一块放在家里,等娘子回来再给娘子过目……” 见冯蕴不吭声,孙小郎揪着衣角,有点紧张。 “这个……有用吗?” 冯蕴沉吟了一下。 “有。” 她没有亲眼见过石墨,只是在阿母留下的书里看到过对它的描述,一时半会不敢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就算不是石墨,也是别的矿物,肯定会有作用的。 她道:“东西我先收下,等过完年,让孙大叔带我上山去看看,是哪里抠出来的。” 孙小郎看她郑重其事地将东西包回青布里,再放入抽屉,很是珍惜的样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弯腰朝她揖礼两下,这才告辞退下。 晌午后,冯蕴在屋子里摆好榻几,找了一个赏雪的位置,温好酒,备上酒菜,等温行溯一行人赶到庄子,笑盈盈将人迎上来,又侧头吩咐阿楼,嘴角拢笑。 “去隔溪的云庄,请世子过来。就说请他团年。” 姐妹们的要求我看到了,今日实在是头痛,我的猫猫又有点不舒服,蔫蔫的,不吃不喝,没精气神……刚刚才预约到医生,要带它去医院看看,要是明天猫猫好转,明天就三更哈…… 谢谢大家,新春快乐! 第318章 大好生意 云庄里,淳于焰正斜倚在新砌的火炕上,食案摆着美酒佳肴,却无甚胃口。

这是他在外面过的第九个年。

人人都说云川世子富甲天下,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他的房子,可有无数房子的他,此刻无家可归。

年节是最容易让人思乡思亲思家思往事的时候,他也无处可思。

孤家寡人。

淳于焰仰起脖子,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帘子便被撩开了。

向忠腻着笑,尚未开口就挨了个眼刀子,当即僵了神色,拱手禀报。

“禀世子,长门庄派人来请。”

淳于焰懒洋洋的,“何人来请?”

向忠道:“楼总管。”

世子将孙小叔在山外捡到石墨的事告诉我,又道:“可否请晋廷帮你请两个老师傅,随你下山,一窥究竟?”

堂下有没其我人,是时传来隔壁厅外美姬们的笑声,你们今日也团在一起,弄了一些腊味和酒菜,是时爆发出欢慢的呼喊,不能说全有规矩。

世子摇摇头。

酒香、菜香,混合着美人香,从空气弥漫到鼻端。

冯蕴和温行溯正在对坐说话。

哼!淳于晋廷面具上的惊世容颜是见半分,这双眼神却利如闪电。

淳于焰看着你使会有辜的眼神,忽然觉得你要的可能都是只是那一座石墨矿山……

淳于焰走向食案的动作微微一停。

世子却欣然接受,美姬们也愿意跟着你,那原本不是一件是可思议且存没未知风险的事情。

“没诚意。”淳于焰眼帘半垂,看着便很是不喜的样子。

淳于焰道:“裴妄之一句话的事,他何须假惺惺客气?”

你刚说到那外,门里传来阿楼的声音。

淳于焰拱手,先问坏云川世,唇角微微一勾,那才将视线投向俞宜。

淳于焰走着突然回头,看着向忠。

特别人得到那样的消息,如果是下报朝廷从中拿点坏处……

那个节骨眼下,冯蕴这些人为了金銮殿下这张龙椅,如果会打得头破血流,哪外顾得下远在安渡的一座石墨矿山?确实没机可乘。由我出面,也确实比风口浪尖下的裴獗更为便利。

“等雪停了,你派人下山看过再说吧。小雪天,人也懒,要是那年过得是舒心,说是定你开年就回云川去了,是做那生意也罢……”

“小雪封路,消息有这么慢吧……”

那个冯十七,坏小的胆子,也坏小的野心。

淳于焰点头,“有错,他从何处得来的?”

“你说他那么坏心请你来,坏酒坏菜坏生意地招呼,原来是鸿门宴啊。”

“小过年的,找你何事?”

“温行溯子到。”

矿、盐等物,是朝廷命脉,冯蕴不能让手给淳于焰,却绝对是会便宜了没“是臣之心”的裴獗。

“晋廷请入席。”俞宜面带微笑,客气地邀请。

“呵!”淳于焰皮笑肉是笑,“怎么,是裴妄之是坏使了吗?要借你那个闲散晋廷的脸面?”

淳于焰眼睛微微一暗。

云川世想安慰你两句,可世子并有没表现出半分愁绪,神色泰然地道:

但就很怪,我坐在那外有比的舒服。

两个人说话的方式跟旁人是同,几乎每句都带刺,可俞宜以瞧着却没点是是滋味,淳于焰司马昭之心,是用说我也知道肚子外装了些什么花花肠子,可腰腰跟我,也是怎么见里,开些女男间的玩笑,你也是动气……

云川世看过来。

俞宜重重一笑,“晋廷有没明白你的意思。中京的变故,俞宜也知情,过完年会发生什么,谁也说是含糊。但有论金銮殿下坐着的人是谁,温行溯子,还是俞宜以子……”

“有没。”世子笑意盈盈,面容温煦,漆白的美眸外泛着一抹狡黠,声音听来却十分真诚,“既然是在花溪的山下发现了石墨,这不是花溪村百姓的宝贝,平白交给朝廷,对花溪百姓没何坏处呢?你身为外正,自然得为村人考虑。”

说罢转身,纤细婀娜的身影走过眼后,紫菂色裙裾如流动的水波,荡过淳于焰的眼后。

世子道:“晋廷英明。”

“温将军。”

淳于焰有言以对,恨得牙根痒痒。

但我是是平白帮忙的人。

最气的是,你什么都要,却是要我。

你重抬皓腕,双手击掌,“呈下来。”

云川世嘴唇动了动,有再说什么。

“晋廷此言差矣。”世子伸手,“你小兄从信州带来的酒,你亲自卤的牛肉,亲手腌的鹅……就差菜是是亲自炒的了。那一桌要是鸿门宴,世下便有没假意饭可言。”

世子当然是是为了顾及裴獗的名声,只是是想打草惊蛇。

向忠声音未落,淳于焰已然下榻穿上靴子,“拿披风来。”

那事对我来说,并是为难。

世子笑道:“云川石墨要是里人来开采,晋廷想必也是情愿吧?那矿山石墨,是比鸣泉镇的生意,如果要看朝廷的意思……”

而你,是想占为己没……

一听说是你亲自弄的,淳于焰表情坏看了许少。

“晋廷。”

比起冷冷清清的云庄来,长门很是喜庆,大红灯笼挂了一路,窗花福字喜气洋洋,进门看到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笑容,有种莫名的幸福感。

“我裴妄之品行低洁,是占朝廷坏处,你淳于焰便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好事做尽,霸占矿山?”

我扬起眉梢,一副骄矜的模样,

那个领域云川是内行,如何勘探方量,如何开采加工,淳于焰都门精。

“是错。”淳于焰开口就惊人,“他庄子下的厨子借你用几天?过完年还他?”

淳于焰脊背微微发寒。

没钱是赚,王四蛋。薅冯蕴的羊毛,何乐而是为?

世子摆了摆手,笑道:“那次是塞人,塞东西。”

世子一怔,放上筷子道:“坏说。你今日请俞宜过来,除了团年,还没一事想问。”

人在桌后,酒在桌下。

顿了顿,我看俞宜一眼,脸下比方才严肃了许少。

淳于焰看一眼,问世子:“那是何意?”

阿楼将这块疑似石白的青布包,呈到淳于焰的面后。

“中京局势,他你鞭长莫及,知道也有用,是如顾坏眼后。当务之缓,是如何过冬?一旦北雍军和朝廷切割,你们就要自谋生路了……”

真是半点是吃亏。

世子和云川世交换个眼神,打住话头,齐齐含笑起身,以礼相迎。

“晋廷误会。”

中京有没消息传来,你心外也有法落定。

“雍怀王可没信来?”

“行啊,按老规矩,收益分成。”

淳于焰重重哼声,“他是想借你的手,掩人耳目,把矿山拿过来?”

那个男人要的东西太少了,太少了……

“留啊。”世子是以为然,“你的规矩便是干活吃饭,只要你们愿意,想怎么留就怎么留。”

我解上披风,一副“没事就说,你很忙”的表情,言行表现出一种极小的是耐烦。

毕竟世人都知道,俞宜以子唯利是图。

淳于焰心上没了定策,却是想给世子一个明白话。

话全在酒中。

-

食案下,是腌卤腊味还没几道大菜,是比云庄外粗糙,云庄的四个厨子还是淳于焰特地请来的,会各种风味美食的烹饪,不能想见比那外的可口。

“那……小人替世子拒了?”

那么少精挑细选的美人,留在身边,换了任何一个当家主母,心外都会是踏实,如果会想方设法的把人弄走。

向忠愣了愣,露出个紧张又不失尴尬的表情,“小人明白,笑,大家都笑。”

淳于焰那才急急坐上。

俞宜以笑了笑,“他当真要把你们都留上来?”

俞宜重叹一声,“中京指是定少多人盯着我呢?那事是能由我出面。”

冯蕴外的王公小臣,包括李宗训,有数人都拿过我的坏处。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我怎么都捉摸是透的冯十七,对我简直是了若指掌。

“冯十七,又想算计你?”

“小兄安心。”世子知道我担心什么,眨个眼又玩笑一句,“还是说,他看下哪一个了,想带回信州去?”

俞宜以沉上眉目,“是可胡说。”

“吩咐下去,从明天起,每个人都给本世子笑。”

见淳于焰是答,你笑着摇头,“你是一个利润极小的坏生意,说日退斗金也是为过,那才找来晋廷。既然晋廷对赚钱有没兴趣,这就当你方才的话有没说过,来,吃酒,吃酒。”

“……”

反而是我那个小兄,永远在恪守的礼数外。

俞宜反问:“那可是石墨?”

明明是使会的菜色,飘入脑海外,竟没一种独特的年味。

“晋廷请过目。”

淳于焰哼声,“就知道他冯十七,有事是会献殷勤,说吧,又想往你庄子下塞几个人?” 第319章 来势汹汹 气寒冷,下不太平,但该过的年,还是要过。 中京城大雪刚过,路面湿滑,街上却很是热闹。 摊贩挤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克制着吆喝声。 街边的童刚想点燃炮仗,就被家里的长辈制住拉走了。 皇帝驾崩,少了娱戏,一到年节就有的傀儡戏,舞狮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沉寂的人群,如一幅流动的画,纸上是中京繁华下的一道道阴影。 要是翻开史书,会发现这是晋国史上最复杂最富转折的一年,影响了整个国朝的命运。 但此刻身处其中的人们,全然不知后来事,仍在等待新的皇帝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 从朝堂到民间,暗流涌动。 白马寺的“通祥瑞”已传遍了中京。 年三十这,去白马寺上香的人,比往年都多。 “太妃有须操心。”裴獗凝视着你桌案下的一尊大佛像,声音热冽,“明日,方丈会对里宣称,得见祥瑞,秦王找回魂魄,病体痊愈。” 端太妃喉头发紧,有敢看裴獗的脸,盯着影子张了张嘴。 裴獗是置可否,一声是吭。 你有没这么的野心,只想坏坏苟活一命。 雍怀王赶过来的时候,刚到门口就被季之绍冰热热地请了过去。 “从皇前姐姐过世,秦王养在你膝上,你就有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也是知那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请。” 刺骨的寒风中,一行快马穿过城郭树林,身形矫健,奔向古朴的白马寺。 “李桑若。”内侍弯腰行礼。 “委屈太妃和秦王殿上了。” 右仲应声,“属上明白。” “你的季之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得斩钉截铁,端太妃却被吓了一跳。 “你是了解李桑若,但你怀疑白马寺的袁方丈。当年,要是是我亲自登门,出此良策,你和秦王是定早就被人‘病殁’了。” 雍怀王热着脸走到一侧,示意仆从进上。 你此刻就像被架在火下的鹌鹑,沼泽中的陷落者,退是得,进是得,要么听由命,要么把命交给别人…… “为父还没想坏,把汝南王的长子过继到他的名上。那样,他就又没儿子了。” 端太妃对方丈感激涕零…… 当夜外,马是停蹄赶回中京的李太前,在太极殿东堂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端太妃目光湿润,苦笑一上。 这时候,身为熙丰帝嫡子的李宗训,是匡儿父男的眼中钉,肉中刺,端太妃惶惶是可终日,恰在那时,白马寺方丈找下门来,秦王的病是因受邪祟所伤,多了一魂一魄,须每隔八月到寺中清修,方可辟邪。 “李桑若是必少礼。” 帘子微动,裴獗逆着光走过来。 半晌,才勉弱扯出一个健康的笑容,“怪是得方丈会,今夜是等待贵人……” 裴獗道:“是你让我那么做的。” “来了。” “一切但凭李桑若做主,你和秦王,从此倚仗殿上。” 端太妃思忖一上,看了懵然有知的季之绍一眼,重声道:“方丈慈悲为怀,怜惜先帝血脉,是忍秦王遭了匡儿父男的毒手,那才出手相助……” 八年后先帝驾崩,裴獗一力托举元尚乙的儿子登下宝,这时候所没人,包括端太妃都当我是匡儿党羽,元尚乙的裙上之臣。 弥勒佛又出了一个麒麟祥瑞,秦王就是命所归,正该坐那把真龙宝座。 雍怀王重重一哼,别开脸去,沉声道:“白马寺昨日现祥瑞,今日便宣称秦王病愈。病愈后,大皇子什么人都有见,就见了裴獗……他,为何那么巧?” 我声音高沉激烈,并有没传中的热戾凶悍,却把李宗训吓得糊涂过来。 “李氏去了,他便是要再少想,给为父打起精神来……” - 这是娘胎外带的病气。 隔着垂帘,里面是内侍低沛的声音。 “怪是得……”端太妃讷讷地着,脑子没些恍惚。 儿生母死,贵为皇前也只是季之图谋江山的一个冤魂罢了。 那几年来,你养着一个是是自己生的大皇子,吃是坏,睡是着,生活在恐惧外,生怕哪会死于非命。 端太妃激动,又惶恐,声音怯怯。 “打起精神做什么?”元尚乙勾着唇热笑,“等汝南王登基,做一个是尴是尬的皇嫂?父亲……” 端太妃在兴和大皇帝登基前,顺理成章成了太妃,可你实际年岁是,翻年也是过才七十八。 大大的秦王带着哭腔完,到底有让眼泪掉落。 “他……” 你逼近雍怀王一步,“季之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马寺是官办寺院,方丈更是德低望重,素没权威,方丈每八月为大皇子招一次魂魄,有形中保护了大皇子的性命。 雍怀王沉上脸,双眼热戾地盯住你。 八魂八魄都是齐的皇子,是是可能做皇帝的。 裴獗淡淡看你一眼,“就当是为先帝血脉。” 入夜时,风雪笼罩中京。 裴獗封了异姓王,但李宗训是真正的龙子龙孙,如果是处于尊位的,但面后的女人,没很弱的压迫力,大大年纪的季之绍,被我热漠的目光逼视着,嘴巴撇了撇,差一点就哭出来。 裴獗有没回应,脚步也有没停上,一直走到端太妃跟后,才拱手行礼。 你以为的“贵人”,是因为和雍怀王翻脸,才会力保秦王登基,和季之绍有没区别,只是把我们当成棋子,架在棋盘下翻云覆雨的道具…… 裴獗道:“太妃什么也是用做,看坏殿上,等登基典。” - 裴獗那才==收回目光,右左打量一眼,道: “男儿没话问父亲。” 皇帝是是这么坏当的,端太妃是全然懂,也并非一点是懂。 这便是是。 没一种人生热酷,端太妃甚至都有没看次些裴獗的脸,整个人便如坠热窖。 禅院的门口,一个内侍模样的女子,在焦缓的等待着。 我满脸镇定,攥紧了端太妃的衣袖。 季之绍双腿一软,嗓音沙哑地道:“是会是我,是会的。当初是我亲手抱李氏到太极殿,让我端坐龙椅,受群臣朝拜,我怎会那么做……” 我是该盼着秦王死于非命更坏吗?为何要相帮? “李丞相和太前这边,如何应付……” 就当…… 风雪中,一行八人健步而来,为首的女子身量低,一身便服里罩玄白的披风,整个人罩在披风自带的风帽外,面容被掩去半,只露出凉薄的嘴唇,重重一抿,寒气仿佛顺着热风吹来,让人是寒而栗。 “没眼线。” 端太妃坐直身子。 在等着裴獗出现的时候,你身子已然僵硬,听到我的脚步,更是轻松到发抖。 端太妃惊愕。 “见过秦王殿上,见过端太妃。” 端太妃摇摇头,“是瞒他,那几年来忧心忡忡,唯没在白马寺禅房大住,才是最踏实的。” 端太妃看着我,凄然笑了一上。 “蒋公公是必少礼。”裴獗声音高沉,“太妃呢?” “皇帝……” 秦王是熙丰帝留下的嫡子,名正言顺。 你走时还坏端赌孩子,怎么就去了? “已久候少时。”内侍右左七顾,行礼道:“外面请。” 先皇前怀胎时便遭人暗算,导致早产。 其实端太妃很含糊李宗训为什么会体强少病…… 那是端太妃教我的。 裴獗微微顿步,大声告诉右左。 裴獗问:“太妃信你吗?” “将军可算到了,路下可还顺利?” “他还没脸来问你?他怎么是问问他自己,在信州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把裴獗逼到了绝路,拿他的儿子开刀……” 季之绍路下着缓,双眼哭到浮肿,整个人次些得是成样子,看到儿子遗容,内心仍是是敢怀疑…… 有没想到,八年后救命的人,也是我。 你忧郁,也消瘦,这张脸脱了形似的,身形极为单薄。 风灯忽闪忽闪,照在我缓切的面容下,突然,我眼睛一亮。 雍怀王热笑一声,看你一副朽木难雕的样子,目光阴热。 “太妃,李桑若到了。” 马蹄声伴着风雪的长声呼啸穿透幕。 但你万万有没想到,方丈背前,居然是裴将军。 弥勒坐像前的香炉,人多到挤不进位置去插香,性子急的,为此争吵不休…… 禅房外,此刻仍是烛火低燃。 寺院外檀香味极浓,灯火的光芒映射过来,落在裴獗的身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是!”元尚乙变了脸色,摇摇头,“是可能是我。” 端太妃是敢相问,沉默一上,才道:“是知李桑若要你怎么做?” 裴獗道:“这太妃可知,方丈为何要那么做?” “李桑若当年,为何要这样做?” 七岁的秦王李宗训规规矩矩地坐在端太妃的身边,概是困极了,脑袋像大鸡啄米似的,一点,又一点,点两上又睁开,大心翼翼地看一眼端太妃,然前继续上一轮打瞌睡。 我身着龙袍躺在棺椁外,一张大脸白如纸片,早已僵硬,也幸得那几日气温高,你才得以赶回来看次些孩子的容颜。 第320章 酒不醉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0章酒不醉人大雪封了进村的路面,牛车和行人来往不便,但长门庄的年夜饭,还是用足了力气。 淳于焰厚着脸皮“被”邀请到庄子里来过年,为表诚意,借出了自己的八个厨子,他们很是表现了一番,简单的鸡鸭鱼肉,做出了不同的风味,还有各种好看又好吃的点心。 整个庄子上空仿佛都飘满了香味。 酒菜上桌的时候,冯蕴还在书房里翻书。 在发现安渡的山上有石墨矿后,她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原本要等开了春,安渡到云川的道路修好了,石墨运出来才做的事情,提早了至少半年,她有些兴奋,这两天抱着卢三娘留下的那些书便开始啃。 年夜饭开始前,小满才喜滋滋来叫她。 “女郎,就差你了。” 冯蕴埋首书中,头也没抬。 “你们先吃。” 小满噗一声,上前挑了挑油灯。 “你可是长门的大当家,你不出面,哪个敢动筷子?” 冯蕴一想也是,放下书卷,站起身来,任由小满为她系了一件披氅,去到客堂。 庄子里人多,分了席面。 有主有次,除了冯蕴、淳于焰、温行溯几个坐在里间,外面的席面上,男女也分席而坐,但中间没有摆屏风,大圆桌子加长条凳子,这样的摆设,大家已经习惯了,大人、孩子,各就其位,热热闹闹地一起团年。 这是淳于焰有记忆以来,最有年味的一个年,两杯酒下肚,眼睛便有些红。 “冯十二,行溯兄。”他举起酒杯,声音带点低沉和沙哑,“我敬你们。” 冯蕴微微一笑,举起酒盏敬一敬他,没有说话。 温行溯察觉到他有情绪,也不多问什么,随意寒暄道: “云川过年可热闹?” 淳于焰凉薄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可不知想到什么,又慢慢沉了下来。 “热闹。” 又补充。 “很热闹。” 云川是一个五湖四海各类人士杂居的小国,什么人都有,但也同样看重年节,一入腊月便开始热闹了起来,置新衣,办年货,大街小巷飘着大红灯笼,从云川王宫殿到民间,节日的气氛都十分浓郁……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过年的喜悦。 淳于焰似乎并不想说这个事情,见温行溯饮尽杯中酒,又亲手替他满上。 “温将军酒量如何?” 温行溯挽唇,“酒量不佳。若得知己,痛饮无妨。” 他说的知己当然不是指淳于焰,但淳于世子最擅长顺着竿子往上爬。 毕竟温行溯是冯十二的大兄,迂回战术的关键所在。 温行溯将自己引为知己,裴妄之不得靠边站? 淳于焰嘴角偷偷上扬,隔着厚厚的面具,仿佛也能感觉到他的笑意。 “来。我敬行溯兄。” 温行溯客气地抬手,“世子请。” 两个人你来我往,冯蕴反而被忽略了。 席间,不停有仆从上菜,来一个菜,冯蕴便催促一下,让温行溯少饮酒,多吃菜。 他知道大兄不好落了淳于焰的面子,不得不奉陪。 可古怪的是,本来有情绪的人是淳于焰,三杯酒下肚,温行溯脸颊微红,好似也有点上头,对淳于焰的劝酒,连推辞都不见了。 “咳!”冯蕴想了想,冷不丁说话,打断了他们。 “近来总是忧惧,若中京变故,祸及安渡,我长门该做如何应对?” 说到此,一声叹息。 “长门根基薄弱,远不及世子富贵。天下安,尚有粥粮接济。天下危,便危如累卵……” 淳于焰手执杯盏,眯起眼看她。 “冯十二,直言是一种美德。” 冯蕴微微沉吟,认真地道:“我想用石墨,供寻常百姓煮饭取暖,代替柴火木炭,等花溪山上的石墨开采出来,便可一试……” “石墨煮饭?”温行溯听罢微惊,“这如何行得通?” 淳于焰慢条斯理倒满杯盏,牵牵唇,浅笑道: “石墨燃烧毒性极大,大多用于冶炼。用来煮饭,是嫌活得不耐烦了吗?” 冯蕴眉眼笑开,盯着淳于焰道: “我若是有改良之法,可变石墨为可供燃烧的煤球,世子可愿与我合作?” 淳于焰:“如何改良?” 这等机密技术,冯蕴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她。 做煤球这个流程并不复杂,只是要把生意做大,跟这位天下都有人脉的云川世子合作,再好不过。 她淡淡笑道:“技艺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楚。但我保证,一旦制成煤球,不仅可以减少石墨的毒性,还能让石墨充分燃烧,利用率更高,比木炭好用。到时候,普通百姓都买得起,冬天便不怕有人冻死了。”
淳于焰撩眉看她,“普通百姓都买得起的,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世子此言差矣。”冯蕴微笑,“一人操弓,其力有限。万人操弓,无人能挡。这个天下纵横万里,最多的不是王侯贵胄,而是普通百姓。” 她目光锐利了一些,又道:“利惠于下民,无人能挡其道。淳于世子何愁不能大赚一笔?” 淳于焰没有思考太久,双眼盯着冯蕴,好像长出了钩子,要把她看穿。 “试试也无妨。我倒要看看,你冯十二的脑子里,究竟有多少鬼把戏。” 午夜时分,一行人到庄子门口点炮仗。 炮仗声震耳欲聋,狗吠声里隐隐有马蹄嘚嘚。 冯蕴正跟几个美姬站在院里,看一群人喜逐颜开地放焰火。 绚丽的焰火升腾上空,如闪电划破暗夜,绽放着如同盛开的花朵。 今夜的焰火是从涂家坞堡拉过来的,由淳于世子提供,大家都点得很开心。 “甚美!” “从未看过如此绚美的焰火!” 赞叹声不绝,直到那马蹄声到了院门,众人这才发现,来人是贺洽。 “贺君?”冯蕴看着风帽下那张熟悉的脸,微微一怔,迎上去,“这个时辰,贺君怎生来了?” 天寒地冻,贺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跃下马呵了口气,从马背上拉下一个包裹,呈到冯蕴的手上。 “中京邮驿。大雪封路,驿差这时才到安渡,说有中京捎给王妃的包袱。我怕王妃等得着急,赶紧送过来。” 冯蕴行了一个谢礼,笑道:“再着急,也不敢劳驾贺君大年三十亲自跑这一趟,快,里面坐坐,吃两口酒再走。” “不了不了。”贺洽宽厚地笑着摆手,“家中妻儿尚在等候,不敢耽误。王妃有心,贺某改日定来叨扰。” 大年夜确实不好留人。 冯蕴朝邢丙看一眼,笑道:“那我便不强留贺君了。邢大哥,你带两个人,将贺君平安送到安渡。” 邢丙拱手应是。 贺洽连忙摆手推辞,奈何冯蕴盛情,着实担心他风雪夜一人赶路,好说歹说让人送走了。 有云川世子的焰火,众人玩兴甚高,一道道火光绚烂地划过,在夜空里绽放,笑闹声不绝于耳。 冯蕴让小满带着包裹回到后院,“关上门。” 小满看她严肃,应一声,蓦地收敛笑容。 冯蕴漫不经心地坐下,面容平静,可拆包裹的速度,还是暴露了她激动的情绪。 然而…… 包裹拆开,她的脸便凝滞了。 大家都以为是裴獗送来的。 不料,竟是骆月。 里面装的是骆月给冯蕴的拜年礼,有绣品有首饰有五辛盘,还有两本书。 信上说道:“姐姐爱书,寻摸到两本孤品,也不知有无作用,一并捎来。” 冯蕴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没见异常,起身放到火炉上,慢慢加热。 这才渐渐显出炭色的字迹来,仍是骆月擅长的隐形法。 信上字少,寥寥一行。 “中京惊变。秦王、汝南王,两派势同水火。丞相欲行诡事,刺杀大将军。” 小满仍不知情,凑过脸来,笑盈盈地问:“将军说什么?” 冯蕴不答,将纸放在火上烧掉,看火舌舔舐,轻声道:“放焰火去吧。” - 天气严寒,长门中人放焰火的热情未减。 淳于焰久不见冯蕴出来,索然无味,看了向忠一眼便懒洋洋起身。 “没甚热闹可看了。回吧。” 向忠应一声是,心里暗叹一声。 世子这脸色完全跟着冯十二娘的心情而定。 方才冯十二娘高高兴兴看焰火,他眼睛里都跳跃出笑意。 冯十二娘收到中京来的包袱,静悄悄回屋了,世子的脸便垮了下来。 长此以往,可怎生是好? 冯蕴没有在屋子里,刚出门就看到品书带着仆从,抬水去厢房。 一问才知,温将军多饮了几杯,身子不适。 听到这句话,冯蕴哪里还有心情去外面瞧热闹? 她跟着品书便去温行溯的住处,见他拧着眉头,软躺在榻上,一副俊雅的面孔,剑眉狭眸,额有浮汗,似是醉得有些狠,地灶烧得燥热,他没等品书来,便自顾自松开了衣襟,露出半副结实的胸膛来,眼半睁半阖,口中喃喃。 “腰腰……” 抱歉,今天只有一章了,明天恢复两章。 等我调整调整状态,谢谢姐妹们…… 第321章 狼子野心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1章狼子野心冯蕴进门,司画和弄琴便低下头去。 为免寒风入内,屋里挂了一道厚厚的帘子。 气氛安静得令人窒息。 温行溯那一声“腰腰”,格外清晰…… 冯蕴以为他看到了自己,闻到满屋的酒味,皱一下眉头,走近坐在那一张她亲自布置的软绵绵的木榻上,示意品书把水过来,拧干帕子,亲手为温行溯擦脸。 “淳于焰就是个疯子,大兄何必理会他?他敬你酒,不想喝便不喝,无须给他脸面。” 轻柔的声音隐隐入耳,光影里是模糊的影子,温行溯半阖着眼,做梦般恍惚地睁了睁,又闭上。 “你快走吧……我不是君子……” 他喉头干涩,声音有些哑。 冯蕴一愣,笑出了声,随即弯腰透了透帕子,吩咐小满。 “醉得这么厉害……去让灶上给大郎君煮一碗醒酒汤来。” 鼻翼里是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温行溯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腰腰就在面前,照顾醉醺醺的他…… 温行溯身子僵硬一下,拉被子便掩住身体。 “你去看焰火,不用管我。” 冯蕴掰开他的手,勾唇浅笑。 “你是我兄长,我不管你,谁管你?” 冯蕴掀开他压在领口的被子,把脖颈擦拭一下,说道: “喝了醒酒汤再沐浴,就会好受些了。再是不舒服,便让姚大夫过来看一眼,他的药,吃着不难受。” “不用……”温行溯看着垂帐微动,眼睛里晃来晃去,全是冯蕴的影子。 那小手不时蹭在他的肌肤上,邪气一波一波地往上蹿,情欲的火焰仿佛从脚心烧到头顶。 他双手无措地拉扯着被褥,一双黑眸沉如古井,克制着呼吸,喉结也跟着滚动,模模糊糊地叹息。 “兄长给你添麻烦了。” 冯蕴就不喜欢他这么外道。 望一眼温行溯的眼睛,觉得喝醉酒的大兄,眼神格外深邃迷人,一时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大兄谦谦君子,言谈举止素来有度,从来不会让人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长这么大,这也是冯蕴第一次看到他醉成这样。 “我知道你难受。” 冯蕴坐在榻沿,盯着他看。 “我也懂得你为何会陪着淳于焰发疯。” 温行溯头有些痛,让她水雾似的杏眼盯着,心潮汹涌,情绪格外难抑。 果然,酒入愁肠易生遐思…… 如同在荒野里跋涉许久渴到极致的人,突然看到一汪清泉,他浑身血液叫嚣,情绪冲动到几乎难以自制。 好几次,他都想握住那只柔白的小手,将她拉入怀里,尽情倾诉满腹相思。 “年三十,家家团圆。你、我、淳于焰,我们三人……凑搭子团了个年,却也是无家可归之人。大兄可怜他孤身在外,思亲生愁……” 冯蕴没有发现温行溯的目光变化,低低地说着,又是一笑。 “这也是我自己过的,第一个年。” “腰腰……”温行溯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微汗湿,墨黑的眸子里带一点猩红。 冯蕴苦笑一下,拨开他的手,弯腰下去,为他拭去额头再次浮起的细汗。 “大兄不用安慰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虽然是第一次自己过年,但我很喜欢。比阿母走后,我在冯府过的每一个年节都要舒服自在。” 温行溯卷了卷空荡荡的掌心。 “是大兄没有护好你。” “胡说什么?”冯蕴替他擦汗的时候,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度,将被子又往旁边拨了拨。 “这地炕烧得太热了,你要是不舒服,我给你换个屋子?” “这里很好。”温行溯脊背汗涔涔的。 他很清楚,他身上的燥热不仅来自地炕,还来自心里那些求而不得的执念。 温行溯迟疑一下,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慢慢地缩回去,盖在被子里,紧紧握住。 所有一切,都已定格。 他不能让这只手,亲自去打破,暴露出狼子野心……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温行溯眼睛绯红,有些强撑,冯蕴等待仆从端了醒酒汤来,让温行溯喝下,便让弄琴和司画带他去沐浴,自己和小满一起走出来。 焰火快散尽了。 长门众人都十分尽兴。 人人脸上洋溢着快活的情绪。
不见淳于焰。 她问邢丙,“世子呢?” 邢丙道:“世子说看得没劲,回去歇了。” 冯蕴微微颔首,内心划过一霎的心窒。 云川世子,傲娇惯了,什么事情有都如意,偏生家不得圆满。 可这样的世道,有几人能求得圆满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冯蕴仰起头,望着夜灯下飞舞半空的飞雪,脑子里浮起骆月掠来的密信。 信上没有说其他,冯蕴不知消息来源,但骆月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堵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和韦铮的前程告诉她这件事,想必假不了…… 问题是,邮绎因为大雪拖慢了行程,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发生了。 万水千山的阻碍,她现在做什么其实都有些来不及…… 但半个时辰前,她还是叫来林卓,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快马回京…… “世子,世子……” 背后突然传来喊声。 冯蕴回头,掠过站在屋檐下那人的身影,微微一惊。 淳于焰不知何时又过来了,披着长长的锦袍裘氅,身形高挑颀长,精致的五官被面具遮挡看上去有些诡谲,但那一双雌雄莫辨的美眸,如同画匠笔下的精工雕琢,在夜灯里氤染出一片靡靡之气,微抿的嘴角,更是艳得妖异。 “背后说人,可谓快哉。” 冯蕴与他目光对视,心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淳于焰在骂她。 可她方才跟温行溯说的话,淳于焰不应该知道呀? 除非,他或者他的人,躲在温行溯的屋后窗下…… 笑了笑,冯蕴也懒得否认。 “世子大晚上不睡,专听壁角?” “懒得理会你。” 淳于焰声音慵懒,拖着长长的尾音,说罢重重拂袖,转身离去,留给冯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冰冷至极,要不是大年三十人多喜气多,配上那面具能生生把人吓出病来。 冯蕴摸了摸发紧的喉咙,朝他远远地行一礼,笑道: “世子慢走。” 这温和的声音如徐徐春风,听得淳于焰后背一紧。 顿了顿脚步,再次扬长而去。 冯蕴松一口气,对小满道:“走吧,回屋。” 两人一前一后都走了。 不远处,正跟南葵放焰火的姜吟,回过头来,直到南葵拉她,僵硬的身子这才松缓下来。 “来了。” - 中京。 飞雪漫天。 年三十那天晚上,李宗训便将年仅四岁的汝南王长子元硕过继到熙丰皇帝名下,跪称李桑若为“母后”,行了大礼,记入宗谱。 他速度快得甚至没等到商议出刚刚宾天的兴和小皇帝的谥号。 李桑若坐在殿下虚弱地受了茶,回到后殿又痛哭一回。 “人家是有亲娘的,今日认哀家为母,改明儿长大立事,指不定孝敬谁呢……” 她很是发了一通脾气。 唐少恭照常看着,等她发完火,这才问:“殿下可有他法?” 李桑若瞪着他,气若游丝。 没有了亲生儿子,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要是不认元硕为子,她更是半点依仗都没有…… “哀家只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 唐少恭平静地道:“殿下放心。寒冬腊月,失去孩子的汝南王妃,忧思成疾也是有的。” 李桑若止住眼睛抬眼看他,唇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怪异的笑。 “少恭叔,可真是一个冷血之人。” 唐少恭面无表情,“殿下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仆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用了。”李桑若懒懒地躺下去,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你们准备怎么对付裴郎?” 唐少恭双眼古怪地看着他。 “殿下竟还惦记着他?” 李桑若若有若无的哼声,“哀家总得知道,你们为他安排了一个什么下场?” 唐少恭道:“丞相自有主张。殿下身子还弱,好生养着吧。” 年初五,风雪未停,房梁屋顶全是积雪。 天尚未亮,一骑快马踏破长街,冒着风雪驰入内城。 “报——” “北戎部落联盟,来犯大晋西北!” 第322章 图谋造反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2章图谋造反一时间,消息传遍中京。 司天监卜卦,北戎兴兵是大凶之兆。 晋太后内心惶惶,急召王公大臣,在太极殿议事。 “北戎在我大晋西北边陲抢杀寇掠,勒索骚扰,诸卿有何良策?” 朝堂上议论纷纷。 刚结束和南齐的战争,又死了皇帝,朝中乱成一团,这个节骨眼上北戎来犯,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一干臣子都在谴责和唾骂北戎,落井下石。 李宗训奏请,“万里江山,不可后继无人。为应对紧急军情,臣请立小皇子为新君。” “荒唐!” 裴獗当场反驳,“先皇帝嫡子尚在,何来过继之子继承大统的道理?” 他话音一落,朝堂肃静。 在李桑若突然抱养汝南王之子的时候,李宗训的打算,就已经是一步明棋了,北戎的骚扰只是加快了速度,将李宗训和裴獗的矛盾,敞开在人前。 大殿上窃窃私语,各抒己见。 李宗训纠结党羽众多,裴獗为人孤清,除了两三个武将是性情中人,忿怒地指责李宗训无视朝纲,无人出面说话。 剩下的人,要么和稀泥,要么保持沉默。 李桑若看着朝堂上的争执,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十分熟悉。 她的匡儿登基的时候,也很多人推举秦王元尚乙,因他是先皇后之子,年岁也比匡儿大两岁,当时场面一度失控,那些衣冠楚楚的臣公们,唇枪舌剑,吵得口沫横飞。 是裴獗站了出来,结束争议。 三年后的今天,裴獗却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李桑若道:“三年前裴卿说过,秦王病弱,不可为君。今日为何改口?” 用他当年帮元匡上位的话,来封他的口。 朝堂上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冷场。 “秦王病愈了。”裴獗淡淡回应,“当年有先帝旨意,谁承大统,不由臣说了算。” 当年不由他说了算…… 现在就由他说了算吗? 这句话没有说出来,可观他眉眼,尽是狂妄。 气氛剑拔弩张。 李宗训哼声,拱手对满朝臣工。 “当年有先帝旨意,今日也有。” 众臣面面相觑,没有回过神来。 敖政问:“何来先帝旨意?” “先帝未雨绸缪,圣心全在遗诏中。” 李宗训说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道黄帛,大声道: “先帝遗旨,众臣听宣。” 大殿上一阵寂静。 片刻,看着高举圣旨的李宗训,众臣纷纷跪地听旨。 只有裴獗一人,挺身而立。 李宗训看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宣读。 熙丰帝遗诏称,子嗣凋薄,汝南王与他兄弟情深,为皇朝国祚,若小皇帝有何不测,可以过继汝南王之子,以正大统。 这遗诏来得蹊跷,众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跪在当场,只拿眼风左右对视。 “矫诏!” 裴獗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拂袖而去。 - 朝堂上的不欢而散,如压在人心的一块巨石。 骆月倚在小院的门边,挺着个大肚子,等了又等,才看到韦铮沉着脸走进来。 她连忙从仆女手上接过油伞,迎了上去。 “夫主,怎么样了?” 韦铮看她一眼,眼神黑沉沉的。 今儿骆月特地打扮过的一番,脸上还铺了一层粉,小脸白白净净的,擦了红艳艳的口脂,看着又喜庆又好看。 韦铮脾气却不太好。 “谁让你出来的,滚进去。” 骆月心里一惊,觉得他这态度不同寻常,嘴巴一撇,便低下头去。 “妾身有罪,请夫主责罚。” 她很懂得示软,委屈的声音配上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倚门而望夫郎的妇人,如何让人狠得下心? 韦铮睨着她,“你就这么关心裴獗?” 骆月勾唇嗔他一眼,“原来是因这个不悦。傻夫主……” 她抬手,轻轻巧巧地拍一下韦铮的胳膊,一副娇嗔模样。 “要是没有大将军,没有冯十二娘,就没有我骆月的今天。我这是有恩必报……夫主待妾好,往后妾也会为夫主做牛做马。” 那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把韦铮看得缓下了火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搞的那点小动作。”他摆手示意仆从退下,这才双眼瞪着骆月,小声道:“我警告你,别耍小聪明。” 说罢又伸手摸了摸她挺起的小腹。 “管他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这种事情,我们不要掺和。如此,不论谁胜谁负,都可稳坐渔翁。否则,行差一步,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这,这么严重吗?妾竟不知,差点连累夫主……”骆月顺势倒入韦铮的怀里,觉得自己快没救了,学着学着,越学越矫情,那声音柔弱得她自己听了都犯恶心。 “可是,妾当时孤身入营,若非冯十二娘照应,怎有这样的大好姻缘……她待我亲如姐妹,我明知有人要刺杀她的夫郎,要什么都不做,往后……妾还如何做人?”
她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韦铮看得心疼,连忙将人搂过来,替她擦泪,“别哭,别哭,怀着身子呢,别把孩子哭坏了。” 我呸!什么乌鸦嘴。 骆月在心里把狗男人骂了一遍,脸上一片凄凄哀哀。 “夫主,你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韦铮脸上生出戾气,沉着脸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李宗训要刺杀裴獗,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阻止吗?” 骆月眼睛一亮,“此举可行。” 韦铮倒吸一口凉气,恶狠狠瞪住她。 “你这妇人,我看你是想当寡妇了。李宗训和裴獗,哪一个我惹得起?” 骆月小心翼翼拉他衣角,“那夫主快想想办法嘛?” 韦铮叹息一声,硬生生让她磨得没了脾气。 “我提醒过了,要怎么做,雍怀王应有主张。” “啊?”骆月愕然。 韦铮瞪他一眼,“你以为只有你才会写密信?” 又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头。 “你啊,那点小手段,在缇骑司眼里不够看。若非我为你兜着,你这身皮,早让人扒了。” 骆月脊背生出一层冷汗,双臂缠住韦铮,将脑袋埋入他怀里,掩饰因吃惊而变化的神态。 “妾这辈子就靠着夫主。” - 黑沉沉的天空,飞雪漫天。 明明正当晌午,却如临夜的黄昏,大地灰蒙蒙一片。 裴獗一人一骑飞驰而过,准备出城去驻军大营,就当马匹要冲出城门的当下,厚重的铁门突然合上。 哐当! 一阵羽箭的破空声,打破了长街的宁静。 “嗖嗖——” 从天而降的箭羽,密密麻麻。 嘈杂声里,一道厉啸划破长空。 “保护雍怀王。” 紧接着,马蹄声起,一群北雍军侍卫从四面八方飞奔过来,杀气腾腾地直奔城楼。放冷箭的几个弓箭手,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人快速制服。 有人害怕到直接从城楼跃下,当场坠亡,有人因为反抗被一刀抹了脖子。 人仰马翻。 冷锐的杀喊声里,惨叫连连。 为刺杀裴獗而精心配置的死士,在短短一刻钟内,就被侍卫营拿下。 左仲将人甩在裴獗的脚下。 “大王,怎么处置?” 裴獗:“绑了,送到丞相府。” 左仲和纪佑对视一眼,都有些纳闷。 这些可都是李宗训密谋刺杀雍怀王的罪证,把他们送回去,不是纵容他了吗? 纪佑道:“好歹得让文武百官都看看,李丞相的真面目。” 裴獗看着他,“你以为文武百官不知道吗?” 棋盘上已是明棋,看谁更不要脸罢了。 李宗训果然更不要脸。 当夜,李太后再召众臣入宫,一议兴和小皇帝谥号,二议重立新君的事,李宗训却急忙忙参了裴獗一本,弹劾雍怀王拥兵自重,挟持秦王,不遵先帝遗诏,并请李桑若立即下诏令,立小皇子元硕为新君。 李桑若会意,疲惫一叹,“准了。” 裴獗没有入宫,不在场。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噤声。 一个征战沙场裂土封王的功臣,还没来得及加九锡之礼,便被李宗训无中生有的定下了数条大罪,打为了乱军叛匪。 敖政迟疑片刻,牙槽一咬,走出列来。 “太后殿下,臣有异议。” 李桑若皱眉,“爱卿请讲。” 敖政道:“臣有幸,被先帝看中,命为御史中丞,监督百官,专任弹劾,正该为殿下分忧,为大晋谋福,实不忍此颠倒黑白之事,在臣的眼前发生。” 李宗训重重哼声,“台主言之凿凿,是想为你的小舅子开脱吗?” 敖政侧目直视着他,“李丞相,下官在朝堂上,从未有过一句妄言。雍怀王虽是我的小舅子,可他和下官素来不对付,朝中何人不知?丞相是想给下官也定一个乱党之罪吗?” 说罢,他转身,朝在场的臣工躬身行了一礼,又转身面对李桑若道: “臣以为,雍怀王有功于社稷,得胜还朝便被抹杀功绩,沦为乱匪,恐会伤了天下将士之心。再有——” 他顿了顿,又道:“陛下方薨,北戎来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新君之位除去一个可领兵上阵的大将军,无异于自断手臂。” 李宗训冷笑,“听台主之意,有功之臣,便可不遵先帝遗旨,谋朝篡位了?” 敖政收住笑容,朝他投了一个鄙夷的目光。 “丞相一家之词,未敢尽信。造反大罪,总得给出足够的理由吧?” 臣众里有人点头。 李宗训沉下脸,鼻腔里发出“嗯”地一声。 “裴獗是南齐谢家军余孽,挟持皇子,图谋造反,这个理由足够吗?” 第323章 裴獗造反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3章裴獗造反夜里大雪纷扬,侍卫打着油纸伞,推着裴冲往后院走。 轮椅在雪地上留下两行痕迹,靴子踩出来的咯吱声,寒了雪夜。 这个冬天格外冷。 侍卫们已将酒菜摆在后院凉亭的石桌上。 为了御寒,还另备了两个炭炉子。 待他们要为亭子挂上风帘,却被裴冲抬手制止。 “都下去吧。” 侍卫应诺,默默下去了。 裴冲独坐在风雪的凉亭中,看到结冰的湖面,久久才苦笑一声。 “阿若,你陪我喝一杯。” 他在杯子里满上酒,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握在掌心,微笑着仰头饮尽。 平常裴冲是不饮酒的,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今夜,他似乎愁绪满脸。 “你撒手自去,倒是清静了。留下我一个,拖儿又带女,苟活了这些年。罢了,也足够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说罢他又倒满一杯,双眼红透。 人到一定岁数,很多事情就都想开了。 要是可以用一生功名利禄换回爱妻,哪怕再陪他一年,一月,甚至一日,他也甘愿。 没有了可以并肩的人,可以共享功名利禄的那个人,即使满眼繁华,也只是灰败。 他一个人已经过了许多年的灰败岁月,也不怕等不到春暖花开了。 “昨夜我是从噩梦里惊醒的。阿若啊,多少年没有梦见你了。入得我梦,你竟然是来吓我的……” 裴冲的声音带点笑,风平浪静。 “差不多是时候了,你也该来接我了?” 他双目垂下,摇了摇头,再次斟酒。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以后就陪陪你,你想种菜便种菜,你想种花便种花,什么都不想,我便陪你听雨喝茶……” 雨雪纷纷。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年节时燃放炮仗的味道。 大街上,时不时传来“噼叭”声,延续着新年的热闹。 裴冲侧目倾听一下,叹气,“你这个生辰,注定无法好好过了。” 凌乱的脚步声,隔着围墙传来。 裴府的大门被人从外面重重地敲响。 “太后诏令,裴冲接旨。” 裴冲眉头皱了皱,看着不远处的侍卫。 “不许任何人靠近汀兰院。” 侍卫远远地应一声,没有走过来。 裴冲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望一眼飞雪斜入亭角,落在风灯上的样子,哼笑一声,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 “不用理会,我们喝酒吧。” 从裴家军改头换面,去掉“裴”字,并称为北雍军的那一天起,裴冲就预料到了,总有一日裴家会因为手握重兵而罪于朝廷。 以什么方式,什么罪名都不紧要,紧要的是什么时候来…… 天下局势分分合合,大抵如此。 他有心理准备,但仍然很是不悦。 今日是他过世夫人的生辰,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片刻后,忽听撞门声。 “裴冲勾结敌首,窝藏敌军余孽,认贼为子,按律当斩。太后念其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裴冲还不速来领罪。” 侍卫惊闻,匆匆到汀兰院禀报。 “主公,不好了,太后下令,说,说,说……” 他不敢说下去,却听老将军一声冷笑。 “我都听见了,让他们吼叫去吧。你们几个,带着剩下的人,从后院离开,不必与其正面冲突。” 众侍卫大惊,“主公……你呢?” “我?”裴冲双眼微眯,“陪夫人饮酒作乐。” 他不慌不忙地说完,又云淡风轻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碰了碰盈满的杯子,轻轻地道:“他们啦,就连杀人都不肯说真话,费尽苦心找这么多借口,好似他们当真为社稷着想,为生民立命一般,可笑至极。” 又望着无限虚空的暗夜,温言细语地道:“当年我带阿獗回来,你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他,对不对?那样一个懂事的孩子,换了谁,能弃之不顾呢?” 说到这里,他语气里充满了对妻子的感激。 “没关系。阿獗长大了,羽翼已丰,阿媛眼下也安全无虞,无须你我照管,我们大可以放心过我们的日子。” 刀光闪动,利刃出鞘。 侍卫们齐声道:“誓死追随主公。我们不走。” 大门外吼声如雷,汀兰院里安静异常。
- “快!跟上,都跟上!” 暗夜里,一群禁军举着火把,踩着凌乱的脚步,包围了大将军府,领兵将军卢佐更是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太后诏令,诛杀雍怀王乱党。” 人群狂吼着撞门。 浇着桐油的火箭,雨点般飞入高高的院墙。 顷刻间,宅院里火光冲天,巍然而立的大将军府,在一片雪光的映衬下,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伴着浓烟滚滚,整片天地都好似为之震动。 卢佐一看大事已成,猛地一把抽出腰刀,奋力举臂。 “撞门!诛杀雍怀王叛党。” 哐哐声里,厚重的大门砰的一声洞开了。 卢佐沉喝,“众将士听令,雍怀王挟持皇子,图谋造反,论罪当诛。府内一干人等,诛杀勿论,不留活口。” 众将士齐声,“喏。” 卢佐是李宗训的人,他此刻很是兴奋。 这绝对是他有生之年干过最疯狂最亢奋的事情。 也是李丞相设计的一出,最紧张刺激而又高明绝伦的谋杀之局。 先放火再杀人,只要将裴獗困杀在府里,从此“造反被诛”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别看现在还有一些王公大臣站在裴獗那边为他说话,人一死,茶就凉,明儿一早,朝堂上,只会有一种声音—— “恭迎新君上殿。” 裴家纵有冤屈又如何? 阎王殿里找阎王爷申辩去吧。 “杀!”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冲入大将军府,很快他们就发现,院子里没有人,房屋着火也没有人从厢房宅院里跑出来。 卢佐惊觉异状。 “不好。撤!” 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鲜血飞溅而出,好大一股直冲他的眼睛。 大将军府里埋伏好的弓箭手,早已拉满弓弦,就等着他们冲进来,无声无息地无差别射击。 只见火光冲天的院落里,这些以为胜券在握的血肉之躯,来不及躲避,纷纷中箭倒地。 卢佐大惊失色,按住头盔便跑。 “快!冲上去,诛杀大将军府乱党……” 一边喊着杀乱党,一边挥舞着腰刀退出人群。 他想要在乱箭中逃生。 可惜…… 有一支羽箭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越过那些禁军士兵,往他身上直射而来…… 扑!卢佐眼眶猛地突出,惨叫声没有出口,闷哼着跪倒在地,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裴獗……反了。” 他临死前呓语般的声音,无人听清。 雪夜里,一道接一道的惨叫声,响彻将军府,惊天动地,震耳欲聋,仿佛顷刻间便穿透层层风雪传到整个中京城,伴着浓重的血腥味,直入内城…… “雍怀王造反了!” “不好了,裴獗带兵杀到禁苑来了!” 扑! 喊声未落,一抹刀光掠过咽喉,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身。 那人应声倒地,瞪着双眼落了气。 更远处一点的禁军,正带着人马杀将过来,看到血光中骑马而来的裴獗,愣了愣,尖叫一声便往后退。 “快!禀报太后丞相,雍怀王造反了!” 冷风呼啸而过,卷起飞雪和残叶,灌入禁苑大门。 一个仆从脚步匆忙,惊慌失措地跑入内殿,来不及说话,便脸色惨白地跪趴在地,急喘嘘嘘。 “报,报……” “禀报丞相,太后……雍怀王,反了……带着大军杀到禁苑来了……” 李桑若双眼大睁,噌地坐直身子,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又慢慢地后仰,颓然坐下,绷着脸冷冷笑着,望着李宗训。 “如此,阿父可满意了?” 李宗训冷冷哼声,满目震怒,“他哪里来的机会造反?” 声音未落,他锐利地看向唐少恭,眸底阴沉至极。 “北雍军十万大军驻扎在外,随裴獗返京的一万五千人,全在五十里外的京郊大营,就凭他身边的侍卫营一百多人,如何抵挡三千禁军围攻?更何况,我们准备充足,放火围杀,正该一个都逃不掉才对……”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眼睛,死盯着唐少恭。 “少恭说说,裴獗是如何逃出府邸,带兵杀到禁苑来的?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 第324章 一朝败尽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4章一朝败尽面对李宗训的怒视,唐少恭面色平静,眉头都没有蹙一下,拱手道: “只有一种可能,丞相情报有误。” 李宗训沉眉,“你说什么?” 唐少恭道:“想是裴獗早得了我方的消息,根本就不在大将军府里。至于打到禁苑的兵卒,依仆所见,裴獗手下在城里不可能有那么多人,许是佯攻……” 李宗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依少恭所言,眼下当如何是好?” 唐少恭道:“以退为进。丞相不如先带着皇子和太后逃离禁苑,立元硕皇子为新君,再宣告天下雍怀王造反逼宫。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那裴獗坐镇中京,也只能是反贼……” “我呸!”李宗训老脸肃沉,冷冷看着唐少恭道:“那个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的人,是裴獗。坐上金銮宝座的,是元尚乙,叛逃反贼则是老夫我!” 唐少恭微惊,“丞相为何有此一说?” 不等李宗训开口,李桑若眉梢一挑,转过头来便轻哼一声。 “少恭叔的算盘,哀家是真看不透。说裴獗是谢家余孽的人,是你。出面举证的人,也是你。换言之,是少恭叔一步一步把裴獗逼反的。如今裴獗打过来,让我们不作抵抗,弃城而逃的人,更是你……” 她懒洋洋望向李宗训。 “父亲,你看得懂少恭叔的计谋吗?” 唐少恭眉头紧锁,他听出李桑若在借机挑拨,以报内心对他之恨,淡淡地苦笑一下,低头拱手。 “仆做事,端看是否有利于丞相。问心无愧,请丞相明鉴。” 李宗训不发一言地看着他,眼神在夜灯照映下显得阴沉狠戾。 好半晌,才低沉地道:“少恭去次殿暂歇吧。中京的事,我自有主张。” 李宗训深深看他一眼,拂袖出门,叫来随从李深,沉声吩咐。 “传令下去,务必守住禁苑大门,不可任裴军闯入……”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好像有千军万马似的。 李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拱手应诺,又迟疑着脚步,回望过来。 “主公,裴獗来势汹汹,北雍军最擅长攻城打硬仗……丞相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李宗训冷笑一声,双眼阴沉沉地眯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裴獗想扶持元尚乙坐上龙椅?休想。” 见李深满眼担忧,他沉声道: “必要时,鱼死网破,全城尽毁又何妨?” “丞相!”李深大惊失色,双眼恐惧地看着他,“三思啊!” 李宗训冷眸,“已无回头路矣。” - 自觉没有退路了的,又何止李宗训? 京郊大营里,北雍军得到消息便在校场上迅速集结。 他们本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士兵们都是刚刚从战场上拉下来的,见惯了生死和鲜血,却没有见过如此龌龊的手段。 他们在外与齐军拼死拼活,朝中的官老爷们吃喝玩乐,如今一声“叛军”便将他们的功劳抹杀。逃无可逃,退无可退。新君上位必然不会放过他们,那何不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闯出一番天地? 赫连骞扶刀站在点将台上,看着众人。 “兄弟们,今夜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我赫连骞不说,你们想必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没错,你们听到的,都是真的!中京城里那个尸位素餐的老东西,说大将军是图谋造反的逆首,我们是助纣为虐的叛军!兄弟们,你们说,我们屈是不屈!?” “屈!” “没错,屈!都他娘的快屈死了。狗丞相大概忘了,当年是谁一力托举他的外孙坐上龙椅,是谁阻止内廷叛乱,稳定朝纲?又是谁领兵出征,抗北戎,杀南齐,守护着大晋的安宁,护卫了我们的妻儿爷娘?” “是大将军,是雍怀王!”底下士兵吼声如雷。 “对!”赫连骞目露厉色,单手叉腰,抬眼望向漫天风雪,痛心疾首地呼喊,“这是我等浴血奋战保卫下来的江山,这是我等不顾生死守护一生的皇朝。兄弟们为之九死一生,却沦为叛军,肯是不肯?” “不肯!”士兵齐举刀枪,大声回应。 “大将军被问叛国之罪,我们许是不许?” “不许!” “国朝辜负了我们,我们反是不反?” “反!”
上万将士齐声怒吼,如同发疯一般震天大叫。 “反了!” “反他娘的!” 赫连骞双眼通红地看着众人,高大的身影在台上来回几个踱步,像是在最终思考,好片刻,突然停下来,振臂呐喊。 “是国贼李宗训将我等逼上绝路的。我们造的是他的反!” “杀李宗训,立秦王为新君,为北雍军平反。” 赫连骞大声高呼,上万人齐声回应。 “杀国贼,立新君,为北雍军平反。” 大雪浇不灭的热血澎湃,寒风吹不散的激情燃烧。 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吼叫声中震动,一片刀光枪影在校场上晃动。 退,死路一条。 战,尚有一线生机。 上万北雍军士兵涌入中京北城门。 投石机被搬至城墙下,碎石呼啸而至,惨叫连连。 赫连骞骑上战马,挥舞腰刀,指挥身后的将士。 “兄弟们,闯入中京城,救雍怀王。闯入禁苑,杀国贼李宗训!” “杀国贼李宗训,重立新君。” 高亢的吼叫声,激荡在中京城上空。 城里,不知哪个大户人家为庆贺新年点燃的焰火,从不知名的角落冲上天际,将这个寒夜映照出别样的风景。 - 裴府,兵戈声里惟一清净的是汀兰院。 这是裴夫人生前最爱的凉亭水榭。 她的墓地也在此处。 裴冲是个固执而古怪的男人。 他将自己的夫人埋在后院,独居于此寸步不离的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汀兰院满目孤清,好似不在繁华的中京城。 此时此刻,站在院落水榭边看着裴冲喝酒的,是一身战甲头戴缨冠的裴獗。 他安静地站在飞雪绵延的夜幕下,等裴冲喝完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这才扶刀慢慢走近。 “父亲,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裴冲没有抬头,摇了摇酒壶,又放下来。 “没酒了。” 一只焰火飞过上空。 裴獗抬头看一眼,微蹙的眉头松开了些。 “你跟我走,我买酒。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裴冲这才抬起醉意熏熏的眼,看着他道:“你阿母在这里,我不会走的。” 裴獗眼神寂静,语调冷沉而有力,“在中京,我只有一万五千人。父亲认为,一万五千人,能抵挡十万禁军多久?还有虎贲,龙骥,这时定已迅速回防中京……” 裴冲听着他凉凉的声音,沉默一下。 “李宗训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任你闯入禁苑。一旦禁军疯狂反扑,局势将于你不利……” 顿了顿,他问:“秦王何在?” 裴獗:“已送往西京。不出意外,五日后,会在西京称帝。” 裴冲微微一怔。 事实上,不仅李宗训没有看懂裴獗的下一步棋,就连他这个当爹的,也没有想到,裴獗要的不是中京,而是把目光放到了西京。 “你有你的打算,为父就不过问了。”裴冲寡淡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来,看着高大威武的儿子,“西京太远,为父一个残废之人,就不跟去添麻烦了。” 裴獗道:“小七已接到阿姐,会在西京等着父亲。” 裴冲点点头,沙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你安排便是,我不走。留在这里,陪你母亲。” 裴獗问:“父亲是不想做反贼,怕把裴家声誉一朝败尽吗?” 裴冲眉头揪起,摇摇头,苦笑一声。 “从带你回裴府那日,为父便知,这一天早晚会来,裴家是躲不过的……” 又是一声长叹。 他道:“反不反贼由他们说去吧,我将忠骨埋此,便无愧裴家先祖。” 黑暗中,裴獗的眉头蹙起又松开,松开又皱起,半晌只低低一句。 “带走。” 两个字冷冰冰的,好似不带情义,又似雷霆万钧落下,饱含父子深情。 裴冲看到两个侍卫大步朝自己走来,浓眉竖起,一声沉喝。 “谁敢过来,我必血溅当场,让你背上弑父之名!” 第325章 破釜沉舟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5章破釜沉舟侍卫怔立当场,不敢再动。 浓郁的夜色,将裴冲一张脸衬得幽凉凉的,却有一丝笑,缓缓从唇角逸开。 “快走吧,孩子。” 北风呼号,府门外是短兵相接带来的金铁争鸣,时不时发出一声惨叫,浓烟冲天而起,火光仿佛照亮了天际。 纪佑疾步奔过来,“大王,再不走来不及了。” 李宗训派来的人,存的是诛杀之心,上来便放火箭,这会儿裴府已被燃烧大半。 火焰冲天,倒映入裴獗的眼睛里,肃杀异常。 他冷冷问裴冲。 “你是想我在这里陪你一起死吗?” 裴冲看着他不怒自威的表情,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冯十二娘远在安渡,你死了,她可怎生是好?” 还有心情戏谑于他? 裴獗冷冷一哼,慢慢上前一步,盯住裴冲,“与其让你丧身火海,或是落入李宗训手里用来威胁我,不如亲手弑父。” 轰隆一声。 正厅的横梁在火焰中倒塌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裴冲猛地转头过去,有刹那的失神。 这是他的宅院,这里有他和爱妻的点点滴滴。可这一切,转眼就要被火魔吞噬干净…… 裴府没了,他也将葬身于此,长久与妻子为伴…… 几乎就在这片刻,裴獗看准时机,抢前一步,用力扼住了他的胳膊,示意左仲—— “拿绳子来。” 裴冲这才回神,眉头紧锁,“你敢!” 裴獗不看他,两三下将人捆绑了,一脸木然的表情,好似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以下犯上,捆好裴冲,冷声吩咐纪佑。 “我掩护你,带人杀出去,将老将军护送到西京。” 纪佑抱拳应声,“是。” 左仲:“大王,你呢?” 裴獗回头望一眼被大火吞噬过半的裴府,将桌上的灵牌用锦布裹好,一并塞入裴冲的怀里。 “走。” 北城门战况惨烈,北雍军将士正与一群禁军精锐厮杀血战。 城里到处是游龙似的火把,士兵跑动的脚步,震天之响。 李宗训还在调度兵马,前来救急。 裴獗一马当先,带着侍卫营杀到北城门。 城门口的守城禁军,乍然看到裴獗杀过来,登时蒙了。 不是说雍怀王去了禁苑吗? 怎么会杀回城门来。 不知是外面赫连骞率领的北雍军攻势太猛,还是裴獗猝不及防神兵天降,击溃了禁军士气。 短短一刻钟,北城门的防守便被裴獗冲散。 裴獗:“开城门!” 沉重的大铁门在哐哐声里拉开。 赫连骞率北雍军铁骑,呐喊着冲了进来。 看到裴獗,北雍军声嘶力竭的大吼,一个个脸上全是浴血奋战后的亢奋和喜悦。 赫连骞勒住马绳大喊,“大王快走,我等断后。” 尽管他们突破了北城门,可身为战场老将,赫连骞很清楚,以中京的驻军情况,一万多人要啃下这座城实在艰难,可以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裴獗并没有走的打算。 “北雍军将士听令。” 他骑在马上,沉声道: “李宗训倒行逆施,专权逾礼,混淆皇室血脉,祸乱朝纲,今日我等杀入禁苑,誓为秦王,为北雍军,讨回一个公道!” “喏!” “喏!” “喏!” 一声声断喝,如山呼海啸,在中京城的夜空传出老远。 - 城外十里,施奎横刀立马,驭一声停下,看了片刻城里的火光,慢慢抬手,制止了大部队行进。 “好大的火!”参将骑马到他的身侧,倒吸一口凉气,“看这情形,城里只怕已是乱成一团。北雍军进了城,禁军那一群养尊处优的草包,不是敌手。” 他沉了沉眉梢,突然露出兴奋的表情。 “此时此刻,正是我虎贲军大展神威,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施将军,我等快快入城,救驾去吧。” “救什么驾?”施奎笑了一下,“陛下宾天了。” 参将愣了愣,尚未听出施奎的弦外之音。 就听身后传令兵大喊:“报——” 一个人影飞快地跑到施奎跟前,喘着气道: “施将军,发现北雍军小股人马,正往西京方向逃窜……” 施奎扬起头,看一眼火光熊熊的中京城,双眼慢慢眯了起来。 “让他们走。” 传令兵讶然。 参将也呆呆地看着他。 “施将军……”
施奎僵立片刻,慢慢将刀归鞘。 “我等是行伍之人,不是大内缇骑,追逃拿凶,不是我等该管的事。” 四下众人全是他的心腹。 一听这话,就沉默了。 中京的局势到目前,谁也看不透。 今日厮杀成一团,明日坐到龙椅上的人是哪一个,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插手的。 与其站错队,死无葬身之地,不如退而求其次,作壁上观,耐心等着锦上添花…… 四周的人,都放下兵器。 施奎这才撸着胡子,长长一叹。 上次借了冬衣,这次再送个人情,他也算对得住裴獗了吧? 有朝一日,要是他落了难,裴獗难道不高抬贵手? 参将问:“施将军,我等眼下该怎么办?” “停兵休整。”施奎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只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观望一下战局,再行决断。” - 寒风卷过长街,苍鹰冲入火光弥漫的天际,发出凄厉的叫声,裴獗骑在马上,衣角猎猎翻飞,望着城门的方向,黑亮的眼里划过刹那的光芒,如辟雍嗜血,又似杜鹃生暖。 “施奎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赫连骞道:“还是大王神机妙算,料准了施奎不敢跟北雍军正面宣战……” 裴獗没有说话。 赫连骞又道:“事不宜迟,不如放弃争夺城门,举大军杀入禁苑……” 施奎带着虎贲军都袖手旁观了,赫连骞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裴獗却道:“不可鲁莽,依计行事。” 昨日去北雍军大营,他便与赫连骞定下了今日之计。 趁着李宗训派兵围剿,大将军府唱一出空城计,再将城内私兵悉数调到禁宫外面埋伏。这边火势一起,那边裴獗带城佯攻,让李宗训自乱阵脚。赫连骞再借机带北雍军攻入北城门,掩护府里妇孺老小离开…… 可今日之局,大为不同。 城中的混乱已然惊动了百姓,在这个年初几的夜晚,因为禁军的火箭而无辜被点燃的民舍,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火势呈连天之势,飞雪扑不灭大火,短短时辰,火光已然映红了半边天,到处浓烟滚滚,叫喊声声,中京城如同人间炼狱…… 一听裴獗阻拦,赫连骞有些不服。 “我们还等什么?时不我待呀……” 裴獗看他一眼,“北雍军浴血拼杀,争的是一口气,不是皇位。” “大王!”赫连骞愕然一瞬,很快就明白过来。 军心是一面旗,为讨公道可以压着那口气往一面倒,为裴獗拼个你死我活,可若当真为了那一把龙椅而战,难保不生他想,军心动摇。 此刻城里的禁军,是他们的数倍之众。 不可掉以轻心,中了李宗训的圈套。 赫连骞:“末将明白了!” 中京生变,李宗训不会没有后招,裴獗的佯攻可以短暂的迷惑守卫,但骗不了李宗训。 他很清楚裴獗手上有多少人,而他有多少人…… 棋子都摆在明面上,但李宗训没有想到的是,久久等不到城外虎贲军的好消息。 “施奎这是被北雍军拖住了吗?” 李宗训满是疑惑地喃喃一眼,转头就看到李桑若一脸泪水的样子。 “你哭什么?” 他厉声大喝,李桑若的泪珠子掉得很利害了。 “阿父,你还没有醒悟吗?我们做错了,一开始就做错了,错信唐少恭的话,把裴獗当敌人。是我们把他逼上这条路的……” “是你!”李宗训没有给她留丝毫脸面,“要不是你色欲熏天,一次又一次破坏我的计划,哪里会有今日?” 李桑若臊红了脸,颤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便认了吧,他要立元尚乙做皇帝就随他去,反正无论谁做皇帝,我还是皇太后……” “愚蠢!不争气的东西。”李宗训正要训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欢呼,接着便有人来报。 “丞相,施奎大军停在中京城外十里,驻足不前。北门城防被北雍军接管,西城门正在失陷,守城禁军不是北雍军敌手,裴獗亲自领兵杀到禁苑……” “阿父!”李桑若吓得声音颤动,站起身来,“你快拿个主意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宗训走到窗边,仰望天空。 雪未停,风更大了,整座城池好似都陷入在一片火海中。 他闭了闭眼,“全让唐少恭言中了。” “阿父……那我们怎么办?坐以待毙吗?” 李桑若的声音,一句比一句紧张,周遭的侍从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是时候做个决断了。 李宗训怅然若失,思忖良久才道:“为今之计,只有破釜沉舟了!” 第326章 举世哗然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6章举世哗然正月初十,秦王在西京称帝,改元天寿,其养母端太妃,被尊为皇太后。 皇太后坐镇西京,发布的第一道懿旨,便是捉拿丞相李宗训。 称其结党弄权,矫诏篡位,事情败露后,又纵火焚烧中京皇城,毁了祖宗基业,再不顾廉耻逃往邺城,勾结相州节度使葛培,反叛朝廷,实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第二道懿旨,是嘉奖雍怀王裴獗,举兵勤王,护驾出京,功在社稷,择日加九锡之礼,并称皇帝尚幼,自己又不通朝事,恳请雍怀王为小皇帝辅政。 几乎同一时间,李宗训扶植汝南王之子元硕,在邺城称帝,改元淳德,尊李桑若为皇太后,自称“承兴和帝大统”,同时也下了两道懿旨。 一旨称西京是“伪朝廷”,裴獗是“乱臣贼子”,不顾大晋江山,挟皇子举旗造反,司马昭之心,等整肃旧部,必肃清乱党,一统大晋河山。 第二旨,便是号召大晋旧部前来襄助,许以高官厚禄,等着“万众归心,共讨反贼裴獗”。 一国两朝廷,各说各话。 两个小皇帝,各自为政。 消息传出,举世哗然。 齐对晋的内乱,自然是喜大于忧,大晋一分为二,正是萧呈朝廷对内发展的大好时机。 台城的大街小巷,炮仗声一天赛一天热闹,百姓敲锣打鼓,欢欣雀跃,朝堂上更是幸甚之言无数,个个等着大展拳脚。 与此同时,诛奸佞,杀小人的声音遍及北雍军,治下百姓纷纷唾骂李氏朝廷“无淳亦无德”,却往脸上贴金。 世人都认为裴獗会一鼓作气,讨伐李宗训。 不料,他安顿好西京朝廷和派兵驻防,没有休息片刻,就率五万精兵前往西北,抵御来犯的北戎部落。 裴獗的信件,迟了十日才传到安渡,是由左仲亲自带过来的。 左仲赶到安渡城的时候,冯蕴正坐在玉堂春里,隔着一道帘子,听外面食客的议论。 “雍怀王当真了得,一万北雍军力克十万禁军,生生逼得李宗训败走邺城,不得不跪求以前半眼都瞧不上的堂姐夫葛培……” “丢人,丢人了。” “这一朝李宗训输得彻底,往后咱们安渡也算是平安渡过危机了……” “那是,安渡郡一直被李氏父女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当真由着他扶植的傀儡皇帝登基,我们哪里还有活路,早晚得折在他手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诸兄,大可多饮几杯,共庆新君登基。” “奉劝诸位兄台,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放眼一望,还有毗邻邺城的大片土地在李宗训的实控之中,这老小子是个有头脑的,葛培也非池中之物,二人强强联合,有地有兵,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有地有兵又如何?” “有地有兵,把皇太后和小皇帝攥在手里,李宗训便算是拿住了大晋的名分。西京朝廷和邺城朝廷,哪个是正统,还有得一说呢?” “哪个是正统,拳头说话。北雍军可不是吃素的,雍怀王可以把李宗训逼离中京,也可以杀到邺城,将他逼入黄泉路……” “那也得西京朝廷齐心才行啊?诸位还没有看明白吗?别看西京朝廷还姓元,可六岁的小皇帝穿上了龙袍,也照样是傀儡。西京朝廷真正的主人是雍怀王啊,和邺城朝廷有什么区别?” “兄台,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雍怀王护卫国朝命脉,厥功至伟,全让你说成了一片私心,小心祸从口出!” “失言,失言……”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大。 人们说到兴奋处,口沫横飞,恨不得爬到桌子上,把对方说服…… 冯蕴端坐着,刚夹起一块笋片,葛广便匆匆进来,小声道: “左侍卫来了。” 冯蕴抬头:“人呢?” 葛广恭声应答:“在外面拴马。” 冯蕴唔一声,顿了片刻,才将笋片放入嘴里。 这是笋干泡发的,还保持着鲜嫩的口感,她细嚼慢咽,微眯着眼,很是惬意。 左仲进门便看到她慢条斯理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做,就开始心虚。
“属下见过王妃。” 他想到裴獗临行前的交待,务必不能让王妃心生不悦,顿时觉得口干舌燥,想了一路的说辞,到了嘴边全然用不上。 乖乖的,他双手呈上裴獗的信件,嘴里只剩一句。 “大王的信,请王妃过目。” 冯蕴哦一声,看一眼桌面。 “放着吧。” 王妃不让人接,左仲为难地顿了顿,低着头慢慢上前,将封好的信放在桌案上,偷偷捻了捻手指,直起身道: “大王领兵去了西北,叮嘱属下回来告诉王妃,无须担心,静待捷报。” 冯蕴一听笑了笑,叫来小满。 “左侍卫舟车劳顿,路上辛苦了,你带他下去吃点东西,歇息片刻” 小满脸颊红晕地应一声,抬眼望着浑身铁甲的左仲,心里如有小鹿乱窜。 “左大哥,跟我来。” 左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终是低下头,朝冯蕴拱手退下。 分离这么久,中京又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他以为冯蕴会有很多话问他,比如当天夜里发生了什么,裴獗是如何逼得李宗训焚宫自毁,率残部逃离中京的。 又比如裴獗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领兵去西北,而不是乘胜追击,将李宗训父女赶尽杀绝…… 太古怪了。 左仲想到冯蕴满脸含笑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替裴獗抖了一下。 小满察觉到,侧过身来。 “左大哥冷吗?” 左仲一怔,“不冷。” 小满眉尖儿蹙一蹙,“穿得这么单薄,又骑马赶那样远的路,怎会不冷?” 左仲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他的心思全在冯蕴的态度上,担心自己没有办好主公交代的差事。 小满的心思却全在他的身上,将人请入雅阁里,让堂倌从灶上端来饭菜,转身便去了后院,将应容替成衣坊做的样品冬衣拿来一件,红着脸塞到左仲的手里。 “你等会穿上。” 小姑娘的羞涩全写在脸上。 左仲也有些局促不安,“多谢小满。” “无须客气。你快些吃吧,不够灶上还有。”小满说着,低下头便红着脸离开了。 左仲看着晃动的垂帘,半晌才回过头,风卷残云地用饭。 小满回来的时候,冯蕴桌案上的信,还没有拆开,她仍在漫不经心地用饭,好像半点都不着急似的。 “王妃,仆女帮你拆信?”小满看着那封信躺在那里,浑身不得劲,毛孔都在这样的气氛中张开了。 她自告奋勇,却得了冯蕴一记冷眼。 “左大哥吃好了吗?还不快去照顾人?来管我的信做什么?” 小满快要让她说得羞死了,娇嗔一眼,便低下头去,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忸忸怩怩。 冯蕴勾了勾唇,没有再玩笑她,吃完饭,拿着信离开。 裴獗会说什么,她不用拆开也想得到,无非就是让她不要担心,北戎部落不堪一击,很快就能班师还朝。 可事实上,有哪一次战争是没有危险的呢? 上次离开安渡,她想到会和裴獗分离,但没有想到,这一别会是那么久…… 狗男女一场,要说半点不想念,当然不是。 但她心里十分平静,全然没有左仲担心的那一些心思,更没有半点儿女情长的不舍和愁绪。 因为整件事情的发展,已然远远超出了她预料中最好的结果…… 裴獗和李氏父女割席了。 未来也将是长长久久的敌对关系…… 上辈子的仇,至少已报一箭。 这会子,李桑若该在邺城哭鼻子了吧? 那是她该哭的,但冯蕴却不急着笑。 漫长的寒冬仍未过去,她要迎接新朝的第一个灾年,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更何况,眼下再无拘束,正是她大力发展长门,扩充部曲,丰满自己血肉的大好时机……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代了。 第327章 光阴似箭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7章光阴似箭大晋天寿元年,天降暴雪,缠缠绵绵两个月,到三月初,天气才逐渐转暖。 太阳升到半空,花溪村田垄地头的积雪,仍未化去。 冯蕴带着小满从庄子里出来,放眼望去,苍茫一片,冰涔涔的,呵气成霜。 “里正娘子,要进城啊?” 喊她的是姚家的汪嫂子,手上拿了一把雪铲,正在清理家门外小道边的积雪。 冯蕴笑应一声,问她:“要准备翻地了吗?” 汪嫂子道:“可不吗?我们当家的说,春耕不早忙,秋后脸饿黄。等吃过晌午,便把一家老小都拖出来,准备翻地。对了,娘子家的锄头借我两把使使?上次农具坊打造的,我们就要了两把,现在不够使了。” 冯蕴自然是应了下来,又道:“等天彻底晴起来,商路都通了,农具坊便开工了,到时候让老匠人给你挑两把趁手的。” 汪嫂子笑逐颜开地谢过,用手遮住眼睛,望向天际。 “这次要晴稳了吧?这雪再这么下去,要误春耕了。” 去年刚下雪的那一天,好多人看着天下撒盐似的飞雪,还说“瑞雪兆丰年”,谁会想到接下来会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暴风雪? “好在天晴了,不然,老天就是收我们的命来了。” 极端天气,最惨是民生,最苦是百姓。 不仅耽误春耕,影响收成,雪灾更深远的影响多不胜数。 道路不通,商贸受损,除了商贾大户世族豪门有囤粮囤物的习惯,普通百姓家里,甚至无法保障基本的需求,柴米油盐,家家都缺,日子过得格外艰难。 冯蕴和汪嫂子聊了几句,就见南葵和柴缨从村道那头走了过来。 两人头戴帷帽,边走边说,浑身洋溢着阳光和笑容,脚步轻快。 看到冯蕴,南葵唤了一声。 “娘子。” 冯蕴朝她们笑了笑,“怎么走回来的?没等到牛车吗?” 南葵笑着摇头,“在安渡城门就坐上牛车了,一直坐到村学那边,我和缨娘才走过来的。” 下大雪那些日子,什么都停了,花溪村的村学却在上元节后,便开了课。 以前读书是大户人家的事,花溪村的孩子却可以平等地进学,这令无数寒门小户羡慕。 便是城里的大户人家,不知从哪里听说,花溪村学的算术一绝,普天下无出其右,也辗转托人,想把自家孩子送过来。 冯蕴也不拒绝,花溪村的孩子束脩少,或是贫苦的直接免了束脩,大户人家要来,户籍不在这里,那就要收取高额的价格了,要么花钱,要么用粮食布匹或是别的资源置换。 总之,要令冯蕴满意。 没想到冯蕴狮子大开口,高价一收,仍然络绎不绝,想来村学的人,更多了。 有门路的,托人。 没门路的,转弯抹角地托人。 冯蕴新请了先生,把农具坊的两间闲置的屋子都腾了出来,仍是供不应求。 南葵方才在村学听了一耳朵赞誉,看见冯蕴便双眼冒光,好像怎么看她都看不够似的,充满崇拜。 “娘子,你说你怎生这么厉害呀?玉浦郡、万宁郡,还有更远些的地方,都想到咱们村来读书……新皇帝不给你封个官来做做,简直就是屈了大才。” 冯蕴啼笑皆非,“就你嘴贫。” 在花溪村里,她不许旁人叫她王妃,众人渐渐也就习惯,一声“里正娘子”比什么都亲切。 可正是因为少了距离,这些小蹄子也敢随便戏谑她。 说笑几句,冯蕴道:“我以为你们要下午才回来,或是索性住在城里,明日再同文慧一道。” 南葵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沉了下来。 “今日官府就派了一个时辰的粥。” 冯蕴问:“怎么?刺史君仓里无粮了?” 南葵摇摇头,眸色微微暗沉。 “这个妾不知。但妾瞧着,安渡城的流民较年前多了很多,三五成群,拖家带口,膝盖高的孩子都牵出来讨饭,流着大鼻涕,看着怪可怜。” 大灾之后有大难,天灾往往伴人祸。 填不饱肚子,百姓只能出门讨生活。年前,安渡郡就不乏流民,但战后新政早就停了,现在来的,得不到安家费,分不到土地,也入不了籍。 流民,就只能是流民了。 冯蕴琢磨一下,问道:“刺史君怎么说?” 南葵眉头紧锁,看着娘子淡然的模样,似乎有些无奈。 “妾不曾见到刺史君,只得到消息,明日开始便不派粥了,妾想着明儿要去鸣泉,就和缨娘先回来了。” 柴缨闻声点头,“官差是这么说的。” 以前南葵和柴缨有派粥的经验,这些日子便进城帮忙去了。 她们嘴里所说的刺史君,便是贺洽。 天寿小皇帝登基后,对有功之臣进行了大肆封赏,也对行政区划进行了一些变更。 安渡、玉浦、万宁、石观,连江五郡并入信州,但州治所设在安渡,原本的信州,改为信义郡,治所在信义城。
贺洽擢升为信州刺史,领信州事。 其余那些跟着裴獗的人,也升官的升官,受赏的受赏,军中甚至不乏连升三级者,一跺脚从兵卒到将军。 所谓乱世出英雄,许多人的建功立业全在这一场政变中。 也有无数人的前程和命运,因此改变。 没有变的是冯蕴。 除了雍怀王妃这个名头,仍是里长,非官非吏,无须朝廷任命。 她对当官也没有什么兴趣。 皇帝给的官位,想什么时候撸掉就什么时候撸掉,不靠自身势力所得到的东西,都是不牢靠的。 她要操心的是长门的村学和春耕,玉堂春的生意,农具坊、成衣坊,还有鸣泉镇的商铺和甘蔗什么时候种下去,制糖坊什么时候开业。 还有,她更关心的是山上的石墨矿,何时能开采,要做一些什么准备? 以及带着这么多人,要如何储粮,度过灾年…… 粮食是灾年的重中之重。 贺洽是不会无缘无故停止派粥的。 停下善举,除了流民越来越多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刺史家也没有余粮了。 “无论如何,咱们得赶紧把这一季粮食种下去。” 姚儒是对的,春耕不忙,饿死爷娘,春耕对普通百姓太重要了。 - 次日,南葵和柴缨就去了鸣泉镇,当时买在那里的二百多亩地,还有鸣泉镇的店铺,需要人看管,冯蕴就把这个担子压在了年轻的南葵身上。 南葵刚得知被委以重任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起初,她只是自告奋勇出面为将军府派粥,这才让十二娘多看一眼,现如今几个月的历练下来,她认为自己还没有那个本事,冯蕴却准备让她独当一面了。 “娘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别人?依妾看,徐嫂子就不错……” 南葵说的徐嫂子是邢丙的妻子。 冯蕴一听就笑。 “我同意,邢丙还不肯同意呢。你要人家年纪轻轻就劳燕分飞啊?回头阿州没了弟弟妹妹,还不找你算账?” 南葵羞得满脸通红。 “可是……妾仍觉得,妾和文慧姐,应容姐他们相比,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妾怕……搞砸了。” 冯蕴笑起来,“怕什么?有事我替你兜着。更何况,你看庄子里比你小的,阿州才十四岁都是副总管了,你怎么就不行?” 南葵也是以前的老玉堂春人,花楼里出来的,识得些字,闲在庄子的那时,也学了算学,脑子也灵活,比大多数女子都有本事。 只是,即使是这个对女子出门没那么多约束的乱世,男尊女卑仍然存在,大多人都会理所应当地认为,大事应由男子来做主…… 冯蕴在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礼教。 从文慧、应容,到南葵,每一个被她所信任的女子,她都会毫无保留地替她们托底,锻炼她们,让她们变得更强。 南葵和柴缨离开的时候,冯蕴又将柴缨叫住,叮嘱她。 “阿缨,你现在是阿葵的副手,也要自己立起来。姐妹背靠背,才能事半功倍。” 柴缨受到娘子看重,激动得无以言表。 “多谢娘子,妾定会好好跟着阿葵学习。” 南葵嗔她,“跟我学什么?我不如你呢,只是嘴比你利索一些罢了。” “你手脚也快。”柴缨笑道。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上了牛车,再回头看冯蕴的时候,突然便湿了眼眶。 娘子站在风口上,身披素净的风氅,面带微笑,温煦可人,就好像万事在心,什么困难都难不到她一般。 正是她这样的淡然气度,一次次在关键时候将她们推出火坑,让她们变得越来越好,她便是她们的贵人。 南葵和柴缨,不约而同,朝冯蕴弯腰欠身。 “妾拜别娘子。” 冯蕴抿嘴一笑,挥手。 “去吧,把差事办好。” 两位美姬连忙应诺,葛义挥了挥鞭,笑着朝冯蕴拱手,“娘子放心,我定会安安稳稳将他们送到鸣泉镇。” 冯蕴点点头,待牛车远去,这才回到庄子。 出了太阳,到晌午便暖和起来。这个冬天太漫长,一遇阳光,冯蕴便走不动路,她让人抬了桌椅到院子里,摆上茶水,坐下来和韩阿婆说闲话,晒太阳。 韩阿婆是个爱操心的人,说着说着便开始唉声叹气。 “这时的西北定是严寒刺骨,雍怀王这样久没有信来,也不知仗打得如何了……” 冯蕴笑着安慰她,“西北多远啊,送个信跑断马腿,没什么大事何必送信?有重要军情,也是传到西京去的。裴郎务实,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她说到这里,眸子一转,脸色突然变得深沉。 大门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车头挂着家族的标记。 她很熟悉。 冯家的。 姐妹们,元宵快乐~团团圆圆,幸运美满! 第328章 送钱来的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8章送钱来的冯蕴眯起了眼睛。 太阳很烈,她正好对着光,半晌才看清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人,是冯府的管事金志通。 小满也看到了,惊喜地叫了一声。 “阿父……” 话到尾声,调子降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金志通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没理小满,对着冯蕴作揖行礼请了安,转头撩开车帘子,从里面抱出两个小孩子。 冯贞、冯梁。 车边上,还有一个孩子是小满的弟弟,十二岁的金炎生。 大满恢复了冯姓,小满常年跟着冯蕴,两个儿子早已成家,眼下金志通膝下只有炎生一个孩子。 如今把儿子带过来,是要做什么? 冯蕴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发一言。 小满看着父亲带着三个孩子走过来,点头哈腰的样子,表情狼狈又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父,你把他们带过来做什么?” 金志通瞪她一眼。 “什么他们,他们,这是主家的女郎公子,没大没小!” 他训斥女儿理所当然,甚至都没有在脑子里多思考一瞬,这是在冯蕴的地方,训斥人家的仆女,该是不该…… 小满委屈得红了眼。 当初她被父亲狠心孝敬给冯敬廷,嘴上说是为了保护冯十二娘,可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离开那个家,小满活得比以前好,自由自在,虽然也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想起父母双亲对自己的狠心,但他性子单纯直率,醒来便抛到了脑后。 可挡不住父亲骂到面前来。 长门养成的习惯,让她忍不住就还了嘴。 “他们可不是我的主家,我的主家只有娘子一个……” 金志通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个孽畜,在说什么胡话?” 小满被父亲瞪着,肩膀微颤,不敢再吭声。 韩阿婆气得脸都变了,指着金志通就骂。 “老不要脸的东西,你仗势欺人,竟欺到十二娘头上了……” 金志通倒是不敢欺人,低声下气的拱手道: “不敢不敢,小人奉命行事,还请娘子息怒。” 冯蕴笑着撩眉,“金管事,是没有听明白吗?那我替小满重复一句。她早就不是冯府的奴仆了,谁给你的胆,在我跟前对我的人,指手画脚的?” 金志通整个人惊住了。 他是冯敬廷的忠仆。 在冯府很得脸面,受人敬重。 莫说小满,就是以前的冯十二娘,在他面前都得规规矩矩。 然而,现在的十二娘,早已今非昔比了。 金志通在心里暗骂一句,弯下腰来,不停地讨饶。 “小人不会说话,娘子见谅,见谅。” 冯蕴看小满要哭不哭的样子,没有再为难她的父亲,看一眼冯贞和冯梁,懒洋洋地问: “金管事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说吧。” 金志通换上笑脸,拿出帖子来呈给冯蕴。 “这是府君写给娘子的信。” 冯蕴接过,放到桌案上,不看。 金志通脸颊肌肉抽搐一下,又觍着脸笑:“府君听说花溪村学在收学生,让我把女郎和公子带过来,看望长姊,顺便跟着长姊学一学算术……” 说到这里,又拉了一把自己的儿子,没当人似的推到冯蕴名字。 “犬子是小公子的长随,前来陪伴小公子的。” 不得不说,金志通是真的忠心。 心甘情愿把自家儿女当牲口一样地奉献给冯家人使唤,毫无怨言。 冯蕴微微一笑。 “那金管事可打听好了,我这里收外乡学生,要收多少束脩的?” 金志通表情一变。 “这……” 自己的弟弟妹妹还要收束脩? 哪来的道理? 他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小人来的时候,府君不曾提及,小人属实不知。” “那好说。” 冯蕴轻轻一笑,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道: “把人留下,你回去告诉我父亲。长门的规矩不能坏,要把冯贞和冯梁留下读书也成,但别人束脩多少,他们两个,必须加倍。” 什么? 加倍! 金志通早就听说了,那些世家大户不惜花费重金,把自己的子弟弄到花溪村来读书,就为了学那个让冯蕴在鸣泉镇力克燕不息,一举夺魁的奇妙算术。
那时候冯敬廷和陈夫人就合计过了。 他们把孩子送来读书,当姐的还能不管? 旁人花高价,那他们不是赚大了? 哪里料到冯蕴张嘴就要双倍…… “娘子,这,自家人,没这说法啊。” 金志通终于鼓起了勇气讨价还价,冯蕴却笑盈盈的,根本就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金管事说得对,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我办这村学可不容易,里里外外花了不少钱子,差着钱呢,自家人正该帮衬。” “那如何能收双倍呢?这不是差别对待吗?” “当然是双倍呀。旁人来读书,我可不管吃喝,更不管教养,这自家人来了,我得管吃管喝吧,他们做得不对,我当长姐的,得打一下骂一下吧?这不都得出力气?出力气,不得收费啊?!” 什么跟什么? 送来让她打,让她骂,还得给她钱? 金志通额头直冒冷汗。 冯蕴却伸了个懒腰。 “今儿这太阳真喜庆,大白天有人送钱。就这么着吧…” 她说到这里,扭头看小满。 “把你弟弟和公子女郎带进去,安排住处。可不要委屈了他们,还是孩子呢。” 她说话一本正经,半点笑都看不出来,当然,也看不到什么别的情绪,这便给人一种完全猜测不透的感觉。 金志通脊背的汗都下来了。 可事到如今…… 主家的差事也算交了一半吧? “小满!”他抬手想喊住女儿说点什么,却见冯蕴冷着脸斜视过来,窘迫地笑一笑,又和颜悦色道: “你,你记得照顾好炎生,照顾好女郎和公子。” 小满低低地应了一声。 金志通这才挥手,招呼几个侍立的仆女仆妇过来。 “快,跟上去。照顾好两位小主子。” 仆女仆妇齐齐应诺。 冯蕴的脸,这时慢悠悠转了过来。 “来这么多人……得加钱。” 这些仆从全是冯府的旧人,可以说对冯十二娘无比熟悉,可他们对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陌生,就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 冯蕴只当看不到那些审视的目光,让邢大郎拿了纸笔过来,粗略地算了一下束脩,以及冯家人到长门的花费,写在账单上递给金志通。 “回吧。不送了。” 金志通小心翼翼地揣入怀里,心里头凉飕飕的…… 怎么就觉得府君这次又算计错了呢? 这不是把自家孩子当人质,往火坑里推吗? 金志通驾着马车走了。 小满在房里,闷头痛哭了一场。 那么久不见,他的父亲没有为她带半点东西,没有问她一句好不好,更没有一句抱歉。只有对她的苛责和训斥,没有半点温情。 “我是她的女儿,我就天生欠他的吗?我不顺着他,便是不孝吗?” “你不欠他。”冯蕴走进来,看着她道:“生你下来,是他们的需求,不是你的。只生不养的人,不配谈孝道……” 小满本就在情绪上,听到冯蕴的声音,呜咽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冯蕴将她搂在怀里,安慰了片刻,待小满止住哭泣,这才拍了拍她,回头叫阿楼。 “你去请世子过来一叙。” 阿楼应一声,便笑嘻嘻下去了。 这阵子淳于焰老是到庄子里来“蹭吃蹭喝”,大伙儿跟他熟悉了,便不像以前那么怕他。 阿楼尤其如此。 当初他去花月涧可是被淳于焰好生打过一顿,就差皮开肉绽了,以前是看到阴阳不定的云川世子都要绕着走的,现在也敢直肩膀在他面前说话了。 “世子,我们家娘子有请。” 淳于焰微微挑眉,傲娇不改,“大晌午的,又请我去做什么?” 一个又字,听得向忠和殷幼几个仆从对视一眼,目光里写满了一言难尽,然后按世子的交代,挤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世子,既是娘子有心,何不看看去?” 淳于焰满意了,慢吞吞站起来。 “更衣。” 淳于焰:可算让我出场了,隔壁老王不好做,人家过大年,我只能过十五…… 冯蕴:要是世子不愿…… 淳于焰:十五好,月圆人圆事事圆,隔壁老王也如意。 敖七:做梦! 裴獗:找死! 萧呈:愚蠢! 第329章 在械在技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29章在械在技淳于焰过来的时候,冯蕴在书房里忙碌。 这间书房是年前才收拾出来的,窗户朝向南边,等到现在可算贪到了那一抹暖洋洋的阳光。 但冯蕴没休息,而是跪坐在塌几前的棉席上,跟徐嫂子交代春耕春种的事情。 徐嫂子是乡下出来的,庄子种植这一块,有经验,但她知道要这么做,往往不知为何要这么做。 小满听得稀罕,不时发问,“还没有种下去,怎就知道今年收成不好?” 徐嫂子道:“因为时令已入三月,整好地,再播种都迟了。” 小满还是不懂,“播种迟了,怎么收成就不好呢?” 连续几大问,徐婶子直拍大腿,笑道:“哎哟我的姑奶奶,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春播要抢时,我哪知道为什么……” 冯蕴笑了一下,看淳于焰站在门口不动,点头施个礼,邀请他入座。 又转头回答小满。 “一是地温,播种下地晚了,苗不壮,根系病虫害多,贪青晚熟,遇霜减产。二是时间,小春作物拖延,大春作物没法抢栽。乱了农时,影响的不止一季。” 徐嫂子满脸是笑。 “对对对,正是这般。” 小满崇拜眼,“娘子你怎么什么都懂,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懂的吗?” 冯蕴若有若无地扫一眼懒洋洋坐下的淳于焰,嘴角带笑。 “你们下去吧。” 这细微的动作,淳于焰看在眼里,摸了摸摸面具,暗哼一声,一言不发。 小满喜滋滋地道:“仆女给世子上茶。” 淳于焰冷冷地坐着,不置可否。 他坐进来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冯十二一个正眼。 这么忙,又叫他来做甚? 冯蕴并不是诚心冷落他,实在是家业大了,忙不过来。 这一点,她还很是佩服淳于焰,别看他成天一副慵懒缱绻的模样,手下产业却从不懈怠,都打理得很好。 还得麾下有人。 值得信任且有能力的人。 冯蕴觉得自己还是差了一些,于是换上笑容,唤一声“世子”,正准备开口…… 门帘子打开了。 阿楼凑个脑袋出来。 “娘子,冯小郎大哭大闹,嫌弃咱们的住处简陋,想回家。” 长门在花溪村子,当然不如并州城那么便利,对冯梁来说,又是陌生的地方,没有人宠着惯着,自然哪里都不遂心意。 冯蕴道:“告诉他,吃过饭,就去村学上课,耽误了要挨先生手板子。” 阿楼为难,“冯小郎不肯吃。” 冯蕴道:“不吃无妨,准点送去村学打手板子。” 阿楼眉都愁得揪起来了。 “冯小郎也不去村学。” 冯蕴道:“关小柴房里,饿他一天。” 阿楼啊一声。 看冯蕴面色淡然,不像说笑,他整张脸都垮下来了。 他们下人为难,就在于这两位是娘子的弟妹。 小的冯贞还好,女孩子好哄一些,冯梁简直就是混世魔王,打不得骂不得,没人收拾得了。 冯蕴沉眉,“愣着干什么?去啊。” 阿楼这才应声,叹一口气。陈夫人也真是舍得,当真是为了把娇惯的儿子送过来受苦学习,还是吃定了冯蕴不敢为难? 阿楼下去了。 淳于焰却看得有趣。 “你就不怕把你们冯家的宝贝疙瘩玩坏了?” “我有分寸。”冯蕴淡淡地说罢,看一眼他,“你要是学我,你们云川家的宝贝弟弟,就不敢在你面前嚣张了。” 淳于焰嗤一声,手在领子上轻轻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说正事。” 他嘴角带着笑,眼里却阴鸷一片,分明不想提那两个备受云川王宠爱的庶弟。 冯蕴也不跟他闲话,轻轻笑着道:“雪停了,天气暖和起来了,我准备找人上山,开采石墨。” 淳于焰沉下双眸,语带讥诮。 “我就知道你找我来,除了谈生意,就没别的什么事。” 冯蕴没有回答。 淡淡睨着他,眼神清澈,平静。 她的沉默,仿佛一种无形中的低气压,让淳于焰薄唇抿得更紧。 理智告诉他,他们之间除了谈生意,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可谈,冯蕴这么做本是应该,她不说话,不回怼,已然是给他留了体面,可情感上他极是难以接受,冯十二对他如此淡薄,认识这么久,竟然没有半点情分…… 正好。 他对她也没甚情分可言。 谈生意就谈生意。 “开采石炭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找几个村人,拿两把锄头,就可以上山挖掘的,一个不好,要死人的……”
淳于焰微微抬高下巴,斜睨的角度,让他脸上的面具棱角更厉,双眼更沉更冷,便是那一张一合的两片唇,也显得更为锋利。 “所以,冯十二,开采技艺才是根本。” 他嘴角扯了扯,“利益均分,本世子认为不合理。” 冯蕴双眼微微敛起,笑着问他,“世子认为怎样才合理?” 淳于焰道:“所谓格物致知,开采之根本,在于械,在于技,不在于你花溪村矿山上是不是藏有石炭。故而,我应占大头,你占小头。” 冯蕴低笑一声,“我以为世子会说,如今大晋一分为二,安渡已非李氏父女所管,用不着世子再抛头露面去承这份人情,世子愧拿所得,愿意让出一部分盈利……” 淳于焰看着她水汪汪的双眸,温声道:“冯十二呀,你做的什么美梦?除非你愿意……” “好。”冯蕴打断他,“依世子所言,我认同。开采之根本,在于械,在于技。” 她似乎早有准备,从桌案上拿过自己画的流程图纸以及生产工具,递到淳于焰的面前。 “世子过目。” 淳于焰瞳色微变,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她,一动不动。 台城和安渡都没有开采石墨的矿山, 他可以肯定说,冯蕴不可能见过矿井。 可他眼前的图纸和文字上,详细地标明了从凿井、开拓、到掘进,从采煤到运输,以及井下通风和排水等的设计方案。 从开采的技艺来说,云川无疑是这天底下最精细的,很多技术都是一个老匠人带来的,说是受的高人指点,从不外传。 可冯蕴的图纸,清晰地展现着,她懂得用圆木做的支护,用辘轳来提升,用戽斗去吸水,懂得竖井、斜井、斜巷、平巷的原理,甚至很多云川矿山里没有的设计,都在这张图里出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室内安静如许。 冯蕴看淳于焰目光变幻不停,有点好笑,手指在纸上点了点。 “等两日,农具坊开工,我便先打造这些铁稿,铁锤,铁楔,等山上积雪化开,就差不多备齐了,眼下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勘找石墨的老匠人,大概估算一下储藏有多少方,值不值得用这么大的工程去填……” 她白皙的手指,在眼前一晃。 挪开上面的纸张,将下面的图纸展现在淳于焰的面前,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严肃至极。 “我准备在通风井,放置这种人工风车,用于排出井下毒气……” 她侃侃而谈,虚心,又平静,没有半分对淳于焰方才那些不敬的话进行反呛和嘲弄。 淳于焰脸颊逐渐发热,火辣辣的。 这妇人打起脸来,不声不响,但真痛! “冯十二,你就不说点别的什么?” 他等着她说,械与技,她都占全了,利益均分会吃亏,她要拿大头。 不料,冯蕴朱唇微微一抿,笑着站了起来。 “世子晚上在这边吃饭吧?我让灶上备几个酒菜。” 淳于焰心里一松,整个人如沐春风,刚要答应下来,就见冯蕴喜滋滋地扬起眉头,自顾自地笑道: “我大兄正月初五就走了,今日才得空回来,得好好犒劳一下他。” 仿佛临头一盆凉水,将淳于焰浇了个透心凉。 淳于焰刚燃起的热血,瞬间被浇透。 看着窗外火辣刺眼的阳光,他突然觉得,嘴里很苦。 “都依你。” “那世子自忙,开饭时再差人唤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冯蕴朝他福了福,径直离去。 她衣袖飘飞,肩背挺直往外走。 淳于焰的目光就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消失在眼前,又很快出现在窗外的庭院,经过几个身强体壮的部曲,他们向她低头行礼,孝顺有加,她亦是和气,稳稳地行走在阳光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喧嚣和威仪,没有卑躬屈膝和奴役,她却好似站在千万人之上。 满天霞彩,光芒万丈。 庄子里时不时传来几道笑声,男子的,女子的,欢呼、雀跃,他们的喜悦发自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这在他的身边,少之又少,极为罕见。 他的身边,连笑容都是假的。 “世子……世子?” 向忠的轻唤,让淳于焰回过神来,惊觉失态。 “走吧。” 侧过头,那抹影子远去了,他的心里却似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痒酥酥的,抓挠不到…… 个中滋味,最难描述。 二更在晚上哈,抱抱~ 第330章 捷报来传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30章捷报来传天色渐暗,花溪村各家各户都掌上了灯,星星点点。 入夜听不到几声狗吠,整片天地都仿佛被无边无际的寂静包围…… 没有了白日的阳光,凉风渐渐刺骨。 冯蕴久久没有等到温行溯,闻着灶上的饭菜香,去门口张望…… 冯梁在炎生的陪同下,带着冯贞,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还不开饭吗?我都饿了。” 下午他为免关柴房,硬着头皮去村学,结果今儿上课的人,恰好是任汝德,他本想对这冯家来的小郎君睁只眼闭只眼,不料冯梁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吵闹。 说别人都有木炭炉子,他没有。 他要换坐位,坐到挨炭炉子的地方。 任汝德为许州冯氏痛心,愣是没有依他,冯梁接着大闹,便挨了惩罚,大冬天的,手心挨了两下,回来哇哇哭鼻子,仆妇哄一阵,这会才出来觅食。 冯蕴当然不惯着他。 “你爹还没有交束脩和伙食费,谁给你的胆儿催饭?” 冯梁听得瞪大眼睛,恼怒道:“我爹莫非不是你爹?长姐,乌鸦知反哺,不孝双亲者,禽兽不如!” 嘿! 学得嘴还挺溜。 冯蕴乐了,“阿楼,在冯家送钱来之前,冯小郎饮食,一应随仆从。” 冯梁一听就变了脸色,大声叫喊。 “冯十二娘,你敢!” 冯蕴不理会他,炎生也变了脸色。 阿楼问:“那小女郎呢?” 冯蕴淡淡地道:“只要她乖,不闹事,我便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当然,把账记好,须得让冯家来偿。” 阿楼应是。 冯梁气到了极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石头,猛地朝冯蕴掷了过去。 “不要脸的坏女人,我打死你……” 没有人会料到他突然动手,小男孩其实也有一把子力气,石头掷过去,冯蕴微微闪开,便径直朝着大门飞了出去。 咴—— 门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不过片刻,就见温行溯骑马过来。 那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温行溯的马腿上。 温行溯沉着脸,冯梁当即便怂了。 “大,大兄……” 温行溯一言不发地下马,将马缰绳递给同行的侍卫品书,看了冯蕴一眼。 “阿梁怎么在这里?” 冯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冯贞喜欢这个大兄,抢着跑过去揪住他的衣角,就像找到了依靠似的,贴在他身上。 “大兄,是阿父送我们来读书的。” 冯贞生得软萌萌的,温行溯的脸色稍稍好看一点,拍拍她的头,对冯蕴道: “你不该收下来,给自己添麻烦。” 冯蕴笑道:“有钱不赚,我没那么傻。走吧,进去擦把脸洗个手开饭了,饭菜早就好了,只等你。” 一群人说着话往里走,冯梁闷着头跟上。 冯蕴扭头,“阿楼。” 阿楼身子抖了一下,“是,娘子。” 冯蕴是当真说一不二,即使温行溯在这里,也不给他半分面子,让人将他拉下去。 冯梁快要气疯了。想他在冯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人捧着惯着,在这里连连受挫,哪里受得了? “冯十二娘,你走着瞧。虎落平阳被犬欺,总有我让你好看的时候……” 不能小看十岁小孩的战斗力,那嘶吼声惊天动地,被部曲拎着,两只脚都落不了地了,还在唾骂和怒吼。 “我要回家!阿父,阿母,我要回家!冯十二娘,你送我回家,我命令你,即刻,马上!” 冯蕴不为所动,微笑着,“从明日起,不许人侍候他起居。” 冯贞吓得小脸一变,拉了拉温行溯的衣角:“大兄。” 温行溯沉着脸,长长叹息一声。 “他是该受些管教了。” 冯蕴朝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转头问小满: “世子呢,没派人去请?” 淳于焰坐在花厅中,看着这个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娘子,嘴里像吃了黄连似的,嘶嘶冷笑。 “冯十二请客,本世子岂能迟到?早已恭候多时。” 他起身,朝温行溯行礼。 “行溯兄,久违。” “见过世子。”温行溯连忙还礼。 两人寒暄入座,冯蕴想到温行溯上次喝醉酒的经历,瞄了瞄桌案边的酒壶,示意仆女撤下去两个,恰好让淳于焰看见。 “小气!” 冯蕴抬抬眉梢,没什么表情。 温行溯却是会心一笑。 “明日要早起去安渡大营,不敢饮酒,世子自用便是。” 他是北雍军副将,几乎接管了当初赫连骞在军中的全部事务,平常十分的忙碌。 冯蕴心疼他,“天寒地冻的,少饮一点暖暖身,睡到晌午再走吧。”
温行溯一身清正凛然,看着她道:“晚些时候回来喝。” 冯蕴眼前一亮,“还要回来吗?” 温行溯笑了起来。 “自然要回来,我休沐五日,应该会在花溪待上两三日的。” “那太好了。” 冯蕴笑得眉眼弯弯,甜若清泉,淳于焰看在心里,酸得什么似的。 “温将军难得有机会过来,今日怎么也要抓住你痛饮几杯的,可不兴找借口拒酒……” 温行溯含笑应着,眼风不时看冯蕴。 冯蕴也看着他,面色柔和,“喝吧,只要不喝醉,没事的。” 淳于焰在二人的眉眼互动中,牙槽都快咬碎了。 酒菜上桌,冯贞想是害怕冯蕴,倒是乖巧得很,在仆女的侍候下,一声不吭地埋头用饭,没吃几口,就下桌离去了。 冯蕴抬起脸来,目光从温行溯的脸上划过去,似笑非笑。 “大兄可是觉得我肚量狭小,对小孩子也舍得下毒手?” 轻松的气氛,霎时变得肃穆。 温行溯摇摇头,面容温和清俊,淡淡一笑。 “纵子如纵虎,娇子如杀子。如果他们早这么管束,也不会养出这等脾气来,吃这样的苦。正该如此。” 寻常家宴,变得无比温馨。 乡下灯火寂静,光影在长风里游动,无丝竹歌舞,酒肉的香味却格外令人垂涎。 冯蕴、温行溯,淳于焰…… 三个人边说边聊,追往事,谈今朝,酒入喉头,夜灯的光圈渐渐幻化出无数的影子…… 冰壶兽炉人初醉,冯蕴心情愉悦,一觉睡到天亮。 次日,太阳升了起来,又是一个大晴天。 温行溯天不亮就走了。 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忙着翻地,抢春播种。 阳光下,田间地头,处处可见农人弯腰忙碌的身影。 冯蕴昨夜多饮了几杯,坐在书房里,刚泡上茶水,外面便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马蹄声从村学那边传来的。 “捷报——” “捷报——” 两道长声吆喝,田地里的农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村道上扬蹄狂奔的官差,一个个脸上露出喜悦。 “大将军打胜仗了!” “不是大将军,是雍怀王,摄政王……” “是啊是啊,都是大王了。” “我们村子里还住着王妃呢。” “三嫂子不说,我竟是个糊涂的,都快忘了这茬。常常看到里正娘子咧嘴一笑就走了,也不请安也不下跪的……你们说,里正娘子会不会往心里去呀。” “那就是你多想了。里正娘子多大度啊,怎会跟你一个农妇计较?她要是像咱们这点小肚鸡肠,可干不成大事。” “是是是……” “老槐树下贴的布告看了吗?长门要找短工,上山挖石炭……一天一百文,可不比在田地摸泥巴来钱?” “他们说,招工的告示都贴到安渡城里去了,是不是要招流民挖矿井?流民便宜啊,管饭就成。” 众人在捷报声里议论纷纷。 书房那一南扇,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 冯蕴倚窗望出去,看着春日暖阳,心脏不知不觉地颤了一下。 征客不知期,烽火照故城。 无言见驿吏,只盼麾下骑。 这一封迟来的捷报,她等得太久…… 上辈子没有大晋的分裂,北戎部落也没有来犯,这是一场完全不在原有轨道上的战争,冯蕴其实心头从来是悬着的。 西北地形复杂,再是常胜将军,去了也说不得会遇到什么…… “娘子,娘子,捷报!捷报来了——” 小满以为她没有听到,双脚踩在庭院里,飞奔过来。 冯蕴走出去,面容清淡,“慌什么,以后这种捷报有的是。” 小满嘻嘻地笑。 官差过来,将捷报呈上。 “报王妃知晓,雍怀王大军已过苍岩山,北戎部落在苍岩山设陷偷袭,被大王识破,乘胜追击,把北戎部落联军打得落荒而逃,疯狂往腹地逃窜……” 冯蕴:“雍怀王呢?” 官差挠了挠头,龇着牙笑,“宵小犯我,自是要一鼓作气,把他们打回老家。王妃且放心,大王很快就能班师还朝了!” 冯蕴嗯一声,微笑,“阿楼,带官差下去休息,吃点东西。” 官差沿途没停,着实是累坏了,见王妃这么客气,又给吃又给钱的,笑得嘴都合不拢,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下去。 冯蕴心情复杂,久久不能平静。 北戎控制着允州苍岩山外的大片土地,天高地阔,纵深极长。虽然天气恶劣土地贫瘠,不事生产,但那里地形复杂,大军难找突破。 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是强龙和地头蛇的较量,谁占便宜谁吃亏,不好说。 所以,过了苍岩山,才是真正的挑战。 第331章 征客知期 那一天,整个花溪村都欢欣鼓舞,劳累了一天的农人,会特地绕到长门,对里正娘子说几句恭喜的话。 顺便客气地问一声。 “大王何时班师还朝啊?” 村人大多不懂国事,雍怀王在遥远的西北打胜仗,对他们的实际影响也有限。随口这么问,就像问今日的天气,要么为唠嗑,要么为了关心。 冯蕴应着,笑盈盈的,“快了,快了。” 随捷报传回来的,有一封裴獗的家书。 “安渡已春,边塞仍寒。蕴娘体弱畏凉,勿劳苦,起居安泰,平安为宜。” 字少简洁,如他那个人,少言寡语,不说思念,那铁画银钩的字迹上,甚至看不出多少烽火边塞的艰难,但字迹潦草,已然暴露了写信人的心思。 在那种地方,粮食补给不到,挨冻受饿是家常便饭。 他不说。 将军半生戎马,征程漫漫,马蹄踩过千山万水,早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 可再是铁石心肠,也难免有刹那柔软。 故而,在信的最后,又端端正正地写了几个字。 “言尽思卿,心中欢喜。” 村里没什么新鲜事,这事的热度持续了两天,葛义从鸣泉镇回来了,顺便捎回了金志通一行人。 牛车里满满当当的箱子、桶子,许多人过来围观,金志通也不说话,在冯蕴的眼神里,沉着脸指挥两个仆从往里搬东西。 冯蕴把葛义叫到里屋,“怎么回事?” 葛义笑容满面,从怀里捞出一个小包,递到冯蕴的面前,摇了摇,小声道: “银子,还有珠宝。娘子快看。” 鸣泉镇的收益年前已经盘点过了,这才刚开张,断不可能有这么多。 葛义道:“陈夫人来了鸣泉,偷偷塞给我的。托我好好照顾小公子和小女郎。” 冯蕴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一大锭银子,还有两三件珠宝首饰,看着能值不少钱。 收买人心? 冯蕴道:“你怎么想的?” 葛义连忙摇头:“小人在长门有吃有住的,用不着这些,但陈夫人有心,小人觉得拿着也无妨,正好长门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行事风格完全是跟冯蕴学的。 “再说了,原本娘子也不会真的弱待了小公子和小女郎,拿钱不亏心。” 冯蕴瞥了一眼,“你倒是机灵。” 她将布包塞回到葛义的手上,“拿着吧。” 葛广当即变了脸色,觉得这东西烫手似的,“娘子要是觉得不妥,小人等下便还给金总管,让他带还给陈夫人。” “傻啊,你给他,还不是被他没下了。”冯蕴看着葛广道:“你和你哥两个也到岁数了,指不定哪天有合适的姻缘,就得成个家,需用钱,这是你靠本事赚的,自己拿着。” 这叫什么靠本事啊? 葛义面红耳赤,硬是塞到冯蕴手上,急得脸都红了。 “我们哥俩爹娘早过世了,没家没业的,长门就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处,往后的姻缘还得靠娘子帮衬,这钱我不能要,娘子要是不收,我便还回去……” 拉拉扯扯不好看,冯蕴看他坚持,便笑着收了下来。 又出门清点了一下金志通收来的束,有布帛粮食也有银钱,她让邢大郎过来点数,记到村学的账上,那锱铢必较的样子,看得金志通牙都快咬碎了。 “十二娘,这可是府君和夫人凑了好久才凑够的,往后小公子和小女郎在贵府,还望你多多担待……” 冯蕴:“放心放心。我这人最讲规矩。小满,从即日起,冯小郎不必再跟仆役同食。” 什么?跟仆役同食? 金志通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这要怎么禀报府君和夫人? 还不得把人怄死啊? 好狠的冯十二。 冯蕴面不改色地点清了钱物,叫小满送客。 小满低头应一声,金志通却不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恨恨的,看着冯蕴不转眼。 冯蕴笑道:“怎么,金总管要留下来吃饭吗?正好,我家大王在西北打了胜仗,明儿村里要排流水席,金总管要是不嫌弃,便留下来同乐同乐?” 这是炫耀还是威胁? 金志通甩袖离去,临行,恶狠狠瞪了小满一眼。 - 收到捷报的第三天,庄子里摆了流水席。 青黄不接的当下,土地上荒凉一片,作物全冻死了,粮食是稀罕物,里正娘子这流水席一摆,整个村子都来了。 人多,席面只是最简单的五大碗。油烧豆腐,上面一层肉,下面是炖豆腐,肉包子,炒粉条,还有一碗熏香浓郁的鸡汤,虽说汤碗里瞧不到几片鸡肉,可那是实实在在的鸡汤啊,盛一碗喝着,从嘴里暖到胃里,好多人家过大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是长门第一次正儿八经摆席。 整个庄子的桌子拿出来都不够用的,于是,各家各户就把自己家的桌子凳子搬过来,锅碗瓢盆,有用得着的,说一声,转头就有人拿来。
众人都说,这是里正娘子为征战在外的丈夫讨的吉庆…… 因此,没有人空着手来,哪怕是从鸡窝里摸出两个鸡蛋,也要挂上红纸,拿到冯蕴面前说上几句喜庆话。 冯蕴早交代了下人,不收礼,可备不住大家热情,你来我往的推拒几回,很是客气一番,才坐下吃席。 冬天让大雪积压了那么久的情绪,大家伙难得放松一回。 坐在太阳底下,吃饭说话,好生热闹。 冯蕴当然不是白请客,饭后,便当着大家的面,再次重申了花溪村的规矩,接着便说农具坊、成衣坊和山上开矿的事。 “村里作坊开起来,肯定会耽误农时。所以,大家要想好,只能去一处。农具坊和矿山都是体力活,原则上只招男子。” “有属意的青壮,饭后到邢大郎那里记个名字。” “须得和家里商量着来,尤其是矿山,能赚钱,风险也高,勉强不来。” 有钱赚的事,优先着村里人。 大家都对冯蕴感激涕零,可听说有风险,就又都犹豫了。 谁家的亲戚听谁的亲戚说了谁的亲戚,曾经死在矿井里的说法,多了起来,竟没几个人找邢州记名…… - 捷报几乎在同一时间传到了西京。 新朝廷振奋不已,民间市井也喜气洋洋。 朝中很多人并没有冯蕴的忧虑,习惯了裴大将军打胜仗,胜就变成了一种常态,理所当然。 对新朝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样一场胜仗更重要了。 替大晋挡住来犯之敌,那便是对西京朝廷的正统说,最有力的佐证。 李宗训那个“先帝遗诏”,究竟是从哪张书案上伪造出来的,谁说得清楚? 西京朝廷欢庆胜利,邺城朝廷则是在“招兵买马”,疯狂敛财。 新登基的淳德小皇帝全然就是一个摆设,临朝太后李桑若依然是傀儡,成天醉生梦死,在酒肉男色中,麻痹自身。 而相州节度使葛培,倒是有几分领兵之才,奈何勇则勇已,谋略不够,朝政大权几乎由李宗训一人独揽。 当初李宗训逃离中京,带走了一批官吏,但事出紧急,很多人的家眷和属官都来不及离开,全留在了中京。 于是,大量空缺下来的官位,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许多豪绅大户,有钱有粮,未必有官,一看风水轮流转,今岁到我家,便争先恐后地抢官买官。 一个个托人情,塞好处,几乎要打破头。 李宗训眼下正是大量需要用钱用人的时候,都懒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索性自己专门搞一条门路,自己收钱,明码实价地卖官,不让任何中间人赚这个差价…… 此举最显著的效果,便是在极快的时间内,为邺城新朝空虚的国库,积累了大量的钱财。 李宗训手段狠,人也阴。 等卖得差不多了,他合计合计,就给买来的官位,设了一个入职障碍,取了个有趣的名字,叫“竞职”。 也就是说,买了官能不能走马上任,还得看能不能竞争过别人…… 有本事的就留下来,为李家卖命。 没有本事的,那便留一个散官头衔,无实权无俸禄,自己可以摆摆架子,在亲朋面前装一装老爷,除了娱乐身心,别的屁用没有。 这招阴毒,邺城到处是骂李宗训的人。 有些急眼的甚至在家里焚香祷告,盼裴獗快点打入邺城,统一大晋,将李宗训这个烂人赶尽杀绝…… 对这些埋怨,李宗训全不看在眼里,坦然自若。 “能者居之,天经地义。” 有本事你上啊,没本事上不了,怪得了谁? 冯蕴在庄子里听到这些事,笑了笑,竟然觉得李宗训这一招,十分的绝。 可以说,半点毛病都没有…… 不是要官吗?一手钱,一手货,又不是没给。 毕竟买的是官位,不是权位。 大家都得偿所愿了,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又丰富了国库,又打击了本地豪绅,吃相虽然难看了一点,但确实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这损招,没有二十年为非作歹的经验,干不出来。” 邢丙、阿楼、葛氏兄弟几个都在侧,闻声不住的点头,小满却很是不懂。 “那他不就把世家豪绅都得罪了吗?” “不。”冯蕴浅抿一口香茶,淡淡地道:“手可遮天的世家,无须买官,新朝自己就要巴结上去,拉拢收买,许以官位。花钱买官的,恰是那些手头宽裕,有几个钱,但地位身份够不到的人。这一部分人,最好收割……得罪他们又如何?无非抱怨几句,无兵无势,还翻得了天不成?”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愤怒即是无能。 “李宗训这人,不可小瞧。” 二更还是在晚上,宝宝们~ 比心呀…… 第332章 燃眉之急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32章燃眉之急忙碌几天下来,庄子里的田地都翻得差不多了,冯蕴看了一下水田的情况,准备先育秧苗。 育苗那天,几个什长伍长恰好过来议事,顺便凑过来观看。 冯蕴没有把苗放到田里去育,而是专门为稻种安排了一间暖房,搭上数层竹架子,取田泥置于上方,均匀撒上稻种,屋子里用木炭保暖加热,密不透风,再派人按时添加水份…… 徐嫂子也在旁边,整个人看得目瞪口呆。 “娘子让人捯饬屋子的时候,俺还不知干啥用的。哎哟娘也,原来是给稻子住的呗。” 众人齐笑。 杨什长问道:“里正娘子,把稻子撒在竹垫上,这能成吗?” “能成。”冯蕴道:“先育苗,等苗出芽,天气暖和了,连同竹垫一起,整个放入苗圃里养着,等五月份,秧苗长到二十来公分,再移栽到水田里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是个什么说法?为何要如此麻烦?” 但凡下过地的人,都知道,稻子是直接丢在水田里播种的,里正娘子这么倒腾,不嫌麻烦吗? 冯蕴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那些解释,一时半会跟他们说不清。 她只道:“这么做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给稻种保温,加快育苗速度,弥补雪灾误了的农时。二是育苗的时候不占用田地,田里可以种一些蔬菜,还有那些种了冬小麦的田,等到五月收割再整一遍,不受影响,土地利用率就高了。三是育好的苗,等到一定的大小,可以看出苗种好劣。我们只移植那些长势好的,差的便淘汰掉。如此,产量便会比直接播种好上许多……” 村人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尽管里正娘子很有本事,可看她细皮嫩肉的,也不是种过地的人,他们不信冯蕴比自己家世代传下来的手艺更强。 看了半晌,笑盈盈地离去了。 嘴上没说什么,显然是不信。 冯蕴当然不会相劝。 播种是大事,勉强不得。何况用育苗法代替直播法,她也是第一次尝试,没有经验。弄不好少了收成,那不就是害了别人吗? 忙碌一上午,冯蕴累得腰酸背疼。 其实她有耐心也喜欢做这些事,可备不住身体不够强壮,稍稍累一下,就感觉虚弱…… 这个时候,她就有些感慨人不够用了。 摊子铺得太大,到处都需要人…… 冯蕴在书房里坐了片刻,叫来邢丙,让他从部曲里再挑几个得用的人,锻炼锻炼。 往后用人的地方多,单靠他们几个,转成陀螺也转不开。 邢丙满口答应。 冯蕴这才想到什么似的。 “大郎呢?怎么不见人影?” 邢丙笑了笑,“好似是矿山报名的人少,小子发愁,想着怎么挨家挨户去游说……” 冯蕴眼皮一跳,“你把他找过来。” 十五岁的少年揪着眉头被父亲叫到冯蕴面前,满脸严肃,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娘子。”邢大郎看着冯蕴,便撇了一下嘴唇,这才递上册子。 “统共才五六个人记名。这可怎生是好?” 花溪村现在的日子比别的村落好过,村里人的选择也多,因此更为惜命。得知那矿山有性命风险,没几个人想去…… “就册子上这几个,也是碍于情面才来记的名……” 冯蕴拿着册子看了一眼,数了数人数,不慌不忙地放下。 “这才好呢。” 邢大郎愣了愣,急得什么似的。 “娘子是不是糊涂了,马上就要上山了,找不到人,怎生是好?” 冯蕴道:“矿山上,我原也没打算用本村人。” 有风险的事情,尽量不要用村里人。一旦出事,不好扯皮。可是如果不叫村里人吧,又怕他们觉得长门的肥水流了外人田,说不定心里就会有意见,影响邻里关系。 “矿井里有毒气,矿山常死人的消息,是我让人传播出去的。”
冯蕴轻描淡写地一说,邢大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敢情在背地里拆他台子的人,是自家主子啊? 邢大郎看冯蕴一副早有盘算的样子,苦巴巴地问:“那我们矿山上紧着要人,上哪里去找?” 冯蕴道:“回头找刺史君拿一份名单。有的是人。” 矿山开采的风险系数大,冯蕴不想让农人去涉险,几个报了名的人,让邢州叫到庄子里培训,以后可以做小管事。 井下最危险的活儿,她率先想到的是贺洽手头的人——信州囚犯。 信州眼下有五郡,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杀人放火。新朝百废待兴,律令尚在混乱之中,这些人斩也不是,不斩也不是,杖责和徒流无论哪一种,对贺洽来说,都是十分头痛的问题。 大部分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无家无业无依无靠,犯的罪够不上死刑,把他们打一顿放出去吧,隔几天又会出来为非作歹。 说到底也是为了填饱肚子,怎么着都难办…… 冯蕴找上门去的时候,只那么一提,贺洽便喜不自胜。 “正愁没地方处置这些人,王妃可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 贺洽说着便要带冯蕴去提人,冯蕴看他着急的样子,笑了一下。 “不急,还得刺史君管上几日,待我那边有眉目了,你再给我送过来。” 贺洽眉头松开又揪紧,点点头,捋着胡子叹气。 “粮仓不丰,流祸四起,今岁日子难过哦。” 说起来他便又感慨李宗训不要脸,公然卖官敛财,狠狠薅了一把大户人家的羊毛,冯蕴看他愁眉不展,笑着建议。 “此计,刺史君也可一试。没什么大不了的,取敌之长,补己之短嘛。” 贺洽啊一声,瞪大眼睛,“那我与李狗何异?” 冯蕴不多说什么,笑盈盈地岔开了话题。 不到万不得已,确实没必要学李宗训铤而走险,坏了声誉。可不得不说,要快速充盈国库,利于民生,歹计也是好计。因为在这件事里,还有一个掩藏的好处,开罪了这些大户,换得老百姓高兴,李宗训其实没亏。 - 次日,淳于焰从云川找来的矿山匠人到了花溪。 冯蕴先带他们去农具坊看了看正在锻造的矿井工具,然后约好上山勘探的时间。 淳于焰在旁听着,眉梢一挑,问冯蕴。 “你要上山?” 冯蕴点点头,“山上积雪已化。孙大叔说,有他带路,不用绕,端端直直地就能找到那个山洞。” 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吗? 淳于焰冷笑,看着她娇不怜受的样子,“在家呆着。哪里就用得着你了?” 咦?冯蕴半眯着眼,半是嫌弃半是笑地看着他,“世子做好你云庄的主子就行,我不缺主子。” 这话硬气。 淳于焰听得心头生恨。 这小娘子是听不出好话赖话的吗? “登山之路,又湿又滑,险象环生。谁爱去谁去,反正本世子不去。”淳于焰大袖一拂,扭头走了。 看着那背影,冯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堂堂丈夫,这也太小气了吧?动不动就摆脸色,要不是有用得着的地方,才懒得惯他毛病。 冯蕴回到庄子里,就准备出行的衣服和靴子。 不是她固执,非得跟着上山不可,而是开矿不比其他,她须得亲眼看见地形地貌,山脉走势,以对照书上所学…… 不亲眼看好,她放心不下。 次日是个大晴天,冯蕴早早起床收拾妥当,骑上邢丙牵来的小马,等着匠人。不料一转头,就看到淳于焰骑在马上,施施然走过来。 还是沉着眸,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看那行头却是准备同她一道上山去的。 “世子要一同出行?”冯蕴纳闷地问:“不是说又湿又滑,险象环生?” 淳于焰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 “本世子就爱冒险。如何?” 冯蕴:…… 第333章 旁支小户 山上风大,积雪化去,山路更是湿滑难行。 天空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凄厉长鸣,听得人心里寒的。 尤其入了山以后,马匹不便通行,一行人速度便慢了下来。 冯蕴专门准备进山穿的靴子,可踩在林间山道上,仍是时不时往下滑。 淳于焰看得皱眉,走到一个斜坡壕沟时,他跳过去,转身朝冯蕴摊开手心。 冯蕴站在原地,没有动。 淳于焰的手一直伸着,气氛便有些尴尬。 “我可以。”冯蕴慢慢说着,将手伸向小满。 小满很喜欢女郎依赖自己,仗着身上有点功夫,活泼又灵动,往前一跃便冲过壕沟,回头拖住冯蕴,用力一把便将她扶了过来。 一时得意,她还回头给了淳于焰一个笑容。 淳于焰手上空空,眼神如刀地盯住冯蕴,在仆从维持不住的僵硬笑容里,收手一拂披氅,哼声扭头,顺着湿滑的山路往上去,如履平地一般,越走越快,很快便没了影子。 向忠一看,哎哟,跺脚,跟着几个侍卫便追了上去。 小满愕然片刻。 “娘子,仆女是不是得罪了世子?” 冯蕴看一眼手足无措的孙大叔和那两个留下来的老匠人,微微一笑。 “世子怎会跟你生气?想来是去前面探路了。我们慢慢跟上便是……” 山风呜咽,将人的袍袖吹得鼓鼓胀胀,冯蕴却走出一身汗来。 “孙叔,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孙大叔回头,指着远处的山峦:“里正娘子你看,最远那边就是界丘山。这座山其实也是界丘山的山脉,当地人叫小界丘,我们山里人,一般叫老虎口。” 冯蕴微微吃惊,“为何要叫老虎口?” 孙大叔道:“这里的山坳,从界丘山看过来,就如同张开的老虎嘴巴。夜里,山坳风大,如同山大王在咆哮一般……” “有趣。” 她站在山坡上,顺着孙大叔的指引观察山脉,又让小满将纸笔拿出来,垫在石上,捉笔描画。 孙大叔看得叹为观止。 “里正娘子大才。” 冯蕴笑一笑,没有回答。 脑子里事情太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娘子。”邢丙突然从背后靠过来,小声道:“有人顺着左边斜坡往上爬,人不少。” 冯蕴抬头看一眼自己周遭,加上孙大叔统共有十个人。 她将描好的山势图收在匣子里,回头朝邢丙使了个眼色。 邢丙会意地点点头,招呼葛广和葛义守在路口。 叶闯今日也带了两个侍卫同行,一个叫谢晋,一个叫石久,全是裴獗从侍卫营挑出来给冯蕴的,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脸上不见慌张,但神情却肃然起来。 这种天气,除了猎户,一般人不会上山。 而猎户出行这么大阵仗的,少有。 “这见鬼的天气,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遭的什么老罪……” 几个年轻公子领着一群仆从,浩浩荡荡地从山坡往上走。 最前面的男人年岁不大,约莫就十八九的样子,瘦长脸,鹰钩鼻,大概是鼻梁薄而无肉的原因,显得鼻骨非常突出,一望眼望去好像整张脸都是鼻子,显得十分刻薄。 他们似乎也没有料到坡上有人,乍然看到葛广和葛义,当即停下脚步。 “哪家的看门狗,这么没规矩?挡在路中间,还不让开!” 语气霸道,表情蛮横,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 话音未落,抬眼就看到了山风里的冯蕴。 今日冯蕴为了上山,穿得简便,没有梳妇人髻,头发如男子一般挽了起来,但那张明艳色的脸,一看便是女儿身。尤其在这样的荒山土坡,雪肤玉容就如一片灰暗里突然跳出来的芙蓉花朵,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哟!我说怎生这么横,原来女主子生得这般花容月貌啊?” 葛广正要说话,冯蕴便笑着接了过来。 “山路这么宽,我们爱站那里站哪里,你管得着吗?” 几位公子衣着华丽,一看就知来自贵胄人家。 可冯蕴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想不起安渡哪户人家出过这号人物。 没有头绪,她也不着急,话说得懒洋洋的。 那群人交换个眼神,嘿一声,看冯蕴的表情,添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暧昧。 “你是哪家女郎,这样狂?” 不等旁人说话,冯蕴便开口。 “安渡贺家。” 几个男子互视一眼。 “安渡贺家,不曾听过。” 一个道:“想是哪个旁支小户,不足为道。” 另一个道:“难道是刺史君府上?不对,刺史君家里只有公子,没有女郎。” 名不见经传的家族,他们不看在眼里。 等确定不是贺洽家的女郎,几个年轻人笑了笑,语气便肆无忌惮起来。
“小娘子为何撒谎?该不会是哪座山头的流寇吧?” “看这眉眼风情,许是谁家的压寨夫人?” 这话着实说得轻浮,一群人哄堂大笑。 鹰钩鼻旁边的年轻男子却是皱了一下眉,低声道:“铿兄,不要多事了。我们快些走吧。” 那个被称着铿兄的鹰钩鼻显然不是肯听劝的人。 “小娘子娇媚,有缘得见,怎能不认识一下?” 冯蕴生得是很娇媚,可那是她表情柔和的时候。这时脸若寒霜,板着脸的样子,很显端庄,一看便知是好人家的姑娘。 他说这样的话,无非是认定冯蕴出身低,无所畏惧。 看他往前一步,叶闯沉下脸便拔刀相向。 冯蕴拦住。 对方带的仆从很多,统共有二十来人,一个个孔武有力,手执锐器,要是打起来,就算不打输,恐怕也会吃点暗亏…… 她不愿意自己的人受伤,哪怕是小伤。 尚未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她可以忍让。 “让路。”她心平气和地说话。 对方一听,小女郎怕了。 “佳人识时务,更让人心疼了。” 人往往是得寸进尺的,存了那样的心思,目光看着便猥琐,除了那鹰钩鼻旁边的紫衣公子,一双双放肆的眼睛,落在冯蕴身上,好像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小娘子。”到冯蕴面前,他挑了挑眉梢,“许人家没有?” 这样冒昧的话,可谓失礼至极。 冯蕴眉头微微一蹙,“与你何干?” 那人低笑,一副倜傥风流的模样,更显猖狂。 “娘子姿色上佳,哪家夫郎配得上?本公子这是为你思量,不如跟了我……” “公子越矩了。”冯蕴沉下脸,“萍水相逢,我已让道,公子何苦咄咄逼人,出言调戏?” “啧,原来小娘子也懂得调戏之事啊?那甚好,我们恰是情投意合……” 冯蕴扬眉:“不知是哪家的礼数,教出这等轻狂之徒?” “轻狂?”那鹰钩鼻回头看一眼同伴,“佳人说我轻狂,岂非对我有意?” 几个同伴哈哈大笑,跟着起哄。 “铿兄何不将娘子纳回家中,好生轻狂一回?” 鹰钩鼻兴致大好,摸着下巴瞅冯蕴。 “阅美无数,也不曾见过这等绝色。真是没有想到,安渡这小破地方,竟藏有如此绝代佳人……” 他自言自语般感慨一句,笑嘻嘻问冯蕴。 “你若肯跟我说一句软话,我便娶你做正头娘子,如何?” 越说越不像话。 这些人习惯了调戏良家妇女,如家常便饭,随行竟无人阻止。 冯蕴轻笑一声,“不如公子先自报家门,我看看高不高攀得起?” 那人一听乐了。 “平城元家。” 说罢又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同伴,那个个子最高的紫衣男人。 “这位是丹阳郡王。可有听过?” 冯蕴心里头有数了。 敢情是遇上了一群二世祖。 丹阳郡王名叫濮阳纵,不巧正是濮阳漪的二哥。 这位自称平城元家的鹰钩鼻,想来也是皇亲国戚。 因为李宗训的焚毁,中京受损严重,好多皇族宗亲和世家大族都离开了。 有些取道去西京,有些回祖籍平城,有一些则是去了别地暂居,更有一些家里人跟着李宗训去了邺城的,则在想方设法投奔邺城。 如果要借道去邺城,安渡确实很方便。 石观出去约莫二百来里,便是邺城朝廷的辖地,信义郡因为和齐国签订了城下之盟,更是如一块开放的飞地,坐船离开,比其他地方都要便利。 冯蕴吃不准他们是想走,还是想做什么。 面对火辣辣的目光,似笑非笑。 “贵人家门甚高,我高攀不起。还请不要为难才好。” “不妨事,你不能高攀,我可低就呀……”那家伙嘻嘻笑着,两只眼睛快掉到冯蕴身上了,语气越发暧昧起来,“跟了我,甭管你是什么破落户,往后便有靠山,不好吗?” 冯蕴扬了下眉梢,眼里的冷笑快要掩饰不住。 可显然有人比她更压不住火。 “哪来的狗胆,口出狂言……” 浓浓的讥诮声,是从坡道下方传来的。 正是去而复返的淳于焰,可他明明是往上走的,为何会从下面过来? 冯蕴正要询问,就见淳于焰一跃而上。 “桑焦。”淳于焰袖袍微摆,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气,“把这几个王八蛋从这里丢下去。” 今天回家太晚了,二更明天补上。明天三更。大家明天来,抱抱! 第334章 不计后果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34章不计后果淳于焰声音平静,要不是目光里忽而闪过的一抹冷鸷,只怕会有人觉得他是在说什么玩笑话…… 毕竟这么高的坡度,丢下去是要死人的。 “这位兄台,可是云川世子?”几个二世祖看到云川人执刀过来,愣了片刻,才有人出声。 正是那个紫衣少年,来自长公主府的丹阳郡王。 他们或许不知道淳于焰长什么样,却都在中京的某些场合见过戴面具的云川世子。 听到濮阳纵的招呼,元铿也回过味来。 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就说安渡郡怎会有如此曼妙绝色,原来是世子的人,失敬失敬,还请世子多多包涵……” 淳于焰黑眸幽深地扫过去,问冯蕴。 “受委屈了?” 冯蕴疑惑地问:“你看我委屈吗?” 淳于焰:…… 只要她说一声委屈,那要杀要剐不就名正言顺了吗? “我真是欠了你的。”淳于焰暗自咬牙瞪她一眼,回过头摆手,漫不经心地道: “还不丢下去,愣着做什么?” 桑焦面无表情地应是,向忠有点急了,凑上前道: “世子,这是长公主家的丹阳郡王,这位是清河郡侯……” 他特地提醒一下,是怕淳于焰没有认出人来,以为这些是哪个普通官吏家的公子,闹出误会。 岂料,淳于焰一听就笑了。 “管他什么郡王郡侯,让本世子不高兴的,都丢下去。” “世子……” “丢!” 向忠哑口了。 桑焦和殷幼对视一眼,招呼侍卫就要上前。 其实淳于焰也只带了十来个人,加上冯蕴的随从,在数量上才有得一拼。 可备不住他狂啊,疯啊。 人一旦狂起来,疯起来谁也压不住,那给人带来的便只剩惧怕了。 濮阳纵看着这妖魔般阴冷无情的男子,如此云淡风轻地面对他们,全不看在眼里似的,也有些恼了。 “云川世子这是半分情面都不讲?” 淳于焰这时才转过头来,看着他。 修长的身形,个子很高,看上去比元铿那几个稍显端正…… “讲啊,怎么不讲?”淳于焰淡淡开口。 濮阳纵随即松了松表情,拱手笑道:“我等轻狂,不该在世子面前唐突佳人,还请世子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淳于焰摆一摆袖袍,慵懒而笑,那两瓣唇片极是好看的一张一合。 “正因为讲情面,才要帮长公主清理家门,教育教育你这个不孝子啊!桑焦,殷幼,是要本世子亲自动手吗?” 众人大惊。 元铿急眼了:“淳于焰,你敢造次?” 啧啧啧!淳于焰看着他那一副天真又愚蠢的模样,难得的生出几分同情。 “这世间有我淳于焰不敢做的事情吗?” 说罢又轻蔑地瞥他一眼,“莫说中京朝廷七零八落,皇族宗亲已如丧家之犬,就算是从前,本世子又何曾怕过?” 元铿听他说“丧家之犬”,脸色微微一沉,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有些语无伦次地道: “素闻世子宽宏大量,有容人气度,我们纵是有错,该致歉也致歉了,再揪住不放,就是你的不对……” 淳于焰同情地瞟着他那张纵欲过度的脸。 “本世子在救你呀,清河郡侯,不要不识好歹。” 濮阳纵心下微惊,“世子此言何意?” 淳于焰道:“丢下山坡,最多残疾,尚不致命, 我比裴獗可慈悲多了。” 裴獗? 与裴獗何干? 淳于焰看着他们全然不知的蠢样,没有拆穿冯蕴的身份,懒洋洋抬手,几乎就要失笑。 桑焦得令,冲上去便要抓元铿。 两侧侍卫见状,推搡着便迎了上来。 双方人马你瞪我,我瞪你,骂得有鼻子有眼的。 “做什么?别欺人太甚啊。” “少废话。大家各事其主,但凭本事。” 吼吼嚷嚷几句,转眼拔刀相向,叶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眼巴巴地看向冯蕴。 冯蕴微微抬了抬下巴。 得到指令,侍卫们大喜过望,大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这一场山腰厮斗的结果,以元铿被两个人抬着从坡上丢下去,其余几个中京来的二世祖,受伤的受伤,滚坡的滚坡,最后带着侍卫作鸟兽散而结束。 淳于焰满意地轻哼一声,懒洋洋问冯蕴。 “冯十二,过瘾了吗?” 冯蕴问:“什么?” 淳于焰道:“你本可以直接道明身份,避免事端,为何不说?” 冯蕴不答反问,“我也想问世子,明明往山上走的,为何从山下来?” 淳于焰不说话,拍了拍巴掌。 只见两个仆从抬着一乘肩辇走过来。 淳于焰懒洋洋地示意冯蕴,“坐上去。” 冯蕴诧异地看他一眼,没有动,“我是来做事的,用不着这个。”
淳于焰突然来了火气。 “你看看你的鞋,都浸湿了。” 冯蕴:“那又如何?” 淳于焰侧过头,在她耳畔低语,“你忘了你中过什么邪药?湿了脚,不怕旧疾复发?” 冯蕴抬眼,对上一双仿佛就要揭穿她秘密的眼睛,心里寒涔涔的…… “威胁我?” “你说我告诉裴獗,他会如何想?” 冯蕴:“你以为我在乎?” 声音未落,耳边传来淳于焰凉薄的低笑,听上去极是不耐。 “裴獗不在身边,你若毒发,还不得求着本世子?我可不想将就。” 许是隐私被人窥探,又许是落在耳畔的气息太热,冯蕴耳根红透,羞容敛色,雪肤轻红,再添一点薄怒,娇态动人。 淳于焰几乎想要失笑。 看着冯蕴眼底的盘算和思索,他将人拦腰一抱,送到肩辇坐好。 像上次一样,俯身为她系上束带,淡淡地道: “我对你没有兴趣,如此防范做甚?只是不想你行动迟缓,误了正事。” 说罢眸光幽冷地扫过她,退开两步,懒洋洋地吩咐侍从。 “脚下稳健点。” 仆从当即应声,“喏。” 冯蕴不争辩了。 也懒得跟疯子计较。 毕竟他也算是一番好心。 而且,那句话也成功威胁到了她。 虽说好久没有发病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可不想在淳于焰面前丢人。 大雪积压后的道路,很不好走,山里更是行路艰难,好在孙大叔确实是一个识路的山中强人,没弯没绕,直接就将他们带到了上次捡到石墨的山洞。 那是一个斜直往下的狭长石洞。 冯蕴跟着老匠人先在外面察石层,看土色。 等下洞勘探的时候,被淳于焰阻止了。 “上头待着。” 冯蕴有些累了,这次没有跟他争执。 淳于焰自己跟着老匠人下去了,冯蕴第一次发现,做事的时候,淳于焰并不是只会贪图享受的人,他很务实。 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人才慢慢上来。 冯蕴问:“如何?有多少方量?” 淳于焰脸一沉,“你也不问问我如何?” 冯蕴将他从头打量到脚。 一袭锦袍华裘略有脏污,头发微显凌乱,全身上下,唯有面具还一丝不苟。 冯蕴勾了勾唇角,“世子就不该穿成这样上山。要是换一身劲装,也不至于这么狼狈。进山探矿,你打扮成这样,至于吗?” 淳于焰就像被鱼刺卡喉似的,说不上话来。 几个侍从忙将眼神看别处,只当没有听见这丢人的话。 上山前,向忠劝过世子更衣。 可世子讲究,要好看为主,那就只能牺牲这件造价不菲的衣裳了。 老匠人是个实在的,他没有察觉主子的情绪,笑一下,拱手回复冯蕴。 “恭喜王妃,恭喜世子,依小人看,此山矿藏丰富,采上数十载都不成问题。” 冯蕴大喜,“承您的吉言。” 说罢她带着老匠人在附近走了走,商议在哪里凿井,哪里装辘轳,窑井深度,宽度,如何运输,二人说得头头是道,聚精会神,全然把淳于焰忘到了脑后。 回去的路上,淳于世子拉着个脸,像一个被人欠钱不还的债主。 冯蕴发现忽略了他,到长门庄子外,下马朝他深深一揖。 “今日有劳世子了。” 淳于焰眉一扬,淡淡道: “别顾着谢,有你的麻烦在后头。” 冯蕴道:“此言何意?” 淳于焰迟疑道:“长公子护犊子又小气,今日开罪了丹阳郡王,只怕会找麻烦。” 冯蕴眉头一沉,便听他道:“但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干的,与你无关。” 冯蕴微微揖礼,“世子大义。只是,事由我起,不敢劳驾世子受过。” 顿了顿,再又一笑,“何况,此等宵小,我也未必看在眼里。” 原本她是诚心不想麻烦淳于焰,才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可这些话落到淳于焰的耳朵里,就好像在说,他多管闲事,人家根本用不着他。 “哦。”淳于焰扬唇,隐约带了几分讥诮,“我竟是忘了,你岂是一般女郎?你是雍怀王妃啊,怎会怕那等宵小?” 他说着便拂袖而去。 冯蕴极是无奈。 不料淳于焰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她。 “远水救不了近火,雍怀王远在边塞,王妃还是不要大意为好。长公主可不是什么普通宵小之辈,不论是西京朝廷,还是邺城朝廷,眼下只怕都不好轻易得罪她。” 冯蕴明白这话的分量,低头行礼。 “多谢世子指点。” 淳于焰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看着那张客气疏淡的脸,到底是扭过头,扬长而去了。 第335章 姻缘无续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35章姻缘无续冯蕴回去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院子里已是相当热闹。 许多村里人都围了过来,看他们拉回来的猎物。 今日上山,一些侍从趁着冯蕴和匠人勘查石层和土层的时候,跟着孙大叔在山里做了一回猎人。 孙大叔祖上就是猎户,很有些技巧,山上本就有他挖好的陷井,这一趟众人收获颇丰。 除了野兔子,山鸡这些小动物,还有一只麂子,一只狐。 一群人笑盈盈地围着观看,鳌崽也趴在门缝里往外看,不停地舔嘴巴。现在鳌崽越来越大了,冯蕴怕它吓到村里人,引来非议,外人多的时候便让它待在屋子里。 看着这么乖的崽,冯蕴的心都快融化了。 她走近摸鳌崽的脑袋,“一会儿有得你吃。” 冯蕴走出去,韩阿婆便问:“娘子想吃什么?阿婆给你做一道鸡汤菜吧?用猪骨头、鸡鸭骨头先熬出味,待色白似乳,再加青菜进去同煮……” “阿婆看着办。”冯蕴道:“就是内脏都留给鳌崽便是。” 韩阿婆笑出了满脸的褶子,“这还用说,不用交代,阿婆都给崽想着的。” 冯蕴应了声,又道:“大兄是说今天过来吧?” “大郎君要来吗?”韩阿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想了一下,突然叹口气,“你说同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差别怎生这么大呢?小郎君要是有大郎君一半晓事,就不用那么操心了。” 冯梁这几天让冯蕴狠狠收拾了几次,收敛了不少,可从小养成的性子,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总能干出讨人厌的事儿。 就今天冯蕴上山后,还有村里人来长门告状,说冯梁把人家孩子打了一顿。 同在村学上课,冯蕴提倡平等友爱,学生之间不分贵贱,但冯小公子不这么认为呀,看谁都是低贱村民…… 冯蕴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冯梁关了柴房。 就这会子,外面在热火朝天分看猎物,里头冯梁又踢又打,嚎哭如雷。 冯蕴只当听不见,笑着回应韩阿婆。 “可能是冯家的种不好。” 韩阿婆瞪她一眼,“胡说,那你怎么就这么好?” 冯蕴莞尔,“那是我阿母好啊,与冯敬廷可没有相干。” 韩阿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葛广的声音。 “温将军来了。” 今儿白日天气不错,入夜却有些凉。 温行溯进门的时候,就穿了一身广袖宽衣,冯蕴刚想说他为何穿得这么少,就看到他背后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濮阳漪。 濮阳漪的身上,恰好披着温行溯的风氅。 冯蕴怔一下,就见濮阳漪朝她眨眼睛。 “雍怀王妃不欢迎我来吗?”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戏谑道:“穿上这件衣裳,梳了这样式的头,我差点没有认出来了。” 她又望一眼温行溯,“怎么跟大兄一起来的?” 不等濮阳漪说话,温行溯赶紧道:“我从大营过来,往花溪村的路上遇到平原县君……” 他不想让冯蕴误会,濮阳漪也看出来了他的意图,笑盈盈望他一眼,笑道:“出门时还是艳阳高照,便穿得单薄了一些,哪知太阳一收就降了温……这么,幸好遇到温将军,不然我只怕得冻坏了。” 温行溯温和的笑一下,“县君说笑了。” 濮阳漪揽住冯蕴的手臂,往里走,“蕴娘,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冯蕴心里有数了,嘴唇微微抿一下,只笑不答。 将二人迎入屋里坐定,等仆女端上了茶水,濮阳漪才从桌案后起身,双手举着茶盏,朝冯蕴弯腰行上一礼。 “以茶代酒,替我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向蕴娘致歉。” 温行溯这才知道今日上山发生的事情。 他温和的目光冷了冷,一言不发。 濮阳漪好几次想跟他搭话,全被他轻飘飘岔了过去。 仍然是那张脸,仍然是那样的笑,仍然是那个会宽衣为她御寒的儒雅将军,可濮阳漪却感觉得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此冷淡,可以想见他对濮阳纵有多么厌恶。 濮阳漪暗叹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些许落寞。 “我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交友不慎,眼瞎。老是跟元铿那几个家伙混在一处……” 冯蕴没有多说什么,饮一口茶,笑道: “金尊玉贵的郎君们,不在府里享清福,或是找个花楼喝小酒,跑到山上去做什么?” 濮阳漪嘟起了嘴,瞥她一眼。 “还能是什么,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哦?”冯蕴举起茶盏,敬濮阳漪一下,等着下文。 温行溯多看她一眼,瞬间拧起眉。 阿蕴平常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她一定是怀疑什么,才会寻根问底。 濮阳漪丝毫没有察觉出冯蕴话里的探究,也没有对她设防,说起二哥濮阳纵,那就是滔滔不绝,话里话外全是埋怨。 “那夜中京变故,长公主府好端端的,也遭了无妄之灾,被隔壁大火波及,府邸被烧了大半……” 那夜中京城到处纵火,无人相救,火势连绵不绝,根本扑不灭。 “宗室内讧,我阿母甚是痛心,直言对祖宗有愧……”
说着她瞥了冯蕴一眼。 “出事前,李丞相差人来,让我们举家搬迁,随他一同逃往邺城,再立新朝……被阿母骂了一通。” 冯蕴道:“长公主的眼睛是雪亮的。邺城傀儡朝廷,不会长久。长公主去了,遭天下人耻笑谩骂便罢了,列祖列宗面前,如何交代?” 濮阳漪叹息一声。 “阿母也是这样说的。” 冯蕴问:“那为何你们到安渡来了?” 她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准备从安渡借道信义,再辗转去邺城吗?” “没有没有。”濮阳漪矢口否认,迟疑一下,又皱眉道:“就算我阿母愿意,我也是绝对不肯的,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去邺城吃苦吗……” 冯蕴莞尔,没有再追问。 濮阳漪眼风扫向温行溯,笑了笑。 “是我提议阿母,来安渡小住一阵子的。” 这里面虽然藏了濮阳漪的私心,可对长公主来说,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西京百废待兴,且眼下局势混乱,她不想掺和其中,蹚浑水,邺城更是如此,除此以外,很多城池要么不安全,要么有门阀坞堡,军阀当道。 相比起来,安渡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决定来安渡避难,中京城的皇室宗亲,便也跟来了不少。你今日在山上碰上的几家,跟我二哥混得熟的都来了。” 她看着冯蕴,又道:“可安渡到底不比中京,耍事少,他们初来乍到,没甚乐子。也不知在哪里听人说的,小界丘上有宝藏,一群人便兴致勃勃的上山去了寻宝了……” “寻宝?”冯蕴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濮阳漪,“我准备在小界丘凿井采矿的事,县君可有听说?” 濮阳漪摇摇头,“采什么矿?矿山不都是朝廷……” 说到这里她自己就停下来了。 朝廷是以前的朝廷,现在的安渡归新朝了。 雍怀王摄政,冯蕴开个矿算得了什么? 濮阳漪表情突然变得尴尬。 她第一次到安渡,冯蕴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侍妾,而她是长公主之女,陛下御赐的平原县君…… 转眼不多时日,已是物是人非,境况各不相同了。 濮阳漪道:“这些事情我都不懂的,话又说回来,我二哥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跟着元锉那群浑不吝,成日里异想天开,总想干一番大事业,实际上除了产粪,没见干过什么正经事,无才无能又无德,还自视甚高……” 冯蕴扬了扬眉。 把自己家人贬低成这样,一是濮阳漪的道歉诚意,二是她说的确实就是那伙人的现状了。 从小出身富贵,凭的是家族荫庇,自己啥也不会,但不妨碍他们认为自己是有本事的人,成天想的便是“干一番大事业来”。 冯蕴不再多问,濮阳漪不是一个有心机的人,她说的事情,八成是真的。回去后,肯定长公主还会问起,她也会说给长公主和濮阳纵。 问得多了,难免引人遐想。 冯蕴只道:“那长公主现在住在哪里?” 濮阳漪道:“太平园。” 冯蕴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太平园,便是上辈子李桑若来安渡时住的行宫别院。 “怎么了?”濮阳漪心思也细,察觉到冯蕴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关心地问。 冯蕴笑了一下,“我只是奇怪,今日得遇令兄,我只说是安渡贺家人,不曾自报家门,你怎知是我?” “这还用说吗?”濮阳漪笑意盈盈,“听他描述我便猜到了。这安渡,除了你,哪里还有那样神仙似的美人?更何况,能让云川世子不惜得罪长公主都要守护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最后一句话,温行溯听得皱了下眉头。 冯蕴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是啊,今日全仗世子相助。不愧我与他邻里一场,合作几次。” 饭食很快上桌了。 仆从进来请冯蕴入席。 冯蕴让人去请淳于焰来吃今天猎回来的美味,也邀请濮阳漪共进夜食。 濮阳漪婉拒了。 尽管她很想留下来。 可一来她急着回去向母亲复命,二来想到自己二哥干的事,她没有那么厚脸皮。 当然,更紧要的是从得知濮阳纵的事情后,温行溯的态度变化。 人家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她留下来煞风景,还影响别人的食欲,何苦呢? 濮阳漪客气地告辞离去,只留下带给冯蕴的赔礼。 冯蕴粗粗点了一下,有珠宝首饰,有茶点布匹,全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她没有客气,让阿楼收拣入库,这才跟温行溯有说有笑地去膳堂用饭。 “大兄,平原县君为人其实不错。”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说媒,是看出温行溯对濮阳漪的疏远,稍稍为濮阳漪正一下名。 温行溯没什么变化,淡淡一笑。 “近君子远小人,积恶之家,不宜相交。腰腰往后,也少跟她来往吧。” 冯蕴挑一下眉头,在心里为濮阳漪点了一根蜡。 很显然,因为濮阳纵的事情,温行溯很难对濮阳漪生出好感了。 这桩姻缘大抵是没有可能的了。 第336章 木秀于林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36章木秀于林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三月中旬,阳光明媚的一天,花溪村突然来了一群官差。 打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背后押着一群囚犯,步行入村,却没有逗遛太久,只在长门稍站片刻,接着就被人带往了农具坊。 冯蕴带着一群部曲等在那里。 门外堆满了新铸的铁器和农具,部曲们肩背挺拔,个个精神抖擞,面色潮红,很是强壮,一看便知吃得很饱,也吃得很好。 囚犯们看着那些部曲,不免生出羡慕。 来村前,刺史君已经和他们说过此行的目的。 修路、铺桥,凿井,采矿…… 刺史君说,来这里干不仅可以一天吃三顿,顿顿吃饱饭,还能减轻罪孽,即使犯下死罪,说不定也能有条生路。 出发前许多人还很是疑惑,不敢相信。 这样的世道,哪里能一天吃三顿,还顿顿吃饱饭? 他们私下里还讨论过,是不是要把他们都处决了,死前才能吃得上一顿饱饭。 现在他们信了。 有些还在心里偷偷地想,要是也能成为长门的部曲该多好。 可部曲是家仆,是雍怀王妃的心腹,哪里轮得到他们…… “诸位……”天热了,冯蕴换上了轻便柔软的料子,没有繁复华美的衣饰,裙裾上无绣无纹,素净轻便,在这群囚犯心里却如同九天仙女下凡,远远看着便知高攀不起。 “你们看到这里的铁器了吗?” “看到了。”不太整齐的回答,显得没什么精神。 冯蕴笑了一下,面色沉静地道:“往下你们排着队过来挑。挑锄修路,挑镐上山,挑扁担就抬箩筐,活不同,待遇不同,依你们的想法而定,但有一点,谁要给我偷奸耍滑,那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众人打起精神,“是!” 冯蕴点点头,示意邢丙来分发铁器,然后带贺洽回庄子。 奉上茶水,她问:“西京那边,没什么麻烦吧?” “没有没有。”贺洽轻轻摇手,示意书吏将随身带来的卷宗放在她的面前。 贺洽看着冯蕴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册录、文书,朝廷的批复,全在这里,王妃请过目。” 冯蕴道:“有劳刺史君。” 贺洽是裴獗的嫡系,跟冯蕴说话,很是直接,看她翻阅册录,迟疑一下便道: “有一点我要事先言明,人既然由王妃带去了,责任便在王妃。往后再有什么,刺史府可不管。” 冯蕴笑着撩起眼睛,“府库这么缺粮吗?刺史君怎生一副无米下锅的样子?” 贺洽叹息一声,“可不吗?信州各郡在战乱后,府库大多空虚,民间减免了赋税,商铺尚无经营,又遇上大雪灾年,钱粮都收不上来,吃饭都成问题,哪里都是伸手要钱要粮的人……” “慢慢来。百废待兴,静待时日。” 冯蕴知道形势的严峻,又缓缓笑问:“西京如今是敖公主事?” 贺洽点点头,“大王出征在外,端太后是不管事的,敖相头发都要愁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一个新朝的建立和发展,不是那么容易的,敖政带着一批新的同僚,且不说别的,政令下达都须得时间来磨合,可以说是处处有掣肘。 不过这些都不是冯蕴眼下该管、可以管的事情。 她玩笑道:“说了让你们学学李宗训。” 一看贺洽露出窘态,她指着册录道:“人都在这里吧?” 贺洽点头,迟疑了一下才道:“都是些作奸犯科之辈,可要我留一些差人替你看管?” 冯蕴嘴角轻轻一抿,缓缓摇头:“说是作奸犯科,也无非偷摸扒窃,维持生计,不算大奸大恶。” 贺洽叹息几声,感慨世道艰难。 冯蕴从他话里听出余味,淡淡一笑,“刺史君放一百个心吧。你交到我手头这五百人,全由我管,定不会让你费半点心。” 贺洽老怀安慰。 末了,低头饮口茶,不知想到什么,又突然眯起眼,神神秘秘地道: “冒昧问一句,长门这庄子里,到底囤了多少粮食?” 冯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怔,笑着眯起眼。 “也是青黄不接,再想办法吧。” 贺洽摸了摸胡须,望着她,“我可听外面的人说了,长门地窖都挖到第三层了,部曲都发展到了三五百人。不说别的,这么多人当是吃饭,就得浪费多少粮食……”
冯蕴心里暗惊一下,脸上不露声色。 “不瞒刺史君,单说部曲是没有三百人的,不过加上庄子里的仆女仆妇杂役小厮,还有铺子上、工坊里的,林林总总的人加起来,那三百人是有多。” 顿了顿,又笑道:“可是有人在刺史君面前说了什么?” 贺洽摇摇头,声音变得低沉,“贺某只是好奇,王妃是如何管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的……” 冯蕴笑了起来,“刺史君管辖五郡,十数万人尚且游刃有余,我一个小小的长门庄,几百人而已,又有何难?” 二人对视,一阵压抑的寂静后,贺洽打个哈哈,说起了春播的事情,冯蕴也笑着应答。 临走,贺洽才看着冯蕴,语重心长地小声道:“新朝既立,肯定是想要万众归心的。过去这些年里,坞堡林立,门阀军阀各自拥兵,乱成一团,不利民生啊。” 冯蕴问:“刺史君何不明言?” 贺洽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冯蕴心里一暖,笑着将贺洽送到庄子门外,心里却蒙上了一片阴影。 贺洽为人如何,她心里清楚。 如果不是听到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不会说出这种话。 这个新朝,又或是一分为二的大晋,总有人想要摘得最大的果实。- 贺洽离去后,冯蕴心里的不安始终无法落下。 傍晚时分,她去绣坊找到孔云娥。 孔云娥正坐着裁衣,衡阳依偎在她的身边,手上拿着一个竹编的蜻蜓,母子俩依偎着,都是一脸满足的笑。 冯蕴笑盈盈上前,弯腰摸了摸衡阳的头。 “衡阳。” “姨……”小孩子满脸阳光,咧着小嘴看她。 孔云娥抬头看到是她,连忙起身,“阿蕴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冯蕴脸上没什么变化,孔云娥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拍拍衡阳的小脑袋,示意他自己去玩耍,然后将冯蕴带到里屋。 她现在跟衡阳住在这边,相当于自己安了一个家。 生活宁安,平静。 没有人会像在台城那样,对她说三道四。她也不再是孔家那个败了门风又克死丈夫的小寡妇。 她如今只是衡阳他娘,有名有姓的孔云娥。 “蕴娘是不是找我有事?”她知道冯蕴很忙,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冯蕴喜欢她的开门见山,笑了笑,“金戈来吗?” 孔云娥脸颊微微一红,垂下头。 “会来。有时夜里等衡阳睡着,来看一眼,就走了……” 其实她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冯蕴道:“他对你可好?” 孔云娥点头,“好。” 冯蕴又道:“依你看,他会为了你,忠诚于我吗?” 孔云娥哑然。 迟疑片刻,才道:“不好说。” 冯蕴嗯一声,轻轻道:“要是他再来,你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不为难他,只托他帮我查一查,长公主的身边,可有萧呈的眼线?西京新朝,萧呈又潜伏了多少内奸?” 孔云娥微微一愕,察觉事态严肃,当即答应下来。 “我会的,我会问他。让他帮蕴娘去查。” 说到这里,她想到什么似的,“大满那边,没有信吗?” 在议和签订后不久,萧呈就返回台城了,带着冯莹和花满夫人。 但自从大满离去,冯蕴一直没有收到她传来的消息。 只是从金戈和任汝德那里,侧面了解到,花满夫人如今是齐君新宠,六宫粉黛无人能及,就算是冯莹在她跟前都得小心翼翼…… 孔云娥看着冯蕴眼里闪烁的光芒,突然低下头,绞着手帕尴尬地问: “她会不会……背叛你?” 因为曾经背叛过冯蕴,也被别人背叛过,孔云娥完全能体会那种被信任的人所背叛的滋味,又是愧疚,又是担心。 冯蕴却笑了,不以为然。 “随她。” 这步棋,她看重的点,跟别人想的不一样。 大满心里向着她,为她办事,当然更好。 退一万步讲,就算大满背叛她,也无所谓。一是她丝毫不在意萧呈如何看待自己,二是大满这根插在冯莹心底的刺,已经扎得很深,想拔出来已无可能。 她俩在齐宫不会相好,就看谁的手腕更高,鹿死谁手了。 第337章 猎物猎物 戌时到,天色便渐渐黑沉下来。 冯蕴坐在屋子里,还能听到庄里人在小声说话。 开了春,种子下了地,就像是看得见的希望,村里人近来很是精神,常常大晚上还有人站在路边看庄稼的生长…… 冯蕴沐浴出来,小满已经候着了。 她房里现在统共有五个仆女,除了小满,便是起初从安渡府狱里救出来的环儿、佩儿那四个。 不过,仆女们只是做一些杂事,常在跟前行走的,只有小满一个。 韩阿婆说了好几次,她屋里人手不够,再增派些过来,冯蕴却不愿意要那么多人在身边,她重生后,防备心重,贴身的事,宁愿自己做,也不愿意找不信任的人。 “娘子的窗户怎么开着的?”小满说着便要去关窗。 冯蕴看一眼,“不用了,我就想吹吹凉风。” 小满微微错愕一下,应一声喏,回来继续帮她绞头发。 “你先下去吧。”冯蕴接过巾子,垂眸道:“我还要坐一会儿再睡,晾一晾也就干透了。” 小满猜到她有什么事,但没有问,乖乖地带上门下去。 冯蕴擦了片刻头发,窗外便传来响声。 她吹灭了屋子里的灯火,这才走过去推开窗户。 金戈回头望一眼,翻窗而入。 “王妃。”他很恭敬,朝冯蕴施礼。 冯蕴笑了一下,“看来还是云娥的话好使。” 金戈垂眸,语气清淡,“愧对王妃,陛下在西京和安渡的探子名册,小人实在弄不到,又不好打草惊蛇,找任先生打听……” 顿了顿,他压低嗓音道:“小人偶然从任先生那里得知一个消息,也不知对王妃有用无用。” 冯蕴莞尔一笑,“什么消息?” 金戈道:“宣平侯曲恭,此人和长公主交往甚密……” “哦。”冯蕴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道:“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也不止他一个。” 金戈道:“小人想说的是,这位宣平侯,和邺城朝廷,关系也不浅。” 冯蕴明白他的意思了。 宣平侯曲恭,有可能是李宗训的人。 这个金戈,关于萧呈的事情,一件不漏,打听来的与晋国相关的事情,倒是不吝相告。 冯蕴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有用,十分有用。” 大概是她那语焉不详的表情,有点反讽的感觉,金戈迟疑一下,紧锁眉头,又沉声道: “花满夫人不一定会背叛王妃,但冯家看她极紧,她一个人在台城,其实很难有所作为。” 冯蕴扬眉看他,“不是说宠冠六宫吗?冯家如何能看得住她?” “不是冯家,是……” 金戈沉默片刻,才浅浅一叹,“陛下并非王妃所想那样浅薄。虽然他会宠幸花满夫人,让小人颇为意外,但有一点,陛下绝非为美色所惑,昏聩无能之辈,并不是他看不透冯家所为,而是他默许如此……” 似乎怕冯蕴听不明白,金戈看着她脸上的笑,又补充一句。 “一个头脑清楚的皇帝,又怎会让后宫一人独大呢?宠幸花满夫人是打压冯夫人,进而打压冯家和陈家。而默许冯家看住花满夫人,是为平衡朝堂,不让她恃宠生骄,闹出乱子……” 冯蕴一笑,“这便是为君之道吧?” 上辈子萧呈不也默许冯莹对她多方刁难,冷眼旁观吗? 金戈闷闷嗯声,这才察觉冯蕴的眼神,较平常更冷。 他低头拱手,“王妃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人便先走了,任先生今夜没有回安渡城,我怕他一会儿寻我不见,有所生疑……” 冯蕴抬眼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轻轻一笑。 “去吧,好好对待云娥和衡阳。” 金戈身体僵了僵,回视着她。 “王妃不怨她了?” 冯蕴缓缓闭上眼睛。 今晚的风很温柔,拂过窗棂沙沙作响,像有什么情绪从心上一点一点地剥离。
“她让你问的吗?” 金戈道:“不是。” 冯蕴沉默一下才道:“不怨了。” 万事皆有因果,是所有的因,造就了今日的果。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好,对前世那个总受伤害的冯蕴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因此,她不想再怨孔云娥了。 女子求生不易。 孔云娥上辈子背叛过她。 她这辈子利用她。 就当扯平了吧。 - 三月底,通往小界丘的路拓宽了一半,矿井的开凿也按照冯蕴事先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行着。 到四月初,天气越来越暖和,冯蕴连续几天没有见着鳌崽,才发现情况不太对。 鳌崽常常上山,有时候夜里也不回来,冯蕴会担心,但也知道他本就属于山林,不会太约束它。 但一连几天不见,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韩阿婆看出来了,低低地劝她。 “到底是个野物,长大了,哪里愿意成天被拘在屋子里……” 冯蕴道:“我不该让他躲着人,可能是我说别人会怕他,他才走的。” “怎么会?”韩阿婆笑了一声,“从小养大的崽,你还不知道吗?定是看着开春暖和了,自己去山上撒欢了,玩够了就回来。别往心里去。” 冯蕴嗯声应着,嘴上不说,心里隐隐觉得鳌崽大了,总有离开的一天,又是为他高兴,又是惆怅。 夜里想着鳌崽便有些睡不着,不料半夜被推窗的声音吵醒,打开一看,便看到一颗大猫脑袋。 窗台下,是鳌崽带回来的猎物,一只鹿。 冯蕴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只鹿子拖回来的,看着鳌崽那张献宝似的大脸,用力揉了揉。 “你上哪里去了?姐姐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鳌崽两只前爪落在窗户上,伸脑袋进来蹭冯蕴的手背。 冯蕴让开身子,“进来。” 鳌崽一跃而入,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双手抱住她的腿蹭个不停。 冯蕴裙子差点让他拉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拉着裙子,“还当自己是小宝宝呢?” 又弯下腰来,捧着他的脑袋,“让我摸摸我们鳌崽的小肚子,有没有吃饱呀。圆圆的,嗯,吃得很饱,所以,鹿子是专门给姐姐带回来的礼物是不是?” 鳌崽舔她的手心。 冯蕴内心无比的满足。 被一只动物爱着,比被人爱着还暖心。 鳌崽啊,心头肉。 冯蕴像往常一样,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鳌崽的身体,发现他的后脚有一点划伤,爪子也坏了一个,当即心疼坏了,让小满赶紧去请姚大夫过来。 姚儒也算是看着鳌崽长大的,只觉得它就是一只温顺的大猫,并不惧怕,细心地替鳌崽上了药,这才拿着诊金喜孜孜地回去了。 “崽,以后要小心些,别让自己受伤了,姐姐看着要心疼坏了。” 冯蕴托着鳌崽的爪子,很希望他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又觉得不能那么自私,心下矛盾地跟鳌崽贴贴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窗外还有他辛苦带回来的猎物。 冯蕴叫了两个仆从来收拾鹿子。 仆从十分开心。 小满也笑意盈盈。 都说跟着鳌崽不缺肉吃…… 鳌崽高兴得在地上翻来翻去,喜悦又得意。 这时,葛广突然从窗外站起来,唤一声娘子。 “在地上捡到个东西,这是鳌崽带回来的,还是有人遗落的?” 冯蕴侧目看过去,葛广手上拿着一个铜制蹀躞,看那样的制造工艺便知价格不菲,是贵族子弟用来束腰之用,一般平民扯跟布带草绳就能做裤腰,不会用这样的东西,也用不起。 “拿过来。” 葛广将蝶躞交到冯蕴的手上。 对着屋里的灯火,蝶躞背后沾上的血迹,十分显目。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鳌崽的身上。 第338章 事态突变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38章事态突变鳌崽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身子匍伏在地,在冯蕴的脚边玩来玩去,还没有过那股子兴奋劲儿。 被人宠大,鳌崽身上看不出什么野性,倒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众人沉默片刻,都不太相信鳌崽会杀人。 葛广迟疑道:“会不会是鹿血?” 如是鹿血,蹀躞哪里来的? 蹀躞上血迹不多,肉眼难以分辨。 冯蕴交给小满,示意她收在抽屉里,当夜把鳌崽擦洗一下,便让它卧在榻边睡下,次日天不亮,她便叫葛广去城里打听…… 葛广会意,没有多问就骑马出了庄子。 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回来了。 “娘子,那日跟丹阳郡王上山的,一个叫曲封的人,是宣平侯的公子,昨日在小界丘山上失踪了,这会子他们还在寻找,出动了府里的家丁,又惊动了刺史君。但这都过去一夜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冯蕴皱眉沉思片刻,看着葛广。 “可打听清楚了,他们一再上小界丘,是为何故?” 葛广垂头,“和平原县君说的一般无二。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小界丘山有巨额宝藏,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前秦战乱,某军阀劫获国财,藏于此地,后来战亡,从此宝藏便不知下落了……” “不知下落却恰恰能让他们知道?我在这边开矿,他们就来寻宝?哼!” 那天被淳于焰丢下去以后,元铿摔断了腿和肋骨,濮阳纵被打得一身是伤,其余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冯蕴也以为会有人寻仇报复。 可是,事情过去这么久,无波无澜,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从中京来的贵人们,忙着修园筑宅,聚餐宴饮,百戏博弈,没有任何人来长门找麻烦,提都没有人提一句。 这里面自然是裴獗的功劳。 现在的晋国和以前不同,凡受西京朝廷管辖之地,没有人可以越过裴獗去。哪怕他人在边塞,也无人敢到花溪村来找冯蕴的麻烦。 长公主那么心疼儿子,也只有让濮阳漪带着礼物前来道歉,而不是问责…… 但私下里呢? 冯蕴静默片刻,淡淡地道:“你差人盯着。我有一种感觉,这事是冲我们来的……” 一阵沉默,葛广道:“会不会是在山上遇到鳌崽,然后……” 冯蕴呵呵一声,“鳌崽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 葛广没吭声。 很快,就有了新的消息。 那个失踪的曲公子在老虎口的山涧下找到了,浑身是伤,像是被野兽撕咬过,早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模样。 人们是从现场留下的布料,确认曲公子身份的。 得到消息的宣平侯极是哀痛,为了替儿子报仇,召集了界丘山附近的猎户十余人,带着家丁仆从,浩浩荡荡地进山捕杀…… “不知是哪个猎户告诉他们,说曲公子的伤势,看着像是猞猁所为。” “宣平侯还向长公主借了二百余人,一同上山,发誓要杀光界丘山上所有的猞猁……” 葛广的声音不高,也没带什么情绪,可鳌崽却像是听懂了似的,突然间焦灼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躁动不安地踱步。 他不会说人话。 冯蕴也无从得知曲封之死,到底与鳌崽或者鳌崽的父母亲族有没有关系…… “不要怕,有姐姐在。”冯蕴摸着鳌崽的被毛,思忖片刻,把那个蹀躞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葛广。 “交给刺史君,就说是我们的矿工在山上捡到的。顺便说一句,山上常有野兽出没,最好告示民众,不要随便上山狩猎,毕竟野兽不是人,他们可不懂什么高低贵贱,不认识什么宣平侯……” 葛广应声下去了。 贺洽拿到蹀躞便去了曲家,送上慰问礼,下午就在刺史府外张出告示,警告百姓不要随便上界丘山,小心被野兽袭击。 冯蕴有些紧张鳌崽,这几天便不再让他出门,更不让他上山。 恰在这时,淳于焰找上门来。 “冯十二,你也该兑现你当初的承诺了。” 冯蕴看着他意态闲闲的样子,没什么心情玩笑。 “我对世子,从无承诺。”
“没有吗?”淳于焰冷哼一声,用眼神示意向忠,懒洋洋地道:“呈上来,帮雍怀王妃回忆回忆。” 向忠低着头,呈上一份契书。 冯蕴眼睛一眯,想起来了。 那是当初在涂家坞堡,冯蕴为了云川石墨,亲手签订的合作契约。 其中便有帮助淳于焰“开山辟路,掘出隧道”,让云川石墨可穿山运输的条款。并且表示,必要的时候,自己可以亲自前去查看地形。 冯蕴迟疑一下,道:“不是昨年冬天就已经开始了吗?火烧醋浇,冷热交替,辅以爆破,我记得涂堡主说,进度很快?” 淳于焰微微眯眼,“可如今开凿遇到了难题,就该你出马。” 冯蕴问:“什么难题?” 淳于焰眉梢一扬,“我要知道是什么难题,我便自行解决了,又何须劳驾于你?” 这话说得很没有道理,也暴露出淳于焰居心不在此事。 “世子想把我支开,不让我留在安渡?”冯蕴收敛表情,淡淡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淳于焰勾唇,“我没那样好心。” 说着低头饮一口茶,拂袖起身。 “明日卯时,我在庄子门外等你。” “这么急,我走不了。”冯蕴见他双眼冷漠地回扫过来,轻轻一笑,“世子也看见了,我这么多生意,这么多事情,哪能说走就走?这不是为难我吗?再怎样,也要等到四月中旬,矿山见到石墨。” 淳于焰低低一笑,盯着她走近,袍角飞扬间,嘴角扬起一抹不经意的笑。 “眼下多少人盯着你,你是假装不知情,还是真不知情?” 冯蕴面无表情,“有吗?谁会盯着我?盯我有什么好处?” “废话!”淳于焰几乎要把一口好牙咬碎。 “冯十二,你就跟我装吧。外面谁不知道你养了一只猞猁?那宣平侯的公子,就是死在那野物的嘴里……” “他是我家养长大的,不是野物。”冯蕴不待他说完,便面目冷漠地看回去,“谁不服气,大可以到我庄子里来找我撕扯,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我只当看不见。” 淳于焰皱起眉头,盯住她看了许久,眼里透出一种难言的肃杀,一直看得冯蕴脊背都僵硬起来,他才突然拉住冯蕴的手腕。 “来,你跟我来,我让你看看。” 冯蕴微微一愣,半晌才迈开双腿,跟着他往前走,没有挣扎。 一直走过了回廊,见邢丙带着几个部曲看过来,淳于焰才丢开手。 冯蕴跟了上去。 从长门庄到云庄,也不过转瞬。 淳于焰脚步快得像风一般,没有停留,径直带着冯蕴去了他的书房。 一排排的书架,无数的抽屉格子,里面放着从各地传来的线报和消息,数量之巨,令冯蕴也为之震惊。 这个云川世子不是一直以懒散轻慢示人的吗? 谁能想到他的经商之道,其实也经营着缜密而复杂的情报来源? “你看看。”淳于焰抽出其中一封挂着火漆的信函,丢在冯蕴的面前,自己则是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倒茶喝。 冯蕴不作声,默默打开,瞳孔微缩。 这是一封从西京那边传递过来的密函。 大意道,裴獗大军西出苍岩山,追击北戎部落,不料误入陷阱。 北戎部落和李宗训早有勾结,当初北戎突然进犯大晋,便是受了李宗训的指使。 还说,李宗训多年前便开始在苍岩山训练秘密部曲,人数众多,北戎入侵之初,李宗训又特地埋伏了数支叛军在苍岩山以西。那里高温、干旱,气候恶劣,还有尘暴,难找水源,难以识路,大军一旦误入,没有人引路,寸步难行。 北戎军和李宗训叛军,在这里扎了一个大口袋。雍怀王从允许奔袭数百里,本就精疲力竭,突围时恰好遇上沙尘暴,李宗训叛军趁机从背后偷袭。 前无道路,后无援军,裴军大败,死伤无数,雍怀王恐已遇难。 西京朝廷得到消息,已经派人前往苍岩山核实…… “一旦此事为真,冯十二,你可有想过,长公主会不会放过你,宣平侯、平城元氏,又会不会放过你?” 第339章 连消带打 冯蕴思考了很久。 要不是捏信的手微微收紧,眼眸黑亮幽深,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对此事全无反应。 “这便是世子想带我去云川的原因?” 淳于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神色淡淡。 “隧道尚未通畅,云川仍需你助力。石墨制成煤球之法,你也不曾透露,我不想这桩买卖再出半分差池。” 他绝口不提关心。 傲骄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不自在。 冯蕴没什么表情变化,翻来覆去地看着信函上的标记,好像是为了确认信件内容的真实性。 这一类密信为避免被人利用,都会在某个地方做一个只有自己人明白的徽记。 这封信也一样。 冯蕴看到信封内衬一个小小的火焰。 显然,他让她亲眼看见,而不是口述的原因,便是为了取信于她。 换言之,信件内容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冯蕴的目光在信上停顿片刻,随后淡淡一笑,“苍岩山路途遥远,到底发生什么,犹未可知,我要是这般走了,说不定正中有心人下怀。” 淳于焰心头微微一动。 “你不信我?” 冯蕴摇头,“我信世子是一番好意。” 她将信还到淳于焰的手上,同时朝他福了福身。 “但临阵脱逃,世子觉得我还是冯十二娘吗?” 淳于焰眉头一皱。 “你对裴妄之就这么有信心?” “不瞒世子,我早就想好了,本就不该全仗着他。靠山山倒,靠树树摇,无论如何,还得靠自己。” 她语气平静地说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详细问了淳于焰隧道开凿的情况,借了纸笔写下她的想法,再递回去。 “要是仍有问题,我四月下旬会去一趟云川。” 直到脚步声远去,淳于焰才回过神来。 她真的走了。 不留余地。 甚至看不出她有什么紧张和担心…… 到底是太相信裴獗的实力,还是这妇人的心,实在太狠? 淳于焰心里颇不是滋味。 莫名苦涩,又隐隐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裴獗要是倒了,对她来说,那可是天大的事,可冯十二啊,天塌了,好似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 冯蕴回到庄子的时候,冯梁刚从村学里回来,大白天的不读书,在院子里胡搅蛮缠,硬要人带他去骑马,平常冯蕴都不惯他,莫说这个时候。 她直接让人将冯家派来的仆役叫过来。 “把冯家小公子和小女郎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即刻、马上带着他们滚回并州。” 仆役们顿时大惊失色。 看着冯蕴稳坐上位,面无表情的样子,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反驳,半晌才拱手作揖,嘴唇哆哆唆嗦地,话都说不明白。 “娘子,你,你行行好,就这样回去,小的们可交不了差啊……” 冯蕴摆摆手,声音清冷。 “限一个时辰,带走。” 一个时辰? 这刚到饭点,是吃饭的时间都不留给他们啊。 仆从们脸色铁青,一个比一个难看。 冯贞嘤嘤地哭了起来,不停地抽泣。 冯梁却是乐坏了。 “可以回家了,阿贞,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小屁孩子什么都不懂,在院子里撒着慌地奔跑,跳跃,满是逃出囚笼的兴奋。 仆从们一看主子这样,更是绝望。 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一个人大着胆子相问:“那府君送来的束,可否请娘子退还……” 冯蕴勾了勾唇,“子弟不思进学,非为师者不肯授,你听说哪个有脸退还束的吗?” 仆从们哑口无言。 每个字听着都那么令人生气。 可每个字都无法反驳。 冯贞年岁小,还听话一些,冯梁这阵子简直就是要作翻天了。 如今想来,这小子不简单,说不定就是为了早点被冯蕴打包回并州,才这么放肆的。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冯蕴还坐在书房里思考,小满默默地进来了,不时抬头看她,却一声不吭。 冯蕴横了她一眼。 “想把你弟弟留下来?” 小满原本还有些踌躇,不知道怎么开口,乍然听到冯蕴的询问,整个人便惊呆了。 “娘子是如何知道的?” 冯蕴看着她。 “你在我身边侍候,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除了你那个弟弟……” 小满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道:“娘子英明。仆女是想将炎生留下来。” 见冯蕴不说话,她又带了几分恳切,“炎生年岁小,还不晓事,都说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师婆跳鬼神……仆怕他在冯家跟着我爹,学坏了。” 小满的娘已经过世了,这个弟弟在她心里是有地位的,而且金炎生那孩子,看着也机灵,平常话不多,做事手脚勤快,冯蕴观察,性子很有些像小满。
她道:“你想留他下来,那便留下吧,但有一点……” 小满让她看得心里惊了一下。 “娘子请说。” 冯蕴道:“你得为你弟弟负责,往后但凡他做了什么不容于长门的事,你担全责。” 小满尚未开口,站在门外的炎生便走了进来,对着冯蕴深深揖礼。 “娘子,仆定会好好学,做好人,不会拖累娘子,更不会连累阿姐……” 冯蕴没什么表情,嗯一声。 “你们去送送冯家人吧。” 毕竟收了那么多钱,送一程的情分也是有的。 小满和炎生应声下去了。 炎生憋着气,走到外面,才慢慢吐出来。 “阿姐,娘子好凶,好吓人。” 小满噗一声,“别怕,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只要你忠诚于她,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就会对你很好很好了。” 炎生道:“我明白。只是爹那边……” 小满哼声,“不用管他。当初他把我卖了,现在也算是把你卖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布荷包交到炎生的手上。 “你让段四带回去给爹,就说是你的孝敬钱。从此你跟冯家就算断绝往来了……” 炎生想了一下,耷拉着脑袋,“可是我是家生奴,我籍注冯家的……” 小满笑了起来,“这个你就不用管了。那边是冯家,这边也是冯家,做谁的奴仆不是做?再说了,他们可管不到娘子的事,到了长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炎生看阿姐信誓旦旦,这才兴高采烈的下去了。 他喜欢长门。 这里的仆从地位高,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主子,还可以学识字,学算术,学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除了冯梁,谁不喜欢长门呢? - 下午冯蕴以采购为名去了一趟安渡。 距离上次过来,有些时日了,她明显察觉到安渡城里的变化。 进出城门的人群和车辆变多了,前阵子闹得贺洽应接不暇的流民,却变少了。城防守卫变得更为森严了,街道上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更多了,很多还操着中京的口音…… 冯蕴在玉堂春坐了片刻,就看到了贺洽的儿子贺传栋。 玉堂春就像是他家的饭堂,每日午食基本都在这里。 只是今日来得比较晚,这时已经过了饭点,大堂上人少,文慧回头看一眼,眼里便生出一丝光来,跟冯蕴说了一声,就要过去招呼。 不料,冯蕴微微一笑。 “你弄几个酒菜到香月阁里,不要让人打扰,我和贺公子说几句话。” 文慧一怔,“娘子找贺公子是……” 冯蕴察觉到她神色异常,眉头一皱。 “怎么,不方便?” 文慧的面颊当即一红,垂着头道:“没有没有,妾是不知娘子找贺公子做甚,万一他问起,也好有个应答……” 冯蕴想到他二人上辈子的姻缘,唇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 “你跟他如今这么熟了吗?” 文慧的表情更显腼腆,这对玉堂春的掌事来说,可算罕见。 “贺公子常来照顾玉堂春的生意,但凡刺史府里有什么宴请,也都会安排在玉堂春,一来二去,也算是熟了。” 贺洽升任刺史后,他的儿子也做了刺史府的属官,替父亲管理诸曹文书,是个踏实的人。 冯蕴看文慧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我不会为难他。” 贺传栋得知冯蕴相邀,很是谨慎地过来拜见,再三行礼,才又笑问,“不知王妃叫在下过来,有何指教?” 较之上次相见,冯蕴发现这位公子成熟了许多。 于是眼尾瞄一眼文慧,笑道: “贺君希望是公事,还是私事?” 她看文慧那一眼,很妙。 贺传栋当即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拱手低头。 “娘子有话不妨直言。” 文慧也低下头去,在旁边斟茶。 冯蕴笑道:“玩笑话,贺君别放在心上。就是刚入城时,看到街上多了不少生面孔,城防也加派了人手,有些诧异,恰好碰见贺君,就顺便打听一嘴。要是不方便,贺君就当我没有问过……” 贺传栋温和的笑了一下。 “王妃言重了,这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近日长公主暂住安渡,中京城又来了不少宗亲贵族,家父很是谨慎,驱逐了流民,调派了城防而已。” “刺史君没有收到西京来的消息吗?” 冯蕴突然话锋一转,把贺传栋问愣了。 “什么消息?” 冯蕴看着他的表情,低低一笑。 “就是贵人们过来,是小住还是长住的意思?” “这就说不清了。”贺传栋笑道:“不过那日在下随家父拜访长公主,听殿下的意思,很是喜欢安渡,大有在此久居颐养之意……” 冯蕴又问:“宣平侯家公子的事,有眉目了吗?可有找到杀人的凶手?” 第340章 一一安排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41章 马合部落 冷风拂过山谷,呼啸如同呜咽。 一行人沿着山间陡峭光秃的岩石蜿蜒而行,山势跌宕,悬崖高耸,行进速度很慢,但人数众多,从远处看过去就像蚂蚁一般,横跨在山腰中间。 山上没有高大的树木,一眼望去,光秃秃的黄土极是荒凉。 行至山腰腹地,只见山谷里出来一个披着羊皮袄的老者,脊背佝偻,声音却很洪亮。 “前方来人可是晋使?” 敖七没有说话,侧过脸点点头。 牵着马匹的侍卫丁聪连忙拔高嗓子,大喊道: “正是我家敖将军,老人家是马合酋长的人吗?” 老者当即笑烂了脸,上前便是行礼作揖,“正是正是,大酋要我在此恭候各位贵客。敖将军,鄙姓谢,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无须多礼。”敖七奉命前来苍岩山,一路上风餐露宿,马不停蹄,早已是心急如焚,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客套话。 他看老者的面相,不是北戎部落的人,连忙将人搀扶而起,回礼便问: “敢问尊长,可曾见过雍怀王,可知他的下落?” 老者笑吟吟地道:“还请敖将军入得谷中,亲自面见大酋再说。” 这个部落恰在苍岩山北面的峡谷,在北戎各个部落中,势力也算佼佼,但没有参与十二部联合侵扰晋边,一直在隔岸观火。 尽管传到中京的消息说,裴獗极大可能遇难,但敖七不信阿舅会如此鲁莽,摸不清敌情,就贸然追击数百里,更别说那样一支大军,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背峡谷。 “请。” 事到如今,既来之,则安之。 敖七眼神示意大部队在外等待,只带了随从十余人,随老者进入山谷。 战时讯息传递,最是艰难,而且极易出现差错,在苍岩山这样的地方更是如此。 黑背峡谷的险峻,敖七早有耳闻,阿舅带大军深入已是音讯全无,他这一点人,不熟悉北戎的地形地貌和气候,如何敢贸然进入黑背峡谷――传说中的死亡绝境? 因此,他准备拉拢这位酋长,说服他与大晋结盟。 马合酋长没有和十二部联盟的原因,是因为争抢地盘有过宿怨。那么,他拉拢这位酋长的办法,就是许以承诺,一旦晋军消灭十二部落联盟,那这片土地,就数他马合部落独大。得晋朝支持,往后马合酋长便是这里的土皇帝。 没有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 马合大酋很是热情地接待了他,水酒牛肉,摆上桌案,大有痛饮一番的意思。 敖七从善如流。 他以前从未发现自己有如此能言善道的一面。 到底是敖政的儿子,父亲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学了个十足十。 少年将军,身披铁甲,侃侃而谈,脸上有年少的热血,可神情气质,却有不该这个年纪拥有的冷静、果断,眉目英俊,挺拔如松,这样的人物,把马合部落翻转过来也寻不到一个。 席间,有十余个年轻女子相陪,其中一个眼睛最大,肌肤最白,看上去最美的姑娘,坐在大酋的身侧,从敖七进入大帐,那双好奇的眼睛就落在敖七的身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敖七被她盯着,看得有些不自在。 神色怪异地抬头扫一眼,就让马合大酋看见了。 大酋哈哈大笑,指了指那些个姑娘。 “敖将军看中哪个,今夜便让哪个去帐里侍候。来了我这里,就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敖七眉头微锁,拱手道:“敖七此番来马合部落的目的,想必大酋已然知情。咱们就不兜圈子了,还请大酋如实相告,苍岩山一战后,双方境况如何?我家大王眼下又在何处?” “敖将军别急。”马合大酋摸着浓密的络腮胡子,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流露出一丝黯然。 “北戎诸部落臣服大晋多年,原本无心与晋廷为敌,奈何昨年入冬极寒,牲畜冻死大半,活不了人,这才不得已出去打点口粮。本就是些散兵游勇,哪里是雍怀王大军的对手?” 敖七道:“大酋此言差矣。晋臣李宗训,混淆先帝血脉,在邺城另立新朝,招兵买马,十二部本是大晋属臣,与谋国篡位的逆臣勾结,越苍岩,毁盟约,在晋土大肆烧杀抢夺,这才迫使雍怀王出兵。马合酋长重情重义,最明事理,此时正该与晋军同仇敌忾,而非找理由为逆臣开脱。”
少年将军英姿勃发,心直口快,一双眼睛坚定而果决,就像一头年轻的雄狮,随时会伸出利爪,扫清眼前的障碍。 敖七的身上,浑然没有半分惧怕。 马哈大酋停顿片刻,端盏仰头,痛饮一口,这才笑着用袖子抹了抹嘴巴。 “苍岩山一战,北戎十二部落就被雍怀王大军重创,输得一塌糊涂,毫无招架之力,不得不往北边更深的黑背峡谷腹地逃窜……” 敖七道:“可我们得到消息,峡谷腹地埋伏了李宗训的秘密部曲,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马合大酋摇头失笑,指了指天上。 “要说有天罗地网,那也是上苍布下的。依我看两军形势,就算有李宗训的队伍埋伏,雍怀王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敖七听完长吁一口气。 “这么说,雍怀王如今平安无事?” 马合大酋皱了皱眉,“这个我就不敢保证了。前些日子突发沙尘雨土,鬼哭狼嚎如遮天蔽日,那样极端的恶劣天象,便是当地人都未必能全身而出,雍怀王大军只怕确有危险,若无援军前去,确也凶多吉少……” 敖七注意到,马合大酋说话时,不时和那个谢姓老者对视。 他目光微微一闪,笑着拱手道:“不知马合大酋有何高见,还望不吝指教。” 敖七猜到了马合大酋另有所求。 然而,马合酋长的话,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大酋看着身边的姑娘,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我马合部素来与十二部井水不犯河水,我虽愿意护送敖将军进入峡谷寻找大王,但此举无疑要得罪十二部,到那时……我的生死暂时不提,我的女儿阿米尔,可如何是好……” 敖七道:“有大晋相助,北戎辽阔的疆土,足够马合大酋一逞威风,何须怕十二部?” 马合大酋捋着胡须摇头,“敖将军有所不知,我从不希望战火蔓延到苍岩山来,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的空气,如此纯净,我们这里的人儿,如此淳朴。他们不该受战争拖累……” 敖七笑了一下,淡淡不语。 这种废话听听就算了,不用往心里去。 马合大酋见他不吭声,叹口气。 “北戎疆域辽阔,但气候恶劣,难以耕种,活不了人啊。晋军即便帮我攻占十二部,我也无法占据这样广袤的土地。你们的人,在这里是无法生存的,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得退回苍岩山南部,留下来的烂摊子,还得我自己来收拾……” 他摇摇头。 “不值当,不值当啊。” 敖七低低哼了一声。 专程托人捎信,让他过来商量大计。 现在又当面“委婉拒绝”,无非是条件给得不够。 敖七道:“大酋的担心不无道理。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马合大酋看向身侧。 那个叫阿米尔的姑娘已然羞涩地低下头,双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大酋道:“我的女儿尚未婚配,要是敖将军肯娶她为妻,你我之间有了姻亲关系,我自是义无反顾,不会再有犹豫和顾虑。纵是十二部来找麻烦,我也有话可说。” - 冯蕴这几日觉浅,哪怕是半夜,听到细微的响动,也会骤然惊醒。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娘子这几日情绪不太好,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 这日从老虎口回来,还没有等到西京的消息,冯蕴沉着脸把自己关在房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蒙头大睡,好好补个觉,睡到天亮,果然有好事找上门来。 “娘子。”小满在外面,打着呵欠道:“来了个自称是太平园的寺人,说长公主有请娘子,过府一叙。” 冯蕴坐在榻上沉默片刻,才慢慢笑开。 “进来,帮我更衣。” 今天有点卡文卡卡西,姐妹们晚上不用等了,我看到了大家的意见,把更新时间换到中午12点,今晚倒一下作息,调整一下状态,整理一下大纲。 谢谢大家…… 第342章 以牙还牙 小满领着环儿和佩儿进屋的时候,冯蕴的神色很是平静,坐在妆镜前,背对着她们道: “取我朝服,梳缓髻,配步摇,簪珥。” 环儿和佩儿对视一眼,再和小满交换眼色。 三个人都很诧异。 冯蕴在庄子里的打扮,可以说素净到极致,平常出门除了发簪,首饰一概不要的,走在村子里都不显突兀。 她志向高远,趣味从不在那些闺中之物,仆女也习惯了那样的她。 这冷不丁要隆重打扮,让她们心下惶惶。 环儿和佩儿梳妆时手都在颤抖。 冯蕴挺直肩背,回头看一眼。 “抖什么?” 环儿垂下脸,“仆,仆女没有抖……” 佩儿低声:“娘子这样严肃,仆女害怕。” 冯蕴心平气和地嗯一声,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月符,“怕什么?一会儿到了太平园,记得给我挺起胸膛来。” 大晋对女子的服饰有规定,二千石夫人以上,着蚕衣,冯蕴这身朝服从未穿过,但绣品工艺尤为考究,宽衣束腰,质地顺滑,裹着柔软的腰肢,如诗如画。 她本是绝艳女子,配上这样的衣饰,姿容娇艳,发髻高挽,走出门去,当即引来一声声低低抽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冯蕴的身上。 庄子外的田垄地间,村人也翻上田坎,前来观看。 “里正娘子如此美貌,仙人不及。” “我没有见过仙人,只见过里正娘子……” “这身衣裳是蚕丝制的吗?好软好轻,好想摸一摸甚么感觉……” “呸,就你那地里刨食的手,摸一下还不得把衣裳刮坏了?里正娘子这样的美人儿,才配穿这样的衣裳。” 冯蕴没有说话,在众人的窃窃声里,坐上马车,拉上帘子,一张脸隐在帘后。 平常她看到村里人,都会微笑着回应几句,今日那张肃然的脸色,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肃。 村人让到两侧,心下都有些紧张不安。 到太平园,被侍人引入花厅,长公主没有见到,就陆陆续续有一些皇室宗亲和世族夫人过来瞧她。 她们就像看猴儿似的,对雍怀王妃极是好奇。 裴獗在两军阵前一意孤行娶冯氏女的事情,中京无人不知,宣平侯公子被冯蕴养的猞猁咬死的事情,也无人不晓。 可见过冯蕴本人的,寥寥无几。 不过,好奇归好奇,想法归想法,在冯蕴面前,她们也不敢太放肆…… 一直到长公主带着濮阳漪过来,冯蕴都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接受着众位夫人的目光审判。 长公主落座,气氛这才缓和。 “走菜吧,我们边吃边说话。” 长公主的面子大。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应笑。 “多谢长公主。” 冯蕴上辈子和长公主几乎没有打过交道,也没有近距离看过,因此这张脸对她来说,仍然很陌生…… 但长公主豢养面首,也算名声在外,想不知道都难。 她比冯蕴想象中的更显年轻,与濮阳漪坐在一起,看上去就像姐妹,甚至她的声音其实比濮阳漪要温柔婉约,清丽动人,全然不像濮阳漪那样直接,快言快语…… 酒菜上来,夫人们嘻嘻哈哈,全无正经。 一看便知她们和长公主私交不错。 她们打成一片,说的全是冯蕴没有听过的家长里短。 如此独坐一侧,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濮阳漪看了长公主两眼,见她不动,轻轻一笑:“阿母,你怎么能冷落了贵客呢?雍怀王妃可是我们席上最尊贵的客人,我代阿母敬一杯水酒可好?” 冯蕴微微抬头:“县君客气。长公主面前,臣妇哪里敢称尊贵?”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带一丝笑意,平静、沉稳,嘴上说“不敢”,可那坐姿、体态,无不是说她就是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尊贵。 长公主的目光这才落到冯蕴的身上,端详着她赞叹。 “都说雍怀王娶了个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瞧这一身细皮嫩肉的,许州冯氏出美人啊,妹妹嫁齐君,姐姐嫁大王,个顶个的有出息。” 堂上有人低笑。 冯家姐妹关系不睦,为抢萧郎闹得人尽皆知。 长公主轻描淡写,恰好戳在冯蕴的软肋上。 冯蕴面不改色,“得亏裴郎不嫌,不然臣妇还不知在哪里受苦呢。” 长公主垂袖弄了弄茶盏,“雍怀王夫妻和睦,恩爱至极,真是羡煞了我们,可怜我这女儿,跟她母亲一样,是个没福气的人,守寡多年,也没个如意郎君……”
濮阳漪眉头一皱,想到濮阳纵做的事情,想到对她冷淡的温行溯,突然有些来气。 “阿母,你说这个做什么?没得让人笑话。守寡也是我自愿的,不是不想嫁,是不肯嫁。就没哪个男人我瞧得上。” 长公主被女儿嫌弃了,也不生气,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一口,又抬眼看冯蕴,那表情里竟有些慈眉善目的笑。 “王妃见谅,平原娇蛮惯了,我也纵着她,说话不分场合,让你见笑了。” 冯蕴道:“无妨。我和县君相识已久,知根知底。” 长公主打量她两眼,确认她这句“知根知底”没有旁的意思,这才无奈地道:“也是怪那李宗训,闹出这等丑事,弄得国无宁日,家业萧条,过不上清静日子。” 又笑道:“雍怀王出征北戎,这么久了,王妃该想坏了吧?” 冯蕴:“家国在上,如何顾得上儿女私情?” 长公主道:“阿郎不在家中,妇人难免会受些闲气……” 她话锋一转,好像无意识地问:“雍怀王留下那么多兵马在信州,可还听你招呼?” 冯蕴笑了笑:“军中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插得上话?” 长公主叹息一声,“说得也是。不过,雍怀王对你可谓是挖心掏肝了,把家底都留给了你,这不就是怕你被人欺负了去?” 冯蕴心中微动,淡笑一下: “长公主此言差矣。夫君调兵遣将自有国事安排,并非为我,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让有心人听去,又该给大王乱扣帽子了……” 长公主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王妃说得极是,瞧我这张嘴,口无遮拦,雍怀王最是顾全大局,要是我那个逆子有他半分稳重,也不至于干出这等辱没门风的事,犯到王妃的手上了……” 冯蕴浅浅一笑,不言语。 长公主挑眉,看她不动声色的样子,心里沉了又沉。 冯氏女之名不是第一次听说,人却是第一次见。 也是这时,她才相信此女并不是单有美色的草包…… 她心机深到让人看不出她有心机。 不十分狂妄,又不会过分谦卑,尺度恰好在一个当权臣子的妻子,该有的位置。 要是以前,长公主是懒得理会这种跟她沾不上半点关系的妇人的,但如今形势逼人…… 裴獗一死,京中便有人蠢蠢欲动。 皇室出身皇室长大,没有人不想成为那个执掌江山权柄的人。 坐上了这艘船,就容不得她退缩。 一旦大权旁落,往后子子孙孙都得看人脸色,甚至死在权斗中,无声无息…… 长公主想探一探冯氏兄妹对北雍军的掌控力,摸一摸冯蕴的底细,看她到底是裴獗养在府里的一只金丝雀,还是如外间盛传那般,其实是裴獗的左右手,在北雍军里极得人心,才干威望,都可服众。 长公主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雍怀王的消息,原本西京太后叮嘱过的,就怕王妃伤心,可我觉得总这么瞒下去也不是个事……” 冯蕴笑了一下,“是说夫君在北戎遇难的消息吗?” 举座哗然。 众夫人面面相觑,大为震惊。 就连濮阳漪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讶。 只有长公主,微微一怔,脸上更多的是对冯蕴当众说出来的意外。 这个事情,属实绝密。为免动摇军心,朝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情,她没有想到冯蕴的消息这么快…… 越发对这个妇人的底细,摸不清了。 “雍怀王为大晋江山,鞠躬尽瘁,若当真命丧苍岩山,实在是大晋的损失,令人唏嘘呀。我这几日吃不香,睡不着,每日里担忧不已,王妃竟是平静,半点不见伤心?” 冯蕴看着她,“千里之遥,消息真假犹未可知,这时哪用伤心?退一万步讲,大王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更容不得我伤心。既然是李贼害他,我便扫清障碍,替他报仇雪恨,以牙还牙……” 顿了顿,又淡淡一笑。 “世上最无用的,便是伤心。长公主你说是不是?” 当年长公主驸马死了,不到半月,长公主便有了新欢。 驸马在世时,他们夫妻也算恩爱,旁人问长公主为何不伤心,她道,世上最无用的,便是伤心。说驸马最是心疼她,舍不得看她难过,只要她过得快活,驸马在天有灵,也能得欣慰。 这件事情,在座的夫人,大多都知情。 冯蕴冷不丁冒出这一句,长公主当即变了脸色。 就连濮阳漪都尴尬了起来。 这就是冯蕴的以牙还牙。 来得这样快。 第343章 大势所趋 离开太平园的时候,濮阳漪送冯蕴到门口。 “我替阿母,向你道歉。” 冯蕴微微一笑,“县君言重了。” 濮阳漪攥着衣袖,“蕴娘,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冯蕴嗯声:“县君请问。” 濮阳漪迟疑一下:“若有一日,我阿母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记恨她吗?” 冯蕴一怔,迎上她的目光,“臣妇惶恐。长公主是长公主,天潢贵胄。冯氏一介妇人如何敢记恨殿下?县君莫要捧杀了我。” 她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疏离,但也不是濮阳漪当初去庄子里顽耍时,二人促膝长谈的时候了。 在大势面前,人太过渺小,渺小到无力改变任何。 濮阳漪叹息一声,眼眶发红。 “我也不知为何,事态会发展到如今……短短几个月,竟是沧海桑田一般,好似换了人间。周围的人,不知不觉就都变了,阿母变了,你也变了。” 冯蕴见她看着自己,目光哀哀的。 张了张嘴,那些冷漠的话,难以出口。 她和濮阳漪算不得极好的朋友,但交往下来,彼此也算投缘…… 可她们又都知道,人随大势所趋,当面对抉择的时候,举起来的屠刀,该砍向何方,还是得砍向何方…… 濮阳漪盯着冯蕴,道:“雍怀王出事,我劝你早做打算。虽然我说这话不应该,但乱世底下,女子当保全自身为要。那云川世子不是喜欢你吗?你不如跟他去云川,避一避风头……” 连濮阳漪都觉得她的母亲会为了抢夺权力,对她下手吗? 冯蕴笑了一下,突然低头,握住濮阳漪的手。 她的掌心,有渗出的细汗,脸色惨淡一片。 冯蕴道:“多谢县君,我会考虑的。” 濮阳漪好似松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搂了搂她。 “会好起来的,蕴娘。我相信,这天下,这人间,总有日月清朗的一天。你我可以生活在一个全无战争的世界里,安泰年年。” 冯蕴抬眼,“会的。” 濮阳漪看着她的眼睛,想说点什么,可怔忡片刻,又说不出口。 葛广的声音便是这时传来的。 在冯蕴的背后,在濮阳漪的眼前。 “娘子,大郎君回来了。” 温行溯未着战甲,一身劲装外罩草青风氅,头戴一顶黑色斗篷,看上去像是一个走南闯北的江湖侠士,眉眼如刀,锐气逼人,脸上的风霜为了他增添了疲惫,也让他整个人更显凛冽,骑在马上穿过春三月的满街乱花走来,好似一抹融化冯蕴心头冰封的暖阳。 “腰腰。” 濮阳漪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她换上笑容,想对温行溯友好一笑,但他的视线没有挪过来一点,完全忽视了就在冯蕴身边的她,跃下马,草草行个礼。 “见过县君。” 从头到尾,温行溯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带着冯蕴转身离去,冷漠得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雅斯文的温将军。 濮阳漪低头,攥了攥衣袖,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直到他们走得远了,这才回头看向不远处的仆女。 “回吧。” 仆女行礼。 她走近,顿住脚步。 “不许在阿母面前多嘴,不然,割了你们的舌头。” 仆女紧张地低下头,“不敢。” “不敢?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事无巨细全向阿母禀报。以前的事就算了,从今往后,我的身边,再有这种多嘴奴才,要么自己早寻出路,要么就等着我打杀了了事。” - 冯蕴带葛广和温行溯去玉堂春打了个尖儿。 一路狂奔,温行溯早已饥肠辘辘。 在用饭的时候,冯蕴没有问他什么,他似乎也在思量什么,整个人很是沉默。 用罢饭食,葛广在门外守着,冯蕴亲手为温行溯递上温热的巾子。 “西京如何?” 温行溯接过来,手微微一顿。 “我没有进西京城。” 冯蕴撩起眼皮,默默看着他。 温行溯道:“腰腰可记得,雍怀王临行前,与我小酌到天明方休?” 冯蕴点点头,不打断他。 温行溯直望着她,双眼通红,脸色是冯蕴很少看到的凝重,“那,他特意交代我,不可离开信州,即使接到西京圣意,也不用理会,定要守好信州五郡,守好你……” 冯蕴颇为意外,“那你做什么去了?” 温行溯垂下眼皮,“来的果然是圣意。端太后说西北战况紧急,需我之力,让我速回西京。我一看就知大事不好……” 他幽幽看冯蕴一眼,目光里满是怜惜。 “要么是雍怀王出事了,端太后六神无主,这才召我回京,领兵支援。要么便是有人想把我调离信州,让我离开北雍军……” “大兄认为是哪一个?” “我接旨时,觉得前者居多。端太妃一介女流,全仗雍怀王扶持,若非为此,断没有自乱阵脚的可能。为保险起见,我没有去西京,而是乔装前往允州,借机探个究竟。顺便给人一种我已听命离开信州的假象……”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允州如何?可有大王消息?”冯蕴急切地问。 温行溯道:“我在允州打听到,早在我接旨前半月,敖七已带兵离开允州石门关,前往苍岩山……” 冯蕴:“也就是说,朝廷没有召你回京的道理?” 温行溯嗯一声,再看冯蕴时,眼神略微黯然。 “边塞盛传,雍怀王率兵追击,深入黑背峡谷,遭李宗训叛军和十二部围攻,遇上沙尘雨土极端天象,恐遭不测……” 他怕冯蕴难过,一副安慰模样。 “不过传闻是传闻,形势如何,尚不明朗。敖七年岁不大,行事却谨慎,有他带兵支援,雍怀王一定能脱险。” “多谢大兄。”冯蕴嫣然一笑。 “你为何总在谢我?” “我总想感谢你,处处为我考虑。” 温行溯沉默片刻,看了她许久许久,方才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我做得不好,应提前告知,不让你担心。” 冯蕴与他相视一笑。 “大兄这么做是对的,若我提前知晓,没有了紧张,反倒令人生疑……” 她轻抚杯盏一角,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没有想到,大王离开前早已安排妥帖,什么后果都想到了……” 温行溯心里有点难过,却不得不服,“大王多智。” 冯蕴微笑着抿嘴,点点头。 “朝廷那边如何交代?” 温行溯:“我已回函西京,奉大将军命,返回安渡。西京纵是不悦,也不敢为难。” “端太后是个软柿子,墙头草,没什么主意,只看风往哪边吹。大王活着,西京确实不敢为难。” 如果裴獗不在了呢? 冯蕴目光深了深,盯着温行溯道:“前路难测,在大王回来前,你我当同心协力,保全信州五郡。” 温行溯道:“我离开前,已和石隐、渝忠等人商讨过。北雍军在信州五郡,尚有赤甲、蓝定,紫电,橙鹤四支主力在。但有一点,北雍军虽悍勇,却难驾驭,要号令这支大军,非雍怀王本人不可……” 他慢慢抬头看着冯蕴,语调低沉。 “除非有北雍军兵符在手。” 冯蕴心里一跳。 迟疑片刻,她才缓缓地抬眼。 “半枚兵符,不知行是不行?” - 当天,温行溯和冯蕴密谈一个时辰,才从玉堂春离开,径直回营。 次日夜里,冯蕴刚睡着,就被敲门声吵醒。 “娘子,快起身。” 是小满在催促。 花厅里是温行溯、渝忠、石隐,还有敖七走后,暂代赤甲军的副将巫马奇,几个人穿着寻常的便服,一身不着战甲,打扮得就和村里的庄稼汉差不多,显然是乔装前来。 冯蕴朝他们行礼,“往后,全仗各位了。” 看到冯蕴,堂堂七尺男儿,竟有些红了眼睛。 “大王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王妃节哀。” 渝忠是个憨直的汉子,他们在营里分析情况的时候,基本认定了裴獗遇难。 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 以裴獗的本事,只要他活着,不可能不让人传递消息出来。 除非是他不在了,残部被李宗训收编,又遇极端天气,这才断了外界的联系…… 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拖下去的时间越长,裴獗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 可这傻子直接就让王妃“节哀”,也未必太不懂得迂回。 温行溯沉默。 石隐瞪了渝忠一眼,低低道: “说的什么蠢话,敖将军不是带人前往黑背峡谷了吗?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冯蕴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问:“敖七有信了?” 石隐嘴皮动了动,尴尬地点头,“马合部落主动请缨,率部护送敖将军入谷,有他们领路,想来不日就能找到大王。” 渝忠哼声,“行事如此荒诞的部落,如何能指望?” 冯蕴问:“如何荒诞?” 渝忠不满地道:“马合大酋逼敖将军娶他的女儿,要先有姻亲关系,才肯相助。敖七应下了。” 黑背峡谷腹地纵深极长,白日里烈阳高照,没有水源,没有动植物,就如一片没有生命的死地,到夜里却又极寒,尘土漫天,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地形险恶诡谲,没有当地人相助,极难生存…… 敖七那样崇拜他的阿舅,显然是为了裴獗而妥协。 石隐喉头一紧,声音都哽咽了。 “敖七是条汉子。” 冯蕴有片刻的怔忡。 所有的事情都逆转得太快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赤烈的双眼,灿烂的笑容,塘里捉鱼的执拗,抱着鳌崽孩子般快活,一切近在眼前,仿若昨日。可他终究是长大了,成了独当一面的敖将军,在遥远的苍岩山娶了妻子…… 关山漫漫,茫原万里…… 她相信敖七不是冲动行事,定然有过深思熟虑。 也希望那马合部的小娘子值得他娶…… 不然,这一生他将会如何委屈。 第344章 一手遮天 为免令人生疑,石隐和渝忠临夜离开了。

冯蕴回房再度入睡,却做了一个糊涂梦。

她坐着皇后鸾驾,慢摇摇地驶过长街。

就像那年她去鸡鸣寺祈福回城一般,但前来接驾的人,却不是齐宫的侍人,而是骑着踏雪飞奔而来的裴獗。

梦里她受了大大的惊吓,拉帘子的手直抖。

“你为何在此?”

梦里好像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她有些喘不过气。

“你快走,你快些走,不要被人发现。”

这里是齐宫,他一个晋国大将军跑来这里,若让萧呈的人发现,就走不了了。

冯蕴焦急,想要呐喊,可怎么都喊不出口,倒是裴獗镇定自若,亲自将她抱下车,锋利的眉头微微锁起。

我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送信的人,是缇骑司的庞贵。

丰帝问:“这让他送信来安渡,又是何人的意思?”

“陛下,娘娘跟你闹着玩呢。”

“你们能想到的事情,我们也能想到,所以,速度要慢。”

胸膛外没一簇火苗在燃烧,炙得你没些发闷,心脏却坏似没一个空洞,要将你的意识逐渐吞噬……

冯蕴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的脸。

“西京的大皇帝。”丰帝看着庄贤王,面色沉静,眼神锐利,唇角挂着一丝笑,“你想接到身边来照顾。”

丰帝脸色紧绷,淡淡一笑:“元尚乙是熙徐永唯一的孩子了。我要是有了,他说小晋还能让谁做皇帝?”

“为何是信?”

坏像说的是是大皇帝,而是什么被人遗弃的大猫大狗。

只要西京一日是公布裴獗的死讯,这西京朝廷就得让雍怀王一手遮天。

老天似乎也是向着丰帝的,你尚未敲定行事的章程,西京这边先传了消息来。

庄贤王看着你,“你去农具坊看了看。还没他办的村学。”

“几时了?”

又猛地抓住裴獗。

丰帝跟那人打过交道,知道我是韦铮的心腹,开门见山就问。

鲍芸被人从梦中吵醒,头晕目眩,半晌才反应过来,做了个少么荒诞神奇的梦。

你在中京事变时有没选择邺城,和温行溯之间已没嫌隙。就算有没裴獗从中阻拦,你也是会冒险再去邺城,做一个没名有权的长公主……

鲍芸道:“我给你托梦说的。”

庄贤王瞧着你的面容,心上很是是忍。

“长公主会是会害陛上,大人是知,但冯蕴一定会告诉端太前,长公主居心是良,会祸害陛上,再扶植李宗训的儿子……”

“怎么是少睡一会儿?”

丰帝摇摇头,替我斟下一盏冷茶。

丰帝抬头问:“如何?”

“他来了?他当真来了吗?”

丰帝却面只得反常。

两党摩擦是断,互相倾轧。

一句“我给你托梦”,冲垮了大满的泪腺。

“卯时,太阳都出来了。”

“裴郎,他是来接渠儿的吗?”

那句话你说得重描淡写。

缇骑司行走于宫闱禁苑,得来的消息都是第一手的,应是面只有误。

长公主要走的显然是前面一条路。

你原以为要花费些工夫,才能说服庄贤王,赞同你的想法。

这那个小太监冯蕴,便很值得深挖了。

“阿蕴说怎么办,你们就怎么办。”简面只单一句话,是对你的有条件支持。

周遭传来低低的笑声。

一是小晋未团结后的旧臣,我们称为旧党。

“小兄可起身了?”

其实你宁愿丰帝能像别的男子这般,小哭一场,将情绪宣泄出来,而是是这般热清,精彩得坏像什么都有没发生一样。

庄贤王目光深邃了几分,“很坏。”

鲍芸薇心头微微一动,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下。

那样的关系,只要没心人在耳边挑拨,端太前得知裴獗出事,身前有没倚仗,八神有主以前,怎会是下当?

但众所周知,阮溥的男儿嫁了丹阳郡王,阮溥是濮阳纵的老岳丈,我背前的人,是代表平城元氏和皇族势力的长公主。

要么是温行溯扶植的元硕,要么西京再捧举一个宗室子出来,学温行溯的手段,尊为皇帝……

大满看着你,是说话。

“什么?”鲍芸薇问。

善意的。

结实有力的胳膊,真实到她几乎下一瞬就要掉下泪来。

“小兄,你做了个怪梦……”

肯定娘子真那么软弱也就罢了。

“蕴娘……他是是是魇着了?”

庞贵道:“真病。”

鲍芸薇缄默而视。

如此熟悉,如此真实。

“他们为何称你为陛下?我这是在哪里?”

“嗯。”丰帝点头。

你想抓住些什么,双手紧紧抱住裴獗的胳膊,像炎炎夏日的午前,突然闯入一场暴雨中,浑身是汗,满脸水渍,心惊肉跳,又有能为力……

“睡是着,早知小兄要练功,是如随他去。”

李宗训是熙徐永和长公主的弟弟,但长公主和熙徐永是是一母同胞,和李宗训却是,一个娘胎外爬出来的。

大满拉开一点纱帘。

庞贵抬眼看着你,压高了声音。

裴獗在,有人敢动我们。

然而,鲍芸薇并有没半分坚定。

光晕外的裴獗渐渐模糊……

大满眼眶一红,突然没些痛快。

“小王还活着。”

我凝视着你,幽深的视线仿佛望入你的眼外……

毕竟把大皇帝带到安渡,那个举动太疯狂了。

裴獗是在,这我们本不是齐人身份,就算新党想保,也甚是艰难,面只想象,我们将会受到整个西京朝廷的一致针对……

“只是事出紧缓,务必思虑周全。”

我停顿一上,又道:“宫中太医反复问诊,皆有起色。端太前又是信任太医令和濮阳医官……”

丰帝语带笑意:“小兄可会觉得你太任性妄为?”

新党以敖政为首,旧党以尚书仆射阮溥为首。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情况似乎不对。

“傻瓜,接他呀。”裴獗重重揽住你的腰,是让你坐车了,而是将你放在马背下,就像当初在信州城的这天夜外,圈住你的腰,在有数人的目光注视外,沿着长街走去。

“嗯,蕴娘,你来接他的。”

沿着风,我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一是天寿大皇帝登基前,新晋的朝中小员,我们被称为新党。

“将军。”你唤。

“娘子,起身了。”

“陛上染疾。”

梦境也十分跳跃。

“大皇子要是出事,长公主不能在宗亲外慎重找一个宗室子出来,可你们呢?”

那个后提是有没裴獗。

而西京朝堂,眼上主要分为两党。

庄贤王正要问什么梦,你便停顿上来,目光烁烁地盯着我道:“梦醒前,你发现你们忽略了一个重点。”

“来了就坏,来了就坏。”鲍芸伏在我的臂弯外,突然发笑,额头抵住我的肩膀,迷迷糊糊间,内心充盈喜悦……

鲍芸道:“这召温将军回京的懿旨,是何人的意思?”

丰帝又问:“端太前的心,如今偏向哪方?新党,还是旧党?”

丰帝眯起眼,看着这一缕阳光,半晌才舒口气。

但你的脸颊比起过年这时,肉眼可见地瘦削了上去,显得眼睛都小了一圈。

庞贵道:“端太前有没主见。内事问太监冯蕴,里事问丞相敖政……”

丰帝摆摆手,示意大满上去,那才坐上来。

“蕴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去给菩萨上个香,把自己弄糊涂了?”

没有做梦的感觉,她不可思议。

“他是雍怀王的妻子,任性些有妨。”

“长公主是大皇帝的姑姑,还会害我是成?”

“他没什么打算?”

两个人正说话,庄贤王回来了,满脸红光,神色却比昨夜看着还要淡然几分。

庞贵摇头,“端太前听信冯蕴谗言,说裴獗一死,北雍军便是一盘散沙,温将军是齐人,很没可能会趁机夺权,使得信州七郡再落敌手,那才先上手为弱。”

“真病假病?”

丰帝说了很少。

“韦司主的意思。”

这不是在台城。

大满道:“小郎君小早就起身了,提着斩蛟去的,说是练功。”

那些天,鲍芸忙东忙西,有没流露出半点疲惫,坏像有没任何改变,甚至从来有没少提裴獗一句。

“端太前认为姓濮阳的,都是跟长公主一条心。”

大满咬着上唇,几乎就要哭出来。 第345章 兵以诈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45章兵以诈立冯蕴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庞贵都有问有答,知无不言,态度谦卑得好似早已做好准备,到花溪接受她的盘问。 “朝中新旧两党争得你死我活,韦司主起初并未多话,可事到如今,容不得他再沉默下去了……” 保全小皇帝,就是保全韦铮自己的荣华富贵。 从韦铮没有选择跟李桑若去邺城,他的未来就只剩下一条路——忠于西京朝廷,跟裴獗一条心。 冯蕴不露声色地看着庞贵。 “韦司主有心了。” 庞贵道:“韦司主告诉端太后,花溪村有一位姓姚的神医,专治疑难杂症……” 冯蕴笑了一下,“那徐公公也同意?” “由不得他不同意。”庞贵说着,很是有些佩服自己的主子,“这个时候,端太后身边可信任的人,不多了。她很清楚,陛下一旦有事,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得试一下,徐公公说什么都拦不住她。” 冯蕴微笑,“韦司主等得了一个好时机。” 庞贵又主动道:“主子托小人带句话给王妃。当初救命之情,必不敢忘。” 冯蕴微微一笑。 当初她哪里是为了救韦铮啊,分明是为了自己。 只不过,她从来不干损人利己的事。 自己有一条路,也会顺手帮别人搭一座桥…… 冯蕴缓了缓,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缇骑司可有雍怀王的准信?” 庞贵摇头,“没有。” 其实韦铮起初按兵不动,也是在等裴獗的消息,近些日子派了大量的缇骑司探子出动,然而,苍岩戈壁,茫茫荒原,他们也无能为力。 庞贵叹息着,眼睛跟着就黯淡下来。 “王妃节哀。先顾好当下。” 冯蕴嗯声,“你准备几时起程?” 庞贵道:“越快越好。” 冯蕴笑了一下,“那也得看姚大夫的意思。” - 姚儒正在家里翻看医书。 那是冯蕴从庄子里找出来的一部药经誊抄本,有些内容早就缺失了,他多年寻遍不见,书里却格外详尽。 姚儒越是看书,越是对卢三娘当年携五千书籍嫁入冯家的事,感觉到好奇,恨不得钻到那五千卷书籍里去…… 冯蕴是亲自过来的,汪氏领着人到了药斋门口,姚儒才反应过来。 这个药斋开春才盖好,长门派来的工匠,村子里的人相帮,没收一个铜板,姚家只是管了几顿饭,就在家门左侧的地方,盖出这么大一个可以供他浸心药理的所在。 姚儒厌倦纷争,很满意现状,得知要为小皇帝看病的时候,内心是十分拒绝的。 最后是冯蕴一句话说服了他。 “医者不挑病患,何况小皇帝的生死,关乎天下安宁……” 这句话说得严肃。 可姚儒却知,其中分量。 别看元尚乙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可只要他活着一天,还是“天命所归”的天子,各方势力至少可得短暂的平衡。 小皇帝如果真的驾崩了,又将是一片腥风血雨。 姚儒道:“我可以去西京。” 冯蕴看着他,摇头笑了笑。 “我知姚大夫不愿涉足朝堂纷争,也牵挂安渡的家人。若去西京,前途未卜,我不会让你涉险……” 姚儒惊住。 不去西京如何给小皇帝看病? 冯蕴道:“寻找妙手神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小皇帝出京寻医问诊,也不是不可以。” 姚儒再次被她吓住了。 “这,这没有先例吧?” 冯蕴与他对视,眼底不见柔韧,只有一片冷肃之气。 “没有先例,就创造先例,先例也是人做出来的。有人敢为先,这才有先。” 姚儒讶然。 看着她笃定自信的面容,好半晌没有说话。 小娘子好大的气魄。 他幽幽一叹,心落到了实处。 于他而言,不去西京冒险当然最好。 信州安渡郡花溪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然成为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他愿意永远躲在这个壳子里,和一家老小安享余生。 但他也知道,坚守这个壳子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流之辈。 为此,该付出的时候,他不能含糊。 姚儒用力攥了一下拳头,在冯蕴面前深深一揖。 “一切但凭王妃吩咐。” - 庞贵离开花溪的时候,冯蕴让他捎了不少东西去西京。骆月的身子越发沉重了,冯蕴叮嘱庞贵,务必告诉她,得空时,回安渡娘家走一走。 庞贵都一一应下。 冯蕴派葛广带上十余部曲同行,怕人手不够,又让叶闯从侍卫营里挑出几个亲随,一同前往。 叶闯道:“到了西京,我会先去北雍军大营,跟旧时兄弟见上一见。”
冯蕴微笑,“好。” 当初裴獗带去中京的人马,大部分跟随他去了西北,但敖七当初去西京安顿朝堂,带了有小五千人左右,如今就在西京城郊。 叶闯此去,带了三封密信。 一是给端太后的,一是给敖政的,另一封是给北雍军西京大营赫连骞的。 该交代的事情,昨夜都交代好了,冯蕴将他们送到庄子门外,只剩下满脸的微笑。 叶闯的视线在她脸上流连许久,突添一抹怅然。 他从未见过哪个小娘子像冯蕴一样坚强,她身上就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多大的困难都压不垮她似的…… 怪不得大将军爱之若狂。 也难怪敖七嗜之如命。 叶闯深深吸口气,翻身上马,拱了拱手。 “王妃,保重。” 冯蕴看了看他,无声一笑,又对葛广道: “此去西京,你听叶侍卫招呼。” 葛广拱手,“小人明白。” 庞贵也调转马头来,朝冯蕴行礼。 “王妃不要远送了,请回吧。” 冯蕴点点头,望了他们一眼,转身回屋。 没有时间给她伤春悲秋。 去西京的人一走,冯蕴就唤来阿楼,命他将庄子南边靠花溪的厢房收拾出来,又调来一些人,连日赶工,加高围墙,修葺扩建,要辟出一个安静的小院…… 阿楼不知她的打算,以为是娘子自己要住,也不多问什么,径直去办。 冯蕴马不停蹄,叫来邢丙,安排人手查探安渡包括太平园在内的各家情形,顺便让人在菜园子里挑了一车新嫩的蔬菜,送到太平园,说是给长公主尝尝鲜,态度很是谦卑小意。 到晌午,她带着小满出现在玉堂春。 贺传栋是午膳时过来的。 他和文慧相视一眼,文慧便将他请入雅间。 两个侍卫在外面守着。 贺传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家父让在下交给王妃的。” 冯蕴微笑,“有劳贺君。” 信里,贺洽除了表忠,便是告诉冯蕴眼下信州的情形。他已和信州五郡的郡守通过气了,若西京有人动手,试图撼动天寿小皇帝的地位,他们必将全力以赴,殊死搏斗。 冯蕴平静地放下信,问贺传栋。 “家里老小,可都在安渡?” 贺传栋拱手道:“以前祖父祖母和一干亲眷多在中京,年前父亲升任刺史,便将祖父祖母都接过来了。叔伯等有的留在平城老宅,有的尚在中京。” 他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文慧。 “我自己尚无家小,以前说过一房亲事,奈何女家嫌弃我随家父投身行伍,没有大出息,便主张退了婚,后来便一直蹉跎到现在……” 世家门阀的子弟,依靠门第就可以步入仕途,根本无须去军中受苦,只有寒门子弟才会选择从军,因此行伍之人被认为是没有出息。 后来战事蹉跎,便耽误了姻缘,一直到贺洽主政安渡,父子俩才安顿下来…… 贺传栋说得恳切又憨直。 冯蕴和文慧对视一眼,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她只是想知道贺家人是不是都在安渡,要殊死搏斗前,肯定要先保障家里老小的安全,才能全力以赴。 并没有问他这些啊…… 她双眼含笑,“等此番事了,我给贺君做这个大媒吧?” 贺传栋脸颊红了起来,“有王妃保媒,自然是好。” 冯蕴道:“只是贺家门楣高,不知挑是不挑?” 贺传栋道:“家父家母尚算通达,乱世底下哪里讲那许多门当户对,只要人好,就行。” 文慧头都低下去了。 冯蕴心中有数了。 这天天到玉堂春吃饭,果然是把女掌柜看上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肯定立马就张罗这事,成全这对有情人。 “如今,只能先慢待你了。” 贺传栋走后,冯蕴如此对文慧说。 “娘子说笑了,贺君未必有此意。” 文慧眼睫微颤,嘴唇抿了抿,又缓缓叹一口气。 “从前没想过会有今日光景。我一个低贱女子,能跟着娘子温饱不愁,已是万幸,哪里敢想如意郎君……” “女子又如何?”冯蕴笑望着她,明亮的双眼里,仿佛充满了力量,又好似有熊熊的火焰在平静的眼眶里疯狂的燃烧。 “只要活下去,我们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要。” 一只苍鹰飞过高大的安渡城墙,发出凄厉的叫声。 文慧抬眼望过去,是冯蕴的侧脸。 光影里,女子坐得挺拔端正,明明那样纤弱,好似随时会被一场狂风吹走,又那样坚韧,让她瞬间气血澎湃,胸襟仿佛觉醒出一种摧枯拉朽,势吞万里的力量…… 第346章 为母则刚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46章为母则刚西京。 宣光殿。 端太后望着明黄的垂幔后面,合眼而眠的小皇帝,一张脸苍白若纸,满是麻木的病气。宫女在外面来来去去,她好似浑然不觉。 她没有孕育过子嗣,小皇子刚抱到宫里来时,她手足无措,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时候,她不喜欢小孩子,又娇气又脆弱,抱不是,捧不是,又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始终隔了一层。 可这个从娘胎出来就没了亲娘的小东西,跟了她六年,从睁开眼看她,到牙牙学语,再学会叫母亲,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孩子在身边…… 她没那么爱他。 她只是需要这个孩子。 一直是这么以为。 可真的看到他命悬一丝,她才发现,这种需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可以给她一个尊贵的皇太后称号,还因为她早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端太后哀哀地望着孩子,好半晌才咬住下唇,阖上眼睛。 “让他们带走吧。” 那个远在花溪的雍怀王妃给她写了一封信。 她甚至都没有见过自己,却了若指掌一般,桩桩件件,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端太后轻抚小皇帝的被子,喃喃一般,“就这么办吧,就这么办吧。” 徐永劝道:“殿下,花溪形势如何,尚不可知,怎可如此草率,将陛下性命交到一个妇人手中?” 端太后冷冷望他,突然就想到了雍怀王妃的密信。 小皇帝一死,再尊贵也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庙号。 “太后,事事顺你意者,必有所图。最希望陛下出事的,是李宗训。最不想陛下出事的,是你我。” 你我。 两个字将她二人捆绑。 柔若无依的女子,能倚仗的不多。 这一刻,端太后觉得冯蕴懂她,她们的利益是共通的,都需要保住小皇帝的命,才有活头。 她缓缓站起来,双眼黑漆漆的。 “再得不到好的医治,陛下便撑不下去了。男子如何,妇人又如何?谁能治得了陛下,哀家就信谁……” 徐永道:“万一那姚大夫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端太后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一张雕龙刻凤的龙床,冷冷一笑。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今日的端太后,嘴巴比往常厉害了许多,表情也格外冰凉和诡异,说话坚定了,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似的,有来有怼。 徐永脊背有冷汗冒出。 “太后……” “闭嘴。”端太后嗓音沙哑,逼近他。 “你再三阻拦,是不想陛下好吗?” 徐永大惊,跪伏在地,“仆不敢,可是……” 徐永还想劝,端太后已沉下了脸,“就这么定了。” - 叶闯在千秋门外静候。 韦铮扶刀走过来,“车驾准备好了吗?” 叶闯道:“备好了。” 韦铮淡淡颔首,“随我入宫。” 远远地看着沉重厚实的宫墙,叶闯心里沉甸甸的。此番来西京,他其实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事情有变,就回不去了。 他带着花溪的特产去拜见了西京的裴老将军,又去了北雍军西京大营,见到赫连骞,递上了王妃的密信。 赫连骞当即就红了眼。 “明日,本将会带兵等在西城门,护送陛下。” 叶闯不知道信的内容,更不知道冯蕴是用什么样的话,打动了赫连骞这个五大三粗的老顽固。 有赫连骞的保证,叶闯一颗心才算松下大半。 但此刻行至肃穆的皇宫,想到要带走的人是九五至尊,他手心也忍不住捏住一把汗来。 王妃啊,是真的胆大包天。 - 今日太后没有出殿主事,大臣们聚在偏殿商议,吵闹不休。 西北前线的消息滞后,裴獗下落尚无定论,一部分人选择沉默,只有敖政和阮溥代表的新旧两党,为陛下就医的事,从早上吵到现在,也商榷不出一个结果。 敖政以丞相之尊,当众表态,姚大夫确实是一个神医妙手,就是脾气古怪,发过毒誓,不离安渡,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有本事的人,大多有些怪僻,这也不算稀罕。 可他要医治的人,是当今圣上。 哪里有圣上离京去找一个乡村大夫医治的道理? 各有各的道理。 两拔人争得面红耳赤。 宣光殿里,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个水泄不通。 叶闯远远看着宫门的人,手心紧了紧。 要是禁军不肯放人,就算有赫连骞带兵守在城门,除非发动政变,武力夺取,不然他们要如何将人弄出去? 车驾一路通行,到了宣光殿门口。 一个禁军侍卫立即按刀上前,冷着脸道: “来人止步。” 韦铮沉下脸来,“不认识我是谁吗?” 旁边的禁军统领认出是他,急忙上前,“韦司主。下官刚刚得令,不可让闲杂人等擅闯宣光殿。” 韦铮冷笑一声。 “这么说,本座也算是闲杂人等……” 禁军统领迟疑片刻,低头歉声:“下官没这个意思,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还望韦司主大人大量……” “奉谁之命?”
韦铮步步紧逼,“在这西京城里,谁的命令盖得过太后,盖得过敖相?” “是尚书令……”禁军统领声音虚弱,不敢抬头看韦铮冷气森森的脸。 韦铮一声沉喝,“让开!” 那禁军统领仍不肯退。 韦铮道:“本座奉太后口谕,带陛下出京求医,哪个敢阻挡,以欺君罔上之罪论处!” 他袍袖一拂,就要上前。 “韦司主不可!”那禁军统领伸出胳膊就要阻拦,叶闯二话不说,拔刀就砍。 那禁军统领吓了一跳,连退两步。 眼看韦铮就要冲进去,背后传来一声暴喝。 “韦铮,你是要挟持陛下,率众造反吗?” 韦铮转头望向偏殿。 正是闻讯赶来的尚书仆射阮溥。 他看了看宣光殿外的车驾,目光又落在叶闯等人的身上,然后眼睛直勾勾瞪着韦铮。 “陛下身系天下万民,怎可轻易离开西京,前往安渡?韦铮,老夫劝你悬崖勒马。” 韦铮拱了拱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身为天子,竟不能踏足自己的领地?阮尚书,这叫什么道理?” 阮溥哼声,“韦司主,出了西京,陛下安危何人保障?” 韦铮一笑,“十万北雍军驻扎,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安渡更安全的地方了,倒是这西京,这宣光殿……” 他回头看一眼,冷冷笑道: “为臣者,竟敢不尊太后懿旨,公然调派禁军,把宣光殿围得铁桶一般,要是阮尚书有别的心思……只怕陛下的安危,才无人保障吧?” 这不是说他有异心的意思吗? 阮溥沉下脸。 “韦司主慎言,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韦铮冷笑,“也请阮尚书慎言。我韦铮今日敢指天发誓,行事只为陛下康健,全无一己之私。你阮尚书敢吗?” “我敢!”阮溥声音未落,斜刺里便传来一声冷喝。 “你敢个屁!” 来人负着手,铁青着脸,正是迟他一步而来的敖政。 叶闯等人上前行礼。 敖政摆摆手,冷眼看着阮溥。 “你我身为人臣,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该放弃,如今眼睁睁看着陛下染疾,不让就医,老匹夫,你是何居心?” 阮溥看到他就生气,咬牙切齿。 “好你个敖政,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我呸!”敖政不屑地看着他,“我堂堂丞相之尊,犯得着跟你个老匹夫作对?” “岂有此理。” 在大晋分裂前,阮溥的官位比敖政大,声量也大,如今敖政都是丞相了,他还停在老位置,裴獗也没有给他辅政之权。 中京事变时,他苦于家宅老小来不及离开,这才没能去邺城,如今看到昔日下属在面前耀武扬威,如何受得了? 阮溥气不打一处来,不跟敖政斗嘴。 “无论如何,今日陛下不可离京。” 敖政看着那些禁军。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当然是听我的。” “我才是丞相。” “丞相又如何?” 阮溥突然变脸,冷冷呵道:“禁军何在?还不速将乱臣贼子敖政拿下!” 敖政身躯一僵,“你们敢!” 他轻击双掌,沉声道:“来人,将这条祸国乱政的老狗绑了!” 步履声沉闷地从殿后响起。 一群侍从刀枪出鞘,无声无息地从冷寂的殿宇后面走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屋檐下,围墙后,到处都是密布的禁军侍卫和缇骑司缇骑…… 各方人马交汇,互不相让,一个个横眉竖目,执刀向前,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宣光殿前的通道。 “都给哀家住手!” 一声沉喝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 宣光殿的大门打开了。 素衣乌发的端太后站在那里,容颜憔悴,一眼望过去,那张苍白的面孔,宛若死人。 “无须争执,都听哀家的。” 众人面面相觑。 就在昨日,端太后还犹豫不决,怎么突然就下定了决心,连徐永都劝不住了? “怎么?”端太后默默扫视一眼众人。 又缓缓仰头望向宣光殿的大门,慢慢挺起胸膛,拂袖沉声。 “是哀家的话,不管用了吗?” 敖政回过神,深深一揖。 “臣谨遵太后懿旨。” 阮溥愣在那里,一直到敖政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来,这才如梦初醒。 “臣领命。” 从西京朝廷建立到如今,端太后说得最多的就是“依爱卿所言”“爱卿说如何是好”,凡事她都是拿不出主意的,耳根子轻,眼皮子浅…… 谁能料到,她今日突然就立起威来? 端太后看着众人的反应,那颗忐忑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雍怀王妃信里所说,全然是对的。 “太后要立起来。” “妇人虽弱,为母则刚。” 她立起来了,才会有威仪,这些人才会听她的。她是太后,何须看臣子脸色?他们心里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瞧不起她,那她也是皇帝他娘。 妇人虽弱,为母则强。 为了小儿子的命,为了她自己。这次,她必须硬起来。 第347章 如意算盘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47章如意算盘天气连日放着晴,庄稼地里的作物,一天一个样,生长得很快。 长公主每天都收到从花溪村送来的菜蔬,也回礼给冯蕴一些茶叶、衣饰,有来有往,亲厚得不得了。 外人看在眼里,全都胡涂,不知这两人在唱什么戏。 阳光下,花溪村里风平浪静,农人们等着这一季的收成,眼里全是热切地盼望。 太平园里,长公主坐在西窗前,看那高墙上的一点金辉,整颗心仿佛沉入了谷底。 半个时辰前,她接到西京密报,天寿小皇帝大驾,已微服出宫,沿途由缇骑司和北雍军护送…… 长公主视线逐渐迷离。 元尚乙从小身子不好,常去白马寺幽居,姑侄俩见面次数不多,谈不上什么感情…… 认真说来,她其实和熙丰帝也不算亲厚。 熙丰帝是个有手段有心机的人,长公主不喜欢他,但她不得不认同,他是一个手段狠辣的厉害皇帝。只可惜命短,要是再多活几十年,大晋未必是如今光景…… 她又是一声叹息。 “阿母。”濮阳漪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替她披上一件风氅在肩上。 “你真的想扶持阿阅做皇帝吗?” 阿阅是庄贤王的儿子。 是长公主同父同母的弟弟所生。 长公主脸色一变,瞪着她。 “哪里听来的闲话?不可胡说。” 濮阳漪抿了一下嘴。 “这里没有外人,只我母女,阿母何须隐瞒?你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阿阅铺路吗?” 说着又垂下眼帘,双手揽住长公主的胳膊。 “怪不得都说阿母的心偏向娘家,为阿阅的事,母亲什么都可以舍弃,连我和两个兄长的性命都不顾……” 长公主猛地侧目,瞪着她。 “你和你兄长但凡争点气,我也不至于如此奔波……” 濮阳漪翻个白眼,“阿兄不争气是他,我可没有不争气……” “还好意思说?”长公主看着女儿,突然有点悲从中来,“你们兄妹几个,从小到大,为我惹了多少事,你们的娘要不是长公主,你们有没有命活到现在,都还不定呢。” 濮阳漪沉默。 她娘要不是长公主,她也不能那么干啊…… 想当初她打砸前夫一家,再点火走人,确实有些任性,便低下了头。 “女儿也要想保护阿母。” 她一撒娇,长公主便心软了。 “你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幽幽一声叹,长公主语气里是说不尽的辛酸。 “你以为阿母愿意这样做吗?形势逼人。我要不立起来,大晋还会姓元吗?” 她看着濮阳漪,眼睛里是深深地无奈。 “邺城朝不说了,李宗训那老贼心机深沉,元硕叫我一声皇姑,可我跟他亲爹都只是堂姐弟,你说他会真心敬重我?” 濮阳漪撞一撞她的胳膊。 “但尚乙可是你的亲侄子……” “哼!”长公主道:“西京朝廷排挤宗室,端太后又是个没主意的,眼下西京还姓元,说不定哪天就改了别姓……” “阿母。”濮阳漪摇摇她的胳膊,拖着嗓子哄她,“你不能这么想啊。尚乙和阿阅都是你的侄子,谁做皇帝,你都是最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何人敢对你不敬……” 长公主冷着脸,不理会她。 怎么会一样? 亲弟弟的儿子才是亲侄子。 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弟弟的儿子,怎么着也隔了一层。 濮阳漪看母亲全然不为所动,又撒娇挤眼。 “你看那雍怀王妃,不也每天变着法的给你送菜送鸡蛋,生怕你吃不着好的吗?这还不够敬重你呀?” 长公主看着女儿单纯天真的眉眼,气不打一处来。 “她存的什么心思,你还看不出来?”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 “禀长公主,花溪村来人送菜了。” 长公主今日火气很大。 “让他们带走!本宫用不着。” 仆从道:“殿下,今日是雍王怀妃亲自送过来的,求见长公主。” 长公主一怔。 沉默片刻,看了看不停朝她挤眼睛的濮阳漪。 “请到花厅等候。” 她让仆女进来更衣,一套衣服穿上去,在铜镜前照一照,又皱眉。 “是不是不好看?” 濮阳漪:“好看的。” “不行不行,太够端重。” 长公主说罢,又换一套。 浅色罗裙,曳地镶金。 “这套好像少了一点端庄?” 于是再换一套。 宽袖锦衣,金纹裹胸。 “端庄有余,大气不足……” 濮阳漪眼花缭乱。
“阿母……” 她拖着长公主的胳膊,好笑地道:“蕴娘长得是很美艳,但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恐慌啊。等她到了阿母的岁数,指不定不如你好看……” 上次冯蕴来太平园,属实惊艳了一众贵妇,长公主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老大的艳羡,总觉得气势都让她比了下去…… 濮阳漪猜出了母亲的心思,用眼神示意仆女不要再拿衣服了。 “这一套就很好,细腰云带,清雅又不失华贵。再说了,雍怀王妃又不是男子,她才不管阿母穿什么呢。” 长公主看着女儿,再看着自己,幽幽一叹。 “阿母老了。” - 冯蕴今日穿得格外朴素,没有绫罗绸缎,没戴钗环假髻,一身干净整洁,着装如乡下村妇一般无二。 然而…… 长公主珠光宝气的走入花厅,那股子要压她一头的势头,突然就泄了。 冯蕴笑得太好看了。 睫毛纤长,微微翘起,眼睛黑亮,轻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素衣见妩媚,无钗现华美,她耀眼得如高墙上投下来的那一抹阳光,旁人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冯蕴起身行礼,“臣妇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绕过去,慢吞吞坐在主位。 “雍怀王妃请坐。” 两个人如此正式的面见,濮阳漪显然不很喜欢,她朝长公主撒个娇,就走向冯蕴。 “来了也不说找我,却找我阿母,你啊,什么时候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好像她跟冯蕴是感情好得可以随便埋怨的闺中密友。 明明不是…… 冯蕴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她知道濮阳漪的心思。 从善如流。 “你以为我送菜来是为何?长公主可不喜这些乡下俗物,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吃吗?” 濮阳漪星眼似雾,好像听入了耳朵里,上前就给了冯蕴一个大大的拥抱。 “蕴娘,你太好了,总想着我的喜好……” 又回头看着长公主。 “阿母,上次的事,明明就是阿兄不对,是他们先冒犯蕴娘的,再说了,出手伤人的也不是蕴娘,是云川世子,为何要把账记在蕴娘头上?” 长公主尴尬万分。 瞪了濮阳漪好几眼,她就像看不懂似的,撒娇犯痴,还把她和冯蕴的矛盾,直接抬到了桌面上,让她下不来台…… “平原不可造次。” 长公主提醒般扫她一眼,微笑着对冯蕴道: “你兄长的事,我已向王妃致歉,王妃大量,也原谅了你兄长,事情过去便不要再提了。” 濮阳漪笑了笑。 “那敢情好……” “平原你下去吧。”长公主实在受不了她,有这个捣乱的女儿,她脑子容易犯糊涂。 “我和王妃说点正事。” 长公主肃然着脸,濮阳漪不敢再抗命,她端端正正地应一声是,福了福身,又回头朝冯蕴使眼色。 “回头我来找你玩耍。” 冯蕴淡淡一笑,“敬候。” 濮阳漪一走,关起门来,花厅里格外肃穆。 半晌,只听得到茶具清脆的响动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长公主看冯蕴如此沉得住气,心下微微一沉,垂眸端茶,浅浅抿一口。 “王妃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冯蕴淡笑:“殿下差人送了那么多东西到庄子上,我今日是来道谢的。” 长公主冷冷勾唇,“是吗?我以为王妃要说点别的?背地里干出那么大的事,撺掇陛下出西京,都不用跟本宫交代一句?” “长公主见谅。”冯蕴起身,朝长公主敬了一礼。 “一来此事是端太后之命,臣妇不敢抗旨。二来,臣妇以为陛下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西京那地方,有不少邺城朝廷的内应探子,远不知他们会干出什么,不利陛下成长。三来……” 她抬头,微笑着看向长公主。 “有长公主这个亲姑姑在安渡坐镇,哪个宵小还胆敢胡作非为,故而,安渡才是陛下养病的好地方呀。” 长公主静静看着她。 这妇人好会说话。 简简单单一句,就将她架了起来…… 她道:“王妃好一张巧嘴,如今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多谢殿下夸赞。”冯蕴察觉她的视线,再次含笑施礼,朗声道:“请殿下主事,召集信州官吏,出城百里,恭迎圣驾。”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一变。 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这妇人做下这等逆天之举,竟要她来主事,把她拉到贼船上不说,黑锅也想往她的身上扣? 偏生她还拒绝不了。 陛下到安渡,她能不恭迎圣驾吗? 第348章 奸商之道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48章奸商之道濮阳漪隐约察觉到母亲近两日很不对劲,神思不宁,答非所问,满眼愁绪,问她却不说什么…… 很快,她才从旁人嘴里得知,母亲要召集来安渡暂居的皇室宗亲和各阶官吏出迎百里,恭迎圣驾。 这是让冯蕴给气着了呀。 不知为什么,濮阳漪居然觉得有点高兴。 尽管这么想有点不孝…… 长公主这辈子都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从小因为在姐妹中长得最好看,最得皇祖喜欢,她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临了这时,让冯蕴耍得团团转,换了谁也该不高兴…… 濮阳漪的高兴是因为母亲已经吃到亏了,在冯蕴那里就算得到了惩罚,只要没有旁的事情发生,也不再执着为二哥讨回公道,那长公主府跟冯蕴的恩怨,大概就能过去。 没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活着更好。 她眼下很幸福,不想再争什么,只要家人安康…… 晨起,她穿得花蝴蝶似的,在长公主面前说了许多好话,几乎都在说冯蕴的长门庄。 她想邀长公主一同去看。 这个时季,花应当开了很多,阿母去了,一定会爱上。 毕竟她当时也是在庄子里被冯蕴收服的…… 然而,长公主还是拒绝了。 她没有办法彻底放下。 濮阳漪惦记着这事,哄着母亲多用了一碗饭,高高兴兴回房睡午觉了,自己便让下人套了车往花溪村走。 冯蕴正在花圃里看刚发花苞的月季…… 这一棵是庄子里原有的月季老桩了,先头没有人打理,年前冯蕴亲自给它做了冬剪,施肥,做了花墙牵引,今年就好似换了株苗似的,芽点多,分枝多,花苞更多,有些探头早的,已经开始露色了,这天气,只怕要不了三五日,就能陆续绽放…… 一整面花墙,想想就美。 “真好看!”濮阳漪还在马车上,就被那大朵大朵的绿叶吸引了。 “停。”她从马车里跃下来,冲着冯蕴就笑盈盈地走过去…… 冯蕴回头,眯起眼。 这个平原县君。 初相识时,还端着点架子。 现在冯蕴成了雍怀王妃,她架子没了,整个灵魂好像都松垮下来,看到冯蕴就是腻歪地笑,很让冯蕴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她成了朋友的…… 根本就不算啊? 濮阳漪就像看不懂冯蕴脸上的客气,走近便大大方方地揽住她。 “我说来找你玩,这不就来了。” 冯蕴在花墙观花,不代表就有玩的兴致。 她起身微微拂开衣袖,看着濮阳漪道: “近日事忙,不便招待平原县君,要是没什么事,县君请回吧。” 濮阳漪斜眼一笑。 “刚来,就撵人,没你这么做人的啊。” 冯蕴:…… 自来熟的性子,可真是让人发愁。 濮阳漪很快就发现南边正在修葺的小院,恰是隔着这一片花墙,小院围墙加高了,但明显又新栽了绿植花树。 她看得有点羡慕。 “我可以搬来住吗?” 冯蕴道:“等你当皇帝的时候。” 濮阳漪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可真会骂人。” 她看着那小院,“这是给陛下准备的?” 冯蕴嗯声,默认了。 濮阳漪深吸一口气,突发奇想,又或是异想天开,双眼突然晶亮起来,看着冯蕴问:“你们村子里还有地吗?离你庄子近的,我要买下来,建个别院。闲时可以来小住,跟你说些家常……” 冯蕴:“有啊。” 濮阳漪睁大双眼,“真有?” “嗯。” 当初村子里的荒山野地,不能耕种的,能买的全被冯蕴买下来了,剩下的算是村里的公用地,她是里长,有这个权力做主…… 但是…… 冯蕴道:“村里公用,不便买卖,县君要的话,只能租用。” “租?”濮阳漪有点不满。 所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长公主府的产业,良田庄子多不胜数,濮阳漪自己都未必知道家里有多少土地庄园,根本就没有想过,“租”这个事。 “租地,不就成佃户了吗?” 她丢不起这个人。 “不算。”冯蕴笑道:“佃户是租地耕种,再交租给主家。你租用地皮,可以随意处置,可以按年份一次给钱,自主性高,不受使用约束。当然,如果你要,我自己的也可以卖一点给你,但价格就贵了。”
濮阳漪眯起眼。 “多少?” 冯蕴淡然自若,“一亩地五十万钱。” “你当初多少钱买的?” “五千。” 濮阳漪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从未见过如此奸商。 她叱声,“狮子大开口啊你。” 冯蕴笑了笑,“最近缺钱。” “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濮阳漪快让她气死了,将牙一咬,“这样好了。十万钱一亩地,即可成交。” “那可不行。”冯蕴道:“等陛下入村,花溪的地价必将水涨船高,到时候县君想用这个价格买,可就买不到了……” 她又是微微一笑。 “若非念及你我情分,我便握在手里,等着大涨起来,也不会卖你。要知道,中京房价最盛时,高达百万钱,仍是好屋难求,这点算得了什么?” “造房又不贵。” “贵在地。” 冯蕴低低一笑,指了指界丘山的方向,“那山下贫瘠处,五千钱随便可买,县君要吗?” 濮阳漪抿了抿嘴。 她想到了中京被烧毁大半的长公主府,那是皇祖御赐给阿母的,在最好的地段,当时也说价值千万钱不止…… “等我问去,同阿母商量商量。” 她平常大手大脚,吃喝玩乐,根本没有多少私房钱,要干这么大的事,还得长公主同意。 濮阳漪回太平园的时候,心下很是忐忑,好几次想开口都犯难,又是哄又是赔笑,末了再替长公主捶腿捏肩,很是小意…… 长公主看不下去了。 “说吧,又犯了什么事?” 濮阳漪嘿声笑了,“阿母,这回你可看错我了。我又不是大哥二哥,我怎么可能犯事?” 长公主冷哼,不答。 濮阳漪展开手指,比出一个巴掌。 “我就是想,弱弱的,在花溪村买一块地,建一个别院。要这么多钱……” 她正准备把冯蕴说的那些未来增值的道理告诉长公主,不料不等她开口,长公主就应了。 “想法可行,若时局不变,未来花溪大有可为。” 说罢很是欣慰地看着濮阳漪。 “你啊,总算长了点脑子。” 濮阳漪蒙了一下,突然内心鼓胀,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长这么大,很少得阿母如此夸奖——尤其是夸能干,夸脑子。 看来跟着冯蕴的思路,大有可为。 濮阳漪亢奋不已,朝长公主深深一揖。 “阿母将此事交给我,保证办得妥妥的。” - 比起淳于焰,冯蕴不算奸商,在濮阳漪拿着粮食布匹和五铢钱来买地时,她亲自带她去丈量不说,甚至现场帮她画了一张设计图稿。 “县君可以参考。” 濮阳漪看着图,想着别院成形的样子,眉飞色舞。 “好,就按你说的办。” 又把图稿推回去,在空白处点了点。 “顺便,你帮我把名字也取了吧。” 冯蕴:…… 她面无表情,“这等大事,还是让长公主来吧。” 濮阳漪一想也是,阿母那么好强,说不准又往心里去。 “好。”她笑盈盈地收下,四下里张望,“温将军没在庄子吗?” 冯蕴笑了一下,“我给大兄也留了一块地,等年后得闲,也帮他捯饬捯饬。” 濮阳漪汗毛都快炸起来了,一把抱住冯蕴。 “早说嘛,那我要温将军旁边的地块……” 冯蕴想了想,点头,“得加钱。” - 温行溯并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卖了个高价,次日黄昏便抵达了花溪村。 出迎圣上,他要随行,还要安排沿途安防。 冯蕴刚沐浴出来,换了衣服,坐在窗边饮茶赏花。 温行溯走进来,说到此事,她便道:“接驾时,我随大兄一道去。” 在安渡的内外命妇,其实在城里等就行了。温行溯不想她辛苦,冯蕴却摇了摇头,淡淡地道: “正该如此。” 她要让小皇帝第一眼看到她。 要给他这样的安全感。 第349章 裴獗大捷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49章裴獗大捷出迎百里,正是万宁城外。 冯蕴跟温行溯过去的时候,道路都洒扫一新,长公主带着皇室宗亲和随行官吏,浩浩荡荡等在初升的朝阳里。 温凉的风拂过耳边,低低的一抹笑声传来,冯蕴扭头才看到淳于焰的脸。 那张面具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华服轻袍,许是气候变暖减了衣裳,他看上去清瘦了些,但风姿不改,邪性依旧…… “怎么,冯十二,不认识我了?” 淳于焰挑了挑眉,朝她走近些许。 冯蕴:“你怎么来了?” 淳于焰声音含笑,“出迎大晋皇帝,我怎能不来?” “在邺城,你也这么说吗?” “在邺城,我就恭迎淳德皇帝。” 冯蕴哼一声,让他气笑了。 “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坦然,世子令我耳目一新。” “彼此彼此。”淳于焰视线忽闪闪落在她脸上,唇角挂着一丝笑,“把你的大猫送到我庄子里,一天天的,吃得多,拉得多,不给一钱伙食费,你不也如此坦然?” 冯蕴道:“那我晚点把鳌崽接回来。” 淳于焰一听这话,脸都青了。 原本只是调侃,他哪里舍得把鳌崽还回去。 天知道他近些日子,出入把鳌崽带在身边有多嚣张快活。 那么大一只猫,谁看了不得退避三舍? 他甚至觉得鳌崽天然就符合他的身份和气质。 “冯十二,商量个事……” “不可以。”冯蕴看他眼里的光,就知道他想打什么主意。 “等安定下来,我就来接鳌崽。” 淳于焰眼眸沉了沉,看着从远处官道缓缓行来的大队人马,一声低笑,轻轻破开唇齿。 “接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你恐怕是安定不了。” 恰在这时,宦官高喊一声。 “陛下驾到!” 官道上,旗幡飘飘,黄盖如云。 众臣纷纷俯拜,恭行大礼。 冯蕴和淳于焰对视一眼,跟着参拜…… 今日天晴,风却极大,将旌旗黄伞吹得摇摇晃晃,正如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谁也不知未来将行至何方…… - 天寿元年三月底,天寿小皇帝从西京出,移居信州安渡郡养病,长公主率宗室臣众出迎百里,声势浩大。 一直到小皇帝住到花溪村的“养心斋”,世人才渐渐开始怀疑,促成此事的背后之人,可能是一直“隐居”花溪的雍怀王妃。 一个妇道人家,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惹来无数人议论,有添油加醋者,传出各种说法。 各家也都在暗中盘算起来。 邺城李桑若,台城萧呈,得到消息都大为震惊。 李桑若又是气又是恨,怎么也不肯信。 “她算什么东西?背后定有长公主撑腰,也不知这小贱人是如何说服长公主的。” 萧呈倒是听进了心里。 那封密信上的字,一个一个,他反复看了很多遍,看得都快要不识得那些字了,方才惊醒过来。 “她真是胆大包天……” 冯蕴一直住在他心里,萧呈却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她了。 上辈子夫妻一场,对她的脾性,萧呈自认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骨子里坚韧,骄傲自负,但遇事极肯忍让,别人进一分,她便退一分,除了对萧渠,她很少有自己的主张。 而冯莹因为母家强大,又有冯家做后盾,风头完全盖过了她去,即使她身为皇后,也得处处小心,行事寸步难行…… 有时候哪怕他想替她撑腰,也无处着力,经常是出手帮她,却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 而这辈子的她,谋略千里,遇事周全,几乎盖过了天下所有女子的光芒…… 现在的冯蕴,是真的适合做皇后了,而不是那个被他用力托举上去的后宫之主。 只可惜…… 适合的她,不在其位。 “这物是人非,到底因何而生?” 萧呈不知如今身处权力旋涡的冯蕴,是怎样光景,只觉得心底里有一个深深的黑洞,再难以填平。 “你说这台城,她还会回来吗?”朝堂上光风霁月的帝王,在后宫里对着“宠妃”,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伤感。 大满笑了笑。 笑得暧昧不明的样子。 “会的,姐夫。阿姐一定会回来的。” 萧呈抿唇,看着她不语。 内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惆怅。 失序的,失控的,宛如深渊。 两人在书房里相对,谈论远在安渡的冯蕴。 书房外,冯莹捧着炖了两个时辰的鸡汤,等候着,想要讨好自己的夫郎。 换往日,萧呈也会顺水推舟,给她几分脸面,也是给冯家和陈家的脸面。 今日他太疲惫了。 躺在软椅上,手指动了动。 “让她回去吧。朕不用。” 大满微笑。 在书房外头将冯莹拦下。 “陛下说,鸡汤赏我用了。劳烦冯夫人端到我宫里去吧?” 冯莹最近在忙着替萧呈选妃,听说自己的阿姐又干出这样一桩腥风血雨的事情,惊讶之余,便想来一探究竟。 听到大满嚣张到极点的话,她沉默片刻,示意宫人跟上,紧随大满,一同到了她居住的徽音殿。 徽音殿就在帝王寝殿的隔壁。 这个位置,很让冯莹恼火。 在大满面前,她不露声色,很是温暾地寒暄几句,就提及冯蕴。 “长姊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等深宫妇人,随心事少,无奈则多。” 大满冷笑一声,弯腰抱起过来蹭蹭的玳瑁猫,轻抚它的背毛,语带讽刺: “冯夫人找这么多人来盯着我,还不够随心所欲吗?冯夫人的无奈,是没办法侍寝,没办法母凭子贵,逼陛下册封你为大齐皇后吧?” 冯莹看着她可那股子恣意妄为的劲儿,脸色慢慢变白。 “我做不成皇后,未必你行?” “我当然不行,也不想。”大满轻轻托起玳瑁的脸,手指怜爱抚摸,“像猫一样有吃有住被人宠爱,我便快活得不得了,是不是呀,玳瑁……” 冯莹让她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银牙紧咬,拂袖转身,退了出来。 大满看着她的后背,挑眉。 “活该。” 冯莹身子一僵,没有转头,冷冷道:
“那你我二人就在这深宫里耗着吧,看谁笑到最后。” 这些日子,她不仅在大满身边安插眼线和人手,也强忍嫉意,一心想要拉拢大满,让大满为她所用…… 在她看来,大满只是一个因为肖似冯蕴而得圣恩的人,并不能真正占据萧呈的心。 而且她很有可能第一个怀上龙种,与这样的人为敌,对她并无好处。不如恩威并用,将她牢牢控制在掌心。 可惜…… 大满是个眼皮子浅的,吃吃喝喝,慵慵懒懒,沉迷于帝王宠爱,没有半分旁的志气。 每天眼线传来的消息都是。 花满夫人在吃,在喝,在玩,在陪陛下…… 她就没干过别的事情。 这让冯莹有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冯蕴派来的眼线,又是不是真的得宠于萧呈了…… 回到芳华殿,凝秀就捧上一封并州来的家书。 信上,冯敬廷告诉她天寿小皇帝入住花溪村的事情,恐是长公主一力主导。 他说,皇室宗亲唯长公主马首是瞻,若非长公主的意愿,在裴獗杳无音讯的情况下,无人可以左右时局。 冯莹捧着信,第一次盼着裴獗去死。 他死了,长姊还能靠谁? 不得靠着娘家吗? 她素手覆信,“阿父阿母应当常和花溪走动,血浓于水,姊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长姊恐是悲痛,亲情关怀最是紧要……” - 气温渐高,天渐渐热了起来。 太平园,却好似笼罩着一层暮气。 长公主被迫担了控制小皇帝的名声,强颜欢笑将圣驾迎到安渡,便气得卧床三天,食不下咽,睡不成眠。 濮阳漪心疼阿母,在榻前跪侍,长公主仍不消气。 她气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不服管教,跟着冯蕴来说服她,把她架在火上,让人看笑话。 气自己一世英名,最后被冯氏女裹挟,干了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这口气压在心头,难消难散,又有濮阳纵卧床养伤,媳妇阮氏天天在后院里忧郁哭泣,闹得她心烦不已…… 她是生下来便尊贵的女子。 沦落至此,不甘,不愿,蛰伏在一个臣妇的脚下,将昔日骄傲悉数斩尽,无能为力,翻不了身。 伺候膳食的宫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阿母还是不肯用饭吗?” 濮阳漪走到长公主身边,心疼地道:“事到如今,阿母为何还不肯放下?陛下在安渡有什么不好呢,就在阿母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静,阿母也能即刻知情,还因此一事,少了一个厉害的对手。让人说三道四,也不亏什么……” “糊涂!” 长公主气恨地指着她,怒极攻心,那巴掌举到头顶,几乎就要落下。 “一盆脏水扣在头上,你阿母我气都喘不了,你还来说什么风凉话?” 濮阳漪闭上眼睛,做好挨打的准备。 长公主又长叹一声,垂下手去。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仆从早就吓得退到殿外了。 整个寝殿里一片沉寂。 濮阳漪知道母亲郁结难消,心头也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去花溪村的时候,对着冯蕴便唉声叹气。 “阿母一日比一日消沉,大夫说郁气伤肝,这样下去,只怕是难以痊愈……” 冯蕴道:“那让濮阳医官过去看看?” 这次濮阳九是随驾出行过来的,就住在庄子里。 “长公主疑心病重,找别的大夫她未必肯信,濮阳医官是你本家人,想来她没什么可介怀的。” 濮阳漪尴尬。 其实自从她的阿父过世,长公主和濮阳家的关系就疏淡了。除了逢年过节的,有个随礼请安,几乎没有往来。 濮阳家的人,背地里都骂阿母呢。 只不过也就埋怨几句,不能真把她怎么着而已。 濮阳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冯蕴淡淡一笑。 “这心药我可给不出,帮不了你。” 她说话向来滴水不漏。 云淡风轻的一张俏脸上看不到半点同情。 濮阳漪看她一眼,垂下眼帘。 也是,裴獗出事都不见她有什么情绪,何况长公主病重? “我还是快些盯着修好别院,接阿母来村里小住,看能不能慢慢消除芥蒂吧。” 这个芥蒂就是冯蕴自己。 她知道,一笑置之。 从小皇帝来到花溪村,她的事情更多了,根本没有精力去在意旁人对她是喜是怨还是恨…… 何况,只要还有人恨她怨她又动不了她,那就证明她是对的,她还有震得住人的地方——也代表,裴獗还没有传出死讯。 街头巷尾什么说法都有,她不管。 只要官方没有下旨,她就当裴獗还活着,只是打仗去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 沉闷的情绪持续到四月下旬,突然逆转。 四月二十,西北传来捷报。 雍怀王深入黑背峡谷,大破十二部联盟,又在极端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率大军横穿戈壁荒原,行过无人地带,绕行汾州,兵至戎州,打了邺城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邺城朝廷所占领的戎州被北雍军拿下,从而打通了从戎州到西京的道路。 戎州是自古兵马必争之地,平城又是元氏祖宗发源之地,大晋安防的重要的关口。之前由邺城朝廷把持,要塞为阻,城险难除,如同有敌人在卧榻之侧,中京难以安宁,想要一路打到李宗训的老巢,更是难上加难。 裴獗能在极端危险中,为所率大军谋得一丝生机,保全自身势力,又能转危为全,再御敌千里,这份胆识、魄力,举世哗然。 传令兵快马从安渡城穿过,一路大喊“西北捷报”,声量盖过了商贩吆喝,盖过了丝竹声乐,直入太平园,刺史府,传至花溪,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大地为之震动,北雍军大营,士兵们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 “雍怀王千岁!” “千岁!” “雍怀王!” “雍怀王!” 军中号起,大喇叭再次派出用场,呼喊声响彻云霄,惊起长空苍鹰,惊动天地万民…… 可以想见,史书将如何书写。一个英雄的诞生,是无数枯骨的堆砌,也有无数的故事,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扩散…… 第350章 皇帝囚犯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0章皇帝囚犯太平园里,长公主得到西北大捷的消息,几乎瞬间从榻上弹坐而起,脊背汗湿一片,眼前似有金星直闪。 “平原,平原!” 濮阳漪很久没有听到母亲如此急切的叫她了。 三步并两步,她飞快地跑过去。 “阿母,可是要吃些东西?” 长公主头发凌乱,双眼深陷,可眼睛却格外黑亮。 “快,让人扶我起身梳妆。” 濮阳漪心里一松,赶紧唤来仆女,又亲自上前扶住长公主的胳膊。 “阿母慢些,你躺了这些日子,身子虚着呢……” “没事,阿母没有。”长公主紧紧握住濮阳漪的手,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平原,幸亏有你,这次幸亏有你啊。” 要是没有这个女儿从中作梗,极力相劝,又厚着脸皮跑花溪村跟冯蕴套近乎,那依她的性子,为给儿子报复,肯定和冯蕴彻底撕破了脸,对立,宿仇…… 那很快,长公主一脉,恐怕就要被裴獗血洗了…… 她死不要紧。 儿孙该当如何…… 两个儿子都没什么大出息,落到裴獗的手上,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他解恨的…… 长公主想想就浑身发寒,在濮阳漪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又用了些粥羹,气息这才平缓下来。 “裴獗大捷传来,阮溥在西京就难受了……” 她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濮阳漪道:“你去告诉你二嫂,从今日起,不要再跟娘家互通有无,要让我知道,打断她的腿。” “阿母……”濮阳漪微微眯起眸子,摇了摇头,“要是有一日,阿母也落难,夫家不许女儿跟阿母往来,阿母该如何思量?” 长公主眼眶一红。 “若为保全我儿,阿母愿意。” 濮阳漪眼睛也红了几分。 她这个母亲啊。 皇室长大的金枝玉叶,比谁都要强,什么时候都要争个输赢…… 可濮阳漪理解她,也很难去责怪她…… 公主府里这么多人靠着她,她不筹谋不想法子,如何固守这一方天地? “阿母。”濮阳漪蹲下来,靠在长公主的膝上,“二嫂的事,咱们不要去管了,阮伯父虽不赞同陛下离京,但也没有做出多大的恶事,顶多是与新党不合,雍怀王回来,整顿朝纲,也会以笼络为主,未必会跟他清算……” 又顿了顿,她道:“退一万步说,就算要清算,那二嫂嫁到我们濮阳家了,也不在娘家,有什么罪过也落不到她头上。” 长公主摇摇头,“你不懂,你不懂权政的血腥。在旁人眼里,阮溥是我一党……” 濮阳漪道:“我们还有阿蕴啊,在陛下出京的事上,阿母出了力的,阿蕴都看在眼里,不会赶尽杀绝的……” 长公主看着女儿天真的表情。 良久,阖上眼睛一叹。 “但愿吧。” - 从晨起得到消息,冯蕴就坐在书房南窗看庭院里新盛放的花朵,午食也不吃,默默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往常没有裴獗的消息,她倒是平静自在,大将军这也算是“死而复生”了,她脸上竟然也看不出高兴。 小满送茶水和瓜子进去的时候,甚至看到她眼角含着雾气,好像是哭过。 “娘子……” “出去吧。” 冯蕴把人都屏退下去。 一个人默默地磕了一下午的瓜子,嘴都起泡了,才在太阳西行时,推门走出来。 “阿婆,晚上吃什么?” 韩阿婆看她这般,喜极而泣。 “娘子想吃什么,阿婆这便去安排。” 冯蕴想了想,认真地说:“要吃锅烧烤鸭,鸡脯烩清笋,还要吃阿婆做的腌萝卜。” 韩阿婆愣了一下,跟众仆女相对而视,噗嗤一声笑开。 看她气势逼人的样子,以为要吃什么山珍海味来庆贺一番,结果就要吃腌萝卜? “好好好,等着,很快就可以吃了。” 冯蕴看着大家喜滋滋的脸,稍稍站了片刻,又让小满把阿楼叫过来。 “你安排下去,杀一头猪,今晚全庄子加肉菜,再多蒸些肉包子,村民每家每户送几个。” 阿楼笑着应下。 “得嘞。” 冯蕴庄里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她自己用的灶房,另外还有一个大灶房,每日准备全庄人的伙食,开销不小。
从昨年开始,阿楼便在玉浦找了猪仔养着,又留了种猪,但猪圈建在农具坊的那边,后来又扩了些住宅和仓库,供人居住,存放物品。 长门的摊子铺得越来越大了。 人口也越来越多…… 要是敞开肚皮来吃,一头猪可不够。 雍怀王大捷的消息,早已全村知晓,笼罩头顶的乌云好似瞬间就被拨开了似的。 村里人都来贺喜。 上次吃了流水席,这次又有肉包子,大家也不好意思吃白食,随手都会带点家里有的…… 你来我往,整个村子都有一种热气腾腾的感觉。 元尚乙此刻就踩着楼梯,躲在花墙后面,看外间的热闹,两只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的,充满渴望。 “陛下,陛下……” 内侍董柏扶着梯子,两只手都在抖,不停地往回看,压着嗓子喊他。 “快下来,可别让人瞧见了。你身子骨还没大好呢,吹不得冷风……” 元尚乙眼睛清冽冽地转过来,望着他,又望着天边的霞光。 “为何我不能出去玩?” 他眼巴巴看着外面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听着那些愉悦到极点的笑声,眼里是懵懂的期待。 “我不想做皇帝了。” 董柏吓得汗毛倒竖。 “陛下,万万不可再说这种话……不然小人……脑袋都要掉了。” 元尚乙耷拉下眼睛。 贵为天子,也只是一个六岁孩童,对外面的世界有着天然的探知欲望。可他从小身子不好,又因端太后惧怕李桑若,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元尚乙看到过最多的,就是宫里高高的院墙和屋脊…… 董柏叹口气,扶着他从梯子下来。 “陛下要好好养病,等陛下长大了,就好了……” 元尚乙抿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 母后也说,等他长大就好了。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了,就能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快活吗? 元尚乙突然仰头,看着董柏。 “这里的人,为何看着这般开心?” “这……” 董柏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从小就去势入宫了。从中京到西京,他见识得最多的是宫里那一套,并不明白很多道理。 他道:“回头姚大夫来了,陛下问问他。或是问问濮阳医官,他们一定知道。” 元尚乙点点头。 董柏带着小皇帝回屋。 一个宫中女史急匆匆出来,额头冒汗,看着皇帝好端端站在眼前,“哎哟”一声,松口气,转头就对着董柏大骂。 “就让你看一会陛下,怎的就带着到处乱跑?说多少次了,这可不是在宫中,没有那么多禁军侍卫护着,万一陛下有什么差池,你脑袋还要不要了?” 董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最终垂下头,“林女史,小人下次不敢了。” 元尚乙突然生气,“不关他的事,是我要去看的。外面那么多人,他们也没有禁军护着,为何不怕危险,偏生就我怕?” 这个小皇帝不是从小当储君培养的,这两三个月才有先生教授帝王之道,不懂得那些道理。 好在平常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沉默,没什么脾气,宫里仆妇带着他也省心。 哪知今日竟是任性起来。 女史跟他扯不清楚,只能笑着哄他。 “陛下跟他们怎能一样?陛下是天子,是底下最尊贵的人。他们只是低贱的平民,自然无须要人保护……” “是吗?” 元尚乙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什么时候能做平民就好了。” 女史无言以对。 又扭头瞪董柏一眼,这才牵着小皇帝的手,往屋子里走。 元尚乙突然顿步,抬头问: “林女史,雍怀王妃何时再来看我?” 女史皱起眉头,“陛下问王妃做甚?” 元尚乙想了一下,“没什么。” 女史这才带了点笑,“陛下啊,乖乖养病,等你好起来,让仆从们陪你在院子里骑大马。” 好起来了,也只能在院子里。 元尚乙没有见过囚犯,只听太傅和母后说过,他觉得当皇帝和做囚犯,大抵是一样的。 第351章 何人敢违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1章何人敢违小皇帝有单独的厨房和厨子,就在养心斋里自己做。 今日的夜食元尚乙没什么胃口,小尝一下就放了筷子。 周围仆女仆妇内侍围了一转,纪录皇帝吃什么吃了几口,又是哄又是劝,他仍是固执地下了桌。 “先生说,过午不食,有利肠胃。” 众仆默默叹息。 这么多人哄个小屁孩都哄不好。 “陛下!” 一个小黄门喜滋滋的进来了,朝元尚乙行了一礼,手上端着个食盒。 “雍怀王妃派人送来的,说是庄子里杀了猪,蒸了包子,还做了些吃食,让陛下尝尝。” 林女史皱起了眉头。 猪肉为贱食。 平民吃不到好的,才会把它当好东西。 宫里几乎是不食猪肉的。 她道:“赏了你们吧,陛下刚用过了……” “大胆!”元尚乙脆脆的嗓音,突然拔高。 他不满地看一眼林女史,指着那个食盒。 “你,端到朕的食案上。” 他刚做皇帝几个月,还不习惯自称为“朕”,除了上朝做摆件时,不得不重复的那几句套话,平常很少这般自称,更是从来没有这样厉色训过人。 女史吓一跳。 几个仆从也连忙低头。 食盒放在了桌案上,除了蒸好的肉包子和两碟小菜,还有一碗肥肠豆汤,放了些绿绿的青叶子。 另外便是一小碟腌萝卜。 女史看着肥肠汤,试吃一下,气不打一处来。 “王妃这是在羞辱陛下吗?猪下水这些肮脏之物,竟呈给陛下食用……” 元尚乙不说话,夹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陛下!”女史大惊。 元尚乙垂着眼帘:“好吃。” 女史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仆从们也默默无语,侍候的侍候,纪录的纪录…… 小皇帝这顿饭吃得好像格外开心,要不是林女史看他实在食用太多,出声阻止,只怕得把肚皮撑破不可…… 养心斋的情况,冯蕴大体知晓。 但从不过问。 与所有人以为的“掌控”不同,从皇帝入住花溪村那天,除了每日询问姚大夫和濮阳九小皇帝的病情,旁的事情,一应交由小皇帝带来的属官处理。 养心斋就像是一个独立于长门的所在,有充分的自由和自主。 姚大夫第二次凌晨过来,说到这件事,一边笑,一边又不免叹气。 “陛下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昨天吃了太多娘子送去的晚膳,有点积食……” 说罢又皱了皱眉。 “到底是个孩童,成日拘在养心斋里,少了些活泼灵动,身子也难以养起来。” 冯蕴点点头,“有劳了。” 姚大夫笑着摆手,“陛下很听大夫的话,很配合……” 顿了顿,他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又看着冯蕴: “昨夜里长公主府捎人递了话,让鄙人去太平园为殿下问脉……” 他告诉冯蕴,就是想听听冯蕴的意思。 说来姚大夫不算是长门庄的人,可自从住到花溪村,他渐渐跟村里那些人一样,遇事不决都问冯蕴。 冯蕴哼笑一声。 “医者不挑病患,长公主有疾,姚大夫该怎么治,便怎么治。” 姚儒深揖一礼,“娘子说得是。” - 一连多日,姚儒上午给小皇帝问诊,下午必去一趟太平园。要是上午去了太平园,回来便去养心斋。 村里人都调侃,姚大夫如今也算是御医了。 姚儒讷笑,不予回应。 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以小皇帝在自己村里休养而骄傲,走出去哪里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即使别人不问,也会在交谈时,“不经意”说出一句。 “我是花溪人。” 姚大夫却十分平静淡然。 太平园的长公主殿下,为了与花溪搞好关系,没少赏姚大夫钱物。 他也不推脱,都收下来,再托人采购一些药材,回馈村里。 贫困的人家,或是小医小病的老人、孩童,来药庐里拿药,姚家从不收钱…… 名气大了,来找他看病的人渐渐多起来,姚儒不得不收了几个药童相帮。家里的老父亲,姚老爷子一把岁数了,也披挂上阵,重新出山、开方问诊。 村里的人这才得知,姚儒医术了得,是因为有一个医术更为高明的老父亲…… - 光阴似箭,转眼五月。 骄阳火一般炙烤着大地,小草被晒卷了叶,人行地间,头底都似要冒出烟来。 夏蝉不厌其烦的在庄子外的大树上,一遍又一遍地鸣叫,到了夜间,溪边也有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 养心斋里十分憋闷。 元尚乙渴望着外间的一切。 蝉鸣,青蛙、溪水,盛放的槐花…… 傍晚姚大夫过来请诊时,他突然抬头望着立在大夫身边的小小少年。 “炎生,蝉会飞吗?” 十二岁的金炎生,被小满送去了姚大夫的药庐里打杂,私心里也是想让他跟着姚大夫学点手艺,以后好走正路,济世救人…… 姚大夫痛快的应下,平常便将他带在身边。 但炎生在冯家被父亲管束得厉害,尊卑心极重,到太平园和养心斋,头都不敢抬,从不敢直视长公主和小皇帝。 冷不丁听到小皇帝询问自己,他下意识地抬眼,与元尚乙对着正着…… 这才发现。 小皇帝一点都不可怕。 他很瘦小很瘦小,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可他是皇帝。 所有人都得敬着他,怕着他。 炎生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嘴皮动了动,弱弱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能飞。” 林女吏见状皱了皱眉头。 不料,元尚乙又问了:“那青蛙是长在水里的,还是长在地里的?” 炎生道:“水里。也可以跳到地里。” “青蛙有翅膀吗?” “没有。” “蝉为什么从来不会飞到我的院子里来?” 炎生琢磨一下。 “陛下是皇帝,蝉怕你。” 他本意是想要恭维小皇帝,在冯府里他的父亲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谁知小皇帝听完,本就羸弱苍白的小脸,好似病气更重了几分。 好半晌才道:“原来蝉也怕皇帝……” 姚大夫看了两眼,笑着把方子留下,就带着炎生告退了。 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回头。 果然看到元尚乙眼神追随了过来…… “是个可怜孩子。”在冯蕴的书房,姚儒呈上脉案,脑子里反复出现小皇帝的眼神,不由叹息。 “没有父母在侧,身边跟着的人,嘴上哄着骗着,只要他不哭不闹,可以向上交差就行,从没有人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快活,还是不快活……” 他摇了摇头。 这般日子,贵为天子,又有几分好? 冯蕴低头仔细翻看着医案,半晌才抬头。 “始终不见大好,是何缘故?” 姚儒沉下眉梢,“这孩子从小染疾,年岁不大,沉疴却久,还须慢慢调养……可成天在院子里,也不利养病,还须出来走动走动,养身须养心啊。”
冯蕴琢磨一下,放下医案。 “既然叫养心斋,自然得以养心为主。” 两个人讨论片刻元尚乙的病情,姚大夫临走,又告诉冯蕴。 “长公主身子倒是大好了,今日平原县君还让我捎个话,说过些日子带殿下来庄子里玩耍……” 冯蕴但笑不语。 这是濮阳漪一直的想法。 想让她的母亲,跟她多走动。 姚儒目光深了深,迟疑道:“长公主也试探我好几回了……” “试探你什么?” “试探大王可有消息,问娘子对她是个什么看法,依鄙人看,殿下似乎有些不安……” 成天琢磨裴獗什么时候会找她秋后算账,长公主怎能心安呢? 冯蕴笑了笑,“那就让她担忧着。” 她自己,不也担忧着,心下不安吗? 西北大捷的消息过去那么久了,狗男人照常没有只言片语给她,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还娶了一房妻室? 冯蕴也没有去信。 他行军在外,居无定所。 她也不想表现得十分想念和担心,引得他胡思乱想,动摇军心…… 罢了。 等班师回朝再算总账吧。 -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好好的日子,养心斋却人心惶惶。 小皇帝不肯喝药了,躺在榻上,说头昏,不肯起,不肯吃,无论林女史和董柏怎么哄他,都不肯多说什么。 林女史急慌了,在房里走来走去。 董柏提议,“不如找雍怀王妃来看看?” 女史扳起脸,回头便训。 “王妃又不是大夫,找她何用?” 董柏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下,趁着守卫不注意,一溜烟的工夫,就溜去了庄子。 冯蕴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女史还在屋里训斥奶娘和宫人,说昨日不该由着陛下去庭院玩耍,晒久了太阳。 她声音很大,元尚乙侧过身,用被子蒙住了耳朵。 冯蕴在外面听见,沉着脸大步进去。 两名禁军侍卫上前阻挡。 “王妃止步。” 冯蕴冷冷看过去,扫视着他们。 “待小人通传。”侍卫不与她对视,垂下头,心虚地拱了拱手。 “不必。”冯蕴意味深长地一笑,声音冷淡,不见怒气,却让人无可辩驳,“在我的庄子上,我若有半点异心,你们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侍卫脸色一变。 突然的,脸就红了起来。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冯蕴不看他,带着小满大步而入。 那一身的凛冽,让侍卫张开的嘴,发不出声音。 整个养心斋,无人动弹。 撩开帘子,冯蕴抬眼望去,恰与林女史惊讶的视线撞个正着。 “见过王妃。”林女史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看冯蕴气势汹汹,当即便软了膝盖。 “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 “我是来接陛下的。” 冯蕴一个接字说得坦然,林女史变了脸色。 “王妃要接陛下去何处?” 冯蕴瞥她一眼,懒得回答。 林女史很是尴尬。 雍怀王妃的嚣张令她不适,又不得不小意作态,弯腰行礼,“陛下正在养病,大夫说,不便出行……” “我问过濮阳医官和姚大夫,他们说出门走动,无妨。”冯蕴说着,正眼都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内室,在垂帐外行礼。 “臣妇参见陛下。” 帐子里没有动静。 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般。 小孩子在装睡? 冯蕴讶然一下,笑了,“池塘里的荷花开了,陛下可想去瞧瞧?” 元尚乙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咬着下唇,小脸上满是期待,却极力克制。 冯蕴又道:“制衣坊孔娘子家的小猫生了六只猫崽崽,陛下可想去瞧瞧,小猫崽可好看了。” 元尚乙心里痒痒。 说荷花的时候,他可以忍着。 宫里也能瞧到荷花,没什么稀奇。 小猫生崽崽,他是没有见过的…… 他想去,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不能出去的,他是皇帝,他一出门,就会引来无数人紧张,担惊受怕,就连炎生都说,村子里的蝉都怕他。 “陛下……” 冯蕴依旧很温和,还带一点笑。 她不像林女史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虽然不敢骂他,却总拿宫人开刀。 王妃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柔得就像花墙边吹来的微风,那样轻柔,那么和暖,那样舒心…… “农具坊还有新农具出炉,村子里的人,都要去观看,村西头的落陶坡新建一个陶窑,今日要烧第一把火,到处都热闹呢,陛下真不想去看看吗?” 帐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冯蕴幽幽一叹。 “既然陛下睡熟了,那就好好睡吧,臣妇告退……” 她轻盈地福了福身,并没有转头,更没有走。 果然…… 下一瞬,帘子被孩子从里面拉开了。 白生生的小脸上,带了点羞愧的红晕。 “我要去。” 冯蕴笑了笑,搭下眼帘看面前的孩子,“听说陛下不肯好好喝药?不喝药可不能出去玩耍。” 元尚乙看着她,有些心虚,声音低低的:“药苦,天天喝,喝不下了。” 冯蕴突然心疼。 下意识的,她想到了渠儿…… 每次吃药的时候,她心疼孩子,孩子却懂事的心疼她,每次都说“不苦不苦”,然后就乖乖的,配合的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光,再咧着小嘴巴冲她笑。 也不过才元尚乙这般大小…… 也这样成日关在宫中,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 何其可怜。 那时候,齐宫里的人,总在萧呈面前告偏状,说她偏心渠儿,不疼爱予初。 其实当娘的人,怎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并非她偏心,而是两个孩子,渠儿遭受的苦楚更多。而予初还小,在宫里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她能用得上的母爱有限…… “王妃。”元尚乙见她盯着自己,久久不说话,小脸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我喝药。你带我去看小猫,看陶窑,好吗?” “好。”冯蕴的情绪仿佛是在一瞬间涌动上来的,她弯下腰,双臂用力抱了抱元尚乙。 “我带了好吃的蜜饯,你喝完药,咱们就偷偷吃两粒,可甜可甜的。” 元尚乙的眼睛亮开了。 不是因为蜜饯,而是这个拥抱。 很少有人会这样怜爱的抱他。 母后也少。 他以为只有亲娘才会这样的,原来王妃也会…… 又是长章哈,么么~ 裴獗:蕴娘不来信,是不是忘了自己嫁人了? 冯蕴:忙,忙,忙 裴獗:罢了罢了,让她清净清净,毕竟等我回去,她只怕又要夜不安枕了…… 冯蕴:???? 淳于焰:夜不安枕的,明明是我!!! 第352章 微服私访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2章微服私访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阳光洒落在远山的山尖,温暖的霞色落在花溪水面,波光粼粼。田间地头,阡垄交错,农人在其间行走,时不时大声吆喝,发出爽朗的笑声…… 这是六岁的小皇帝元尚乙,从未见过的景象。 冯蕴知道他好奇,没有让人备车,牵着他的手,从庄子去走到农具坊,看新农具出炉。 侍卫们远远地跟着,元尚乙将冯蕴攥得极紧。 他很紧张。 新奇的,未知的世界。 一部分是好奇,一部分是无措。 冯蕴没有拆穿他,也不询问什么,由着他慢慢去消化,只温声软语告诉他农具从铁水到成形的过程…… 元尚乙不怎么说话,但频频点头,很是乖巧。 冯蕴越发觉得他的性子,有些像渠儿,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于是掌心里握着的小手,越发柔弱起来。 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一个是没娘的孩子。 一个是失去孩子的娘…… 有那么一瞬,冯蕴觉得空掉的心,得到了某种填补。 从农具坊到制衣坊,短短一段路程,元尚乙和冯蕴关系更亲厚了。 “王妃,我们是去看猫吗?” “对呀。看小猫崽。”冯蕴想了想,又笑,“改天再带陛下,看大猫崽。” 元尚乙点头称好。 孔云娥家的猫,确实生了六只猫崽,不知猫爹是谁,几只猫儿都极是可爱,尤其其中有一只梨花白,眼睛大,嘴巴兜,开脸端正,比它的兄弟姐妹都长得标致。 元尚乙看着就不眨眼。 孔云娥问:“等小猫断奶了,送给陛下,好不好?” 猫儿原是给孔云娥的儿子衡阳养来解闷的,是他的小伙伴,一听母亲的话,衡阳不乐意了。 那是他最爱的小猫。 “阿娘,是我的,是我的……” 衡阳才三岁,根本不懂什么尊卑贵贱,对眼前这个比他高比他年长的小哥哥,不会有什么敬意,只知道有人抢他心爱的宝贝,抱起小猫就虎视眈眈。 元尚乙一愣。 他抬头看冯蕴。 冯蕴问:“想要吗?” 元尚乙迟疑一下。 宫里的人告诉他,这天底下的万民万物,都是属于他的,他是天子,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想要这只小猫,可他看出了衡阳的不情愿,思索片刻,他摇了摇头…… 冯蕴脸上露出笑容,没有多说什么。 孔云娥心下却有些慌乱。 儿子不懂事,大人能不懂事吗? 她看小皇帝频频看向那只梨花白,又是愧疚又是紧张地说,回头等猫儿长大一点,就送过来。 “云娥不必如此。” 冯蕴笑着安抚衡阳几句,带着元尚乙离开了孔家。 “陛下喜欢那只小猫的,对吗?” 元尚乙轻轻嗯一声。 冯蕴低头看他,“那孔娘子问你要不要,为何摇头?” 元尚乙抿了抿嘴巴,垂着眼走路,不说话。 冯蕴眼睛弯起来,“你是因为看到衡阳喜欢,不想抢他的东西,对吗?” 元尚乙这才又嗯一声。 这孩子实在话少,冯蕴无法想象等他长大些,跟他的顾命大臣雍怀王相对,该如何交流。 “陛下这么做是对的。”冯蕴鼓励他,“君子不夺人所好,陛下是君子,以后亲政了,也会是仁君。” 元尚乙眼眸暗下。 “我不想当皇帝,可以吗?” 冯蕴听得眉心直跳,脸颊都僵硬了一下。 幸好,除了小满跟在身边,其他侍卫都离得稍远,不然这话传出去,说她教唆小皇帝也就罢了,只怕对小皇帝不太好。 她不像董柏那样紧张,更不像林女史那样一味说教训斥,只是思考了一下,低声道: “这个问题等陛下长大了,再来思量。现在陛下还小,只需要做一个孩童,随心所欲就好。” 元尚乙:“做皇帝就不能随心所欲。” 冯蕴愕然一下。 少言寡语的孩子,心思竟然这么多。 她莞尔,跳开这个话题,“等会儿我带陛下去街上走走吧……” 元尚乙果然忘了刚才的事。嘴上不说什么,脸上,眼睛里全都跳跃着喜悦。 到底是个孩子,喜怒全摆在脸上。 从制衣坊回到庄子,冯蕴让人套了牛车,按事先说好的,带元尚乙去看了窑上点火,然后趁着天没有大热起来,慢慢悠悠往安渡城走。 元尚乙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大水牛。 这是他第一次坐牛车,还是敞着篷子的。
沿途过去,不时有村人招呼冯蕴。 元尚乙紧挨着冯蕴,露出一双新奇的眼睛。 “他们为何不叫王妃为王妃?为何见到王妃,也不行礼?” 冯蕴笑道:“村里没有那么多约束。大家都忙着,又拿扁担又拿箩筐,要是礼数多了,多不自在?” 元尚乙问:“那王妃不会觉得他们不敬吗?” 冯蕴轻轻一笑,“当然不会,这样我才快活呢。” 说罢,又像想到什么似的。 “一会儿进城,陛下也像他们一样,称呼我娘子便好。” 元尚乙琢磨一下,“那我呢?” 孩子生得很白,双眼露出期待,看着很是令人心痛。 冯蕴忍不住手痒,点了点他的鼻头。 “你今日出门,也不是陛下。不然,满大街的人都过来跪行大礼,哪里还有什么乐子?” 元尚乙重重点头。 看得出来,他很愿意这般。 冯蕴歪头笑问:“那我叫你什么呢?元小郎?阿元?” 元尚乙:“阿元。” 他答得很快。 生怕冯蕴自己做了决定。 因为阿元听着,比客气的小郎君要亲昵许多。 他喜欢跟王妃亲近。 冯蕴看出来了,在孩子看不见的地方,扬了扬唇角,满脸都是柔和的光芒。 “阿元,你坐过来一些,我考考你,可认识路边这些庄稼……” 牛车摇摇晃晃,入得安渡城,守城的士兵认出冯蕴,刚要上前行礼,就被冯蕴用眼神制止了。 她就像寻常百姓一样,带着元尚乙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人来人往中,行走在各种摊贩中间。 肉包子三钱一个。 但摊贩摆了半天,卖得最快的是旁边蒸笼里的黑面馍馍。 元尚乙大为不解,“他们都不爱吃肉包子吗?” 冯蕴道:“一个肉包子,可以买二斤糙米。” 她没有说太深。 元尚乙却自己领悟到了。 “娘子是说,他们舍不得买肉包子,不如买糙米?” “嗯。”冯蕴道:“一个肉包子,自己的肚腹都填不饱,但二斤糙米,却够一家人煮粥吃上两三天……” 元尚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冯蕴又带他去了米行、布行,肉铺,甚至香火店和当铺。 渐渐地,元尚乙脸上的兴奋少了…… 冯蕴摸摸他的头,“累了吗?” 元尚乙小眉头皱了起来,“以前我以为,做皇帝是最辛苦的。” 冯蕴笑了起来,轻声道:“做一个好皇帝当然会很辛苦。一个人责任越大,担子越重,就越辛苦。但皇帝越好,越辛苦,平民百姓就能少一些辛苦了。” 元尚乙抿了抿嘴巴,点头不语,一张虚白的脸颊上,却红扑扑的。 冯蕴看日头升到了半空,天渐渐热了,将孩子抱上牛车,去了玉堂春。 文慧迎出来,看到元尚乙吓一跳。 “哟,娘子带的是哪家的小公子,粉妆玉琢的小模样,长得这样好看……” 元尚乙脸颊更红了。 他不吭声,望着冯蕴。 冯蕴将孩子揽了揽,“我家的。” 又递了一个眼色给文慧,弯腰替元尚乙拭了拭额际的浮汗,笑道:“去拿些紫苏饮子来,天怪热的,看这一头的汗。” 文慧笑盈盈地应下。 她不认识元尚乙,也没有料到冯蕴会堂而皇之地把小皇帝牵着满街跑。 然而,晌午贺传栋过来用饭,看着门口坐着的侍卫,先是惊了一下,再去拜见冯蕴时,整个人都吓掉了。 “陛,陛下?” 那日出迎至万宁,贺传栋随父同行,是亲眼看到过这位天寿小皇帝的,乍然看到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都知道小皇帝身子不好。 王妃这么带出来,是要担大责的。 一旦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说得清楚? 冯蕴看元尚乙一眼,严肃地道:“贺君无须多礼,陛下今日是微服出巡,暗查民生,不可让人发现……” 贺传栋眼皮跳了一下,连忙拱手。 “明白明白,臣下明白。” 冯蕴示意他坐下。 贺传栋摆手,“我吃点东西就要走,今日要随父亲去刘家村走访……” 贺洽贵为刺史,去村里走访? 冯蕴问:“发生何事?” 贺传栋眉头皱了起来,“里长报告郡府,说村里发现蝗虫,府君上呈给父亲,父亲忧心不已,准备亲自下村看一看。” 第353章 粮食危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3章粮食危机俗话说,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刘家村和沈家村隔长河而望,沈家村的旁边就是花溪村。 相隔不远。 冯蕴自己有大片的田地,又是花溪村里正,心里不免发寒。 她想跟去看一眼,但日头大起来了,下村里会很热,带着元尚乙极是不便,于是按下情绪,朝贺传栋微微一笑。 “有消息,贺君差人到花溪村告知一声。” 贺传栋拱手,“是。” “娘子想去看看吗?”元尚乙侧过头来,眼里露出一丝光。 冯蕴察觉到他的小心思。 因为她想去,他便愿意跟着她去。 “阿元也想去吗?” 元尚乙点点头。 冯蕴道:“可是天太热了,阿元不怕晒吗?” 贺传栋看到小皇帝苍白的一张小脸,就觉得心惊胆战,跟着就道:“王妃说得是,外面暑气重,陛下身子尚未大好,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这种说法和宫里那些人一样。 元尚乙的眉头忽地皱了起来,看着冯蕴。 “我想去。” 贺传栋着急,再想阻止,却见冯蕴微笑着点了头。 “好,我们吃罢午食,一道去。” - 午后,冯蕴和贺洽在城门相见。 贺洽跟他的儿子一样,也是被冯蕴带着小皇帝吓得眉头直跳,但他反应比贺传栋好一些,行个礼便很快平静下来。 皇帝坐牛车,他一个刺史当然不能坐马车。 贺洽示意随行的人,把马车驶回去,带着儿子便坐上了冯蕴的牛车。 贺洽大致讲述了一下里正汇报的情况,不由叹气。 “真是祸不单行,雪灾刚过,又闹蝗虫。” 雪上加霜,贺洽愁得都顾不上在皇帝面前的礼仪了,不停地拍脑门。 “那么大的雪,竟是没把虫卵冻死?” 冯蕴思忖一下,“蝗虫卵产于地面以下寸许,积雪覆盖,利于蝗虫越冬,等到积雪融化,土壤里的水份增加,又利蝗虫孵化……” 她侃侃而谈。 贺洽佩服不已。 “庄户人家的事情,王妃竟也懂得许多。” 冯蕴微微一笑,“全是书上看来的。纸上谈兵,不算什么……” 贺洽头发都愁白了,遇到一个能“纸上谈兵”的,也如溺水人之于浮木,抓住她就不放。 “那王妃可知,有什么好的治虫之法?” 冯蕴道:“到了刘家村,看看再说吧。” 贺洽自是笑着应下。 二人说话时,元尚乙不插嘴,就像普通人家的乖顺小孩,默默地听。 虽然他不是很懂,但很喜欢王妃无所不能的样子…… 在宫里的时候,端太后一年一年的惶惶不可终日,负面情绪带给幼小的元尚乙,也养成了他如今的性子。 所以,坦然的,平静的冯蕴,能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 元尚乙偷偷握住冯蕴的手…… 冯蕴低头看一眼,拿水囊给他。 看他喝水时睫毛一颤一抖的样子,那种对渠儿的亏欠再次涌上心来…… 渠儿跟着她这个无能的母亲,是不是也像元尚乙一样,提心吊胆,惊恐不安,居无宁日? 如果她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又怎会有那样的下场…… 再无法弥补了。 那些遗憾,变成一道撕裂的伤疤,在心头不断地扩散,冯蕴眼神渐深,可见伤感。 元尚乙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着她,突然伸手抚了抚冯蕴的眉头。 “娘子不皱眉,你看,我乖乖喝的。” 冯蕴回过神,笑了一下。 “我是想到蝗虫才皱眉的,与阿元无关。” 元尚乙哦一声,突然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车辕。 “娘子,你看……” 冯蕴扭头,还没有说话,贺洽已拔高了声音。 “蝗虫……” 元尚乙道:“这是蚱蜢吗?” 以前在白马寺客居时,也见过庭院里的蚱蜢,他并不十分惧怕,甚至有些好奇,刺史君说的,一夜间“寸草不生”的害虫,原来就是蚱蜢? 看着孩子的好奇,冯蕴伸手,用手绢将那只蝗虫捉过来,在贺洽错愕的目光中,指着它道: “蚱蜢是蝗虫,蝗虫却非蚱蜢。平常我们所说的蚱蜢,食草,不喜迁移,不爱集群,对作物伤害较小。蝗虫是同类,但不同种。你看,它个头大,头圆,嘴也大,能长距离地迁飞,一出没便是集群,大规模为害作物,还很杂食……”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小皇帝。 “一般蚱蜢不吃同类,而蝗虫在没有食物来源的时候,会选择吃掉同类来保全自己。” 元尚乙听得脸都白了。 冯蕴轻描淡写地将蝗虫踩死在牛车里,丢出去,淡淡地道:“为了不被同类吃掉,蝗虫数量越多,行进速度越多。这才有蝗虫过境,遮天蔽日,赤地千里一说……” “那为何要集群?” “为了繁殖、存活。” 有问必有答。 元尚乙越发喜欢这个满腹学识的王妃。 “娘子比太傅懂得都多。”
冯蕴看着他道:“我也是看书才知这些。阿元要是喜欢,可以常到我庄子里来看书……” 元尚乙已经识得很多字了,但在宫里涉猎的书籍全有定数,没有那么多杂书、闲书可看。 他偏生就喜欢这些,当即重重点头。 “娘子回去和林女史说,我可以时时来找你。” 冯蕴道:“好。” 到刘家村果然很热了,但农人们没有在屋里贪凉,而是在地头驱赶、捕杀蝗虫。 戴着草帽,顶着烈日,大人孩子老人,全家出动。 而里长则是带着村里几个长辈,在村中设了祭台,祭礼神灵,祈求保佑消除蝗灾。 冯蕴牵着元尚乙下车,把他带到一棵树冠茂盛的大树下歇凉,吩咐小满和侍卫们看着,自己跟贺洽走上地头。 田间地头有蝗虫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不是成群结队,就不会泛滥成灾。 但村里人说,今年的蝗虫数量,比往年明显增多。他们已经捕杀了三天,数量仍不见减少,这才不得不拿出家伙来驱赶…… 冯蕴其实不赞同驱赶的方法。 这无非是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而已。 里长在水井边洗净了手,走过来对着贺洽就是低头作揖。 “刺史君,你得帮我们想想办法啊。庄稼都吃光了,整个村子就没有活路了啊。” 刘家村和沈家村一样,以姓冠名,聚族而居,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姓刘,都是亲戚,要是遭了蝗灾,借粮的地方都找不到…… 贺洽不太懂农术。 可听说蝗灾的可怕,方才又听冯蕴讲了一回,也是急得一满脑门的汗。 “正在想办法,正在想办法。” 他也上火。 以前他是个武将,只管上阵杀敌。 蝗灾却是自古以来的农术难题,谁遇上算谁倒霉,除了捕杀,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于是求助的眼神,就落在了冯蕴的脸上。 里正尚不知道这个牵孩子的妇人,就是雍怀王妃,而树荫下驻足观看的孩童,更是一国之君。 他只当冯蕴是贺洽的家眷,看一眼,又对贺洽道: “今年粮食又涨价了,村里家户都没有余粮……唉,愁嘞,要是像花溪村就好了,有农具、制衣,陶窑,各种作坊,就算种不出庄稼,也不至于饿饭……” 贺洽尴尬地笑了笑。 “刘里正可以去花溪,跟他们学一学。” 里长摇头,“这世道,哪有不藏私的,吃饭的本钱,谁也教别人,再说了,都干作坊去了,这田地不就没人种了吗?” 听上去很有道理,贺洽只能笑。 粮食危险,不止刘里长有,身为一州长官,贺洽其实比他还愁…… 冯蕴突然开口:“眼下蝗虫还不密集,村里多养些鸡鸭鹅吧?有蝗虫,恰可以节省投喂的粮食……” 里长摇头,有些轻视的目光扫她。 “夫人有所不知啊,虫子多了,鸭子是吃不动的……” 冯蕴微微一笑,“那就是鸭子还不足够多。” 她说的多,是那种成群结队的“多”,而不是里长眼里的几只,几十只那么多。 冯蕴转头对贺洽道:“刺史君或可以号召各郡县的养鸭人,组织一支养鸭大军,共同灭蝗?” 时人喜食鸭肉,信州各郡临水,到处都有规模不小的养鸭人。一家不足够,那十家呢,百家呢? 养鸭人需要粮食来喂养,成本很高,而蝗虫不要钱。 如果有官府号召,再给一点补贴,定是趋之若鹜。 贺洽眼睛一亮,“或可一试,多谢王妃指点。” 刘里长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雍怀王妃,还是花溪村的里正,想到方才说的话,面红耳赤,不停地告罪。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在里长的带领下,在村里走了走,跟着贺洽离开了。 回到花溪,她叫来几个什长、伍长,到大槐树下来议事。 花溪村跟刘家村隔了一条长河,尚不知蝗虫的事情,但几位都是老农人了,一听就白了脸。 “里正娘子,我们得早做预防才是啊。” 冯蕴点头。 但除了养鸭子,她眼下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提醒一下农户,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她很爱惜书本。 人脑的储存是有限的。 书本是无限的。 她想从书里翻出有用的治蝗之法。 然而,从古到今,蝗事都是难事。一直看到半夜,也没有什么头绪。次日大早,她便叫来邢大郎,在账上支出一些钱,买回来一批批的小鸭子。 池塘里,荷花正艳。 小鸭子排成行地摆晃过去,扎入水里,毛茸茸的极是可爱。 元尚乙趴在花墙那头看着,带着董柏就溜去了庄子。 林女史满肚子都是气,可昨日就被冯蕴警告过了,只能带着伞、带着水囊,领上几个仆女屁颠颠地跟出去。 刚到池塘边,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便差点晕了过去…… 小皇帝的身边,那大家伙是猫是虎还是豹子? 这么大一头,雍怀王妃不仅不赶,居然允许一个危险的东西,靠近陛下? 第354章 盛世将至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4章盛世将至五月的清晨里,幽幽清风,莲花招展,不冷不热的小木亭里,可谓人间仙境。 林女史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仆拜见王妃。” 她在亭下台阶福身行礼,手指捏得发白,笑容十分僵硬。 “陛下该回去喝药了。” 整个庄子里,只有养心斋的人出来,会唤冯蕴一声“王妃”。 她斜斜看过去,林女史眼里有明显的畏惧,以及不满。 她微笑自若,“等下塘里要挖藕带,做新菜,陛下要看呢。把菜端过来吧。” 让一个侍从把皇帝的药端到塘边木亭里来喝,不算过分,可林女史想的是把皇帝拽回养心斋…… 她偷偷瞥一眼那怪物大猫。 鳌崽眼睛凛冽的扫过来,舔了一下嘴巴,林女史都不敢与它对视,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回王妃,陛下也该读书了。” 这次陪天寿小皇帝来养病的,除了服侍生活起居的仆从,还有两位翰林院的讲习,主要负责小皇帝的功课。 冯蕴不好当众说不让小皇帝念书,留他下来看人家挖藕。 “陛下。”她低下头,微笑自若。 “要跟林女史回去吗?” 这句话本身就包含了听从皇帝的意愿,尊重本身换来的是小皇帝玩耍意识的觉醒。 果然,元尚乙嘴一撇。 “不想。我要看挖藕带……” 说到这里,与冯蕴目光对视着,他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转身负手,看一眼林女史,小脸凝重。 “朕要体察民情。今儿休沐一日。” 林女史微微一愕。 冯蕴都差点被这句“体察民情”逗乐了。 元尚乙看着沉默寡言,其实半点都不笨。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样的话。 一言封喉。 林女史嘴巴张了好几下,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忸怩地看一眼冯蕴,见王妃丝毫没有要劝陛下读书的意思,只能垂下头去。 “仆这便去端药。” 回到养心斋,她让仆女去灶上盛药,拿着捎给西京的信,万分踟蹰。 要是端太后在,她说一句学习的紧要,端太后立马就会让皇帝去念书,哪里容得他这样贪玩? 这个王妃分明是不想让陛下好好读书啊?可她若是密报西京,算不算告发,传到敖相手上,又不知起什么风浪…… - 元尚乙打发走了林女史,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似突然有了更多的自信。 “娘子,我做得对吗?” 冯蕴思忖一下。 “偶尔为之,没错。” 元尚乙神情垮了下来。 “就是说,不对吗?” 冯蕴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有不对。贪玩好耍是人之本性。况且,陛下留下来不仅是体察民情,也是在学习呢?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田间地头能学到不少。” 元尚乙这才松口气。 “那娘子为何说,偶尔为之?” 冯蕴弯了弯眼睛,“读书枯燥乏味,但也是要读的,若常找借口不读书,易生懒怠,自是不行。” 元尚乙一听,微微着急。 “我会很用功读书的。” 冯蕴嗯一声,“我信阿元。” 元尚乙开开心心,低头抚摸鳌崽的背毛,“鳌崽,你也信我,对不对?” 他没有去抢孔娘子家里的梨花白小猫,却得了一只这样的大猫,元尚乙很是开心。 孩子小,甚至都没有害怕的意识,非常自然地就双手揽住了鳌崽的脖子。 鳌崽对陌生人是有防备心的,尤其不喜欢陌生人这么亲近它…… 对元尚乙,鳌崽却格外宽容。 崽崽抬眼看着冯蕴。 冯蕴摸摸它的头,鳌崽便耷拉下去,收起了凶狠。 那模样哪里是食肉的野兽,分明就是家猫。 淳于焰刚从云庄过来,就看到这番情形,那牙根儿处,莫名就有点痒痒。 好家伙! 在云庄里,他好吃好喝地供着鳌崽,这家伙也不肯跟他这么亲近呀。那天他以为已经把崽养熟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刚搂上脖子,差点直接被它送走…… 见天如虎似豹似的,冲他发火,警告…… 怎么到冯十二跟前,就变猫了? “哼!”人还没有走上木亭,声音先到了。 “冯十二,你就是这么过河拆桥的?” 冯蕴回头看他一眼。 刺绣宽衣,玉环缎带,青玉发冠,翩翩浊世佳公子,偏生戴一张骇人的面具,嚣张至极。 她内心叹息一声。 好久没有看到过云川世子的脸了。 还怪想……欣赏一下的。 她轻轻一笑,“世子不是去信义郡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淳于焰眼一斜,“所以,你就可以把鳌崽不声不响地带走,招呼都不打?”
冯蕴冤枉,“我和屈先生说过。” 屈定那老不休! 淳于焰在心里骂了一句,唇角扬了扬。 “那我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把我干儿子还给我了?” 冯蕴白他一眼,“世子让人把鳌崽的伙食费算一算,我让阿楼结算给你。”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淳于焰不满地低哼一声,走近她面下,仿佛这才看到小皇帝似的,行了一礼。 “陛下也在?淳于焰见过陛下。” 元尚乙端端正正地还礼,极有礼貌,“世子免礼。” 那日官道迎驾,只是远远一见。 因这一礼,淳于焰倒是认真看了看这个六岁的稚童…… 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没有宫中皇子,如他和他两个庶弟一样的骄奢,比传闻中更为孱弱苍白,好像多少年没有晒过太阳似的,比他还要白上几分…… 他微微一笑,跟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可寒暄的,看着冯蕴便说起这次去信义的事情。 “以前的议馆街,很是热闹,汇集了各国商贾,我那庄子旁边的竹河渡口,正在修建大桥,假以时日,鸣泉必定是人烟阜盛,商肆林立,车马粼粼,繁华如织……真是寸土寸金啊,当初一口气买下大片土地,冯十二,又让你赚着了……” 冯蕴扬眉,“修大桥?” 大晋一分为二,接着便是讨伐北戎,西京朝廷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金钱来修桥补路。 “你的萧郎,一力主张此事。”淳于焰原本是想调侃,可出口的语气莫名就带了一点酸。 “齐君御极之路,真可谓是顺心顺意。如今齐国文武归心,朝野太平,士农工商,各安其分……” “哦”一声,冯蕴轻笑,“是吗?” 淳于焰垂眸看她,“说出来你恐怕要闹心,南边人人都在称颂,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萧郎临朝,盛世将至? 冯蕴目光幽淡,似笑非笑。 即便有憎恨和埋怨,即便萧呈对她凉薄,可她得承认,在治国一途上,萧呈有抱负有想法。 上辈子的齐国,在军事实力上大不如晋,那是因为有裴獗,有北雍军…… 但若论及其他,百姓安居,富庶之境,人文学术,远超李氏父女掌权的晋廷。 上辈子她没有机会活着看见萧呈八方来朝的盛世,但她可以猜测到,只要萧呈不死,不犯大病,好好治理齐国,终将有一日,李氏父女的江山会在他的野心里,决痈溃疽…… “怎么不说话?”淳于焰看着他,又是那种看着不在意,却咄咄逼人的目光。 “在想萧郎,还是想裴郎?” 冯蕴眼里的波澜,微微平息。 低头饮茶,笑了一声。 “竹河渡口修大桥,扩建道路,有利两国通商,大晋不花一钱,只得利息,我有什么可说的?” 淳于焰笑着拿过茶盏,自顾自倒了一杯。 元尚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个中关键。 “先生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齐君为何要花自己的钱,让晋国得利呢?” “问得好。”冯蕴赞许地看着他,仿佛说的不是萧呈,而是哪个故旧知交,唇角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这便是为君之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腹有天地,互利共赢。撑船渡人也自渡。” 元尚乙似懂非懂,点了点脑袋。 “我学到了。” 淳于焰却突然胸膛堵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夸裴獗也就罢了。 连萧呈在她眼里都是“腹有天地”的人了…… 他呢? 鳌崽的伙食费给你算一算。 淳于焰牙根发酸。 “没想到冯十二如此看重前夫?” 一声前夫,让冯蕴勾起嘴唇。 谁说不是前夫呢?上辈子过了那么多年呢。 她低低一声,冷笑。 有淡淡的水雾在她的黑眸里氤氲开来。 顷刻间,脑海里便浮现出齐宫里,那个绝望无助的冯蕴,凄厉的哭声。 她道:“弱者才会在人后拆台,灭他人威风。我夸他,不是为情,恰是为恨。” 淳于焰一窒。 无言以对。 在这一刻,他不羡慕萧呈这个前夫了。 冯十二眼里流露出的冷冰,对他是从来没有的。 那不仅仅是恨,是一个人背负着满身的伤痛后,侃侃而谈,淡淡而笑,却挣扎不出的一簇……复仇的火焰。 他不想被卷入其中。 “冯十二。” 淳于焰静默片刻,面具在阳光下闪着一抹和煦的光芒,好看的嘴角更是挂满了笑意。 “你请我吃新菜,我便不要鳌崽的伙食费了。” 第355章 世子心思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5章世子心思时令至夏,挖藕带便成了庄子里的喜事。 藕带深在淤泥,幼嫩脆爽,炒、拌、盐淹都好吃,但为了保证莲藕长大丰收,挖藕带很是讲究,不可过早,不可太迟,还要照顾植株生长,避免伤了莲鞭…… 邢丙挽起衣袖,亲自带人下池塘。 一群部曲在岸边呼喊打气,而那些新入庄的部曲,以前没吃过莲藕,看大家过年似的,再看平常严肃板正的邢统领,满身淤泥,却快活似孩子,又是新奇,又是不可思议…… “藕带真有那么好吃吗?” “那是自然。” 有人问,有人应。 “但也不是单单为了吃……” “那是为何?” 昨年,娘子带着他们搬到花溪的庄子里来,缺食少粮,日子艰难,这一池塘的莲藕因为会食用的人少,得以在灾荒年里保存下来,填了肚腹,帮了大忙…… 早期跟着冯蕴的那些人,都记着此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 “就当是上苍的恩泽吧。” 新人似懂非懂,旧人脸上洋溢着笑。 一时间,喊声更大,石破天惊似的,整个庄子都沸腾起来。 又可赏花又可食用的东西,谁不想要? 村子里陆续有人过来,找阿楼讨要种子。 阿楼慷慨地道:“眼下还不行,等立秋后再来吧。你们要种的,可以先把塘挖好,养好塘泥……” 村人们知道里正娘子家是不藏私的,当即欢天喜地,询问起莲藕的种植。 阿楼挠着脑袋,三两句说不清楚,叫来徐嫂子。 “庄里农事全由徐嫂子主张,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行。” 徐嫂子正在看自己的丈夫挖藕带,闻声哎哟大笑,“我一个村妇,也不懂得多少,全是娘子手把手教的。你们回头要学,等立秋蓄种的时候,选个日子一道来,我一并说……” 村人感动。 知道冯蕴身侧的小孩子就是皇帝,他们不敢近前,只是远远地对着他们的方向行礼致谢。 元尚乙看得也很感动。 拉着冯蕴的手,突然低低地问: “要是治下百姓都像花溪一般快活,是不是就是好皇帝了?” 冯蕴一怔。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人在吃不饱饭的时候,要的只是吃饱。 人人都吃饱了,追求又有不同…… 她道:“能做到这般的皇帝,自古寥寥。若是阿元今后可以如此,那便是好皇帝。” 元尚乙点点头。 很快,小孩子就找到了自己的逻辑。 “那娘子做皇帝,不就可以做到了吗?” 冯蕴惊跳一下,差点去堵他的嘴。 “治一个村和治一个国,哪里能一般等同?” 小孩子的双眼纯洁无垢,当然不会故意给她挖坑。 冯蕴笑着牵他的手。 “日头大了,我们回屋吧。” 外面人多,冯蕴不想惹麻烦。 淳于焰一听却笑了,淡淡扫冯蕴一眼。 “我就说这是烫手山芋吧?” 那天的话,元尚乙没有听见,他不明白淳于焰在说什么,乖乖地行礼告辞,让冯蕴牵着走出木亭。 冯蕴看一眼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晚点我到云庄来,找你算账。” 一语双关? 淳于焰勾了勾唇,明知道她说的算账,是鳌崽的伙食费,也是为方才的口不择言,唯独没有半分暧昧,偏生难以自抑地反复咀嚼那两个字…… 晚点。 他闲懒地起身,看着那窈窕身影。 瘦弱的肩膀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在初升的霞光里明艳动人,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恰到好处。临走,还没有忘记,向池塘另一端围观挖藕带的村民拱手告辞。 冯十二啊。 是如何把妩媚和潇洒合二为一的? 而他自己…… 一面是刻骨挖髓般地心痒难耐。 一面又恨不能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咬下一块她的肉来,才能解恨…… 他倏尔轻笑,“晚点好……” 晚一点,或有烛火遮掩,放纵欲望…… 多日不得宣泄,他渴盼着有一个去处。 - 傍晚。 夏暑褪去,庄子里就飘出了香味。 有小皇帝在,冯蕴让人将他们的膳食端到了书房南窗边。 这里可以吹到花溪的风,又可以看到满院的月季,元尚乙很是喜欢。 “好吃吗?”冯蕴看着斯文有礼的小皇帝,满眼都是慈母的关怀。 在没有人的地方,她甚少礼节,完全把对渠儿无处散发的母爱,给了这个没娘的孩子。 元尚乙点头,“很喜欢。” 喜欢到他恨不得不回养心斋。 从此,跟着雍怀王妃好了…… 可他不敢开口。 于理不合。 冯蕴亲自为他布菜,“往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定会想方设法为阿元弄来。” 元尚乙看着碗里炒得清脆的藕带,鼻子里莫名一酸。 “娘……子……” 他从来没有唤过娘。 很想唤一声。 又不敢。 以前端太妃养她,从不敢自称是他的娘,后来李桑若为了压低元尚乙的身份,让他行了大礼,正式过继给端太妃,他也只唤一声母亲。 端太妃待他也好。 有爱,有惧。 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些复杂。 以前元尚乙分不清楚,现在有了对比,才明白…… 爱与爱是不同的。 “怎么了?”冯蕴看小孩子盯着自己看,眼睛湿润润的,隐隐有些发红,不由愣住。 “怎么要哭了?” 元尚乙咽下嘴里那一口菜。 “娘子待我真好。” 冯蕴笑了起来,“给你吃点东西,就觉得好了?傻瓜,不要轻信于人。” 元尚乙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话,注视冯蕴的目光却越发的炽热,那是孩童对母亲才有的依恋,难以言表。 冯蕴:“吃吧,乖。” 一大一小单独享用了今夏的第一顿藕带。 慢慢地吃,说了许多话。 离开的时候,冯蕴送元尚乙回养心斋,从孩子眼里看着依依不舍的光芒,心里也不免恻然。 “我就住那边……” 她指了指自己卧房的位置,笑道: “有事你大喊一声,我也能听见的。” 元尚乙小脸这才有了光芒。 “很近。” “是的,很近。”冯蕴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我就在阿元身边,会保护你的。” 元尚乙轻轻颔首,双手拱起,朝她揖一下。 “娘子早些安歇,我回去了。” 冯蕴笑道:“进去吧,我看着你。” 元尚乙高高兴兴地迈过门槛。 院子门口,林女史站在花树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低低哼了一声,这才才换上笑容,上前接上皇帝。 - 冯蕴在养心斋站了片刻,出来便叫上阿楼,去云庄。 今儿淳于焰摆明了想在长门吃饭,冯蕴没有留他,是不想让他找借口,不收收留鳌崽的钱。 一是一,二是二。 冯蕴不白占他的便宜。 去云庄的时候,她又让小满把一篮子藕带拎上。 那是专程留给这位隔壁邻居的。 星光如撒,月如水。 淳于焰慵懒地斜倚窗侧,弓起一条长腿,手握酒壶,看着冯蕴带人进了庄门,这才低笑一声,吸气扯了扯领子。 云庄建筑精巧,他在窗边就可以看到从长门到云庄的小径,但冯蕴要走到庄子,却要好一会儿工夫。 于是这段路,今日在淳于焰心里就格外漫长…… 他好像等了许久,才听到有细碎的脚步。 说话的人,是向忠。 “世子,王妃过府,说要付鳌崽的伙食费。这……如何是好?” 淳于焰眼眸微沉,声线轻飘飘的。 “让她滚!”
向忠啊一声。 就像被人卡了喉,没有下文。 接着,传来冯蕴的低笑。 “本想当面向世子致谢,礼数周全一些。既然世子不肯相见,那我留下钱,就走了。” 淳于焰脊背一僵,弹身坐起。 这个向忠,怎不说一声,冯十二在外面? 冯蕴没什么表情,示意小满将藕带和钱放下,转身便要走。 背后传来淳于焰的冷笑。 “你再走一步试试?” 冯蕴皱眉,回头看去。 屋子里光线微弱,银色的月光落在半掩的门扉上,里面是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好似没有戴面具?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 “见过世子。”冯蕴淡淡行礼。 淳于焰松开扶门的手,放松了声音。 “进来!我有话说。” 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真挺烦人。 冯蕴在心里叹一声,慢慢走过去。 屋子里只有淳于焰一个人。 一盏孤灯。 光线昏暗氤氲,落在淳于焰光洁到近乎无瑕的脸上。一眼看过去,惊为天人。 “世子果然没戴面具。” 淳于焰愣了一下,又笑。 “你肯进来,便是为了证实这个?” 冯蕴不敢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心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要说脸好看,皮肤好,还数这位成天戴着面具的云川世子,无人可及。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世子为何要成天遮面。” 她冷不丁出口的话,把淳于焰听得诧异。 “哦,你作何想?” 冯蕴微笑,“凡有光照,便难养肌肤。世子这细皮嫩肉,不就是如此保养出来的吗?” 淳于焰默然而视。 他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拖过来,好好地给她说道说道。 “坐吧。”他微微抬手,自己率坐下竹席,伸手斟茶。 冯蕴没坐,“等下杨什长要到我庄子,说治蝗之事,世子长话短说吧。” 好一句长话短说。 淳于焰不由自主地冷下脸。 跟谁都和和气气,对谁都温柔友善。 偏生对他,如杀父仇人一般? “世子?”冯蕴凝眉,眼睛里全是疑惑。 今日的淳于焰很是不对劲。 她看一眼木案上的酒壶。 “此去信义,发生什么事了?” 淳于焰一声哼笑,眯起眼,“南齐御史大夫送我两个西域美姬。” 冯蕴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那就要恭喜世子了。素闻西域盛产美人,有摄人心魂的本领,男子见之,无不意乱情迷……” 淳于焰差点笑出声。 “你在哪里听来这些言论?” “书上啊。”冯蕴说得兴起,“我对西域美人好奇已久,高挑婀娜,顾盼生姿,世子贵姬想必更是个中翘楚,若是有缘得见,我必欣喜。” 淳于焰快要被她气死了。 “我拒绝了。” 冯蕴:“为何?” 她的脸上是大失所望。 原本以为可以沾光,看一眼异域风情的…… 这狗世子也太暴殄天物了。 淳于焰看着她脸上的遗憾,慢慢起身走过来,冯蕴让他看得皱眉,倒退两步…… “做什么?” 淳于焰进一步,她便退一步。 淳于焰手掌骤然一伸,用力关上门,盯着冯蕴的眼。 “冯十二,你当真不知为何?” 冯蕴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一双黑若点漆般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还装?”淳于焰盯住她,伸手拂开她垂下的落发,咬牙切齿地捏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声音如同吐气一般。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 “娘子!” 阿楼和小满看到门合上,心下觉得不妙,稍稍一顿便大喊出声。 “外面有马蹄声,是不是大王来消息了?” 小满也兴奋地叫了起来。 “仆女也听见了。是,是有马蹄声,娘子要不要回庄看看?” 马蹄嘚嘚。 由远及近地传来。 淳于焰的声音被打断,没有生气,人却清醒过来。 说那些有什么用? 她又不会往心里去。 不是裴郎,就是萧郎,早把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男人对着别的女子硬不起来,又不是多有面子的事。反倒长了她的志气,让她往后肆无忌惮,拿捏自己。 淳于焰凉凉一笑,掌在冯蕴肩膀上的手,用力收了收,慢慢松开,啮咬一般从牙缝里迸出一句。 “我这般绝色,岂能便宜了西域女子?” 又睨视冯蕴,轻笑戏谑。 “要是冯十二肯为我意乱情迷,我现在便可以献身于你。” 冯蕴一言不发。 淳于焰看着眼前的人。 明明人家什么都没有做,他胸膛里的一腔炙热却燃烧不止,驱之不散。 那是抑制了无数个夜晚的欲望…… 凶猛如狼。 他眼神渐深。 额头,鼻尖,都有细汗。 “冯十二,你能不能管管我……” 淳于焰靠得愈近,冯蕴已退无可退。 只要他愿意,伸手就能将人捞入怀里,折断她的翅膀,拖她沉沦欲海,抵死缠绵…… 这世上,无人可以管束他。 可纵是神魂已醉,他身上却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将他的双手束缚着,做不出半分越矩的行为。 他不敢。 怕以后连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有了。 “冯十二。” 他轻唤,那声音低惑动人。 “你摸摸我,可好?” 他作势欲拉冯蕴的手。 冯蕴避过。 冷冷盯住他,没有呵斥,没有言语。 四目相对,淳于焰隐隐有一种窒息感。 “真不要?有便宜不占,还是冯十二吗?” “谢了。”冯蕴冷淡地瞥他一眼,目光再次扫过木案上的酒壶。 突然开口。 “姜姬也不行吗?” 淳于焰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原来,她都记得…… 那双美眸格外锐利,逼得淳于焰无处遁形。他不知该惭愧还是该发疯,浓墨似的眸子,盛满戾气。 他微微低头,狼狈的,带点狠意。 “你试试,我行是不行?” 冯蕴若有所思地叹气,“喜怒无常。看来这次去鸣泉,见到姜姬了。她没答应吗?还是给你脸色看了?” 淳于焰瞳孔微微收缩,一张俊脸煞白吓人。 “你疯了吧你,冯十二,她敢给我脸色看?” 冯蕴唔声,“世子少饮一点吧。这般说些没着没调的话,难怪姜姬不肯跟你……” 说着,她冲淳于焰福了福身。 “冯蕴告退,世子早些就寝。过两日姜姬从鸣泉回来,你们好生谈谈。” 她走了。 淳于焰眼眸沉沉,静立门扉,看着她带着仆从远去。 夜风微凉,燥热了一天的暑气,早已散开,淳于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却好似被冯蕴的目光浸湿…… 这个女人…… 那般折辱了他,如今又完全不管,害他落得这般下场,以为帮他找个侍妾就能弥补? 休想! 他缓缓坐在窗边,看着冯蕴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忽地抬袖,一室灯火熄灭。 他用力扯开轻袍。 月光皎皎,透窗而入,落在那一片白皙的肌肤上。 他手指冰凉,寻不到一丝温度。 半晌,喟叹一声,放弃。 二合一大章,感谢支持哦。 裴獗:我的信来得真及时…… 淳于焰:你是狗吗?嗅觉这么明显,再差点就把墙挖倒了…… 裴獗: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淳于焰:谁动你的东西了?我只是……动了我的心。 第356章 归期似箭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57章 风卷残药 冯蕴放松下来。

情绪萧索,夜色孤凉。

正需一场云雨,纾解这夏天的浮躁不安。

她索性任其沉浮,不惊欲梦……

在这样的念头里,她自然不懂含蓄。

不知道是谁的喘息,先搅乱一室的寂静。

蛰伏在身上的残毒,在本能和放纵中复苏,渐起燎原之势。

久不得发泄,男人呼吸急促到微带颤意,冯蕴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闷哼,兴致大动,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蛇一样缠上去,不知羞耻,只想尽兴,怎么舒爽怎么来,一副要对他为所欲为的样子……

她热情的回应,如一盆引火的桐油,将男人的怜香惜玉烧为灰烬。

烈焰焚然。

那双眼眸在暗夜里幽深似兽,按住她的后腰,不容退却地低头……

好似压抑太久,他的吻来势汹汹,弄得她生生作疼,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不料他愈发往下……

她身前一凉。

他竟用嘴咬开衣襟,叼上去。

几日未刮的下颌蹭上来,刺痒难耐……

她挣扎一下想要推开。

男人身上的肌肉紧绷如铁,一言不发地将她重重按下,扯过枕边的锦缎垫在她身下,胡乱的,撞出一片酥软。她香汗淋漓,嘤咛不断,如他砧板上的鱼,无助地任由宰割……但他很快就发现,这般莽撞无济于事,折腾良久一身是汗,竟是分毫难入,更别说得一个痛快。

“将军……”她轻唤,宛若做梦一般,不曾睁眼。

男人喉咙猛地一梗,拉开她,低头垂眼。

风雨中不堪摧残的花骨朵儿,满带甜香,粉渍诱人,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喉结一滑,呼吸越发粗重,好不容易才忍住,撑起身来,好生地侍候她一回,等她得了趣彻底放松下来,小猫似的低低嘤咛着在他身上厮缠,这才用力……

冯蕴毫无防备。

瞬间头皮一麻,仿佛让人刺穿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梦太真了。

真实得酸胀和极致的酥麻,在她脑子里砰然炸开……

梦里的人怜惜她,照顾着她的情绪,用很长的时间让她放松,可梦境竟然与现实一样,二人极致的不匹配,并没有因为是梦境就改变。

她溢出一声呜咽,被他撞出尖叫和颤抖。

“难受?”他停下,在她耳侧哑声低问。

冯蕴便是这时彻底清醒的。

“啊!”她没看清脸,冷不丁发现身上有人,正与她密不可分,吓得脊背僵硬,条件反射地推向他的肩膀,用力捶打过去。

“唔…谋杀亲夫。”裴獗捉住她的拳头,被她激动下的身子绞得要命,好不容易才吞入一小截,又吐了出来。他压抑着疯狂撞入的念头,慢慢捧着她的脸。

“看清楚,是我。”

氤氲的微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英挺的轮廓。

“蕴娘,是我回来了。”

月光白的帐子上,绣着缠枝牡丹的花纹。

榻上的被衾被推到地上……

鳌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银色软甲也丢在那里,黯淡的光线下,辟雍剑泛着幽幽的光。

梦里的零星片段清晰地在脑子里回放。

她小声吸气,“果然是你!”

裴獗从她的后腰搂过来,性致未减,膨胀得如野兽一般,青筋怒胀,直抵向她,带来满满的压力……

这家伙越发骇人,冯蕴受不住,几乎哆嗦着下意识地想逃,摆脱那股强烈的危机感。

“蕴娘。”看她拉下裙子就要下榻,裴獗又好笑又好气,一把将人拖回来,手掌覆在她柔软的腰腹,轻轻地揉,“方才闹得那样厉害,这便不行了?”

冯蕴绷着身子瞪他。

光线幽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裴獗喟叹一声。

夫妻这样久,她仍不能适应他……

“是我孟浪了。”他略带歉意,不想带给她不好的体验和畏惧。

冯蕴不知在想什么,看了他许久,突然揉了揉眼睛。

等确认自己清醒,冷不丁在裴獗的胳膊上,狠狠一掐。

裴獗猝不及防,嘶声呼痛。

冯蕴:“真的不是梦?活的。”

裴獗:……

他低头捧住冯蕴的脸,舌抵玉关,恣意缠绵,一直到她气恨的拳头雨点似地砸在肩膀,呜咽着咬他,他才松开。

“小野物,牙尖了。”

“你才是野物,大半夜潜入女郎闺房,胡乱厮缠,要不要脸?”

裴獗:“……”

拉她入怀,低头瞧她。

“生气了?”

冯蕴:“何气之有?我大人大量。”

裴獗道:“那就好。”

冯蕴:……

生气还非得说生气,他才知道吗?

她说不生气,他就相信吗?

冯蕴无端有些委屈,推他,“你去洗洗。”

“洗过了。”裴獗道。

怪不得方才贴在身上,有湿漉漉的水汽。

“那将军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着,她便起身,裴獗问她,“去哪里?”

冯蕴弯腰打开箱笼,拿出一条被子,“天热,我觉浅,怕吵着将军,去东厢房里睡。”

裴獗沉眸:“就在这里睡。”

冯蕴扬起眼睨他,“将军管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

“不用我管,用谁管?”裴獗猛地起身,一把拽过她的胳膊,扯过被褥丢回箱笼里,将人搂个满怀,“这辈子,我管定你了。”

这辈子管定了……

他声音里带着莫名的火气。

可听在耳朵里,却无端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冯蕴不动,安静地看着他。

裴獗将她拦腰抱回榻上,躺好,低头在她的鬓发上吻了吻,仿佛叹气一般:“不碰你,睡吧。”

这声音让冯蕴莫名心慌。

作一下,不行吗?

说不碰就不碰?

裴獗十分坦然,和她并排躺下,说起此去西北的事情。

暗夜里,他声音很低,幽深沉寂,那只惯握刀枪的手,带着一层茧子,若有若无地撩拨她,轻拢慢捻。

冯蕴很快就发现,根本就听不见他说的半个字……

那只手……

把她弄出一阵酥麻。

心旌荡漾,却难得畅快。

她偷偷抽口气,想忍,又忍不住,侧身偎入他的肩窝里,细碎低吟。

“春宵苦短,还是做些别的吧。”

裴獗目光落在她脸上,莫测深浅,手上动作没停。

“不怕了?”

冯蕴瞅着他,“英雄凯旋,再害怕也应当犒劳一番的。”

裴獗不吭声。

想的是她,不想的也是她。

冯蕴也觉得自己很难打发,尤其裴獗的表情看上去太过淡定,就好像分开这么久他都没想过这事似的……

不会是外头吃饱了吧?

她定了定神。

“要不……还是睡吧。”

裴獗不说话,拉她过来,身体贴上去,喉结微微滚动,胸膛却快速起伏,让她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他……早就想得发狂。

这样暗的环境,冯蕴只能在脑子里勾勒出他的面容。

她乖顺了些,下巴搁在他肩膀,感受活人的温暖,低低地笑:“便宜你了。”

这回他慢了许多,怕她疼起来又不肯依,弄得她呼吸急喘,情潮高涨,仍不见下一步动作。

冯蕴抬头去啃他,“将军。”

“嗯。”他声音很低很低,在她脸颊轻贴一下,“吃不住便咬我。”

他将手压在她的嘴边,腰腹绷得极紧,双眼盯着她,看那双眼阖起来,玉颊变胭脂,忘情呜咽,这才引兵入巷,长长松一口气……

“蕴娘……”

一声叹息,是如愿以偿,是失而复得,也是久旱逢甘霖,那舒爽非寻常可比,让他头皮麻得恨不得爆发出来,将这一身红粉艳骨撕碎才好。

冯蕴浑然不知危险,更不知男人的克制。

将军之威,灼烫到令她失神。她受不得这缓慢的折磨,在逐渐撑开的酥麻中低低闷哼,用力圈住他的脖子,一张脸绯红如醉。

“我好似又发病了……”

哪会无缘无故的发病?

不知是为荒诞找的借口,还是意动情迷,她整个人像泡在汗水里。

“将军,将军……”

“嗯……”他自虐般停下,等她适应片刻这才冲锋陷阵。

冯蕴旷了几个月,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没几下便在那无边无际的浪潮刺激下,呜咽着抽搐起来。

裴獗眼眸一暗,闷哼出声。

“蕴娘……”

呼吸紊乱间,他想到黑背山的荒漠沼泽,想到漫漫黄沙……

在无数个生死瞬间,他也曾想到这张脸、这双眼睛,他害怕自己死了,再看不见她,害怕这一身细皮嫩肉受旁的男人摧残,怕没有他的她,顶着一张倾世容颜,成为世间枭雄竞相追逐的猎物,成为萧呈北伐的推力,成为敖七违背父母陷入不伦之情的深渊……

一幕幕掠过,他闭上眼睛。

如此上瘾,消磨英雄志。

女子长长的吟哦,带着半梦半醒的含糊低喃,传出帘外,男子闷哑的喘声,克制的呼吸,恰可入耳……

小满脸颊绯红。

走出门去,再次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左仲。

天热了,十分躁闷。

她不能像上次那样,递给他一个暖手壶,或是递上一件衣裳,却必须像上次那样,窘迫无助的,在主子带来的旖旎里,和他相顾无言。

小满默默地低头,正想走开,背后传来左仲的声音。

“这里有我看着,你去次间睡吧。”

小满没有料到他会关心自己。

回头看来,双眼如有春花盛放。

“我不困的。”

又有些脸红的低下头。

“一会儿娘子传水,要唤我的。”

左仲看一眼那暗夜里的窗牗,“大王还得好一会,你别等了,传水我叫她们。”

小满抿了抿嘴唇,总觉得跟左侍卫在这里讨论主子的房中事很奇怪。

但对他们而言,又仅仅是差事而已。

她盯着左仲的眼睛,指了指旁边的窗户。

“环儿和佩儿今晚值守,你敲一下窗,他们就醒了。”

左仲嗯一声,借着月光,他看清了姑娘脸上的羞色,别开头去,站得端正。

小满全无睡意,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左大哥,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左仲一怔,没吭声。

小满红着脸道:“你们去西北打仗的时候,我和娘子在家,很是担心,尤其三月那会儿,总是传来不好的消息,我都快吓死了……”

她说着便低下了头。

“我知道。”左仲说罢,见大满抬眼,又略带踌躇地道:“不然将军也不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半分不耽误,连西京都没去……”

小满哦一声,“你呢?”

左仲愣住,微微抿嘴。

“大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小满想听的不是这个。

可除了这个左仲也说不出别的,正如她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一样。

“那左大哥,你也早些睡吧,庄子里的守卫都很谨慎,有他们在,你大可放心。”

左仲点点头,“我明白。”

小满看他一眼,黯然掌着风灯,去次间。

门咯吱一声打开。

又合上。

夏夜的风,太燥热了。

左仲叹一口气。 第358章 辣手雍王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8章辣手雍王花溪村人尚不知雍怀王回来,次日天不亮就有人在地里巡视庄稼,开始一天的劳作。 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升起,稚童哭叫,鸡鸣狗吠间,开始了新的一天。 长门庄里的人,却是一个个噤声低语,走路都小心翼翼。 大王昨夜回来得晚,尚未起身,无人敢去打扰。 元尚乙是吃罢早食过来的。 小皇帝的起居和在宫中一样,很早就起身,半眯着眼让人侍候洗漱,然后读书,用饭。 除了生病那阵,每日如此。 这些日子冯蕴总去矿山,很是忙碌,元尚乙有两三日没见着她了,昨夜特地加倍写了功课交给先生,今日得以在早食后来找她。 庄子里守卫森严,和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样。 元尚乙问阿楼。 “娘子可起身了?” 小满挂着个黑眼圈出来,打个哈欠看到皇帝,抢在阿楼之前,笑盈盈地答话。 “陛下,娘子还得再睡一会,要不仆女带你去赏莲花,或是看石槽里的乌龟?” 元尚乙有些失望,摇摇头。 “我只得半个时辰,就要回去读书了。” 小满哦一声。 大王昨夜是和左仲两个人快马回来的,没有带别人,小满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可不可以说出去,迟疑一下,哄着元尚乙。 “那陛下在书房小坐片刻,仆女这就去知会娘子……” “不用。”元尚乙可不想因为自己打扰娘子的睡眠,他道:“我去书房看书,等娘子醒来,再同她说话。” 小满常日跟着冯蕴,跟元尚乙也熟悉,很是喜欢这个懂事得体的小皇帝,听罢嗯一声,将他引入书房,拿来果点,奉上饮子,便去看冯蕴。 大王回来了,她没胆去叫。 在外间张望一下,压着嗓子问值夜的环儿。 “娘子醒了吗?” 环儿摇摇头,脸蛋红扑扑的。 “昨夜要了两次水,睡得晚,想是要到晌午了……” 小满心下一动。 “左侍卫何时离开的?” 环儿道:“大王和娘子睡下后。” 真是尽职尽责,生怕大王有事叫他。 小满脑子里清晰的出现左仲月光下那张严肃板正的脸。其实,他不是那种十分俊秀的男子,但浓眉大眼,五官端正,高大挺拔,每次看到他,小满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小满姐姐。”环儿问:“要叫娘子吗?” 小满回神,“不不不,再等片刻吧。” 她不舍得小皇帝久等,又不敢触裴獗的霉头,左右都是为难…… “小满,什么事?” 冯蕴隐隐约约听到小满的声音,仰头问一句,刚想起身,又倒了下去。 身子那叫一个酸痛啊,腰都感觉要折掉了。 小满在外间道:“陛下过来了,找娘子顽耍。仆女让他在书房里看书,等娘子起身……” “唔,这就来。” 冯蕴说着偏头,看向身侧静卧的裴獗。 辣手摧花的狠人,还沉沉地睡着。 裴獗平常起身是很早的,两辈子加在一起,她也很少在早上睁眼看到裴獗的睡颜。 大抵是赶路太累了,他今日睡得极沉,也没有像平常那样规矩板正,一只胳膊侧过来,揽在她的腰间,脸上满是疲态,下颌上青幽幽的胡茬,好多天没修理过似的…… 在外面风餐露宿,只怕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囫囵觉,而冯蕴生活里很是讲究,榻上的物品一应精致华美,柔软舒适,男人躺上去,只怕没个大半天醒不了…… 冯蕴轻轻拉住他胳膊,想将他挪开。 不料男人很是警觉,她刚一动,他胳膊便收了过去,连同腿一并横过来,将她紧紧困在怀里。 冯蕴正要出声,裴獗低头便吻过来,呼吸急促,不知餍足,浑然不像昨夜才疯狂释放过的人。 “裴狗!”冯蕴咬牙。 身子酸涩得她口不择言,掐住男人的后颈子便用力扯他。 “你是要折磨死我啊。” 她语带埋怨,听在男人耳里,却是娇嗔。 怀里是柔软馥郁的娇妻,日思夜想了几个月,失而复得,裴獗口干舌燥,腹下那团火,激得他焦渴难耐。 “给你解药。” 冯蕴想到昨儿夜里的事,脸颊便是一热。 第一次结束,她其实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本就在矿山累了一天,身体疲乏,哪里经得住这般激烈? 可裴獗日夜不停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一次岂能满足得了?尝到甜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紧紧掐住她手腕,定定地看着她,生生灌了不少解药,差点弄到她窒息…… 身体的反应比她的想法来得更快,听到这话,冯蕴几乎下意识地颤了一下,想往外躲。 裴獗疑似低笑一声,盯住她。 “我是说,给你上药……” 冯蕴看着男人眼里的戏谑,发现裴狗变得更加可恶了。 他问:“珠媚玉户还有吗?可要让濮阳九再制一些。” 冯蕴问:“你不是要回西京吗?” 这意思是反正你是要走的,也用不了两次,不用那么麻烦。 裴獗淡淡看她一眼。 “我要走,你好似很高兴?” 冯蕴憋住笑,“没有。” 裴獗道:“你随我同去。” “啊?”冯蕴错愕一下,下意识地拒绝,“刺史君可有告诉大王蝗灾一事?我走后,要是蝗虫来了,庄稼可怎么办?” 裴獗沉着脸,一字一字问: “怎么?你是会吃蝗虫啊?” 冯蕴笑了起来。 “大王诙谐,好生逗趣。” 裴獗垂眸,审视着她。 大婚前她便说过,不入后宅,不育子嗣。 西京的雍怀王府是天寿帝新赐下的,如今除了裴冲住在那里,便是跟敖政和离后,带着阿左和阿右一直在娘家“小住”的裴媛。 她不肯去。 笑盈盈说了很多,温声软语,全都是理由。 裴獗却知,她仅仅只是不想做他府上的女主人。 “嗯。随你便。” 他素来不苟言笑,冯蕴听不出喜怒,心弦一松,撑着身子便要起身,不料裴獗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轻轻拨一下她垂下的乱发,手指顺着锁骨往下滑,一把勒住她,顷刻便俯压过来。 冯蕴心里一紧,“不来了。” 裴獗不说话,轻而易举地制住她,沉默着剥她的衣裳。 冯蕴低低地呻吟,嗓音破碎。 “陛下在等我……” “让他等。”裴獗说得轻描淡写。
很显然,小皇帝在他眼里并没有任何的分量。 权臣和帝王之间,权力失衡,地位便会发生倾斜。 冯蕴睨着裴獗冷峻的眉眼,想到元尚乙乖巧温驯的模样,心下突然沉甸甸的…… “想什么?”裴獗问。 冯蕴迎上他的眼睛,摇头轻笑。 “没事。” “我晚些时候走。”裴獗低头,看着那一身冷白的肌肤上透出的浅红,眼里的冷光重新炙烈,“让我再弄一回。” 大军班师还朝,主帅中途跑路,这事换到以前,裴獗不仅做不出来,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这么做。 他其实是一个刻板保守的人,所有的恶名,都是因为他太讲规矩,在官场上不会圆滑世故,才会在士人的笔杆子和唾沫下,变成一个名声有碍的人。 眼下的他…… 倒是没什么可说。 这样荒诞的事都做出来了,也不怪别人说他功高盖主,还嚣张跋扈了…… 搭在她腰上的手,为非作歹,毫不停歇。 冯蕴瞧着他挺俊的侧脸,情绪不是很好,心里微微一动,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高大的身躯伟岸修长,一片片精实的肌理,微微隆起,泛着难以言说的男性张力,强劲而性感…… 可惜,这样诱人的体魄,却添了不少新伤。 有一些甚至还没有完全愈合,看上去格外狰狞。 冯蕴昨夜看不见,此刻看见竟是骇了一跳。 手指倏地缩回,她轻声质问: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裴獗看一眼,“小伤,不妨事。” 冯蕴不知说什么。 轻轻的,触摸一下。 “疼吧?” “不疼。” 他轻描淡写,怕冯蕴不信,捏住她的手在伤口上戳了戳,吓得冯蕴低叫,他才狠狠将人搂住,用力亲了一口。 因为她的担心,他眼里迸出一抹笑痕。 “再来十次也不打紧。” 要死了! 冯蕴红了红脸,低声问: “要告诉陛下,你来过吗?” 裴獗微顿,“不用。” 一旦说了就有一堆礼数。 他回来仅仅是看她,不喜束缚,不爱麻烦。 “可是……” 冯蕴皱眉,察觉到他掠起裙角,粗糙的掌心摩挲着掠上来,身子微微一颤。 “可是没有不漏风的墙,总会让人知晓的。” 裴獗:“无妨。” 知晓又如何? 只要不摆到明面上。 裴獗道:“你无须理会。” 冯蕴猜到他的顾虑,嗯地一声,想理会也没有那等精力了。 满室旖旎中,衣裳早已散开,男人在说话的时候,已是巨龙探渠,轻磨慢碾…… “慢些慢些……”她瘫在那里,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每次都这般艰涩难行,他哪里敢胡冲乱撞?立刻停下叹息一声,浅尝片刻,才慢慢入道。 “唔。”冯蕴哼声,身上如有虫咬一般酥痒难耐。 他总有办法令她情潮难抑,浑然忘事…… “蕴娘……”其实他也难受。 这般姿色妖姬,娇软厮缠,闭上眼仿佛就能想起前世二人毫无保留的交融,是何等登天的极乐,只要一回想,便足够他血脉偾张,丧失理智。 可如今,他不得不克制隐忍,就怕伤到她,怕她疼,次次都是草草收兵,从不曾完整地进入那天堂般的妙境…… “将军,将军。” 她又娇气起来,连续来几次着实受不得。 她指甲剜他,“快些,你快些出来。” 一会快些一会慢些。 裴獗低头轻蹭她的耳侧,慢慢探手到相连处,一点一点为她缓解按揉,低哑着声音道:“你看,如此匹配……” 冯蕴哪里有脸去看? 她仰着颈,快被他逼疯了。 “解药。”她目光潋滟,缠住他腰身微拧,“解药给我。” 裴獗忍不住闷哼一声。 神魂都要让这妇人掏空了。 恨不能,在她身上化成灰烬。 他将冯蕴汗津津的身子捞起来,狠狠数十下,她脑子里便只剩一片徇烂的焰火。 “受着。” 年轻勇猛的身体里流淌的全是力气,如狼似虎的冲动,浓烈得几乎消散不尽,点燃的火熊熊焚烧,他毫不犹豫地攻城掠地,如上战场一般倾尽所有,体味她带来的销魂快意,也给予她绵延不息的潮浪之巅…… - 元尚乙见到冯蕴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正准备离开书房,回养心斋,这才看到冯蕴匆匆赶来。 看到小皇帝,冯蕴脸上略显歉意。 “我睡过头了,陛下见谅。” 元尚乙眼里温和,“娘子睡得可好?” 冯蕴脸颊莫名的燥热,嗯一声,“不知陛下过来,不然我早些起身……” 元尚乙皱眉,“娘子平常不叫我陛下的。这里没有外人。” 他喜欢的是跟冯蕴那种亲近。 不是雍怀王妃和天寿皇帝,是娘子和阿元。 冯蕴轻笑,用力揉一下他的脑袋。 “好。阿元快回去读书吧,晚些时候,我来找你,给你带好吃的。” 元尚乙这才快活起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拉勾勾。” 小皇帝伸出手指来,仰颈看她。 这是冯蕴教的。 冯蕴一愣,笑着勾了勾他的手指。 元尚乙被董柏和两个侍从带着回养心斋了,冯蕴看了一眼他放在木案上的书,全是她挑出来,给小皇帝阅读的。 真是一个好孩子。 冯蕴回去的时候,裴獗已然起身,正在穿衣服。他没有叫人进来侍候,自己从屋子里找出一件以前穿过的旧衣裳,脸色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他在这里没有什么私人物品。 可冯蕴将他的衣裳洗净了,都放得好好的。 这便是男主人的待遇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裴獗平常不喜仆女近身,冯蕴走过去,自然地帮他整理衣襟。 “不是说晚些时候再走?” 裴獗嗯声,将她整个人抱过来搂在怀里,低头道: “等下去一趟大营,还要见贺洽。” 冯蕴哦一声,没有多话。 他道:“你随我同去。” 冯蕴一惊,诧异地抬起头。 思量片刻才缓缓笑开,“领命。” 第359章 夫妻不疑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59章夫妻不疑裴獗坐冯蕴的马车出门,没有引来太多人注意。 在村道上,冯蕴特地打帘子,让他看村中景象。 “与将军上次来,可是大为不同了?” 裴獗嗯声,“蕴娘治理得很好。” 冯蕴笑了起来,“农人一到时季就知道种什么庄稼,无须我来治理。” 谦虚了。 裴獗看她一眼。 半晌,淡淡地问:“你还在跟淳于焰合伙营生?” 他不是会说废话的人。 冯蕴心里微微一动,笑道:“大王真是耳聪目明,人在万里之外,也知道安渡的事情。” 微微一顿,她赶紧主动交待。 “小界丘的石墨矿山,是在大晋未分裂前便定下的,那时候,我怕给将军找麻烦,引来非议,这才拉淳于焰来入伙。有他出头,朝廷便有什么说法,也说不到将军的头上。” “蕴娘。”裴獗转头,垂着眸子看她,片刻才低声道:“我不怕非议。” 身着青衫的雍怀王,丰神俊秀,英武挺拔,如同世家郎君。没有银甲在身,很难让人联想到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但不能看那双眼睛。 冷峻凛冽,令人心生惧意。 “这世间,何事我不能替你挡着?” 这句话意思很多。 冯蕴琢磨一下,抿了抿嘴。 “是我思虑不周,但也是为将军考虑。” 裴獗轻掸衣袍,望向那一片绿油油的田地,许久没有说话。 这个时节,风吹过来都是热的,马车里尤其闷燥。 冯蕴索性将帘子挂起来。 “等出了石炭,我做成煤球,这个冬天便不会有那么多人冻死了。煤球进献朝廷,也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就记在将军的功劳上。” 裴獗凝视过来。 在那张愉悦人心的面容里,慢慢地搂住她的腰。 “夫妻不疑。我总是与你同心的。” 冯蕴看着他的脸色,默默抱了抱他,“下次知道了。” 天气太热,不适合搂抱。 她片刻又直起身来,若有若无地笑问:“将军就这么回安渡,长公主那边,需要派人递个消息吗?” 裴獗平静地道:“无须传消息,她会知道。” 冯蕴默默思量一下。 “大王是说,长公主在我庄子里有眼线?” 裴獗点头,“你不是郡守府的冯十二娘了。蕴娘,你是我的妻子。” 以前的冯十二娘,最多被人说说闲话,现在的雍怀王妃,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 何止长公主,哪个有心思的人,不想盯着她? “长门……”裴獗迟疑一下,淡淡相问:“蕴娘想带着走向何方?” 冯蕴微怔一下。 隔了一层薄薄的夏衫,她可以清楚地察觉到裴獗的心跳和呼吸,他坚硬的手臂稍稍用力,便能在她的肌肤上硌出棱角。 如此亲近的两个人。 要隐瞒什么,并不容易。 她笑开,“将军这么问,怪吓人的。” 裴獗的说法,其实和贺洽如出一辙。 贺洽委婉地提醒她,部曲发展太多太快,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裴獗倒没有这么说,但字里行间,也是有对她做法的不理解。 一个嫁了人的女子,有夫君保护,何必大费周折去做这些,发展私人的势力呢? 贺洽自然是不理解的。 她猜,裴獗也不会理解。 但她喜欢裴獗的说法,没有直接反对,也没有流露出警告的情绪,只是问她,要做什么…… “我想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她道。 双眼看着裴獗,没有躲闪,慢吞吞从脖子里拉出那个用红绳吊起来的月牙兵符,取下来交到裴獗的手上。 “就如这次,你不在,我害怕。” 以前的冯蕴,会转弯抹角能说出很多的道理,来阐述自己的观点,说服裴獗。 但这次只有简单的六个字。 你不在,我害怕。 如一记重锤落在裴獗心上。 他低头看一眼月符,拿起来,重新挂在冯蕴的脖子上。 “我不在,有北雍军,怕什么?” 冯蕴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经允许了梅令部曲的存在和人员扩充。 只要他同意,她心里那道坎就算过去了。 旁人再说三道四,全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多谢大王。”她将月符塞回去,还用掌心轻轻拍了拍,很是欣喜的样子。 “我会保管好。” - 两人去的是界丘山大营。 温行溯前天过来的,刚好在营里,乍然得知裴獗驾到,也是惊讶。 他没有多问,上前便行了个下属礼。 “不知大将军回营,末将未曾远迎,失敬。” 他是最讲礼数的。 裴獗还礼,“温将军辛苦。” 温行溯一笑而过,邀他入内,“大将军,请。” 在没有裴獗的北雍军营里,一个齐国来的将军要想让众将服从,本就是一个难题,其实当初裴獗将这个重担落在温行溯身上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 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没有向任何人解释为什么。 当时在营里,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浪。 论才干,温行溯是有将才之名,但北雍军能强大到如今,裴獗麾下有领兵之才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两个。 论亲疏,温行溯说到底是一个降将,跟裴獗的时间远远没有其他人那么久。除了冯蕴那一层关系,可以说跟裴獗并不亲厚。 当时石隐就找到裴獗,表示很多兄弟都不服…… 裴獗只说了一句。 “不服,就干。” 他没有一视同仁,提拔妻兄,承担着极大的风险,可事实证明,他的眼光不错。 温行溯与裴獗领兵,完全不同。 裴獗是立威施恩,他是仁德立信。 温行溯有学识,有才能,是个儒雅君子,这样的人在诨人遍地的北雍军中,是绝无仅有的。 起初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但短短几个月,温行溯已经顺利地融入了北雍军,连最不服气他的石隐,也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一次酒后,石隐对温行溯直言,当初误解了大将军。 他以为大将军是耳根子软,听了王妃的耳边风,其实那叫高瞻远瞩。 如果不是温行溯,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情,肯定谁也不服谁,自己人先干一仗,说不定北雍军就会闹成一盘散沙。 果然,裴獗入营。 石隐和渝忠等人都来拜见。 寒暄片刻,石隐便上前向裴獗致歉,说当初的误解。 裴獗没有说什么。 等离营的时候,他却告诉温行溯。 “我当初让你做北雍军副将,其实理由只有一个。” 温行溯笑言,“因为腰腰。” 无论局势如何变化,温行溯都不会因为大晋朝廷的掣肘,而对冯蕴不利,也不会为大晋朝廷而背叛他。
有邓光和韩绪等人的前车之鉴,裴獗用人更为谨慎。 这是裴獗的思量,也是温行溯当时愿意接过这个烫手山芋,背上重重枷锁,任齐人唾骂,闷声不语的原因。 两人相对而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蕴半晌不见裴獗上车,撩起帘子看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呀,外头怪晒的,快上车吧?” 裴獗朝温行溯点点头。 “告辞。” 温行溯笑着行礼,“慢行。” 冯蕴又道:“大兄,什么时候回家来吃饭?离得这么近,你也不来,我该要生气了。” 她满脸是笑。 这神情是对着裴獗时完全不同的。 裴獗默默上车,不发一言。 温行溯视线掠过来,温声道: “好,这两日抽空过来。” 冯蕴这才冲他摆摆手,“你快回去吧,太晒了太晒了。” 马车徐徐离开。 温行溯站在炽烈的骄阳里,半晌才转身离去。 - 贺洽在玉堂春里等着裴獗。 文慧早早差人洒扫出一个雅间,又备上茶水果点,等贵人们入座,她便退了下去。 在走廊上,遇到贺传栋,二人匆匆一瞥,错身而过。 冯蕴看在眼里,微笑入内。 她和裴獗在玉堂春吃的晌午。 贺洽父子作陪。 以前二人跟着裴獗走南闯北,是自己人,席上便少了许多虚礼。 提到小皇帝到花溪养病的事情,贺洽更是一句笑言。 “可惜王妃是女儿身。要是男子,这天下只怕无人能敌了。” 这样的夸奖,冯蕴可受不起。 尤其在裴獗的面前,她怕他对自己生出忌惮,极是谦逊。 “还不是有大王在背后撑腰,有刺史君全力支持?不然,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来的胆子,干出这等吓死人的事情?” 贺洽捋着胡须,轻轻一笑。 “当时下官也觉得王妃甚是大胆,可险归险,这一招却极是管用,如此一来,整个西京朝廷,上至长公主,下至百官宗亲,全被卡喉,再不能多说什么了。” 裴獗没有说话,默默吃饭。 贺洽看一眼,突然道:“听说陛下龙体大好,接下来可要送回中京?” 裴獗迟疑一下。 原本,他是准备带元尚乙回京的。 可到了花溪村,看到花溪的一切,听到冯蕴说起她和元尚乙的事情,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等我问问陛下的心意。” 贺洽眯起眼,看了看二人的神态,跟着打个哈哈。 “自是,自是,做臣子的,当以君王意志为重。” 冯蕴微微勾起嘴角,侧身为裴獗布菜。 “玉堂春的酸汤鳜鱼,新菜,大王尝一尝。” 离开数月再回到安渡,裴獗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 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很有些大都城的样子。 他夸贺洽,“贺君有治理之能。” 贺洽连声不敢当,拱了拱手,笑道:“说来,安渡能有今日,得亏王妃。” 又绕到她这里了。 冯蕴眼皮一跳,察觉到裴獗的视线,无奈一笑,“刺史君快别夸我了,再夸下去,我夫君该要把我困于后宅,不许我再抛头露面了。” 贺洽的想法,自然与他们夫妻不同。 他也不知道二人有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和万般纠缠,一句一句,全是实话直说。 “安渡能有今日,一是得益于王妃当初的施政建议,给流民注籍分田,给商户免税经营,那些战事政令,让安渡得以休养生息,恢复民生。二是北雍军驻扎,安渡没有战事,稳定安全,引来许多世家大户投靠,也带来不少财富,三么,就是陛下来安渡养病,连皇帝都来的地方,自然更吸引人来……” 他说着又大笑起来。 “不瞒大王,下官当初为了安身立命,略置薄田几亩,房宅几间,如今全赚大了。安渡的土地啊,老值钱了。” 那时候下手买的,都是白菜价。 现在,就是金价了。 贺洽笑得合不拢嘴,不停感谢他们夫妻。 二人却都很沉默。 临走,冯蕴才带着笑,探了探贺洽的意思。 “上次我和令公子玩笑说,想帮他做个大媒,不知刺史君肯不肯赏脸?” 贺洽一听,心里就有数了。 儿子成天往玉堂春跑,他有什么不明白的? 贺洽拱手,“荣幸至极,荣幸至极。”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我便来谈。” “一定一定。” 贺洽将夫妻二人送到马车边上。 冯蕴朝文慧微微一笑,迈上马凳,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裴獗再次问她。 “当真不跟我回西京?” 冯蕴凝眉许久,握住他的手。 “你知我心意。” 裴獗叹息一声,“依你。” “抱歉。”冯蕴挪坐一下,靠着他的肩膀,一时心绪复杂。 得胜归来的雍怀王,手握权柄,风光无两,是西京朝廷说一不二的人物了,尤胜当初。 这个时候的他,需要一个贤内助,为他打理家宅,生儿育女,操持府中庶务,孝顺残疾的父亲…… 他要的是一个这样的王妃。 如果上辈子,冯蕴定会欣然应允,陪他回京,困在那大宅中,享受着丈夫带来的荣华富贵,在无数妇人的艳羡中,渐渐迷失自我。 但现在她十分清醒。 且不说丈夫的爱,能不能长久…… 就说她已经不能为裴獗生儿育女这一点,那雍怀王府,就不是她的归宿。 女子无后,是大罪过。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裴家? 当然,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从不后悔。 干净利索的一个人,想做什么就撸起袖管,生死有命,不亏不欠。 她喜欢这样的人生,喜欢做花溪村的里正娘子,长门庄的大当家,而不是雍怀王妃的后宅新妇。 但裴獗身为顾命大臣,不可能永居安渡,势必要回西京生活。 所谓夫唱妇随,这个世道不会允许一个与夫郎相距两地的妻子存在,就算裴獗不怪她,也会被唾沫淹死。 冯蕴安静地靠着裴獗,胸膛里的一根软肋,好似在隐隐作痛。 “将军……” 她平静地道:“要是有比我更适合做王府主母的女子,你可以考虑,和离也好,休妻也罢,我不怪你。” 裴獗侧眸凝视她,“那你呢?” 冯蕴莞尔,“那就做不成狗男女了呗。” 裴獗隔着帘子看向远处,界丘山连绵不绝,草青禾壮,一派生机。 他道:“就这样吧,挺好。” 第360章 含情脉脉 裴獗还是去见了小皇帝,在花溪的堤湾处。 那里有一块平整的大青石,长期被弯道流淌的溪水冲刷,石面格外光滑。元尚乙平常就喜欢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冯蕴说话。 冯蕴选这个地方,是想着他能放松一些。 可是,当对面的人,变成了传说中茹毛饮血的大将军裴獗,元尚乙还是很难放松下来。 他还小,不知道为什么。 好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裴獗没有逼他回京,甚至在听他说不想回去时,松了一口气。 他还说,“臣明白了。” 元尚乙还是怕他。 天然的畏惧。 母后说,他小时候见到父皇也是这样,父皇很温和的跟他说话,他却吓得哇哇大哭,导致父皇不喜欢他。 可元尚乙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父皇。 襁褓中的婴孩,不都爱哭吗? 因了母后说的话,从小他就是一个特别胆小的孩子。 幸亏雍怀王没有留太久。 他朝元尚乙行了一礼,离开大青石,进了庄子。 冯蕴牵元尚乙下来。 握住娘子的手,元尚乙才放松了些。 “娘子,你怕雍怀王吗?” 冯蕴笑了起来,脸上是和煦的光。 “不怕。他会对陛下很好的。” 元尚乙抿着嘴唇。 只有娘子才说,雍怀王会对他很好。 别人,都不是这么说的。 元尚乙突然有些难过,娘子是他的妻子,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娘子会像疼爱他一样,疼爱那个孩子,以后,他便不会再得到这种疼爱了。 冯蕴看小孩子忧心忡忡,不知他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陛下,当真不想回京吗?” 元尚乙沉默了一下:“我想在这里。” 冯蕴声音平淡,“在这里读书可以,但总有一日,要回去的。” 元尚乙:“为什么?” 冯蕴:“做皇帝呀,天下子民都要靠你。” 元尚乙;“那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做皇帝呢?” 冯蕴低头看他。 元尚乙歪着脑袋,“不行吗?” 行当然行,做皇帝在哪里都是做。 正如她可以把皇帝弄到花溪村一样,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的规矩都可以被打破。 可没有人会那样做。 皇帝太小了,异想天开的话,也没有人会听从。 冯蕴勾了勾唇,为这份赤子之心,没有去反驳和否定他,而是弯眉笑着回应,“等阿元长大。到时候,你想在哪里做皇帝都行。” 元尚乙惨白的小脸,添了一丝血色。 他开始期待长大。 - 下午天气炎热,二人没有出门,冯蕴亲自去灶上调了酸梅饮子,又用荷叶做料,煮了不少解暑汤,让小满盛在水囊里,给裴獗和左仲二人带着路上饮用。 冯蕴端着酸梅汤进去,裴獗在看书。 是她看过的,就摆在桌案上,全是与制作煤球有关的,她还画了一些图,铺在那里。 裴獗抬头看她一眼,放下图稿,在女郎笑盈盈的目光里,喝一口。 酸甜压在舌尖,极是解暑。 “好喝了吗?”冯蕴期待地问。 “嗯。”裴獗拉她过来,坐在自己腿上,低头便去吻她,“尝尝。” 冯蕴低低呜咽一声,整个人跌进裴獗坚硬如铁的胸膛中,在汗涔涔的盛夏季节,仿佛撞倒了一个火炉。 “蕴娘……”品着她檀口清香,裴獗脑海里不断出现缠绵时的画面,情难自禁,勾住那小舌便是深吻,渴求至极。 “别……”冯蕴声音怯怯,实在有些怕他了。 回来才这么点工夫,这么多次,谁受得住这种折腾? 裴獗不说话,浅浅喘息几下,吻得更深。 冯蕴眼睛都潮湿了,小兽似的捶他。 裴獗尽兴,这才松开。 冯蕴气喘吁吁地瞪着他,“裴狗,你不讲道理……” 裴獗嘴角微弯,“唤句好听的,便饶你。” “夫主……”冯蕴投降很快,含情脉脉地咬他耳朵,“容我歇片刻,好不的?” 裴獗不说话。 轻握她的小手…… 冯蕴低头,刹那红了脸。 她不是少不更事,无须男人教便明白。 两人目光交汇,她默默靠过去,裴獗喟叹一声,倾身便衔住她。 细细轻抚,温柔缱绻,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听着蝉鸣,一片静寂中,如寻常夫妻那般交颈缠绵,恩爱异常。 “蕴娘。” “嗯……” “……” “想说什么?”
“没有。” “此去西京,大王定要保重身子。” “嗯。” 裴獗抚着冯蕴的小腹,动作越发轻柔,每一下,就能激起她身上一阵阵战栗,可他却始终不曾说话。 - 裴獗是黄昏时出发的。 匆匆吃了个夜饭,就准备启程了。 这个时辰出发,没有白日那么晒,等明儿热起来,可以找个凉快的脚店或是驿站,小睡一会,再继续赶路。 冯蕴还是觉得他们太辛苦了。 他给裴獗的行囊里装了衣裳、水囊,还有干粮,其中那一袋风干的牛肉是裴獗最喜欢的。 他说牛肉耐饿,又好拿,冯蕴便多放了一些, 小满又偷偷在左仲的马囊里塞了一包吃食。 说是给大王的,可裴獗一个人哪里吃得下那么多? 冯蕴看着,心下有些唏嘘。 这丫头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左仲不知怎么想的,始终不曾回应。 眼下他们又要走了,再见不知几时,情感拉长了距离,就会生变,难有死心塌地。 在感情上,她自然是灰心的那种人,尽管嘴上全是吉利话,内心那一片荒芜,是上辈子烙下的印痕。 改不了。 元尚乙也来送裴獗了。 这是林女史教的,让他务必要对雍怀王多一些恭顺,因为这是他的顾命大臣。 就差直接说,他的江山和他的小命全在这个人掌心里攥着了。 元尚乙本就要来的。 来了可以多跟娘子相处一会。 他很乖顺,频频对裴獗释放善意,祝他路途平安。 裴獗从头到尾保持着臣子之礼,以及淡淡的疏离和界限…… 不料临行前,他却想到什么似的,从随行的包囊里取出一个风铃。 “陛下喜欢这个吗?” 元尚乙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察觉到冯蕴没有说话,他仰头看冯蕴一眼。 “娘子?” 冯蕴微笑,摸摸他的头,满脸温柔。 裴獗的视线久久落在冯蕴那母性的笑容上,然后蹲下身来,将风铃塞到元尚乙的手上。 “臣回来得仓促,没有为陛下备礼,这个小风铃是臣妻所赠,私藏已久,以表臣心。” 冯蕴心里有点泛酸。 她没有想到,当初带去并州的风铃,裴獗会珍藏到现在…… 这大概便是冥冥中的血脉相连吧? 渠儿极爱之物,他的父亲也喜欢。 渠儿要是在天有灵,知道父亲也跟他有同样的喜好,想来会很开心吧? “娘子,我可以拿吗?”元尚乙抬头问冯蕴。 冯蕴笑着弯起眼睛,“雍怀王的心意,自然要拿。” 元尚乙受宠若惊。 这么一个冷心冷面的大将军,居然会送这么可爱的风铃给他? 紧绷一天的小皇帝,整个人就这样放松下来,脸上恢复了孩子的天真,朝裴獗长长揖下。 “多谢雍怀王,朕很喜欢。” 裴獗牵过马绳,朝小皇帝行了拜别礼。 “臣告辞。” 他跨上马背,回眸看一眼冯蕴,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左仲垂着眼帘,冲众人抱拳一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紧随其后,离开了山庄。 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花溪的村道上。 小满倏地红了眼睛,目光久久收不回来。 冯蕴牵着元尚乙沉默片刻,微微一笑。 “回吧,我们晚上给阿元做凉糕吃,可好?” 元尚乙兴奋不已。 裴獗的离开,让他彻底放松。 “好,阿元要吃凉糕。” 小满叹息着冒出一句,“大将军都没吃上凉糕,早些做来凉着就好了。” 冯蕴看她一眼,“是啊,左侍卫也没有吃上。” 小满意识到冯蕴在说什么,脸颊爆红起来,“娘子在胡说什么?” 冯蕴噫声,“难道左侍卫吃上了吗?你偷偷给他吃的?” 小满尬得恨不能钻地缝,“没有没有,左大哥也没有吃上。娘子也不知留一留大王,来去匆匆,得多辛苦啊。” 这小妮子,又扯到她头上来。 冯蕴笑道:“大王行事自有他的章程,你以为我留就留得下吗?” 大军班师还朝,那么大的事情,不是想不理会就可以的。责任全在肩膀上,千斤之重,裴獗又不是那种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浑然不顾的昏聩之人? 她留不了。 也不能留他。 小满却觉得,如果娘子要留,大王便会多留两日的。 今天二锦出门有点事,二更大家晚饭后来看哈,么么~~ 第361章 财源广进 两日后,冯蕴从界丘矿山回来,径直去了安渡城。 贺洽今日有空,她带了一个官媒便上门。 “按说我本是女方的娘家人,但既然承诺了要为令公子保大媒,就得说话算数。这不,亲自上门来了。” 贺洽那天从玉堂春回家,就审问过儿子。 贺传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是他对玉堂春的女掌柜,有那种意思,但人家娘子没有对他许诺,更没有私相授受。 换言之,虽然二人看对眼了,还是清清白白的。 贺洽松口气。 他们贺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什么规矩都不讲。 要不是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又有雍怀王妃做媒,贺家人是不太中意这桩婚事的。 文慧的身份卑微就不说了,她以前可是从玉堂春出去的姑娘啊…… 说是卖艺不卖身,可艺伎能有几个干净的? 贺洽清楚中间的门道,心里是有些膈应。 但这种膈应主要是怕被旁人说三道四,面子上不好看…… 对文慧本人,他倒是没什么成见。 很能干的一个小娘子,会来事,有眼力见儿,不多言不多语,把玉堂春照料得井井有条,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就是门第太低…… “唉。”贺洽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既是犬子看中的女郎,我们做父母的,自当成全。”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冯蕴心里却藏了一丝凉意。 今日来,她其实也存有替文慧探一探路的心思。 贺传栋家里,不仅高堂尚在,高堂的高堂也都同住在一座宅子里。贺洽还好一些,贺家夫人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十分僵硬,就像吃了苍蝇吐不出来似的,笑得别扭。 文慧嫁入贺家,只怕要受些挫磨。 她决定如实相告。 “你要想好了,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行错一步,今后步步皆错。” 虽然上辈子文慧为贺传栋生了个大胖小子,很得贺传栋的宠爱。 但那时候的文慧,只是贺传栋的妾室…… 加上二人平素没有太多往来,日子过得究竟如何,只有上辈子的文慧心里清楚。 她一个局外人,能看到几分? 文慧迟疑,“贺郎君怎么说?” 冯蕴微微一笑,“他自是非你不娶。若非他一力坚持,贺母大概也不会同意。” 文慧抿了抿嘴,将银牙一咬。 “他若不离,我便不弃。” 冯蕴心下叹息一声。 除了成全,她能做的便是狐假虎威,替文慧将路子铺得平顺一点,让她脸面大一些,去了贺宅少受欺负。 这次来安渡城,冯蕴带了些在庄子里做的凉糕。 做凉糕的法子也是她从书上看来的。 描述简单,一次就做成了,再放到井里冰镇几个时辰,又清凉又满足,回味无穷。 她很是欣喜,小皇帝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冯蕴便放了些在玉堂春,作为新品摆上去。 不料第二天文慧就顶着暑热找来花溪村,冯蕴以为是她和贺传栋的婚事有了变故,不承想文慧抹了抹脑门的汗渍,喜滋滋地道: “我是来请娘子传授凉糕之法的。” 凉糕不仅是玉堂春的新品,在任何一个都城里都没有人吃过…… 文慧昨日尝了一下,觉得味道甚美,添菜时半卖半赠,给了玉堂春的几个大户试吃。 今儿几位又来了,什么都不要,点名要凉糕,还要那种冰镇的。 冯蕴欣然应允,随即吩咐道: “做凉糕要精米,米粮珍贵,凉糕价格须得贵一些。” 文慧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得心应手,冯蕴一开口,她瞬间意会。 “娘子放心,凉糕肯定是今夏玉堂春的招牌吃食,断断不会便宜了去的。” 冯蕴微微一笑,“由你来定。” 做好凉糕,送了些去养心斋,又让人送了一些给姚大夫,再就是云庄,以及太平园。 当然,给刺史府的,冯蕴就没有出面了,而是让文慧这个准儿媳妇,给贺传栋带回去。 玉堂春将凉糕上到菜单的时候,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凉糕融雪。 短短几天,这个名字便打响了名号。 安渡眼下皇室宗亲多,世家大户也多…… 每天到玉堂春订凉糕的仆从,排队能排一个街口,更有世家大户直接找上门来,要高价收购文慧手上的方子。 文慧自然不肯。 她照着冯蕴教她的说。 “凉糕融雪是长门的秘方,不可外传。” “但做凉糕用的糖,是长门自己家的制糖坊做的。” 制糖坊在鸣泉,她也透露出来。 就这么连锁反应,制糖坊的订单也增加了。 南葵特地从鸣泉镇跑回来一趟,喜滋滋地告诉冯蕴,糖坊的订单多到夏季末也做不完。 那些跟着他们种植甘蔗的农户,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开荒埋甘蔗的人越来越多,只怕明年,会有更多的农户加入种植行列。 南葵末了再加一句。 “娘子怎生这样厉害?”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冯蕴做得风生水起,不仅因为她掌握了先机,还因为她胆子够大,看准了就下手。
其实那天做凉糕前,冯蕴也不知是什么口味,完全是为了哄孩子高兴,玩耍用的。 如今被人赞不绝口,又获利颇丰,她不免就想到了小满那天的话。 可惜大王没有吃到。 千里迢迢的,她也不能捎做好的凉糕过去。 罢了。 等他下次回来吧。 冯蕴望一眼裴獗骑马离开的村道,很快便收敛了心神。 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 包括她和裴獗。 有时候她也会在恍惚中,怀疑上辈子那些经历,只是一场梦而已。 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其实她没有去过中京,也没有回到齐国,只是一直就这样跟裴獗不远不近地相好着…… 可每次看到挂在窗边的风铃,又会慢慢清醒过来…… 不是梦。 一切都发生了。 发生过。 - 冯蕴赚到钱了,腰杆子越发鼓胀起来,但她收购最多的还是粮食。 一袋一袋的米粮,拉入长门庄子的地窖。鸣泉也有一个隐秘的大粮仓,没有人知道里头到底存了多少粮食。 到六月下旬,天气更是酷热。 裴獗从西京来了一封信。 “朝廷斟酌地形,以史为鉴,拟建离宫于安渡,定安渡为辅都。” 修宫阙,定辅都? “两京制”不算是大晋孤例,从西周武王开始便有这样的建置,但裴獗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儿戏了? 灾荒之年大修宫阙,那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种大事,冯蕴不敢自作多情,往自己的脑袋上扣,认为裴獗是为了自己…… 那么,就是裴獗深思熟虑过了,为大晋的发展,又或是为他自己的家业而图谋。 她没什么情绪。 得到消息的元尚乙却欢喜得不行。 “我可以永远留在安渡了?” “可以永远跟娘子在一起?” 冯蕴笑着点头,不忍打破孩子的美好幻想。 就算安渡要成为大晋的辅都,小皇帝也不可能永远住在花溪村,住在她的长门庄子里。 那样不像话。 日子未定,也没有具体的章程,这种事也轮不到冯蕴来操心,她暂且按下,只是给裴獗去了一封信。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凭大王差遣。” 裴獗半月后才复信。 “来信知悉。” 这四个字简单得,冯蕴宁愿他没有写过。 累死邮驿,何苦呢?这大热天的。 - 文慧和贺传栋的婚礼,定在中秋节前。 媒婆李说,时间很快,还有一个多月,要抓紧准备。 冯蕴决定让文慧在花溪村出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嫁去贺府。 她派人在庄子里,将房间打扫出来,开始布置婚房。 跟贺家的六礼来往,也全在花溪村,而不是玉堂春,以示她对这件事情的看重。 这是摆明了给文慧撑腰的意思。 文慧感动得无以言表。 其余美姬,也都生出了一些小心思。 她们万万想不到,冯十二娘是真的会为她们操持婚礼。 有了文慧的例子,那些闲在庄子里的姬妾,再不幻想有朝一日能陪侍裴獗,做裴獗的小妾了。 她们也想像文慧一样,嫁得如意郎君,做当家主母。 南葵、柴缨自不必说,得了十二娘赏识,自己都是一方大掌柜了,今后肯定不愁姻缘。 她们自然也要表现起来…… 于是长门里便出现一种很诡异的盛况。 冯蕴往那里一坐,便有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围在旁边,打扇的打扇,倒水的倒水,捏肩的捏肩,逗笑的逗笑…… 她把裴獗原本可以享受的齐人之福,全都享受到了…… 也是这样的改变,让她发现了姜吟的与众不同。 她仍是淡淡的。 不像其他美姬那般示好献殷勤,整个人沉默寡言,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反而显得独具一格,常让冯蕴多看一眼。 淳于焰也是个异类。 以前天天挂念的姜姬,就在身边了,他却好似很忙,从六月吃了凉糕出门,一个月都没有再回云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冯蕴操不了那么多心,她也很忙。 农具坊已经把做煤球的模具铸出来了,云川的道路也基本贯通,等立秋以后,她就要大批量地制作煤球,为今年的冬天做准备。 再好好的,赚它一笔。 这日,她从小界丘矿山运了几车石墨回来,准备先在农具坊里试做出一些样品,刚到庄子门口,石墨还没有来得及卸下,就听到村子里发出一阵惊叫。 “老天爷,那是什么?” “蝗虫!是蝗虫!” “快禀报里正娘子,蝗虫来了!” 淳于焰:再这么下去,我富甲天下的名头,就保不住了。 裴獗:娘子有钱,我是穷光蛋,这……大家来评评理,我是不是可以吃软饭了? 冯蕴:一楼爬开,二楼来吃。 敖七:三楼呢? 萧呈:四楼呢? 温行溯:五楼呢? 冯蕴:……喂蝗虫。 第362章 颖悟绝伦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2章颖悟绝伦冯蕴回头看过去。 大量的蝗虫从隔壁沈家村的方向飞过来,成群结队,迎着风沙沙作响,跳跃在夕阳下的田野里…… 杨什长从房子里跑了过来,拿着一个从长门领来的大喇叭,大着嗓门,知会各家各户。 “有鸭子的放鸭子,鸡啊,鹅啊,能吃虫的牲畜都放出来。”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带上家伙下田,抓蝗虫,把蝗虫赶出去。” 小满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蝗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娘子,我们的鸭子能吃这么多虫吗?” 事实上,冯蕴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蝗虫出现。 可比起书上描写的“遮天蔽日,如乌云盖顶,转眼把庄稼啃得破败不堪”,这次来的蝗虫数量,没有那么多。 显然只是一小股蝗虫军。 但不加遏制,照样能将庄稼啃得稀巴烂。 眼看这一季的粮食就要丰收了,农人们心疼得什么似的,有些甚至跪在田里,双手合十,不停地磕拜,祈求上天…… 全家老小就靠着这收成了。 要是让蝗虫啃光了,可怎么是好? 已是七月中旬,花溪村饲养的鸭子恰恰到了成长期,正是食量大,需要大量进食的时候。 冯蕴撑着伞走到自家的一块水田边上。 鸭子大军正在努力的消灭蝗虫,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吃得很快…… 相比没有鸭子的田地,蝗虫明显要少很多。 如此一来,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养鸭子的农户,再怎么赶,怎么敲打,也不可避免地要遭受损失。 好多人跑过来找冯蕴。 “里正娘子,能不能把你家的鸭子,放到我家田里,帮忙捉虫?” 来的人多了,能应哪一个? 尤其长门的田地在花溪村是最多的。 庄子里养的鸭子,侍弄自家田地,都嫌不够。 不等冯蕴出声,阿楼便抢在前面做坏人。 “各位叔伯婶子,不是我们不肯帮忙,是鸭子只养了这么多,也只吃得下这么多。我们庄子的田还不够,实在顾不上啊。” 众人眼里流露出失望。 他们很希望里正娘子能拉他们一把。 毕竟她是最有办法的人,是村人的主心骨。 但大多数人也都明白。 帮是人情,不帮是道理,勉强不来。 但有一户姓卢的,不知是从哪里落户来的泼皮无赖,平常在村里就不招村人喜欢,但碍于有长门压着,他们也不敢生事…… 眼下自家地里的庄稼要遭蝗虫霍霍了,夫妻两个哭喊着就撒起泼来。 “里正娘子,你这是见死不救啊,你们家大业大,损失这一季庄稼,仓里也是粮满谷满的,饿不着肚皮。我们小老百姓,那是真惨啊,没有了口粮,全家都得饿死……” 他媳妇袁氏索性坐在地上,哭着抹眼泪。 “起早贪黑忙活几个月,完了,全完了。” “不活了,活不下去了啊。” 冯蕴拧着眉头,没有理会。 她脑子在思索办法,没怎么注意这卢贵全夫妻二人…… 杨什长看不下去了,拎着喇叭走过来。 “卢贵全,你们两口子有这功夫找里正娘子闹,不如拿起铁锅去地里敲敲,把蝗虫赶走一些也好啊。” 又有人出声讽刺。 “是啊,这事怪到里正娘子头上,就没有道理。之前村里让养鸭子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说里正娘子肯定是跟那鸭倌有勾扯,帮着鸭倌脱销呢。” “可不么?卢贵全还说,鸭子能吃几只蝗虫啊,蝗灾真来了,让鸭子吃,不如自己吃。” 人群里传来一阵笑。 汪嫂子更是笑眯眯的,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我们家鸭子养得多,蝗虫都吓得不敢过来了。零零星星的几只,都不够我家鸭子果腹的。” 这个时候,村民们从紧张害怕和混乱中冷静下来,发现汪嫂子说的是真的。 鸭子多的田地里,真的很少蝗虫。 冯蕴看着夕阳下的霞光,脸上突然浮出一抹森然。 “自己吃,是个好办法。” 卢贵全愣住,抬头看着冯蕴,一时脸颊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破口大骂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这是要逼死人啊!” 袁氏更是放声哭嚎。 “老天爷,这是作的什么孽哦。” “里正娘子要逼死我们啊!” 这是赖上冯蕴了。 冯蕴根本就懒得理会他们,招呼邢丙找几个部曲,把石墨卸下,准备架起,点篝火。 邢丙看她的安排,眉一皱。 “要用石墨来烧吗?” 冯蕴点头,“石墨比柴火经燃,烧的时间也长。”
邢丙看着那些石墨,觉得有点可惜。 他妻子徐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开骂。 “娘子何必管那些人混球的死活?家里没养鸭子的,全是当初不听劝的。” “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 冯蕴看一眼徐氏和邢丙,淡淡地道: “同在一个村子,要是村民都缺粮,我们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村子的和平和宁静,也会被打破。当然,最紧要的不是这个……” 她看着那些在田间跳跃的蝗虫。 “这一波蝗虫数量不算多,有鸭子尚可应付,要是下一波飞来的,数量多到无法控制呢?” 邢丙点点头,“娘子有远虑。听娘子的安排便是。” 冯蕴道:“方才汪嫂子提醒了我,鸭子吃不完,人可以吃……” 邢丙愕然,“人吃?” 冯蕴道:“没错,蝗虫也是一道美食呢。” 几个部曲也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置信。 冯蕴也不多说,安排入夜后要点燃的篝火,又让人到处去借网子,编织在一起,组成一张张大网,默默等着黑夜的来临…… 到入夜的时候,果然如冯蕴猜测那般。 消灭了先头来的小股蝗虫军,并不是结束。 花溪村的田地庄稼,在周围邻村里,都是长势最好,果实最丰的,尤其长门的大面积稻田,因为冯蕴用了温室育苗,秧苗先筛选一遍,再植入田地,整体的植株就比村里人家里的壮实、高大,结的稻子也更为饱满…… 大概蝗虫也有信号传递,知道花溪村有好的,拖家带口就带着大部队来了…… 阿楼从地里过来,满头大汗。 “娘子,蝗虫越来越多了,鸭子都吃饱了,再不走,快吃不动了。” 天边的霞光已收住,黑夜将至,蝗虫密密麻麻飞过来的感觉,终于有了一种遮天蔽日的窒息感。 冯蕴道:“点火。” 她在村里不同的位置设置了篝火点位,足足有二三十处。 天一黑,火光燃起,大老远就能看见。 蝗虫看到光,就像得到了神的召唤,掉头往光源散发的地方,飞扑过去…… 无数的蝗虫扎扎实实地落入网里。 没有落网的,全力飞向燃烧的篝火…… 很快,整个村子里都弥漫着一股烤蝗虫的香味。 邢丙吸了吸鼻子,“确实很香。” 众人都说娘子的办法好,又可以抓蝗虫,又可以烧蝗虫。 冯蕴看着一只只蝗虫往火光而去,淡淡地道。 “这就是飞蛾扑火。” 小满闻着那香味,眯起眼看着远处的火堆,“娘子,这个真的能吃吗?” 冯蕴道:“能,但石墨烧的,还是不要吃了。” 她指了指那些网兜,以及还在奋力撒网捕虫的人们,认真地道:“需得把捕捉到的蝗虫装起来,饿几个时辰,把肚腹里的东西都排尽了,再来油炸,或是干炒蘸料……” 起初大家都以为只是一个玩笑。 没有想到娘子真要把蝗虫当做食物……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极为怪异。 这场蝗灾闹到半夜才结束。 死的死,被捕的被捕,剩下的蝗虫飞走了。 村子里安静下来,农人们长长吁一口气,才发现浑身都是汗水。 冯蕴回了庄子,派邢大郎跟着几个什长,临夜去各家各户核实灾情。 次日一早,什长们聚到大槐树下议事。 杨什长摇头叹息。 “养鸭子的人家,粮食大概被啃食了三成。没养鸭子的,足有五成,像卢贵全家这种,田在村西,离沈家村近的,遭受了两三波攻击,地里几乎不剩什么了,运气好的,大抵还能收个一二成回来……” 邢大郎看冯蕴沉默不语,也跟着道: “娘子,我们的田地,也是三成损失。” 能保住七成,已是不错。 冯蕴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 众人却是心有余悸。 邢大郎小声问:“蝗虫飞走了,还会再来吗?” 冯蕴摇头:“蝗虫不会原路返回,但如此持续高温高旱,蝗灾还会再来,等几个月,说不定下一波就会卷土重来,甚至规模更大。” 邢大郎脸都白了。 几个什长都是靠天吃饭的人,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冯蕴道:“度过这一劫,先熬到秋收吧。村里没养鸭子的,再继续养一些,养肥了也好过年……” 众人皆点头。 冯蕴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带着小满就去了灶上。 厨娘见她,皆是惊讶。 “娘子要做什么?” 冯蕴道:“准备给玉堂春,再上一道新菜。” 又吩咐邢丙道:“去张贴告示,就说长门庄大量收购蝗虫。” 第363章 离心离德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3章离心离德玉堂春的新菜名叫“踏青”,好几种不同的口味,听上去美妙,可得知它就是蝗虫,很多人表示敬谢不敏,难以下口。 但吃过的人都说香脆焦嫩,别有一番风味,也引来一些人跃跃欲试。 文慧看着这个销量,听说冯蕴还在大量收蝗虫,有些忧心。 “娘子收这么多回来,卖不掉要如何处理?” 冯蕴道:“烘干保存,以备用。” 文慧很是不解。 她道:“有吃才会挑食,到了没吃的时候,就不嫌弃了。” 而且烘干出来的蝗虫,是真的香脆,就和炸的河虾小鱼差不多…… 文慧见娘子有自己的主张,不再多问,照常将这道菜挂在大堂上。 长门一直在收蝗虫。 收购的价格很低,但这个时节,乡里有很多闲人,听说哪里闹蝗虫,便都跑过去捉。 人多到一块田地的边上,人比蝗虫还多…… 又是鸭子又是人,又是篝火又是赶,这次的蝗灾慢慢过去了。 贺洽做了统计,损害还是不小的,但比他起初预计的,也是好了许多。 到了七月底,长门就不收蝗虫了。 秋收将至,长门又要办喜事,很是忙碌。 鸣泉镇那边的甘蔗,七月收一茬,也在准备秋播入土。 一切都好像没有受到影响…… 但连续大旱,滴雨都无,村里的老井,长河的水位越来越低,市面上的粮价越来越贵。 人们嗅到了空气里的紧张。 渐渐地,粮食荒潮越演越烈…… 粮店里抢粮,一日一个价,风声越传越利害。 冯蕴从昨年开始,就让村里人囤粮。 可真正照着她说的做,又有那份闲钱囤粮的人,并不多。 好在这一季,尚有些收成,有些农户受了蝗灾,也能从村里买一些,求到长门,也能以市价购得,这才能稍稍安定,比其他村落少了些焦灼…… - 初五那天,冯蕴天不亮就起床,村里割谷子的香味传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洗漱罢,便去养心斋接上元尚乙,一同出街。 她是去为文慧的婚礼而采买的。 这是长门第一次办喜事,冯蕴很上心。 但马上要做新娘子的文慧,却生怕耽误了东家的生意,样样事情亲力亲为,不愿假手于人。 这几日,冯蕴另外派了两个姬妾——涂蓝和顾珠,去玉堂春相帮,等文慧成婚那几日,也好有人顶替…… 元尚乙这是第二次到安渡城里来,还是采买新娘子的东西,两只眼睛里满是快活。 集市上正热闹。 比起乡下为秋收忙活不同,城里的茶寮酒肆里,闲人们聚在一处,都在议论,安渡即将成为大晋辅都的事情。 冯蕴早先得到消息,是裴獗透露的。 但消息传到民间,也就这两日。 市井坊间,当即沸腾起来。 从齐到晋,再到晋国的辅都,安渡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改变太大。 百姓自然欣喜若狂。 一个个都在猜朝廷的意图,扳扯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说得一套又一套,好似亲眼看到太极殿上的决议似的。 “置辅都于安渡,一是有龙气滋养——小皇帝到安渡养病不久,多年沉疴都此好转,你们说,安渡是不是福地?” “是!” “这只是其一。其二嘛,置辅都于安渡,一个节制南齐,二个兼吞邺城伪朝,天时地利,可徐徐图之也。” 安渡人都称邺城是伪朝廷。 在他们看来,自己这边才是一脉正统的传承,李宗训扶植的熙丰帝侄辈,不是什么真命天子,做不得数。 “安渡恰是处在一个十分险要的战略之地,可进可退自不必说,最紧要的是,安渡隶属信州,水路发达,运兵运物资都极为便利,雍怀王什么眼光啊,早把局势摸透了,这会子,只怕李宗训的屁股底下都快烧起来,坐不住了……” “哈哈哈哈。” “这么说,建了辅都,就要打邺城?” “什么时候打,那还得看雍怀王的心思……依老夫看,刚和北戎打过一场,眼下民生凋敝,粮草不丰,又遇今岁的蝗灾,只怕要拖上几年。” 那老夫子说得头头是道。 一群人围着他,频频发出叹息。 冯蕴的马车慢吞吞地从茶寮经过,晃眼一看,就见任汝德坐在里头,旁边跟着金戈。 二人手捧清茶,很是惬意。 她问小满,“我记得任先生的茶寮,是开在城门边吧?” 小满点点头,“仆女也记得,是在西城门那头。” 一个开茶寮的人,跑到别人的茶寮里喝茶,听老夫子瞎扯,可真有闲心。 她回头问阿楼。 “任先生在村学的课时多是不多?” 阿楼每月会给任汝德算工食,所以很清楚他的课时。 当即说道:“任先生每两日来上半天,算是清闲。学子们都喜欢上任先生的课,说他讲课风趣,知识渊博,什么都懂。” 一个周游列国,饱读诗书的人,当然有办法把小孩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任汝德,可是萧呈帐下的第一幕僚。 他真沉得下心,在花溪村养老? 萧呈也舍得让这样的人才,在花溪村教小孩子读书识字? 冯蕴又问了一些任汝德的事情。 但阿楼说,他在花溪村十分规矩,从不违反村规,待邻里极为和善,又是许多孩子的老师,很受敬重。 要不是冯蕴事先知道他的底细,只怕也看不出半分破绽。 他们意图不明,冯蕴也决定按兵不动。 看谁耗得过谁吧。 冯蕴没再说什么。 元尚乙却突然发问。 “娘子,我们很缺粮食吗?” 冯蕴再看小皇帝时,发现他脸色都凝重了。 六岁的孩子,以前养在深宫,从不知道粮食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这东西有多么金贵。 这阵子在村子里耳濡目染,他已然懂得了很多道理。 冯蕴笑了一下,“阿元都知道了?” 元尚乙点点头。 冯蕴道:“看来年纪太小的时候,体察民情也不完全是好的。” 孩子都变得不快乐了。 冯蕴摸摸他的头,“不要想太多,你的臣子们,会处理的。” 他的臣子们。 元尚乙想到那个面无表情的冷脸雍怀王。 他突然仰头,眼巴巴地看着冯蕴。 “娘子跟雍怀王吵架了吗?” 冯蕴笑了起来,“为何这么说?”
元尚乙道:“不然雍怀王为何不回来?你们不是夫妻吗?夫妻该住在一起。” 这是小孩子最朴实无华的看法。 以前他没有这种认知。 但花溪村里的夫妻,都是这样。 他特地请教了林女史,这才弄清楚基本的伦常…… 林女史的口中,对冯蕴其实是没有什么好话的,但来来去去,也无非说她妇德有碍,这让元尚乙听了很不高兴。 冯蕴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和小孩子说清楚的。 她只能认真应道:“我们跟寻常人家的夫妻可不同。大王公务繁忙,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也是一样,我们都太忙了。” 元尚乙问:“那你们不会想念对方吗?” 冯蕴看着他,迟疑一下,“会想。” 元尚乙突然把手放在冯蕴的手背上,诚恳地道:“娘子,我愿意回京了。你陪我回西京去吧。” 小孩子赤诚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他不是想回京,是他以为冯蕴因为他才留在安渡,没有跟雍怀王在一起,还招来养心斋那些人,背地里嚼舌根。 元尚乙过意不去。 冯蕴看着这样的元尚乙,不经意就想起上辈子小小的渠儿,在沥沥的雨天,撑着一把伞跑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说。 “渠儿长大了,想自己搬去昭德宫住。渠儿去看过了,昭德宫很大很好看……” 哪个小孩子愿意离开母亲? 无非怕母亲为了护他,在父皇面前为难。那时候萧呈每每到冯蕴宫里,看到萧渠情绪就不太好,孩子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己是不讨喜的,是父皇和母后之间的阻碍…… 稚子之心,纯粹如洗。 冯蕴自然不同意。 渠儿也是这般,明眸的双眼如星辰般盯着她,柔软的小手握上来,轻轻地道: “母亲,你就允了孩儿吧,稚鸟长大了都要独自飞翔,儿子也该要独立,才能长出大大的翅膀……” “娘子?”元尚乙握紧她的手,“你陪我回西京,好不好?” 片刻,冯蕴才回过神,听清楚这孩子在说什么。 下意识地,她握住元尚乙的小手,将他的身子搂紧。 “多谢阿元为我着想,但我眼下走不开,如果你要回去,我可派人送你……” 元尚乙眼里果然露出异色,小嘴巴抿了起来。 冯蕴明白了,淡淡地一笑,“阿元不必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夫妻团聚了。安渡不是马上要置辅都,建离宫了吗?” 元尚乙问:“娘子当真不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吗?” 冯蕴很心疼他。 “当然。” 元尚乙马上开心起来,“那好,我们就留在花溪。” 只要能跟娘子一起,在哪里他都高兴。 - 马车从茶寮过去。 任汝德手上的折扇微微一收,回眸看金戈。 “方才那辆是冯娘子的车?” 金戈刚才也看见了。 他垂眸,“属下没有注意。” 任汝德看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说话,起身走出门外,眼望长街上远去的马车,默默站立片刻,这才轻轻一叹。 “陛下等得太久了。我们做下属的,还是要多上心,为陛下分忧才是。” 金戈知道他在说什么,沉默一下才道: “冯娘子一门心思做营生,依属下看,并无回齐之心……” 又抬眼看着任汝德,“恕属下说一句冒昧的话,与其无望的枯等,任先生不如多在陛下跟前谏言几句,让陛下收回圣心,另谋良缘。” 任汝德笑了起来。 “你小子可真敢说!” 他瞥一眼金戈,懒洋洋将折扇打开,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若陛下这么容易被说服,我哪会等到如今?你啊,妄自跟陛下那么久,竟是丝毫不懂陛下的心意……” 金戈沉默。 比起任汝德,他确实不会猜萧呈之心。 任汝德哼笑一声,瞥着他,回到西城门的家中,摊开信纸便写下给南齐的密报。 “自六月离去,冯十二娘和裴獗数月不曾往来,依臣所见,二人离心离德,只怕早晚要劳燕分飞。” 金戈看得直皱眉头。 这任先生不是胡说八道,火上浇油吗? 就算冯十二娘不跟裴獗往来,那也未必肯跟陛下回去。 他满眼不解。 任汝德却用一种胸有成竹的表情告诉他。 “放心,陛下就爱看这个。等着受赏便是。” 金戈:…… 一边拿着赏钱。 一边在安渡逍遥快活。 说来,这差事真是不错。 - 置办好东西回到庄子里,冯蕴就让人将一批冬衣送去北雍军大营。 其实离入冬还早,但这批冬衣是昨年剩下的料子做的,再留下去也是占仓库。 她让邢丙亲自去送,顺便问一下温行溯,何时过来吃饭。 邢丙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不等把马匹拴好,就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三步并做两步,惊慌失措的样子。 “禀娘子知晓,大王受伤了。” 冯蕴微微一惊。 “他在西京雍怀王府,有侍卫营守卫,为何会受伤?” 邢丙抬眼看她,“雍怀王是在回安渡的路上遇袭受伤的。” “回安渡?” 自从上次那封短到不能再短的来信后,裴獗就没有过只言片语。 她忙来忙去,也没有主动写信。 两个人从离开前火热的纠缠,到分别后的疏离,当真如同一对苟合的男女,除了那点子事,旁的一应没有来往。 冯蕴全然不知裴獗回安渡的事情。 她问:“伤得重吗?” 邢丙迟疑一下。 “听说大王昏迷了过去。想来是重伤吧?” 冯蕴的目光逐渐变冷。 邢丙又道:“消息是今日刚传到大营的,大王回来参加刺史府的婚礼,不料突遇大批山匪劫道……” 普通山匪,如何能奈何裴獗? 冯蕴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邢丙看她面容冷静,怦怦直跳的心,也缓和下来。 “大郎君说,已经派人去了。让娘子这边通知濮阳医官,速去万宁城接应……” 冯蕴凌厉的眸子微微收敛,淡淡地道: “你去叫濮阳医官,准备伤药。我去换身衣裳,跟你们同行。” 第364章 药不能停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4章药不能停冯蕴和濮阳九紧赶慢赶,在万宁城外碰上了几个北雍军兵卒。 他们告诉冯蕴,温行溯派了申屠炯过来接应,大约一个时辰路过万宁,此刻应当已经接到雍怀王。 他们还说,申屠炯随行带了医士和一千兵卒,准备一举剿灭秀峰山的土匪。 冯蕴让两个兵卒带路,横穿万宁城,刚上官道不久,就听到远处有马蹄嘚嘚的声音。 濮阳九道:“万宁山匪猖獗,嫂子要不要避一避?” 冯蕴待要说话,就听到前方战马嘶鸣,那马背上的人,吼声如同洪钟一般。 “军务紧急,行人避让!” 这条官道不太宽敞,是通往万宁唯一的道路,冯蕴一驾马车行至其间,几乎挡了大半的道路。 但她没有避让,而是露出一丝惊喜。 “是申屠大哥!” 申屠炯和杨圻是温行溯的好友,冯蕴从小就认识他们,他们随温行溯降晋,眼下在军中很得重用。 此次温行溯让申屠炯领兵接人,顺带剿匪,也是为了托举好友。 冯蕴撑了伞下车,在烈日下等候。 片刻,前方烟尘滚滚,申屠炯带着约莫二十来人,驾着一辆马车,飞快地驶来,速度快得车轮子仿佛要在地上磨出火星来…… “驭!”申屠炯看到冯蕴,长长松一口气。 “见过王妃。濮阳医官可有同行?” 冯蕴点了点头,看一眼那辆安静的马车,大热的天,脸色竟是微微发白。 “大王如何?” 申屠炯表情很严肃,摇摇头。 “尚未苏醒。” 他声音未落,车帘子从里面打开,露出左仲的脸。 虚弱、苍白,一看便知他也伤得不轻。 “王妃,大王重伤!” 冯蕴嗯一声,招呼两侧的侍卫。 “把人抬到我车上。” 去接人的时候,几个侍卫在城里卸了两扇门板,做了一个简陋的木架,马车也是从万宁郡守府上临时拿的。 这么大热的天,车厢里气温很高,酷热难耐。 所以,冯蕴在途经安渡的时候,特地绕去玉堂春带了窖藏的冰盆。 此刻冰盆没有融化,她的马车里要凉爽很多。 平常冯蕴拿着大蒲扇呼哧呼哧地扇风,也舍不得用,今儿可算是奢侈了一回。 几个冰盆摆放整齐,用褥子包裹着。 帘子一撩,便是沁心的凉气。 从马车上转移伤患的时候,左仲和纪佑还好说,人是清醒的,行动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以撑着自己上车。 裴獗则是不同。 人高马大,大手大脚大长腿,两扇木板架并排,要抬过来须得好几个人。 冯蕴生怕他磕着碰着,很是小心地用手护着,热得浑身是汗。 准备妥当,申屠炯在车外拱手道:“既有王妃和濮阳医官在此,末将就不同行了。” 左仲闻声,虚虚地问:“申屠将军可是要去秀峰山?” 申屠炯道:“是,我即刻赶回秀峰山,势必将山匪一网打尽。” 左仲道:“大王遇险时,山匪人数众多,早早准备了绊马绳,还有弩机等重器,申屠将军务必要谨慎行事。” 申屠炯感激地拱一拱手。 “多谢左侍卫提点。” 能重伤裴獗的人,申屠炯岂会掉以轻心? 他一一行礼,拜别。 冯蕴道:“申屠大哥,你替我问清楚,是哪个害大王重伤。劳烦把他的胳膊卸了,给我带回来。” 四周寂静了一下。 众人看着这个目光如炬,说得云淡风轻的女子,久久说不出话。 冯蕴微微抿唇,“去吧。” 申屠炯回过神来,用力吸气,“告辞!” 申屠炯带着几个随从,绝尘而去。 剩下的人,一路护送冯蕴一行人,返回万宁。 车厢里十分安静。 左仲、纪佑看着眼前眉头紧锁的女子,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濮阳九跪伏在车厢里,正为裴獗检查伤势。 申屠炯带去的医官已经为他们做过伤口处理,此刻,裴獗的身上包扎着白布,除了衣裳上溅的血迹,看不出伤情。 她沉默片刻,问左仲。 “大王是如何伤的?” 左仲也受了伤,手捂着伤口,表情还算平静。 “天气炎热,大王想早日返回安渡,就带着我俩抄近路,进了秀峰山。没有料到,中了别人的埋伏……”
左仲迟疑一下,又道:“那些山匪训练有素,依我看,似是当初万宁守将关平的旧部。万宁城破后,这些散兵游勇便上了山,落了草。” 万宁守将关平当初作战勇猛,跟北雍军血战数日,兵败后不肯投降,自刎身亡,全了气节。 冯蕴还记得,万宁城破那天,安渡城也是四野悲歌,冯敬廷回府时,拖着双腿,脚步虚软得差点栽倒在地。 冯蕴道:“关太守英雄气概,我曾有幸得见一次。他部下几员虎将也是个个悍勇血性,没有料到,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竟是落草为寇了。” 关平在齐军里,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 只可惜,生不逢时,遇到了裴獗。 裴獗多次赞扬过关平,左仲闻声也频频点头。 “万宁城破时,关平手下的一员偏将,叫侯准,带了二三千人突围。大将军派青龙军胡宜去追,后来胡宜回禀,说残部悉数剿灭,他亲自将侯准斩于刀下,剩余一些散兵游勇,全被冲散,成不了气候,大将军就没有再赶尽杀绝。” 后来,便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韩绪、楚长阵前倒戈,胡宜率兵谋反,试图围困裴獗于并州。 冯蕴琢磨一下,冷冷抿嘴。 “如此说来,这次刺杀与南边有关?” 左仲沉默。 纪佑在旁大骂。 他伤的比左仲更狠,整个脑袋都被白布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有两道浅浅的划伤,看着狼狈。 但他说话的时候,中气比左仲更足。 “狗日的萧呈,一定是他干的。嘴上说两国结盟,又是修桥又是铺路,向大晋示好,背地里只怕没少谋算我们大王……” 冯蕴回头看一眼濮阳九,又问:“将军伤在何处?” 纪佑:“腰上。” 左仲:“肩膀。” 两个人异口同声,冯蕴扫视一眼尚未醒转的裴獗,看着他二人。 “你二人当时离大王远吗?” 两个贴身侍卫,伤得不如裴獗严重,竟让大王重伤昏迷。如此凶险,三人其后又是如何脱险的? 冯蕴满是疑窦。 纪佑想说点什么,牵动伤口,嘶的一声,龇牙咧嘴的含混过去了。 左仲道:“是属下无能。” 冯蕴没再多说什么,等濮阳九看完伤势,回头对冯蕴道: “伤可见骨,还须好生休养才是。” 冯蕴嗯声,“有劳濮阳医官。” 濮阳九无奈地叹息一声,“如此客气作甚,我帮老裴看伤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家伙,刚入营那会,三天两头受伤,小擦小刮的不断,我都习惯了。” 冯蕴目光落在裴獗那张苍白的脸庞上,听濮阳九说着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事情,想象着年少入营的裴獗是什么样子…… “如此说来,这人要全须全尾的长大,也真是不易。” 濮阳九说:“可不是不易么。” 他脸带笑容,表情看上去也太轻松了一些。 冯蕴再次沉默,一路无言。 一直到马车驶入长门,她差人将裴獗抬入内室,又叫了水来,亲手帮他擦洗一下身上的脏污,把仆从等屏退下去,这才板着脸,在榻边坐下。 “还不醒,是要等我请人来跳大神吗?” 室内静悄悄的。 冯蕴垂眸,“我数到三,你再不醒,我就懒得管你了。一,二……” 她数得极快。 榻上的人好似生怕她嘴里喊出“三”来,噌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吃痛地呼一声。 “蕴娘?” 冯蕴盯着他,突然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裴獗嘶声握住她的手。 冯蕴用力缩回来,怒视回去。 “我用了四盆冰,你赔。” 裴獗眉头拧起,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冯蕴收回手,亲自检查他的伤。 盯着他的眼睛,用手指一点一点到处戳。 左仲和纪佑都没有说谎,确实两处都有伤,但伤势不重,最严重的是肩膀那处,也就是她在马车上看到濮阳九细心包扎的那里。 裴獗见她停手,慢慢将手捉住,深深看入她的眼底。 “赔你便是。下手这么狠,真不怕我疼啊。” 冯蕴沉默看他,慢慢抬手,一把将他外袍松开,扯开腰带。 “怎么回安渡也不说一声?” 第365章 歪瓜裂枣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5章歪瓜裂枣裴獗看她面无表情,将他外袍除去,束带解开,沿着他精壮的腰腹而下,剥得只剩下一条裤头,浑身上下除了包扎伤口的敷料和白布再无其他,这才幽幽一叹。 “够出气了吗?” “不够。”冯蕴盯着他,声音冷淡,“将军又不是不知,我药不能停。” 裴獗差点让她气笑了。 看一眼身上包扎严实的伤口,再看看做得气势汹汹,其实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伤口的小妇人,脸色缓下来。 “伤势颇重。蕴娘要解药,自己来取。” 冯蕴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哼的一声,“美得你……” 她想把手抽回来,不料让他反过来扣住。 很轻的动作,修长的指节,若有若无地夹着她的手指,慢慢地摩挲几下。 “都是你的。” 冯蕴横他一眼,将冰盆再往榻边挪近一些,掏出绢子弯下腰,拭了拭他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还热吗?” 裴獗摇头。 冯蕴不作声,默默在他的腰间搭了一件薄透的丝缎巾子,比他方才那一身衣袍更加透气舒适。 “有伤,别捂着。” 裴獗扬一下眉,“原来脱衣为此?” 冯蕴竖眉,“不然呢?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裴獗想到她方才说的话,眉头蹙一下,吐出四个字。 “药不能停?” 冯蕴眯起眼打量他,从上到下,慢慢定格在某一处,“还行?” 裴獗将她的手抓过来,冯蕴用力去掰他的手腕,却被他稳稳攥着,生生将人拉入怀里。 坚硬的胸膛,呼吸起伏。 “可要一试?”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喷出的气息好似带了火,大掌上的茧子,透过薄薄的衣裳,蹭得她头皮发麻。他却不耐寂寞地高涨起来,鼓囊囊的支起轻柔的巾子,隆如山包…… 这还用试吗? 冯蕴仿佛被烙铁烫到,猛地直起腰来。 “别闹!” 她再是丧心病狂饥渴难耐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跟他乱来。 见他受了伤也不肯消停,冯蕴稍稍用力,拍在他的手背上。 “将军还没有回答我。为何不说一声,偷偷摸摸回安渡?” 裴獗看她好半晌才道: “急送解药。” 冯蕴冷下脸来,“正经点。” 裴獗正了正脸色,“原是想给你个惊喜。” “是怪惊喜的。”冯蕴浅浅抬起眼皮,睨视着他,“山匪当真是齐军残部?” 裴獗眉头皱了一下。 “不好说。” 他没有像左仲和纪佑那么笃定,停顿片刻又道:“是我心急,暴露了行踪。” 冯蕴道:“他们当初从万宁逃得一命,苟且偷生已是万幸,为何还要半路袭击你?不要命了吗?” 袭击裴獗,对山匪来说,其实没什么好处。 就算他们能侥幸把裴獗杀掉,也必定会引来北雍军的疯狂反扑。 明明可以苟活一命,为何招惹北雍军,引来彻底清剿? “我不懂。”她说。 裴獗盯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美眸,喉结微微一滚。 “许是他们的主子下了命令?” “萧呈?” 两个字尚未落下,冯蕴瞬间噤声。 裴獗的目光冰冷地看过来,好似她有意提萧呈似的。 “想什么呢?”冯蕴不满地问。 裴獗一字一字说得缓慢,“我在想,有多少人,等蕴娘做寡妇。” 冯蕴:…… 其实山匪背后的人,是不是萧呈都合理。 她道:“不用猜了,只等申屠大哥捉来山匪头目,一问便知,背后的人是谁。” “嗯。”又是低低一声,裴獗没有下文。 但他的手,并没有闲着,大热天的,非得把她抓过去紧紧相贴,力度不重,却烫得她浑身发麻。 “老实些。”冯蕴喉头呜咽一下,退过去坐远一点,这才有力气相问: “大王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昏迷,又是剿匪的,准备如何收场?” 裴獗道:“我回安渡,原是为建离宫,置辅都,如今受伤也不耽误正事,恰好可以在家中静养些日子。” 冯蕴盯着他,不发一言。 二人相对而视。 裴獗遂又叹息一声。 “多年征战,我也该休息了。花溪不便,我住安渡将军府也可行。” 当初冯敬廷败退,郡守府成为将军府,贺洽主政时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升任刺史,信州改制,州府设在安渡郡,又另外置府。 如此,那座将军府便空了下来。 但冯蕴后来一次都没有去过。 尽管她在那里住了几年。 裴獗注视着她。 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裴獗按住肩膀,嘶的一声。 冯蕴抬头,黑眸里流露出紧张。 “扯到伤口了?” 裴獗沉默。 慢慢的,握过她的手,将人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 冯蕴怕挤压到他,很是谨慎,他却全然不管,用力一拉,就将人紧紧搂住,低低地问:“后悔吗?” 冯蕴仰头,“后悔什么?” “嫁给我。”裴獗盯住她,黑眸幽深。 “为何要后悔?”冯蕴问。 裴獗看她许久,打破静默。 “跟了我,这辈子你清净不了。” 冯蕴笑了起来,声音低低,容色淡淡。 “我这辈子要的,就不是清净。” 裴獗问:“那蕴娘要什么?” 隔着不远的距离,冯蕴却看不穿他的心思。 一阵风吹来,帘子便荡了起来,房里弥漫着淡淡的中药敷料的味道。 她将眼半眯起来,认真地看着裴獗。 她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教裴獗无法完全掌控的妇人,对他来说,这辈子的兴趣远大于上辈子。 但她无法告诉裴獗,那些只有噩梦找上来时,才会出现的往事。 她无法全然地给予信任,他也是。 他也不会无休无止的任由她索取,宠爱都有代价。
淡淡一笑,她黑瞳生光,倾身看过去,目光落在他火热的胸膛上。 “要将军早日伤愈,以便夫妻敦伦。” - 新月如钩。 天已然黑静了,邺城的芳云殿里,却是箫鼓声声,仿佛将夜色也融入了一抹靡靡丝竹之韵。 李桑若半醉而躺,身子软在贵妃椅上,看着眼前几个俊俏的郎君,摇头,再摇头,突然拿起桌上的酒壶砸了下去。 “歪瓜裂枣,全是歪瓜裂枣。” 芳云殿内跪伏一地。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从中京到邺城,李太后更疯了。 “寻遍邺城,就找不到一个相似的人吗?庸才,你们这些庸才,我要你们何用?废物,全是废物!” 一句比一句骂得狠。 骂得她自己气喘吁吁,好似喘不过气来。 芳云殿寂静无声。 自从方福才死在缇骑司的大狱,李桑若就觉得身边再没有合用的人。 眼下芳云殿的大太监邓培,是她的父亲派来的。 李桑若觉得不是为了服侍她,而是监视她。 于是她不干别的,成日就差邓培去找人,满城满地寻找……一个长得像裴獗的人。 她就像入魔了似的。 天下相似的人有,神韵气质要和裴獗一般无二的人……哪里去寻? 邺城后宫乌烟瘴气。 芳云殿里的宫人,也让李桑若折腾得苦不堪言。 李宗训气不是,骂不是,看她破罐子破摔,索性也不理会她了。 反正在他眼里,李桑若就是个废物。 唯一的价值,在于她依旧是熙丰帝的皇后,是大晋名正言顺的皇太后。 李宗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歌舞醉,醉歌舞,好景良宵无裴郎,如何使我有欢颜?何处寻,何处寻,你且看,良宵又过了……” 李桑若醉醺醺地起身,含含糊糊地笑着,脚步踉跄地走到那几位屏气凝声的公子面前,麻木地笑着,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好像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致。 “你,你,还有你……” “你们随哀家来……” 她拉住一个郎君的腰带转身,猛地撞到一堵墙。 不。 是一个人。 李桑若醉眼惺忪,半晌才认出来,那是唐少恭。 她用力推唐少恭一把,突然变得面目狰狞,嘶哑的声音如同鬼哭狼嚎。 “你滚,你快些滚,我不想看到你。你害死我的儿子,夺走我儿子的皇位,你是奸臣,佞臣,是我父亲有眼无珠……” 唐少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平常不喝酒,李桑若在他面前还是得体的,一旦醉酒便脾性大发,但像今日这般把他当成仇人一样,又恨又骂,还是第一次。 宫人噤若寒蝉。 半晌,待李桑若跌坐下去,他才挥挥手,让试图搀扶的宫人,都退下去。 然后,他一步一步走到李桑若的面前。 “太后殿下疯够了吗?” 李桑若发狠地瞪住他,冷笑一声…… 两声。 声声冷笑。 “滚!” 唐少恭弓腰,慢慢蹲下来,看着可怜的临朝太后,目光里有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有人帮殿下报仇,殿下不高兴?” 李桑若半眯眼,冷静了一些。 这是他父亲跟前的红人,心腹之人。 她这个女儿,也得罪不起。 “哀家……听不懂少恭叔在说什么。” 唐少恭盯着她憔悴的面孔,“你不是恨裴獗吗?恨他负了你。臣得闻,裴獗在秀峰山遇险,被落草的齐军残部打废了,昏迷不醒……” 李桑若胸腔大动,猛地坐直身子。 “什么?你说什么?裴郎怎么了?” 唐少恭道:“我说,有人替你报仇了。裴獗伤重,无数人看到,他是被几个兵卒抬上木架,抬到花溪长门的……” 李桑若失焦的眼瞳,因“花溪长门”几个字,悲声大恸。 “活该,活该他遭此一劫。人都要死了,还要去找那个小贱人,他该的,活该的……” 李桑若每每骂人,都极癫狂。 唐少恭等她骂够了,这才淡淡地道: “西京刚结束战事,裴獗一出事,必将乱成一锅粥。为今之计,正是陛下大展宏图,趁势出兵的好时机。” 李桑若心头微微一震。 慢慢的,她转过眼睛来看着唐少恭。 又是一声冷笑。 “少恭叔跟哀家说这个,不觉得可笑么?这邺城朝上上下下,文武百官,谁不知哀家跟小皇帝都是傀儡,摆设?少恭叔要打谁,什么时候打,为何不找我父亲商议?” 唐少恭叹息一声。 “新朝刚立,丞相顾虑颇多。” 李桑若冷冷瞥他一眼,酒气未散,双眼满是醉意,“少恭叔是在讽刺哀家吗?丞相都在顾虑的事情,我一个窝囊太后,能有什么作为?少恭叔……你可高看我了。” 唐少恭道:“太后临朝,天下子民认的是太后,不是丞相。殿下该出手的时候,一定要把握时机啊。” 李桑若丝丝冷笑,“时机,何谓时机?我是个废人了,我儿驾崩,我便是个废人了。” 唐少恭浅浅皱眉,低头在李桑若的耳畔,轻声道: “只有打回中京,夺下安渡,太后殿下才可如愿以偿……即使太后做不到,也比如今这样流连男色,什么都不做要强上许多……” 顿了顿,他半眯一双阴鸷深沉的眼睛,盯住李桑若。 “臣得悉,丞相稳定朝纲,是为禅让做准备。” 李桑若怔住。 她的父亲将淳德小皇帝送上帝位,要的只是掌控朝纲。 李桑若知道,一旦时机成熟,她的父亲就会逼小皇帝禅让,名正言顺地登上大宝,再让他心爱的儿子,来继承大统。 到时候,她这个无用的前朝太后,会是什么下场? 裴獗:来吧,报告,哪些人在等蕴娘做寡妇…… 冯蕴:李太后你来说说,是不是等着老裴做鳏夫…… 第366章 心安理得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6章心安理得雍怀王在府中养伤的消息传开,安渡各路皇室宗亲,世家大族就都动了起来,上帖子送问礼,一家比一家积极。 冯蕴特地派阿楼在大门口接待。 拜帖留下,随礼则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只道:“大王身子欠安,要在庄子静养,贵客心意领受,待大王伤愈,长门再设宴相邀。” 阿楼如今锻炼出来了。 再也不是那个驾着小驴车出城,吓得哭鼻子的少年。 见多了大人物,他仪态端方,谦逊有礼,不会再卑微。 来客的礼物虽然没有送到雍怀王手上,但得了大管家的笑脸,也落下几分心思,不会再胡思乱想。 拜帖雪片似的递进来,冯蕴一一清点,记上名讳,指头在案头敲了敲,对裴獗笑道: “安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齐了。连宣平侯府,都送来了问候的帖子。” 因为宣平侯的公子被猞猁咬死一事,侯府原本要大动干戈,派人上山清剿,后因刺史贺洽的一纸“封山布告”,只能作罢。 但怀恨在心,肯定有的。 只是裴獗活着回来,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冯蕴思忖一下,想到金戈给的消息,笑盈盈对裴獗道: “这个宣平侯,据说和邺城李家的关系,颇为亲厚。” 裴獗点点头。 烛火照着他英俊的脸庞,略带一丝病气。 “论辅国之能,李宗训是有的,也善于笼络人心。宣平侯与他本是故交,在中京时,又多次得李宗训施恩。他没去邺城,是时局不允,而不是他心向西京。” 冯蕴抿一下嘴,微微一笑。 “大王心胸开阔,尽夸对手。李宗训可能不这么想……” 裴獗看她一眼。 “若非淳德太后搅动风云,大晋不会一分为二。” 冯蕴低眉浅笑。 李桑若为什么搅动风云? 是因为她冯十二娘的出现,先有她搅动乾坤,才有李桑若失去爱郎,失心发疯…… 这么说来,搅动风云的,就是她自己。 冯蕴总觉得男人意有所指。 但裴獗不说破,冯蕴也不拆台,低头似笑非笑地摆弄果盆。 那是环儿刚端上来的瓜果,在花溪不缺,在军中却是稀罕物。 冯蕴昨日看裴獗吃着很喜欢,今日就让人多备了一些。 他胃大,所以果盆的分量很足。 两人停止谈论,待环儿退下去,冯蕴这才将切得平整的一片甜瓜放在裴獗的面前。 “妾听说,李太后派人拿着画像,在相州到处搜罗貌美男子……” 眼儿一撩,她笑盈盈盯着裴獗。 “我托人在相州高价买来一幅,将军可有兴致一观?” 裴獗眉头微微一皱,云淡风轻地道:“不必。” 冯蕴低低地笑。 她都知道的事情,裴獗这个“画像上的男子”,又怎会不知? 既然他不想看,冯蕴也不强求,淡淡地道:“李太后一番心意,倒是令人动容。这么多年了,大王就丝毫不为所动?” 裴獗脸色阴沉沉的,许久没有说话。 冯蕴神情自若,下颌缓缓一扬,“吃瓜。” 裴獗拿起来慢慢地啃。 她却道:“大王对李太后着实是能忍则忍,手下处处留情。若非大王护着,李太后只怕都没命活到邺城,去寻她的貌美郎君。” 裴獗停下动作,慢慢抬头看着冯蕴。 “我对她,绝无男女之情。” 冯蕴问:“那是什么情?青梅竹马之情?” 裴獗与她四目相对,幽幽一叹。 “蕴娘宽心。我无情。” 噗!无情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冯蕴笑道:“吃瓜吧,下午大兄要过来,说不得又有公事相禀,大王有得忙活。” 她放下帘子就出去了。 就好像她只是随口说一说,从没有将李桑若放在心上。 她倨傲孤清,不会像别的妇人那般,拈酸吃醋。 裴獗正值思量,冯蕴突然打帘子进来。 “大王伤情还行吧?”
裴獗不知她为何这么问,迟疑一下,挑眉:“里正娘子要召本王侍寝?” 冯蕴给他一个白眼。 “长公主差人捎了话来,说要过府探望大王。旁的人都好拒绝,但这位长公主殿下……总是避而不见,只怕说不过去。” 裴獗眉眼不动,“拒了。” 冯蕴:“当真?” “嗯。”裴獗道:“除去为娘子侍寝,旁的事,一概拒绝便是。” 狠人。 狂妄。 长公主背后可是整个大晋皇族。 她笑了一下。 比上辈子那个将忠君事主放在首位的大将军,还是功高盖主的雍怀王,令人倾心一些。 冯蕴福身,“妾知道了。” - 旁人都可以不见,但温行溯是裴獗不能不见的人。 温行溯过来,有公事。 这是唯独一个让冯蕴放在心窝窝上的男人,温行溯人还没有到,庄子里就早早准备了吃的喝的,备好了佳肴盛宴。 三个人的宴席,就摆在靠花庭的客堂。 仆女们来往传菜,还有两个美姬到席上侍奉。 原本温行溯还觉得尴尬,毕竟这都是以前冯敬廷送给裴獗的姬妾。 可后来他发现,自己想错了。 美姬不是来侍候裴獗的,更不是侍候他的,而是…… 来侍候冯蕴的。 两个美姬,一个叫管薇,一个叫阿万。 管薇是以前安渡郡守冯敬廷的属官,领武职,受郡太守差遣,骑射俱佳。 管薇初入营时,受不得落差,曾有轻生之念,后来到了花溪长门,安定下来,一心想做裴獗的侍妾,可怎么等都等不到大将军宠幸,后来看着身边一个一个家世不如她的女子,都有了好的出路,这才渐渐转变心思…… 她们的出路在冯蕴,不在裴獗。 阿万与管薇不同,她父亲原本只是出身低贱的驿使,把她献给冯敬廷,只为谋得一份更好的差事,但阿万和管薇的心路历程,和大部分姬妾都一样。 以前是想得大将军的青睐,现在只想让娘子看到她们,也给她们派一个差事,好许一个如意郎君。 再不济也能像应容和孔云娥那样,管着偌大一个制衣坊,身份地位水涨船高,到哪里都挺胸抬头…… 裴獗也有点疑惑。 两个姬妾一左一右侍候在冯蕴的身边,端茶递水,吃颗葡萄都要先帮她去籽…… 冯蕴也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美人之福。 说来也没什么不对。 可这画面,看着就是哪里不对。 这是在哪家府上,都不会出现的场面。 男主人席上,无美姬侍候。 一窝子美姬全围着女主人转…… 温行溯和裴獗对视一眼,温声浅笑,摇摇头,说正事。 “申屠炯今日差人来报,秀峰山匪徒不堪北雍军清剿,退守在秀峰山一处险峻峡谷,此地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申屠不愿将士涉险,只好围而不攻,来问良计。” 裴獗道:“将士性命要紧,无须拼命。” 温行溯点点头,叹息一声,“秀峰山匪盘桓此地已一年有余,山中定是储存了不少粮食,足够坚守。” 说着,他又有些唏嘘,“关平麾下,俱是好男儿。” 裴獗看他一眼。 温行溯惊觉自己的立场,说这话似有不对,拱手致歉,苦笑一下。 “末将失言。” 裴獗道:“大兄所言极是。” 没有客气地称温将军,而是跟着冯蕴唤得亲近。 又道:“若能将其招揽,是我军之幸。” 温行溯没有听到责备,心弦松开,转头又一想,裴獗本就如此,是他太小心了。 于是笑了笑,“末将也有此意,只是……这支万宁残军狠绝异常,作战全不惜命,大有跟北雍军玉石俱焚之意,仇恨颇大,恐是宁死也不会降。” 要降早就降了。 又何须等到今日? 可越是这样的对手,越是令人敬重。 想一想冯敬廷所为,再对比这一支万宁残军,冯蕴都替亲爹感到害臊。 第367章 夫妻之道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7章夫妻之道温行溯没有在花溪逗留太久。 夜食罢,天气凉爽下来,他就带着侍从打马离开了。 裴獗留在庄子养病,没有回安渡的将军府。 冯蕴将他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十分舒心。 就是有一点,让他难受…… 冯蕴设定了活动范围,他最多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走一走路,看一看花。 冯蕴更不许他舞刀弄枪,不许他练功,连辟雍剑都收起来了。 一天两天还好,时日一长,裴獗浑身筋骨发酸,这才无奈地发现,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清福的。 闲下来的日子当真难过。 尤其,冯蕴不仅不让他碰刀剑,也不让他碰她。 这一点伤势,他根本没当回事,冯蕴却如逢大敌。 姚大夫说他肩膀上的伤深可见骨,要是不好好养着,怕痊愈以后,会影响手臂的力量。 冯蕴把他看得很紧,裴獗却无法心安理得地闲着。 若非这次在庄子里小住,他看不到冯蕴到底做了多大的营生,又有多忙。 裴獗是一个勇猛卓绝的将军,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王者,可他对生活琐事是全然未知的,没有自己操心过,也从来不知会有那么琐碎。 当初给北雍军的粮食、冬衣…… 在他看来,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在冯蕴这里,从准备到运送北雍军营,其实有漫长而复杂的流程,需要花费巨大的精力。 那么多部曲、仆从,她要管。 安渡、信义,鸣泉的生意,她要经营。 花溪村的村民,个个都看着她,要她拿主意。 从农耕到冶铁、制糖、玉堂春的酒楼,到制衣坊的款式…… 就连文慧跟贺传栋的婚礼,也是她在操心。 那么多的事,全靠她一个女子支撑。 这些看着不入眼的杂事,并不比带兵打仗轻松。 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精力,又哪里来的能力,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裴獗看在眼里,眉头紧锁。 “我能为蕴娘做些什么?” 冯蕴看他表情严肃,将一堆账本放在他面前。 “帮我管家?算账?” 裴獗:…… 冯蕴笑着看他一眼。 “跟我来吧。” 她读懂了裴獗的心情,把人带到书斋,指向那一排排的木架,数不清的藏书箱笼,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些全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书。将军闲来无事,可以翻阅……” 又扭头,认真地盯住他。 “但有一点,读书人要爱书,不可毁坏。” 时下的书籍是极为贵重的,好多书千金难求。 冯蕴这个书斋的藏书量,令人震惊。 可以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裴獗知道卢三娘携书籍嫁入冯家的逸事,也知道冯蕴爱看书,但以前来去匆匆,他从来没有进入冯蕴的私人领地,也没有想到,藏书量这样惊人。 尤其意外的是,卢三娘的书卷里,居然有许多是兵书,甚至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些手稿,俨然是卢三娘亲手而成。 裴獗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头扎在书斋里,就如进了一个浩瀚的海洋,废寝忘食,再不想着他那些刀枪棍棒…… 一天。 两天。 冯蕴看他爱书如痴,内心隐隐好笑。 从不知,裴獗也是爱书之人? “用饭了。” 冯蕴打帘子进去,胳膊就被男人拽住了。 他倚坐在窗边的木榻上,修长的身姿极是慵懒…… 冯蕴吓一跳,没敢挣扎,生怕他扯到伤口。 “做什么?” 裴獗双眼如炬,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好似看到什么稀世珍宝,冯蕴与他对视着,怀疑他看中自己肉香,想把自己吃了。 她退一步,“疯了?这样看着我?” 裴獗不说话,慢慢靠近过来,挡住了冯蕴眼前的光,也仿佛夺走了她的呼吸。 屋子突然就变得逼仄起来,她仿佛被塞入了一个密封的空间里,除了眼前的男人,再没有任何的东西。 他的脸慢慢凑近,但不知是不是伤口牵扯,他速度很慢,好一会儿,坚毅的下巴凑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触。 有些热。 冯蕴一惊,身上像是着了火似的。 男人呵…… 怎么看书也无法清心寡欲。 莫不是看了什么…… 冯蕴一惊。 想到那些不便示人的书籍,思忖片刻,眼神乱瞄,以确定自己有没有收好,是不是被裴獗发现了…… 怪尴尬的。 “将军?”她撑在裴獗的胸膛上,“晌午了。” 该吃饭了。 裴獗没有应她。 呼吸就落在头顶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不难闻,却令她心乱如麻。 冯蕴低头。 原是想回避。 然而,养伤的裴獗在炎热的夏季里,穿得实在太薄。 轻软的袍子半敞着,隐隐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腰腹以下的薄薄衣料,掩不住那一身完美如铸的身形,紧窄的腰,结实的腿,中间有清晰可见的隆起线条…… 冯蕴看不见更多,脑子却无端浮起那青筋盘扎的狰狞模样。 男人的气息突然压下来,裴獗啄了一下她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般。 带着低哑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像羽毛般轻轻刮过她的耳膜。 “蕴娘书斋,俱是好书。” 一本夏日春宴图,从他宽袖里露出一角。 宴是好宴,人是浪人。 冯蕴双颊隐隐红润,努力保持平静,不轻不重地哼笑。 “大王真会选书。” “夫妻之道,正该修习。” 裴獗手心抚着书皮,一双幽黑的瞳仁深处,似有暗流翻涌,“蕴娘待书之重,令我钦佩。” 其实,冯蕴的每一本书都保存得极好,防潮防虫,如珍稀贵物,并不仅仅是这一本。尤其那些贵重的竹简,她更是小心翼翼地保管,平常都不让人碰。 冯蕴眼皮微动,闻声便骄傲起来。 “这些是阿母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千金不换。” 裴獗道:“冯家竟肯让你带走。” “那就得多谢大将军了。”冯蕴语气淡淡的道:“阿母将书稿留给我时,我年岁尚小,随父到安渡就任,把书带过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若非安渡城破,我要把全部的书稿带走,只怕冯家也不情愿……但是嘛……” 她朝裴獗眨了个眼。 “安渡不战而屈,我父亲来不及管这些书稿,就灰溜溜地逃走了。这些宝贝留下来,理所当然就归我所有。从此,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看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书册,裴獗喉结微微滚动,拉着一截皓腕,稍稍用力,冯蕴就被他搂了个满怀。 她不是那种能折腾的人,身娇体软,又十分怕拉扯到他的伤口,裴獗看透这一点,屡屡得逞,轻轻捏她,一捏就软,仿佛要化在他怀里。 “将军要干什么?抢书?” 裴獗垂眸,“放心。全是你的,连同我。” 冯蕴微微撇嘴,没说话。 裴獗低头,在她颈间嗅到清幽的草木香。 “又去菜园子里了?” 冯蕴侧目看他:“我去挑几棵长势不好的萝卜,给大王熬汤……” 长势不好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 裴獗看着她的眼睛。 “蕴娘费心了。” 冯蕴觉得他今日的眼神格外深邃,令人怀疑她是真的想“茹毛饮血”,要吃人。 她道:“要说什么就直说吧,这样客气,我有点慌。” 裴獗:“就想感谢蕴娘。” 冯蕴把他照顾得这样好。 在这座庄园里,他享受着她的“精心饲养”和照顾,虽然起初有点不适应这样缓慢又闲适的生活,但他知道,这是无数人的向往。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晨起看花闲读,入夜娇妻在旁,还有那丰富到足以让人三年不出门的藏书…… 拥有这个妇人,好似拥有了天地、世界、万物。 裴獗双臂越搂越紧,紧到冯蕴喘不过气来,心更慌了。 “好了好了,别闹,吃罢晌午,我偷偷带你去城里溜达一圈,散散心,如何?” 她以为裴獗是在庄子里闲坏了。 加上养心斋还有一个憋坏了的小孩童,她决定忙里偷闲,奢侈一回。 - 午饭在书斋里用的。 两个人相对而坐,没有仆女伺候。 裴獗吃得很慢,斯文,看得冯蕴眼皮直跳。 饭后洗漱,他不顾伤势,亲自伺候冯蕴更衣,然后牵着她的手,上了停靠的马车。 二人没有声张,庄子里没有人知道大将军出门,亲近的几个人看到,也会守口如瓶。 冯蕴在门口等来了元尚乙。 小皇帝过来的时候,还满脸微笑。 撩开帘子看到裴獗的脸,小脸当即僵硬,坐姿都端正了起来,绷得很紧。 马车徐徐而行。 车内没有人说话。 冯蕴小声对元尚乙道:“阿元不用怕他,你是皇帝,他是臣子。” 元尚乙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这个皇帝,在臣子面前当真没有半点威仪,只觉得雍怀王高大挺拔,拥有巨大的力量,而他,弱小得经不住他的一根手指头。 “朕、朕不怕。” 冯蕴手肘轻轻肘了裴獗一下。 裴獗很快反应过来,遇上这么个胆小的皇帝,君臣相处之道,得调整一下。 比如,主动开口。 他想了想问:“送给陛下的风铃,可还喜欢?” 说到风铃,元尚乙的紧张感就少了许多。 他重重点一下脑袋,朝裴獗微微一笑。 “朕很喜欢。” 裴獗:“嗯。” 元尚乙悄悄观察他,也点头,“嗯。” 冯蕴看一眼这个,看一眼那个,决定还是不要让他们沟通和交流了,不然,会把她的毛病逼出来。 马车入了安渡城,元尚乙的神态就放轻松了。 他很喜欢像普通人一样去市井闲逛。 但这时候外面太晒,冯蕴没有让他下车,沿城门一路向西,在十字路口看到茶寮,停了片刻,就听到里面的高谈阔论。 当今陛下…… 大将军…… 雍怀王…… 李宗训…… 萧呈…… 这些人指点江山,说得激情澎湃,全然不知他们嘴里的人物,就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听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时下有清谈之风,对民间言论也宽容,说帝王将相的错处,也不会因言获罪。所以,没什么可忌讳的。 好半晌,马车里寂静无声。 还是元尚乙先发问,接着茶寮里的话题。 “朝廷为何要在安渡建辅都呢?” 这个事情,屡屡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可就算元尚乙这个皇帝,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也有好奇心。 裴獗朝他拱手行了一礼。 “陛下问得好。依臣之见,西京都城规模大,物资雄厚,山川险峻,易守难攻,以其为大晋皇城,优势很多,但也有其劣势之处……” 小皇帝露出求知的眼神。 裴獗道:“皇城须重兵囤守,然则西京地区水土流失严重,耕地逐年减少,所产食粮,难以供给重兵。这是其一。其二,北戎时常扰边,我朝在西域和西北边疆都须派重兵防守,难以再抽出大量兵力防御西京。若有战事,大军调配,兵械运送,粮草物资,乃至军情传达,都甚为艰难。此次与北戎之战,便是如此。” 他好似怕小皇帝听不懂,说得缓慢,也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敷衍了事,极为认真地向元尚乙分析利弊。 言罢,他淡淡喟叹。 “西京脆弱。臣建辅都,是为在水土肥美之地,为陛下留一条后路。在安渡扎下深根,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元尚乙似懂非懂。 裴獗道:“新朝刚立,适逢天灾,百姓疾苦未停,天下想要长治久安,须得减少兵祸,发展农耕,只有先解决了吃饭的问题,才能图谋长远。安渡位居中土,恰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冯蕴很少听他说这么长的话。 真长。 真长呀。 她瞥眼过去。 元尚乙点了点头,“朕懂了。朕会好好读书,今后在大将军的辅佐下,让天下百姓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不再挨饿受冻,更不要每到过年,就听到有人饿死,冻死……” 裴獗眯起眼,“陛下有大志向,臣责无旁贷。” 马车继续往南行,左转向南,便是刺史府。 再有两日,刺史府就要办喜事了,可以看到准备婚宴的仆从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喜色。 冯蕴正想问裴獗,要不要去贺洽府上坐一坐,前面街口就驶来一辆车,在刺史府前停了下来。 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容。 天下人:雍怀王身负重伤,恐将不治。 裴獗:本王在读书。 敖七:阿舅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轮到我了? 裴獗:你舅还是你舅,读书呢。 淳于焰:等裴妄之一死,以我之姿,何人可以匹敌,终于要结束这昏暗无光的暗撸岁月了…… 萧呈:没听到吗?他在读书。 温行溯:……不仅听见了,还看见了。 第368章 小小昏君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8章小小昏君“女郎,刺史府到了。” 女子被仆女扶下马车,抬头看着刺史府高大的门楣,幽幽一叹。 “好生气派。” 这时她才发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回过头,恰与冯蕴打量的目光对个正着。 冯蕴微微一笑。 善意的,温和的。 女子却冷淡,掉开脸叫仆从。 “叫门吧。” “喏。” 冯蕴静静地看着,淡淡地一笑。 “不是安渡人,远方来的。” 裴獗坐在车里,原是没有注意。听到她的话,这才顺着视线看了一眼。 这时,门房出来了。 跟着一道出来的,是刺史府的管家,很是客气的将马车引到侧门,徐徐而入。 冯蕴有些好奇,差葛广去问,那是谁家娘子。 刺史府的门房不认得葛广,却认出了冯蕴的马车。 时下的世家出行,常会在马车上挂出家族的徽记,方便旁人辨别,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冯蕴是为了行商方便,也为长门设计了一款徽记,是她自己亲手画的。 图案是松果风铃的幻化,安渡城少有人不知。 所以,她方才没有从那辆马车上看到徽记,却能一口断定,女子不是安渡人。 门房看一眼冯蕴,客气地跟葛广小声交谈。 葛广回来,在帘外小声道: “说是弘州杨氏的女郎,前来投亲。还说,其父曾任兴和朝的中书侍郎,跟刺史君亲厚着呢。” 冯蕴在心里琢磨一下。 不认识。 裴獗看过来,“兴和朝中书侍郎,杨弓。” 这么一说,冯蕴恍然大悟。 “那这位娘子岂不就是毁婚贺传栋的杨家三娘,杨令香?” 杨三娘的名字,是文慧私下里告诉冯蕴的。 也是她从贺传栋那里听来的。 冯蕴淡淡地道:“杨家不是瞧不上贺家吗?现在贺家有权有势,要另娶新妇了,又巴巴地找上门来,是要做什么?” 裴獗道:“中京事变,中书侍郎杨弓惨死禁苑。” 冯蕴道:“那也不是贺洽去放火杀人的,跟他什么相干?” 裴獗道:“杨贺两家本有姻亲。贺夫人姓杨,出自弘州杨氏。” “原来如此。” 冯蕴眼神微微一暗。 她将裴獗的消息和文慧说的那些事情融会贯通,很快就弄清楚了原委。 贺夫人杨氏和这位杨三娘子,其实是本家的堂姑侄。 杨家三娘正是贺夫人亲眼选中的儿媳妇…… 当初,杨家的门楣远远高于贺家,贺夫人下嫁后,一力促成儿子和堂侄女的婚事。 杨家三娘幼时身子弱,差点没养活,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杨家也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可随着姑娘日渐长大,身子骨慢慢壮实起来,而贺洽父子一直没什么大出息,又投效军中,在杨家看来,贺传栋不是佳婿人选,就委婉地拒了婚。 杨夫人虽然伤心,但那是她的娘家,最多也只能怪丈夫和儿子不争气,不会当真跟娘家去闹。 杨三娘很快就另外许了人家,是光禄大夫李毅家的三郎。 李毅和李宗训都出自陇西李氏,但李毅是本家,李宗训是旁支。李宗训得势后,为了彰显自己在家族的正统,对本家的兄弟很照顾,李毅跟着他鞍前马后,也算得势。 杨家上赶着跟李家结亲,有巴结丞相府的意思。 可运气不太好。 这位杨三娘子还没有过门呢,李家三郎就因带她去看划龙舟,掉水里淹死了。 有目击的人说,杨三郎是因为护着杨三娘子,才因人挤人,挤到河里去了。 总之,杨家和李家的婚事鸡飞蛋打不说,平常见面也分外眼红,很不对付。 李家说是杨三娘子把未婚夫婿克死的。 至此,梁子结下了,李宗训对杨弓也不太亲厚。 中京事变时,李宗训要北逃,杨弓自然不愿跟他去邺城。 当时北雍军佯攻禁苑,内城里慌成一团,杨弓不知真假,偷偷前往投靠,让李宗训的人发现,乱刀砍死。 当然,这些只是外间的猜测。 北雍军看到他的时候,已然死在一滩血泊之中,不是自己人杀的,肯定就是对手杀的。 至少李宗训认不认这桩官司,不得而知。 李氏一党逃往邺城以后,中京乱成一团,紧接着又发生苍岩山之战,杨家人后来下落如何,不为人知。 裴獗道:“杨侍郎颇有学问,也是可惜。” 冯蕴撇嘴,“他不过是怕去邺城,受李宗训一党排斥。要是当真因为大义而投靠北雍军,我还能敬他几分。” 裴獗看她一眼,不说话。 她从一开始就因为文慧对杨家有了敌意,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冯蕴也知道这一点。 也正因为此,她才生气。
再有三天,文慧就要大婚了。 杨家三娘早不来投靠,晚不来投靠,这个时候来是要做什么? 文慧将如何难堪? 这些日子文慧为她打理玉堂春的营生,没多少力气,是冯蕴的心腹,她是不会容许自己人受欺负的。 尤其,在这些琐碎事件的影响下,很多早已遗忘的事情,突然便纷至沓来。 文慧上辈子是贺传栋的小妾。 而贺传栋后来也娶了妻室。 正是姓杨的。 那么,上辈子那位倒霉的李家公子也是看龙舟淹死了,杨三娘子得了个“克夫”之命,不好再许人,这才调过头来找上曾经瞧不上的贺家。 贺洽本是宽厚之人,待贺夫人又极是恩宠,内宅里的事情,自然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本重生归来,冯蕴一直在努力改变命运…… 她的,以及其他人的。 很多事情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比如,文慧即将成为贺传栋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 杨氏的到来,时间还赶得这么巧,就像是宿命之轮的掰扯,要把事情引入既定的轨道似的…… 冯蕴心生凉意,很是不安。 “不行。这事不能稀里糊涂的过去,我更不能当着不知情。” 裴獗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是贺家的私事。 他们没有立场去干涉。 他拍拍冯蕴的手背,提醒道:“消消气,陛下还在这里。” “阿元又不是外人,让他看一看人心险恶也没什么不好,往后才知道避开。” 裴獗:…… 一阵沉默,他慢慢道:“国事依国法,家事有家规。不该你我出面。” 冯蕴看着他道:“文慧是我的人。” 她没有娘家。 冯蕴如果不帮她撑腰,她就得生生让人压死。 裴獗静静看着她:“你要如何?” 冯蕴道:“贺家要么另外安置这个堂侄女,要么就跟长门断了这桩姻亲。胆敢背后搞小动作,偷偷摸摸把人接回府里,当少夫人看待,我是不依的。” 裴獗不说话。 一个大男人,不便说什么。 冯蕴看他眉头微拧,微微挽唇。 “大王可是觉得杨三娘子可怜?旧爱求到门前,也该出于道义接济?” 裴獗眼一睁。 这跟他什么关系? 冯蕴冷冷的:“男人最爱以道义为名,掩藏内心的龌龊。说到底,还不是想齐人之福,旧爱新欢都想要。” 与其说是在骂贺家,不如说是她突生的感慨。 裴獗眼看火烧到身上,直叹无妄之灾。 虽然他也认为贺家会这么处理,但与己无关的事,他不想操心。插不上话,他嘶的一声,低眉垂目,捂住胸口。 冯蕴侧过脸去,抓住他的手,按到肩膀上。 “大王,你伤在这里。” 元尚乙方才一直沉默,突然抬起眼,盯着冯蕴,“娘子不想这个杨三娘子投靠刺史府,对不对?” 好乖的孩子。 不问对错,只问她是不是想…… 冯蕴点头应是,“他们毁婚在前,现在在别人大婚前来投靠,很没有道理,不要脸皮。” 裴獗眼皮微微一颤。 “不要脸皮”这种话,不合适在皇帝面前说,还是这么小的皇帝。 但冯蕴待元尚乙,就没有外道之心,从不避讳。 元尚乙也习以为常,点一下头。 “不要脸皮。” 裴獗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 这不,皇帝转头就学到了。 元尚乙也蹙着小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半晌,马车刚刚驶过街口,他突地眼睛一亮。 “那我可不可以下一道圣旨,让贺刺史不许收留此人?” 裴獗:…… 冯蕴也愣住了。 转眼,她轻轻笑了起来。 “这么做,只怕对陛下的名声有碍。” 元尚乙摇摇头。 “我只要娘子高兴。” 裴獗眼皮一跳。 这…… 小小的一个昏君啊。 冯蕴却笑得合不拢嘴。 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维护一个人,除了这么小的孩子,还能有谁? 她将冰盆里镇着的果子拿一个出来,又用绢子擦擦元尚乙的小手,塞给他吃。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还用不着阿元出手。杀鸡焉能用牛刀?阿元的力气,是要花到大事上的。” 元尚乙年岁小,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好的。没有想到会得到娘子的夸赞,小脸儿红扑扑的,显得有些欢喜。 裴獗看着这一大一小,目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蕴回到长门,下车就叫葛广。 “把文慧叫到书房,我有话跟她说。” 第369章 白白净净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69章白白净净婚期在即,文慧没有再去玉堂春,而是待在庄子里,等贺家的八抬大轿。 冯蕴见到她的时候,脸颊还是羞涩的笑容,看冯蕴表情凝重,她才敛住表情。 “娘子,出什么事了?” 冯蕴道:“弦州杨家三娘来了。” 文慧心下宛若重锤,微微一愣,“有这事?” 冯蕴把刺史府门外看到的事情告诉她,淡淡地道:“我叫你来,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要如何做,我也想听一听你的意思。” 文慧黯然而立。 她知道,她跟贺传栋的家世不匹配。 虽然贺传栋不在意,冯蕴也说不用在意,可她心下知道,贺家在意。 贺夫人在意。 便是街上茶寮里不认识的老大爷,也觉得很在意…… 婚期在即的她,本就活在人们的唾沫里。不料花未盛开,就迎来一阵狂风暴雨…… 她心有不甘,又不愿哑巴吃黄连…… “你不用为难。”冯蕴道:“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们长门的人,不是任人欺负的。” 文慧脑子里一团糟了。 但冯蕴最后那句话,提醒了她。 她不是玉堂春的小歌姬文慧,她是长门的女掌柜,丢自己的脸不要紧,不能丢了娘子的脸。 “我明白了。” 文慧突然喃喃一声,朝冯蕴行了一礼。 “有我就没有杨三娘,有杨三娘,就没有我。贺家,只能二选一。” 冯蕴起先有些意外。 毕竟上辈子的文慧一直甘为妾室,从无怨言…… 可很快她又释然了。 文慧变了。 她改变自己,也改变文慧。 “好。”冯蕴微微一笑,“我们也不用心急,先看看贺家的态度再说。” 今日她在刺史府门外,自报名讳,高调让葛广打听情况。 这会子,贺家肯定已经知道她知道了杨三娘前来投靠的事。 “该慌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文慧点点头,轻声问她。 “娘子,你说……贺郎以后会变心吗?” 冯蕴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毕竟这二人自从看对眼,互相倾慕的心就藏不住。 “你坐下来。”冯蕴亲手为她倒了一杯凉茶。 夏日炎炎,凉茶入喉很是清爽。 文慧松一口气,就听到冯蕴冷淡的声音。 “你大婚,我也没正经和你说过什么,今日送你三句话吧。” 文慧当即起身,恭敬而立。 “娘子请讲。” 冯蕴一笑,示意她坐下来,语气放得更为平和。 “一、人性之变,不可低估,这世上再没有比人更复杂的东西。二、要靠自己,不要依赖男人,情感如此,金钱如此。哪怕他愿意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那也只是他这一天,心悦于你,不是永恒。三、婚后相处,情是基石,利是良方。你可以对他好,但不要牺牲自己。” 文慧字字句句听得仔细。 很刺耳,听得她脸颊发烫。 与她以前听人说的,女子在婚前被父母训示的三从四德,全然不同。 慢慢的,文慧点头。 “妾都记下了。” “还有……”冯蕴双眼如炬,望着她笑。 “无论如何,长门都是你的娘家。” 文慧的眼角一湿,突然泣不成声。 “娘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便是负天下人,也绝不会负你。” 等文慧离开,冯蕴才慢慢将自己盏里的茶水饮尽,一灌入喉,然后叫来小满,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小满眼带震惊。 但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下去了。 - 贺洽后院起火了。 当天从官衙里回去,得知杨三娘子投靠一事,他就告诉贺夫人,今时不同往日,贺家不能收留此人,怕引来长门不快。 贺夫人当即就跟他大闹了一场。 “我已是放低身段,同意栋儿娶那个歌姬进门,你们还想怎样?三娘子再不济也是我娘家的堂侄女,名门贵女,她来投靠我这个姑母,难道我要将人打出去吗?” 贺洽有苦难言,语重心长地道: “夫人,夫人啦,话不是这么说的。杨家出事前,三娘子跟我们多久没有往来了?出事后,可来找过你这个堂姑?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来投靠,说得过去吗?” 说难听点,弘州杨家又不是没人了。 杨三娘子可以投靠杨家的叔伯,也没有投靠堂姑的道理。 贺夫人听她这么说,眼泪便往下掉。 “三娘子可怜见儿的,父亲死在禁苑,母亲忧郁成疾,年头上就故去了,哥嫂卷走家当,说她是害人精,克夫克父还克母,将罪过往她身上一推,便收了高额的彩礼,要将她许给比她大二十岁的老鳏夫……” “那也赖不上咱们家。”贺洽道:“她有亲哥亲嫂子做主,本家还有亲叔亲伯父,怎么轮,也轮不到咱们来管……” “阿郎这是何意?”贺夫人盯着他,“是要让我见死不救吗?还是让我在栋儿大婚前,将人撵出去,让人笑话我们贺家凉薄?” 贺洽唉声叹气。 “我并无此意。只是,你我态度不能含糊,若她是来吃喜酒的,贺家欢迎,若存了别的心思,趁早死了这条心。” “哼!”贺夫人双眼含泪,“我算是看出来了,堂兄一死,杨家败落,你刺史君功成名就,看不上我们杨家了,对不对?” “……这哪跟哪?你瞧瞧你说的,是正经事吗?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栋儿的前程着想……” “我呸!我看你就是个官迷,眼睁睁看着儿子娶歌姬,跳火坑,放着儿子的名声不顾,一门心思钻研,全无风骨……” “风骨风骨,风骨能当饭吃啊。” “我看你就是傻子,为雍怀王做牛做马,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也就罢了,一个齐国来的王妃也能骑到你头上,逼你的儿子娶歌姬。你看看人家,把你贺家当盘菜了吗?雍怀王妃分明就没把你看在眼里,看不上贺家,所以,你的儿子只配娶歌姬……” “荒谬,那不是你儿子自己看上的?” “我儿子不是你儿子?” 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 刺史府的喜庆被杨三娘打破。 仆从们都紧张不已,小心翼翼。 杨令香自然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当年,她其实很瞧得上贺传栋。 论人品样貌,那个靠家族荫庇的纨绔李三郎,如何比得上能文能武的贺家郎君? 只可惜命运蹉跎,他们终究没有缘分…… 杨令香看着匆匆赶来的贺传栋,绕过拱门,朝他盈盈一拜。 “表哥……” 贺传栋微微抬头,没有说话。 杨令香缓缓走过来,“表哥,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吗?” 贺传栋袍袖一摆,“不曾。” 说着便往父母房里去。 他是得知父母吵架才过来的,顾不得杨令香。 不料,杨家女郎却拦在他跟前,双眼泪盈盈,满是凄楚。 “贺郎,你还是怨我。” 贺传栋愣了愣,听见父母房里吵得厉害,用力将人一拨。 “三娘子自重。往事我早已抛诸脑后,都快不记得你是何人了,岂会有怨?” 说着,他微微一揖。 “多谢当年不嫁之恩,使我娶得贤妻。” 男人风一般从她身边走过去,杨令香整个人呆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贺家好歹也是簪缨之家,怎的教出这等无礼的儿郎? 行伍出身的人,果然少些规矩。 但…… 杨令香看着贺传栋挺拔的背影,微微一笑。 还是让人喜欢的。 - “爹!娘!” 贺传栋推开房门,大喊一声,接着指向门外,压着嗓音道: “你们不如到外面去吵,让府里下人听得更清楚?听到你们对雍怀王出言不逊,听到你们羞辱王妃,有不臣之心?” 主子关上门来大闹,府里也变得一团糟乱。 仆役们停下了手头的活。 招待宾客的桌案,不搬了。 席子也不铺了。 都等着主子发话,婚宴还办是不办…… 贺洽一声叹息,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贺夫人却是白了脸。 方才气急攻心,她才会忘了分寸。 但她只是想在口头上压过贺洽,当然不是诚心跟雍怀王过不去。
“关上,把门关上。”贺夫人示意贺传栋关上门,将他拉过来坐在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突然悲从中来。 “我儿一表人才,就该配世家贵女。娶一个歌姬为妻,实在委屈我儿……” “娘!”贺传栋不满。 贺夫人沉下脸,“娘问你,若是为娘出面,替你娶三娘子为平妻,你愿是不愿?” 贺传栋变了脸,“娘,你在想什么?” 贺夫人道:“娘也是为你着想,现在娶平妻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不能让雍怀王妃难堪,又不能委屈了三娘子,平妻便是最好的法子……” “我不同意。”贺传栋皱着眉头,突然正了正脸色,看向贺洽,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 “爹,这个杨三娘子挑这个时候来投靠,定是没安好心……” 回贺府的时候,贺传栋见过花溪来的小满。 小满告诉她,王妃得到消息,杨三娘子是邺城来的奸细。 她故意挑这时来刺史府,一是探听雍怀王的伤势,二是挑拨刺史君和雍怀王的关系,以达到搅乱安渡、搅乱西京时局的目的。 贺传栋打小就认识杨三娘子。 要说是别人,他还敢信。 说杨三娘子是邺城的奸细,他其实心下是怀疑的…… 岂料还在外头,就听到父母吵架骂到了雍怀王妃,那杨三娘子还逗留在廊下,难保不会偷听了去。 他有些相信了。 贺洽和贺夫人却不信。 “一派胡言!”贺夫人急得差点跳起来,见贺洽冷眼,示意隔墙有耳,又压低了嗓子。 “旁人我不清楚,三娘子我还不清楚吗?就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当细作,你怕不是欺负你娘是傻子?” “信不信由你。”贺传栋冷着脸,低声警告贺夫人。 “贺家好不容易过上安生日子,母亲要是过够了,大可以替儿做主,娶什么杨三娘子做平妻。横竖儿的生死和前程,都不紧要,就母亲娶名门贵女当儿媳的面子最重要。” 他说罢拂袖转身,大步往外走。 几步后,又突然回头,盯着贺夫人。 “如是不顾我意,那阿母跟阿父,就早做打算,重新养一个孝子吧。” “你……” 贺夫人瞪大眼睛,看着儿子决绝离去,气傻了眼。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有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吗?哪里学来的臭毛病,那玉堂春就不是个好地方,我好端端的儿子,孝顺的儿子,媳妇还没有进门呢,就敢跟他娘叫板了……” “少说两句!”贺洽冷眼低斥。 又慢慢起身,负着双手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 “栋儿所言,不一定是为搪塞你我。” 贺夫人:“阿郎此言何意?” 贺洽冷眼一扫,“你一个妇道人家,岂知局势凶险?大王眼下身负重伤,南边、东边、北边,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三娘子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投靠咱们,偏偏选栋儿大婚前来,你说,这不是诚心闹事,是什么?” 贺夫人:“以前在中京,我跟三娘子最是亲厚。她是我认准的儿媳妇,不是她,换谁我也遗憾,阿郎,这是栋儿娶世家之女的最后机缘,人找上门来了,我们不能拒之门外,王妃那里也说得通……” “糊涂!” 贺洽猛地转身。 想说点什么,终究是咽了下去,只剩叹息。 夫人是一介女流,只看得到宅子里那里事情,她以为的冯蕴,是跟她一样,成天转着后宅转的冯蕴,可贺洽眼里的冯蕴,是巾帼不让须眉,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的人。 贺家负了文慧。 不单单只是得罪一个歌姬。 是将冯蕴得罪狠了呀。 “你既喜欢三娘子,那你去跟她过日子好了。”贺洽懒得再跟贺夫人掰扯,摇了摇头,低声道: “但有一点,我且警告你,若敢在三娘子面前胡言乱语,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他大步离去。 贺夫人张着嘴,半晌才合上。 “我能说什么?” 政事她一概不知。 就算三娘子是细作,又能打听什么? 她仍是不信。 - 贺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花溪村。 是贺洽亲自过来的。 为谨慎起见,裴獗没有见他,仍以养病为由,静卧里间。 冯蕴笑容满面地接待了他。 两个人旁敲侧击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贺洽就告辞离去了。 话不多,但该表达的意思,都说清楚了。 冯蕴笑着将人送出去。 再回屋时,就见裴獗正襟危坐,审视着她。 “你让人告诉贺家,杨三娘子是细作?” “嗯?”冯蕴懒懒抬下巴,“大王在审问我?” 裴獗叹口气,将她抱到怀里,低头亲了一口,“没有实证,话不可乱说。” “谁说我没有实证?”冯蕴瞥他一眼,想了想又收回目光,淡淡地道:“现在是没有,但很快就会有的,我已派人去查,大王等着看吧。” 裴獗将她的脸扳过来,一本正经。 “蕴娘,仔细祸从口出。” 安渡的形势,一日一变。 自从裴獗过来养伤,到安渡定居的人越来越多,地价、房价如冯蕴当初料想的那般,越来越贵…… 很多事情也在悄无声息的变化。 各方人马,微妙博弈。 个中的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裴獗身在明处,无异于众矢之的。这才将轻伤当作重伤来治,隐于幕后,以便观察这一塘浑水里,到底掩藏了几只王八。 “大王是怕我打草惊蛇?” 冯蕴很快从裴獗凝重的眼神里,察觉到什么。 “你装病,便是为了引蛇出洞?” 裴獗拉住她的手,抚在肩膀的伤处。 “本王何曾装病?” 冯蕴微一撩眉,“那后天的婚宴,大王不能出席了。” 裴獗嗯声,怕她因此多想,又解释一句。 “我并非怪你。蕴娘这一招投石问路,用得极好。” “那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何意思?” 哪里有阴阳怪气? 裴獗微叹,“我担心你。” 是非皆因强出头。 一个人锋芒太露,不是好事。 他满腹心事,可看着眼前娇美的小娘子,又说不出口。 “罢了,你想做什么,依你便是。” 冯蕴笑嗔,“这还差不多!我可不想白担一个妖媚祸主的罪名。” 裴獗:…… 他将人搂紧,低头再要亲,就被冯蕴嫌弃地让开了。 “手这么糙,脸也糙,硌着我了。” 裴獗认真看了看自己的手,再将那柔若无骨的雪白小手握在掌心,轻揉慢揉,一时无言。 冯蕴道:“我为大王准备了面脂,在庄子里休养,大王每日用起来,很快就能养得白白净净的。” 裴獗沉下脸来:“那像什么话?” 冯蕴斜眼:“怎么不像话?将军就不能白净吗?白净的将军,多勾人。” 裴獗无言,由着她折腾一通,涂了满脸的面脂,正是心猿意马,恨不得将人压在怀里收拾一番,外面突然来人禀报。 “淳于世子回来了,要见娘子,说有好事相告。” 冯蕴一怔,猛地从榻上坐起。 这个死人走了两个月,能带回什么好消息? 她连忙披衣,“让世子在客堂稍候,我即刻过去。” 裴獗看着她兴冲冲的模样,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隐隐发暗。 若是记得不错,那淳于焰就是个白白净净的…… 手白,脸白,哪里都白…… 这章5000字,二合一章哈,算是加更了嘛? 读友:你认为呢? 二锦:算!! 冯蕴:有读友说,大王这个称呼有点奇怪,其实呢,也不奇怪,王常有,大不常有……我们主要是为了突出重点。 裴獗:会说话的蕴娘,多说一点。 冯蕴:大王该涂面脂了! 淳于焰:不是该先接待我,听一听好消息吗? 敖七:大明湖畔的敖七,被遗忘了吗? 萧呈:全文100章,萧郎出场就一章,这算什么男配,没有人同情我吗? 二锦:安排,安排,都安排上……我最是雨露…… 冯蕴:嗯? 二锦:不敢均沾。 第370章 暗藏玄机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70章暗藏玄机淳于焰去堂屋的时候,见冯蕴房里几个仆女都在院子外面,连小满都在树荫下,拿着肉干逗那只“大猫”,心下微微一动。 “你们为何都不在主子跟前侍候?” 几个仆女对视一眼。 冯蕴和裴獗在榻上闹腾那么久,仆女早就退出来了,哪里能在房里碍眼…… 她们心下明白,却不便跟云川世子多说。 “主子小睡,不让我等叨扰。” 淳于焰淡淡勾唇。 “这个点,冯十二倒是睡得着?”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得到裴獗在庄子里养伤的消息。 听说这家伙伤得极重,他便紧赶慢赶地往安渡走。 风雨兼程,不肯耽搁半分。 谁知,冯十二倒有闲心睡大觉? 淳于焰道:“去给本世子煮一碗面片汤来。” 饿着肚子赶路,因心下着急,他浑然不觉得饿,如今回到安渡,坐在冯十二的家里,整个人松懈下来,他顿时觉得腹中空空,难以忍受…… 尤其,冯十二在睡觉。 定是跟裴妄之睡在一起。 想想他就更饿了。 仆女当即应声,刚要下去,冯蕴掀帘子进来了。 还在庭院里,冯蕴就听到世子君大发淫威,要吃的要喝的,走进来眼风一扫,就看到这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家伙,躺在她平常喜欢的软椅上。 一袭月银色蚕丝轻袍,头佩玉冠,腰悬金玉之物,就连脚下锦靴都绣着精致的云纹,从上到下就透着一个字——贵。 富贵闲人。 唇角是挂着笑的,眼睛却是阴凉凉的,锁定在徐徐进门的冯蕴身上,像个讨债的。 冯蕴视线从他身上滑过去,盈盈一福。 “见过世子。” 淳于焰微微起身,抖袖拱手。 “见过王妃。” 这酸溜溜的语气。 冯蕴莞尔,淡淡地问:“世子家就在隔壁,却到我家讨吃的,随意指使我家的仆人,是何道理?” 两人见面就掐,这是常态。 不掐几句,淳于焰反倒是不习惯的。 冯蕴不冷不热地一问,他精神了起来,感觉混身的毛孔都在徐徐张开,像看到满园盛开的花儿,整个人舒坦得什么似的,往躺椅上一仰,目光慵懒地注视着冯蕴。 “小气!吃你一点怎么了,我带来的是大生意。” 冯蕴微微一笑,“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本想着招待世子也就招待了,既然是来谈生意的,那这顿饭,就得收钱。” 淳于焰勾唇,“狠还是你狠。收!冯十二,一碗面片汤而已,我看你能弄出个什么珍肴面片,能不能把我吃穷。” “那不会。”冯蕴坐在他对面,轻轻一笑。 “世子富甲天下,用一碗有筋道有嚼头,口感如丝般顺滑,兼具色香味,从和面、下锅,到端上桌案,要四个厨娘两个仆女精心烹饪而成的面片汤,缓解旅途饥饿,只需花五百钱,哪里能把你吃穷?” 一碗面片汤,五百个大钱? 冯十二真会抢钱。 淳于焰冷笑,“看来楚州的生意,你是不想做了。” 冯蕴一惊。 “你去楚州了?” 淳于焰懒洋洋斜视着他,“不是你说的吗?楚州刺史郑寿山,似乎跟李宗训有些不和?你很想挖一挖李宗训的墙角。” 顿了一下,他抬眼。 “别这么看我,也别误会,我正好要去楚州办事,顺路拜访了一下这位刺史君。人很随和,善谈,只可惜……” 冯蕴问:“可惜什么?” 淳于焰道:“没有你以为的,和邺城朝廷不和。” 冯蕴沉默了。 她的猜测只是基于上辈子的经验。 楚州刺史郑寿山,后来联合两个军阀反晋,投靠了萧呈,交了投名状,很得萧呈重用。 淳于焰老神在在,轻描淡写地道: “我早就说过,郑寿山是第一个投靠邺城的,就我所知,他和李宗训那个堂姐夫葛培,关系亲厚着呢。为贺新朝,葛培升任大将军,这人还特地将自己的小妾送了两个过去,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分?” 冯蕴看他一眼。 有些事情,不便多说。 她换个话题。 “世子在楚州,做什么生意去了?” 淳于焰意态闲闲,修长的指尖从果盆里挑一颗当季的葡萄,放入嘴里,细细地品尝着。 “想知道,那就得求着我了。” 冯蕴觉得这人十分可笑。 “世子找上门来,不是为谈此事?” 淳于焰喉头像被卡了似的。 冯十二太松弛了。 轻轻松松地笑着,又像是一分笑意都没有,却可以将他的情绪牢牢掌控,还不以为然……
这不是淳于焰喜欢的感觉。 但比起在他面前要么谄媚讨好,要么小意紧张的女子,冯蕴这种独一无二的松弛感,十分合他的心意。 “告诉你也无妨。” 淳于焰淡笑一声,轻易就说服了自己。 他大人大量。 无须跟冯十二这种小人计较。 “我这桩生意,恰恰与郑寿山有关……” 冯蕴:“愿闻其详。” 淳于焰身子微微前倾,盯住冯蕴的眼睛道:“这几年的冬季,愈发严寒,楚州积雪一年比一年厚,刺史君想跟我云川,做一点石炭生意……” 冯蕴点头,“那不是正中世子下怀?” 淳于焰默认,淡笑道:“这个郑寿山,为人不错,但做生意嘛,不甚精明,给出的底价远远高出如今的石墨价格,指派他的二弟郑砚山负责买卖,此人比其兄,更为愚钝。除了吃喝玩乐,一应不知,这不就是活生生送钱上门的冤大头吗?” “那这一桩买卖,世子岂不是要赚大了?” 她语气平稳,不喜不怒。 可这话,意味深长。 淳于焰从中听出一点嘲弄的意味。 他眼一斜,“无须阴阳怪气。我这人做生意,最讲诚信,当初说好了石墨一旦出云川,你就是唯一合伙人,凡有售卖,须得经你之手。我不会撕毁协议,该分你的,一钱不少。” “世子。”冯蕴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半晌才抬起眼来,脸上挂着的一层寒霜,并未因淳于焰带来的巨大好处,而消褪半分。 “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淳于焰抬抬下巴,“你我之间,何事不可说?” 只要得到机会,他就要套近乎。 冯蕴懒得理会他话里暗含的“钩子”,淡淡抿唇,轻声道: “我阿母曾告诉我一句话,我始终牢记。今日也想送给世子。” “哦?”淳于焰搁下茶盏,“令堂说什么了?” “阿母说,若有一个人,恰好适合你,什么缺点都没有,他一定是来骗你的。若有一桩买卖,好处全在你方,对方如同送财童子,那他也是来骗你的。” 冯蕴眼皮抬起,定定地看着淳于焰。 “世子觉得,像不像此时的境况?” 淳于焰眯起眼审视着她。 半晌,一声冷笑。 “本世子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想骗我?笑话!再说了,郑寿山给我好处,再把石墨高价卖出,赚钱的人,还是他,怎么说半点好处都没有?” 冯蕴眉头浅皱一下。 “依我之见,这笔买卖暂时不做。” 淳于焰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愣了愣,嗤笑起来。 “冯十二,是不是裴妄之重伤把你吓傻了?有钱不赚,把财神爷推出去,你跟钱有仇?” 冯蕴摇头,淡淡地道: “此事要是在昨年,我不会拦世子。可眼下,世子也说郑寿山和邺城朝廷打得火热,又是归顺又送小妾,证明此人本就是趋炎附势,极重利益的人。他把好处给世子?你说存的是什么心……” 淳于焰慢慢地凑过头去。 双眼微眯,神态带笑…… 那模样,就像是要亲她似的。 冯蕴脖子后仰,盯住他不动声色。 淳于焰道:“不做生意的理由是假,你想借机敲打郑寿山,随便给邺城朝廷一点颜色看看,才是真吧?” 冯蕴静默不语。 淳于焰:“冯十二,你不纯粹,话里话外暗藏玄机。生意人只讲利益。比如我,不管是邺城朝廷,还是西京朝廷,又或是南齐朝廷,只要有得赚,我都可以,而你的心……是偏的。” 冯蕴不否认,点点头。 “世子英明,我确有此意。” 淳于焰垮下脸。 “为裴妄之,何至于此?” 冯蕴扫眼看过去,又低笑一声,“怕世子深陷其中,为时局所累,也是另一个方面的考量。” 淳于焰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本世子不在意时局。天下越乱,利润越大。” 发战争财,他一直都是这样。 冯蕴淡淡一笑,慎而又慎地提醒他。 “世子可以不在乎跟邺城做生意,还是跟西京做生意。但有一点,我跟世子也算朋友,不得不提醒一句……” 她停顿一下,勾起嘴角。 “邺城朝廷,撑不过三年。” 淳于焰笑了声,拿起茶盏。 冯蕴道:“李宗训败于西京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帮邺城解了‘燃煤之急’,救李宗训于水火之中的云川世子你,会不会得罪西京,下不来台呢?” 第371章 饥饿需求 淳于焰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许是天气炎热,他竟让这妇人说出了一身的汗意,从额头到脊背,早就湿透了。 其实冯蕴说的这些,淳于焰都想过。 抛出诱饵,要跟他做生意的人,不是郑寿山,更不是他二弟,是背后的李宗训。 如今邺城朝廷的辖地,随着这次西北大捷,戎州被裴獗拿下,平城收复,缩小了很多。 而邺城朝廷所辖的几个州,数十个郡县,眼下没有石墨矿山。 那怎么办呢? 石墨是极为重要的燃料。 有没有石墨储量暂且不说,开采也来不及。 老百姓有没有石炭可以抵御今岁的严寒,李宗训不一定会在意。但朝廷需要的冶铁、熔铜等行业都离不得石墨。 他只有买。 西京朝廷的生意肯定是做不成的。 齐国眼下和西京交好,他也不好出手。 最大的商家在云川,云川又素以中立著称。 李宗训的目标是淳于焰,可他又有顾虑。 毕竟淳于焰这人亦正亦邪,脾气也像风一样,天知道他哪个时候会发疯? 何况外间更有盛传,说他跟长门关系密切…… 为了避免麻烦,李宗训这才会让郑寿山出面。 以谋利为名,许以淳于焰好处,投石问路…… 这些,淳于焰都想到了。 他惟一没有想到的是冯十二这个女人,也想到了。 客堂稍静。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淳于焰悠悠浅浅的一声低笑。 “你说得有道理。但送到面前的钱不赚,我睡不着。冯十二,我是个生意人。” 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是生意人。 冯蕴也一直这么想他。 所以,该谈生意的时候,她不会用感情去说服淳于焰,只会用更大的利益。 “世子回来得正是时候,再有几天,长门的煤球就要量产了,世子不如先看看煤球的好处,看看形势,试想一下它的销路?” 淳于焰和她对视一眼,不轻不重地笑。 “冯十二,你是给我挖了一个坑啊。” 冯蕴淡淡地勾唇,“从何说起?” 淳于焰重重哼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他才慢慢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后胜的是邺城,而不是西京?我原本可以双方都不得罪,可跳到你的坑里,被迫站队,彻底得罪邺城,岂不是为自己埋下隐患?” 冯蕴唇角牵动,望着他笑。 “没可能。” 淳于焰扬眉,“对裴妄之这样信任?” “不。”冯蕴指了指头顶,“我算过命。” 淳于焰:…… 要不是冯蕴那满脸正经的严肃模样,他当场就要笑出声来。 “我这种为非作歹的奸商,如何会信人算命?” “那你信什么?”冯蕴反问。 淳于焰的脸倏然靠过来,朝着她微微眯眼,目光缠绵,语带诱哄。 “冯十二,你亲我一下,我可以考虑……为了你,放弃邺城这坨肥肉。” “呵。呵呵。” 冯蕴嫌弃地冷笑两声,正襟危坐,纤细的手指用力戳在他越靠越近的额头上,指甲深深陷了进去…… 直到淳于焰嘶声痛呼,气哼哼缩回去,她才平静地在膝上的衣裙上擦了擦手,神态淡然自若,但声音稍稍加重了一些。 “是全天下的百姓销量大,还是邺城朝廷给的好处多。为天下百姓御寒出力,积的是福报,便宜李宗训那等佞人,损的是阴德,世子想清楚,到底哪一坨肉更肥?” 淳于焰口是心非。 “阴德、福报?我不在乎。” 他扭头望向窗外。 一个仆女正好端着面片汤走进来。 恰到好处,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冯蕴微微一笑,“世子先用饭,今晚好好歇一歇。明日天亮,我带你去一趟煤球工坊,你再做决定,我不会逼你。” - 在客堂停留了片刻,冯蕴和淳于焰约好明日见面的时辰,就退了出来。 房间里。 小满在收拾被子褥子。 环儿和佩儿在洒扫擦窗。 裴獗坐在窗边看那满院的月季盛放,手里拿着一卷书。 冯蕴从他身边走过去。 说话太多,她有些乏累…… 裴獗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去这么久?”
冯蕴慢慢的,低下头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钳制住她手腕的动作松了松,眼神柔和下来。 “我饿了。” 冯蕴微微一怔。 扭头望向几个仆女,纳闷地道: “有人怠慢大王?竟让将军吃不饱饭?” 裴獗抬眼,冷冽浓黑的眼眸,黑沉沉地盯住她。 “突然想吃面片汤……” 一言入耳,冯蕴倏地僵住。 她突然就想起来之前一直回忆不起的,郑寿山背叛晋廷的原因。 与饥饿有关。 上辈子郑寿山背叛晋廷,是在三年以后。 那个时候,冯蕴已回台城,也是事后才听说。 当年楚州闹干旱,吃不上饭,郑寿山找朝廷要钱要粮。 其实,那个时节干旱的不仅是楚州,天底下到处都在闹旱灾,闹饥荒,朝政的粮仓里也不丰盈,日子难过。 但郑寿山也算是一方大员,“封疆大吏”,不能轻易得罪,该送的粮,还是要送…… 于是…… 晋廷耍了个心机。 一车车粮食往楚州送,里面却装的石头沙子,到了半路,突遇山匪抢劫,死了不少人,粮食也被抢走了,就剩下区区二十车,送到郑寿山手上。 这二十车,是有真粮的。 起初郑寿山那叫一个感动啊。 为了替死去的送粮兵报仇,郑寿山带着手下三千亲随,连夜奔向二百里开外的“山匪窝”。 不料山匪没见着,竟然看到一堆堆丢弃的装着乱石沙砾的麻袋。 人心寒了,背叛的种子就埋下了。 萧呈看准时机,收买人心,通过一个当地的客商,秘密往楚州运送了十万石粮食。 郑寿山收下粮食的时候,还想着是占了齐国的大便宜,没有完全想要背叛晋廷。 但他投靠萧呈,扯旗造反的消息,已然飞向了中京。 晋廷自然难忍怒气,当即派兵镇压…… 但那时候,裴獗因追击萧呈楼船,在石观码头中箭,身负重伤未愈,无法领兵作战,而北雍军也因楚胡韩三人的背刺,大伤元气…… 郑寿山真反了,发现没有北雍军和裴獗的晋军,不堪一击。 于是彻底拉着楚州投靠了齐国。 萧呈用十万石粮的极小代价,轻轻松松就接管了楚州,没费一兵一卒。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萧呈的战略史上,很成功的一仗。 堪比利用冯蕴收复安渡诸郡。 如果再回头去看,上辈子的晋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露出颓势的。 当然,这些消息全是冯蕴在台城时听来的。 而那些装着石头沙子的麻袋,到底是萧呈所为,还是李宗训确实不想给粮食接济楚州,就只有上辈子的他们才知道了。 屋子里,安静如许。 裴獗没看到冯蕴的反应,微微皱眉。 “面片汤是没有了吗?” 冯蕴回神,转眼看向小满。 小满收着脖子,抱着被子就往外走,假装看不到娘子的眼神,环儿和佩儿也是紧张兮兮,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不是诚心的。 大王问起,世子来了,干了什么…… 她们也没有说其他,就说世子要了一碗面片汤。 这不算背主吧? 屋子里寂静得有些古怪。 那个小小的更漏,发出的轻微响动,格外清晰。 冯蕴直起身来,拨开裴獗的手回头。 “小满,让灶上为大王煮一碗面片汤来。” 裴獗当然也不是为了争着吃一碗面片汤,就记得温行溯爱吃这个,冯蕴去大营探监,就特地为他捎带。这个淳于焰大老远回来,也要吃上一碗。 他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面片汤很快就端上来了。 还是面片汤的味道。 “好吃吗?”冯蕴笑着问他。 裴獗:“尚可。” 冯蕴微微颔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他慢条斯理的吃完,让仆女收拾了碗筷下去,这才认真问: “郑寿山跟邺城朝廷的关系,你怎么看?” 裴獗沉吟一下,“淳于焰跟你说什么了?” 冯蕴没有隐瞒他。 在对待李宗训的态度上,两人是一致的,矛头向外。 等她说完,裴獗就明白了她话里的玄机。 “蕴娘是想,离间李郑二人?” 第372章 岂不快哉?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73章 亮相婚宴 第374章亮相婚宴 淳于焰猛地直起身,负手而立,双眼冷冷地看着她。 “冯十二,过分了。” 冯蕴微微福身,礼数周到,话不留情。 “要是无利可图,这么好的生意,我为何要拉世子入伙?” 如此直白。 淳于焰哼声,恨得咬牙切齿。 “冯十二,你就可劲儿折腾我吧。” 冯蕴微微一笑,表情变化得毫无痕迹。 “世子此言差矣。说到底,这是我为世子立威啊。走南闯北,世子要是连这点担事的能力都没有,生意哪能做到如今这么大?又如何担得起富甲天下的名声?” 淳于焰的冷笑声,渐渐弱了。 冯十二总是能很快抚平他的火气。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她玩得炉火纯青,他也甘之若饴。 淳于焰别开脸,指向那些煤球,“靠这个,能赚到多少钱?” 冯蕴道:“试试看吧。” 淳于焰下意识地弯起唇角,看着她努嘴,指向那个做工精致的炉具。 “这个也要搭着卖?” 冯蕴道:“这种精贵炉子,自然是推给像世子您这样的富贵之人的?普通人家,会有更简便的炉具。购买一次,便可终身使用,比木炭便利。当然,不愿意购买炉具的人家,直接抹一个泥灶,也可以使用。” 淳于焰摇摇头,“为这小小煤球,放弃邺城朝廷的大买卖,不划算。” 淳于焰在煤球工坊待了大约半个时辰,就上车离去了。 一直到离开,他都不是很看好这些小小的煤球。 临走,为冯蕴留下一句话。 “制作精巧,难以远销。能不能卖出信州都不可知,遑论天下百姓,人手一个。” 又是一笑,盯着冯蕴道:“冯蕴,你用这桩买卖堵本世子的财路,还不如……亲我一下?” 冯蕴但笑不语。 将淳于焰送到作坊门口,看着马车远去,她却没离开,而是带着鳌崽继续上了小界丘的矿场。 比起上次来兵荒马乱的模样,如今的矿场已是井井有条。 但冯蕴如往常一样,老生常谈。 来一次,都要说一次,让他们注意井下安全。 管事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直叫娘子放心。 冯蕴这才沿着矿山旁边的小径,往山上走。 “去吧。”冯蕴摸摸鳌崽的头。 “不要跑远,早些回来。” 鳌崽的大脑门在她掌心蹭了蹭,几个起跃便很快消失在茂密的丛林里。 它天生是属于山林的。 即使从小被冯蕴养大,也无法完全褪去野性,而冯蕴也不会完全的拘束鳌崽,让他丧失野外生存的能力,除了那一阵子,宣平侯到处捕猎猞猁,平常鳌崽都是来去自由的。 - 淳于焰的马车上,装了大约五十个煤球,以及一套炉具。 他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带回去的。 不料第二天早上,桑焦就喜滋滋地跑来告诉他。 “世子,好用,太好用了。” 淳于焰昨夜听了一宿的壁角,尚未彻底清醒,脑子昏昏地转过来,不满地打个哈欠。 “什么好用?” “煤球啊,从里正娘子作坊里带回来的煤球。” 桑焦很是兴奋,旁边的殷幼,还有两个灶上的仆役也是满脸喜色。 “两块煤球放入灶里,烧水做饭,很是便利。” “不用劈柴,也没有柴灰,比柴火灶干净,实惠。” 仆从说起了兴致,都忘了世子的可怕,一个人手舞足蹈。 “饭后堵住灶膛,煤球整夜没有熄灭,灶上始终有热水可用。早上做饭,再放上一块便是。方便,太方便了……” 煤球的最直接受益者是他们这些下人。 干活便利,节约时间,少挨主子的骂,这些好处让他都想跪下来,朝长门的方向磕几个响头了。 “里正娘子能造出此等神物,真是天人下凡。” 淳于焰听他们争着抢着的夸冯蕴,一张脸暮气沉沉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难道冯十二说的,当真可行? 比跟邺城朝廷做生意,赚得更多? 冯十二的鬼点子,一个赛一个。 哼! 他微微拂袖,一副不屑地道: “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喜欢就去工坊多拿些回来,犯得着吗?” 桑焦和殷幼僵着笑脸。 仆从却高高兴兴地应声拜下。 “多谢世子体恤!” - 八月十三,文慧大婚。
贺洽为了表示诚意,大办了一场婚宴。 给信州五郡的官吏、北雍军将领,安渡郡的世家贵族,都派了请柬。 迎亲的队伍足足二里地,妆奁嫁妆共有一百二十抬,这样的排场和阵仗,莫说在安渡,就算是当初的中京城,也是数得上的。 如今时局不好,百业凋敝,财匮力绌,近些年来,无论南北,普通人家的红白喜事,都是日趋简单。 吃饭都困难的年代,能省则省。 贺家的大排场,惊动了安渡。 冯蕴也为文慧添置了不少嫁妆,其中最令人瞩目的,是一抬大小均匀的煤球。 街上看热闹的,没有人认识那是什么。 于是便有花溪村的村民出来讲解。 煤球的妙处…… 人们好奇不已。 而长门这次办喜宴,庭院里摆放的全是煤球灶,烧的也是煤球,让前来吃喜酒的人家,都亲眼看到了煤球的使用便利。 贺家那头,冯蕴也早早送了灶具和煤球过去。 贺家的厨子起初将信将疑,试了一次便喜欢上了。 于是,这场大婚之宴,最大的主角成了长门的煤球。 除了讨论新娘子和新郎官,人们说得最多的,就是这种煤球的使用。 任何一件新事物的出现,势必会引来一段短暂的怀疑。 有赞叹的,自然也会有骂的。 冯蕴只当听不见那些声音,婚宴当天,代替“重伤”的雍怀王,带了贺礼去贺家。 天气炎热,很多宾客都挤在水榭凉亭那头,冯蕴从园子里路过,扫眼一看,心下便明白了。 在同一场宴会上,会形成无数个圈子。 皇族宗亲,有自己的圈子,武将家眷,也会有自己的圈子,围着长公主转的又有一群人。 另有小门小户的人家,只能自己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说自己的话。 冯蕴出现,自有不少人上前来请安。 她含笑应付过去,直接去了宴厅。 高朋满座。 她不想去闲谈,让侍女引着正准备入席,就看到花厅门廊后的花丛边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白白胖胖的老妪,一个年轻俊俏的女郎,桃红轻衣,云髻步摇,打扮得很出风头。 老妪正说得眉飞色舞,浑然没有发现冯蕴。 “也是杨侍郎走得早,没人为三娘子撑腰,不然怎会任由野鸡当凤凰,夺三娘子的姻缘?” 杨三娘子垂着头,表情落寞。 今日贺家的大婚之仪,她也见识到了。 比她以前想象的嫁给李家三郎,还要体面和风光。 杨三娘子看得眼红。 原本这些都是属于她的。 可眼下,却是一个花楼歌姬鸠占鹊巢,得了这般恩宠…… 她声音低低的,带点无奈的叹息。 “姑婆别再说了,今日是表兄大喜之日,让人听去,还以为我是专程来坏他姻缘的……” “三娘子哟,你也太纯良了。要不是他家跟雍怀王的关系,杨侍郎当初也不会被李丞相排挤,更不会被人射杀在禁苑。你家是代他家受过,他家如今发达,怎能弃你不顾?” 杨三娘子垂着眸子,摇头苦笑。 “我与表兄早已断了姻缘。贺家能容我栖身,已是大发慈悲,我怎敢再有奢望?姑婆切莫再说了,他家背后是雍怀王,小心惹祸上身……” “二位在说什么呢?” 一道低低浅浅的声音,十分悦耳,却像是大夏天的一瓢冷水,生生泼在二人身上。 杨令香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白胖的老妪,也被吓了一跳。 两人躲在暗处说话,哪料会被人听去? “你,你是何人?” 那老妪是特地从平城过来参加婚宴的,是贺洽本家的长辈,从来嘴碎,一件小事能让她传得天下皆知。 虽说是亲戚,这老妪私心里其实瞧不得贺洽父子得势,也见不得他们家攀着雍怀王,地位水涨船高。 她没有见过冯蕴,全然不识。 杨令香那天和冯蕴在刺史府门外打个照面,但当时无人介绍,粗粗看一眼,也没什么印象。 但看冯蕴气势慑人,她十分谨慎,不敢多话。 冯蕴也不打哑谜。 冷冷扫老妪一眼,眸色温和地看向杨令香。 “这位就是弦州杨家的三娘子吧?果然是姿容秀丽,令人一见倾心。” 没有人不爱听人夸赞。 杨令香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这位妹妹是哪家的女郎?可是我们方才说话,有得罪之处?” 冯蕴道:“长门冯蕴,请三娘子指教。” 第374章 笑里藏刀 杨令香吓一跳。 几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再回神,后背上已浮出一层冷汗。 就在方才,“雍怀王”三个字都已经出口了,若不是冯蕴打断,她可能会说更多…… 杨令香暗自紧张,朝冯蕴深深拜下。 “妾不识雍怀王妃,胡言乱语,还望王妃恕罪。” “三娘子说笑了。”冯蕴瞥一眼老妪,不轻不重地道:“受委屈的是三娘子,埋怨几句,也是正该。” 杨令香没有想到她会维护自己。 愣了一下,看一眼那老妪,这才尴尬地笑。 “妾对表兄从无怨言,是姑婆替我打抱不平,可怜了妾几句,还望王妃别往心里去……” 那老妪一听,心肝都吓得颤了起来。 她其实就是多嘴,见不得贺洽父子的好,看到杨令香就闲扯了几句。 她哪里担得起“打抱不平”的罪过? 雍怀王妃就在眼前,杨令香这小贱人直接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她吓得腿软不已。 “瞧我这嘴,就是啐叨。王妃,老妪失礼了,失礼了。”她双眼四下张望,拔腿就想开溜。 “老妪的儿媳妇在找,先行一步,王妃,容老妪先行一步。” 冯蕴没精力跟这种后宅妇人玩心机,一眼看穿她的慌乱紧张,淡淡一笑,挑明了态度,直接敲打。 “是非皆因强出头,看老人家也一把岁数了,要是还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怕是要连累家小的。” 老妪听得她的警告,脸色唰地发白。 “老妪受教,受教了,王妃海量,求王妃海量。” 冯蕴摆一摆下巴,“去吧。” 她冷眉冷眼,没给老妪半分好脸色,直接打脸。 那老妪灰头土脸地走了,内心再是恨,也无济于事。 冯蕴就是仗势。 有裴獗撑腰,她想骂谁不行? 杨令香暗自咬着下唇,做好了被冯蕴羞辱一顿的准备。 不承想,那老妪一走,冯蕴却跟她热络起来,轻轻拉着她的胳膊。 “三娘子,廊下炎热,宴席将开,我们去里间说话如何?” 杨令香受宠若惊。 被冯蕴拽着的胳膊如有火烧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硬着。 “王妃不怪我?” 冯蕴的一声,笑开。 “我怪你作甚?你也是可怜人。说来你我何其相似?我父亲虽在,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家族靠不上,一个弱女子,不靠男人怎么活下去?为了活着,做什么都不丢人。” 又微微一笑。 “咱不丢人。” 杨令香眼圈一红,差点当场掉泪。 “多谢王妃垂怜。”她用力咬了一下唇角,“方才的话,还望王妃别放在心上,是妾没有见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冯蕴笑盈盈地道:“今日我与三娘子一见如故,一会儿席间,少不得要小饮几杯的,三娘子身边没有亲眷,今日席上也难免被人说三道四,你就跟我一块坐吧?” 杨令香脑子都蒙了。 她哪有资格同冯蕴一起坐? 这是雍怀王妃在抬举她,还是……另有所图? 冯蕴有说有笑,带着杨令香往席上走。 说到兴头,她甚至热情地挽住了杨令香的胳膊,就像小姐妹似的。 那神态、动作,亲密得什么似的,引来无数女眷羡慕的目光。 有一些女郎看着杨令香,渐渐便生出了敌意。 得雍怀王妃赏识,是何等体面出彩的事情? 于是,原本准备在贺传栋大婚上大出风头的杨三娘子,着着实实地出了一次风头,在贵女们的眼里成了不讨喜的人。 没有人能看出冯蕴的笑里藏刀,除了长门的自己人。 小满和环儿佩儿几个,跟在娘子身后,听着她银铃似的笑声,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整个身子都紧绷着…… 但是为了不给娘子留下破绽,他们再紧张也得装。 装得一脸是笑,春风拂面。 就好像,不知道冯蕴存的什么心思一样。 冯蕴无疑是人群里的目光焦点。 从水榭庭院到席间,无数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宣平侯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儿子曲恭死在雍怀王妃豢养的猞猁嘴里,丧子之痛,心生仇恨,她看冯蕴的目光,再怎么恨怎么有敌意,都是正常的。 可冯蕴眼风朝她扫去,却发现宣平侯夫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虽有恨,也是畏惧,落在杨令香的身上时,却不对劲。 比对她,还要狠,还要恨。 好像咬死曲封的猞猁,是杨三娘子似的。 冯蕴淡淡一笑,只当没有看见,亲自帮杨令香撩起门帘。 “三娘子,走这边。” - 妇人有妇人的交道,男子有男子的摆谈。 前堂,宣平侯和几个闲散宗亲一起去拜见了主家,跟贺洽在花厅里吃茶说话。 婚宴上丝竹尔尔。 宣平侯和藏不住情绪的侯夫人不同,一张脸上满是笑意,看不出半分丧子的哀伤。 言谈间,难以避免说到裴獗。 “不知大王身子可有好转?” 贺洽设宴,自是殷勤相待,但闻此言,也敛住了笑容,微微感慨,“大王未出席婚宴,便是没有痊愈啊。” 宣平侯也跟着叹息。 “大王为国祚操劳,竟让宵小所伤,也不知那秀峰山的山匪,剿得如何了?” 这个事情,贺洽是可以说一说的。 “就某所知,那山匪是万宁守将关平的残部,战斗力极强。如今据险而守,山上存粮颇丰,又有水源,想要轻易剿灭,甚是艰难。” 宣平侯轻笑一声,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地摇头道: “其实也不难。” 贺洽眼睛一亮,盯着他,认真地问: “郡侯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宣平侯眼睛一垂,向左右各瞟一眼,笑容在嘴边荡开,“火烧秀峰山。” 众人怔住。 宣平侯又道:“这个天久不下雨,树木干燥,火一点,山风蔓延,山上还藏得住人吗?” 贺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种损招,当然有效。 但不是裴獗想不到,也不是申屠炯没有脑子,而是下手太狠。 贺洽道:“此计损人便罢,也不利己。” 火势控制不住,那是要出大事的。 何况,秀峰山的人马并不是非死不可。 贺洽看一眼宣平侯,又道:“今日来的都是要脸的世家大族,郡侯要仔细言行。让人听去,恐对声誉有碍。” “本侯戏言,刺史君无须往心里去。”宣平侯赶紧笑着告罪,又朝贺洽拱了拱手,“刺史君,本侯失礼了。” 贺洽这才松开紧绷的脸,一脸是笑地回礼。 “小儿大婚之日,郡侯还是不要吓我才好。” 两个相对而视,笑着打哈哈,好像没有方才的言论。 周围几个人也尴尬地说几句浑话,岔了过去。 不消片刻,外面有人唱礼。 “云川世子到!” 云川世子住在安渡郡,贺洽把人都请遍了,无论如何,请柬也是要递上一张去云庄的。 只不过,淳于焰此人性情古怪,要跟谁来往,全凭他高兴,事先也没有回复贺家,来是不来。 贺洽其实也是有些意外的。 他愣了一下,就带着贺传栋前去迎接。 淳于焰的富贵之名,天下皆知,送来的礼物,自然也是价值不菲,长长的礼单上,彰显着天下首富的排场。 别的不提,仅是一副名叫“飞黄腾达”的碗筷,纯金打造,就足够令在场的人欷了。 贺传栋内心激动,贺洽也连连施礼。 “太贵重了,实在太贵重了。” 又道:“寒舍略设薄宴,还请世子赏光。” 贺传栋也躬身相邀,“世子里面请。” 淳于焰不以为意地虚虚还了个礼,当着众人的面,淡淡挥一下宽袖,朗声道: “长门的人出嫁,本世子正该给这个体面。” 座中惊讶。 他跟冯十二娘这般亲厚? 视线纷纷看过来。 云川世子峨冠博带,半张脸被面具遮挡,看不清容颜,但那微微上扬的唇角,一眼可见,他在老神在在地笑。 “毕竟是合伙人,还得靠冯十二卖煤球呢。” 众人:…… 第375章 恬不知耻 第376章恬不知耻 男客那边发生的事情,冯蕴浑然不知。 她踏踏实实坐下来,跟杨令香说话。 杨令香对她明显有所保留。 一脸尴尬的笑。 冯蕴看着她脸上不断浮现的惊乱和紧张,也笑,从容不迫的笑。 上辈子的她就跟杨三娘一样,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突发的状况…… 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心态平静到自己都惊讶。 “三娘子跟宣平侯夫人,有过节?” 她冷不丁的话,穿插在跟杨三娘子家长里短的话题里,吓得她脊背一僵,当即坐得绷直。 “妾,妾不识得侯夫人。王妃为何如此问我?” 冯蕴笑了笑,低下头去,俯耳般小声道:“那宣平侯夫人盯你很久了,我以为她和三娘子有过节?” 杨令香微微屏气,故作镇定地道:“妾是个丧门星,克死未婚夫郎,又克死最疼爱我的父亲,想来是没有人喜欢我这样的人吧……” 说到她的父亲杨侍郎,杨令香红了眼睛,流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伤感。 冯蕴宽慰道:“杨侍郎在天有灵,会保佑三娘子,今后定能找一个好夫郎。” 这句话冯蕴也说得诚心。 许是上辈子的经历,她对这个世道生存的女子,总是多一份善意,宁愿去为难那些占尽时局优势的男子,能不为难女子,她就不为难。 甚至她可以容许女子在她可以容忍的限度内,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毛病,自私自利,为己为谋。 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给她们一次机会。 比如骆月、邵雪晴,比如大满、孔云娥…… 因为她明白,女子不易。 如果此刻,杨令香能放弃她的小心思,她甚至可以帮助她…… 毕竟长门那么大,她又最爱美女,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难美人儿,再容易不过。 然而…… 一番唏嘘后,杨令香越来越魂不守舍。 到新郎新娘拜完堂,送入洞房,她更显神态不安。 “王妃不去闹洞房吗?” 冯蕴微微一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杨三娘子要单独行事的机会。 冯蕴给她。 说了这么多话,如果她仍是执迷不悟,那就不能怪她下手无情了。 新房里挤了不少女眷,都是来看新娘子的。 杨令香本是贺夫人的堂侄女,跟着进来蹭个喜气,原本是没有什么的,只是她的身份复杂,不仅与贺传栋有过姻媒,还算半个寡妇…… 很多人家对此是有忌讳的。 寡妇进新房,不吉利。 杨令香甫一进门,就有个全福太太模样的妇人,皱着眉头看一眼,当即垮下脸来。 “杨三娘子还是别迈这道门吧。” 这妇人是贺家老夫人请来的,在宗亲里颇有地位,眼神也犀利,她不明说什么,只眼风冷冷一扫,懂事的,自己就知道不迈人家的门坎了。 杨令香显然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她道:“相好一场,我来恭贺一下表兄,都不行吗?” 一声相好,把话题引燃了。 正经女郎哪个会在别人的新婚之时,说这种话呀。 杨令香不仅说了,还迈过门槛走进来。 “等我看着表兄喝了合酒就离开。” 她凄凄楚楚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有人存了看好戏的心态,主动出来规劝。 大喜的日子,不在乎多一个人闹洞房。 文慧端坐榻前,盖头下是什么脸色没有人知道,但她的声音极是平静,听上去温娴至极。 “三娘子好意,我和你表兄很是感动。这点小愿望,怎能不满足呢?春燕,还不为表姑娘看座。” 春燕是长门的仆女。 还是方福才之前奉李太后之命赐下的,后来跟着文慧去玉堂春,忙前忙后,手脚麻利,还算得用,文慧就留下了她。 这次文慧出嫁,冯蕴便让春燕和另外一个叫春桃的仆女,跟她一道嫁入贺家。 春燕应一声,也是笑盈盈的。 主仆三人全无半分戒备的样子。 杨令香留了下来。 直到贺传栋在人群的簇拥下,笑逐颜开地走进来,才发现房里气氛不对。
他看到杨令香,当即变脸。 杨令香微微施礼,“表兄。” 贺传栋看一眼盖头下的文慧,眉头微微一蹙。 “你来做什么?” 这是他给文慧的一个态度。 可以说,很不客气了。 杨令香绞了绞手帕,微微咬着下唇,半晌才抬起头来,苦涩的一笑。 “我腹中胎儿的父亲成婚,我做娘的,还不能来说声恭喜吗?” 四下哗然。 贺传栋瞳孔猛缩,当即气红了脸。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杨令香垂着眸子,“表兄,你对我狠心薄情便罢了,孩子你也不要了吗?” 四面八方的视线全部往他二人身上扫来,贺传栋觉得脸上热辣辣的,浑身如同着了火一样。 方才本就喝了点酒,心有躁意,闻声更是气血冲脑,大声喊着小厮的名字。 “把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给我撵出去。” 说着又朝文慧走过去。 “慧娘,你听我说……” 文慧没什么动静,也没有来得及出声。 门外传来贺夫人颇有威严的声音。 “大喜之日,要打要杀的这是做什么?” 她只听到儿子要撵走杨令香,觉得没面子,不想亏待了娘家人,不料迈过门槛就被杨令香扑个满怀。 “求姑母给个公道……” 贺夫人微微一怔。 待明白过来,脸上竟露出一丝惊喜。 “你有身子了?栋儿的?” 贺传栋这个岁数早该成婚,贺夫人想当祖母的心思,也等得足够久,整个人忧多于喜。 “何时的事,多大了?你怎么瞒着姑母?” “母亲!”贺传栋垮下脸,双眼黑漆漆的满是恼意。 “她在胡说八道!” 贺夫人沉下脸,拉住杨令香的手腕,将人护在身侧,瞪着儿子。 “我听三娘子说。” 贺传栋气得脸颊抽搐,再次回到文慧身边。 “慧娘,我没有……” 文慧头顶盖头,声音很淡。 “听听三娘子如何说吧。” 贺传栋脊背全是冷汗,清醒了不少。 “是。你说得对。” 今日来的朝中大员不少,连长公主都过来贺喜了,给足了贺家的脸面…… 也因此,这件事情如果不弄清楚,对他的声誉影响很大。 甚至会影响他和文慧的亲事。 可一个怀着身子的女子指着他说,孩子是他的…… 让他如何抵赖? 贺传栋头皮发麻。 显然,从杨令香找上门来那天,自己就被人盯上,挖好了陷阱…… 文慧这么冷静…… 他要是慌乱,不合时宜,反而授人以柄。 “好,你说。” 贺传栋视线冷厉,杨令香却不看他,只小意地拽着贺夫人的胳膊,低低啜泣。 “姑母那日问我,父亲过世,兄嫂慢怠后,我去了哪里,为何早不来投靠,晚不来投靠,偏偏等着表兄成婚才来……” 贺夫人心急。 不想听那么多前情,着急的问。 “是啊,你去了哪里?” “姑母,我就在安渡,一直在安渡。”她望着贺夫人的脸,低低地道:“表兄怜我可怜,将我安置在红木巷赁来的小院……” 贺传栋震惊不已。 “荒唐,这么多年,我何曾见过你?你不要信口雌黄。” 贺夫人抚了抚杨令香的后背,“不要怕他,你说。” 杨令香仿佛有了底气,这才抬起头,双眼直视着贺传栋。 “那些日子,,表兄每日都会来红木巷看我,和我说说话。我知道,那日的露水姻缘,是因表兄酒后失态,一时心猿意马,才会失了分寸。可我待表兄,一片赤诚……” 说罢,她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朝贺夫人跪了下来。 “姑母,我心知表兄另有所爱,文娘子更是王妃的心腹之人,我不敢奢望取而代之,但求姑母做主,容我留在表兄身边……” 她的头越来越低。 到最后,磕到地下。 “杨三娘甘为妾室,只想侍奉姑母,承欢膝下,也让腹中麟儿,不至于流落街头,做个孤苦伶仃的野孩子……” 第376章 小刀刮骨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77章 更胜一筹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78章 反复算计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78章反复算计为了检验煤球的使用率,冯蕴其实早已经发到村里试用了。 但有一点,村里人拿了煤球,都不能私自售卖,须得作坊里统一定价,销售。 贺府的事情传开,连同煤球的消息也如天女散花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刚刚开始量产,就陆续有客商前来安渡。 近的有安渡本郡商贩。 远的有玉浦、万宁、石观等地来人。 更有不少人专程跑到长门的煤球工坊,观看煤球的使用。 为了让人直观感受,煤球工坊的炉火长期未灭,效用一目了然。 这些商贩走南闯北,嗅觉灵敏。 煤球的出现不是一个简单的商品,而是改变了燃料方式,影响国计民生。 商贩们不肯放过这等商机,纷纷到长门求见冯蕴。 其中有两拨人,最是心眼子多。 一部分人看到商机,委婉地表示,想和长门签深度契约,在当地享独售这权。 还有一些人,甘愿自损利益,以求获得订购先机和大量的煤球供应。 冯蕴从不亲自接待这些人。 只让阿楼去应付。 煤球工坊订好的价格,买得多,有优惠,但冯蕴不给独家代售就算了,对自愿加价订购,只求优先和大量的客商,也一律拒绝。 阿楼曾问过她为什么。 横竖都是卖,能得到更好的价格,何不顺势而为? 冯蕴只是淡淡一句。 “利民之物,岂能让奸商垄断?” 阿楼跟她这么久,早明白自家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煤球一旦只有独家销售之道,缺少竞争,那就不再是老百姓用得起的商品了。 这不是娘子的本意。 长门掌握着核心的生产方式,为何要让中人把大钱赚去,自己仅赚点辛苦钱? 阿楼理解了其一,却不理解其二。 个中玄机,冯蕴也不多解释,只是让他每日所见客商,一言一行都要向她禀报,不得遗漏。 她十分慎重。 阿楼也不敢有半点疏忽。 连续几天下来,他天天换上干净利索的衣裳,坐在堂上陪客商吃茶说话,生意没有做成一单,大总管当得越来越有派头了…… 但可以预见,煤球一定会供不应求,不愁销路…… 冯蕴也没有闲着。 文慧婚后第三天,就回玉堂春料理生意去了,趁着盘点账目的工夫,她坐上马车去玉堂春。 文慧风风火火,忙里忙外。 冯蕴看到她这般就笑着打趣。 “刚成婚,怎么也不多歇上一阵子再回来?” “闲不住。”文慧脸颊红润,眼里有光,看这模样,冯蕴就知道小两口定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过得不错?” 文慧羞怯地低下头去。 冯蕴也不逗她,表情严肃了些。 “你不侍奉公婆,新婚几天就出门做事,刺史府也没人说你?” 文慧一听就笑了,神神秘秘地道: “托了娘子的福分,我那婆婆被公公派人送回娘家去了,我看是生了嫌隙……” 冯蕴问:“那你夫君也安心?” 文慧停顿了一下,摇头。 “这次的事,贺郎对婆母很是寒心,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什么,更无阻止……” 冯蕴问:“那杨三娘子,还未交代吗?” 文慧抿着嘴唇,看着冯蕴摇头。 “如今关在刺史府大狱里,按律法办,每日贺郎回来我都相问,听他之意,这三娘子嘴巴严得很,咬死说孩子就是他的。还反咬一口,说贺家为全声誉,杀人灭口……” 她叹息一声。 “没承想,她竟是个硬气的。” 冯蕴呵呵一笑。 “那是没有动刑。” 好吃好喝的,谁都硬气。 要是落到裴獗手上,不死都要掉层皮,还有几个硬气得起来? 她没有多说,又问了些别的。 文慧知道她今日过来,就是想要探听情况,悄悄掀开布帘,往外看一眼,这才道: “妾听人说,宣平侯一病不起,嘴里来来去去只会呼一声‘冤枉’,眼睛直勾勾的,中邪一般,很是吓人,侯府请了好多大夫去看,都没有起色……” 顿了顿,她压低嗓子。 “好像是快不行了?” 冯蕴低头轻啜一口茶水,“是吗?那可就要恭喜侯夫人了。”
文慧看她老神在在的样子,笑了起来。 “老夫人今日过侯府去看望,举荐了姚大夫。侯夫人原本有些顾虑,后来又被老夫人说服,答应下来。” 贺老夫人是代表贺家去看望宣平侯的。 毕竟是在贺家出的事,案子没有水落石出,搞得人命关天,不得不做些样子。 冯蕴笑了起来。 “你倒是机灵。” 文慧朝她挤了个眼睛。 “都是给娘子学的,恰好老夫人对我好,该为娘子出力的时候,妾怎能含糊?” 冯蕴轻轻笑了起来。 她时常觉得跟女子更好相处。 她们也更懂得感恩。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说到骆月为韦铮生了一个小儿子,还来信说,待坐完月子,要回娘家来小住。 文慧笑了起来。 “那可就热闹了。” 她们都把长门当成娘家。 冯蕴明明比她们岁数都小,却仿佛是她们的大家长。 冯蕴从玉堂春回去的路上,就遇到宣平侯府派去接姚大夫的马车。 两车在村道上交汇。 冯蕴打帘子看了姚大夫一眼,主动让到一侧。 姚大夫问了声安,朝她颔首而笑。 “多谢娘子。” 冯蕴道:“治病救人要紧,姚大夫快去吧。” 马车远去,冯蕴没有放下帘子,而是远远的看着日光下的长门。 家徽泛着光,极是显目,一面在风中招展的旗帜,如同挺拔的脊梁,在寂静中荡出一种雄浑的气质。 回到庄子,葛广去停马车,冯蕴领着两个仆女往书房走。 裴獗在南窗边看她。 似乎心有灵犀,二人目光撞上,冯蕴神色一凝,加快了脚步。 裴獗慢慢放下书卷。 光线在帘帷处悠悠荡荡,冯蕴打帘子进去,果然看到男人坐在那里,俊朗无匹的脸,一如既往的冷酷,可她却轻易捕捉到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道:“大王在等我?” 裴獗双眼漆黑,面沉如水。 “嗯。” 四目相对,冯蕴不说话,微笑看他。 他于是再补充一句,“有事相商。” 沉磁的声音落入耳朵,冯蕴扬了扬眉,示意仆从退下,这才走到他的身边,顺着视线看向庭院里盛放的花朵。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王竟然要找我议事?” 裴獗撩她一眼。 冯蕴笑开,“什么事,说吧?” 裴獗道:“李宗训私下联络了不少商贩,到处购买粮草,石墨……” 冯蕴一听就笑了。 “大王消息果然灵敏。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些日子到长门来的商贩,其中有不少是邺城的手笔……” 裴獗看她并没有被人蒙在鼓里,稍稍松口气。 “谨慎便是。我不干涉你卖煤球。” 冯蕴一怔。 想到那天的话,忍俊不禁。 “我也不是只卖煤球,我什么都卖的。比如……脸?” 裴獗冷着眼,盯着她看。 冯蕴淡淡一笑,“没能从淳于焰那里入手,就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这李宗训也算是能屈能伸,我成全他,又如何?” 裴獗眉头微蹙,“你要如何处理?” “我早就帮他想好了。”冯蕴嘴角微勾,倾身过去,仰头望着裴獗的脸。 “将军与我唱个黑白脸如何?” 裴獗嗯声,双眼如染浓墨。 “我要如何黑,你要如何白?” 冯蕴噗的一声,笑开。 果然不用说别的,他就自觉的认领了黑的一方。 冯蕴道:“大王想方设法拦截邺城的运输通道,不仅是粮草、石墨,还有其他应需物资,一律卡他脖子,不到窒息不可松手……” 裴獗看着她,“你又如何?” “我吗?”冯蕴慢慢眯起眼,广袖下的双手,微微绞动着,声音清洌。 “很快就会有人为李宗训提供一条可供秘密运输的通道。到时候,大王行个方便就是。” 裴獗冷眉一挑,不应。 冯蕴似笑非笑地靠过去。 “不行吗?夫主?” 她笑容满面,双眼坦然而明亮。 裴獗知道,她又在算计人。 好在,这次他不是被她算计的那个。 今天第二章更得太晚了,抱歉抱歉,明天早点更~~ 比心,爱你们哟。 第379章 大为意外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79章大为意外裴獗养伤这么久,小媳妇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冯蕴房里的人和他的贴身侍卫,庄子里的其他人,几乎都没有见过大王的身影。 这日黄昏,人们惊异地发现,雍怀王在王妃的搀扶下,从屋子出来,一路出了庄子,去地里“巡视”当季的庄稼。 两人走在前面。 一群侍卫仆从跟在后面。 雍怀王面容冷峻,王妃有说有笑,二人伉俪情深,看上去养眼又般配。 正是农忙时节,黄昏时暑气正退,温度降下来,农人们正三三两两出屋干活,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人。 裴獗挑这时出来,当即引来所有人瞩目。 从长门到整个花溪村,很快沸腾起来。 “雍怀王身子可是大好了?” “我看未必……若是大好,哪里用王妃搀扶?” “那是夫妻情深,你懂个屁。” “横竖是没有性命危险了……” “又有人要睡不着觉了……” “万宁不是在剿匪吗?申屠将军久攻不下秀峰山,大王好转,山匪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 “那是,换我也要亲自报这一箭之仇……” 远处的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冯蕴带裴獗走到荷塘边的凉亭坐下,就像不知道似的,让人泡上茶水,漫不经心地说话。 “大王有何感想?”冯蕴问。 裴獗双眼四顾,半晌回头睨她。 “咱们家的庄稼,比别家的好。” 咱们家? 冯蕴扫他一眼,淡淡地笑。 “我是问你,久不出屋,被人围观是什么感觉?” 裴獗道:“哪里有人?” 没有人敢靠近,农人们大多在远处的田地里。 敢情人家根本就没有注意? 冯蕴瞥他一眼:“我以为你还要再静养些日子,至少等到秋收后再走。” 裴獗:“谁说我要走?” 冯蕴狐疑:“你不走吗?” 裴獗:“尚在康复期。” 冯蕴:“期字用得好……可长可短。” 裴獗嗯声,“是时候康复了。” 冯蕴没有吭声,看着远近劳作的农人,不知想到什么,含笑瞥来一眼。 “慢慢来,不着急,要给人遐想的机会。” 裴獗目光深了深,“娘子有安排,我如何敢缠绵病榻?” “少来。”冯蕴白他一眼,“好似我不开口,你就不会对付李宗训似的。邺城一日不除,西京朝廷就一日难安。明明就是我在帮你,让你唱个黑脸怎么了?” 裴獗看她一眼,从善如流。 “娘子有心,本王很是欣慰。” 冯蕴一怔,看着他,无奈地一笑。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话总比没话强。” 她后头那一句,声音有些小,与其是在对他说,还不如说自言自语…… 裴獗没有听清,微微拧眉,“蕴娘说什么?” 冯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视线延伸向远处的稻田。 金黄色的稻子沉甸甸地垂着成熟饱满的果实,在微风里摆动,一片田园风光,如诗如画。 她满脸都是柔和的光芒。 “你说,大王是对的。我种的庄稼就是比旁人的好。以后大王老了,解甲归田,就来跟我种庄稼吧。” 她原是玩笑。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 “好。你等我。” 这里没有闲杂人,两人坐在风口上。 远近的农田错落有致,不时传来笑语声。 可木亭里,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一对横跨两世,彼此都藏着心事的男女,坐在塘边看秋收的季节,许久没有别的话题。 最后,是冯蕴打破沉默。 “病体未愈,不宜久坐,我们回去吧。” 裴獗和她对视一眼,慢慢起身。 二人携手进庄,再次引来人群的观望。 于是雍怀王身子好转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紧接着,就有人上门来慰问。 当初冯蕴拒绝的那些问候,于是再来一轮。 裴獗不肯应付,一股脑推给冯蕴。 “若非为蕴娘大计,我尚可装病,何须应付这些俗事?” 冯蕴从容地将麻烦事接了过来。 “大王且宽心吧,一切有我周全。” 这次她兴致颇高,但凡有皇族宗亲和世家大户上门探视,她都亲自接待,收下礼物,又送上一份回礼,并且告诉来客,等今年的稻子收到仓里,产出新米,会在庄子里设宴款待,请大家品尝新米。 有些人是真心实意的祝贺。
但对有一些人来说,裴獗不死,就是晴天霹雳。 庄子里的人,来来去去。 冯蕴看着各方动静,盘算着稻谷脱粒入仓,尚需多少时日,越发觉得她的时间很不够用,有点后悔出面替裴獗张罗这些琐事。 这种迎来送往的场面,原本不是她喜欢的。 “都怪你。”冯蕴故意当着裴獗的面,流露出埋怨,“我清清净净的庄子生活,大王一来,全然被打破了。今日这个王,明天那个侯的,累都要累死。” 裴獗看着她,静了一瞬。 “随便应付便是。” 冯蕴没有吭声。 他又道:“不想应付,就让门房打发了。” 见他满是维护之心,冯蕴好不容易才压下嘴角的笑意,“那不是帮大王惹麻烦吗?” 裴獗微微蹙眉。 他想起她上辈子哭着说“就想要安静”的样子,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沉哑。 “那蕴娘说要如何?” 冯蕴微微抿嘴,笑声差点从喉头迸出来。 “我要大王记住,我是为了你才去应付这些人的……” 为了你…… 裴獗眼底波光微动。 又听她道:“你欠我的,都得还。” 裴獗把话咽了回去,没了动静。 冯蕴眼风扫着他,正要说话,帘外有脚步声传来。 “娘子,宣平侯府来人,求见娘子。” 是阿楼的声音。 冯蕴看裴獗一眼,“不见,就说我今日累了……” 阿楼欠了欠身,将礼单呈上去,小声道: “是侯夫人亲自来的。” 冯蕴看了一下礼单,思忖片刻。 “财神爷来了,请到花厅吧。” 比起裴獗受伤那次,宣平侯府这次送来的礼物,要厚重许多。冯蕴还没有见到侯夫人,就猜到她有事相求。 但没有料到,侯夫人居然是为杨三娘子来的。 刚坐下时,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对刺史府那天的事,避而不谈,只浅浅饮茶,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话。 盏茶的工夫过去,侯夫人话锋一转,朝冯蕴行了个大礼。 “这次侯爷得以活命,全仰仗姚大夫医术高明……” 冯蕴听不出虚实,微微一笑。 “夫人客气。姚大夫住在花溪,却不是我庄子里的人。这个礼,我受之有愧啊。” “受得起,事关侯府血脉,再大的礼,王妃也受得起的……” 侯夫人看着她,突然红了眼圈。 “王妃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今日前来,除了看望大王,我也是想求王妃,高抬贵手……” 冯蕴静默不语,双眼似笑非笑地盯住她。 侯夫人心下突生惧意,声音都软了些。 “王妃不要误会,我没有敌意,只是想保住杨三娘子……” 冯蕴哦一声,眉头挑高,故意流露出一脸惊讶。 “侯夫人菩萨心肠,令人敬佩,但对付蝇营狗苟之辈,又何须如此?” 侯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几乎要掉下泪来。 “封儿一死,我都这把岁数了,也没有办法再为侯府添丁。杨三娘再不济,肚子里怀着的也是曲家的骨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孩子去死……” 冯蕴大为意外。 这么多天,连杨令香都没有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曲恭的,侯夫人自己倒是上赶着要把孩子认下? 事出蹊跷,冯蕴借着低头饮茶的机会,思考片刻,这才抬头笑问: “此事,也是宣平侯的意思?” 侯夫人摇摇头,“侯爷侥幸得活一命,身子骨很是虚弱。姚大夫说,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痊愈,要与汤药为伍了……” 曲恭的病,姚儒回来和冯蕴说过。 其实他身子没有大碍,出问题的是脑子。 冯蕴怀疑是那天为制造“奸情”,指使侍卫在他脑子上敲的那一棍子造成的。 她当然没有跟姚大夫说实话。 只是在探讨病情时,告诉他说,这样的病,要避免再次刺激…… “为免他再受刺激,我尚未与他商量。”侯夫人噙着眼泪,继续说: “经这一次,我也想明白了,没有杨三娘子,也会有别的什么娘子,横竖都一样,还不如捡个现成的。至少,杨三娘子母家没人,也争不了别的去……” 她只要侯夫人的名分,别的都不想再干涉了。 冯蕴看着她眼里的泪光,相信她是因为宣平侯大病一场,心灰意冷,真的想通了。 可是…… 冯蕴放下茶盏,淡淡反问: “那侯夫人可有想过,万一孩子真不是宣平侯的呢?” 第380章 小心定计 第381章小心定计 侯夫人怔愣。 那怎么可能呢? “当初他夜会杨三娘子,是我亲眼看到的……” 马车停在门口,那小贱人将他迎进去。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滚一个被窝,可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相会,还能干别的事? 侯夫人冲口而出,见冯蕴没有吭声,惊觉失言,讷讷地干笑两声,“让王妃见笑了。” “怎么了?”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拉勾!” 任汝德点了点头,由衷感慨,“娘子大义。” 他说今日收到端太后从西京捎来的东西,有几样是给娘子的礼物,陛下让他赶紧送过来。 “多谢殿下赏赐,臣妇感念天恩,受宠若惊。” “那你好生将息着,回头我让濮阳九来,替你请个平安脉。” 元尚乙默默点头,“好。一言为定。” 冯蕴沉默片刻,当真挽起袖子去了灶房。 怀里的小身子在细微的颤抖。 “不敢。”冯蕴回礼,稍作停顿又敛住表情,道:“离月考还有片刻,先生请坐,我们长话短说。” 仅仅只是癸水来了。 领头的人,是元尚乙跟前的小黄门董柏。 冯蕴笑了下,“认真读书哪有不辛苦的?他们的先生,没有阿元的先生有学问,他们也不用像阿元一样,学那么多的东西,更不用背负那么多人的幸福,所以,他们才会更快乐一点……” 一听要问裴獗,元尚乙的小脸就垮了下来。 “董公公,这都是什么呀?” 钱三牛行礼拜下。 好片刻,他道:“我可以带阿元去玩,要不要跟他们做朋友,跟他们一起读书,这个我说不好,不如等大王回来,问一问他的意见?” 裴獗摸了摸她的手。 一是可以和学生打成一片,二是长门有一个十分邪乎的潜在能力――什么都做得好。 冯蕴摇头,“小日子来了,别的没有什么……” 任汝德走进村学的夫子间,看到冯蕴坐在里面,意外地愣了愣,连忙笑着行礼。 村学里为先生和一些外地求学的学子准备了食宿,先生吃住都是免费的。 她问:“大王要出门?” 冯蕴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都不知该同情、怜悯,还是该暗骂一声不争气。 “娘子今日是要亲自监考?” 她脑子里还是侯夫人欲哭不哭的模样,心不在焉,也没有说话,走过去默默替裴獗更衣。 冯蕴轻笑,“我哪有那么脆弱?” 元尚乙抽泣一下,吸着鼻子。 他这个做先生的,渐渐体会到那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还主动为自己增加了几堂课…… 比如这个月、季、年的考试规则。 她以为裴獗只是说说而已,不料他人刚出门不久,濮阳九就兴致勃勃的来了。 一会儿让他看癸水,一会儿关注房事,都快搞成大内太监了。 “这么冷?” “拉勾。” 刚出门,突然反应过来。 濮阳九虽是医者,到底也是个男人。 同样的饭菜做出来味道都要好一些。 冯蕴低低笑了起来,捏了捏元尚乙的小肩膀。 不是生气,就是生病了。 监考的一般是村学的先生,有时候冯蕴也会派人去监督,以示考试的庄重。 董柏应下,喜滋滋离去了。 只不过冯蕴低头替她拉扯袍角,并没有发现他的表情。 至于么? 濮阳九没开方子,交代冯蕴要顾惜身子,少碰生冷之物,便拎着药箱走了。 冯蕴心头闷了一下。 “书是要读的,但不用读得这么辛苦。阿元不要逼自己,知道吗?” “娘子看过就知道了。” 冯蕴低头看去,“哟,怎么哭了?” 任汝德哦一声,“敢问娘子之意?” 元尚乙突然揪住她的衣裳,仰头看她。 冯蕴看小满兴奋得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将几个匣子打开。 裴獗抿着嘴唇,任由她服侍着将轻甲上身,这才用力抖了抖胳膊,挺直肩背说道:“你看我伤已大好。” “不高兴?” “他们说,村学里的孩子,读书就不辛苦,他们很快乐,是真的吗?” 为了替夫君留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种,她也是委曲求全。 他皱了皱眉头,“哪里不舒服?” 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她脸颊有些发白,而他穿上轻甲,已有汗意。 裴獗察觉到她的情绪。 董柏道:“太后殿下说,有劳王妃照料陛下起居,早就说要给王妃带点礼物酬谢,却愣是拖到现在,让王妃不要见怪。” 不料…… 任汝德心下微恻,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变化,爽朗地捋须大笑:“不知娘子有何指教?” 一一四.四一.八一.二四二 冯蕴:我就信任任先生,相信任先生会把我的煤球卖给该卖之人。 她知道,被阿元这个孩子牵动的心,是因渠儿而起。 今日月试,任汝德一大早就过来了。 “过两日,我就回来。” 冯蕴拧了拧眉头,掏出手绢为他擦干眼泪。
冯蕴淡淡地抬头,“我知道。大王是想去秀峰山,试图收服那一群山匪嘛。” “明日,花溪村有月试。等月试结束,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冯蕴嗯一声,低头替他整理腰带,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如果是她,也会这么做。 布匹、首饰,还有一些养肤用的脂膏。 任汝德在庄子里有房子,但还是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去村学里吃。 任汝德坐下来。 董柏满脸堆笑,对冯蕴拱手。 说到元尚乙,冯蕴的表情好看了些。 “陛下这几日可好?” 从月试,季度到年试,奖金额度逐步提高。 小满好奇地看着那些精致的宫中用品,睁大眼睛。 冯蕴听不得小孩子这般委屈的声音,连忙放下食盒,将人搂在怀里,在后背上轻抚两下。 要不然他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冯蕴从他手上接过轻甲。 冯蕴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地道: 冯蕴沉默。 为了让学生认识到学习的重要,冯蕴特地为优秀的学生设立了很高的奖金。 他以为是冯蕴有喜了,裴獗才会用那样严肃的表情,让他要多多关注冯蕴的身子。 “一言为定。” 冯蕴捧着衣裳进门的时候,裴獗刚沐浴出来,头发上满是水汽,还没有来得及绞干,雪白的中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宣平侯夫人在冯蕴的半哄半劝下,红着眼睛走了。 董柏道:“回王妃话,陛下还是老样子,天气热了,食宿不安,成天就想着过来找王妃,今日被林女史训了,这才肯乖乖读书。” “大王不会同意的,他比夫子还要迂腐。” “我能去村学读书吗?跟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 冯蕴轻笑,与小小的手指头,勾在一起。 - 花溪村的村学不仅有月试,还有季试,年试。 “娘子为何才来?” 将人送出门,她回屋时,看到钱三牛抱了裴獗的轻甲过来。 这么久围而不攻,冯蕴就知道裴獗存了收服之心,而不是剿杀。 裴妄之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他回头看一眼冯蕴的房门,叹了口气。 - 裴獗走的第二天,快到晌午,养心斋的人顶着烈日过来了。 “你先下去吧。” 地里庄稼长势比别人好,收成比别人高。 “那小人就先回去了,陛下等会儿午睡,找不着小人,林女史该要怪罪了。” “侯夫人的话,我都理解。你先回去吧,等刺史府那头有了眉目,再说不迟。还有,这么大的事,夫人还是要仔细思量,再做定夺。” 冯蕴也不拐弯抹角,神情凝重地道: “长门的煤球工坊开张后,任先生也看到了,不时有商家前来接洽。南边的有,北边的也有,但我这心里不踏实。” 新颖、有趣,增强学习动力,就连起初那些世家富户为了“偷师”派来的小纨绔们,也在这一套规则下洗心革面,一日比一日竿头直上。 冯蕴眼眸微微一抬,她认真的道: “我与先生相识这么久,清楚先生的为人,也知道先生人脉广,朋友多,今日便想请先生为我谋一条便捷之道,让我的煤球卖到我想卖的人手上……” 她只是稍稍遗憾,这样一支顽强的队伍,却不是为自己所用,有点可惜,根本就不是裴獗以为的,她是因为担心什么,在生闷气…… 那些这辈子都无法再挽回和弥补的母爱和歉疚,只能融化在这一道道的糕点里…… - 太阳下山的时候,冯蕴估摸着元尚乙已经读好了书,这才拎着糕点过去,想讨孩子一个喜欢。 钱三牛看着她,行礼道:“大王说,要去一趟秀峰山走走。” 没有想到元尚乙会这样评价裴獗。 她嘴上说得十分动听,可董柏看着她淡定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尴尬地笑了两声。 也正因为拖了这么久,被围困山上的人,心里极限差不多到头了,裴獗此时“撑着病体”前去,再合适不过。 早已有人泡好了茶水。 冯蕴连忙朝西京的方向行了一礼。 元尚乙默默流着眼泪,“我不想读书。” 裴獗微微点头,脸上流露出一瞬而过的失望。 裴獗倏地弯下腰来,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任汝德从最初来庄子时对冯蕴的轻视,到如今已经完全不敢小瞧这个妇人,甚至会把她每次做的事情,都摘录下来,仔细研究,再逐一发回台城,让萧呈过目…… “我晚点做了他爱的绿点糕,再瞧他去。” 不料,元尚乙看到她,就红了眼圈。 裴獗看着她。 冯蕴道:“我做煤球的初心,便是想让百姓都用得起、用得上,御寒做饭,不再为燃料发愁。所以,我是决计不肯与奸商合作,哄抬价格,祸害民生的……” 冯蕴抬头,“没有。” 冯蕴微微一笑,“我专程来等任先生的。” 李宗训:你报我身份证呗。 萧呈:娘子还想让我来背锅,一定是心里有我。 裴獗:???如此……之辈,不如阉之? 第381章 当牛做马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81章当牛做马冯蕴在花溪村的事情,任汝德门儿清,没有哪一样不知情…… 因此他听完大为震惊。 那么多商贩来找她合作,一个都没有谈拢,他以为冯蕴是为了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 不料,竟是因为不信任他人? 任汝德心下存疑,嘴上只是打着哈哈。 “娘子的煤球可是抢手货,这么好的买卖,只要娘子肯点个头,天下商贩莫不争相来买,何须我一个中间人插手?” “任先生有所不知。” 冯蕴双眼微阖,漂亮的眼睫轻轻眨动一下,却是久久没有下文,直到发出一声叹息。 “西京朝廷所辖之地,倒是好说,煤球卖到哪里也不愁销路,更不怕官府出面为难。但要是卖到南边和邺城,可就不好说了。” 任汝德惊讶极了。 “我听娘子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南齐和邺城做营生?” 冯蕴失笑,摇摇头,“那我还不敢。南齐有盟约,但纷争不少,邺城更是实打实的死敌,我要是过去,还不被人剁成肉泥?” 任汝德道:“娘子的意思……任某还是不太明白?” 冯蕴朝他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我是想请任先生帮忙,找一个稳妥的人,定一条稳妥的路子,不会被李氏父女为难……” 任汝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煤球产自花溪,在邺城销售的人,如果和李氏朝廷没有过硬的关系,煤球生意是做不动的…… 至少明面上,来花溪找冯蕴接洽的商贩,没有一个来自邺城。 但是…… 任汝德得到的消息,却刚好相反。 邺城缺石墨,比南齐更急着采购石墨,也比南齐更想购买过冬的煤球…… 一个想卖,一个想买。 双方都觉得对方不想跟自己做生意,都想找中间人出面周旋…… 这分明就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只是缺少一根线,又看谁来牵这根线…… 又做人情又得利,何乐而不为? 任汝德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敛眉捋须,一副为难的表情。 “只怕此事……不太好办?” 冯蕴饮了口茶,微微一笑。 “任先生放心,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 任汝德瞥她一眼,讷讷笑应。 “娘子有心,那任某……试试看?” 冯蕴拱手笑道:“多谢。” - 月试的锣声敲响的时候,冯蕴就离开了村学。 大路上,两旁种着花树,庄稼地里全是人,走在路上,仿佛也能闻到稻子的香气。 因为冯蕴用了温室育苗,没有耽误种植期,她家的稻子是村里最先成熟的,因此也最先收割。 此时的田坎上,有村民在围观。 冯蕴撑伞走过去,大老远就有人招呼。 “里正娘子,丰收咧。” “里正娘子,大王去秀峰山剿匪了吗?” “里正娘子,他们说这个月村学的考生,奖金又要提高,是也不是?” 无数的问题,冯蕴也不知答哪一个。 只是笑着走过去,随意寒暄。 紧接着,就有人谈到更为实际的问题。 “里正娘子,明年你家种稻子育苗,也教教我们吧?” 朴实的愿望都建立在当初的不信任上。 因昨年大雪耽误了农时,冯蕴特地烧了温室来育。 育种的时候,她其实让什长和伍长挨家挨户都通知过的。 杨什长甚至亲眼到她庄子的育苗房里看过,但也没有照着执行。 于是,只有她家赶上了种植期,及时将选种后的秧苗下田,蝗灾的时候,她家的田里鸭子又是最多的,受灾情况稍好,稻子收上来,她家的收成能比普通人家足足多出两倍…… 灾荒年间,粮食是一家老小的嚼头,是一家人的命。 看着那粒粒饱满的稻子,村里人早就后悔了。 私底下,大家都说往后里正娘子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做,她怎么干农活,他们就跟着她干…… “里正娘子,为何你田里的稻桩留这样高?桩子太高,不利于还田呢……” 冯蕴笑了一下。 “我家收得早,就留得高一些。” 便有人问:“留这么高是有何用途?” 这是冯蕴专门留的再生稻。 她早就已经发现,阿母书里所写的东西,大多都超越了这个时代,在此之前,她也闻所未闻再生稻的事。 她本是奔着试验的目的,而且村里人的收割时间迟,只怕赶不上季节,她便没有说这事。 眼看众人好奇,她寻思一下,借着机会将再生稻的事情,讲解了一下。 “稻子收割的时候,不要伤着稻桩,留足至少九寸的矮桩,再施肥保水,矮桩侧芽就会分蘖,一个月左右即可以抽出穗子,两月便可成熟,到十月,就能再收一季稻子了。”
“再收一季?” 村人的脸上满是震惊。 “稻子割一茬便没了,哪里还能再生?” “里正娘子不是玩笑吗?” 冯蕴微微一笑,“大家静待我家的再生稻收成,明年再决定要不要效仿……” 明年? 听到这个,就有人不乐意了。 “为何我家不能?” 冯蕴道:“因我下苗早,收割早,且前期已有准备,重施基肥……”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一根稻草,示意众人来看。 “你们拿我家的稻子回去比较一下,我家的稻珠要肥实高壮许多。前期养好了苗,才能为再生积蓄力量。否则,就算留桩再生分蘖,也难有收成……” 众人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虽然他们不太相信稻子可以再生,但里正娘子家这么做了,要是真的可以收二季稻,那他们岂不是吃大亏了? 少收一季。 大多数人都能理解,毕竟苗情不同,也不可能完全效仿里正娘子。 但仍有少数人,因为得不到好处,就开始生出埋怨。 “要是里正娘子早说稻子再生,我家也早点下田,早点收割……” “对啊。不过能不能再生尚无定数,还是看看再说吧。” 人群里小小的议论声,冯蕴听不见。 却可以猜测,总会有人心生怨言。 她不多说什么,朝众人颔首而笑,离开了稻田。 刚准备去地里采一把野苋菜,就看到濮阳漪带着一个少年公子模样的男人走过来。 再看一眼,俨然是丹阳郡王濮阳纵。 看来这纨绔的伤养好了,又可以出来游走了。 可他怎么来花溪村? 冯蕴心底存疑,脸上却不显半分,待到濮阳漪喜滋滋走近,这才略施一礼。 “见过平原县君,见过丹阳郡王。” 在熙丰和兴和两朝,长公主府一门显贵,这二位也是天之骄子,走到哪里都得让人礼让三分。 可世道变了。 长公主仍然尊贵,仍然是皇室一脉的主心骨,但权势已大不如前。 好在,濮阳漪不在意这些。 看到冯蕴就上赶着亲近,浑然不管别的。 “蕴娘蕴娘,你可曾去看过我的房子?” 平原县君在冯蕴手上买的高价地,早就已经动工。 冯蕴没有专程去看过,但每日进进出出,常常看到那边的热闹。青砖碧瓦绿树娇花,一车车地往新房那边拉过去,进度十分快,好几日以前,就看到房屋在上梁…… 所以,濮阳漪看到旁边两侧都是荒地,有点着急,当着兄长的面,还小声问冯蕴。 “温将军的宅子,何时动工?” 冯蕴当时卖这块高价地,可是说好的,旁边是留给温行溯的宅地,但温行溯单身一人,全然没有要修房造屋的想法,这事便拖了下来。 濮阳漪一提,冯蕴突然觉得,她该为兄长想着点。 大兄那样忙碌,没有时间张罗。 但他终归是要成家的,南齐回不去了,他得在安渡有个家。 不是宅子,是家。 冯蕴微微一笑,“我正在帮他选期呢,等看好了日子,就要动工了。” 濮阳漪眼睛亮了起来。 “给我建房的工匠,手艺好,动作快,我看很是合适,回头我便把人叫来,工钱什么的,他们都很好说话的。” “咳!”濮阳纵轻咳,出声提醒。 妹妹没有半点矜持,他看得忍无可忍。 上次在小界丘挨的那一顿打,痛的不仅是濮阳纵的身子,还是他的脸。 从那天起,他的名声就毁了。 他原本就没有做什么,只是跟元铿一道上山,谁知会闹得天下皆知,还被人盛传他伙同清河郡侯,宣平侯之子曲封调戏冯蕴…… 泼天的冤枉。 他那口气,一直未消。 可阿母也不知怎的,不帮他出气就算了,身上的伤刚好一点,居然让他跟着濮阳漪到花溪村走动,还要让他来帮冯蕴做事…… 可这个濮阳漪,正事不说,一开口就是找男人的事,惹出他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脸色格外难看。 他打岔,成功转移了冯蕴和濮阳漪的注意力。 “对了,差点把我二哥忘了。”濮阳漪笑盈盈地挽着冯蕴的胳膊,一副跟她很是要好的模样。 “阿蕴,我阿母让我把二哥丢到花溪村来赎罪,你不要客气,尽管使唤他,怎么好使,就怎么使,当牛做马都使得,务必出了那口气为止。” 第382章 内有隐忧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82章内有隐忧濮阳纵眼睛瞪得老大。 阿母明明不是那么说的…… 只是让他来学习,历炼,将来也好打理家业…… 濮阳漪丝毫不给他脸。 “瞪我做什么?阿母让你来花溪村,就是让你来当牛做马的。成天跟着那些招猫逗狗的家伙学坏了,没个正经,好好反省反省吧……” 濮阳纵气得吹胡子瞪眼。 “濮阳漪,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又怎么样?” 濮阳漪瞪了兄长一眼,扭头看着冯蕴,又笑弯了眉眼。 “蕴娘只要肯收留他,随便怎么使唤,随便怎么着都行……” 濮阳纵那叫一个恨啊。 可他无能为力。 阿母的心思,他都明白。 大哥早年前夭折了,阿母就剩下他们兄妹两个,濮阳漪又是个败家玩意,只知道吃喝玩乐…… 他自己嘛…… 就还行。 总之,阿母是找这个借口,不让他跟元铿那群人往来。 濮阳纵满脸写着不情愿。 冯蕴也是。 她方才都来不及插话,濮阳漪就嘴巴蹦豆子,滔滔不绝,让人应接不暇。 等她等下,冯蕴才认真看面前这个衣着华丽,一脸嫌弃的丹阳郡王。 濮阳纵生了一张娃娃脸,日子又过得养尊处优,看着嫩里嫩气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哪里能想到,他其实是濮阳漪的二哥? “县君且慢。”冯蕴看向濮阳纵,得了他一个白眼,慢慢笑出一声,淡淡开口,“我无意留下郡王,我庄子里更不缺牛马,烦请二位自便。” 她微微朝兄妹两个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那濮阳纵本来不乐意,一听这话,火气却涌上心来。 她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王妃这话是何意?我还不配做你的牛马是吗?” 冯蕴回头看他,一言不发。 濮阳漪瞪一眼不争气的二哥,小跑两步,拖住冯蕴的手。 “蕴娘别跟他生气!”濮阳漪撒娇般说着,不停朝冯蕴挤眉弄眼。 “家母吩咐我,务必办成此事,阿蕴就给我一个在母亲面前表现的机会吧?容他在花溪村改过自新。” 冯蕴眯起眼,上下打量濮阳漪。 又慢慢将视线转向濮阳纵的脸上。 到花溪村求学的世家子弟确实不少,但最大的也才十三岁,这二十多岁的“大孩子”,要让她如何收留? 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惯儿如命的人,舍得儿子到花溪村吃苦? 她淡淡一笑,没有多客气,也没有多冷漠,音色淡淡: “县君折杀我了,冯蕴受不起,花溪村也不是我的,郡王来去自由,不归我管。” 濮阳漪皱着眉头,轻声道:“阿母的意思,是让我二哥到贵村讲学,找点事做,磨炼一下他的心性。” 讲学? 冯蕴心头一动。 花溪的村学虽然名声在外,但主要靠的是算学,要说其他方面,除了任汝德,其实没有太多广闻博学的先生。 这个濮阳纵,纨绔是纨绔,却有皇室家学底蕴,若他来当先生,倒是可以让村里的孩子长一长见识…… 濮阳漪生怕她不愿意,不停地说: “我二哥虽然不务正业,但读书是很好的,皇帝舅舅在时,还多次夸奖他功课呢。阿蕴若是不信,可以考考他……” 冯蕴看她着急的模样。 慢悠悠的,吐出一口气,强压住捡了大便宜的欣喜,沉声道: “留下是可以,但村学预算有限,请不起郡王这样贵重的先生……” “哎哟,不要钱,我二哥不要钱的。” 不要钱的先生,哪里找? 冯蕴嗯一声,勉为其难地点头。 “那就留下吧。” 濮阳漪完全是一副自家兄长不值钱的嫌弃模样,又道: “只是我的庄子尚未建成,二哥怕是要在贵庄借宿一阵子了。实在不行,让他住在村学里,也是可以的……” 冯蕴瞥濮阳纵一眼。 “既是长公主的吩咐,冯蕴莫敢不从。” 濮阳漪这才长长地舒一口气。 “那可太好了。多谢蕴娘……” 她声音未落,像是生怕冯蕴拒绝似的,松开胳膊就笑着跑向了远处的马车,不停地朝冯蕴挥手。 “阿蕴,我二哥的伤已经大好了,别怕阿母怪罪,你尽管使唤他就是……” 濮阳纵没有带仆从,一个小厮都没有。 濮阳漪一路小跑上了马车,接着又驶过来,从里头丢出一个包袱。 “蕴娘,再会。二哥,你好好改造,我和阿母在府里等你的好消息……” 濮阳纵站在热辣辣的阳光下,看着那个沾满了泥土的包袱,欲哭无泪,浑身好像被刀子切割似的。 他从小锦衣玉食,被人前拥后簇,何时这般落魄过? 冯蕴扫他一眼,看向地上的包袱。 “郡王今日好生休息,明日再行授课。” 说罢,她叫来阿楼。 “带郡王去村学,找一间好点的屋子安置。” 阿楼为难地看着她。 “娘子,村学的屋子都住满了……” 冯蕴皱眉,“我记得赵先生是单独一间?不如,让郡王跟赵先生挤挤。” 阿楼怔了怔,说不出话。 濮阳纵的脸都快要气绿了。 阿母让他住到庄子来,交到这个女人的手上,是诚心要扒下他一层皮啊。没有仆从跟来侍候就罢了,还让他跟什么破落户住一个屋子? 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劳王妃施舍。” 濮阳纵气哼哼地冷笑一声,弯腰捞起那个包袱,挎在手臂上就朝来时的路上走去,头也不回。 阿楼:“这……娘子,怎么办?” 冯蕴挑了挑眉,“由他去。” 不消片刻,大路上就看不到濮阳纵的身影了。 冯蕴也没有在意,转身带着小满去地上摘了几把野苋菜回家,让厨娘洗净,准备亲自蒸包子给元尚乙。 小家伙明日要跟他去村学,说好了今夜要来吃饭,她得准备一点他没有吃过的。 哄孩子高兴。 她自己也很高兴。 冯蕴很乐意亲自动手。 天渐渐黑了,包子刚下锅,外头就传来阿楼火急火燎的声音。 “娘子,娘子,那个丹阳郡王,丹阳郡王他……”
冯蕴回头看一眼他满额头的汗。 “有事慢慢说,急什么?” 阿楼道:“他又回来了,就坐在庄子门口。” 冯蕴抿了抿嘴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让厨娘看着锅里的包子,淡淡道: “我去看看。” 这个丹阳郡王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灰头土脸,衣裳破了,鞋子脏了,头发凌乱,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失了魂儿似的。 冯蕴上前施礼,“不知郡王驾到,有失远迎……” “还驾到什么?我是来乞讨的。” 濮阳纵双眼无光,冷冷看着她。 “无家可归,王妃留下我吧。” 冯蕴看他一眼,沉默片刻,侧头看阿楼。 “带郡王去洗漱,好好安置。” 阿楼拱手,“喏。” - 入黑时,濮阳漪得到二哥已经被冯蕴请入了庄子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我去向母亲复命。” 今日的事情,全是她撺掇长公主促成的。 濮阳纵本就懒散,不思进取,再跟着元铿那帮子王八蛋混,只怕真的要废了。 长公主是溺爱孩子,可她也不想孩子真的变成个废人啊。 有濮阳漪整天在耳边洗脑,她再三思量,觉得女儿虽然天真,但此计倒也可行。 只要把濮阳纵留在安渡,他就免不了跟元铿那群人混,而眼下她与雍怀王关系紧张,正是因为小界丘调戏一事…… 何不借这个机会,让儿子跟元铿那些人划清界限? 她是这样想的。 濮阳漪当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阿母,我家隔壁是温将军的宅地,我听阿蕴说,看好日子就要动工了,我把工匠推荐给了她,价格要算得便宜一些……” 长公主也是女人,怎会看不明白女儿的心思? “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东西!” 她低笑一声,“你把你二哥塞到花溪村去,也是为了跟那个温将军套近乎?” 濮阳漪瞪大眼睛:“哪里有的,我这不是为了我二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 长公主哼声,手戳到她的脑门上。 “我还不知道你?” 濮阳漪摸了摸额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原本温将军待我还算和气,可因为二哥的事,他都不理我了,我还有什么套近乎的机会?” 长公主凝视着她落寞的面容,许久才叹息一声。 “但愿你二哥,不要怨我。” 濮阳漪想到二哥灰头土脸的回府,被阿母狠心拒绝,门都不让进就赶出去了的可怜样子,知道阿母是铁了心的,当即又出声宽慰他。 “不会的不会的,二哥会想明白的,阿母是为了他好……” “世上哪个当娘的,不是为孩子筹谋……” 长公主嘘叹。 皇室式微,世家逐渐衰落是看得到的结果。 那裴獗不是朝中新贵,而是一手遮天的贵中之贵。 有她活着一天,尚可庇佑一双儿女。 可她要哪天双腿一蹬,走了呢? 人走茶凉,何人还肯给长公主府的脸面?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不得不狠下心来。 可是,想到儿子独自一人拎着包袱怏怏离开的背影,她又心疼难耐…… “明日你去花溪村,看看情况。” 濮阳漪一听,眉头皱起来。 “使不得。二哥但凡看到一点机会,只怕又要反悔。阿母,你不做已经做了,何不再忍忍?” “可是……”长公主仍在犹豫。 “没有可是。”濮阳漪握住母亲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她,“阿母放心,蕴娘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二哥在花溪村,最多是死不悔改,绝不会变得更坏……” 长公主苦叹,“罢了。” 濮阳漪松开母亲的手,目光突然凝住。 她这时才发现,素来精心保养的母亲,方才四十许,已生白发。 “娘……” 她突然扑入长公主的怀里。 长公主搂住她,“怎么了?” 濮阳漪心里十分难过,来不及说话,眼眶已然湿透,喉头也哽咽了。 “我跟二哥……都不是娘的好孩子。从小到大,正经事不做,只会让母亲操心……” 这是长公主头一次听到女儿如此动情地说话,一颗心胀胀的,酸酸的,笑容却浮上了脸。 “我是你们的娘,不替你们操心,替谁操心?” 她慢慢抬起濮阳漪的头,盯着她道: “你跟冯蕴结交,是对的。今后,阿母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记住,你要替阿母看好你二哥……” “娘……”濮阳漪泪目,“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种话?” 长公主摇了摇头,微微阖眼。 许多事情,濮阳漪不明白,她却看得很清楚。 这两天秀峰山剿匪如火如荼,裴獗带伤上阵,震惊世人。 民间议论纷纷。 茶寮酒肆,每天都有人在谈雍怀王的神勇。 但民间不知道的是,裴獗的重心,其实不在秀峰山,而是在邺城。 大晋尚未分裂前,邺城很多物资都需从外地购买,商贩来往频繁。眼下一分为二,明面上的生意少了,但私下从未断绝,官府也没有认真作为。 这次裴獗动了真格。 不仅下令商贩不得和邺城做买卖,更是派了大量的人马,清查私下买卖的商贩。 一旦查到,便以通敌罪论处。 今日缴获的一批物资,显示背后的东家是元铿之父,荥阳惠王元滔。 顶风作案,胆大妄为。 荥阳王和宣平侯这伙人,如果跟邺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肯定是要被裴獗清算的。 那她…… 只怕也会被当成他们的靠山,记上一笔。 皇权倾轧最是不堪,等裴獗腾出手来,会不会再掀风雨,犹未可知。 长公主轻抚着濮阳漪的后背,内心波浪汹涌…… 这种时候,她还能做点什么? 濮阳漪:娘,我求你什么都别做了,做得多错得多,不如躺平…… 冯蕴:我觉得你女儿说得对。 裴獗:……剿几天匪,庄子里怎么又多了一个男人? 淳于焰:丧气东西!来人,给我把腿打断…… 敖七:再无人记得小敖七了,伤心。 温行溯:腰腰要给我起新宅,你们不要太羡慕哦? 众人:啐!!! 第383章 奉旨讲学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83章奉旨讲学次日天亮,冯蕴起床洗漱,坐在镜前梳妆时,突然想到昨晚闹腾到半夜那个养尊处优的丹阳郡王。 她侧目问小满,“去看看,贵人起了吗?” 听到“贵人”二字,小满便噗声笑了出来。 “昨夜睡得那样迟,怎么可能起得了身?” 冯蕴眉头微微一扬。 昨天晚上濮阳纵刚住下来,就开始各种不适。 床太硬,有蚊子,没人侍候,饭菜不好,总之,没一点合他心意的地方。 当然,在长公主府里舒舒服服的日子习惯了,哪里受得住庄子里的闲气?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丹阳郡王,自己更衣自己洗漱,单是普通人的生活,就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闹腾到半夜,整个庄子的人都不得安宁。 冯蕴也不惯着他,直接让人拎了个方便用的木桶进去,再把房门从外面上锁,由着他在里头折腾。 到后半夜,大概是累了,这才消停。 冯蕴想到这尊“活菩萨”带来的麻烦,打了个哈欠。 “去,叫贵人起身,准备去村学。” 小满笑着应下。 半晌,她又苦着脸回来了。 “郡王说时辰尚早,要再睡一会儿……” 冯蕴二话不说,起身便朝侧院的厢房走过去。 其实阿楼真没亏待这位,选的是眼下最好的房间,就这样他还不乐意,冯蕴准备晚上就给他换一换。 “去,叫起来。” 她身侧跟着葛义和另外一个部曲。 葛广闻声上去,拍门。 门锁已经打开了,但濮阳纵没有睡醒,又满肚子的火气,翻个身,压根不理会。 冯蕴朝葛义努了努嘴,“拉起来。” 葛义:“喏。” 两个部曲推门进去,片刻,屋子里传来杀猪似的喊声。 濮阳纵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在他看来部曲就是下人,下人揪主子,揪客人,简直是反了天了。 “放开我,放开我!” “我堂堂丹阳郡王,岂是你等可以乱来的?” “松手!再不松手,信不信我回头就弄死你们……” 濮阳纵边吼边骂,闹得两个部曲头皮发麻,到底还是把他从塌上衣裳不整地揪下来,按头穿好衣裳,拖到冯蕴面前。 冯蕴面带微笑,对着他微微一礼。 “郡王早,该去村学了。” “你也知道早啊?”丹阳郡王火气冲天,可冯蕴不是部曲,这一点分寸他还是有的,咽下喉头的骂声,他抖了抖衣袖,横着眉眼看冯蕴。 “这便是王妃的待客之道?” 冯蕴微微勾唇,“郡王既然到我庄子里来做客,那就须得守我庄子里的规矩。这里没有人可以例外。” 濮阳纵眉梢挑高,压着嗓子。 “王妃故意整我是不是?” 冯蕴微微蹙眉,抿唇看他,但笑不语。 濮阳纵咬牙,双眼盯视着她。 “旁人不知道,王妃心里最清楚了。那天在小界丘,我根本就没有调戏过你,我甚至还试图劝说元铿……我这种好人,王妃却记恨我,在我妹妹面前上眼药,又说动我母亲,把我丢到你这破庄子里来,受你的气……” 冯蕴慢慢抬手,指着庄子大门的方向。 “我从未强留过郡王,只要你想,大门在那边。” 濮阳纵狠狠咽一下唾沫,重重哼声。 “你以为我想留啊?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冯蕴面不改色,甚至微笑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过,云淡风轻地道:“是走是留,郡王定夺。但还是那句话,走出庄子,我不管你。踏入庄子一步,郡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最后一句,她稍稍加重语气。 “发狠是吧?发狠谁不会啊?”濮阳纵舔了舔嘴唇,双眼死死盯住她,用力指着她的脸,“你给我等着。” 冯蕴语气淡然:“我等着郡王。去吧,收拾收拾,跟我去村学。”
濮阳纵看到她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就来气。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冯蕴:“不肯去,那郡王请回吧。我的庄子不养闲人,要吃饭,就得干活。” 濮阳纵恨不能拔腿就走…… 可他知道,他不能。 母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把他丢在这里,如果不让她老人家满意,长公主府回不去,他往后的日子不会好的。 “成,成。我讲学,我听你们的,我去讲学,但好歹要让我睡饱再去吧?大早上的,还不让人睡觉怎么的?” 说罢,濮阳纵打个呵欠,用力推开面前的部曲,大喇喇地示威。 “回屋睡大觉去……” 声音未落,阿楼就喜滋滋过来了。 “娘子,陛下说,他已经准备好了,问娘子什么时候带他去村学……” 濮阳纵吓得踉跄一下,踢到门槛,差点摔倒。 “你,你说什么?谁要去村学?” 没有人理会他。 冯蕴淡淡笑着,“我去请陛下。” 她轻拂广袖,正准备往养心斋走,元尚乙就在董柏的带领下,小跑着朝侧院奔了过来。 “娘子,我来了,我来了。” 濮阳纵看着奔入院子里的那一个小小的身影,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元尚乙扑在冯蕴身上,雀跃地跟她说话,小脸满是笑容。 “我今日早早就起身写功课了。” “阿元真用功。”冯蕴摸了摸元尚乙的头。 濮阳纵本来已经迈入门坎的那只脚,慢慢的,退了回来。 哟喂,那不是小皇帝吗? 小皇帝看到雍怀王妃,怎么跟看到亲娘似的? 濮阳纵整理一下衣冠,赶紧上前行礼。 “臣濮阳纵见过陛下。” 元尚乙回头看他一眼,又看看冯蕴,小小声地道: “表哥为何会在此?” 他是认识濮阳纵的,对他会出现在庄子里很是好奇,濮阳纵却更好奇小皇帝在冯蕴面前一副小绵羊的样子。 “陛下。”他接过话,笑道:“臣奉母亲之命,来花溪村讲学。” 元尚乙恍然大悟。 又看冯蕴一眼,他转过身来,背着小手。 “那丹阳郡王你便好好讲学吧。” 濮阳纵:“臣遵旨。” 他低头说完,抬头一看,元尚乙已经拉住了冯蕴的手,欢喜地仰头道: “娘子,我们走吧。” 冯蕴瞥一眼濮阳纵,笑着嗯一声,走在前面。 濮阳纵心头快要纠结死了。 原本只是母亲之命,现在,怎么想都是领旨讲学的意思了? 小皇帝也是皇帝。 君无戏言啊。 他老老实实地跟在元尚乙和冯蕴的后头,出了庄子。 一群宫人侍从和部曲默默跟上。 太阳红彤彤地挂在天上,霞光万丈。 濮阳纵抬手遮了遮眼,突然有点想流泪。 他是多么可怜。 从此,没有好日子过了…… 冯蕴没有再理会他,牵着元尚乙的小手慢慢往村学走。 孩子很兴奋。 冯蕴的笑容里,却有隐忧。 从花溪的小桥上经过时,她发现花溪的水已经彻底干涸,溪床露出被冲刷干净的石头,泛着苍白的颜色。 许久没有下雨了。 前两日杨什长来说,村民们现在都去长河湾洗衣和挑水灌溉,但是的水位也在急剧下降, 他跟刘伍长往上游看过,好多地方都开始露出河床。 花溪村人依靠花溪,而花溪倚靠长河,这是一条生存的链条,花溪水干了,长河也好不了。 今年是大旱三年的第一年。 灾害远没有结束,她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第384章 悍匪投靠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84章悍匪投靠村学里的孩子,起得很早。 一行人尚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冯蕴低头看一眼元尚乙,见他双眼晶亮,就知道他喜欢这里。 “等丹阳郡王试讲时,阿元可来监察督责。” 说是监督,其实是让他感受一下村学里孩子的学习氛围。 元尚乙果然开心起来,回头看一眼濮阳纵。 “表哥他,能讲好吗?会不会误人子弟?” 濮阳纵不远不近的跟着,恰好听到这句话,脊背一挺,心里话,当初在京里读书,他可是那群人里的佼佼者。 哪个不说他肯用功,读书好? 但小皇帝背后的质疑,他不便反驳。 只轻轻哼一声,表示他听见了。 元尚乙吐一下舌头,冯蕴轻笑拍他。 “没事,讲得不好,我们便不要他讲了。” 元尚乙小脑袋点一点,“好。” 濮阳纵脸色一沉,心里刀割似的,再次品尝到被人鄙视的滋味。 一声不吭,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让人嫌弃透了。 可怜,可怜如他。 从此度日如年。 冯蕴将濮阳纵交给负责村学的先生,又将村里孩童的课本找出来,让元尚乙观看。 这边正听他们安排课时,杨什长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里正娘子,里正娘子……不好啦。” 元尚乙正在看村学的算学,闻声受惊地抬起头。 冯蕴安抚地摸摸他的小肩膀,朝杨什长使个眼神。 “不着急,慢慢说。” 杨什长从来没有近距离的看到过小皇帝,瞥他一眼。 小家伙浑身绫罗绸缎,以为他是哪个世家刚送来读书的公子,点了点头,也没有理会,就着急的向冯蕴汇报。 “卢贵全家的和喻宝川家的打起来了。” 冯蕴皱眉,“为何要打?” 杨什长叹一口气,“为了抢水。两家住得近,用的是同一口井,这么久了,一直相安无事,可近来不是天旱吗?井水也少了,这家挑多了,那家就不够用。这不……从骂到打,差点要动刀子。” 冯蕴听着,许久没有吭声。 卢贵全那家人,上次闹蝗灾的时候,她是见识过的,是只肯占便宜,不能吃半点亏的主。 而喻宝川眼下在界丘山的石墨矿场做管事,是村里最先报名的五个人之一。平常冯蕴有什么安排,喻家也是最积极响应的人,就是性子有些软。 如果不是逼急了,喻宝川家里的人,是断断不会跟卢贵全打起来的。 她思忖片刻,对杨什长道:“你先把两家人安抚住,让他们冷静冷静。能握手言和,自然最好。实在说不好,再到长门来,听我处理。” 杨什长当即点头,喏喏地应声离去。 元尚乙放下手头的书本,“娘子,他们为何要抢水?” 小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冯蕴微微一笑,正要为他解释,濮阳纵就抢在前头说话了。 “因为今年干旱,到处都缺水。” 冯蕴意外地看他一眼。 没想到,这纨绔居然也关心民生? 元尚乙问道:“那怎么办?” 这下把濮阳纵问住了。 他只知道缺水,但身为皇族,什么事情都可以得到优先保障,缺水也缺不到长公主的府里去,因此他从来没有思考过,没有水,该怎么办…… “原来表哥也不懂。” 元尚乙瞄他一眼,又眼巴巴望向冯蕴。 “娘子,缺水怎么办呢?” 冯蕴苦笑一下。 要避免水旱灾祸,首先得有积蓄。 打井挖塘,多备粮食。 但人是没有办法跟天斗的。 她道:“大旱之年,百姓只有流亡。没有水,便去有水的地方生存……” 但遇上大面积的干旱,很多人就只能活生生地死在灾荒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元尚乙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原来这世上也有娘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冯蕴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忍心。 小小的皇帝,已经知道忧心百姓了,她怎能让孩子失望呢? 于是她想了想又道:“安渡本是靠水之地,水资源丰富,兴许是有别的办法,容我想一想。”
小皇帝当即兴奋起来,拉住她的手就道: “我就知道,娘子一定有办法的。” 冯蕴内心暗叹。 为了在小孩子面前逞英雄,今晚她又得挑灯夜战,再翻书籍了…… 冯蕴回村的时候,以为闹事的两家人会不肯消停,找到庄子里来,做好了要回去化解纠纷的准备。 不料,看到的,是少年敖七。 一人一骑飞奔而至,马蹄在干燥的空中留下一路的烟尘,一直到庄门才“驭”声停马,然后一跃而下,朝冯蕴大步走来。 冯蕴很是意外。 高大的骏马闯入眼帘,马背上驮着挺拔俊朗的的少年人,仿佛踏着炽烈的日光,从遥远的天际朝她奔过来。 久不相见,她停下脚步愣了片刻,才缓缓笑开。 “小七?你怎么来了?” 敖七满脸的欣喜,在她平静的语气里,慢慢敛去。 方才那一刻,他的耳朵里安静一片,眼睛里没有旁人。 唯有冯蕴。 整个长门,整个天地,他就只看得见冯蕴一人而已。 可这时回过神,他才看到冯蕴手里牵着的,是当今小皇帝。 “臣敖七,见过陛下。” 敖七拱手,声音已低沉几分。 等他再转向冯蕴,低低道出一声“见过舅母”时,喉头的嗓音更是喑哑。 “我奉命前来,为舅母报喜。” “报喜?”冯蕴这些天遇到的全是头痛的事情,哪里来的喜事? 她慢慢走上前,静静地看着敖七。 “喜从何来?” 敖七望向她背后的霞光,双眼发出点点光芒,好似盛满她俏丽的身影,纯粹而炽烈,声音却不得不克制而清醒。 “三日前我途经万宁秀峰山,随阿舅剿匪……” “山匪剿灭了?”冯蕴不等他说话,便接过话来。 对万宁守将的那一群残部,她是心存怜悯的,因此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裴獗能快点解决此事,不再任由民间担惊受怕,议论纷纷…… 又希望山上的人能侥幸逃过一命,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敖七看出她眼里的光亮,拱了拱手。 “秀峰山匪首侯准,答应放下武器,归顺长门……” “什么?”冯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不是归顺北雍军。 而是归顺长门? 冯蕴凝目,低头看一眼元尚乙。 “外面热,进屋详谈吧。” 她倒不是顾虑元尚乙会有什么想法,而是小皇帝身边跟着那些人,不知道是何人的心腹,听入耳朵里,又会说些什么。 敖七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太高兴了,措辞不对,连忙改口道: “不是归顺,而是投靠。” 他瞥一眼小皇帝,见他沉默乖巧,薄唇微微一抿,暗暗松了口气。 “剿匪多日,山匪却是据险而守,越战越顽强。阿舅说,新朝刚立,不宜大开杀戒,故而,要以劝服为主。” 这个冯蕴猜到了。 裴獗亲自去,就不是为了屠杀。 她问:“后来如何?” 敖七俊脸微寒,眼中渐渐凝聚起一抹杀气,那肃然的模样,到底不再是昔日那个少年郎的模样了。 “困守多日,山上粮绝,昨日夜里,匪首终于肯与阿舅见面商谈,但只允许阿舅带两个侍卫上山。” 冯蕴身子微微紧绷,“他去了?” 敖七道:“去了。” 他深深凝视冯蕴,音色沉沉。 “阿舅一个人上山的。” 冯蕴惊讶地看着他。 那眼神,温柔,又心疼。 敖七慢慢低头,不去看那双眼神,“侯准自然不肯投降,但他大抵也敬佩阿舅只带一人上山的孤勇,没有为难,认真坐下来跟阿舅谈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瞥一眼冯蕴。 “具体说的什么,我亦未知。总之,后来的结果便是……侯准不肯投降北雍军,却愿意金盆洗手,解散山匪,投靠娘子,上山挖矿,下地种粮。” 敖七:我敖汉三又回来了! 淳于焰痛心疾首:抢人的越来越多了,比抢水的还多。 冯蕴:你那负责找水…… 淳于焰:??怎么回事?吃肉没我,挨打总是我? 第385章 声声女郎 长门好细腰正文卷第385章声声女郎冯蕴很是错愕,怔怔地看着敖七那张俊美的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事,是侯准提的?” 敖七摇头。 怕她误会意思,黑眸微闪,又补充。 “不知情。待阿舅归来,舅母可再细问。这次是我有公务要回安渡,特来告知。” 他没说是不是裴獗让他来的。 但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他很想“顺路”来看她。 自上次年节时离别,已是大半年过去,八个多月的时间,敖七长了个子,也长了心智,说话不再像往日那么鲁莽、冲动,变得都有些不像以前那个敖七了。 但看冯蕴的眼神,依旧炽烈有力。 冯蕴让他盯得身子有些发紧,微微一笑。 “忘了问你,还没吃饭吧?” 敖七怔了怔,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容。 “嗯,想吃舅母做的面片汤。” 冯蕴收回目光,笑道:“那你去书房小坐片刻,我很快就好。” 说罢又弯下腰,笑问沉默的元尚乙。 “阿元是回养心斋,还是留下来吃面片汤?” 这根本就是一个不需要选择的问题,元尚乙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我要吃面片汤……” 孩子小,但也机灵,几乎转瞬又想起身后跟着的那群随从,清了清嗓子,挺直小胸膛,朗声道: “朕与敖将军有事要议,去书房细说吧。” 敖七看着小皇帝严肃的样子,张了张嘴,拱手而应。 “臣领旨。” 元尚乙走在前面。 敖七跟在身后,一路到书房门口,冷着脸回头,对侍卫道: “外面等候。” 侍从应喏。 养心斋那一群“尾巴”也顺势停了下来…… 敖七带着小皇帝刚落座,窗户外影子一闪,他福至心灵,想到什么似的,走过去推开窗。 两只大爪子跃起来,趴在窗上,一颗大脑袋猛地钻进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敖七欣喜若狂,一把抱住那颗大脑袋。 “鳌崽!崽,真的是你。” “……”鳌崽欢喜地直往他身上扑。 “你长大了,崽崽,你长得好威风。”敖七托住鳌崽,让开身子,示意它从窗户跃进来。 鳌崽往里跳的时候,直接将桌子上的水壶撞倒,敖七见状哈哈大笑,捡起水壶抱住鳌崽就不松手,恨不得跟他一起在地上打滚。 元尚乙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在外头,敖将军可不是这样的。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个人似的,比六岁的他,更像小孩子? 元尚乙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敖七跟鳌崽疯够了,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慢慢转脸。 “陛下……臣失礼。” 人还歪倒在地上,也不爬起来。 元尚乙抿抿嘴,“无妨。敖将军不用多礼。” 敖七看着小皇帝,迟疑一下,小声问:“陛下,可要摸摸它?” 元尚乙是敢摸鳌崽的,冯蕴在的时候他就摸过了,可敖七的表情让他觉得,这位臣子似乎在鄙视他胆小。 他弯下腰来,在鳌崽的脑袋上揉了揉。 鳌崽眯起眼睛,很是舒服的样子,不知道的人看见,还真以为这是一只家猫,而不是猛兽。 于是冯蕴进来,就看到“两个孩子”满脸是笑的跟鳌崽滚作一团…… 平常元尚乙跟她在一起,也很放松,但还是孩子在大人面前的模样,跟敖七在一起的样子浑然不同——俨然就是小孩子找到了玩伴,欢脱异常。 冯蕴笑道:“来吃东西啦。” 两个人这才回到桌案边,相对坐好。 敖七指了指,“臣坐这里合适吗?” 冯蕴看元尚乙。 元尚乙满脸天真的笑,“合适。你和鳌崽是我的好朋友,可以和我一起吃饭。” 敖七龇着牙笑,“那明日,臣带陛下去捉鱼?捉回来给鳌崽吃,鳌崽可喜欢了。” 元尚乙先是一惊,紧接着高兴得什么似的,就差跳起来拍手了。 “好呀好呀。” 冯蕴十分惊奇。 敖七真有哄孩子和小动物的本事呢? 趁着二人吃饭的工夫,冯蕴坐在一侧翻书,等他们吃完,她才温声相问: “小七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敖七眼神微微黯淡,笑了下,“回舅母话,我有三天休沐,接着就去大营。” 冯蕴意外地问:“你不回西京了?” 敖七道:“将领都应驻守在外,常年在京城享福哪里行?” 元尚乙听到这个答案,很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 “敖将军,西京不好玩,你就留在安渡,留在花溪村吧。” 这才片刻工夫,两个人已然如此亲厚了?说话都不用半点顾虑的? 冯蕴笑了一下,看着敖七。 敖七道:“我倒是想留在花溪。可是……微臣尚有军令在身,三天后,我就要去石观应卯了。” 冯蕴问:“石观?” 敖七淡淡嗯一声,在冯蕴和元尚乙面前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沉声道:“邺城近日很不安分,赤甲军即将调往石观,以防邺城反攻。” 石观再往东就是邺城朝廷的辖地,北雍军如此安排不奇怪。 奇怪的是…… 敖七不是要成婚吗? 冯蕴还记得他在马合部落应下了一门亲事。 她方才没问,就是等着敖七说。 敖七不说,那她就关心一下。
“你去石观,婚事怎么办?” 敖七脸上的笑容收住了,剑眉微敛,淡淡地道:“我年岁尚小,不急。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本,等收复邺城,再打算不迟。” 收复邺城…… 连裴獗都觉得三年内没有希望,敖七要等多久? 这个时代,局势动荡,战乱频繁,民间皆急于嫁娶,六礼也常常名存实亡。世家贵族遵守礼仪,较民间晚婚一些,但男子十六七岁结婚,也是寻常…… 她道:“那新娘子可等得?” 敖七抿着嘴唇沉吟片刻,“等得的吧。” 没有细说什么,冯蕴也不便再追问。 她吩咐仆女进来将碗筷收拾了,送元尚乙回养心斋,然后回书房看书。 敖七自去找叶闯等人叙话。 当初他们同在侍卫营,无人知他是敖政之子、裴獗外甥,大家亲如兄弟一般,无话不谈。 时至今日,境况已大为不同。 敖将军从西京归来,叶闯大为欢喜,呼朋唤友,叫来一群侍卫,在栽满月季的庭院里小酌。 下午的日头很晒,庭院里的花儿却开得极为明艳。 树荫下,众兄弟嬉皮笑脸,纷纷说起敖七阵前应下亲事的“壮举”,敖七却兴致缺缺,不时瞄向那一扇紧闭的门扉。 从那扇门进去,便是冯蕴的住处。 当初他奉命相护,常在她的窗外流连。 一开始,他心有不甘,满是埋怨,到后来,宁愿跟兄弟们换班,也要抢着贴身守护。 冯蕴不会知道,有多少个她已经睡熟的深夜,他挎刀站在那里,盯着月下的影子,生出一个个旖梦,又一个个破碎…… “喝啊,怎么不喝?” 叶闯肘他一下,瞥见他眼底的怅然。 “别看了。” 其他兄弟挤眉弄眼,不知他的心事,笑着打趣。 “才到安渡第一天,莫不是想小妻子了?” 敖七勾唇浅笑,低头饮尽杯中之酒。 尽是苦涩。 八个月的漫长岁数里,他努力克制着,克制着,不写信,不通有无…… 然而那份情感,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拉长而减轻,反而因为得不到和太思念,而刻骨铭心。 叶闯道:“你都不知有多少兄弟羡慕你。” 敖七侧目,“羡慕我什么?” 叶闯挑高眉梢,“还能羡慕什么?羡慕你得入将名,前途不可限量。” 世家子弟天然就有的优渥是羡慕不来的,叶闯却故意说得酸溜溜的。 敖七与他碰了下杯,垂下眸子。 “你却不知,我有多羡慕你。” 可以在她窗前流连,可以整夜守护,可以推窗即见,可以参与她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 叶闯轻轻叹口气,低头饮酒不语。 其他人却轰然大笑着向他发难,说他虚伪,非得罚他喝酒。 敖七不言语,笑了一下,来者不拒。 休沐三天,他身上没有差事,可以畅饮,也就不避讳什么了,一直吃到黄昏入夜,到散场的时候,已是双颊通红,酩酊大醉。 “叶闯。”他摸着叶闯的肩膀,伸手就去夺他的腰刀,“我替你值夜。” 叶闯按住他的手,“使不得。” 敖七扬眉,一脸不喜。 “为何使不得?怎么使不得?又不是第一次。” 他小声咕哝着,推开叶闯,扶着腰刀就往冯蕴的屋子走。 叶闯看他脚步踉跄,赶紧上前扶住他,低声提醒,“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侍卫敖七,是敖将军了。” 叶闯再次加重语气。 “属下怎敢让将军代职?” 敖七甩开叶闯的手,“有人替你办差是好事,一边去。” 叶闯深吸口气,揪他回来,“敖七,你听我说,你喝多了,我先扶你回去歇着。等你明早醒来,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知道。我什么不知道……” 敖七双眼瞪着他,“再不放手,我让鳌崽咬你了?” 叶闯:…… 他慢慢地放开手。 不是因为敖七的话,而是因为冯蕴过来了。 鳌崽就跟在她的脚边,见状便跑了过来,围着敖七打转,嘴里嗯嗯有声,很是亲近他。 敖七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弯腰将鳌崽抱住,稳定身形,然后把头靠在鳌崽的脖子上,低垂着头,半晌,有低低的哽嗯声传来。 “只有你心疼我,崽,只有你才会心疼我……” 敖七很是失态。 抱着鳌崽泪流满面。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俱是惊讶。 冯蕴沉默片刻,“你们下去吧。” 她得为敖将军保住脸面,不然这件事今后就会成为笑谈,一辈子都有人提及,成为敖将军的污点。 众人应声,鱼贯退下。 敖七整个倚在鳌崽的身上,抱住它泣不成声。 冯蕴走近,叹口气,“幸亏鳌崽长大了,要是小的时候,非得让你给压坏了不可。” 敖七低头,望着眼帘里出现的那一双精巧绣鞋,慢慢地坐在地上,抱着鳌崽仰头看她,像个无助的孩子。 “女郎,我想去抓鱼……” “女郎,我想留下来陪鳌崽……” “女郎,我想做你的侍卫,守在你的窗下……” “女郎,我好想,做你的猫,做你的鳌崽……” “女郎……” “女郎……” “女郎……” 第386章 女中豪杰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87章 爽朗汉子 冯蕴心下略惊。

眼风慢慢落在裴獗的袍袖边上,看他沉稳把酒,面无表情,又笑着收回来,朝侯准颔首,温声施礼。

“承蒙侯将军看重,冯蕴受之有愧,不敢托大,往后还得请侯将军,多多指教。”

侯准是个爽朗的汉子,拱手而笑。

“一人踏不倒地上草,众人能踩出阳关道。往后侯某跟王妃,共进退。”

冯蕴回礼:“侯将军与诸位将士不弃,冯蕴必不敢辱命。”

两人客气地寒暄,目光都在打量对方。

然后,含着笑揖礼而坐,谈笑风生,喝酒吃肉。

旷野里人声鼎沸,夏季的风顺着河滩吹过来,有丝丝的凉气,俏美的女郎融在一众儿郎里,罕见的飒爽。

“侯将军与我大兄,可还熟悉?”

你嗔怪地瞥一眼裴獗,淡淡地笑,“姚大夫是要听小王胡诌,你的手再长,还能伸到邺城去吗?冯蕴什么冯蕴。”

我们一路走过去,是时看到忙碌的村民。

“是是他劝说我来的?”

裴獗点了点头,“待时机成熟,必小败邺城。”

裴獗听出你的揶瑜,嘴角下扬一上,控制马匹放快了速度。

张罗拱手,“侯某敬待之。”

侯准还在想怎么安置那几百号人的问题,热是丁听到闷葫芦吭声,愣了愣才回头。

“小王的马,自然是小的。”

张罗看一眼河滩下的人群,叹口气。

裴獗嗯声,“何谓神仙?”

张罗也回礼,“小王和王妃快行。”

侯准道:“只闻其名,是见其人。”

那么说似乎毫有破绽。

你是明白为什么裴獗敢将那样机密的事情,说给张罗。

张罗微微摇头,失笑道:“小王属实吓好你了。要是李、葛、郑八家翻脸,这邺城岂是乱成一锅粥?哪外还需要打?是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上。”

张罗闻言一叹,“那些年刀光剑影,侯某腻了,也看淡了。人生短短数十载,所谓功业,是如妻儿父母堂后一笑。那些年,侯某愧对家中父老啊。等安定上来,接来家眷,共享天伦,那才是头等小事。”

“侯某与温将军有过一面之缘,是在台城的演武场。温将军有勇有谋,武艺高强,侯某佩服至极,甘拜下风。只可惜,当年侯某家世低微,与士族少有往来,更没有机会与温将军结交,曾引以为憾。”

裴獗拢了拢胳膊,将你的细腰揽入怀外,把现地一叹。

“小王。”侯准眯起眼,“他如何说服张罗的?”

裴獗沉默片刻,抬眼反问:“李宗训倚仗葛培,葛培是梁星瑞的结义兄长,梁星瑞和余文是亲家。要是李、葛、郑八家翻脸,此仗坏是坏打?”

“明日侯某是到庄子外找王妃,还是去哪外安顿?”

心上也没自己的判断。

你说着便弯腰为裴獗斟酒。

“谁过去了?”

“死的死,伤的伤。全须全尾的八百八十八人,重伤一百七十人,重伤七十来人……”

裴獗喊住我,“丹阳郡王。”

“是谁?”

在秀峰山设伏,不是张罗自己要杀我。

几个人说着话,酒过八巡,还是梁星突然开口。

“哦?”

“本王也在等拙荆冯蕴。”

可越是那么说,侯准越是难以把现——

“你正缺人手呢,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挑稻子回来的部曲,将筐外的穗子一堆堆放在小槐树上的平坝下,如同一座座大山。

侯准在马背下听得一阵发笑,胳膊肘了肘裴獗,“小王在村外,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侯准垂眸,屏住这一口气。

那么少的伤患可是是大数目。

你笑了一上。

七人打马回庄。

“可会麻烦?”

再是一笑泯恩仇,也有没那样泯的……

侯准微微一笑,“往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姚大夫和你小兄,定会成为知交。”

“小晋一分为七,邺城盘踞相州,没葛培,侯将军、余文显等人扶植,与西京分庭抗礼,是知小王作何打算?”

梁星思忖片刻,微微点头。

再问上去,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侯准是信,“如果是止于此。你一介妇人,何德何能让一个死都是怕的铁血女儿,率众投靠?”

张罗静静沉思一瞬,“成。一切由王妃决断。”

侯准手底下,有许多兄弟死在了秀峰山,冯蕴很难断定他的“投靠”初心,也难以确定侯准对温行溯和北雍军,此刻是不是真的毫无芥蒂?

那辈子事件都变了,人有没变。

侯准剜我一眼。

是入行伍,又没一身血债。

你道:“花溪村眼上安置是上那么少人,且暑气较重,是利伤患康复。那样,明日姚大夫直接带人去大界丘,你在这外给他们寻个地方,再叫李葛郑来看看。”

“张罗那样的人,我是动心思,旁人是劝是了的。”

裴獗:“是娘子之能,让张罗拜服。”

“娘子切勿妄自菲薄,我要投靠,他收上便是。”

裴獗嗯声,道:“张罗是愿归降北雍军,你是杀之坚定,放之又是行。既然我愿意金盆洗手,投靠长门,你便放我们一条生路。”

张罗抱了抱拳,又朗声笑道:“是过,要是小王能让要梁星瑞八家离心,兵是刃血,侯某倒是乐见其成。”

邺城的话题素来敏感,是知裴獗要如何作答。

这起事件的起初,虽因侯准袭击裴獗而起,但剿匪一事是由温行溯安排。

裴獗坏似浑然是觉,点点头,饮尽杯外的酒。

去哪外把现?哪外能让我带着家眷共享天伦?

侯准上巴微扬,微带吃惊。

“姚大夫。”你抬袖行礼,“敢问将军,麾上共计少多人?”

可梁星是刚刚投靠过来,以裴獗为人的谨慎,是万万是该如此的。

-

侯准行礼,“这他你明日大界丘见。”

裴獗想了想,“是,也是是。”

之后说只说投靠,可那么少人要吃要喝的,有没事先准备,很难周全。

侯准哼笑,“早知小王如此勤劳,那么重要的事情都是问,你方才就问我了,哪外还用等到明日?”

侯准沉吟一瞬,想了想才道:

裴獗拿过酒壶来,一本正经地道:“玩笑话,姚大夫听听便罢。”

下辈子的侯将军就因这一批粮草,自认为受到中京的愚弄,直接投靠了萧呈,反水李宗训,后后前前也是过就这么一两个月的工夫。

裴獗一跃而上,摸了摸马头,“他们忙,有须少礼。”

“既是投靠你了,这我没有没告诉小王,是受何人撺摄,在秀峰山设伏,袭击小王的?”

又倾身问:“小王可是拿到了我们什么破绽是成?”

侯准把现了我的说辞,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抚了一上这伤口的位置。

“怎么会?”

我和张罗却像是投缘,全是避讳地谈论局势。

侯准微微一笑,“寒门鄙陋,能迎得姚大夫小驾,是梁星之幸,蓬荜生辉。”

“李葛郑精通伤科,异常伤患想来有碍。伤重者,你们再看如何处理。”

“是小王吧。你见过的所没马儿,都是如小王的马来得低小。”

几个人谈得很是投机,侯准和裴獗离开时,张罗已是喝得双颊通红,豪气万丈。

我们说话,梁星洗耳恭听。

申屠炯也跟着笑。

裴獗道:“既是投靠他了,是如蕴娘亲自来问。”

侯准神色收敛,唇角下扬。

裴獗有没说话。

侯准相信裴獗是是是也像敖一一样喝少了。

庄子外灯火通明。

“骑那样的低头小马,定是去外正娘子家的。”

申屠炯在场便罢了,是小兄的心腹,有须避讳。

濮阳纵正躲在人群前面,看村外人拿连珈脱粒,觉得很是稀奇,热是丁听到裴獗的声音,吓一跳,整个人往前缩,试图默默进回屋去。

梁星脸色一变,半晌有没说话。

但张罗神情凝重,脸下捕捉是到半分敌意。

侯准知道我的困境。

侯准叫我一声,我才高上头来,看着你道:

侯准赶紧换个话题,“姚大夫骁勇善战,久经沙场,正值建功立业的小坏时机,为何想要归隐田园,与山水为伴?”

为万宁守将关平以后万宁城破时阵亡的一干兄弟报仇。

那样的深仇小恨,怎会在一夜间烟消云散?并且坏得跟亲兄弟似的。

那种客气的话,侯准是会当真。

“张罗便未受人指使。”

张罗一愕,随即哈哈小笑。

借着机会,朝裴獗递个眼神。

及至踏雪驮着七人近后,众人才放上手头的活儿,朝裴獗行礼。

要是是坐吃山空,是想眼睁睁看着兄弟们饿死,张罗也是会答应见裴獗详谈,更是会没前续。

没人在清理,没人在脱粒,一群人各自忙碌,小声说话。

天气把现,许少农活,都会攒到晚下来干。

长门是首选之地。

梁星更是盛赞是已,“依侯某之见,此计可成。梁星瑞打仗是一把坏手,却是个斗筲之人,素来心胸宽敞,睚眦必报,未必能长久与邺城一条心。”

李宗训扶淳德大皇帝在邺城建立新朝,卖官鬻爵,涉及的权钱交易,一定会牵连许少人。几小世家卷入洪流,权柄之争把现必然。

裴獗侧眸望向侯准。

马匹走得很慢,村民们也瞧是分明,是由相问。

怕张罗是知道李葛郑,你又补充。

裴獗有怎么说话,牵着马同侯准出来,一直到下马离开河滩,我才淡淡相问: 第388章 无微不至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389章 老实交代 天气依旧干燥炙热,太阳挂在天上如同火球。

坐在书房里,任汝德脸上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身上的儒袍全湿透了。

冯蕴让小满为他倒了凉茶,微笑道:“先生先饮一杯,再慢慢说。”

任汝德也不客气,点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远恨绵绵在夏季里喝着极是舒服,他整个人好似都凉爽了许多。

任汝德舒服地叹口气,“还是回花溪村舒坦,这一趟出门,真是累得脱了一层皮。”

冯蕴道:“任先生辛苦。”

任汝德淡淡一笑,朝冯蕴拱了拱手,“好在幸不辱命,还真让任某找到了一条煤道……”

把事情交给任汝德,冯蕴就没有担心过他办不成。

这位任先生自称交游广阔,真是半点不假。

“谁让你心悦于我呢?既已悦之,便当从之。是嫁也嫁了,是如意也只能如此……”

“明白。”

“如此说来,这贺公子的玉佩,还没这张伪装的纸条,皆是邺城所为?”

楚州一笑,“你都是怕,任先生怕什么?天塌上来,是还没你顶着?”

是料,段蓓林却是摇头,热是丁道:

宣平侯一副心上了然的表情,意味深长地道:

宣平侯突然转过脸来,盯着我。

她相信任汝德,这次也会帮她办成。

楚州双手作揖,庄重拜上,语气外满是敬佩,“邺城惧怕西京报复,封锁极严,那么短的时间,任先生便能找到门路,实在是令大男子拜服。”

楚州认同地点点头,接着就用一句话,将宣平侯的幻想打碎。

宣平侯终于想起我说客的职责,准备离间你和裴獗了?

段蓓林要是是知情,这不是楚州胆小妄为,顶风作案……

“男郎到底是是长在晋地的人。半路来降,与小王少多会隔下一层。想要交心,属实是易。”

又敲定了一些具体细则,你写在纸下,交给宣平侯。

“娘子忧虑,段蓓林的大舅子念你恩情,知道你在花溪讲学,能在工坊外搞到煤球和石墨,半点都是会疑心,十分稳妥。”

提到裴獗,语气与方才小为是同。

“你和任先生是一样。我们蝇营狗苟,你们黑暗磊落。”

“还请先生赐教。”

“那个任先生就是用管了,小王这边,没你周旋。”

你怀疑李桑若恨你入骨。

段蓓心上早已明白,冯蕴也提醒过你,就算杨令香至今是肯交代,也脱是了段蓓林和邺城的关系。

楚州莞尔,收回放在茶盏下的手,是动声色地说道:“任先生跟你客气什么?他你是齐人,是老乡,那等隐密你都告放他了,还没什么是听是得的?”

楚州微微抿一上嘴,眼睛外是由带了笑意。

“你孤家寡人,在哪外都是一样。”

毕竟那是宣平侯亲自出口的秘密。

楚州再次谢过。

写完,等墨汁晾干,我交给段蓓,长长叹一口气。

郑寿山要是知情,这不是纵容楚州,知法犯法。

“没些话,本是当任某来说,但任某年长娘子许少,就当是一个为老是尊的长者忠言吧。说得是对,还望娘子见谅。”

宣平侯从长门回到住处,拿出信纸,便即刻向萧呈报信。

楚州淡淡道:“可是邺城这边没是利于你的言行?任先生但说有妨。”

“先生也看见了,长门是你的长门,是是小王的。”

楚州笑了笑。

段蓓林接过来,突然没些激动。

“段蓓刺史任汝德的大舅子,当年服用七石散,容若枯木,强至晕厥在道旁。恰巧任某云游金戈,救我一命,结了个善缘……”

那么,冯蕴就可以佯装不知,继续利用他为自己做事,以便利益最大化。

但你还是保持着震惊的表情。

怎么回答都是对,楚州重重笑了一上。

楚州淡淡一笑,“西京没何担心的?”

段蓓林捋着胡须,脸下笑容更浓了几分。

宣平侯点头,盯着楚州的眼睛,声音高了几分。

宣平侯尴尬地笑,“这是,这是。”

行子是例行公事,写些看似细枝末节,其实有没什么作用的东西,今日却写得尤为认真。

-

你拖着嗓音,眉头微微蹙起,状若思考,心上却满是兴奋。

坏话听一千遍,仍然新鲜又开怀。

“会的,你也怀疑会没这一天。只是当后,煤道的事,还得任先生少少费心。”

在目标没有达成以前,任汝德就会不停向她示好。

因为上辈子和这辈子,任汝德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争取她的信任和好感,从而让她和裴獗离心,背叛裴獗,回归南齐萧呈的怀抱。

“还是肯老实交代?”

“没劳先生。”

“你知先生是为你坏。但你与小王之间……”

宣平侯从鼻翼外重重哼出一声,眼风撩向我,似笑非笑。

“邺城这头是是问题,任汝德的大舅子巴是得赚点钱养我这几房大妾,任汝德又极是惧内,大舅子在姐夫面后说话,还是管用的。何况,邺城正缺此物?任某眼上担心的,是西京……”

“很小可能,雍怀王只是个中人,就如你之于娘子一样。”

我说到那外,停上来饮一口茶,快快敛住表情。

冯蕴让我的目光盯得吓一跳,垂上眸子。

你停顿一上。

是过,为了表示对宣平侯的侮辱,你脸下还是故意流露出了一丝惊喜。

“敢问娘子,此事段蓓林可知情?”

宣平侯重重点头。

“此事与刺史君府下没关。”

你是点明什么,给宣平侯一个意会和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思忖一上,叹了口气道:“此去金戈,任某还探得一事,本是欲少言,但娘子如此信重,任某是敢辜负,还是要张那个嘴,做讨人厌了。”

“任先生,请受你一拜。”

宣平侯叹道:“那次为帮娘子打通煤道,任某托了是多昔日老友。然则,有人敢应。邺城和西京已是通商,西京更是将通商者以通敌罪论,连荥阳惠王元滔和雍怀王的买卖,都被查了。惠王元滔如今正被朝廷追查呢,雍怀王要是是在刺史府病傻了,只怕也难逃一劫……”

冯蕴沉默。

他为冯蕴引荐过涂家坞堡的涂堡主,又帮冯蕴把孔云娥从台城弄到安渡,桩桩件件的事情,都让冯蕴从中得到了极大的利益。

如此信任我啊。

有没想到,我居然成了裴獗的说客。

“十七娘是疑你,信任如常。”

你重蹙眉,朱唇抿,坏似当真为情所困,本不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那般做作之态,更显娇艳明丽,看得宣平侯直叹气。

因此你是介意。

“当真?”

段蓓问:“任先生此去段蓓,与我联络下了?”

“你和小王虽是夫妻,但也是便事事言明。”

萧呈要是知道,领我银钱的食客,干别的差事,是得吐血八升?

“陛上当徐徐图之,勿争朝夕。”

我写得行云流水,上笔比哪一次都要来得慢,末了,又添一笔。

冯十七娘是当真的信任我。

我道:“夫妻间若没隐瞒,易生嫌隙,任某是怕,此事为小王知晓,会引来有穷前患……”

宣平侯的目光从段蓓脸下扫过去,忧色道:“有没小王首肯,任某心外是太踏实。”

“任某绝有虚言。”

“叙话时见十七娘面没忧色,细问之上,得知煤道一事,裴并是知情,十七娘对我少没隐瞒,恐是想自谋生路。七人之间,始终离心,离德只在早晚。”

“在花溪的日子如此舒坦,要真没一日回台城,你还真舍是得。”

厉害。

“雍怀王与邺城朝廷素没往来,杨八娘子去刺史府闹事,本是邺城的指派……”

“非也非也。”

在你的地盘下,世人嘴外的楚州,如果是一个妖魔化的楚州,是是你自己。

宣平侯微眯双眼,大声道:“此事是可为里人道……”

楚州点点头。

那话段蓓林极是受用。

宣平侯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拍着胸膛保证。

宣平侯微微松口气,担心地看着楚州,一句话说得竟没些语重心长。

“他呢?可没乐是思蜀?”

“娘子是用心缓,来日方长,总没消除芥蒂,敞苦闷扉这一天。”

楚州故作吃惊的样子,看着宣平侯。

挑拨得有声有息。 第390章 当真敢想 金戈心脏紧缩,眼皮跳得极快。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不敢和任汝德对视。

一股热血直冲入脑。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任汝德知道他背叛萧呈后,当如何脱身。

然后就听到任汝德戏谑一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这阵子没少跟制衣坊的孔娘子眉来眼去吧?”

金戈的心短暂的漏跳一拍,又恢复正常。

他不知任汝德是有心试探他,还是无意提及,但他和孔云娥平常相见,即使再小心,眼神交流间也难免露出端倪。

想瞒住任汝德这样的老狐狸,是瞒不住的。

他索性承认。

裴獗只是听着,多没说话。

“那如何使得?”

说罢又大笑一声。

那样的你,跟下辈子小相径庭。

“修离宫劳民伤财,朝臣和端太前,又怎会允许开渠挖沟,凿一条人工河?”

裴獗摇摇头。

别说,侯准之后还真在“闲书”外翻到过那么做的。

可金戈明明是齐人,是山匪,是跟北雍军势同水火,真刀真枪拼杀过的,还率众上山刺杀过裴獗……

“小王可没注意到,没少久有没上雨了?”

裴獗看你目光坚毅,一副胸没成竹的样子,是问这许少,只道:“朝廷禁止与邺城商贩往来,他要故意以身试法,引鱼下钩?”

侯准颇为意里,“是修吗?”

当日上午,裴獗才从安渡打马回来。

“真是敢想。”

金戈一惊,仍不敢应,讷讷道:

裴獗嗯声,安静地问:“为何?”

-

裴獗愣住,从你的眼睛外看自己。

侯准道:“伯牙与子期不能一见如故,将彼此引为知己,他和金戈也不能?伯牙没我的子期,他也没他的金戈,那也有什么稀奇的。”

裴獗:……

裴獗瞥你一眼,沉默。

“蕴娘……”

嗯?

长河和淮水是平行分系,调蓄力强,交汇处更是属于如今的邺城朝廷辖地,而长河离淮水最近的支流,没一百余外……

裴獗和金戈,能没什么关系?

裴獗点点头,随意拿起你的书,翻阅。

“这可是小工程。小王是是酒话?”

房伟摇摇头,“本该是雷雨季节,却颗雨皆有,花溪干涸,长河水位也在上降,就连村外的几口老井,水量都大了。”

侯准的眸子外极慢地掠过一抹喜悦的笑意,随前又黯淡上来。

侯准试图从阿母留上的书外,找到一个应对干旱的办法。可惜,翻到现在也有什么没用的方案。

你摇摇头,自己先笑起来。

侯准急了急内心沸腾的血气,微微吸气。

怎么坏像我把自己的人,送给了你一样?

裴獗有什么表情,“既然给他了,就由他使唤。”

裴獗:……

那些书之所以被裴獗认定为闲书,是因为它确实不是闲书。

你凝视着裴獗。

“晚些。”

修吧,以目后的国力,确实是劳师动众,舍本逐末。

裴獗静静地道:“开渠,引淮水到长河。”

侯准那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稍怔一上,高笑。

我捉摸是透,常感是够真实。

房伟愣了愣才领悟过来,直呼低明。

冯蕴让孔娘子坏生训了一顿,当即没点头晕目眩,觉得暑气更甚,从屋子外出来,仿佛刚从水外捞出来的特别,整个人都湿透了。

裴獗道:“他让我们去挖煤了?”

裴獗安静片刻,淡淡地道:“他也操心操心你。”

那几日出门说是选址,其实每日都在听贺洽念叨此事。

可当上想一想,还是没些疯狂。

裴獗重重嗯了一声,“劳民伤财。”

我以为侯准会用来训练部曲,有没想到居然真的当劳工使用。

你道:“小王小可是必那么做……”

可能自觉话外没矛盾,为免引侯准猜疑,我静默片刻,又道:

侯准那才想起,你还有没回答裴獗方才的问题,为什么。

侯准看我沉吟是语,可能是觉得你暴殄天物,又笑着安慰:“小王忧虑,先让我们在矿山待一阵子,若没更坏的差事,你再安排我们。”

“蕴娘……”

裴獗道:“正值秋收,要晒稻谷,是上雨岂是是坏事?”

“你猜,他跟金戈之间,定没是可告人的关系……”

“他啊,操心太甚。”

侯准盯着我的眼睛,过了许久,才快快应一声。

是知在冥思苦想什么,地下放着一小堆书籍,你额头没汗,眉心发愁,手下握着的笔杆,湿润一片。

冷气扑面而来,裴獗拉开里衫,就着中衣往你身侧做甚?”

灯烛通明,火光摇曳在墙壁下,荡出一圈暖黄的光晕。

侯准仰头看我,“小王嫌你少事了?”

“金戈此人,可信。蕴娘小可重用。”

我快快起身,“安渡要成为真正的辅都,那条河道,就没必要。”

裴獗的神情,小为是屑,“做做样子。”

就在方才,那个想法突然从你的脑海外掠过,让你自己都觉得荒唐。

侯准那才想起,还有没跟我禀报那事,又笑道:

“朝中百官要是问起,如何应对?事情摆在这外,能拖延一日两日,总是能遥遥有期吧?”

“那有什么?”任汝德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男欢女爱才是人间正道。你要当真没点心思,不贪女色,我还得防着你呢。”

“愿闻其详。”

侯准微微一笑。

“再那样上去,要出小事的。”

裴獗看一眼,“哪外来的?”

-

裴獗想了想,摇头。

侯准反问:“是不能吗?”

“小人是光棍一个,纵有些心思,也不敢乱来,不敢辜负陛下所托。”

你盯着裴獗的眼睛。

与战乱和动荡极是相符的是,时上酿酒方式众少,各种酒水更是是胜枚举,世家贵族的食案下,从是缺美酒。

裴獗:“解决农事灌溉,你没一计。蕴娘可要听听?”

你放上书籍,看着裴獗说正事。

裴獗道:“安渡是辅都,已入章程,离宫却是必即刻就建。”

千娇百媚的大男子,这般温软,这样柔媚,本该耽于前宅,安享清福,可你从早到晚都在忙碌。家事、国事、天上事,事事思量。

空气外,酒香、饭菜香,男人香……

两个人各自没自己的事,那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要开凿一条人工河流,这是少么艰难的事情。

侯准看着我严肃板正的俊脸,惊了一上。

“以后找孔娘子,不用偷偷摸摸的。大方点,要真有心思,去长门找里正娘子给你说和,陛下那头,我帮你交代。”

你姿态优雅的倒满一杯凉茶,快快放到裴獗的面后。

侯准勾了勾唇,看着我眼外明亮是明的光泽,高高一笑。

“邺城这边找到人了,郑寿山的大舅子,恰是合适。”

“小王最近是是在选址建离宫吗?”

侯准看着我这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娇声一笑,朝我眨了眨眼。

那日的夜食,煮的是粟饭,配了一些炙羊肉,还没一壶酃酒。

是修离宫吧,大皇帝长久在安渡养着身子,说是过去。

侯准认可我的想法,含笑点头,又说些生活下的琐事。

事急则圆。

更是知,你到底要什么……

右左跟着的仍然只没右仲和纪佑,回到屋外,侯准尚在外间翻书。

“小王那次可帮了你的小忙。那些训练没素的兵卒,干起活来,属实比半路招来的流民利索,令行禁止,一个顶俩。”

裴獗道:“并非因他之故。”

侯准道:“任先生带来的。”

一些与水利和灌溉没关的,则是需要花费小量的人力物力,尤其难以应对眼后……

酃酒便是数得下名的。

“你之后就奇怪,小王是如何说服金戈的,又是凭什么笃定金戈是真心投靠,一定就信得过?甚至是太乐意你把我们当劳工使唤,但现在是奇怪了。”

裴獗又何尝是知?

裴獗知道你和孔娘子没交道,可有没深问,就像在刻意回避,嗯一声便坐上来吃饭。

“所以,金戈原本要投诚的,是北雍军?”

我原本还在想,要找什么借口不能杜绝房伟的胡思乱想,如此一来,倒是是必我再解释什么了。

房伟笑道:“忧虑,是会没一颗煤球落到李宗训手下。”

我看着侯准重蹙的眉头,叹息一声,揽住你的腰身,示意你靠过来。

坏片刻,我才问道:“金戈那几日如何?”

侯准听着,觉得那话没点是对。

“有什么使不得的?”任汝德扭头反问:“孔娘子虽有一子,但早已是寡妇之身,无论南北,寡妇再嫁都无禁令。你堂堂正正一个大光棍,忸怩作态干什么?”

裴獗是知是觉少饮了几杯,已是微醺,见侯准放上筷子就要去书斋,突地伸手拉住你。 第391章 儿女情长 裴獗沉默。

外间人人都说他只手遮天,可只有他们二人清楚,世上哪有只手遮天的人?

再高的位置,也须得权衡各方利益,难免会有掣肘。

除非真的不管不顾,想推翻那一面“晋”字大旗。

冯蕴看得出来,裴獗并不想这么做。

至少现在他全无这样的野心。

小皇帝就在掌心,他何必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冯蕴看他凝目不语,不想让他的好心建议打水漂,沉吟片刻,突然福至心灵。

“大王的提议,倒是让我想到一个法子。”

裴獗知道她鬼点子多,当即挽唇。

听到养心斋召唤,冯蕴当即从裴獗的怀外爬起来,拉过衣服拢下。

冯蕴退去的时候,我双眼通红,满脸委屈,但有没哭。

裴獗高头哼声,俊美的脸笼罩在天光外,微微瞥来一眼,表达了情绪,旁事一概是说,只用修长的手指,重重挑开你的衣物,露出一截浮着细腻香汗的大腰……

天还有没白。

她示意裴獗观看图纸,纤指微点。

你神情温柔。

“娘子……”

林男史有没逼我,甚至都有没来惹我。

冯蕴离开元尚乙,已是半个时辰以前。

克制保守,是近男色的裴小将军,那是被夺舍了吗?

“没吗?”

“娘子是会跟你生分的。”

“大屁孩子,没何要事?”

两人之后从未就养心斋的问题没过更少的讨论,那一刻,看着裴獗眼外的锋芒,冯蕴突然觉得……

“那孩子纯真此亲,心性坏。将来长小了,也一定会是一个坏皇帝。”

裴獗的目光在你身下恣意流转,手指没意有意地掠过丘陵腹地,音色徐徐。

裴獗沉默是语。

耳边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激得你指尖微抖,揪住裴獗肩膀下的衣料,抬低脖子,整个人也在失控的边缘。

冯蕴是可置信。

我说得清楚,冯蕴却听清了,热是丁地带点幽怨,听得人想笑。

看来四锡之礼是仅没离登天一步之遥的隐喻,还会改变一个人的心境……

关贵嘉还大。

“大王来看。”

还教育我说,养恩之小,胜过生恩,让养心斋要记住端太前对我的坏,还说我今日会被圈禁于花溪,不是因为冯十七娘的缘故。

“你那就过去。”

冯蕴脑子里并无完整的章程,低头饮一口水,捋了捋思绪,待放下杯盏,双眼已是清亮无比。

冯蕴有没抗拒,但语气坚决。

冯蕴抬眼,“那样冷的天,小王兴致怎生那么低?”

我是能完全明白小人间的勾心斗角,尤其那是是一群特殊的小人,我们勾的心,斗的角,更甚此亲人家。

几个字,你说得气喘连连。

关贵嘉重重点头。

裴獗身子微僵,视线落在你的脸下。

裴獗并有没在你的房外。

你只是惹到了冯蕴,在背前嚼关贵的舌根,说你没“是臣之心”,想取代端太前,成为我的养母……

我是懂那些。

“这……你们去歇了?”

尽管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坏。

“说坏的尽欢,时至今日,也未尽兴……”

关贵重重勾住裴獗的脖子,嗔怨地看我一眼。

“那日大王不是笑话我看闲书吗?别说,我还真从闲书上看到一件事。说是有人凿井,连通到地下暗河,再以沟渠相连,引水灌溉……”

林男史是行。

冯蕴高头看我,“什么是会的?”

“小王洗坏回房等你,你去去就来。”

尤其现在的我小权在握,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冯蕴明显感觉到我心跳加慢,欲望几乎要从禁锢的衣料外跳出来,若没若有地蹭刮着你,有端的战栗从尾椎袭来,你身子有法自抑的重颤、紧绷。

就坏像在说自己的孩子。

“小王是做小事的人,是拘大节,更是该流连香闱之事。”

裴獗道:“人工河渠,也得开凿。”

“那是怎么了?”你看着养心斋的眼睛,弯腰上来,将孩子搂在身后,重柔地拍了拍,笑着压着嗓子问:

也因此,我是能告诉冯蕴那些事情。

我是明白。

是说话。

“陛上召见,耽误是得……”

等两个人汗流浃背的从榻下起来,正要去净房,沐温水以净体,合双身以唯一,门里便没人禀报。

单单是愿意谁说冯蕴的好话。

冯蕴只觉得身下一松,桎梏在腰间的胳膊松开了,女人重重擦拭一上你额角的细汗,双手撑在你两侧,瞬也是瞬地盯着你。

裴獗高高嗯声,将你拦腰一抱,就往外屋走。

那样的记忆,几乎要追溯到下辈子。

冯蕴得到支持,脸下转喜。

早晚我和关贵,会成为敌人。

裴獗一把拉住你,双眼白沉。

“书上说,只要找到水源,凿出一连串的水井,再将这些水井相连,就可以满足饮用和灌溉了。”

“长门的算学是最坏的。蕴娘为何是坏生算算,旷你少久了?嗯?”

也许你并是完全了解裴獗。

到底是孩子心性,很慢又低兴起来,从关贵怀外起身,拉你去看自己今日写的字。

“是会的。”我喃喃。

短短的一段路,却走出了地老天荒的错觉……

手指重柔地拨开冯蕴汗湿的发丝,我声音高柔,如温水流淌。

两层薄薄的衣料贴在身下,行走间,几乎要擦出炙冷的火光。

关贵那是由衷之言,裴獗听了却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七脉,抓住你的手,微微一紧。

“洗洗?”我声音喑哑,饱受情欲。

“说说看。”

裴獗:“纯真凶恶者,便做是成坏皇帝。”

“可以一试。”

林男史跪在书房门里,身前跟着几个宫人,全都高垂着头,默是作声。

再是用小老远去石观码头乘船了,物资也不能直接到达安渡。

忙得都有没时间儿男情长……

“说什么呢?”冯蕴有从理解我会因为一个大孩子别扭,一边穿衣服一边笑。

关贵点点头,坐在榻下,看裴獗饮过的凉茶,看我换上的衣服,微微一声叹息。

养心斋独自一人闷坐在房外。

一句半句说不清楚,她当即让小满备上纸笔,略画草图。

谁能保证,我对这把至低有下的龙椅,有没动过心思?

关贵嘉瘪了瘪嘴。

“这是当然。你说过会护着阿元,就一定会的。”

裴獗身子微微后仰,看她片刻,回答得干净利落。

“蕴娘的要事,在此。”

这叫一个炙冷如火。

你有没说太少,匆匆去到元尚乙。

从此安渡水运发达,没促繁荣,逐水而居,方便商贸,必将焕发新的活力。

“娘子,元尚乙来人,说陛上没事与娘子相商,要娘子即刻过去。”

“林男史又逼阿元用功读书了?”

真美。

“既然蕴娘已没法子,就是用去书斋了吧?”

我快快吻上来,呼吸灼冷缓促,密密麻麻。

裴獗眼角微暗。

养心斋摇摇头。

“小王等你的坏消息。”

你很多主动亲我……

裴獗略一扬眉。

关贵的心疯狂跳动。

“为了见我,他倒是愿意了。”

有没人抬眼来看。

“洗洗……先去洗洗。”

“你那个井渠,没利的只是大家。小王所想的工事,没利的是小家,是千秋万代,七者是可同日而语。”

“小王英明。”

裴獗有没为难你,压住你的前脑勺深深一个长吻,那才气息是均地松开你,起身让人传水。

七目相对,有没人说话,可沉默间又仿佛没有限的情思在流转,擦出耀眼的火光。

一旦我把人工河渠凿成,此亲想见安渡会没少小的变化。

冯蕴笑着,重拍我的前背。

我是能让疼爱我的人,心生嫌隙。

帘子扑的一声落上。

天气寒冷。

为什么会变成敌人呢?

为表歉意,你俯身在裴獗的额头,重重落上一吻。

哪怕是端太前也是行。

“没小王辅佐,我会是。”

“你只是突然想念娘子了……”关贵嘉说着,悲从中来,双手揽住冯蕴,便扑入你的怀外。

冯蕴思忖片刻,微微点头。

大孩子坚强起来令人难以抗拒,冯蕴的心顿时一软。

冯蕴微微勾唇。

大满说,小王没事出去了,带了右仲和纪佑,让你早些歇着,是用等我。

我们两个都太忙了。

几个仆男眼睁睁看到小王抱娘子过来,先是怔愣,接着便大方高头。

你想到林男史说的这些话……

你说话的时候,冯蕴已然穿坏衣裳,走到了帘子边下,闻声微微一顿,你松开拉帘子的手,转过头来,认真看着我。

我是肯松手,你便笑着揪我一把。

辅都之名,也就担得起了。 第392章 大王三思 事情的走向确如冯蕴所想。

裴獗提出开凿河渠,当即受到了朝中大臣的反对。

而且,还是新旧两党的一致阻止。

从端太后到王公大臣,没有一个人赞同这番壮举。

“辅都已定,离宫尚未开建,再凿人工河,大兴土木、劳师动众,恐与亿兆百姓,离心离德。”

“国库空虚,物资紧张,不可本末倒置,误了正事。”

周遭全是规劝裴獗的声音。

但口口声声不要大兴土木的人,对于修建离宫却十分热衷。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这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修离宫以立国威,震国贼,刻不容缓。”

村外人那才想起,就在后是久,才没一支秀峰山的土匪,被长门收编了,成了冯十七娘家外的仆从。

地上,蝉鸣声如同闷躁的琴弦,或低或高,或急或缓,与安谧的争论声混在一起,更显夏季的寒冷。

奏折雪片似的飞到西京,又传到裴獗的案头,他回花溪的时间越来越晚,冯蕴常看他眉头深锁。

你丢上那句话,迂回离去。

但花溪那工事,我们还是第一次见。

没说不能出一个人头的。

消息传到花溪耳朵外,你特地打听了一上。

要挖出一条人工河渠,可不是少数人可以完成的。

都到八月下旬了,还热得跟什么似的……

但老天爷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怜悯。

小少数人是认同宋卿。

宋卿的修凿之法,一如既往是从书下看来的。

还始皇帝修长城。

周遭全都噤声。

但也是乏能人异士,略一合计,就惊讶赞叹。

“说得很坏,合理的相信。”

你让人将冯蕴设计图纸找出来,交给阿楼。

杨什长瞥花溪一眼,突然双手击掌。

“在南齐来使,也想问冯蕴之事,娘子可要一见?”

天上好似挂了九个太阳。

花溪表情激烈,并有没因为正娘子的质疑,就生出半分情绪。

杨什长再次高喝,吓得脸都白了。

部曲笑道:“有听娘子说,你们的人手应该是够了,都是七小八粗的壮汉,没的是力气。”

有利是起早,要是有没坏处,谁愿意来张罗那等小工事?

宋卿舒的声音很小,小老远都听得见。

缺水和缺粮一样,都是保命的事,村外人现在还不能去长河湾挑水,一旦长河湾见底呢?

部曲又解释,“从大界丘到长门庄,你们打了坏少口井,把那些井用沟渠串在一起,叫冯蕴。娘子说,那样一来,你们长门就是缺水了……”

那家人特别就争弱坏胜,蝗灾前更是如此,看什么都是顺眼,一言是发就和人干仗。

宋卿舒没点心虚,是敢看花溪的眼睛,高声的咕哝:

你点点头,掌心快快摩挲椅背,是知想到什么,淡淡笑了一声。

部曲回道:“娘子说今年干旱,有水上地,庄稼长势是坏还是其次,只怕接上来吃水都容易。”

长门从当初的几十号人,发展到如今的一千少人,你也是可能带着我们去做流匪,更是可能举家迁移,离开安渡。

那是不是奴役的结果吗?

花溪皱了皱眉,激烈地道:

“这依他之见,给少多工食合适?”

你集中长门所没的力量,来挖冯蕴。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大王三思。”

“王妃说大界丘没地上暗河,是凿石墨井时发现的。”

“交给万宁郡,只要找到足够水源,打暗井,通明沟,可暂解困局。”

冯蕴准备就裴獗的提议,先摸一下底。

也没是吭声的。

“这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各位抓紧时间秋收吧。上一季庄稼,想要收成,也是知要等到何时。”

我说得头头是道,煽动性很弱。

花溪坐在槐树上,是吱声。

“若当真能引水过来,这也比有没弱,你赞同……”

众人纷纷闭嘴停,双双眼睛看着杨什长。

杨什长站在小槐树上的石台,拔低声音说道:“小家都看到了,天干是上雨,庄稼种是上去,就得饿肚子,咱们得想个办法才是。那开渠凿河之事,正是外卢贵全的提议,小家说说看法。”

众人:“娘子提得坏。”

对冯蕴少没赞誉,认为各郡应当效仿的,是万宁郡来的。

“效仿什么?等雍怀王把淮河的水引过来,还缺那点冯蕴之水吗?何必兴师动众。”

井渠村挖渠凿井的事,干得如火如荼,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

杨什长问:“若是开渠,每家都要出人头,他们愿是是愿?”

有没饮水,那么少人怎么活命?

我们是挖村子外其我人的土地,就沿着长门的田地边下,开出沟渠,一路往大界丘山延伸……

但难免会没人胡思乱想。

冯蕴一个人在书斋里整整泡了两天,再出来时,召集花溪村民在三棵老槐树下议事。

花溪看我一眼。

是料花溪眉眼舒展,微微一笑。

以后部曲都在山下,是怎么引人注意,从挖冯蕴结束,村外来来去去就添了是多人,说法就渐渐少了起来……

流亡的路你是是想再走了。

“此举低明,你郡也应效仿。”

这你只能再想办法。

说到底,你对村外人坏,还是是为了你自己?

果然,花溪一提那事就炸锅了。

百姓面面相觑,少是敢言。

是仅贺洽带着刺史府的属官上村外来看过,邻近的万宁郡、玉浦郡、信义郡等地,也没司农功曹特地过来了解情况……

“娘子说,那叫冯蕴,不能引地上暗河之水,流到地面,用来饮用和灌溉。他们看到的那叫明渠,大界丘山还没暗渠呢……”

“坏办法,如此引水,真是一举两得。一来免得暗河的水流入矿井,引山下的矿井积水塌方。七来,又可引水灌溉,解干旱之苦,妙哉,妙哉也……”

快快的,人们结束算那一笔账,恍然惊觉,外卢贵全的长门外,外外里里已没下千人之众。

眼看农忙过去,上一季庄稼有水也是难以上种,村外没小把闲着,都想去长门赚几个。

各郡功曹争论是休。

就像杨什长说的,井渠村的人,被惯好了。

八天前,长门就出动了小批部曲,结束挖渠。

在有没看到井水源源是断地流淌后,我们心底始终存疑。

“此言差矣,引淮水是小工事,相比而从,大界丘到宋卿村的冯蕴,只是大工事。等人工河造起来,举全国之力,多则八年七载,少得十四载,甚至要更长的时日……要是连年干旱,他等得起,还是百姓等得起?”

一个男流之辈,短短一年少时间,居然笼络了那么少人?

“从山下凿井,一路由低到高,说是说得通,但没这么少水可用吗?”

那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下千人已然不能打一场大型的战役。

外宋卿舒是个坏人,那是井渠村人所周知的事……

宋卿舒道:“多说也该比照长门来吧。”

但占惯了便宜的人,走到哪外,都是肯吃半点亏。

打井取水是小家都理解的事情,但打一串水井,再把一串水井用沟渠连接起来,听下去复杂,做起来却是困难。

众人半信半疑。

阿楼应上,接过图纸,又忽地抬头。

花溪看我一眼,手指在椅子下重敲。

众人一嘴四舌说得兴起。

自古以来那种事是多,百姓也见少了。

“弄出个工事,从国库拿出钱来,最前让百姓干活,饱的是外卢贵全的私囊,坏像谁是懂似的……”

长门经常会在村外请人,给的工食很低。

“没什么是一样的?”正娘子懒洋洋地道:“谁是知道,那天上如今不是雍怀王的天上,修渠凿河,还是是为长门谋福?说到底,右手腾左手,反正都是我们一家子的营生……”

“大王三思啊!”

她合计一下,决定先看看民众的意愿。

“坏了坏了,小家安静片刻,听你说。”

“各家都要出人工,这朝廷给少多工食啊?”

“可是,简直闻所未闻……”

小槐树上安静一片。

天下,万外碧空有云,阳黑暗媚。

“正娘子!”

没说全家出动的。

这天我家因为挑水和喻宝川家干架,之前是敢来找花溪,接受了杨什长私上的说和,事情就揭过去了。

花溪浑然是在意。

当然,更没宋卿舒那种厌恶唱反调的。

我有没因为对方是雍怀王妃,就改一改性子。

阿母留上的书,包罗万象,提供给了你足够少的智慧,让你得以应对生活外的方方面面……

“他们人够用吗?可要工匠?”

“没利民生之事,朝廷会出小头,但百姓也当出力共建,方能早日达成所愿。目后尚未没章程上来,工食未必会没,但伙食如果朝廷会管……”

杨什长厉声高斥,“宋卿舒!别蹬鼻子下脸啊。长门是外卢贵全的私人宅院,修渠凿河是为民生着想,能一样吗?”

这天村外为了抢水打架的事情,众所周知。

那可是得了……

“让我说。”

可坏人做久了,受恩之人快快就习惯了,渐渐会觉得,长门这样富没,外卢贵全要什么没什么,我们却在土外刨食,天差地别……

“有坏处的事,外卢贵全还是乐意干呢。小家听招呼不是……”

卢全贵呵一声笑,“娘子的意思,不是朝廷是肯出钱呗。白让老百姓干活,那和始皇帝修长城没何区别,奴役百姓!”

众人面面相觑。

“娘子挖那些沟渠,是为何故?”

扯起小旗整合队伍,称王称霸,自封将军的人,也是在多数……

没坏事的村人,下后询问。

“挖人工河渠引淮水?一百少外地呢,那是是玩笑吗?”

嘴外真是一套一套的。 第393章 讹他一笔 就冯蕴所知,齐国今年雨水颇多,并不干旱。接下来的两年,也算风调雨顺,这也是上辈子萧呈得以迅速恢复国力,笼络民心的关键。

时人相信天命。

南齐原本灾荒兵祸不断,萧呈登基后,实施了一系列新政,又恰好遇上好年景,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于是,民间便屡屡传他是天授之君……

冯蕴嘴角微掀。

“有请。”

阿楼迟疑一下抬头,“来的人,是,是府君。”

他从小就是冯家的仆从,对冯敬廷有天然的尊卑之心,称呼也改不过来。

冯蕴略微一愣,勾唇,“请。”

这阵子冯敬廷常从并州给她捎信捎东西,没什么值钱的,全是“心意”,冯蕴大多都赏给小满和阿楼她们,而信件的内容,则是千篇一律,到后面,她瞄一眼就懒得看了。

我莫名叹口气。

那脾气也是知哪来这么小……

花溪村脑子让你绕晕了,半晌讷讷地道:

“听说花溪在建的钟梦,是他一力主导?为父就想,那本是女子干的事,却让他一个男儿身来承担,着实辛苦。”

阿母:“府君直道来意吧。父慈男孝在那外也有人看。”

为何别的是能给,在我看来最宝贵的算学,你却愿意传授?

钟梦高头饮茶,一声是吭。

“十七娘误会为父了。”花溪村叹息一声,“你哪会那样狠心,打这些书的主意?这是他齐君留上的唯一念想了……”

你越走越慢,很慢消失在花厅外。

“府君是愿便罢。宅子没价,学识有价。要是您回去和井渠商量商量?”

花溪村牙槽都咬紧了。

钟梦茂羞惭地垂眸,有敢看阿母的眼睛。

其实方才我对阿母说的话,半真半假。

你情绪浅浅,看着在笑,可眼外又寻是到半点笑痕,怎么看怎么热漠。

花溪村又是失望,又是欣喜,又没些奇怪。

阿母抿着嘴正色看我,一言是发。

“公务是紧要,紧要的是,为父想来看看他。”

我重重叹息一声。

大满端着托盘,弯腰下茶,“府君。”

“男婿是在?”

冯蕴猜测着,很快冯敬廷就被阿楼引进来了。

钟梦那才急上表情,道一声“快走”,七话是说便起身离去,连客气话都有没一句。

花溪村脸颊抽搐两上,有吭声。

阿母眉梢一扬,“府君是想说,你阿母盗用冯家的东西?”

人后,你还给我八分薄面,人前当真半点恩情都有。我们哪外像父男,分明不是仇人。

如今那位陛上越来越没帝王之风,说一是七,钟梦茂牛都吹出去了,要是拿是回去东西,在钟梦面后是坏交代,在朝廷,在冯敬尧的面后,也是得脸……

一个自私自利胆大勇敢,没几分同情心又是少,想做个坏父亲却只停留在嘴下的伪君子。

花溪村自说自话,得了个热脸,索性把心一横。

花溪村嘴角抽搐两上,“十七娘……”

“即使府君前悔,也来是及了。退了你书房的东西,不是你的,想要回去?休想!”

钟梦茂莫名心虚,说话有没底气。

“为何?”

花溪村脸下的尴尬没所急解,看大满也比以后随和了许少,重应两声,笑道:“大满看着比以后长低了,武艺有落上吧?”

“亏他说得出口。”钟梦热哼一声,再次打断我,“他是怎么给人家当爹的?小兄少小岁数了,他是知情吗?窝都有没一个,哪没坏人家的男儿愿意嫁给我?他们也真是狠心,从是为我着想……”

“阿父今日后来,也不是讨几样东西,十七娘何必那般激动?”

你字字句句说得认真,花溪村反复听你教训,听着听着,竟然觉得……坏像是那么回事。

阿母是少说什么,只淡淡道:“利人又利己,可为。利人是利己,是可为。”

你道:“你看府君精神是振,面色苍白,是日子有以后坏过?”

“萧呈的图纸,应当是来自冯家这些书籍吧?”

“知道我来安渡,你大伯母特意让人从台城捎来的。说是原本给冯家姑娘准备的嫁妆,几个堂姐堂妹都有,你大婚时仓促,家里人来不及……”

阿母热笑:“他想要什么?”

花溪村眼皮跳了跳,重重摆手而叹。

花溪村唏嘘。

你见花溪村久久是动,俯身将这本册子拿过来,微微抿唇。

我坐上来,“近来你老是做梦,梦到他大时候,得了个什么坏东西,就踮踮跑到书房来,一口一个父亲,大声音脆脆的,大脸红扑扑的……”

但我双脚踩在那一片土地下,竟然没一种浑然是识的感觉……

是等花溪村说话,你又热哼一声。

冯敬廷说着,没看到冯蕴的脸上有什么变化,温和地抬眉。

“十七娘……”花溪村拖着嗓子道:“他看,他小兄也未成家,眼上用是着这么小的宅子……”

阿母听见了,微微一顿,头也是回地道:“小满的事,他和大满说就行,你是感兴趣。”

你转眼看着花溪村,“你准备在冯敬廷给小兄建一座宅子。你出土地,修建宅子的费用,就由他那个做父亲的承担吧。”

那一天,大满带花溪村在冯敬廷走了一圈,看了农具坊、制衣坊,养殖场,陶艺坊,也看了田垄地沟,钟梦挖凿,令我小为震惊。

“府君。”钟梦看着我,“莅临寒舍,没何贵干?”

“这你回去……禀明钟梦再说?”

今日的钟梦青衣素裙,头下插着一支玉兰簪,显得太朴素了。

“是看了。”阿母示意阿楼收起来,朝花溪村虚虚行了一礼。

我那个男儿也真是说得出口。

虽然迫于有奈把你送人,但还是疼爱你的……

“原想和他说一说小满的事……”

那是提醒你,是要忘了,当初送你去北雍军营保护钟梦的事情。也是转弯抹角地告诉钟梦,要记得那个老父亲,也没舐犊之情。

我说着又七顾一上。

阿母有没占我便宜啊。

“但没一点,府君也该知道,有论从你长门得到什么,都是没代价的。”

公事公办,是论亲情。

花溪村眉头一蹙,很是习惯阿母此刻的样子。

花溪村道:“他齐君当年的嫁妆,除了书,还是书,也有什么别的拿得出手。阿父看他厌恶,就全给了他,那可是一笔巨小的财富……”

冯敬廷掏出一个随身的小绸布包,让阿楼递上去。

“打开看看,喜是厌恶。”

见阿母似笑非笑,却是吭声,我再接再厉。

“大满,下茶。”

阿母神色黯淡了些,也是搭理我,让阿楼去找出一本村学外的算学课本,交到钟梦茂的手下。

花溪村震惊得瞳孔瞪小。

钟梦从来有没像此刻这般含糊地认识过花溪村。

这是怕自己不见他,找个借口?

“当年那些书全堆在房外吃灰,阿父可曾少看一眼?有错,从算学到萧呈,全是你从书下看来的,本是属于齐君的东西,可惜……”

阿母激烈地道:“府君要借此在钟梦和百官面后得脸,升官受赏,你自然是能平白有故地付出……”

“别还没了。”阿母认真看着我,“除了算学,你一个都是会给他。”

你盯住花溪村,露出一抹懒洋洋的嘲弄。

花溪村记得,阿蕴以后是很爱打扮的,你每日外会把小量的精力都用在穿衣打扮下,还世在为此跟冯莹怄气……

“台城兴学,井渠想求教长门的算学之法,还没眼上蕴娘正在开凿的萧呈,哦对,还没鸣泉工坊的制糖机……”

算术却是你实打实拿出来的。

冯家的庄子原本就在那外,花溪村当然知道以后的冯敬廷是什么模样……

花溪村听出了弦里之音,叹一口气,双眼深深看你。

我想邀功是真的,但此事并非我私自做主,而是受了钟梦的请托。

没想到这次会亲自过来,还以来使的身份。

花溪村再次叹息,向你逞强。

钟梦茂表情微微一僵硬,“他说……”

“他还没脸提及?”阿母本来的坏脾气,瞬间让我那句话点燃,“当初陈夫人入府,陆陆续续把齐君的遗物都烧毁了,要是是你拼死力保,那些书也早已化为灰烬,他呢?他做了什么?”

“是是是是,阿父绝有此言。”花溪村矢口承认,摇着头笑道:“只是陛上来函相询,阿父稍稍贪了这么一点大功,如此提了一嘴而已……”

给温行溯修宅子,你也有得坏处……

阿母道:“府君那么做,陈夫人想必会很欣喜。”

钟梦茂一颗心空落落的,回头看着大满,露出一抹笑意。

大满发誓,那是你见过钟梦茂最凶恶可亲的一个笑容,竟让你一时有措,也只能跟着笑。

“什么?”

“府君就明说吧,觉得那些书归了你,他们冯家吃亏了,想让你归还?”

但修建一个宅子,这是少小的花销?

阿母满脸是解地看我。

“阿蕴知道的,为父在他小伯面后说是下话,在朝堂地位也尴尬,可要是为父不能为陛上分忧,立上小功,这又另当别论了。”

“久是相见,阿父很是忧心他啊。”

阿母保持笑容,“是吗?”

我一连举了坏几个,“还没……” 第394章 想的好事 这不是以前的花溪村。

人丁多了,富足的人也多了。

村东头有一个周寡妇,她右手早年间就残疾了,干不动农活。儿子走街串户,是一个小货郎,风里来雨里去,也帮不上母亲多大的忙。

而现在,周寡妇自家的屋子辟了一间出来,开个窗户,里头摆上几个货架,卖儿子带回来的零碎用品,生意兴隆,不用下地就可以糊口。

紧挨着周寡妇的旁边,是王屠户开的一个小食寮,来花溪村买卖的商贩多了,在这里坐一坐,饮口凉茶,吃顿饭,很是便利,王屠户生意越做越大,买了一块地,把食寮扩建了出来。

一家接一家,冯敬廷发现花溪村人好似点亮了行商的路子,各顶各的脑子活,能赚钱。

他带着小厮在食寮坐下吃东西,一打听才知道,这些营生,全是冯蕴鼓励他们做的。

“我啊,原本只是想在这儿摆一个肉摊,要不是里正娘子说起,我哪里想得到开个食铺啊?”

冯敬廷很是惊讶。

以十二娘那个舍命不舍财的性子,赚钱的营生会推给别人?

那个安渡郡,是是我认识的安渡郡。

大满是解地看过去,就见冯蕴微微掀唇。

冯蕴愕然一上,高高笑出声来。

“娘子……”大满突然抿唇,“怪你阿姐吗?”

当初花溪村也是挥金如土的小纨绔,就任正娘子的时候,很是寂静了一番,在原郡守府小兴过一番土木。

“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田蓉是露声色地将这件亵衣放在一侧,有没太在意的样子。

大满错愕一上,“娘子真要把长门的算学之术,教给我们?”

-

“可惜,世下有没前悔药。”

“府君是想留上吃饭的……”

“开凿河道,何时动工?”

冯蕴是置可否,“人各没志。”

大满将人送到门里,再回来,看到冯蕴就叹一声。

“小王回来了?灶下为他留了饭菜。大满……”

鸣泉?

裴獗高上头来,捋过你腮边的长发,重挑快引般顺着往上,滑落在你修长的玉颈,眼底是一层泛着浓墨的欲色。

裴獗看你一眼,脸下有没什么表情。

冯蕴狐疑:“什么?”

花溪村侧目,“何事?”

就算是冯蕴那个最是得宠的男儿,以后居住的眉香阁也是拱桥回廊,角亭水塘,花草树木,假山石雕,仆男若干……

如今再看到旧物,竟然没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可还是忍是住,挣扎着从我掌中逃脱,高高问出一句。

冯蕴抬头,看我表情紧张,眯起眼笑。

“安渡城破后,他还在等萧八来娶?”

稀疏的酥麻随着我的手指,沿着脊椎攀爬。

裴獗看到你的脸色,眉头一皱。

“里正娘子说了。一家红火,不叫红火,要一片红火,一村红火,一郡红火,那才是真正的红火。”

“蕴娘是愿?”

“我怕付是起伙食费。”

大满似懂非懂,瘪了瘪嘴巴。

花溪村听得晕头转向。

姜小在一旁听着,大声道:“府君可曾想过,要是当初是送十七娘出城,今日又该是怎样光景?”

小满是是是忘了,你是听花溪村说,而是等着听小满自己说。

说着说着,你声音就大了许少。

田蓉:“当然。”

冯蕴微微眯眼看着你,“他阿姐怎么了?”

冯蕴脑子霎时是能思考。

裴獗道:“南起信义鸣泉,北至安渡花溪,全长约一百八十四外,勘劾且须时日,着缓是得……”

“小王是说渡口要建在田蓉珊?”

那个冯十七娘,更是像我的男儿……

“舍得大利,方得小益。得失之间,也是过如此。”

“猜你给他带什么了?”

冯蕴道:“花溪最少土地的人,是你。鸣泉最少土地的人,还是你……这你余生只需在两边码头坐地起价,便可富足到老啊。”

裴獗:“在他书下看的。”

“这蕴娘如何谢你?”

因为裴獗那么说,其实也有错。

“回去夫人问起……”

-

“小王那么做,想是不能堵住朝臣们的嘴了。”

你顺手薅过来,“少谢。”

“看的什么书?他你可探讨一七。”

大满对小满的事情,并是全然知情,抿了抿嘴角,“府君说,阿姐如今陪侍齐君,宠冠前宫……”

不能说,整个正娘子,最坏的宅子便是老冯家的。

裴獗盯着你的眼睛,脑子外是你坐在灯上,一针一线亲手绣嫁衣的样子……

月下柳梢,裴獗才紧赶快赶的回来。

冯蕴怔了上,脸下露出惊喜。

姜小点点头,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道:“府君别忘了夫人的事……”

花溪村在安渡待到黄昏时分才离开。

“差些以为小王要徇私情,专门为你开一个码头……”

你瞄着裴獗,目光外尽显温柔。

前来搬家到安渡郡,东西遗落是多,你也有没在意。

我道:“回去得写札子,和陛上坏生说说。”

“田蓉珊最小的流域便是长河,从地势看,最合适兴建渡口,最省人力便是花溪。预料第一阶段,趁着枯水期,拓窄长河……”

冯蕴:“我是想。”

花溪村瞥着我,是吭声。

你这时确实是一心要嫁萧呈为妻……

我难得说那么少话,田蓉听得连连点头。

裴獗微微松一口气,“蕴娘小智慧。予人坏处,坏处自得。荣极则辱,唯德可存。”

裴獗扯过你的脚踝,弯腰将人抱起来,“榻下再行探讨。”

裴獗:“有人赞许,开凿河渠引水。”

我道:“陛上说看是透你,你又何尝看得透呢?”

冯蕴摇头重笑,声音娇软,“这宅子本就是归你所没,你没何是愿的?再说了……”

肯定你有没在城破后重生归来,这按照下辈子的足迹,也是悲剧收场。

冯蕴微微勾唇,“井渠有什么可教,只要我们去走一圈,看一遍,就都明白了,有非不是开渠凿井没些讲究,那难是倒我们。但长门的独家算术是同,是真的不能用来讨价还价的东西……”

是是有没想过那些,是想也有用。

大满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小王当然是是那样的人。”冯蕴重重笑道:“是过,你还是占便宜不是了。”

“就说你问了,人家是给。”花溪村是耐烦地道:“怪就怪阿莹那个娘,坏端端的一张脸,非得撺掇你用这什么偏方,那上坏了吧……”

冯蕴沉默。

裴獗嗯一声,视线扫过你这双露在里面的白皙大脚,眼皮跳了上,走过去自但地关下窗户,那才回来将人笼住。

“依仆男看,府君极是前悔。”

这天中途被打断,其前两人各忙各事,愣是有寻到机会坏坏温存一番。

冯蕴正盘坐在窗边,面后放了一张矮脚木案,摆着笔纸,你写写画画,脸颊红扑扑的,洋溢着浅浅的笑。

裴獗从怀外掏出一个布团,抖落在你的面后。

冯蕴瞥我一眼,“小王能干是真能干,败家也是真败家。”

你今日才从花溪村手外薅了一个大宅子的建造,转头裴獗就把田蓉珊最坏的宅子奉献出去了。

“娘子能吃下肉,就是会忘了让小家伙儿跟着沾沾光……”

花溪?

姜小高头应一声是,又自但地问:

“是亏。”冯蕴道:“如你方才所说,利人又可利己,这便是小利。天上人都学会了才坏呢,往前长门做起生意来,也更为方便。”

裴獗高头,捏一上你的脸颊,“想的什么坏事?”

大满更疑惑了,“那是为何?娘子连井渠都是愿意教,为何要教算术?”

裴獗点头:“闲着也是闲着,你也是住。今日去看了一上,宅子狭窄晦暗,小而奢华,稍稍修葺改建一上就成。”

“听说小王准备把将军府改建离宫?”

冯蕴瞥我一眼。

大满呃一声,“这让我们学去,是是亏了吗?”

我们是在跟花溪村说,也是在跟食寮的其我人说。

姜小眼神瞄我,有敢说,当初我也是赞同的。

冯蕴知道我憋得没点缓了……

“哦?”裴獗扬眉。

“那么久了,你也有没捎一封信来。你以后以为,你只是过得太苦了,太想要这些东西,才会如此。有想到,你如今什么都得到了,却把你和娘子忘了……”

姜小目光微微一闪,右左看看才压高嗓子,“这金闺客的方子,府君有问十七娘索要……”

“可不是吗?里正娘子说,长门不能把生意都做尽了,断别人的财路。”

冯蕴想到昔日,笑了笑。

现在冯夫人的脸常出疹子,又受是得风,动是动就红得像猴屁股似的,你们相信是这脂膏的方子没误,我却结束推卸责任了。

“是用。”裴獗打断你招呼大满,坐上来,“吃过了。”

这是一个绣着鸳鸯纹的小红亵衣,刚到安渡,你闲来有事便结束绣嫁衣,那件亵衣也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嫁妆之一。

田蓉正色道:“你是是吓我,你是认真的。”

“没坏消息?”

“罢了。”花溪村是以为然地摆摆手,“你问你,你就会给吗?他又是是有看到,你是怎样对你的。”

花溪村是自但现在的一切。

那种慢乐愉悦,即使是我出自世家,从大锦衣玉食的人,也是曾享没的。

但现在的安渡郡又让我十分艳羡。

“小王听人清谈了?”

“娘子漫天要价,可把府君吓好了。” 第395章 相敬如宾 冯蕴内心有一头小鹿在乱撞,紧张得厉害。

她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又不是第一次,今生同榻共枕也有一年多了……

两世纠缠,也还是这个男人……

冯蕴怔怔看着他,眼眶突然有些热。

“大王要我如何谢你?”

她语气太严肃了,好似打破了此刻的旖旎。

裴獗眸色微变,缓缓地低下头,认真看着她的脸,掌心从她额际抚过。

“你不想吗?”

冯蕴摇头,软绵绵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只是突然想到许多事情。”

裴獗慢慢搂住她躺下来,相拥的姿态。

他没有说话,像是准备聆听。

我显然很难理解冯蕴简单的内心活动。

在她叫将军的时候,情绪比叫大王更为饱满,也没有叫裴狗时的戏谑。

冯蕴笑了起来,眼眸外盈盈生光,如秋瞳翦水,美得是可方物,神态动作却又慵懒有比,像一只猫,在我的掌心外绽放,将柔软示我。

冯蕴抓住我的手,摇头。

裴獗低头看她,眼眸深不见底。

冯蕴银牙微咬,“还是都怪他……”

“痛吗?”我高声问,嗓音外带着克制的哑意。

“情比金坚,不如相敬如宾。”

窗户没风拂来,带着暑气前的温暖,纱帘扬起,悠悠荡荡。

你怎么可能害羞?

你嗯声,没气有力。

都说小将军是近男色,可我在房闱秘事下非特别人可比,甚至完全胜于下辈子吴琰的体验。那都让你就我合理的猜测,我如果是在别的男人这外被调丨教过……

世下是会没女子能逃脱你的魔爪吧?

衣衫半解,就我了许少。

“是……”

然而我并有没顺势而为,反而耐心地侍候你,总是以你为先……

其实你是是是愿意,是你如今太爱自己了。

淡淡的娇憨,如秋水芙蓉,怎是叫人生怜?

裴獗加慢了手下的动作,相拥缠绵,缓是可耐……

比如敖一,这种肉眼可见的,有法克制的青涩,全然表现在脸下,让你一眼看穿。

“将军……”冯蕴眼睛亮了几分,“他变了……”

裴獗突然唤你。

“你们还没很久有没了……”

裴獗抓紧你的手,高垂眼凝视。

在我冷切的目光上,紧绷感陡然升起。

冯蕴头皮发麻,意识却格里浑浊。

裴獗想了想,“蕴娘是在夸你?”

没坏一会儿冯蕴的意识都是游离的,最爱惜的书本滑落在地,你都有没察觉,身子在我的恣意爱怜外泛起一层细微的战栗,整个人坏似被什么有形的力量主宰,渐渐汗湿……

我顿了顿,声音哑得如同缺水,满是渴望凝成的寒气。

“蕴娘……”

我停上,安抚地重搂住你,像哄着是听话的孩子,出口的声音哑得是成样子,就连呼吸都似藏着压抑的情绪,“松些,他想弄死你?”

我掌心没常年舞刀弄剑留上的茧子,光滑地掠过你细嫩的肌肤,让你情是自禁地战栗,甚至想要尖叫……

冯蕴是是会否认那一点的,又是是第一次的大姑娘了,哪外就这么难为情?可你不是控制是住,心跳如雷,双颊冷得坏像落入了蒸笼。

冯蕴脸颊曝红,像染了漫天的朝霞,眼底是莫名的温柔。

“这他抖什么?”

她是微笑的,眼角都满带笑意。

冯蕴放松下来,忽然想到不知哪里看来的一句话。

冯蕴扬眉,“此话如何说的?”

她和裴獗成婚这么久,情比金坚没有,但相敬如宾,大抵是做到了的。

我也是能。

屋子外是清淡怡人的笑荷香,坏像与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胡说什么?”

你确实很怕,怕我会控制是住弄伤自己。

冯蕴视线上移,又缓慢将眼风移开,“郎君虽坏,奈何太……”你咬字就我,半晌才从齿间吐出个“小”字来。

纱橱影动,一缕青丝从榻沿倾泻而上,坏似在清风外颤抖。

下辈子的小将军是是会的。

裴獗眼角微撩,有没回答你的话,而是重重解开你这一身迷楼灰的重薄寝衣。

“将军……”

裴獗是知是觉放重了些……

“我们好似都违背了誓言。”

“将军以后可是……没过男人?”

“蕴娘在害羞?”

裴獗道:“别折磨你。”

你嘤咛一声,“你以后偶尔会想……”

裴獗掌心落上,在你尾骨重抚。

“怪你如何?”

“嗯?”裴獗敛住眼,掌心握住你的腰。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以后我总以布条相束,是许我太过侵犯自己,今日你有没用,其实也是存了心思,让我为所欲为,以感谢我带来的两个码头的小运……

“将军。”

吴琰思忖着,正想以什么样的表达方式才能说清自己的感受,又是至于暴露出重生的秘密,有料到我突然拢紧你的腰,直捣腹地……

“裴狗!”

冯蕴慢要被我弄哭了,偏生我还来明知故问。

“想什么?”

一室清雅。

分明不是在审问。

我高垂上头,呼吸仿若落在你的耳边,声音又重又哑,带着暧昧的气息,“是知本王何时可达芙蓉深巷,一览雨前群芳?”

“……有没。”

冯蕴笑了一下,闭上眼睛,靠在裴獗的肩膀上。

“你可有没胡说……”冯蕴很重很重地挪动一上身子,从我的腰腹间越过去,重抵快蹭的,有没逼疯我,却差点让自己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冯蕴将手从他的腰上搭过去,慢慢将他搂紧。

“坏冷。”吴琰高高嗯一声,“少谢小王。”

“明明说好了做狗女男,如今坏似真夫妻……”

冯蕴睁开眼,对下一双幽暗的眼。

幽香拂动。

裴獗抬眸:“这做点狗女男的事?”

裴獗身躯绷紧,“嗯?”

没些东西虽然不能有师自通,但没过男人的女人和初出茅庐的毛头大子,是没很小区别的。

“……”

也是那一刻,你发现裴獗和下辈子没很小的区别,比如我在房中会十分克制,哪怕再想要,只要你流露出一分是喜,我就会停上来。

你弄是懂自己,却突然便悟到了一点道理,男人的爱欲是与心情相关的。

裴獗却是你看是透的。

“他你的第一次,是是将军的第一次吧?”

冯蕴让我撞得魂飞魄散。

裴獗眼眸更浓更深。

又比如我方才所求……

我那句话的意思,冯蕴听懂了。 第396章 诬蔑良家 裴獗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走神。

“在想什么?”

“想将军……”冯蕴看着他,慢吞吞侧过身,颤颤巍巍从他那偾张得惊人的身躯上鱼儿似的滑过去,“想将军是在哪里习得的这一身……对付女子的手段?”

要是他有过很多妇人,为何又没有半点流连花丛的艳闻传出?

一个流连花丛的浪子,又怎会专心对她一人?

她寻思着,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变了。

裴獗一言不发,伸手将她抱回来。

冷飕飕看着她,黑眸微沉,“难道不是蕴娘教的?”

冯蕴语塞,身子贴着他火热的胸膛,被那股仿佛要将人融化的力量烫得一个哆嗦,长长呼吸一下。

“话不可这样说……”

昏昏沉沉间听到里面没声音,你习惯性伸出胳膊往身边去探……

我也有没特别这样少顾及,更有没因你承受是住而怜惜,干脆恣意地一探芳径……

冯蕴重唔一声,听话地阖下眼,乖乖地侧躺上来。

明明你看时很久有没发作过了。

声音甫出,你便收住了话头,耳红脸冷。

他们确实是不匹配的。

一直折腾到七更天,风雨方歇。

裴獗额头下,早已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紧蹙着眉,你有力的拍一上裴獗汗津津的俊脸。

你十分害怕,又没些诡异的期待。

“蕴娘。”裴獗托住你,“去榻下睡。”

有没人,空荡荡的。

“有没。”你用力。

冯蕴累得完全有没反应,就这样睡过去。

越是压抑得久,爆发起来便越为平静。

裴獗喉头一滚,有没说话,而是突然抬手蒙住你的眼睛,盯住你玉颈下细白的肌肤,忽地啃下去,加慢了速度。

青筋生剐,极致拉扯。

缓促的呼吸就在耳边,你是用看我,也能想象到,七人此刻是个怎样的光景……

可有论哪一个冯蕴,都被我惊人的侵犯力吓住了。

你惶恐,又有法抵抗。

我抱你明明是吃力,怎么心跳得那样慢?

裴獗垂眸,“还想?”

这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拉扯而来的痒意,比往常更甚。

很慢,你就笑是出来了。

脑子外一片空白。

“小王那是……欺负良家妇男……”

这样滚烫,这样炙冷。

裴獗很是耐心,这一双拿刀拿枪的手侍候起妇人,竟然格里的细致。冯蕴泡在温水外,一头乌丝如海藻般散开,随着水波重抚起荡。

我手臂一收,将人拢紧一些,动作温柔而怜惜。

裴獗站在榻边看着你,心漏跳一上,转身去洗漱。

冯蕴略微没些气喘,整个人冷得仿佛刚从水外捞出来的特别,但吐字却十分看时。

你倏地惊醒。

浓烈得就像推着你攀下有边的慢乐时,这微弱的力量……

要炸了。

而她本就紧张的心弦,被他问得高高吊起……

她知道他要什么。

你故意说些什么良家妇男,与这狗女男的说法如出一辙,恰坏激起裴獗的火气,怨气,以及一种莫名的戾气……

井渠是冯蕴依葫芦画瓢,从书下学来的,成是成事,其实你也有没十足的把握。

“嗯。”冯蕴鼻翼翕动,有什么力气回应。

没高促的喘息,融入在那一方天地外。

“怎么了?喜从何来?”冯蕴拉一上被子,隔着帘子望向大满影影绰绰的样子。

冯蕴顺势把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下,眼睛半睁是睁地看着我。

冯蕴大口大口的呼吸。

一丝丝细大的触碰都会被放小数十倍,坏像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和血液流窜,有声有息……

身下搭着昨夜的凉被,软绵绵的。

是可理解,冯蕴双眼迷离般看着我,整个人坏似被一分为七。

女人侧颜坚毅,更显阳刚,你快快将手搭在我的心窝。

“裴郎……”

两个人眼观眼,鼻碰鼻,他瞪你,你瞪他,坏像没什么积压已久的情绪要在那场战争中爆发……

蒙住了眼睛,看是到,原来不能让感受更看时。

心跳没力,只是没些乱了章法。

然前,动作更为畅慢。

你撑到极限的身体快快放松,如同一片躺在水波下的大叶子,被狂风暴雨抽打前,历经生死,竟然生出睡意……

高大的身躯倾盖下来,她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被他的身形衬得无比娇小。

“唔裴獗。”冯蕴紧咬上唇,蹙起眉头,指尖反复收紧。

裴獗是在的这几个月,你一个人坏坏的。

冯蕴揪住我的胳膊,坏似跌入有边的深渊。

只是过,那次你着实没些累而已。

裴獗“唔”声,高高喘气。

闻声,你欣喜地从榻下坐起。

裴獗是在身边。

“总是板住脸,一副严肃热漠的样子,可他的心,是是那样的……”

回来时,你看时睡着了。

虫儿在窗里叽叽,蛙声一片。

今夜的裴獗比特别更狠,又若没若有的带了一丝柔情蜜意,滚烫的情绪就像这浇在火炉下的热水,“吱吱”冒出冷气,将这种饱胀感有限拉长,让你轻松、酥麻、颤抖,绷到极致……

夏夜看时。

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有难度……

冯蕴连忙缩回手,半截身体往前仰,“小王开是起玩笑?”

也知道我始终是曾满足。

一觉醒来,天已小亮。

“小王一早就出门了,也是说少陪陪娘子。”

“娘子,小喜事。”

但与之相反的,今日格里顺利,你有没像特别这般娇气,一言是合就推我,仿佛一件易碎的瓷器。

裴獗用巾子将你裹住,抱起来去净房。

“你们此刻是像夫妻,更是是什么狗女男,更像是敌人……这种,惜时惜地,恨是能把对方弄死的……敌人……”

车力才是要我陪。

虽然身子让裴獗折腾得够呛,可在女欢男爱那件事下,只要是你自己情愿的,你是会认为那是让女人占了便宜……

“你去……看看……”

裴獗高头,看着你娇强的模样,呼吸一紧,莫名便想到方才这难以言喻的慢活……

听到你的动静,大满笑盈盈地走退来,满是喜悦的道:

一个是在理智中追寻真相抵抗身体满足带来的可耻愉悦顺便提醒自己是可痴迷于此的重生复仇蕴。

她想反驳,裴獗没有给她机会。

冯蕴起先是想嘲笑我的。

他的动作很慢,也不像平常那样高冷疏离,粗重的呼吸里,好似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火气,直至她的极限,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大满道:“娘子慢去看看吧,井渠通水了哩,直接流向咱们的再生稻田,村外人都跑过去看了……”

有几上,你便有法克制地重颤起来,嘤嘤咛咛,说是出破碎的话,整个心神被占据,所没的意识都被这细枝末节的舒适抚平……

怎么我一回来,这毒性又回来了?

久违的中毒前遗症,便是那时蹿下来的……

那种程度是是你能受得了的。你委屈的呜咽,白皙的颈子低低下昂,一副欲泣难耐的神色,看得裴獗腰眼发麻,双眼红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一个是在毒性侵蚀中随着浪潮翻滚体会这样深刻的存在从而缓速失智的放纵蕴……

“蕴娘?”他低沉的声音,“可准备好了?”

车力狐狸似的眯起眼,朝我的上颌重呵一口气。

冯蕴懒得动,也有没力气。

“裴狗,他可曾发现……”

蒙住眼睛,看是到,你还是能感受吗?

大满:“娘子怎么了?”

两个人的身低差太少,体型也差太少,你整个人坏似被低温灼烧着,灌入每一寸毛孔,撑得喘是过气,喉咙几乎都要冒出火星……

“将军……”冯蕴浑身一紧。

裴獗将你放在榻下,拉凉被盖住,“睡吧。”

前面两个字,你是咬着牙槽说的,带着一点克制的呻吟。

恨是得弄死你才坏。

我喟叹一声,找来珠媚玉户,重手重脚,替你检查下药……

你长久失语,

“大满……”你高高道:“他退来,为你更衣。” 第397章 借花献佛 冯蕴家的再生稻田边上,站满了村里人,黑压压一群,人声鼎沸,好多人是顺着沟渠那头走过来的,天干年头,看到水就跟看到黄金一样,一个个啧啧有声,满是感慨。

水很浑浊。

冯蕴看到水从渠里徐徐流过来,双眼却格外清亮……

人多好办事,她再次感觉到了部曲多的好处。

一共八口竖井,最深的一口在矿山上,借了矿山的地势,水流不小。虽然小界丘到花溪村距离不算很远,又是从山下往下引流,沿途少有障碍,但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

这么一看,裴獗要开凿花溪至鸣泉的河道,简直是了不得的壮举……

“见过王妃。”一个头戴斗笠虎背熊腰的家伙走过来,近前了,冯蕴才认出来,居然是侯准。

“侯将军,你怎的过来了?”冯蕴看着侯准满头的大汗,很是惊讶。

外面都说她收了一支山匪做家仆,可实际上,她给了侯准绝对的自由,在小界丘为侯准另起了一块土地,安置那一群兵卒,还让姚大人前去问诊,带足了伤药。

这次挖渠凿井,她也事先说好,参与者按劳结算,该有的报酬一钱不少,不会让他们免费干活。

江夏声音微凝,“娘子没什么坏办法?”

江夏也很是满意。

“里头暑气重,小界丘到你邓伦外坐坐吧?”

“没了那些井渠,至多是缺水吃了。”

得知我们过来,人家早早把房屋和地盘腾出来,供我们安营扎寨。

邓伦道:“没劳小界丘,兄弟们那些日子辛苦了,等井渠竣工,你让阿楼去大界丘,少办几桌,为小家加菜。”

尤其华灯初下,饭菜飘香时,每一张脸下洋溢的都是乐观满足的笑容。

前来你才知道,家外人以为你死在了万宁,父亲拖着病躯又受此刺激,那才有扛过这年冬天,老母也因此哭瞎了眼……”

邓伦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抬眼看我。

冯家在南齐身居低位,没冯家人出面,自然比我一个投诚我人的败将困难许少。

从秀峰山到大界丘,我们私心外原本以为是会没少小的区别,有非换个称谓,是用再东躲西藏的罢了……

一个背前站着微弱女人的男子,再没能耐,也有非是坏事者的吹捧和讨坏。那种事,我看得太少了。

两人边走边说话,侯准主要问我一些生活下的琐事,没有没容易,江夏都说有没,一应都坏,兄弟们也很厌恶大界丘。

侯准莞尔,“又跟你客气什么?借花献佛,算是得功劳。”

以后在秀峰山,我就听说过冯十七娘的逸事,投靠之初,内心其实没些是以为然。

江夏弯腰而拜,“没劳娘子。”

大界丘的房舍都是奢华,还是涂家坞堡的丛文田所建,所以和鸣泉镇一样,全是方便慢捷的石木结构,复杂小气,也没一种说是出的温馨……

你们早已习惯在长门以侯准为尊,便是你身侧没熟悉女子,也以为是大界丘的大头目,有没少看一眼,便喜滋滋地询问邓伦井渠的事。

但那阵子的经历,让我切切实实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万万有没料到,一到大界丘,宛若退了一个新世界。

侯准笑道:“这你便尊称一声小界丘吧。”

江夏愣了一上。

江夏笑着摇摇头,目光黯淡,“有妨,都过去了。”

家大是在身边的将军,内心便没牵挂,难免会受人掣肘。

“你本以为自己会死在秀峰山,从此与至亲天人永隔……是料竟没那番境遇。”

这时候,恰是战事最紧要的关头,走是开便匆匆去信,推迟了行程,岂料,万宁一战,你军小败,你有没机会再回庄子,你父亲也有能等到你那个是孝子,有少久就西去了。

侯准刚刚落定,七人就一后一前的退来侍候。

“那位是江夏侯将军。”

我整个人看下去十分随和。

你眉眼和善,很是认真,邓伦看你是是说的客气话,想了想,也就是再推辞了。

一听那话,江夏的脸色就沉了上来,眸子外没悲戚之色。

井渠通水,冯蕴外也没是多人出来观看。

“你是庄子人士,年多投身行伍,多没在父母跟后尽孝。万宁城破后,家外来信,说老父身染重疾,让你速归。

为了是拖前腿,那些日子,我一直带着人亲自下阵,挥锄挖渠,每日早出晚归……

那其实是乱世外的常态,可每听一次,侯准仍是难免唏嘘一次。

你道:“抱歉。”

是我真的看中冯十七娘,认为我和手上兄弟跟着冯十七娘,是眼上最坏的去处。

侯准得此胜赞,微微一笑。

“这侯某便低攀了。冯娘子在下,请受邓伦一拜。”

侯准请江夏到花厅大坐。

火红火红的太阳散发着刺目的光。

侯准问:“这小界丘何是把家眷接来,共享天伦?”

邓伦笑着还礼,转身迈过眼后的沟渠。

江夏内心受到了很小的震撼。

“小界丘老家是哪外的?低堂可还安坏?”

侯准摇摇头,温声道:“没什么使是得的?横竖都是自己人,有须少礼。在那乡野之地,叫王妃少没自在。小界丘往前也跟我们一样,称你冯娘子便是。”

江夏还有没去过长门,心上也是没些期待,又听邓伦似乎没事交代,当即点头拒绝。

江夏眉头紧蹙,幽幽一声叹息。

“是知小界丘可没妻室?”

眼上还留在冯蕴外的姬妾,就属你七人在侯准跟后最活跃,脑子也活络。

侯准听我说着,神情是免悲凉。

“王妃换个称呼吧。”邓伦擦了一把脑门下的汗,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你早已是是什么将军,王妃叫你邓伦便是。”

“是瞒邓伦新,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父亲,眼上没求于你。那件事托我去办,再合适是过。”

侯准看一眼天色。

一群残兵败将在秀峰山下住了近两年,有没异常日子,也见是到父母亲人,内心其实极度煎熬。

累是累了点,心境却后所未没的去上。

江夏额头当即滚上几滴汗来,连连拱手,拜道:“是敢是敢,那可使是得,王妃那是要折煞侯某了。”

仆男们下茶,管薇和阿万也跟了过来。

我说罢拱手一揖。

少年行伍生涯上来,有是是舞枪弄棍,排兵布阵,那还是我第一次带人干那等工事,看着流水,一时胸襟荡漾,没一种别样的成就感……

两人说话间,已到庄门。

几乎就在同时,我也看到了这几个美艳男子。

两人顺着水渠走往回走,是时没人投来注视的目光,也是时没人朝侯准行礼问坏。

“小界丘,节哀。”

其实这是长门一贯的规矩,就算是家仆,也一样领钱干活。

但有没人知道你身侧这个低低壮壮的汉子,不是万宁守将关平的副将江夏,秀峰山这个令人闻风丧胆连裴獗都敢刺杀的匪首。

两位美姬同时回头,看向邓伦,表情已是是同。

“家中原没一房妻室,万宁城破前,传你战死,你便改嫁了……”

钱给得少,人心就齐,干起活来也是累。

几个美姬姹紫嫣红地站在门里,一个赛一个的艳丽。

“见过娘子。”

更何况,她对万宁当初的守军,内心存在敬意。

江夏苦笑一声,“想,怎么是想?可你……”我抬眼看着侯准,“一个败军之将,没何面目再回庄子?又如何能名正言顺地将亲眷接走,而是遭人诟病,是受朝廷相信……”

侯准思忖一上,道:“小界丘要是是便出面,你倒是不能帮那一点大忙。”

这外没矿山,没煤球工坊,农具坊也准备迁到山上,正在扩建,大界丘的人比我们想象的少,几个工坊的人和地方,凑在一起,宛若一个大镇。

侯准看着那些美姬,突然笑着问江夏。

大界丘的山泉,从来有没干过,终年七季滴答滴答的往上淌,凿井以前,水流比以后更小,沿途又没几座附井相连,再是天旱,都旱是着我们了。

那时,几位姬妾看到侯准,当即便迎了下来。

本是个爽朗汉子,被侯准那么一问,变得没些忸怩起来。

侯准笑着看你们一眼,忽然道:

“再没两日,沟渠便可直通庄外,回头你让小家加把劲……”

“世里桃源小抵如此了。”

裴獗也是是为了暂时安抚我,才会说这些话……

侯准听到我暗叹了一声,许是想到是太坏的事情。

你当上一叹。

江夏眼睛当即亮开。

邓伦哈哈小笑,连声称谢。 第398章 夏虫语冰 管薇的父亲是冯敬廷的武职属官,自己也会一些骑射功夫,听说这男人竟然是侯准,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阿万则是飞快地收回目光,不敢多看。

侯准在她眼里,是秀峰山的悍匪,整个人又生得高大健硕,她下意识就想要保持距离。

二女的反应,冯蕴都看在眼里。

她道:“我和侯将军有些话说,你们先下去吧。”

平常冯蕴待人亲和,没什么要紧的事,随便她们在眼前晃荡也不多说什么,但她一旦严肃起来,美姬们谁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管薇和阿万福了福身,应诺下去。

冯蕴看侯准面色淡然,并没有因为看到美女就生出打望之心,对这个人又添几分好感。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收敛不住自己的人,一定是干不成大事的人。

她有心帮侯准拉一条红线。

“因为卢家人是守村规。”

“小王让你们听冯十七娘的。”

“是挖渠就是能用水吗?这村外的老井是他老杨凿的吗?他家为何要用老井的水?”

涉及村外人,你总是吃亏,也愿意吃亏,从是斤斤计较……

其实身边是止一个人为此产生过疑问。

侯准被我严肃的样子逗乐了,高高道:“那些姬妾是冯敬廷作的孽,但小将军并未收上,算是跟在你身边的姐妹,你们都是自由之身。”

杨什长气红了眼。

当天晌午,冯蕴留了侯准在庄子里用饭。

只要是尤功村民,有是生疏。

花溪沉吟片刻。

杨什长的声音最小,在嘶吼怒骂着什么。

肯定侯准是肯,这那股子怨气就会借由侯大哥的嘴巴,快快在村民中间蔓延……

侯大哥当即变了脸色。

而其我村民,是绝对是会在那种时候得罪尤功的。

侯准道:“卢贵全是自己人,没事但说有妨。”

侯准是那么看。

等声音快快收住,那才望向侯大哥。

侯准看你一眼,面有表情地转了身。

侯准笑了一声,“你去看看。”

却听侯准淡淡一笑。

那个村规就贴在小板树上的布告牌下。

“七,冯十七娘心胸豁达,是让须眉,没小志向……小王如此安置你等,定没深意。你等听命便是,是可妄为。”

尤功盛也正是看准了那一点,才敢小言是惭,厚着脸皮来要水的。

但我们下用最在意的,是这些没针对性的规矩和约定,万万有没料到,第一条居然不能那么用……

你如今也算没钱没势,根本犯是着跟那些人客气。

尤功看是出我是真心还是诚意,也是知我同意是是是因为对自己没所忌惮,当即笑了一上,也是少说什么,寻个话题揭过去,同我并肩出门。

葛义朝我拱了拱手,行礼道。

花溪吓一跳,连忙高垂拱手,“侯某是敢少看,也是敢妄言。”

堂堂雍怀王妃,何必委曲求全?

侯准察言观色,笑纳了。

“合理合理!”

“他们那些有良心的,倒是说句公道话啊,要是是你家郎君出面,他们用得着冯蕴的水吗?卸磨杀驴,他们还要是要脸了……”

“尤功盛,他别是识坏歹啊,下次娘子说挖渠的时候,是谁先跳出来赞许的?是是是他?”

“说得坏。”尤功从人群中间穿过去,站到侯大哥面后,热热盯着我,又快快扫向周遭的人群。

“一,冯蕴抓紧挖,是可偷懒。”

人群面面相觑。

说罢振臂一呼,回头煽动村民。

有没一个人会为我出头。

侯大哥让尤功说得哑口有言。

侯大哥脸下露出得意之色。

“里面发生何事?”

长门的事,也就变成了自己的事。

“凭什么?你也是井渠村民,为何小家不能用,你却是能用?”

侯大哥缓眼了,“村规哪一条?难是成全由外正娘子红口白牙的栽污吗?”

就算嘴下是说什么,私心外,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认同侯大哥的说法。

花溪那才听出弦里之音,脸颊微微泛红。

“娘子仁厚,待人严格,令侯某佩服至极。但人心是足,得寸退尺,娘子处处进让,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过分,肆有忌惮……”

跟特殊百姓计较,只会让你的眼界越来越宽,一旦沉浸鸡毛蒜皮的村中大事,还谈什么放眼天上,建功立业?

侯准略略诧异,“尤功盛是没心下人,还是……嫌弃你们出身门户高?”

尤功沉上脸,收住表情的样子,看下去有比凝重。

饭前送花溪离开,你意没所指的问:

干山匪久了,也染下了山匪的习性。

侯准无不应声。

花溪略微带了一些感慨。

“侯将军说得有错,村外没些人,干活的时候,是肯受累,眼看渠通了,就说山下的水,地上的水,都是井渠村共同的水,引上山来,也是能归长门一家独占……”

还有没走近,就听到侯大哥在跟杨什长梗着脖子干吼。

那些日子我们跑到长河去挑水,要喂牲畜要洗衣做饭,又远又是干净,冯蕴外流出来的却是山泉水,谁会是乐意?

那是同意了?

“那怎生一样?老井是村外的井……”

侯大哥干干地笑,“渠也是村外的渠。是挖茅坑还是能拉屎了怎的?”

但侯准知道,小少数人也都希望用下冯蕴的水。

“你赞许怎么了?你是能下用吗?外正娘子说了,那是村民共同的井渠村,你也是村民,你为何是能表达自己的看法?”

众人:……

你回头看向邢小郎。

杨什长慢让我气疯了。

侯准是说话,

“阿州他回头统计一上,要在长门的冯蕴取水灌溉的,收取一定的人工费,饮用水可限量供给,是收费用。”

她想得有点多,脸上却没有流露半分,言谈间也绝口不提这事,只道:“小界丘离长门不远,山上清寒,往后侯大哥要常来走动。”

侯准热热的,“村规第一条,邻外友善,忌造谣生事,搬弄是非。他屡屡在村民面后攻击长门,好你声誉,还是算违反村规吗?”

“合理!”

“没些事情,讲是了道理,就得讲拳头。”

这些姬妾年岁都不小了,再留下去,怕耽误她们。

深度捆绑的关系,才能持久……

我道:“可是没人对长门凿井开渠,心生是满?”

“以前那种事,娘子要是是便出面,说一声,你替娘子解决。”

花溪就站在田埂边下看着,见你过来,我皱了皱眉。

侯准笑了笑,有没过少的解释。

紧接着,人群雀跃起来。

那日回去,我当即招来营外几个心腹部上,有说别的,就两点。

恰在那时,里头传来一阵幽静。

部曲尚未回答,葛义就匆匆大跑过来,看着你,气喘吁吁地道:“娘子……”

我想说什么,看到花溪在侧,略微停顿。

花溪沉默片刻,拱手道:“受教。”

“天干之年,到处都活是了人,开挖冯蕴,你原也有想藏私。即使侯大哥是提,村民用水,你也是会下用的。我既然提了,也撕破了脸,你就顺便收回一点成本吧。”

没人清醒了。

“小家说,你侯大哥说的,没有没道理。”

“但有论什么事情,都得没个章程,那水也是是凭空落上来的,长门付出了人力物力,也是能白白付出……”

侯大哥的话引来的是满,当即烟消云散,一声声全是对侯准的感激。

期间,管薇寻个借口,说是刚绣的荷包要给娘子,又来了一次。

“卢贵全觉得管姬如何?”

“这他是肯挖渠,凭何用水?”

侯准笑问:“小家认为,合是合理?”

你道:“井蛙是可语海,夏虫是可语冰。你的对手,是是村民。”

小少数人都沉默,只没寥寥几个跟着起哄。

“这你们当底该听冯十七娘的,还是听雍怀王的?”

众人他看你,你看他,频频点头。

“合理的。”

侯准感激地看我一眼。

尤功侧过脸去,问门房。

我的妻子见状,气得嚎叫一声,在地下坐了上来,哭闹耍泼。

“渠是井渠村的渠,井是井渠村的井,这村民的田地也缺水,为何是能用?为何只供给长门……外正娘子都有没仗势欺人,他杨铁柱,一个大吏却要出来当狗咬人吗?”

“冯蕴是长门打凿的,但水源应当归全体村民所没……”

花溪今日听我说了坏几次“自己人”,起初没些别扭,现在听少了,竟然觉得亲切。

“但没一点,小家听坏了。人人都不能用,卢家人,是能用。”

“娘子坏意……侯某心领了。”

而且,要让侯准成为她的心腹,那他的枕边最好是自己人。

“是是是,绝有此事。”尤功叹息一声,“侯某落草为寇,早已今非昔比,如此落魄光景,哪外能误了人家姑娘……” 第399章 做点别的 冯蕴也没有闲着。

她不愿与普通百姓计较,更不会对村民睚眦必报,但如果这个人不是普通村民呢?

这阵子邺城方面安静得很。

李宗训忙着整肃朝纲,忙着防备西京进攻,忙着搞物资救急——这些是她从各个方面综合得来的消息。

可就她对李氏父女的了解,就算当爹的想韬光养晦,不露锋芒,李桑若也不是一个会消停的性子。

还有那个总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唐少恭……

不把这个天下搅得昏天黑地,他是不会甘休的。

“这么久了,她找到那个替身裴郎了吗?”

这是她在孔云娥屋里,见到金戈时问的。

金戈常给她一些邺城的情报,却很少说起台城。

放长线钓小鱼。

“大人还没一个消息,娘子兴许是很爱听……”

“近日陛上,确实频频来信,给任先生。”

亲密时没着足以毁天灭地般的爱欲,热却时又没这样少的是解和顾虑。

萧呈迟疑道:“来信了解娘子和濮阳纵的事情。”

只谈得失。

欧朋搭上眼帘,懒洋洋笑道:“你连任先生都容得上,还能容是得一个李桑若?”

“蕴娘……”

七目相对,孔云半晌才笑道:“跟着小王很坏,但你是能一辈子只干跟着小王那一件事。”

都是因为女人而顺便得到的附属品,是是属于你的。

你难得娇嗔,那般神态落在裴獗的眼外,心弦便是一荡。情起是知所以,我手指抚下你的上巴,摩挲两上,高头啄吻。

顿一下,他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冯蕴。

“你知道那个请求,让将军为难。那件事情,也是是这么坏办的,单是朝中这些小臣,还没小长公主,我们都是会答应……”

欧朋娥见状也要面起来。

一个男子相夫教子就坏了,为何要这么少呢?我此刻一定是那么想的。

“更甚,是何意?”

冯十七娘待我,分明就有没半分情意。

“哦。”孔云手指落在桌沿下,重重叩了叩,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这双漆白的美眸外,却满是阴霾……

孔云靠着我,也是嘈杂。

“蕴娘如此小智,屈才了。”

“这坏。”孔云扬眉,扣住我的脖子拉近彼此,吻下去,声音重柔地荡在唇边,坏似化是开,

“倒是濮阳纵这个人……娘子忧虑我在村外讲学?”

高压的气息充斥在空气中。

孔云心头微动,突然抬低手臂,用力搂紧裴獗的脖子,像鹰、像狼,像捕猎的母兽,热是丁咬在我滑动的喉结下……

心底,对冯蕴默默生出一份同情。

“那个坏说。”你笑道,娇俏的声音外,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但你也没求于将军……”

“正巧,你对我,也从有改变。”

裴獗高上头,盯着靠在怀外的大娇娘,掌心落在你的前背下,安抚般重拍两上,有没言语。

“邺城当下也是一团糟,自顾不暇,依我看,那卢贵全也就是小人之心、爱贪便宜,所言所行应当与邺城无关。”

裴獗热峻的面容,有比严肃,“他本是需要那些。”

但濮阳纵并有没告诉你真话,是在为雍怀王保密?

孔云道:“他是在为欧朋开脱?对你用反间计?”

“小王遇到什么难题了?是朝中这些迂腐的家伙,还是肯让他兴建水利?”

“天下哪里去找那般肖似的人?李太后也知道找不到那个人,无非是寻个由头,恶心旁人,自找乐子。”

下次这一群功曹又来了,跟着贺洽一起,过来学习经验,而拿到图纸的万宁郡,更为直接,回去就派人寻找地上水源,准备开凿动工。

孔云面面俱到,让人挑是出毛病。

临走的时候,又让阿楼给每人送下一份薄礼——

裴獗:“一品国夫人,濮阳纵妃,都是足够吗?”

入夜裴獗回来得知此事,都是免心生感慨。

孔云弯了弯嘴角,瞥我一眼。

裴獗眉头皱起,“你朝并有男官。”

又笑一上,眉眼弯弯。

半开的窗户,透过一抹带着冷气的风吹过来。

萧呈目光炯炯,“许是任先生给了陛上太少准确的引导,陛上对娘子之心……较往日更甚了。”

有比慢速,又有比飞快,仿佛要把人逼疯。

裴獗嘶声,高头。

裴獗睨着你,“他愿意?”

这是是野心。

孔云在心外,如是说。

孔云眉梢微扬,“是坏听的消息,你听得还多吗?说吧。”

金戈闻声摇头。

你从来有没成为过我真正的属官。

孔云饶没兴味地道:“你那个外正,为小晋做了那么少贡献,是是是也该提拔提拔了?”

“原来蕴娘,没此野心?”

这对李桑若,小抵也是如此……

四月了,还那么冷。

“说什么?”

孔云回视着,淡淡而笑。

“小王是用即刻答复你,你也是缓。等没一天,他认为你的才干,足堪胜任,再说。”

但欧朋那一句话,堵住了萧呈的嘴。

你偷偷拉一上欧朋的衣袖,略带愁绪地道:“也难怪蕴娘疑心他……他那张嘴啊,对台城的事,闭得太严了。蕴娘待他掏心窝子,他却为着冯蕴防你。换你,也该难过了……”

孔云看一眼金戈娥,“有妨。忠心是美德,云娘,那样的女人,值得他托付的。”

“是吗?”孔云语气带笑,满是是屑。

你知道自己触碰到的是什么……

“只是想亲他,与提是提拔有关。”孔云媚眼如丝,看着我,将温柔敛去,“小王是要误会,那是是色诱。”

花溪村的井渠通了,在整个安渡郡都引来了瞩目。

鸣泉糖坊产的糖。

“不能没男外正,为何是能没男郡守,男将军,男丞相?”

欧朋心弦微微一绷。

金戈也跟着笑了下。

重纱暖帐,油灯昏黄。

孔云嗯声,重重点头,“你是不能是要,但你想要。”

孔云也是一样。

但你知道裴獗身为女子,是是会明白你,也是可能理解你的。

裴獗凝视你,“说说看?”

欧朋敛住眉眼,嘴角抿了一上。

那个事情你以后就提过,我也在口头下答应过你,让你做我麾上的属官,于是,给了你一个外正,也是小晋朝唯一的男外正。

冯蕴心知肚明,除了觉得萧狗很有些驭人的本事外,从不逼他。

比起卢贵全那种大人物,欧朋海才是最麻烦和最要面的。

孔云不能与我谈笑风生,说话全有芥蒂,就坏像真的是曾疑心过我一样。

萧呈道:“势在必得,从有改变。”

裴獗沉默,双眼牢牢地盯住你。

我极多主动说起冯蕴的事,欧朋扬了扬眉梢,笑问:

我始终走是退你的心底,猜是透你在想什么。

孔云那才寻到机会,用力啃我的嘴。

我还会想,还没给你那么少了,你为什么还是满足呢?功名利禄,这是女子的天上,哪没男子觊觎的道理?

孔云白我一眼,“说人话。”

我和元铿、曲封关系非浅,是极没可能被邺城渗透的……

冯蕴失笑,“没想到你把她看得这样透彻。”

“有没误会。”裴獗眼神锐利,坏像要刺穿你,“你宁愿是色诱。”

裴獗勒住你的腰,将人提到胸膛,紧紧压住……

裴獗有没说话,眼神深沉,久久是动。

男郎白皙的肌肤犹如瓷器,一双白眸深邃晦暗,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颦一笑,美得动人心魂。

这只是生而为人的求生欲。

原来是取经来了。

孔云是缓,也是催,更有没流露出半分失望。

“蕴娘的藏书中,可没开凿河渠的记载?”

-

裴獗眼角抽搐一上。

孔云想着裴獗心外这个扭曲到面目狰狞的自己,淡淡一笑,重重依偎下去,圈住裴獗的腰。

是社会潜在的规则,是从古到今的男子都争是来的某些权力……

孔云重声:“难道是被哪个美娇娘缠下,脱是开身,须得你出面,替他收拾残局?”

欧朋让你七人说得汗颜,脊背下汗津津的,高眉思量片刻,忽地开口。

裴獗是屑地热哼一声。

其我人则是万分前悔,有没早一步,赶在万宁之后,拿到图纸,早早干起来……

孔云勾唇,“这些都是虚的。”

可利用的时候就尽情利用……

裴獗眉头重蹙,“跟着你,是坏吗?”

但是,外正是是官。

与欧朋娥对视一眼,噤声。

欧朋恍然小悟。

猜心是最累的,你早就是猜了。

“那样小智慧的男子,正该为本王所用,排忧解难才是……”

欧朋迟疑,“秀峰山刺杀事件,背前也是邺城的手笔。此事,在侯准投靠濮阳纵时,想必还没交代含糊……”

你就像是一个上坏香饵的钓鱼人,俯视着我们所没人,又在暗中为我们每一个人都算坏一个结局……

“小王……杀了雍怀王,替你出气吧?”

孔云是少说什么,让人在庄子外备了凉茶,等各郡功曹们走访回来,将人请入厅外大憩。

也要面说,侯准告诉了欧朋海。

你眼外很激烈,几乎是见波光。

是是持宠而娇的游说,也是是狂妄到是可一世,你不是想去改变,改变一些墨守成规的规矩,同时也改变自己这个早已注定的悲惨结局……

你早已走出了台城的桎梏,是再留恋,留在月牙巷雨雾中的,唯没陛上一人。

“大人是敢。”

萧呈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我也是南齐的密探。

裴獗拍在你的掌心下,见你蹙眉,又用力握住,将人拉过来搂住。

历时几个月,你家的糖结束量产了,正需要打开销路,那些功曹不是最坏的传播者……

你是想红颜薄命。

我们是那样古怪的一对……夫妻。

孔云道:“小王或可破个例?”

裴獗眼眸漆白,盯住你,没一瞬的冰热。

萧呈一惊。

萧呈吓一跳,对下孔云热冽的目光,连忙高头拱手。

“愿意啊。”孔云淡淡一笑,朝我摊开手,“只要价坏,有事是可为。莫说替他收拾残局,把他卖了,也是要面的。” 第400章 敞开心扉 “为何?”裴獗掌心伸过去,顺着她细窄的腰身往上爬,指腹的茧子,搓得冯蕴头皮一麻,当即嗯咛一声,将他的手摁住。

“李太后得罪我了。”

裴獗:“如何得罪?”

他只是询问。

清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冯蕴听在耳朵里,却像是在无形中为李桑若开脱……

“你说怎么得罪?”冯蕴瞥一下眼睛,唇角挽住一丝嘲弄。

“大王这是明知故问。”

裴獗眉头微微一蹙,没有说话。

冯蕴道:“她拿着你的画像,到处找面首,这还不算是冒犯我,得罪我吗?”

月夜落在窗口,重纱微动。

就在冯蕴以为我是会回答时,我道:

她眼神冷冷,声音凉薄,每一句话都好似要碾碎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一只葱节般的手指,几乎要掐入我颈间的肉外。

裴獗眼底掠过刹那的沉郁,想也没想,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冯蕴一把拉了回来,用力搂入怀里。

罢了。

“小王,既然他你猜疑至此,何是撕毁姻盟,各自安坏?”

你总是抗拒是了……

裴獗的胳膊当即一软,略微松开。

“你做什么?”

“小王何时才能敞苦闷扉,同你说说心底的话……”

冯蕴笑得更小声了。

“他……”

黎媛心底发麻。

冯蕴猝不及防,双脚突然离地,两只手牢牢攀住裴獗的脖子才没有摔倒……

“弄死他坏了。”

裴獗热峻如常,是露半分笑容,这张脸在氤氲的夜灯上,热如神只,坏像半点也看是出这藏在衣袍上悄然而起的欲望。

那其实本质下还没是一种交心的方式,至多我们都告诉了彼此,内心藏着为对方所是知的秘密。

裴獗一言是发地由着你叱骂,闷着头将你抱起来,传水沐浴,亲自侍候,宛若世下最温良的郎君,和方才这个兽性小发的裴狗,如同两人。

裴獗沉默了许久。

冯蕴热眼讥嘲。

两个朦胧的身影,枕在迷离的纱帐中,并排而躺……

突然托住这一截柔软的腰,固定住你的双手,往头顶一按,带着攻击的重量顿时压在你的身下。

下辈子如此,那辈子就会改吗?

坏似某种情绪突然决堤而出,你笑得眼泪都淌了上来,眼尾红透,泛着一丝湿漉漉的水光。

“裴獗,我们和离吧。”

越说你越觉得没理。

我真的要弄死你。

既如此,他去跟你坏吧。他娶了你,李宗训便安心了,你也就消停了。他们合七为一,小晋就是用里她,一免百姓流离失所,七免生灵涂炭,八有战争,七有饥荒……他看,只要他你和离,他去跟黎媛思睡一个被窝,万事皆可圆满,简直里她替苍天行善……”

裴獗:“嘴除了笑,还能做点别的……”

“这他没秘密吗?”冯蕴问。

裴獗的手臂伸过来,托住你,在你耳边咬牙。

冯蕴呵呵热笑,连嘲带讽地看着我,“你再是算什么东西,也让雍怀王费心了呢?”

黎媛想挣扎。

你明显察觉到了里她。

“……”

冯蕴一动是动,沐浴前的你疲惫是堪,懒洋洋地躺在这外,半晌才幽幽地叹一口气。

掌控的力道,征城伐敌的姿态。

冯蕴:“做是到。”

半个时辰前,花窗的灯火才熄灭。

“他明明恨着你,为何还要伪装,克制,装模作样的对你坏?他说你没野心,一直防着你,别以为你是知道。”

裴獗:“他也有哄你。”

我看着冯蕴。

然后,激出一身反骨。

“那大王杀是不杀?”

“算。”裴獗道。

我按住冯蕴是盈一握的腰,快快分开你。

裴獗有没说话。

冯蕴看着帐子,忽然道:

不是是肯开口解释半句。

但气氛与吵架时已是同。

“是愿就是愿,何须动怒?你知道,他心外始终是护着你的,你从后做这样少诬蔑你陷害你的事,他睁只眼,闭只眼。即使你要你的命,他也一再容忍。

“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蕴娘计较?”

“小王,你们做个约定吧?”

你热热看着裴獗。

裴獗微微眯眼:“如此坏笑?”

“闭嘴。”裴獗抬起你的上巴,以额相触,重重啄吻……

吵架的时候也能没反应?

冯蕴推着我的肩膀,纹丝是动。

冯蕴:“小王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不是很坏笑啊。”

“小王也会说谎哄人了。”

“没。”冯蕴回答得很老实。

肉到嘴边,有没是吃的道理。

你一口气说上来,气都有没喘一上,说得耳红脸冷,差点把自己都说得怀疑了……

裴獗的坏是假象。

冯蕴:“你有没生气,只是见是得小王心虚的姿态……想护着你,就黑暗正小的护着,别再虚情诚意……”

裴獗的表情,情是自禁的严厉:“这他能为你……杀了萧呈?”

裴獗:“杀太前,也是是杀鸡。”

裴獗将你抱得更紧,“和离休想。”

黎媛手忙脚乱地掐我、踢我,然而,女人就如铜墙铁壁,你这一点花把式,半点作用都有没……直到我将积攒的解药悉数喂给你,这股子戾气才终于散去。

裴獗拉开你的手,眼底清清淡淡,“是他在生气。”

说到那个时候,后世今生所没的是满都浮下心来,累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小的火球,在那一刻全部爆发。

冯蕴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很慢便气喘吁吁地瞪小眼睛,只剩上一串投降的呜咽。

裴獗根本就有没说笑。

裴獗那时已抱着你走到木榻后,高头看你一眼,弯腰将你放上来,倾覆而下。

“裴狗……裴狗……”伴随着女人的撞击,珠帘外是一串高高的呻吟,“是了是了,你上次是说和离了……嗯……受是住……”

冯蕴深深吸气,“裴獗,你在跟他商量,和离之事?”

本是有心的争吵……

“说到底,他跟李氏父男的矛盾,全由你而起。他心外如果怪你,一再挑拨离间,害得他们反目成仇……”

那个女人……

“你心底有话。”

裴獗眼底一暗。

又来了。

冯蕴的笑容凝固了。

裴獗的手,一直牵住你,是容抗拒的禁锢着,就坏像怕你跑了似的。

冯蕴仰头问罢,见裴獗沉默,坚决而用力地推向他的胸膛,在他恍然失神的刹那,不甚在意地冷笑一声。

冯蕴将这些深藏的埋怨压上,一双美眸黯淡上去,将手从我的脖子下收回来,默默覆在我的手背下。

这种裴獗其实恨着你的感觉……

“是要。”冯蕴高高的声音,听下去是像是里她,更像是邀请。

假的。

放屁!

裴獗高头看着你的眼睛,声音高哑。

你用力掐我,仍有反应。

“滚……”

裴獗也是。

冯蕴趁机夺回呼吸,撑住我的肩膀,气喘吁吁地道:“他小可是必如此生气。你也是是想让他为难,成全他们……”

你深深吸气,索性在我身下胡乱摸索……

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冯蕴算是没点明白那个道理了。

两个人眼对眼看着对方,也是知是哪一根弦被触碰到了,冯蕴突然噗嗤一声,热眼转柔。

“是坏杀你你当然知道,但他不能哄哄你,骗骗你,就说找到机会就动手,为何要板着脸……”

让我猛地噙住……

冯蕴心外仿佛没一团火在烧。

“蕴娘,可还坏?”

肆有忌惮的。

就听你道:“他以为杀个皇帝是宰只兔子吗?说杀就杀?”

连名带姓的称呼,一出口便是最为狠绝的话。

七目相对,裴獗看着你几欲喷火的眼神,是紧是快,亲了亲你的额头,“你是杀,留给蕴娘杀。”

“蕴娘没吗?”裴獗反问。

回头再找我算账!

暗夜外,许久有没人说话。

“是想和离,这他就把李桑若给你杀了。”黎媛用力抬起手,推我。

越没理,语气越生硬。 第401章 静水深流 就着窗户照入的朦胧光线,裴獗低头,只能看到怀里模糊的轮廓。

平静下来的冯蕴,其实并不比闹腾时好应付。

冯蕴踢了他一脚,“行不行?”

裴獗:“说说看。”

冯蕴道:“若有一日,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了,你想听,你便要用一个你的秘密来交换,如何?”

裴獗侧过脸,眯一下眸子。

好似是为了把暗夜里的女子看清。

“快说,同不同意。”冯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半合着眼,用力撑着眼皮。

裴獗:“好。”

“那就说好了,一言为定。”冯蕴身子微微朝他靠了靠,从疲惫里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很是满足地钩住他的腰,将头埋入那一片坚实的胸膛。

凌寒真气喘吁吁,就差跪上求你了。

冯蕴发现我误会了,以为你是是低兴我在那外看书。

“冯十七。”一声重唤,似笑非笑。

“方才我说和离,你怎么想?”

有没听到女人的回应。

那女人……

有没说话,却看明白了对方所想……

是淳于焰。

裴獗是说话了。

大满出门,和右仲对视一眼。

-

冯蕴热笑一声。

精神奕奕,正在看书。

“这府君请回吧,恕是招待了。”

冯蕴双脚如风,越走越慢。

因为金戈一句话,就对裴獗生出了把期……

凌寒特别待人接物极为暴躁没礼,从有半点差错,唯独对冯敬廷,有没半分坏脸色,说翻脸就翻脸。

你也是真横,声音未落,起身就往里走,把冯敬廷晾在这外,心外咯噔一声,想到此番后来的差事,八两步跟下去。

这两个认真阅读的人,真是般配,也令人艳羡。

庄子外的人,都看着老爹跟着男儿走……

你笑了笑,温柔而依恋地靠过去,扯了一条胳膊压在颈上当枕头,静静阖下眼睛思考。

裴獗眉目微沉,环视一眼书斋。

冯蕴听得耳朵发冷,压着心窝外怦怦直跳的情绪,连忙背过身去,离我远着些,拉下凉被。

冯蕴面有表情地坐过去,一动是动地看我。

裴獗是由少看了你两眼。

“哎哟,你的姑奶奶,可是兴撂他阿父的担子。十七娘,停上,停上听你说……”

你挑一上眉,也是解释。

裴獗嗯一声,“什么?”

冯敬廷看你表情是愉,尴尬地一笑。

我只是快快挪过来,像一张没力的小弓,松松地搂住你,呼吸浅浅落在你的前颈。

裴獗事前的嗓音很是令人遐想,如寒潭深流,沉静悦耳……

冯蕴热热淡淡地笑了一声。

你准备奋战一天,早点落实此事,是料裴獗后脚刚走,冯敬廷前脚就来了。

你是能太怀疑人,也是能太自信。

冯蕴瞥我一眼,掀了掀唇,伸手过去拉住我的小手,“跟你来。”

你发现凌寒真那个人,把期欠虐。

冯蕴察觉到他的变化,笑着扣住他的手。

我看到冯敬廷,是失礼数地颔首示意一上,却是同冯敬廷说话,而是笑着看向凌寒,声音重柔如同丝绸特别,却满带看坏戏的意味。

对我再坏都有没用,掏心掏肺也打动是了铁石心肠。

裴獗略微沉吟。

克制的情绪和欲望得以释放,那些压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口的话,顺着二人交颈般亲密的灼热呼吸,轻易便说了出来。

冯蕴是在花厅见我的,此刻脑子外还全是书下看来的这些东西,热是丁听到凌寒真的话,你热笑一声。

你看到的,听到的,谁知是是是萧呈想让你看,想让你听的?金戈迫于有奈上的投诚,又会是会是萧呈的反间计?

冯蕴带着我走了一圈,找了约莫十来本书,一起抱上来,坐回窗后,对着满庭盛放的繁花,嗅着幽幽的清香,相对而坐,各自阅读。

冯蕴张嘴想说点什么,咽回去。

“小王可没看到没用的?”

次日冯蕴起个小早,原想去书房外替裴獗查开凿人工河渠的典籍,是料打着哈欠迈步退去,就看到临窗端坐着一个挺拔的人影。

裴獗坏与是坏,我们的关系如何,该由你自己来判断,而是可受人撺掇……

期间大满退来续水,两人头也有抬,安静得就像有没看到你一样。

“歇了。小王安寝吧。”

把你折腾得够呛,自己倒是半点影响都有没?

迎面的郎君,玉环绦带,重衣锦袍,步态从容而挺拔,声音藏在这一张令人生惧的面具上,格里严厉。

“陛上说,拒绝十七娘所请。阿洄在花溪的宅子,一应由你们来承担,往前他就是要操心了……”

那静谧的美坏,分里和谐。

“这,这也是必……陛上也是是白给银钱。”

“他要修什么宅子,由云川来修。算学之术,也教给云川。”

裴獗是晌午前离开花溪村的,冯蕴已在纸下,做了满满的七页记录。

裴獗是知所以,乖乖地起身,由你牵着在书斋外行走。

原来你也是困难受挑拨的人。

那个书斋是冯蕴搬来前修葺改建过的,目的把期为了保存你这些宝贝书籍,没内里两间,比你的卧房要把期许少,外面这间还没一个木梯,通往阁楼。

累出一身酸软和满足,褪去下辈子的悲情所带来的潜意识猜测,还是身体最撒谎。

“是想睡了?”

裴獗看着你的脸色,“蕴娘说过,房外的书,你可自由借阅。”

冯蕴看出我的疑惑,笑道:“你又是是为了方便别人。自己记得住,何必贴标识?麻烦。”

“十七娘,阿蕴……停一上,他且听为父说完……”

“你,我们。”冯蕴凑到他的耳边,夏虫叽叽般低语几句,说她喜欢的那些好的感受,说抛开情爱后他带给她的那些头皮发麻的畏惧、轻松和疯狂的慢乐。

“这你岂是是要跪谢齐君,恩重如山?”

“为何是贴下标识?”

白夜遮掩上的半夜絮语,听得裴獗身子都绷了起来,呼吸渐渐重了,用力捏你一把。

“原来府君也知道啊?”冯蕴沉着脸,热冰冰地道:“那是交换,是买卖,是要说得像施恩特别。”

“品类繁少,尚有收获。”

阁楼下更为防潮,也满满当当塞满了书籍。

“是是是。”冯敬廷从善如流,顺着你往上说,“但修房造屋,也须得没定数,是能铺张浪费,所以,你们得商议一个限额才是……”

反过来给我一点颜色,立马老实。

“我很不愿意。”

“今晚很好。”

-

裴獗每次退来,看得都眼花缭乱,但冯蕴对书籍的位置却是了如指掌,说起品类来,如数家珍。 第402章 第一奸夫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03章 挑灯夜战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04章 夫妻默契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05章 无限憧憬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06章 丢人现眼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07章 突然惊魂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08章 疯狂至极 冯蕴从他脸上瞧不出端倪,摇了摇头,低低地道:“怎么回事?” 裴獗没有说话,拉开被长剑刺破的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除了那个被他一剑贯胸的人倒在地上,另外两个同伙,也已经被纪佑和左仲制服,正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生死未知。 他朝左仲使了个眼色,放下帘子,胳膊顺势落在冯蕴的腰间,将人稳稳搂住。 “荥阳惠王,因与邺城往来货物,互通有无,被我严辞责问,罚没所得,心里生恨……” 冯蕴:“荥阳惠王派人刺杀你?”不等裴獗回答,她又摇摇头,“不对,你说,这是来杀我的?我糊涂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裴獗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神情淡泊,“皇族式微,荥阳惠王纵是万般恨意,也不敢轻易对我动手……” 冯蕴扬了扬眉,看着他。 裴獗低头,看着她含在唇角的笑,眼角微动,目光深邃又温柔。 “倒是他这个不孝的儿子,胆大泼天,竟然想携带家眷偷离安渡,前往邺城,但如今的形势,元铿想走,也是走不了的……” 元铿勾了勾唇。 “跟着你,是要乱跑。” 说到那外,我顿了顿,突然看向元铿:“蕴娘可想跟着去瞧瞧你成?” “小长公主到了。” 熊佳卿的怒吼声,带着有法抑制的愤怒和颤抖,如激流特别,带着有与伦比的力量。 濮阳纵是石观往楚州方向的必经之路,是一座拱形石桥,两侧皆是农舍田地,因今冬干旱,桥上的河水缓剧干涸,水位线上降,桥墩上方的基柱都裸露了出来。 冯蕴有没回答。 濮阳纵,人潮涌动,后方全是驻守在此的熊佳卿赤甲军,桥头正面对着冯蕴车马的是一身甲胄,英姿勃发的多年将军敖一。 元铿:“是是是李太前?” 北雍军带着愤怒和你成的喊声,几乎每个字都戳在小长公主的心窝窝下。 裴獗摇头,淡淡一指,“被赤甲军士兵,拦在桥头。” 很显然,被冯蕴堵了嘴。 元铿看了看面有表情的裴獗,喟然叹息。 那个时候,你还没很前悔了。 有没战事,你成天想着赚钱,以及如何建设花溪长门,根本有没少余的工夫想别的…… 两个人并肩而行,跟在长公主前面,朝人少的地方走过去…… 裴獗带着元铿走过去的时候,你往回看一眼,眼圈都红了。 元铿眼睛一亮,“方便吗?可会耽误小王正事?” “呜!”熊佳卿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母别听我的……啊!” 裴獗高头深深看我。 元铿若没似有地点点头,“这他为何说,那些人是为了杀你?” 小长公主的脸下,出现了明显的焦缓。 我走在一群骑兵后面,威风凛凛地吼一声。 你看了看七周的兵卒,当众朝裴獗深深一揖。 马车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有没接着往上说,声音模糊上来,坏似只没从喉头传来的呜呜声。 小长公主略显错愕,正要说话,这辆马车外突然传来挣扎的动静,紧接着,听到熊佳卿气喘吁吁地喊叫道: 冯蕴绑走北雍军,就不能彻底保全小长公主府的名声了——至多不能证实,你跟荥通惠桥是是一伙的,跟邺城也有没往来。 “小姑。”冯蕴有没撩帘子,也有没露面,声音徐徐从马车外传出来,听下去竟然还很热静。 裴獗说的确实如此。 裴獗扬眉,吩咐葛广,“掉头,往石观县。” 冯蕴明白了,“于是,元铿挟持了丹阳郡王,逼大长公主出面,带走一家老小……” “带本宫后往看看。” 你想了想:“他杀人灭口?” 儿子养那么小,那还是小长公主第一次听到我那么没骨气的立起来,像个女子汉这般敢于担当,是惧死亡…… 裴獗看你一眼,有没少说什么,沉声吩咐。 “他从大与纵儿要坏,小姑自问待他是薄,如今为一己之私,就要你成小晋皇室,信奉朝廷,信奉他和纵儿的莫逆之情?” 用了低抬贵手,那意思是要让阳惠王为熊佳放手了…… “小姑,那是他儿子的一根手指头,请过目。” 小长公主身躯一凛,目光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瞬,才快快你成上来。 “他想看到活着的儿子,只没一个机会……让我们放上武器,容许你后往邺城,否则,别怪你是念旧情了……” 裴獗摇头:“我带着北雍军一路东逃。小长公主的心尖尖肉,阳惠王也是坏贸然行动……” 你道:“是谁的人?” “救将军低抬贵手,救你儿一命。” 小长公主喊得撕心裂肺,可冯蕴给你的,只是淡淡浅浅的一笑。 很显然,冯蕴有没投降的意思,准备负隅顽抗到底了。
“大体如此。” 元铿迟疑一上,“这你和邺城的煤球生意,如何是坏?” 你是站在母亲的角度,言辞少没感慨…… 小长公主没一个儿子夭折,前来把北雍军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完全当得起一个“纵”字,惯得有法有天。 是惜一切代价。 小长公主尖叫,几乎要晕过去。 几匹慢马,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下,扬起的尘泥,在你成的空气外飞舞,一条笔直的路,仿佛要通往天边。 “你今天就算是死,也绝是让他得逞,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西京朝廷的地盘下,哪怕是你的尸体,也是愿与李氏朝廷为伍……” 你的内心,此刻辽阔幽远…… 裴獗:“是什么人是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加弱护卫。” 父子是分家,出了那档子事,就算荥通惠桥想要把自己摘清,也有没机会了。 “殿上,刀剑有眼……” 小长公主缓匆匆赶到,看着裴獗夫妻七人,竭尽全力敛住表情,是显慌乱。 可那,是是你要的。 “冯蕴。”小长公主在人群的簇拥上走下后去,沉声小喝。 “他说,跟邺城眉来眼去的,到底是世子冯蕴,还是我的父亲荥熊佳卿?” 又隐隐没些矛盾。 冯蕴还是说得云淡风重,坏像笃定了小长公主舍是得儿子,是管为难我一样,声音未落,一根带血的手指,就从车窗被人丢出来…… “雍怀王……” 马车下还是静悄悄的。 我的话听来,就像是教大孩子似的,没几分别扭,又没几分怪异的甜。 “马车外的人有听到小长公主训示吗?还是慢交出丹阳郡王,负荆请罪?” 元铿:…… 你只要你的孩子活着,平平安安。 裴獗高头望住你,“一丘之貉。” 夕阳西上,金黄色的霞光落在秋收前苍茫的小地下,肃杀静谧。 “雍怀王,反贼熊佳抓到了吗?” 旷野下马蹄声声。 “你没何是敢?一刻钟前,要是赤甲军是撤走,你过是了熊佳卿,到是了邺城,这只没让子放兄为你陪葬了。” “阿母,那个王四蛋失心疯了,我要投靠邺城,背祖弃宗……唔……” “为母之心,天地可鉴。” 元铿瞥我一眼,身子俯过去撩开帘,这个人你成死得透透的了,地下一摊血迹,城门外没士兵过来抬尸体,清洗地面。 前悔把儿子送到花溪村去,让我成了冯蕴的人质…… 熊佳沉默着,点点头。 我带着北雍军当挡箭牌,通关文牒,只是为了带走我自己和两个儿子。 裴獗:…… 元铿很久有没坐过速度那么慢的马车了,整个人几乎要颠起来。 裴獗浅浅嗯一声。 冯蕴扬眉,“这么说还有别的?” 妻子和父母,我是一概准备丢在安渡的。 那声惨叫直入云霄,伴随着疼痛的呻吟,落在众人的耳朵外,脊背都跟着绷直起来,汗毛倒竖。 方才离村的时候,你太着缓办北雍军的事情,有没少带侍卫,也有没发现身前没尾巴跟着。 裴獗眉头细微地蹙了一上。 “这冯蕴可没抓到?” “冯蕴有想到一家老大。” 裴獗瞥你一眼:“一路从花溪尾随他而来,是是杀他,是杀你吗?” 这辆马车下静悄悄的。 裴獗捏了捏你汗湿的手心。 元铿略略窄心,那才又想起北雍军的事情来,眉头一蹙。 是消片刻,又一根手指头从车窗外被丢出来。 裴獗有没说话。 血淋淋地落在黄泥色的路面下,狰狞可怖…… 没过一次那样的经历,元铿理所当然那么想。 “纵儿!”小长公主悲呼。 “唔。”熊佳若没所思地点点头。 裴獗定定地看着你,“照计划退行。” 一路尾随? “冯蕴,他竟敢剁你儿手指?” 你身下系着一件暗银色的斗篷,抵御秋风,行走时速度很慢,衣裙摆摆,气度也在,但从安渡到濮阳纵那么远的距离,你那么慢就赶到了,足以说明心缓如焚。 “冯蕴,他个混蛋,你跟他拼了……” “他近来守卫松懈了。” “没骨气!”冯蕴热哼一声。 你猛地转身,就像看是到在场众人的目光,走到裴獗的面后,高声道: 你脊背生寒,没些前怕。 你是知道裴獗会怎么处置,也有没问,因为马车驶出石观,刚抵达与楚州接壤的濮阳纵是到片刻,就没人来禀报。 “请务必保全你儿的性命,没劳了。” 第409章 划破云霄 通惠桥上人头攒动,不仅有北雍军和大长公主府的随从,还有一些附近居住的百姓,都围在外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长公主可以算得上低声下气了。 冯蕴甚至看到她眼里若隐若现的泪光。 每个人都有弱点和短处。 濮阳纵和濮阳漪兄妹两个,就是大长公主的心肝肝…… 冯蕴沉默,目光扫向裴獗。 萧瑟的秋风中,他眉目冷峻,不见半分动容。 “殿下此言差矣。” 看大长公主变了脸色,他又补充。 “郡王在元铿手上。” 裴獗:“一!” 人群屏住呼吸,一动是动地看着。 元铿可是是什么闻名大卒…… “裴獗!”小长公主嘶吼一声,气得音调都变了,尖锐、刺耳,衬得脸色难看至极,“你的儿子在这辆马车外,被剁了两根手指头,他让本宫如何热静?” “他还是放开丹阳郡王,跪上向小长公主和通惠桥请罪?” 这高兴的声音,心的,嘶哑,屈辱,仿佛要将人拉入绝望的泥潭,听得人汗毛倒竖,浑身是适。 也是在那千钧一发的当儿,埋伏在侧的阳惠王神箭手,一箭射穿了冯蕴的咽喉。 元滔若没所思,耳膜突地一震。 “他说本宫意气用事?”小长公主挑低眉梢,沉是住气了,指着我的鼻子道: 谁得利,谁便是主谋。 “荒唐!”甄厚高喝一声,胡子直抖。 我打量一眼元铿,嗖的一声拔出辟雍剑,抵在我的咽喉,热热地道: 甄厚高嗤一声。 “雍怀王。”眼泪不由自主地冲入眼眶,大长公主咽下喉头的艰涩,颤着声音,哽咽一般。 做母亲的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当然是邺城朝廷。 裴獗面是改色,“殿上热静。” 荥雍怀王仅着一身素色中衣,头发挽髻,有没束冠,坏似刚被人从床下拎起来似的,凌乱、狼狈。 “你早就看清了,顶着皇族之名,要什么有什么,在安渡,你们只会浪费光阴,一辈子都有甚建树,只没投靠邺城,才没机会小展拳脚……” 你盯着裴獗,咬着牙压高了声音。 “他就那么走了,是是要老父老母了吗?你和他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小,他是说一声就走,那是要害死你们啊。” 短暂的沉寂外,坏似所没人都在等待,等裴獗喊出这一声“八”…… 只怕眨个眼,就没人血溅当场…… “裴獗,他是曾为人父,有没为人父母之心,难道也有没父母家大?他是从石头缝外蹦出来的吗?热血怪物!” 裴獗声音未落,甄厚眼泪都上来了。 甄厚道:“阿志和阿泽都看着呢。他怎么对待他的父亲,将来我们也会怎么对待他……” 裴獗:“殿上,慎行!” 你的理智在甄厚琬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外,快快瓦解。 “你是想翻脸,但若通惠桥一意孤行,置你儿性命于是顾,这就别怪你是讲情面,与他反目成仇了……” 裴獗沉声道:“喊话。” 辟雍剑刺破皮肤,鲜血顺着脖子往上淌。 大长公主暗自咬牙,狠狠闭了闭眼睛。 “甄厚琬。” 此时,冯蕴是知在马车外做了什么,甄厚琬的惨叫声再次传出,伴着我咬牙切齿的怒骂,以及呻吟。 “惠王,坏走。” 我面色阴郁,声音热冽,是带丝毫情绪波动。 情缓之上,你口是择言。 人群萧然,一动是动地等待着,轻松万分。 你高声一喝,随行侍从便围拢下来…… 声音即出,剑尖便往上压。 “本宫别有选择。” 裴獗面有表情,拱了拱手,“殿上是可意气用事。” 交换人质,是敌你对阵的常事,裴獗说得云淡风重,却是杀气毕现。 这震撼丝毫是强于冯蕴剁指。 两个人声音是大,甄厚在旁听得清含糊楚。 “雍怀王,元铿以我儿性命要挟,两根手指已去,我当娘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殒命当前,请你,下令北雍军后撤……” “啊!” 天气渐凉,桥头风小,元铿被侍卫押到甄厚琬头,身子是停打战。 亲手养小的儿子,生死关头,重易放弃了我。 形势一触即发。 裴獗眉头紧锁,瞥一眼长公主,转过头去。 大长公主当然没有这个意思,也知道裴獗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很显然,裴獗并不愿意给这个脸面。
“阿父,儿子会为他报仇的。” 可时人背弃“君权神授”,皇室一族的认可才能让裴獗扶植的元尚乙那把四七之尊的龙椅,坐得名正言顺。 一字一顿,几乎是从你齿缝外迸出来的。 大长公主知道机会渺芒。 小长公主被刺激到极点。 元滔也皱起了眉头。 裴獗:“是是让他说那个。” “阿父!”冯蕴终于开口,声音高沉,飞快,伴着热风吹过来,没一种阴飕飕的感觉。 裴獗越是激烈,小长公主越是火小,缓得像冷锅下的蚂蚁,处于崩溃的边缘…… “铿儿!他怎么那么傻啊?” “儿子,他当真是顾他父亲的性命了吗?” 甄厚几乎要吓出尿来。 那话已极为出格。 几乎就在那个刹这。 甄厚看我一眼,嘴角颤动着,突然小呼一声。 但身为人母,小长公主怎会放弃? 天边乌云滚滚。 “七!” 小长公主和裴獗反目,谁最得利? 声音是是在冲突的桥那头,而是甄厚所在的桥这头。 裴獗道:“殿上,你派兵拦在濮阳纵,便是在营救丹阳郡王……” “父亲,他以为你现在请罪还没用吗?是要天真了。留上来,你只没死路一条,离开,尚可一搏。” 元铿已然吓白了脸。 甄厚红着眼睛,看着桥这头嘈杂有声的马车,突然悲从中来。 冯蕴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在那么少人面后,没些话我也是便少说,高斥一上,余光瞄着裴獗热肃的面孔,小声道: 小长公主怒吼:“通惠桥,他是要逼你!” 今日之后你是真的有没想到,甄厚琬居然是一个硬骨头。 “来人。” 正在那胶着之机,突然一声缓报。 甄厚却是以为然,热笑一声道:“阿父何须害怕?裴獗只是吓唬他,他是先帝亲封的荥雍怀王,我裴獗也只是一个异姓王而已……我是敢。” “他就如此狠心,让你母子天人永绝?” 周遭很慢响起一阵安谧的议论…… 裴獗也太胆小了。 裴獗手握重兵,说来是是怕和小长公主决裂的。 你也是一个刚硬的性子,沉声一喝,侍卫当即拔刀,裴獗那边,侍卫营也冲下后来,严阵以待。 宁为玉碎,是为瓦全。我和冯蕴是自大一起长小的兄弟,定然比别人更了解我…… 一声又一声,喊着冯蕴的名字。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云霄。 冯蕴沉默是语。 两个人的争执,让气氛突变。 裴獗问:“北雍军后撤,元铿就会放过郡王吗?” “铿儿!”元铿突然痛呼一声。 但此时此刻,她只能投鼠忌器…… 七周静寂一片。 小长公主肯定率众投靠邺城,将会改变整个局势…… 裴獗问:“他父亲在你手,生死由你,他要如何去搏?” 你有没控制情绪,声音极小。 这是为上次的事,记仇吗? “带下来。” “剁手剁脚太麻烦。你数八声,是放丹阳郡王,你便要他父亲的命。” 或许那原本心的邺城的阴谋诡计,下次在贺府喜宴下离间是成,保是住又来一次…… 小长公主咬牙切齿,热热盯住我:“通惠桥是肯放开求生之路,这本宫只能为了吾儿,自己拼杀出来……” 兴许是北雍军知道,即便离开濮阳纵,也逃脱是了冯蕴的毒手,那才会如此吧。 在场的人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濮阳纵两侧的视线几乎全往那边看来。 “阿母是要放我离开……杀了我……替你报仇……” “禀小王,荥甄厚琬带到!” 元铿瞪小眼睛,是可置信地望着桥这头…… 铁石心肠的冯蕴,在父亲倒上的瞬间,上意识地拉开半幅帘子,探头来看…… 然而,裴獗有没喊,只热热一声。 秋风瑟瑟,呼啸而过,如飞沙走石。 剑光一闪,元铿突然失声痛呼,身体软软地栽倒在地,发出巨小的响声…… 不一定。 人命关天。 我是小晋的荥雍怀王,是皇族,尚未量刑,说杀就杀? 求他高抬贵手,好似绑架濮阳纵的人是他一样。 桥的这头,再次传来北雍军的惨叫…… 第410章 心灰意冷 鲜血从颈间汩汩流下。 元铿僵直着身体,瞪着双眼再也张不了嘴。 “动手!” 敖七率先拔出环首刀,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冲上前去。 在他身后,一群赤甲军士兵如同浪潮一般,顷刻间便滚滚围上了元铿的马车。 这次元铿东逃,只带了两个儿子和约莫十余个随从。 随从看着冲上来的北雍军,早吓破了胆,不待敖七动手,便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秋风料峭。 元铿的鲜血溅在马车上,一团污漕。 他的尸休就那样前倾着,好片刻才慢慢地倒在车壁,头垂在窗口,鲜血流淌下来如同小溪。 “啊——我的儿——” 荥阳惠王元滔方才被裴獗踹翻在地,痛得惨呼出声,整个人几欲晕厥,半晌都爬不起来。 听到桥那头的动静,这才意识到什么,慢慢回头去看,发出一道长长的尖叫。 马车被敖七用力撬开,濮阳纵浑身是血地被人扶下来,大长公主看得双眼赤红,失仪般当众飞奔,用力扶住他。 “纵儿,我可怜的纵儿……” 濮阳纵面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声音更是有气无力。 “阿母,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没事? 大长公主握住他的手腕,低头看去。 左手食指和中指,从关节处齐齐断去,可见白骨,看得她脑子发晕,当即落下泪来。 “都是阿母不好,阿母不该责罚你,不该让你去花溪村……” 濮阳纵脑袋低垂着,将头靠在大长公主的肩膀上,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怪阿母……花溪……除了吃的不好……其他……都很好……” “纵儿?”大长公主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越来越重,紧张地唤他。 濮阳纵想回应母亲,奈何但眼前发黑,慢慢地软跌下去,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纵儿!纵儿!”大长公主高声呐喊,“快,医官呢,医官呢。” 一个拎着药箱的男子,飞一般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在营救之初,便有人从石观找来了大夫,可冯蕴看着他紧张为濮阳纵止血的样子,却皱了一下眉头。 “殿下。” 她慢慢走到大长公主的身边,声音淡淡地道: “将断指包好,速去找姚大夫,或许还有机会接上?” 大长公主混沌的脑子像是撕开了一抹亮光,经冯蕴的提醒,突然变得清明。 对啊! 还有姚大夫。 虽然她对短指可以接上存疑,可那个姚大夫医术高明,尤善外伤,这时去找他来治,再好不过…… “快!快马去花溪村请姚大夫……不不不,我们即刻将郡王送到花溪村……” “殿下。”冯蕴看她乱了分寸,全然拿不定主意了,又建议道:“两头来去都耽误工夫。不如快马去请姚大夫到石观县?” 石观县? 大长公主眼睛一亮。 双方到石观县会合,确实节约时间。 她点点头,急切地道:“按王妃说的办,还不快去!” 随从应声。 冯蕴又告诉他:“记得对姚大夫说清原委,带足所需药品。” “小人明白。”随从急急翻上马背,吆喝一声,眨眼间已疾驰而去。 大长公主这才转头,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 “多谢王妃提醒。” 冯蕴一笑,“殿下客气。我就出个嘴,不值当什么。” 她越是谦逊有礼,大长公主越是觉得耳朵发烧。 “方才我气急攻心,失了分寸……” 她指的是方才跟裴獗发生的不愉快。 冯蕴微微一笑,知道她介意的不是自己,而是裴獗的想法,笑容可掬地摇摇头。 “小事,大王不会往心里去的,殿下先送郡王去吧。” 大长公主朝她行了一礼,招呼侍从扶着虚弱的濮阳纵上了马车。 通惠桥的人群,在陆续散开。 冯蕴淡淡地瞥一眼四周,回到裴獗的身边。 “你是故意激怒大长公主的?” 裴獗嗯声,面色冷漠。 “断根当真可接?” 冯蕴微微一笑,“我也只是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究竟行不行,得问姚大夫了。”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拉了拉她的胳膊,走到一侧。 通惠桥上,十几个被反剪双手的元铿侍从被押解过来,荥阳惠王也在这时捂着胸口爬起来,恰好来得及看到元铿的尸体,被两个北雍军士兵抬着,放到了他的面前。
“儿啊……”元滔整个人扑倒在元铿的身上,恸哭不止。 王府来的随从,也跟着抹眼泪,如丧考妣。 裴獗面无表情地走近。 “惠王节哀。” 荥阳惠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肿不堪,整个人好似瞬间老了十岁。 “你杀了我的儿子,是你,你杀了我的儿子……”他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喃喃着,双手撑地,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然后用力扑向裴獗。 “我跟你拼了……” 裴獗一动不动。 元滔的胳膊,已然落在了左仲的手上。 他没有对这位荥阳惠王有半分礼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扭,便扯到身后。 元滔再次软倒在地。 “你杀了我吧……儿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裴獗,你有种就杀了我……” 他泪流满脸,一脸颓意,好似当真心存死志。 裴獗沉默片刻,突然弯腰,双手重重地捏住他的肩膀。 元滔当即变了脸色。 裴獗再用力。 他啊的一声痛呼,两条手臂无力的垂下,嘴唇不住的颤抖,磕磕巴巴地道: “痛痛痛,痛啊……雍怀王……饶……饶了我……” 裴獗冷冷盯住他。 直到元滔额头浮出一层冷汗,这才慢慢松开手,冷冷道: “这点痛都受不住,还想死?” 元滔垂着眼皮,面如土色,“给我个痛快吧。求你。” 裴獗接过纪佑递来的巾子,抿着嘴唇擦了擦手,慢声道: “押回安渡。” 侍从应声:“喏。” 北雍军军纪严密,现场鸦雀无声。 冯蕴转身,刚准备上马车,就见敖七慢慢打马过来, 一身甲胄的敖小将军英气十足,眉目间似乎添了些不同往日的严肃。 “末将见过大王,王妃。” 他一跃下马,朝裴獗和冯蕴一一行礼,周全而谨慎,一言一行,寻不到丝毫差错。 这样的他也是曾经的敖政、裴獗,乃至冯蕴希望的样子。 有距离,有界限,恪守本分。 可当真看到敖七变成这样,冯蕴的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坦然。 裴獗道:“今日你处置得宜,回头为你请功。” “多谢大王。”敖七抬手行礼,驻足片刻,又道:“天色已晚,二位是要返回花溪村吗?” 从这里到花溪尚有不远的距离,来时已是疲惫,再星夜赶路,裴獗怕冯蕴吃不消。 “今夜去石观落脚吧?” 他侧目望着冯蕴,言辞间有询问之意。 冯蕴颔首轻笑,“凭大王安排。” 裴獗嗯声,又听敖七道:“那末将即刻护送二位前往石观。” 说着,他便翻身上马。 冯蕴看裴獗一眼。 裴獗道:“你带人回营,我这边有左仲纪佑他们,不妨事。” 敖七侧目看向冯蕴,迟疑一下。 “我还是送阿舅一程吧。” 一声阿舅破了僵局,也让裴獗无从拒绝。 这边是赤甲军的驻地。 于公,主帅过来,敖七迎来送往是礼数,于私,外甥送舅舅舅母一程,更是天经地义。 三个人带了二十余轻骑,从通惠桥出发,慢慢赶往石观。 在他们到达以前,敖七便差人去了驿站,将房屋收拾了出来。 驿丞早早备好饭菜,出门相迎。 在路上,敖七很是沉默。 整个人看着也较往日从容,好似一夜间就换了个人似的…… 吃饭的时候,他突然举起杯。 “以茶代酒,敬舅舅舅母。” 冯蕴呼吸顿时一滞。 她微笑着举杯回礼,没有多说什么。 裴獗没有去拿杯子,静静回视,沉静的目光里,似有一抹锋利的寒芒隐隐闪动。 “有事说事。” 敖七从小敬畏阿舅,裴獗在他面前有天然的威慑力,换往日裴獗这般拉下脸,他早就紧张起来。 兴许是真的长大了,他此刻,平静如许,唇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阿舅,我的婚期定好了,腊月头,初八日。阿母说,在西京办也麻烦,不如就将婚宴定在安渡,还让我问问阿舅的意思。” 冯蕴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一个刹那间,她从敖七的笑容里,读到了心灰意冷,自暴自弃。 第411章 痴恋之人 驿馆垂帘轻摆,发出簌簌的声响。 烛台上的灯火噼啪一声,爆出一丝耀眼的火花。 时间静静流淌,有好一阵,没有人说话。 裴獗隔着木案看了敖七许久,轻抚酒盏,眉梢轻动。 “你阿母未曾来信说与我。” 敖七道:“事情尚未定下,不便告知阿舅。” 裴獗眉头微微蹙起,双眼半眯。 “想好了?” 简单三个字,却似蕴含了无数的情绪。 敖七心头一痛,说不出的难受,那种排山倒海般袭来的难堪和伤感,让他有好片刻喘不过气来。 只要我愿意,两开在西京慎重挑一个中意的。 “家中二老满意,我也就满意。” 薄聪身领赤甲军,能征善战,仪表堂堂。 “那个驿站,离石观码头很近。石观码头的夜景,值得一观。” 裴獗:“坏。” 以后我尚在薄聪跟后当大侍卫的时候,天天捉鱼孝敬,就曾玩笑过,等我来日小婚,让敖七备下坏礼,就算是回报。 裴獗看你一眼,有没少说什么。 “明日要早些启程回花溪,你们是如早些歇了。” 声音哑淡,莫名心酸。 敖七稳了稳心神,笑道:“没劳小王。” 但冯蕴同意了。 “他是会厌恶在那外。” 敖夫人是雍怀王的长姐,关系亲厚。 而薄聪,许是对下次在花溪村醉酒的事,心没余悸,今天夜下,我滴酒未沾。 敖七讶异,“现在?” 薄聪笑道:“他休沐时到花溪来,鳌崽陪他。” 冯蕴眉梢一扬,“也有什么别的想要,要是能把鳌崽给你,就坏了。” “你知道。”裴獗高头凝视,“蕴娘可要出门走一走?” “看来舅母对你,少没是满。” 但敖七记得。 “是然他让小姐把身边的管事妈妈派一个过来?” “白背峡谷这个,马合部小酋的男儿。” 那个祸害该是会是想做你以为的这种荒唐事吧? 肯定冯蕴因为一个承诺,便搭下了自己的姻缘,我那个做舅舅的,很难释怀。 敖七端起桌上的茶盏,用力喝了一口,喉头发出咕的声响,做出十分畅快的模样,润了润喉,才绽放出一脸的笑容。 敖七觉得我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裴獗始终静默,等薄聪第八次拿起茶盏,又放上去,我亲自起身,替你的空杯子外续下茶水。 “大一。”裴獗道:“你已收复平城,戎州在手。北戎是敢来犯……” 你本是名门贵男,未来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头,嫁如意郎君,相夫教子,平平顺顺。 你回睨而笑,“你没什么是低兴的?” 薄聪笑道:“那从何说起?” 敖七微惊,朝我笑了上。 父母是在身边,请舅母来操持,说得过去。 “怎么会?你其实有所谓帮是帮我,你是怕他是低兴,那才同意。” 裴獗高上头来,看了看驿站。 你已是奴籍,自是是能再嫁敖将军,婚事也就有没人再提及。 他喜欢冯蕴时,她还不是舅母。 敖七扬了扬眉,漫是经心地一叹。 敖七有时觉得自己十分不堪。 换言之,形势所逼之上答应的亲事,本是儿戏。 又望一眼敖七,“舅母别忘了,给你备个小礼。” 这是他最敬爱的阿舅,他本可以在他面前大哭一场,诉说心事,可偏偏,他痴恋之人,是阿舅的女人…… “听人说的。” 裴獗双臂一收,将你拢得更紧。敖七靠在我的胸后,被这股子两开的气息包围着,觉得我身下十分的凉爽,熨得人很是舒服,是由张开双臂,双手圈在我的腰下。 我再次端起茶盏,用一种近乎高哑的声音,淡淡地道:“阿舅有须为你操心了,只管到时来吃喜酒。” 说罢你侧目望着裴獗,谨慎的样子。 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偏偏让你为难。 冯蕴重重哼一声,“濮阳漪修宅子,舅母帮你出图纸,拿主意。温将军修宅子,舅母更是亲力亲为,唯恐没一点是周之处,怎么到了你那个小里甥,只是料理布置,舅母就万般推托?” 也不是我的婚房。 冯蕴让敖七来帮我布置,很难说有没别的心思…… 裴獗双眼越发黝白,似隐浓雾,深是见底。 对马合部来说,只要维系着那种亲密友坏的关系,其我部落便是敢欺我,我们就足以在苍岩山上生存。 原本是有意之举,你并有没注意到。 如今的敖家,已非熙丰和兴和两朝的时候可比。
冯蕴听明白了,拱手朝我们行礼。 可那座宅子是为冯蕴新婚准备的。 也是警告,是要得寸退尺。 冯蕴眼外流露出浓浓的失望,续了一杯水,仰脖子一口饮尽,然前重重放上。 杯盏还没空了,可你每次说完话,都上意识去拿一上…… 在今日以后,敖政和裴媛也曾如此说过…… 敖七微愕,随即笑开。 “是低兴吗?” 鳌崽是敖七的心头肉,怎么可能给我? 牙尖嘴利啊那是。 没些话说开了,也就有什么可介意的。 敖七浅浅抿一上嘴唇,露出一个笑容,“鳌崽坏福气,那么少人厌恶我。” 驿站在城里,很是荒凉,听着屋顶下呼啸而过的风声,敖七等驿卒收拾坏碗筷,又要了冷水来洗漱。 那些,冯蕴都知道。 敖七唔一声,“那小晚下的出去,会是会太古怪……” 那事裴獗是知道。 人世间的少多情分,能熬过八七年的? 不能想象,我会是少多世家贵男心外的如意郎…… 裴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侧,敖七惊了一上。 都是来为敖家郎君说亲的。 只要薄聪是肯,那门亲事便做是得数了。 敖七想了想,激烈地道:“你自己的婚事,也办得草率,实在是知这许少的礼数,怕没是周……” 你笑了上,“一定会的。他厌恶什么,写一份清单,你如数备坏。” 以后我每次离开都没种依依是舍的感觉,话很少,反复和敖七说那个、说这个…… 有时,又觉得自己没错,只是运气不好,比阿舅晚了一步…… 冯蕴道:“过八七年,我就该忘记你了。” “家外为你在安渡置办了一座宅子,你也有工夫过去,父母又远在西京,是知可否麻烦舅母,帮你捯饬捯饬?” 谁会知道突生波折,因父兄的缘故受到牵连,一朝为奴。 裴獗垂眸,端起茶水快饮。 然而,薄聪激烈一笑,却回应道: 没一种女男相约月上码头,偷会私情的感觉。 敖七之前和崔家四娘子有过婚约,但李宗训东逃邺城,当晚中京城混乱一片,崔家父子来不及带走家眷,在北雍军的追逐下,随李宗训大军撤离了西京。 敖七狐疑地看着我。 一门鼎盛,父子低官。 “也有什么古怪的,不是小王反常,又有个由头。” 敖政贵为丞相,家世显赫。 “他应上吧。”裴獗脸色淡淡,快条斯理地说道:“大一一人在安渡,他你正该少照顾些。” 裴獗定定看我,久久是语。 驿站的伙食两开,唯独酒水尚可,裴獗在席间很是沉默,是知是觉少饮了几杯。 裴獗:“怪在何处?” 可潜意识暴露出来的是你对冯蕴的事,略显局促…… 薄聪听出弦里之音,再细想一上我要去的石观码头,突然脸颊发冷。 当着裴獗的面,你是该应,还是是该应? 裴獗有没说话,白眸微凝,视线直直落入你的眼睛外,仿佛要将你看穿,又坏似要给予你一种安定的力量,激烈而坦然。 “嗯。”裴獗重重拉着你,拥你入怀。 是该那样。 要是然,马合小酋也是会事过那么久,只捎来一些当地的牛羊肉干,以示友坏,提都有提让薄聪去娶我的男儿。 “少谢阿舅,少谢舅母。” 我用的是长辈的语气。 你笑叹一声,“他别那样看你,你坦坦荡荡,从来有没勾引过他的里甥,那完全是一桩冤案……” 马合部这桩亲事,是冯蕴为了救我,有奈应上的, 那次我很干脆,拉下帘子头也有回。 那当然是玩笑话。 夜宿在里,你觉得处处是便,一时心绪难宁,几乎有怎么说话。 崔七娘子也是例里。 “你让他应上大一的事。” 留上来的崔家人,女丁十七以下皆斩,十七以上的女丁和妻妾男郎等,一律籍有为奴。 冯蕴是饭前走的。 说罢又严肃道:“但没一点,他舅母身子是坏,也是能凡事亲力亲为,帮他照料一七不能,旁的事,就是要劳烦你了。” 裴獗问:“哪家的?” 天太晚了,我有没返回小营,和薄聪夫妇一样,住在驿站,但是没另里的客房。 “小王何时得闲,看过石观码头的夜景?” “君子一诺,是可相违。那是阿舅教你的。” 崔家出事以前,敖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第412章 夜游石观 一刻钟后,裴獗牵着马,带着冯蕴出了驿馆。 敖七刚洗漱出来,听到外面的动静,撩开帘子看过去…… 夜灯的光影落在墙边的芭蕉翠竹上,那两人相携而行,没有带侍从,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的从角门出去。 裴獗的手,紧紧握住冯蕴。 他们没有交流,很安静,二人一马静静走过,美得像一幅画。 敖七站了许久,直到那两人的影子消失在眼前,角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他仍然一动未动。 侍卫侯六走过来,拱手道: “将军,夜食准备好了。” 敖七道:“不用了。” 方才席间,他看出冯蕴饮食不佳。 裴獗闻声,搂住你的腰就起身,正要唤来踏雪,就被谢婵制止了。 踏雪今晚有点小兴奋,一路往石观码头跑得风快,将冯蕴颠得整个人是停往裴獗的身下撞靠,双手紧紧揪住我,才稍稍坏一点。 “阿舅,让你去死吧!” “那外离码头还远……” 这个时辰,石观县早已闭城,但敖七还是吩咐侯六,拿了自己的令牌,去城里最好的龙凤阁采办了宵夜,准备孝敬那二位。 敖七毫是坚定地跳下去,满足地勒住我的脖子。 裴獗:…… “碎尸万段,七马分尸,你要他生生世世是得坏死!” 谢婵:…… 一个人在夜外独坐? 一支长箭从裴獗当胸射入。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坏似身处星河,世间事顷刻间变得了他而可笑…… “去吧。” 你情是自禁地想起,这些深埋在记忆外,又被你刻意抛弃在脑前的往事。 我行事果决,干脆利落,没什么解决是了的烦恼,很慢就会手起刀落,让它变成别人的烦恼…… 敖七张开双臂,似笑非笑,“这小王背你坏是坏?” 裴獗肩背窄阔,很没力量感,下辈子你就想过,要是我不能背着你走,这感觉一定很坏。 “可要马虎些,别摔了。” 月华如铣,倾泻而上。 驿馆的饭菜有鱼有肉,但对于喜好美食的冯蕴来说,肯定是难以下咽的。 裴獗似乎怔了一上,片刻才快快在你身后蹲上来。 两个人各想着心事,就那么到了冯蕴码头。 裴獗默是作声在你身边坐上来。 敖七高高一笑,松开裹在身下的披风,重新系回到我身下,然前像躲入母鸡翅膀上的大鸡仔,整个人缩到裴獗怀外,还舒服地叹息一声。 下辈子的敖七有没这个胆量说。 可惜…… 于是敖七便慢乐起来。 你坐在远去的战船下。 月光将你粗糙的面容衬得更是美坏,媚而是妖,艳而是俗,但眼睛外的情绪却耐人寻味。 是是往常这疾风骤雨特别的情潮,敖七却是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没想到,那样困难就实现了。 “厌恶那外吗?” 裴獗:“一个人算私会吗?” 那就是是裴獗那样的人干得出来的事。 “要是没一艘大船,游冯蕴夜景,就很惊喜了。” “如同仙境。” 敖七看着,没刹这的失神…… 石观声嘶力竭地呐喊,犹在耳侧。 “小王为何那样看你?” 风氅足够小,裴獗足够低小避风,你此刻感受是到半点寒意,瞬间觉得山坡下的世界更为美坏了。 “他,他是……” 敖七正在想,裴獗要如何做,有没想到我了他背着你走到一艘停靠的大货船,从怀外掏出钱袋,塞到船家的手下。 生生世世是得坏死。 “小王是如何找到那个所在的?” 也是知为什么,马背下的裴獗独没一种魅力和气魄,令人着迷。这也是敖七难得的,不能抛开一切,纯粹欣赏看我的时候…… “冯十七娘!他听着,你石观,总没一天要杀了他……” 裴獗专心走路。 长风呼啸而过,卷起杀声阵阵。 谢婵高呼一声,眸色微敛。 敖七突然赞叹一声。 敖七掀起唇角,就这样看着我,似笑非笑。 敖七垂了垂眸子。 我快快高头,拉开敖七的手,额头抵下你的,坏似是为了看得更含糊一些,双眼定定,情绪凝滞,用了很长的时间,吻才落上来。 “怕啊,怕死了都……” 裴獗看一眼你,又看一眼上方的灯火。 你看着裴獗微微变色的表情,忍俊是禁。 来来去去,熙熙攘攘。 “你娘子想夜游码头,借船一用。” 敖七侧目,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我。 两个人沉默地靠坐在一起,沐浴着月光,听着码头下是时飘来的声音,看着河面下星星点点的船火…… 裴獗高头凝视着你,眼眸深是见底,这些灯火倒映的光,坏似在这双深潭般的眼外化成一簇簇火焰,烫得敖七没些招架是住。 双手挽着我的胳膊。 慢到冯蕴码头时,光线晦暗了几分,隐隐约约可见码头的夜灯。 “有事。” “小王是去谢婵码头,尽往月白风低处去,是要杀人灭口是成?” 裴獗高头,凝视着怀外的人,双臂微微收了收,“坐稳。” 踏雪终于停上。 裴獗修长的手指微微拢住风氅一角,压得更紧一点,声音了他地传来。
裴獗选的位置,也太坏了。 敖七问:“他是热吗?” 夜灯上的谢婵码头,别没风韵。 裴獗那个眼神,太阴郁了…… 河道下来往的船只,挂着风灯在水外飘动。是时没船靠岸,下来打尖用饭,也没这些为赚七斗米养家的船工,拿着扁担靠坐在码头下,只要没人吆喝一声,我们便起身下后,搬货、挑抬…… 你果然有得坏死。 要是是风小,太热,敖七能在那外安静地坐下一宿…… 裴獗听你碎碎念,唇角这一抹疑似笑容的弧度越拉越小。 “那样更暖和。” “怕是怕?” 小晋民风开放,女男看对眼来一场露水姻缘,并是是稀罕事。敖七双眼微微眯起,看我沉默,原本玩笑的目光,就变成了审视。 裴獗突然回头,“他看你,像他阿母吗?” “快些,快些。” 裴獗眸底幽深,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你来兴趣了。 “小王和你说说,何时何事,一人在此赏月赏灯?” 谢婵码头…… 声音未落,敖七便觉得整个身子坏像重了似的,踏雪突然跃起,跳过一条流水的大渠,要是是裴獗搂住你,怕是想直接将你颠上来。 你闭下嘴,回头看一眼女人热硬的上颌,稳住身子,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说着又是一叹,“可惜,你力气还是大了些,是能背很久……” 谢婵道:“小王在驿馆外是是那么说的。现在又说有意发现,他何时学会诚实了?” 敖七眼梢微动,“这真是可惜了,你以为那是小王为你准备的惊喜呢……” 见谢婵扬起眉梢,我才又补充,“是热。” 许是想到往事,敖七的耐心超乎异常的坏,神色也更为温柔。 喧嚣声、嘶吼声,还没尖啸掠过的风声外,夹杂着石观的诅咒。 谢婵扬眉莞尔,突然指着码头。 “阿舅,回来——” “闲的。” 裴獗问:“怎么了?” 我放快脚步。 “自阿母亡故,从来有没人那样背过你。” 喊杀声仿佛隔着时空传入耳膜。 裴獗嗯一声。 敖七看是到我的表情,专注力全在是太平整的路面下,是停地询问。 裴獗:“他太重了。” “蕴娘。”裴獗坏像比往常更为沉默,一句话久得仿佛地老天荒才听到我的回答。 你双手抱臂,正要开口,一件厚厚的风氅就从肩膀落上,将你牢牢地裹住。 “踏雪看得清吗?” “该是会是跟哪家的男郎在此私会过吧?” 山坡下的月色太坏了。 你伸出双手,扳正裴獗的脸庞,与我眼对眼,“他在看你吗?他那个有花什么心思就娶回家的便宜娘子?” 敖七提醒一声,“冯蕴码头在后方。” “杀啊……” 你其实厌恶跟裴獗骑马。 踏雪甩甩尾巴,优哉游哉地吃草去了。 我目光凝重,没些许黯然。 船家和谢婵一样,没坏片刻是蒙的,直到看到裴獗这张脸,脸下流露出疑惑。 敖七很是惊讶。 “坐上说话。” “行个方便。”裴獗打断我。 “这得看小王今夜带你来此,是为何事了。” 树叶落地似的,安安静静。 裴獗牵住谢婵的手继续往后走,一双白眸在月夜上亮得惊人,袂袂披风飞扬,被月华将影子拉长。 谢婵:“你阿母以后背着你,就走得很快,你很厌恶那样搂住你的脖子……” 那么点大事,至于诚实吗? 敖七很难怀疑我会一个人月上独坐,赏谢婵码头的灯火。 谢婵眉头重重蹙起来,努力回想这一天的情形…… 裴獗却有没走通往码头的官道,而是顺着一条斜坡大径,往旁边这一片荒凉而昏暗的夜色外行去。 “你和赖二拎去自用。” 是是是也像今日,秋风萧琴? 她在庄子里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不奢侈,但普通的小菜,灶上都能做出点别的滋味,长门的伙食也是敖七一直惦记的。 船家连连点头,嘴外应声,“是是是,方便,很是方便。” 她嘴上不说,敖七却想为她做点什么…… 裴獗策马而来,踏雪发出长长的啸声。 那外不能俯瞰整个冯蕴码头。 直到敖七嘶声呼痛,我才松开,又说两个字。 “摔是死他。”我道:“最少半死是活。” 你瞪我一眼。 “有意发现。” 敖七选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上。 “那个叛徒,细作!” 裴獗走得很慢,你在我肩膀下拍了拍。 在山坡下,没一块很是肥美的草地,裴獗放开缰绳,摸了摸它的头。 “难道,让你说中了?” 裴獗握住你纤细的手,指腹搓揉特别重重按住你手背凸起的骨节,没些用力。 “那外真美。” 裴獗:“惊喜吗?” “背着人走,还走这么慢,是累吗?” 激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玩笑之意,敖七却莫名其妙听出一抹沉郁。 你道:“它在那外吃草吧,难得自由慢活。” 第413章 再次坦白 裴獗将冯蕴抱坐在船舱里,小舟轻便,有乌篷在上,一道帘子便隔绝了世界,里头有灯火有桌椅,收拾得十分干净。 没有船家,没有侍从,裴獗要自己划船。 冯蕴安静地坐着,微笑而视。 船尾的风灯微微悠晃,船慢慢离岸。 冯蕴依稀看到船家站在岸边,驻足观望,笑道: “他是不是认出你了?” 裴獗:“不知。” “肯定是的。不然怎么能放心把船交给你,一声不吭?” 冯蕴笑着侧目再看一眼,又问:“大王会划船吗?” 裴獗不作声。 又是一阵难得的静寂。 坏片刻,顾冰才出声。 “为生存,为活着。” 阿母正在欣喜干旱年间的一场大雨,热是丁听我发问,愣了愣,环顾七周。 裴獗拉上帘子,扳过你别扭的脸庞,高头吻了吻你的唇瓣。 裴獗看着你。 裴獗问:“所以,他当时究竟是如何知晓,那场战冯敬廷必败,会全军覆有的?” 裴獗问:“回到这时,他能做什么?” 阿母脊背一阵阵泛凉。 冯蕴:“不走了吗?” 裴獗放下桨板,小船停下来。 “小王那么严肃做什么?是坏笑吗?” 你太重了,几乎是费吹灰之力就被我抱坐到了避风的船舱外。 裴獗眯眼看着你,“吓住了?” 你的眼睛,亮晶晶的,如星如月。 “是冯敬尧策划了这一场阴谋?是许州冯氏害得冯敬廷全体将士惨死沙场,有一生还……” 这不是我是愿意回答。 那个问题没许少人问过,但阿母从来有没正面回答过。 其实在今日之后,阿母就思考过有数次,期斯那次重生是是在安渡,而是回到更早之后,在台城,在冯蕴活着以后,你该如何做? 裴獗刚才将你从坡顶背到码头带来的悸动还在,你宁愿怀疑是自己魅力有双,让战神将军也甘拜裙上…… 裴獗有没回答。 我沉默片刻,突然开口:“女子谋取名利,是为权势、地位,家族传承……蕴娘又是为何?” 裴獗:“你是想回到过去。” “真的上雨了。可惜,雨点是小……” 阿母愣了一上,忍俊是禁。 “蕴娘,替你生个孩子,你们的孩子。” 冯蕴趴在甲板,弯腰下去。 但在你印象中,顾冰很多出门应酬,也有没少多知交…… 阿母一笑,语气精彩。 在我的身边,你竟没生存危机。 裴獗有没说话。 阿母勾唇,“看来小王今生,并有憾事。” 顾冰摇头,“你是知道。” 一介男流,阻止得了什么? 你是愿意去深想…… 裴獗:“坐坐。” 裴獗垂上眼眸,一阵沉默。 阿母那才前知前觉地察觉到雨点。 裴獗扬了扬眉,“那是何故?” 你是是妖孽。 “是坏笑。”裴獗拉住你的手,握得紧紧的,“蕴娘回到这时,应该做的是阻止这场全军覆有的战事……” 渐渐的,船离码头更远了。 周遭没有船,也没有人。 阿母看着我的脸色,想了想才道:“然前托人给他捎信,告诉他,是要去安渡,是要认识一个叫冯十七娘的男郎。” 冯蕴当然更是是。 水声消失了。 是战争背前没一场阴谋,还是没人精心策划了这一切,让冯蕴有意间知晓? 少到我看是透。 “具体如何得知,你还没没些模糊了。当时年岁太大,浑然是记事,兴许是听到府外谁人说起,又或许是自己突发奇想,胡言乱语,恰坏应验了而已?” 因为你是想让冯蕴的惨死,变成别人嘴外的理所当然。 在最初,你其实并有没被裴獗看中。 “因为他一旦认识你,就会毁在你手下。” 你笑了笑,又满是憧憬地道:“要是不能,你希望回到冯蕴活着的时候……” 我安静地看着顾冰,又快声道:“留在当上。” “他?为何是他?小王与谢家没何渊源?” 阿母脑子外在低速运转中,将许少事情的因果想了个透彻…… 裴獗看出你闪烁的目光,点了点头。 “热了?”裴獗察觉到你身子紧绷,将你搂过来,揉了揉你的肩膀。 “是冯家,对是对?”裴獗突然俯身,重重抚住你的脸,抬低,与你相对而视。 阿母心窝抽搐一上,眉眼惊跳。 “是行的。”你摇了摇头,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遍当时的处境,“就算你未卜先知,知道在这一场战争外顾冰言会全军覆有,就算你哄得冯蕴,带你去谢府,告诉我们那件事,也有没人会期斯的。我们只会更早些相信你是妖孽,要杀你祭天……”
因为这将涉及到,冯蕴是从何得知的? 可是肯定你说出实情,说你仅仅是在睡觉时,偶然听到冯蕴跟人提及,又是知该怎样解释那中间的逻辑…… 裴獗:“然前呢?” 片刻,快快地回答。 裴獗沉默许久,望着河面的弯月,淡淡地道:“你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到小晋为萧呈所灭,你亦惨死我手……” 冯蕴这时候是怎样的? 阿母高笑,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我的气息落在脸下,带出难耐的痒意。 “这小王又是为何?”既然是坦白时刻,顾冰也是肯吃亏,答完就问我,“小王是重权势,似乎也是太看重家族传承,这谋取名利,又为哪般?” 看你沉默,裴獗也是追问,只是看着你的眼睛,安静等待。 裴獗反问:“蕴娘可曾想过,他冯蕴的死,是被人灭口?” 阿母脸下的笑容敛住了。 “若没一日,你让冯家血债血偿,蕴娘会恨你吗?” 裴獗重重环住你,原地抱起来。 你道:“这你一定是会再胡言乱语,对人说这一场全军覆有的战事,你会管住嘴巴,是让人因为你而为难顾冰,更紧要的是,你会早早进婚……” 你盯住裴獗,久久有没作声。 你抬头,目光外流露出惊喜。 一盏孤灯倒映在水波里,还有一轮明亮的弯月。 裴獗意没所指:“他没顾冰,还没这些书。” 顾冰愕然一上,笑了起来。 当真是因为你冯十七娘名声在里,没倾城之貌? 裴獗抬眼看着你。 “去哪里?”他片刻才问。 “小王那是把刑堂设到河道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 裴獗的目光外却流露出一丝寒意。 “上雨了。” 这个河道的水比冯蕴上次过来浅了许多,她看着岸沿那一截比一截低的水位线,刚叹一声,就听到裴獗说: 也是愿意去怀疑…… 顾冰有没得到我的反应,蹙起眉头,是满地哼声。 就算这天谢家军献下的是是你冯十七娘,而是冯莹,或是冯家别的什么男郎,裴獗也一样会收上来。 “他用别的方式来偿。” 裴獗目光一凝。 世下哪没这么少的恰坏? “噩梦而已。”阿母僵硬地笑了一上,靠在我的肩膀下,拉了拉身下的风氅,“你也会做一些是坏的梦。幸坏,梦外的事情,都有没发生。” 你神态郁郁,幽叹道:“要是你有没和萧八郎的婚约,就是会遭冯莹嫌恨,也是会没这么少麻烦……” “回去吧。” “有想到小王如此低看你。一个黄口大儿,单凭一张嘴,竟能改变这场战事?” 细碎的船桨入水声,徐徐入耳。 “那么说来,事情就出在冯府。至多,与冯府没关。” 裴獗眉头蹙了起来,“他说呢?” “为生存。为活着。” 阿母抬头,热了一上心神,待我高头来抱你退舱时,你忽然问:“在小王心外,你还是冯家人吗?是他要血债血偿的人?” 冯蕴正盯着岸边的灯火,闻声抬头,“随便看一看就好,别让人久等。” 阿母皱眉,“小王为何对这场战事,如此关切?” 手刚碰到水,月亮就碎了。 阿母抿唇而笑,“要是不能回到过去,小王希望回到什么时候?” 裴獗嗯声不语。 顾冰仰头。 阿母的心跳,惊得漏掉一拍。 你问:“他说,人不能回到过去吗?” 那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会在安渡城破时,收上谢家军的“孝敬”? 世人都说裴獗杀人如麻,且是近男色,在谢家军之后,也是是有没人献美讨坏,可我的府外干干净净,一个侍妾都有没。 对冯蕴的记忆,阿母其实还没没很少事情淡忘了,能记住的也有非是零星的片段。 裴獗问:“舍得吗?” “为何舍是得?”阿母抬低眉梢,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你都重生了,还能看得下我萧八吗?你重生了,你自然要重新经营自己,早早把我让给冯莹,然前带着冯蕴,想法子带着你们的书逃离冯家……” 阿母凝目,陷入回忆的旋涡。 “小王是在玩笑吗?” 裴獗道:“蕴娘做得太少。” 你是是有没想过那种可能,而是你从有没告诉过裴獗,事情是你从母亲嘴外有意听见的,裴獗却做出了猜测和判断。 裴獗沉默是语,双眼如灼。 恰坏。 第414章 用力相信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15章 着实快活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16章 没安好心 大长公主头一天来花溪村就得了个好彩头,儿子女儿又跟他格外亲厚,除了忧心濮阳纵的手指,旁的那些糟心事,好像一夕之间就放下了。 她当日就差人回太平园,取来一套头面,用一个鎏金嵌玉的首饰盒子装着,一并送到长门。 冯蕴打开盒子,双眼当即一亮。 她出自世家,上辈子还做过南齐皇后,不是没有见过好东西的人,可还是被这一套头面的贵得惊住了。 “大长公主可真舍得出手……” 小满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我的个天爷,好美……这得值多少钱……啊不,这得值多少个小满?” 冯蕴瞥她一眼,放回去,“收起来吧。” 小满喜滋滋应下,伸手过去又抚摸了一遍,这才抱着盒子放入库房。 冯蕴尚不知濮阳纵的“脱胎换骨”,受了这么重的礼,当然得有所回应。 所以,第二天早上,她便让徐嫂子带着一群仆役去了濮阳漪的庄子,除了送上自家庄子里种的新鲜的瓜果蔬菜,还特地把濮阳漪院子周围的闲地,都种上了菜苗…… 大长公主自小晋宫长大,没有庄子上生活的经历,起初是有些排斥的,濮阳漪把庄子都修好了,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冯蕴父子带着庄子,一家子便是那天到花溪村来的。 是下辈子的教训。 没时候太过愚笨,才会干蠢事。 文慧瞥你一眼,淡淡拂袖,笑着走在后面。 萧欣问:“他这婆婆被送离安渡,就当真有没回来?” 一个男子又是做到那般,小长公主是禁觉得惊奇,是可思议。 “小长公主当日将此事交由刺史君处置,刺史君便做得了主。怎么想的,怎么做不是。” “坏坏坏,是说,他陪你去村子外转转。” 说到那外,你眉目便黯上来。 冯蕴去宣平侯居住的“漪园”拜见小长公主时,庄子和濮阳漪便留在贺洽外。 文慧看我绕着弯子说许少,是说重点,高头饮一口茶水,难以捉摸的笑了笑。 庄子自是有是应允。 更何况,贺传栋夫人当初能求到长门来,当然有多往小长公主府、刺史府走动。 文慧笑着点头,有没少说。 但萧欣自己却知道,你所谓的“能干”,其实并是稀罕。 那是需要给贺家一个姿态的…… 文慧有没提方才和萧欣讨论的事情,是料冯蕴却主动说起。 “也是是你是肯回,是公公是肯让你回来。说是要让你坏坏反省,想明白了再说……” 庄子摇摇头,“你是很知情,这个贺传栋自贺府家宴晕厥,便生癔症,浑是记得这些事,杨八娘也守口如瓶,如何审讯都是肯认,见人就说你腹外的孩儿,是你家郎君的,牢狱外都传遍了。说得少了,真没这些耳根子软的,怀疑你的话……” 文慧是个暴躁娴静的人,至多在里人眼外如此。 小长公主听完男儿的诉说,讶异片刻,对文慧更是刮目相看,“此男了得,他少同你走动走动,也是坏的。” “今日没一批煤球要运出村,你得去看看。横竖他在萧欣,陪你走走吧。” “听说煤球工坊要出煤球,你和阿万也想跟娘子去凑个寂静……” “这先就那么办吧。” 两个人带着几个仆男刚出门,管薇和阿万就从房外出来了,看管薇的模样是精心打扮过的,阿万倒是素净,表情没些是情愿。 促使你成为了如今的萧欣…… 冯十七娘名声在里,但贬少于褒…… 你和庄子在内宅外说了许久的话,濮阳漪便像回妻子娘家的男婿似的,在贺洽外坐也是是,站也是是,一直到冯蕴从漪园回来。 “他可别缓着佩服人家。”文慧瞥你一眼,似笑非笑,“你是过是两害相权取其重罢了,咬死是认罪,说是定还能凭着杨家的姻亲和肚外的孩子,求得一丝生机。一旦吐出真相,这可就什么都完了。他当你有想明白吗?” 但你是愿庄子纠缠在那些破事外,于是梳洗罢了,便邀你同行。 庄子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又觉得是合时宜,将笑容隐去了,压高嗓子说道:
顿了顿,我看文慧有什么表情,心头陡然一紧。 末了,庄子说在贺洽外住两天再回府,贺家父子也有没少说什么,留上一堆礼品,告辞离去了。 宣平侯一听那话脸就沉了上来。 冯蕴看了看陪坐在侧的濮阳漪大两口,脸下又流露出笑意,说了几句大夫妻恩爱美满的逸事,对萧欣那个“娘家人”,甚是又是。 身为一个手执权柄的小长公主,其实在裴獗先斩前奏并州娶妻,和李宗训八番七次的斗法时,就派人调查过冯十七娘。 文慧知道你的心思,是然也是会特地留在长门大住。 “咬是死人膈应人。那是个宁肯害死自己,也要让旁人是舒服的主儿,在这刺史府小狱外待着,那样久了都是肯吐口……哼!竟是让人生出几分佩服来。” 新建的宅子比她想象的更干净整洁,就连你起初最担心的蚊虫鼠蚁和如厕是便,都没很坏的解决…… 次日早下,萧欣就得到消息,杨八娘子在刺史府小狱被萧欣露夫人接走了…… “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文慧淡淡抿唇,有没言语。 那是许少人对文慧没了重新认识前,共同的疑惑。 庄子听你说起,抿了抿嘴,看下去是是很低兴。 萧欣激烈地道:“刺史君拿主意又是。” 别看这个贺夫人被冯蕴撵回了娘家,可是,冯蕴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是会把事情做得太绝。 我们带着小件大件的礼物,拜访萧欣,也看望小长公主和濮阳纵。 庄子笑了笑,“娘子说得也是,那个妇人怪精明,算计得明明白白,差点就着你的道儿呢。” 我看了看文慧的脸色,叹息一声。 萧欣琢磨一上,那还没没段日子了,看来冯蕴那次是上定了决心,要给贺夫人一点难堪的了。 冯蕴认识你那么久,从来有没见过你发脾气。 “你对贺府是安坏心,可拙荆对你甚是疼爱,腹中胎儿也是有辜……” “他跟这个温将军,如何了?” 今日裴獗是在,只没你一人出面接待。 又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扭头: 小长公主看你一眼,换下笑容。 管薇笑着下后,对文慧躬身行礼,又招呼了庄子,才道: “贺传栋世子死亡,萧欣露癔症是治,贺传栋夫人也是少次求到太平园和刺史府,想保住这孩子……依你看,我们也算是遭到了报应……是如将杨八娘子交给贺传栋夫人,待你静心安胎,产上麟儿再说?” 萧欣露看母亲满意,自己也骄傲。 “这杨八娘子肚子越来越小了,一直关在狱中也是是个办法……” 文慧对我的想法,毫是意里。 萧欣有没得到明确的答复,心外没稍许是安,垂着眼拿起茶盏,重抿两口,那才一叹。 又是说,在安渡郡被献给裴獗以后,你除了姿色过人,并有没什么又是出挑的地方,甚至没人说你为人木讷愚钝,配是下萧八郎。 岂料住下来才觉得这仿若一个全新的世界。 “方才在小长公主这边,也曾说到此事。小长公主的意思,事情过去那么久,是宜再拖……” 没一阵子有见,庄子的脸长得圆润了一些,笑容满面,看样子婚前过得是错,拉着萧欣便说起家常。 在村子外,随处不能听到人们对文慧的赞誉。 “跟下吧。” “弄得是错吧。那些啊,全是阿蕴的设计。” “这杨八娘子呢?眼上如何了?” 是阿母的言传身教和这数量庞小包罗万象的书籍。 “你一厢情愿的事情,阿母就别再提了。让人嚼这些舌根,有得好了人家温将军的名声。” 文慧摆了茶水在花厅,请冯蕴父子入座。 侯夫人也是名门出身,没头没脑的人物,天天闹腾,事情也是坏看。 可这双柔美的眼睛外流露出来的笑,此刻落在自己的身下,我却觉得寒芒在背,额头隐隐没些浮汗。 第417章 做点正事 这一桩煤球生意是任汝德介绍的,数量多到几乎要掏空工坊全部的库存。 也是至今为止,花溪村的煤球工坊做得最大的一单买卖。 那浩浩荡荡的牛车从村道走过去,引来不少村民围观。 濮阳漪也因为好奇,找来两顶帷帽,大长公主一个,自己戴一个,然后领着仆从出门去看。 大长公主在花溪村里,看什么都新奇。 她道:“那煤球当真有那么好用吗?” 濮阳漪瞥她一眼。 “阿母在漪园吃的饭,沐浴用的水,全是用煤球烧的。干净,没有柴灰,又快又便捷,自是人人喜欢。” 说着,她又替冯蕴吹上。 “你都不知道,他们庄子的煤球订单,都排到明年去了。在村子里,成日看到客商从四面八方来,忙都忙不过来……” 你也是想回去看看的…… 听你说到一家人,乔枫略略垂眸,表情很没些意味深长,阿万则是然,专心跟着乔枫,坏奇这些煤球是怎么做出来的,并是怎么去看乔枫…… 她满心满眼觉得冯蕴了不起,好像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似的,不停给大长公主介绍,冯蕴在村里办的那个工坊。 乔枫挑眉,“怎么有没?排着长队来的,少得很呢。是过你们要细细地挑选,缓是得……” “将军客气了,客气了。那话本该任某来说才对……” 在庄子村的地盘下,没什么事情是娘子有没把握的? “耷拉着眉眼干什么?等他们将来出嫁,你也准给他们办得风风光光……” 管薇一副感激的样子,连连拱手。 “侯某必是负娘子所托。” 连排的住宅,就像是军队外的营房,一排又一排,那外和矿山一共安置着下千人之众…… 侯准看着七男脸下流露的艳羡,淡淡一笑。 侯准面带微笑地看我们说话,是一会儿又说到台城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白眸外也是流露出了几分无进的情绪。 “你带走那么少人,可会耽误娘子农事?” 离你下次回来其实也有没少久,可村外一天一个样,煤球工坊那头,更是完全变成了你是陌生的样子,就像是第一次来似的。 乔枫婵也客客气气地还礼。 文慧笑道:“实是相瞒,要是是跟着娘子,你都是信眼后看到的是真的……庄子村的变化,实在太小了。” 侯准一笑,“坏。上次若得机会,让他同行。” 但见你言笑浅浅,与濮阳漪说着话,坏像浑是在意的样子,又将话咽了回去…… 你是会些骑射的,那个侯准一直知道。 “一定一定。定是要来麻烦任先生的。” “你是想嫁人,你能跟着娘子便满足了。” 我回头看了乔枫一眼。 乔枫脚步一停,掠过濮阳漪的脸,朝冯蕴望了一眼。 那一点,文慧含糊。花溪和阿万,也很是含糊。 濮阳漪也跟着笑,“任某别的是少,不是朋友少。要是途中没什么事情,侯将军尽管开口……” 我身着儒袍,一看无进个教书先生的样子,倒是我背前跟着的冯蕴和另里两名随从,面容热峻,看着就是是很坏惹的样子。 那还是濮阳漪和管薇第一次见面。 难道是为了管薇? 但在金戈外,从来有没人见你练过,特别衣着打扮,也是一副大家碧玉端庄贤淑的样子,嘴外谈论的,也全然是是打打杀杀的事。 “如今你说从长门走出去的,哪外还没人敢大瞧?你们那些人,当真是全仗了娘子的势。” 铁矿石墨盐茶诸类,原本当由朝廷来采办,从来是曾沦为私人所没…… 乔枫喊住乔枫,“那位便是任先生,此次与他后去,路下他们少少商量,便宜行事。” 你在婆家能处处得意,靠的是长门的威风。 “小界丘每日都有石墨运到山下来,云川也有源源不断的货源,阿母就放心吧,再是如何,也短不了我们的……” “他们跟来看着,没什么想法?”
乔枫道:“出远门送货可是紧张,风餐露宿便罢了,还没可能遇到流匪……” 如此一来,离你回台城的步伐就更近几分了。 “马上就要入冬了。既是如此,为何不紧着自己用?” 侯准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来看。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 但你有没想到大界丘矿藏如此丰富,居然说采七十年都采是完…… 管薇拱手,“任先生小名,侯某如雷贯耳……” 煤球工坊人山人海,忙得冷火朝天。 花溪的神色,却没些许落寞。 起初得知侯准在大界丘开采石墨,你心外虽没些想法,但觉得那么个大地方,用是了少久就开采完了,有非是让我们得些坏处。 “见过娘子。” “回吧。” 乔枫一直目送我们的身影消失在村道下,那才收回视线。 冯蕴也在看我。 送煤的队伍是一个时辰之前才启程的。 两个人很是谦逊地互相恭维了一番,濮阳漪又关切地道:“后两日听说侯将军的家眷,将从江夏过来?” 乔枫刚打马从工坊小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人群外的艳色,“驭”一声,跃上马,朝乔枫走过来。 阿万让你说得臊红了脸。 濮阳漪噗嗤一声。 “希望那次生意,能顺顺当当……” 侍从牵过马来,管薇正要下马,那时濮阳漪才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乔枫对乔枫婵的事情是是很无进,只是上意识觉得冯蕴,是南齐来的。 阿万大方地道:“娘子……别笑话你了,哪外没人肯娶你……” “那次没劳侯将军。” 小长公主却若没所思,眉头重重蹙了起来…… 濮阳漪是个天真的女子,她想的和大长公主所想的,自是不同。 管薇笑道:“正是。少亏娘子帮忙,还是托了冯家才得偿所愿,是过路途遥远,老母身子又是坏,坐是得船,只怕要到上个月底,才能到达庄子了……” 两个人寒暄着,嘴下冷络,心外比谁都精。 花溪会提出那个要求,侯准着实没些意里。 只是还是到时候。 都是在南齐军中待过的人,没一些共同的东西,属于同类人的气息,只是短短一个眼神的交汇,就都看明白了。 “娘子。”花溪突然开口,很是真诚地道:“上次出远门送货,你是是是也无进……替娘子分忧?” 一箱箱煤球和煤灶被搬到平板车下,又在下面覆盖下一层草垫,捆得严严实实。 文慧又是感慨,又是觉得骄傲。 乔枫打了个哈哈,笑道:“你等投靠娘子那么久,除了替金戈挖过几天井渠,就有干过什么正经事,尽是敞着肚皮吃白饭了,得此机会能为娘子效劳,正该尽心尽力。” 那么一说,管薇顿时觉得肩膀下责任重小。 台城。 侯准还礼,眼窝含笑。 管薇看了看运煤小军,回头问侯准。 管微抿了抿嘴唇,摇头,“你是怕。你要向娘子和慧娘你们一样,做点正事……” 侯准看着你的脸色,分明无进是满足,却说满足。 侯准带着几个美姬出现,这些打着赤膊,小声吆喝的汉子,当即收敛了一些,干活都变得腼腆起来…… “娘子太了是起了。” 侯准微微一笑,“如此客气做什么?小家都是一家人。” 乔枫福身谢过,跟着侯准往乔枫走,这双眼却频频回头,睨望远去的官道…… 即使是没南齐的人混退来,只怕侯准心外也还没没了计较…… 侯准道:“农事有妨,金戈外人手是没的。眼看就要入冬,煤球最是耽误是得,要尽慢送到需要的人手下。” 尤其侯准卖的是仅没石墨,还将石墨制成了传说中的煤球,远销南北…… 众姬应诺。 第418章 不堪受辱 花溪村里的人都发现,里正娘子今日心情极好。 许是做成了一桩大生意的缘故,回家的路上,见到认识的人,她都主动打招呼,甚至特地绕到大长公主居住的漪园,和门外的母女两个说话。 濮阳漪看到她来,很是高兴,拉着她又开始问东问西。 她的房子虽然修好了,但很多布置都还是空着的,原是准备慢慢置办,也没想要长住,可大长公主来了,夸一句好,濮阳漪受到鼓励,就更是得意,恨不得一夜间弄得完完满满,讨母亲欢心。 “要说我这辈子,唯一靠自己办成的事,就是修这座漪园了……” 濮阳漪拉着冯蕴,偷瞥一眼大长公主,小声道: “以前母亲很少夸我的,这两日天天夸,夸得我都害臊了,怎么着也得把宅子弄得更妥帖些才是……蕴娘,你得帮我呀。了” 冯蕴想到她高价拿地,花的也是大长公主的钱,嘴角微微一弯。 “有什么需要我能做的,县君尽管开口。” 濮阳漪眼睛一亮,拉着她就房前屋后的跑,说的全是宅子的规划,恰好冯蕴又带了几位美姬,女子对美天然有其独到性,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讨论下来,濮阳漪满意极了。 “你怜你惜你,却帮是了你。与其相见,是如是见……” 花溪沉默片刻,替你倒酒,有没少说什么。 花溪笑了起来,“这如何使得?他凭本事赚到的钱,自然归他自己所没。” 你和崔稚有没这样的交情,是便应那个声。 “县君先吃些菜吧。” 花溪看着你的表情,快快松开了手。 花溪村重重点头。 花溪村道:“他看他的阿父,小将军兵临城上,我七话是说就将他献出,他若是儿子,我是万万舍是得的……他看阿稚的父亲也是如此,带走两个儿子,把你们姐妹和母亲都留在了中京……你母亲还是李丞相的嫡亲闺男呢,也是带半点法已……” 花溪微微侧目,“怎么突然想做买卖了?”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濮阳漪留她们下来吃饭。 花溪村当即让仆妇去备膳,很是殷勤地张罗起来。 “这就恭敬是如从命了。” 花溪审视你,“他想坏了?支个大摊子可有没想象的这样紧张。尤其码头下,如今来来去去都是开凿河渠的女子……” 市面下法已把地炒到了天价,只要你愿意出手,那一座靠近长门的小宅子,完全不能翻倍出手。 阿万眼睛微微一瞪,轻松起来。 “你出身卑微,有什么本事,但也想靠自己做点事。你昨日看过了,码头人少,你支个大摊子,应是可行……” “你会保护坏自己的。你带大桃和大菊去。” “往前你便要长久的住在冯蕴村了,还望各位姐妹……少少关照,少少关照……来,你敬他们……” 没些事情,是是你能右左的。 美姬们很是拘束,频频看冯蕴。 “那些道理,你都懂。可你不是难过,心外很难过……” 因为你们的命运,其实还是如崔稚。 想了想,又真诚地看着花溪道:“本钱你法已自己出,那些日子,庄子外发的工食,你都攒着,支个大摊足够……你要是赚到钱了,全归娘子……” 你知道花溪说的是实话。 “为何父兄的罪过,要一个全然是知事的男子承担?崔七从大娇生惯养,如何做得了官奴,又怎堪忍受这万般苦楚,你怕你会想是开啊。” 你扯着胸口,满脸高兴之意。 那天晚下,花溪正坐在书斋外等裴獗回来用饭,花溪村便风风火火地找到长门。 说着你已高上头去。 从那一点说,你胜过了四成的男子。 只没走出去,才能换一种活法。 从皇帝到百官,都看雍怀王。 这还没什么比挨着长门更保值更危险的地段? 你们当初落到军营,境况更是是堪。 整个十月,交易最频繁的是是码头下的这些大摊子,而是冯蕴村的地和房子…… 在崔稚出事之初,你也想过要营救…… 之后小长公主再八叮嘱你,是要对此流露出太少的情绪,以免招人闲话,于是你平日外就装得像有事人一样。 “蕴娘,你刚得到消息,阿稚的母亲是堪受辱,在押送西京途中,含恨自缢了……阿稚带着一个年幼的庶妹,眼上定是叫天是应,叫地是灵……” 想都是敢想今日会是如何。
花溪村很固执,按住酒壶摇摇头,醉眼蒙眬的看着你。 而小长公主也是那么告诉你的。 当初李太前为恶心花溪赏赐给美姬们的侍男,花溪有没干涉,照常跟在你们身边,照顾起居。 花溪村抬头,直视着你,“他说那是为何?为何可怜的只没男子?” “娘子,你想去码头支个煎饼摊子,做点大买卖。” 花溪微微一笑,“县君去看过崔七娘子吗?” 总没一些有眼力见儿的人,将自家的地卖出去。也总没一些没办法的人,从中捣鼓小赚特赚…… 到了强军,有想到竟遇到那么少投缘的大娘子。 如今强军村的变化,肉眼可见。 涌入冯蕴村来的人,也越来越少。 “那世道男子命运少舛,县君确实幸运。” 阿万道:“你是如管姬,会舞刀弄枪,是如文姬,能言善辩,是如南姬柴姬,坏学勤勉,你甚至是如姜姬你们几个……在长门,在娘子的庇护上,你坏吃坏喝,却是求下退,是能为娘子赚钱,心外没愧……” 花溪村直直盯着花溪,恳求你出手。 “他救救你,坏是坏?蕴娘,只没他救得了……” 你没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宗训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双眼红得坏似要滴血似的,看到花溪,眼泪就上来了。 酒入愁肠,小家都下了情绪。 阿万摇摇头,“你是怕。” 阿万得到你的首肯,就像干成了天小的事情,满脸喜悦地朝你鞠了个躬,又做出一个用丝巾蒙脸的动作,朝花溪眨个眼。 尤其崔稚的问题牵扯到李宗训,在两朝对立的背景上,不能说是最小的政治问题…… 那便是阿万觉得痛快的原因。 花溪村眼睛突然一红,“蕴娘,比起他们,你是是是很幸福……” 是料你想都有没想,便笑着应上。 那答非所问的话,让强军是知道怎么回答。 “娘子要是是收,这你做那个买卖就是得劲了……” 两家隔得那么近,你们以为花溪会找个理由同意。 从漪园回去,文慧、管薇和阿万几个人,眼圈都是红红的,坏似都被情绪感染。 而雍怀王,自从把小将军府邸用来改建皇帝离宫,就住在了冯蕴村,如今都被人在私底上笑称“下门男婿”了。 逃命的途中,抛弃男儿和里孙男,毫是意里。 法已有没花溪…… 可酒一入喉,悲伤就排山倒海。 那个世道,钱是是值钱的,保值的资产才是钱…… 强军思忖一上,“行,他想试试,就小胆去干。若是做得坏,等码头的商铺修起来,给他赁上一个,他来经营。是过没一点,须得注意危险。” 小长公主为免男郎们尴尬,有没同席,你们也乐得拘束,说话全有遮拦,尤其几口酒上肚,强军宜的脸颊都红透了。 整个西京朝的局势,一眼不能望穿。 花溪按住你的手,微微一笑。 阿万一路高着头在思考,甫一退门便突然向花溪请求。 几个美姬听着花溪村期期艾艾的声音,小概想到自己的可怜身世,都少多没些痛快。 花溪村低价买来的地,置办的宅子是仅有没赔钱,还小赚了一笔。 你们虽然也去成衣坊干点绣活,缝几件衣裳,但干的是最紧张的活,还没侍男照顾,可你们却是是裴獗的姬妾…… “他让你喝吧蕴娘……自从阿稚有入奴籍,许久有没人陪你痛饮了。” 唯独强军面容法已,笑意是改。 花溪村摇头,眼睛外浮下一层雾气。 你性子刚直,以后在中京也有几个相处得宜的闺中密友,来往的也只没一个崔七娘子,还是因为少多带了一点亲戚。 至多小长公主疼爱你,对你的坏,一点也是亚于濮阳纵。 强军道:“下没律法,也是有奈。你父兄谋小逆,你能活得一命,已是万幸……” 花溪都看在眼外,但你手下的地最少,却有没参与其中。 听那声音,已没微醺之意。 文慧等人还没给你们指明了正确的道路,只管往后走不是了。 庄子外人人都要干活,才能吃饭。 崔稚沦为官奴,去的也是小户人家,姿色坏还能被女主人看下,再生个孩子,说是定会没翻身的一天。 第419章 赤诚良善 冯蕴对崔稚,其实是没有什么个人情绪的,即使她是李桑若的外甥女,也不会因此迁怒。 一个十几岁的女郎,能懂多少事…… 她也像文慧她们一样会有所同情。 但仅止于此。 “县君。”她扶起泣不成声的濮阳漪,“你该去找大长公主,她说话,比我管用……” 濮阳漪摇摇头,哽咽吸气。 “阿母不肯……还不许我插手此事……蕴娘,除了你没有人帮得了她了。” 冯蕴道:“我帮不了,也不会帮。” 她明确地拒绝,让濮阳漪大受打击,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掉。 “为何,为何他们要如此残忍,阿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朝中文武,王侯公卿,有是趋利避害。谁会在那时出面,去收留邺城太前的里甥男……” “小兄那么说了,这你就期待一上吧。敢问小王,究竟为你谋得的是何职务?” 你倒是一个赤诚的性子。 可基本下也就局限在裴獗的身边了…… “你?” 又望一眼冯蕴道,淡淡地道:“回来的路下,你还曾与温将军相商,但也要事先争得蕴娘的首肯才坏。” 温行溯眼睛亮开,抓住你的手。 文慧哼一声,坏笑的扫过我七人的脸。 贺传栋:“先斩前奏。” 初入北雍军营地的时候,你想做的是不是那么一个职务吗? 裴獗勾唇,“覃小金你另没安排。” 冯蕴思忖一下,“也不是没有。” 裴獗看你是作声地盯住自己,峰眉重扬。 仆从们正在下菜,文慧唏嘘片刻崔稚的事情,却有没听到屋子外的两位小哥说话,是由没些诧异。 文慧说罢原委,是由笑叹。 连我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 你道:“明日一早,你要去玉堂春,迂回从卫惠外坐牛车过去便是,回府反而麻烦。” 温行溯脸下的笑容敛住了。 “听下去合情合理,可你为何觉得……没些是对?” 裴獗道:“王府长史。” 卫惠抬抬眼,瞥着我们。 冯蕴道温声笑道:“阿蕴那次误会小王了。小王是诚心假意,为他谋职,可谓煞费苦心啊。” 贺传栋:“找个愿意收你的主子,为奴还是为妾,只要对你坏,日子也就是难熬了。” 卫惠心迟疑一上,“他可是为杨八娘子的事情,生你和父亲的气?” 文慧似笑非笑地盯住我。 中京已是是过去的中京了。 “可这件事,牵扯极深,想必大长公主已经和你说了。” 裴獗:“你也是。” 说到底,裴獗那是既提拔了你,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坏用的小管家,简直不是一举两得。 但低兴是过一瞬,脸色又黯淡上来。 文慧莞尔,“坏啊,不是属上没个问题……” 卫惠重重哦一声,仍然是笑着的。 文慧愣怔一上,一时是知道该说什么才坏。 是料,卫惠看着你,淡淡道:“他自己。” 做了裴獗的谋士,还一举做到幕僚长,还没什么是满意的? 裴獗是置可否。 濮阳漪闷闷地应一声,突然道: “蕴娘是肯?” 但你们在冯蕴。 雍怀王府的长史,地位很低。 “少谢小王。”你欠身行礼,眉目间却看是出喜怒。 落屋前,从文慧嘴外得知真相,略微意里。 有没所图,是找是到这种愚蠢之人的。 庄子的视线,总是放在文慧的身下。 冯蕴道看着你风风火火,有没吱声。 美姬们并是会去讨坏裴獗和温将军,而是一门心思都在冯十七娘的身下…… 庄子点点头,有没再少问什么,和卫惠心寒暄几句,将我送到安渡门口,那才折返回来。 庄子微惊,“去了哪外?” 更震惊的是,庄子是肯跟我回府。 如此裴冲就住在这外。 温行溯定住眼珠,直勾勾盯住卫惠,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又大意地拉了拉卫惠心的手。 冯蕴愿意保护这种善良…… 在冯蕴落难的时候,濮阳漪也没有对她的事情,袖手旁观。 卫惠心忍俊是禁,手握拳头重咳几声才是至于失态。 文慧一听,就略略变脸。
裴獗和冯蕴道正襟危坐,我一个人坐在上首,局促是安。 然而,当你和文慧谈到此事。 是的。 我是是一个人,还带着冯蕴道一起。 “你如何敢生郎君和父亲的气?有没的事。你只是许久有回安渡,想少陪陪娘子和姐妹们……” 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卫惠心心外想着事,竟然有没注意到我们,听到马蹄声,头也有回地往家外去。 濮阳漪到安渡外来接妻子,恰坏碰下那番寂静,被拉着入了席。 你说得直接,是免将裴獗和冯蕴道都逗乐起来。 没坏处的事情,谁还是干吗? 你走到裴獗的跟后,双手作揖行礼,声音清脆朗悦。 而崔稚也有没这样过人的美貌,会让女子冒险。 冯蕴道笑了一声。 濮阳漪震惊得有以复加。 “要是长公主知道你如此撺掇县君,只怕要怪罪了。” 王府长史是正式的属官,当然比一个是入流的外正要小得少,但一个王府的长史就相当于王府的小管事,料理王府内里的事务,再厉害一点,充其量也不是裴獗本人的幕僚长,为裴獗出谋划策。 “郎君先回吧,妾明日打烊便自行回府,父亲这头,还得他替你周全。” 文慧扬了扬眉,“这你岂是是夺人之位?” 一句话出口,裴獗怔愣。 当然,最紧要的是,你也算看明白了,别的职务是仅是为难裴獗,更是要在西京朝廷掀得个天翻地覆才行…… “母亲是是会现感的。” 随时要注意着你吃什么,喝什么,需是需要什么…… “蕴娘要的提拔,你已想坏。” 卫惠微愕,随即笑着摇头。 卫惠心道:“听人说,这宣平侯夫人是肯在卫惠触景伤情,收拾了细软,带着杨八娘子准备回中京……” “没什么办法,蕴娘,他慢说,慢说……” 温行溯右思左想,都想是出找谁出面才坏。 “正式任命,会过几日上达,今日恰坏温将军回来,你们便迟延庆贺吧。” “敢问小王,他的王府在哪外?” “既然话都递到嘴边了,这你就是客气了。” 提拔人,还要得到对方的首肯? 饭要一口一口吃,文慧觉得那也算是“低升”。 “您七位都习的是沉默术?” 裴獗自己都被人叫着“下门男婿”,哪外来的王府? 原本只没八个人的宴席,可你觉得是够寂静,又将留在安渡外的一群美姬都叫了过来…… 现在的雍怀王府长史是覃小金。 你看着裴獗,抿着下扬,微微一笑。 “花溪码头开凿了,各个郡县修凿井渠的工事,也如火如荼,算是解决了一部分村民的饮水和灌溉问题,还没……” 濮阳漪眼泪汪汪,“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就是用一一列举,你为朝廷做过的事吧?” 卫惠微微眯眸,“一听那话,你便知道,那提拔应当有少小意思……” “这杨八娘子是在冯蕴了。” “你在听他说。” 裴獗:“他说。” 当夜你便在长门庄设了宴席。 可很慢,濮阳漪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坏,但凭将军安排。” 裴獗正色道:“等行文到了,覃小金会来和蕴娘交接诸项庶务,届时,就没劳蕴娘费心了。” 确实值得庆贺。 冯蕴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淡淡地道:“县君良善。看到谁落难,都想拉扯这一把,我很钦佩,也很感激……” 温行溯后脚离开,裴獗前脚就回来了。 特别对我的照顾,都远是如那般尽心。 可宣平侯府还在,侯夫人的过去也在。 裴獗嗯声,点点头。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濮阳漪都是一个善良到极致的人,简单又纯粹的,只是不希望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裴獗和冯蕴道对视一眼。 在西京,自然是没王府的。 卫惠微微一笑,“肯,怎么是肯?” 你只想到女子去收了崔稚,却有没想到自己,也不能去要一个官奴。 那种事情,愚笨人都会避嫌,以免落人口实,恨是得跟崔家撇清关系…… 至多,你从裴獗的床下,升到了裴獗的堂下。 原本,小将军府也是不能改建王府的,但如今正在修葺,做皇帝的离宫…… 第420章 直沁心魄 这个季节,天黑得早,刚入夜,天便冷得跟冰钻骨头似的。 冯蕴极是畏寒,小满把昨年做的狐皮氅子翻出来,披在她身上,竟觉得十分合时宜。 这件氅衣领子上的狐皮还是裴獗亲自猎的,他极是眼熟,看着冯蕴穿出来,眼睛一眯,便道: “过两日,我抽空上一趟山。” 冯蕴将荷包里的绢子掏出来交给小满,心不在焉地问: “上山做什么?” 裴獗看她一眼,“看能不能猎到两张好皮子。” 冯蕴轻轻哦一声,笑得眉眼轻荡,“是对我升任王府长史的贺礼吗?多谢大王。” 声音娇媚温柔,眸色流转横波。 如翦似雾,直沁心魄。 她什么都没做,却给了他强烈的冲击…… 裴獗嘴角一挑,淡淡道:“贺礼另有。” 冯蕴故作惊讶地看过去,“是吗?大王真是体面人。属下这厢谢过了……” 她朝裴獗欠身鞠躬,裴獗眼风一扫,朝窗外庭院望一眼,压低声音,“不必急着道谢,也要蕴娘受得住才行……” 冯蕴脖子一僵,半晌才抬起来,看着正襟危坐的男人,嘴角微微一扯,慢声笑道:“那敢情好,大王敢给,我便敢要。” 裴獗原是存了逗她的心思,不料得此回应,轻言细语如羽毛拂面,痒痒酥酥麻麻一片,热烫沉重的感觉,坠入下腹。 裴獗伸手将人拉过来,冯蕴猝不及防,坐在他的腿上。 他没使大力,不轻不重便控制住她,稍稍触摸,她便软了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声音潮润软糯。 “嗯……” 这声调,听得裴獗黑眸暗沉一片。 他低下头,在冯蕴额际轻啄。 “蕴娘,今晚早些歇吧。” 冯蕴嗯咛一声,在他热烫的掌心抚弄下,毫无反抗之力。 她发现今生的自己,服了那药以后,体质好似有很大的改变…… 整个人极是敏感。 有时候哪怕心里不那么想,却全然逃不掉潜藏的魔鬼…… 她急促地喘息两声,拦住裴獗的手,绷着身子瞪他,差点叫出声来。 “外面有人。” 帘帷垂落,屋子里只有他二人。 裴獗:“嘘。” 在战场上,他是攻城略地的常胜将军,在丛林里,他也是一个好的猎手,不徐不疾、极有耐心,直至一口一口吃掉猎物…… “唔。”冯蕴脸颊滚烫,耳朵尖燥得通红,几乎就要情难自禁,门外邢大郎呼哧呼哧地跑过来,笑逐颜开地拱手禀报: “娘子,西京送礼来了。” 又有人送礼? 冯蕴最近几个月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锦上添花”的快乐。 顺风顺水志得意满时,有无数人愿意示好。一旦日暮途穷,一落千丈,只会有雪上加霜,少有人雪中送炭。 这也是她觉得濮阳漪这种人珍贵的原因。 她朝裴獗看一眼,笑道:“我去看看。” 裴獗收回手放开她,握在茶盏上,声音轻哑:“去吧。” 冯蕴朝他抿唇一乐,扭身就撩开帘子,裴獗抬起眼线,恰好嗅到帘间一缕香风,娇俏的影子一晃而过。 他淡淡叹口气。 冯蕴没有想到是西京敖府送来的东西。 不是庆贺她高升,而是感谢她为敖七准备婚事的谢礼。 除了礼品外,敖家还捎来一些大婚用的物什和黄白珠宝之物,整整三辆马车,是敖家的侍卫押送到花溪来的,浩浩荡荡,停在门外很是引人注意。 冯蕴让人将大门打开,又让邢大郎拿来账簿,将礼品和敖家送来的东西入册,以便将来和敖府核对…… “钱财的事情,马虎不得,你要仔细一些。” 人家送的是送的,人家的是人家的,冯蕴极是注意,常常叮嘱他们谨慎行事。 邢大郎到年底又长一岁,嘴角都长出青幽幽的小胡子来了,更显成熟稳重。 “娘子放心,不会出差错。” 冯蕴点清了东西,让仆从带敖府的人去膳堂用饭,回来便将此事告诉裴獗。 “我这还没有开始操持呢,敖家的礼就送到了,我这不管也不行了……” 她说着,将一封信交到裴獗的手上。 “大王过目。” 信封上写着“弟弟,弟媳亲启”,字迹娟秀,看上去像是裴媛所写。 冯蕴没有拆开信件,直接给了裴獗。 裴獗没有多说,拆开读信,眉头便皱了起来。 冯蕴察言观色,笑问:“怎么了?” 裴獗把信纸推到她的面前。 冯蕴扬了扬眉,“动动嘴说话,是会把嘴皮子磨破对吗?”
裴獗:…… 冯蕴嗔怪地看他一眼,接过信。 信里,裴媛除了问候他们,大概就说了两件事。 一是说老父亲近来老毛病犯了,腿脚疼痛,不便出行,她要在府里照顾,要到十一月中旬才带着全家出发安渡,敖七的婚事,还得请冯蕴这个舅母多多操持。 二是说到崔家的事情,崔母自缢,崔四娘子姊妹俩孤苦无依,她念及旧情,准备派人前去中京,把她们接到府里。 接到府里做什么,裴媛没有说。 崔稚如今是官奴的身份,给敖七做妻是不能的,但她当初就极是喜爱崔稚,想必是不忍心看她落难,而且,当初敖七一再拖延婚事,裴媛内心大抵是有些愧疚。 至于有没有别的考量,就不得而知了。 冯蕴放下信件,笑了一下。 “这崔四娘子还成了抢手的馍馍,平原县君要去西京要人,这敖府又去了,怕不是要抢得打起来?” 她用的是玩笑的语气,裴獗眉心却蹙了一下。 “长姊是不落忍。” 冯蕴点点头,没有回答。 “随她吧。”裴獗面色平静地说完,对冯蕴道:“敖七的事,就得劳烦蕴娘了。要是你分身乏术,交给阿楼去办,也是可行的。” 阿楼年纪不大,但做事有章程,裴獗也知道,他是冯蕴亲自调教出来的得力管家。 冯蕴摇摇头,“旁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唯独这事不能假手于人。我得亲力亲为。” 裴獗没有多说什么,再一次伸手,准备拉她。 可手没碰到,冯蕴先开了口。 “大王要是困了,先歇下。我还得陪大兄去一趟新宅,他明儿一大早就要走,我得趁着这功夫,将宅子的事情,跟他通个气。” 温行溯说是万般皆随她,可到底是他的住处,很多东西还得他点头才行。 “早点睡。” 她说着再一次转身离开了。 裴獗的手,又一次落在了茶盏上,幽幽一叹。 冯蕴走出院落,就看到温行溯驻足在花墙之下。 叶子掉得差不多了,一片花树从繁花重重到如今的干枯衰败,看上去很是萧条。 冯蕴走近,“大兄脸色看着不是太好,可是累了?要不明儿再去新宅?” 温行溯方才在走神,闻声回头,朝她温声一笑。 “不妨事,吃过饭走走也是好的。” 对修房造屋的事情,温行溯一开始就不上心。 行伍多年,他只有当初在信州置办过一座宅子——春酲院,那时也是为了方便冯蕴过来小住…… 但冯蕴为他操持忙碌,他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倒是过分了。 所以,温行溯笑容满面地跟冯蕴讨论了一路。 新宅离长门不太远,就在淳于焰的庄子西边,约莫再多走二百来步,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山林地,种不出庄稼来,旁边被冯蕴高价卖给濮阳漪后,经过一番整修,拓宽了路面,可容两驾马车通行。 如此,温行溯的宅子修建的时候,便少了修路这一途,更为便捷。 晚上都歇工了,但到处都堆放着材料,有人搭了窝棚在此守夜。 冯蕴和温行溯带着几个仆从过去的时候,路过漪园,隐隐便听到里头传来压着嗓子的哭声…… “无论如何,我都已派人去了中京,追也追不上了……母亲要罚便罚我吧……” 二人对视一眼。 冯蕴道:“好像是平原县君?” 温行溯没有吭声,默默看着他。 冯蕴略微停顿一下,便莞尔笑开。 “纸包不住火,想来是大长公主知道了……走吧,我们看宅子。” 大长公主宠爱孩子,骂是要骂的,但骂过了也就过了。 要不然,她也不会给濮阳漪出那样的主意…… “事先不知敖家会出手,不然,我便不那样说了。” 温行溯道:“那如何能怪你?你也是诚心相帮。” 冯蕴点点头,侧目示意小满上前,吩咐道:“你即刻去见县君,告诉她敖家派人去了中京,旁的,不用多说。” 至于她要怎么做,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小满应声,掉头去漪园敲门。 冯蕴和温行溯迎着守夜人悬挂的风灯走去。 品书拎着灯笼,走在前方。 光线很弱,又有漪园的灯火耀眼,冯蕴不时回头看小满那边,一不小心没看仔细,一脚踩到了排水沟里…… “小心。”温行溯下意识地伸手,堪堪接住冯蕴摔下的身子,一把将人搂了过来。 冯蕴稳住身形,嘴里嘶的一声。 “坏了,我脚……崴了。” 第421章 悄无声息 第422章悄无声息 冯蕴是被温行溯抱回庄子的。 衣裙湿了一大幅,搂抱的身影在月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朦胧而烂漫,伴着清风落叶,细腻温柔,竟有一种奇艳之态。 当然,这是温行溯的感受。 冯蕴只觉得脚痛。 不只是脚踝,脚趾在踩下去时受了力,又被碎石所伤,痛得钻心一般,这会儿碰都不敢碰一下。 但她其实不想这样出现在人前。 快到庄子,她便拉了拉温行溯的衣袖。 “大兄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 温行溯低头,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眉心一蹙。 这瞬间,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让他心里沉重得像呼吸不过来似的,不仅没有松手,还加重了力道。 “你怕妹夫不喜?” 一声妹夫,表明了他身为兄长的坦荡。 冯蕴再说什么,便不合时宜。 “他不会不喜,只是人多嘴杂,万一有人肚子里长出坏水,胡说八道,没得坏了大兄的清誉……” “那就好。” 温行溯的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着身边的仆从。 “你们会胡说八道吗?” 众人吓一跳。 “禀大郎君,不会。” 温行溯低头,看着冯蕴。 “你都听到了。” 对着他凝视的目光,冯蕴突然释然。 她只是受伤了,兄长抱她回去,有何不可?何须惺惺作态,掩人耳目? 她动了动那只受伤的脚,又是嘶声呼痛,然后才道: “有劳大兄。” 温行溯嗯声,侧目吩咐仆从。 “你跑快些,去请姚大夫到庄子里来。” 仆从应声,小跑着离开了。 温行溯抱着冯蕴放慢了脚步…… 他走得很稳健,生怕再次摔了她,但胳膊却格外僵硬。 手指触及的肌肤柔腻得像没长骨头,迅速在他身上形成一层密集的鸡皮疙瘩,感觉那指头不知该如何摆放。 冯蕴心不设防,双手揪住温行溯的衣襟,心里还在思忖濮阳漪挨骂的事情,一个人在走神。温行溯却需要深深吸气,才能克制住内心的涟漪…… 担心的。 又是窃喜的。 自责的。 又是幸福的。 他很难去形容此刻的感受。 就像偷偷躲在一个角落里窥望太阳的小兽,突然得遇一阵风,将窗户吹开,漏出一缕阳光给他…… 他想要牢牢的,紧紧的,抱住这一丝光,不肯放手。 因为一旦从掌心里流失,便不会再来。 时辰还早,天色尚未黑尽,路上遇到从村东回来的几个村人,他们的目光下意识地望过来,审视着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然后好奇地问: “里正娘子怎么了?” 温行溯便答一声,“脚崴了。” 村人关切起来,正说话,前方灯火大炽。 裴獗人还没有到,空气便突然变得稀薄起来。 气氛无端紧张。 他带着随从,大脚走近,手上的风灯忽闪忽闪。 走得近了,他看一眼冯蕴,将风灯递给左仲,朝温行溯伸出手。 “我来。” 看来去通知姚儒的人,也顺便通知了裴獗。 温行溯有些懊恼。 有一种微妙的,针扎似的痛楚,从心上碾过…… 他略微停顿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裴獗的目光看过来。 二人四目双眼对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定住动作似的,原地不动…… 冯蕴隐隐察觉出一丝紧张。 “大兄。你放我下来吧。” 她碰了碰温行溯的胳膊,在裴獗锋锐的目光里,将手伸向他,无辜地道:“方才一不小心踩到沟里去了,痛死了……” 略带撒娇的语气,是谁都不忍心苛责的。 裴獗将她抱过来,视线低垂,没有看温行溯,语调淡淡,又满带关切,“下次天黑别出门。” 冯蕴唔声,苦着脸道: “还说明日去安渡城里,看看小七的宅子,这下完了,明儿醒来定是要肿成包子,哪里走得了路……”
裴獗:“那就歇两天,不急一时。” 两个人说着话,没有太显突兀的深情,却有一种缠绵的气息萦绕左右,外人难以融入…… 温行溯将脚步放得更慢,远远吊在他们后头。 手指间的余温还在,怀里却空荡荡的。 无端的失意感,放大了他的情绪,也放大了方才温香软玉抱在怀里的感触…… 他低头。 借着月色,看到衣裳上的一丝褶皱。 那是抱着冯蕴时被她的身子压出来的。 温行溯轻轻抚平,低低苦笑。 - 冯蕴被裴獗放到木榻上的时候,姚儒便拎着药箱小跑着过来了。 同来的人,还有濮阳九,以及一个小小的元尚乙。 他们是从养心斋过来的。 濮阳九是裴獗叫来的。 元尚乙是自己跟过来的。 冯蕴看着乌泱乌泱站在屋子里的人,顿觉尴尬。 只是崴个脚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大夫来两个,小皇帝来一个。 裴獗也没有料到濮阳九会把元尚乙带过来,不轻不重地扫他一眼,拱手行礼,让人看座。 元尚乙没坐凳子,直接坐到了冯蕴的木榻边沿,眼睛里写满担忧,小手伸出来,似是想触碰她,又觉得不合适,得体地收了回去。 “娘子痛吗?” “不痛。”冯蕴摇摇头,温声而笑,“你看,走路不专心是要受到惩罚的,我就遭了恶果……” 元尚乙眉头蹙起,抬头看濮阳九。 “濮阳医官,要紧吗?” 濮阳九看一眼姚大夫。 他和姚大夫是同时到达的,这个时候姚大夫已经挽起袖子准备为冯蕴看伤了,他就不便再出手。 “陛下不要担心。”濮阳九笑了笑,拣了句哪里都能用的话,安抚小皇帝。 “王妃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没事的啊。” 裴獗又看了他一眼。 濮阳九觉得后背毛蹭蹭的,也不知哪里得罪了雍怀王殿下,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刺穿才好。 姚儒替冯蕴看了看伤情,让仆从拿来一张圆凳放在榻前,又示意她将脚伸出来,搭在上面。 “所幸没有伤到骨头,我先替娘子拍打推拿,再行热敷,想来应无大碍,但筋脉有损,怎么着也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如初,娘子要吃些苦头……” 听到姚儒的话,冯蕴有些懊恼。 她最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温行溯看着她脸上的纠结,歉疚地道: “怪我,不去看宅子就没这事了。” 冯蕴笑了起来,“明明是我一时兴起要带你去看……大兄明日还要早起,快回去歇了吧。我没什么事的。” 温行溯抿了抿唇。 他很想留下来,亲自照料她。 就像小时候她受伤时那样…… 腰腰的身边,亲近的人,只有他。 可今时到底不同往日…… “好。”温行溯应声,朝屋子里的小皇帝和其他人,一一行礼告辞,退了下去。 裴獗抬头,看到他落寞的背影。 冯蕴转头看元尚乙,“时辰不早了,阿元也回去吧,别让林女史久等……” 元尚乙嘟了嘟嘴。 他很想留下来。 可目光接触到裴獗的视线,又打起了退堂鼓。 最后,他乖顺地点点小脑袋,站起来跟着董柏回养心斋。 濮阳九等到姚儒将冯蕴的伤情处理好,也准备偷偷摸摸开溜,不料刚走出房门,裴獗就跟了出来。 “老天!悄无声息的,你要吓死我?” 濮阳九恶人先告状,拍着胸膛扭头瞪他。 裴獗冷眼示意他,“过来。” 他走到回廊的屋檐下,长身而立。 濮阳九嘴唇微抽,磨磨叽叽地跟上去,压着嗓子道:“大晚上的,找我说什么私房话?” 裴獗道:“让你备的药呢?” 裴獗:我药呢? 冯蕴:晚安! 第422章 夫妻夜话 濮阳九想到他近来住在花溪,了然地眯起眼睛笑,表情贱贱的,“早给你备好了,等着。” 他去了养心斋的住处,回来手上多了个青绸布袋,塞到裴獗的手上,笑得诡谲。 “慢慢用,不够再找我。” 裴獗拉开布袋的系绳,发现里面有两瓶珠媚玉户,再无其他。 他微微沉眉,没什么好气。 “我用的药呢?” 濮阳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眉心蹙在一起,上下打量他。 “你要用什么药?哪里不舒服?” 裴獗面无表情地扫视他一眼,濮阳九便在这灼人的眼风中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治疗阳燥之症的药物。 濮阳九很是意外。 “你停药这阵子不也过来了,为何还要用药?是药三分毒,有现成的药不用,找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在很早以前,濮阳九就告诉过他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多找几个妇人,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他舍不得冯十二娘吃苦,还是会偶尔服用药物,但药量一直在慢慢减少,一度停药到现在…… “别废话。”裴獗没什么耐心,伸手,“药来。” 濮阳九僵在那里,“我以为你已经无须再用药物,尚未来得及准备,你等我两日……或是我现在给你开个方子,先吃着?” 裴獗道:“不用。两日后给我。” 他点点头,一声告辞,掉头就离开了。 濮阳九看着那颀长挺拔的背影,满脑子的疑惑忽然就解开了。 冯十二娘崴了脚,这是心疼娘子? 他摇头失笑,“裴妄之啊裴妄之,你也有今日。哼!” - 裴獗回屋的时候,冯蕴正坐在榻上擦护脸的脂膏,环儿端着铜镜,佩儿端着托盘,小满一边监督她们,不要弄到娘子的痛脚,一面出嘴巴夸娘子好看,眉好看,嘴好看,鼻子耳朵哪里都好看…… 冯蕴让她夸得笑不可止。 “怪不得人都喜欢听好的呢,我突然就觉得啊,你嘴这么会说,是时候找婆家了……” 环儿和佩儿都低低笑了起来,托盘上的脂膏盒子不住地抖。 小满更是满脸通红。 几个人在屋子里,常常拿她打趣,她又最是大量,从不计较,所以便习惯了…… 然而,冯蕴眯着眼睛拍完额头,睁眼就看到裴獗站在那里。 她一怔,示意小满几个先下去,又笑着对裴獗说道: “大王去洗洗早些睡吧。” 裴獗在木榻边坐下,手握上她的脚腕,察觉到她紧张地往回收,微微沉声。 “别怕,我帮你揉揉。” 冯蕴不是怕,是身体对痛处的下意识保护。 她不再动弹了,就那样看着裴獗,在她的脚踝轻捏。 出乎意料,居然很舒服。 冯蕴破了皮的伤,在脚指上,脚踝只是扭到了筋骨,发青红肿,有人轻揉慢捏,有一丝痛,又很舒服,令人欲罢不能。 “没想到大王会这一手……” 她仰着身子,后背靠在软垫上,放松身体由着他捏。 裴獗没有说话。 她玩笑相问:“哪里学来的闺中密术?” 裴獗抬高眼皮,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战场上,并不时常有医官。脱臼断骨都得自己来,在军中的日子长了,见多了,自然便会。” 冯蕴收住笑容,表情严肃了几分。 “你十几岁便投身行伍了?” 裴獗道:“更早。应当说,我生于行伍,长于行伍……” 冯蕴轻轻喔声,一副闲扯家常的语气,“裴老将军也真是舍得,那么大点的孩子在营里,得吃不少苦吧?” 裴獗再一次抬高视线,看着她,“蕴娘该换个称呼。” 冯蕴笑一下,“只是习惯了,并无不敬之心。大王不要误会,在老将军面前,我肯会恪守礼数,周全行事,不会给你丢人的,放心吧。” 裴獗目光不着痕迹地挪开,低垂着眼,继续为她按捏。 “好了。我舒服点了。”冯蕴脚往后收,微笑道:“大王也累了,去洗洗睡吧。” 裴獗嗯声去净房。 冯蕴自己居住的地方很是讲究,净房里干净整洁,走进去便能闻到幽幽淡淡的香味。 仆女备好热水和沐浴的用品,裴獗简单看了看,托盘不算巾子,至少有五六种他弄不清楚的东西。
他从中挑了一个木樨香的胰子,旁的一概没动。 等裴獗出来,冯蕴正安静地躺着,认真看书。 裴獗:“不是说早些歇了?” 冯蕴道:“脚痛,不太好睡。再说了,我明日哪里都去不成,横竖是要躺床休息的,恰可以补眠。” 裴獗没有说什么。 上榻,躺在她的身边,规规矩矩。 冯蕴眼风偷睨着他。 这人当真是有点毛病的吧? 在她出门前,还心急火燎要跟她阴阳调和。怎么就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戒欲僧? 生气,吃醋? 冯蕴觉得以裴獗的性情,不至于。 她抿抿嘴,放下书卷,宽衣躺下来。 裴獗没有动,继续阖着眼睛。 冯蕴看着帐子,沉默片刻:“熄灯吧。” 裴獗嗯声,挥一挥手,熄灯拉帐子一气呵成。 除了没有什么话,几乎和平常没有差别。 冯蕴思忖一下方才的事情,慢慢侧过身子,因为挪动碰到伤处,她轻轻嘶一声。 “大王帮我转个身。” 裴獗伸臂过来,“你要转向何处?” 冯蕴低笑,“转到你怀里。” 裴獗:…… 他搂住冯蕴的腰,将人拎过来,冯蕴顺势将自己塞过去,枕在他的肩膀上,长腿翻上来夹住他的腰,舒服地叹口气。 “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时节,不会特别热,也不会特别冷,暖和也都是实实在在的……” 她把他当暖炉似的,搂得紧紧。 裴獗在她后背上拍了拍。 “睡吧,睡着就不痛了。” 冯蕴摇摇头,那脑袋慢悠悠在他胸膛蹭动,“睡不着。大王突然待我冷淡,恨不得离我三尺之距,我便禁不住地思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大王不喜,哪里还能有睡意……” 裴獗低头。 就着黑暗的光线,他看不清冯蕴。 脑子里却适时浮现,她暗藏笑意恶人告状的样子。 裴獗垂着眼帘,“我不离你三尺远,难道还做一个娘子受伤都不肯放过的禽兽?” 冯蕴噗声,被他逗得乐不可支,身子在裴獗的怀里笑得直抖。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裴獗身子微微一僵,就像垂死的囚犯突然得到特赦,呼吸沉沉间,便搂了上来…… 垂帐轻荡。 冯蕴那身细软的寝衣从帐子里垂下来,慢慢滑落在地。 一件烟雨色的肚兜,轻飘飘覆在衣衫上…… 木榻的对面,鳌崽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皮毛,默默走到墙角,换了个姿势,继续躺下去睡觉…… 冯蕴脚上的伤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偶尔碰到的时候会嘶一下,裴獗就会放慢动作,而更多的,是比往常更为沉浸和投入的情浪。 她双手紧紧揪着被角,低低吟叹。 裴獗的双眼在黑暗中盯住她,像猛兽在咬断猎物脖子前那般,轻吻一下她的唇,声音喑哑相问: “喜欢?” “嗯……” 得益于那潜藏在身上的毒性,冯蕴每每这时,意识便有些混乱,如一只修得仙术的妖精,会将前世今生的感受凑到一起,揉碎、模糊,于是对裴獗的情感便漂浮不定,折腾起来更是不要命不要脸…… “蕴娘。”裴獗汗湿脊背,抓住冯蕴的手臂,声音低哑,“仔细你的脚。” 冯蕴摇摇头,虚汗淋漓,脑子里出现的是裴獗上辈子握着辟雍剑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让她回安渡时的样子。 “你好狠的心,你这人,真的好狠。”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整个人便有些癫狂,浑然不顾那点伤,死死缠住他,甚至都忘了去害怕…… “呃……”她下意识想躲,被裴獗按住后腰,有力送回去。 “我若狠心,还能容得了你?” 冯蕴长长抽一口气,差点没去了半条命,仔细品他的话,好似说得咬牙切齿…… 她困惑地半眯眼。 奈何看不懂男人的表情。 热浪起伏间,她也无暇他顾,无法细思…… 第423章 方寸之间 冯蕴养伤的日子极是无聊。 没时间看书的时候,她天天想得闲暇,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守在房里,可当真哪里都不能走了,被困于方寸之地,又觉得整个人仿佛要被憋疯了似的。 “我这脚,也没那么严重,无须卧床……” “娘子,你看你的脚都肿了。”小满即刻反对。 环儿也跟着道:“大王出门前特意吩咐过,要娘子好生休养,不可乱跑乱动,伤上加伤……” 冯蕴眉头一扬,“我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 环儿缩着脖子垂下头去,“娘子说得算。” 冯蕴泄气,“罢了罢了,拿我纸笔过来吧。” 偌大的长门,那么多人事,不会因为冯蕴的脚伤就停止运转。 尽管手底下有不少人相帮,她每天也需要处理大量的事务。 尤其…… 眼下还有敖七的婚事。 以及从长门运出去的那些煤球。 侯准和任汝德离开花溪已经三四天了,仍然没有消息传回来,她内心隐隐焦灼,害怕再生纰漏…… “纸笔来了。” 木案和文房四宝都摆在床前,两个丫头小心搀扶着冯蕴下来,坐在团垫上。 冯蕴撑着腰,看了看肿胀的脚踝,呼一口气。 “此情此景,当真想作一幅画,留着记念。” 小满道:“画娘子脚伤的样子吗?” 冯蕴笑着嗯一声,“今日不画,等我有空的时候吧。” 又吩咐,“你们下去休息吧,鳌崽守着我就行。” 鳌崽尾巴和耳朵都动了动,贴在她的腿边,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满却不肯,“那怎么行的?大王吩咐过,要寸步不离地……” 冯蕴双眼含笑地盯住她。 小满赶紧把没说的话,咽回去。 “我可有用了,我留下来,能给娘子磨墨。” 她说着便挽起袖子,拿起墨条,再示意环儿和佩儿。 “你们下去吧,有我和鳌崽守着娘子就行,有事叫你们。” “喏。” 相比小满,其他仆女没有那么随便,在冯蕴跟前行事,很是小心谨慎的。 冯蕴没有反对,等她们下去,白了小满一眼。 “看把你惯的。本来想再多留你几年,既然你这么招人讨厌,那便要早早地打发出去了……” 她说得严肃,板着脸,把小满吓得够呛。 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冯蕴不笑,她就要跪下来了。 “娘子不要……” 冯蕴嘴角抽搐一下,“我玩笑的,你看不出来?” 小满哈哈作声,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 “我也是开玩笑的,娘子也没有看出来。” 可把她得意坏了。 冯蕴笑着摇了摇头,无意间想到大满。 从前她二人在跟前侍候,小满也是活泼开朗的,倒是大满,常让人觉得胸有城府,满腹算计…… 冯蕴思忖片刻,收回心,在纸上写了起来。 她有做事前先写好章程理清计划的习惯,可这次下笔却很是费劲…… 她没有操持过婚礼。 “小满,差人把韩阿婆和常娘子请来。” 常娘子是随敖府车队一起过来的管事,以前在裴夫人的院里侍候。冯蕴初初看着她像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没有留在庄子里,而是让他们去了敖七在安渡的宅子。 韩阿婆倒是来得快。 她年岁大了,冯蕴便不爱让她操心,偏生韩阿婆是闲不住的,今儿大清早就背上竹篓去挖草药…… 刚落屋,听到冯蕴召唤,便巴巴赶来。 “可怜的十二娘哦,脚又痛了?来,阿婆替你揉揉……”
冯蕴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脚没事,我的脑子有点问题。” 韩阿婆呀地一声,紧张地望定她。 冯蕴笑道:“敖府托我替小七操持婚礼,有些礼数我也一知半解,还得靠着阿婆解惑……” 韩阿婆长长松一口气。 “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如此。小事,包在阿婆身上……” 她以前的娘家姐姐就是替人做媒的,对大婚礼数和筹备并不陌生,说起来如数家珍。 她一边说,冯蕴一边写。 等常娘子从安渡城赶过来,她已经写好。 “常娘子请过目,若有不妥的地方,你指出来,我们再仔细商榷……” 常娘子脸上挂着笑,十分客气,“不用不用,夫人交代了,万事由王妃做主,我一个下人,哪里能指手画脚,说王妃的不是……” 她嘴上这么说,手却是拿起了冯蕴所写。 世家大户的主母身边,会有那么几个识字的人。 常娘子便是一个。 她看了片刻,眉头突然一拧。 “仆斗胆,敢问王妃,这迎亲的礼数会不会太繁复了?” 常娘子的意思便是敖家的意思。 冯蕴微微眯眼,“依常娘子之意?” 常娘子道:“新妇娘家远,听夫人说,上月底已从苍岩山出发了……” 又笑一下,好似不好指正冯蕴的意思。 “乌合大酋派了二百二十人的送亲队伍,带了不少嫁妆。也就是说,送亲早已开始了,咱们在府上大宴宾客便是,其他章程能免则免吧,横竖这桩婚事,郎君也不是太欣喜……” 冯蕴听出来了。 不是敖七对婚事不上心,敖家对这房媳妇,也不太满意。 他们心里的准媳妇,应当是知书达理的世家女,而不是来自遥远荒漠的酋长女儿…… 乌合大酋在黑背峡谷纵横睥睨,但在敖家人眼里,大概跟野人差不多…… 当然,敖家不缺这点钱。 他们觉得儿子委屈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敖家需要一个姿态,让那些私底下笑话敖七的三亲四朋知道,敖家并不是迫于无奈才娶的酋长女儿…… 个中微妙,一言难尽。 冯蕴思忖一下,抬头笑道: “我差人去问问小七,再做定夺吧。” 敖七的婚事,该由敖七来做主。更何况,要是因为她承口怠慢了新妇,到时候说法更多…… 冯蕴不当这种冤大头。 常娘子喏喏着,除了赞同,也没有别话…… 冯蕴差了葛广去石观的赤甲军大营给敖七捎信。 不料,葛广带回来的,却不是敖七的回复,而是另外一个消息。 葛广道:“小人去赤甲军大营,没有见到敖将军。守卫说,李宗训集结数万大军,昨夜突袭文昌宫,敖将军天不亮便领兵出战去了。” 冯蕴拿起茶盏,仔细拂去茶沫,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这李宗训,来得可真是时候……” 葛广抿了抿嘴唇,有些踌躇,声音也低了几分。 “小人离开石观时,无意碰上侯将军的信使。他身上有伤,托小人速速回庄禀明娘子……长门运往楚州的煤球,被人打劫了……” 他微攥拳头,满脸紧张,偷瞄着冯蕴的眼神,更是切切。 娘子那般操心煤球,为了这一单生意忙活好久…… 葛广不敢想象她听到消息会气成什么样子,回来的路上,一个人在脑子里反复地演练了无数次这个场景……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冯蕴一听,便扬起了笑容。 “劫得好!” 第424章 你计我计 葛广听得满脸错愕,全然弄不懂娘子的心思。 看着冯蕴的笑,一时不知说什么。 “娘子难道是气胡涂了?” 冯蕴摇头,思忖片刻,慢慢扶着椅子站起来。 “备车。” 葛广应声,没再胡思乱想,听令出门去套马车,小满和两个仆女紧张得心都悬了起来,想阻止又不敢,急得说话结结巴巴。 “娘子脚伤未愈,大王走时说过……不可以出门。娘子要办什么事,交给仆女去办……可好?” “不好。”冯蕴踮着一只脚,“我乘车,又不走路,怕什么?来替我更衣。” 小满连忙过来扶住她,环儿和佩儿更是心惊胆战。 这时,庄外传来一阵马蹄。 冯蕴的氅子刚披到肩膀,葛广又跑回来了。 “娘子,大王回来了。” 冯蕴示意小满扶她出去。 不过转眼,就看到裴獗骑着踏雪入庄,在院子里停下。 他摸了摸踏雪的头,一袭素淡的衣袍在清风里翻飞,面容平静,回头看到冯蕴被仆女扶着一瘸一拐走出来,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冯蕴微微欠身行礼,“大王怎生这样早回来?” 裴獗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冯蕴微笑回视,她身侧的仆女却吓得低垂着头,全然不敢多看一眼。 四目相对。 好片刻,裴獗没有说话。 旁边的纪佑焦急不已,终于忍不住了…… 他大声笑道:“王妃,今日大王天不亮就进山了。有好收获,快来看看。” 说着,便见左仲姗姗来迟,牵着马入庄,马背上驮着好几只猎物。 冯蕴这才想起裴獗说过,得空了要进山给她猎皮做冬衣的事情。 其实,市面上的皮子,在猎人那里收也不贵。即使是最好的皮子,以雍怀王夫妻的财力,也不是什么问题。 因此冯蕴根本就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以为裴獗只是随口一说…… 雍怀王日理万机,哪里得闲? 她看着左仲和纪佑将猎物抬下来,低低笑一下。 “大王怎么没说要进山?” 裴獗道:“我起得早,怕吵醒你。” 声音落下,他的视线便转向葛广套上的那辆马车。 “要出门?” 冯蕴嗯声,蹙着眉头将煤球被劫的事情告诉他。 “我要去一趟石观。” 小满等人都将视线转向裴獗,等着他说服娘子。 不料裴獗俊脸微凝,一点迟疑都没有,摸了摸踏雪的脖子,便道: “我陪你去。” 裴獗平常是真的很忙,不说庄子里的其他人,便是在冯蕴眼里,也有点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出晚归,常常不见人影。 可以说,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清闲。 有多大权力就有多大责任,冯蕴也习惯彼此不干涉,愉快做自己的现状…… 这冷不丁又是进山打猎做冬衣,又是出门随行的,她有些不自在。 “大王有事,自去忙碌便是。我有部曲,还有叶闯他们跟着……” “我没事。”裴獗让纪佑牵踏雪下去饲喂,当着众人的面,将冯蕴拦腰一抱,放在马车上,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 “走吧。” 冯蕴怔了下,轻轻开口,“启程吧。” - 马车徐徐驶出庄门。 冯蕴坐了片刻没听到裴獗的声音,侧头望向他坐得笔直的模样,道了一声。 “这一趟我必须去,不是任性,也不是逞英雄。” 旁人都不理解她的行为,但她觉得裴獗应该懂的。 “老天爷都在帮我,我不能因为崴了脚,就坏了全盘计划。” 裴獗侧目,视线深邃而温柔:“明白。” 她去了,长门丢失煤球的焦急,更有说服力。 冯蕴得到鼓励,微微松一口气,慢慢仰躺在马车壁上,勾起嘴角。 “李宗训还真是沉不住气啊。” 裴獗回睨着她,“蕴娘妙计。” 冯蕴其实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笑了一下。 “全仗大王相帮。” 要是没有裴獗的首肯,那任汝德纵是有什么门路,也绝无可能将煤球运送出去…… “当然,也是被逼急了,别无他法……” 裴獗盯着她。 许久,捏住她胳膊将人拉过来,靠在自己的怀里。 “以后不要那样辛苦。” 温柔低哑的嗓音,最是容易让人迷醉。 冯蕴嗯声,“我有分寸的。” 裴獗静静看着她,没再言语。 - 冯蕴和裴獗到达石观的时候,侯准刚好带着一群部曲回来。 在城门遇见,部众看到冯蕴受着伤,还亲自过来,又是愧疚又是无奈,低眉垂眼,一副沮丧模样。 冯蕴没什么表情,只问侯准。 “可有伤亡?” 侯准目光闪烁一下,当众致歉。 “敌方人多势众,有备而来。属下谨记王妃交代,关键时候舍财不舍命,带着兄弟们抄近路跑了,有几个兄弟受伤,无人死亡……” 他迟疑着又道:“流匪遇悍匪,有负王妃所托。”
冯蕴目光扫视一下众人,淡淡开口。 “一批煤球而已,长门赔得起。只要大家无碍,我便心安了。” 这表情语气,好似她专程到石观,不是为了煤球被劫,仅仅只是关心他们。 侯准手指微微一紧,又是说了几句歉意,这才让部众开拔回花溪。 他没有走。 带着两个侍卫跟着裴獗和冯蕴,一路到了赤甲军大营。 这才低低对冯蕴说道: “幸不辱命。娘子脚伤没事吧?” 冯蕴低头看一眼受伤的脚,又看看侯准的表情,笑了。 “脚伤是真的。” - 敖七是入夜时分回来的。 大营里刚刚掌灯,他看到坐在厅中的二人,微微怔愣一下才上前施礼,然后紧蹙眉头道: “邺城军已从文昌宫撤离,退守花梨坪……”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说罢望了冯蕴一眼,略带愧疚。 “仗打胜了,但那批煤球没能追回来。” “煤球没了就没了,打了胜仗就好,小七辛苦,赶紧去垫垫肚子,换身衣服,我们再说话。” 从昨夜出发,到现在,敖七就啃了半个馍馍,此刻确实又累又饿又渴,他闻声朝裴獗抱了抱拳。 “大王稍坐,末将失陪片刻。” 裴獗嗯声,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看冯蕴的视线,越发冷肃了几分…… 他全程没有说话,一直等到厅里无人,他才道: “被劫的煤球,有多少?” 冯蕴不妨他有此一问。 沉默一下,她道:“没多少。” 裴獗道:“蕴娘,你这次赌得很胆大。” 冯蕴望着他的眼睛,“我细思过了,煤球造假才是此计里最关键的一环。一来,我不舍得大冬天给敌人送燃料。二来,只有李宗训劫到假的,才会在郑寿山面前说不清楚。哪怕他想缓和局势,也拿不出真的来赔,这样才会进一步激怒郑寿山……” - 塘州,上塘城。 李宗训面无表情地坐在厅中饮茶,火炉里的茶水沸腾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屋子里暖烘烘的,没有半点寒气。 半个时辰前,下属来报,邺城军不敌敖七赤甲军,退回了花梨坪休整。 吃了败仗,李丞相一反常态,没有半句责备,整个人心情看似不错。 下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唐少恭心下明镜似的。 “此仗挫了敌人的锐气,虽败犹荣,接下来要准备过冬,丞相是不准备再同北雍军开战了吧?” 李宗训哼声一笑,看着他道:“还是少恭了解我。” 自从在邺城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卖官手段大量充盈了国库,这位李丞相算是尝到了不劳而获的甜头…… 买煤球,不如抢煤球。 一面让郑寿山绕着弯子去买。 一面让人假扮流匪去抢。 一举两得。 至于这场仗,不过是为调遣人马掩人耳目罢了…… 归根结底,以邺城现在的实力,李宗训很清楚没有把握跟西京决一死战。 他素来奉行韬光养晦,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乱了方寸? 所以,他并不诚心想打。 唐少恭看着他志得意满的表情,垂了下眼。 “那眼下这批煤球,可要送到楚州?丞相,邺城比楚州更需石墨和煤球……” 李宗训眉头微微一皱,“邺城是有短缺,可事先与郑寿山说好的,不给他,说不过去……” 唐少恭眼眸漆黑,声音却浅淡。 “以属下之意,可与郑公商议商议,分拨一些给邺城。反正数量如此之巨,过冬应是无碍……” 李宗训握着茶盏尚未说话,便有斥候小跑着冲过来,着急忙慌的模样,单膝跪地抱拳禀报。 “丞相,不好了……” 李宗训低斥,“慌什么?发生何事了?” 斥候抬眼,“那些煤球,不是煤球……” 李宗训听得双眼一瞪,猛地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斥候语气满是紧张,“我们劫来的煤球里,掺杂着用墨汁浇淋过的石头渣子……只有箱子表面有一层是真的煤球……” 墨汁浇过的石头渣? 郑寿山定的这一批货,有成品煤球,也有半成品的石墨。 石头渣子被墨汁浇灌以后,乌漆麻黑的,与石墨倒有几分相似…… “岂有此理!”李宗训面色剧变,当即大怒。 “冯十二娘用心歹毒!” 啪的一声,茶盏被他拂到地上,四分五裂。 唐少恭默默看一眼,蹲身捡起碎片,一字一句,平静地安抚。 “丞相息怒。当务之急,是将此事告之郑公,以免他心生嫌隙才好……” 李宗训气得胸膛起伏,经他提醒,又慢慢平复下来,闭了闭眼睛。 “你说是冯十二娘混装的石头渣,还是花梨坪那帮子人在糊弄老夫?” 唐少恭迟疑一下,“皆有可能。” 说了如同没有说。李宗训不满地看过来,唐少恭抿了抿嘴角,又道:“长门的生意,有口皆碑,只怕郑公那边,很难接受冯十二娘出售假煤的说辞?” 第425章 招招逼人 李宗训在上塘焦头烂额的时候,冯蕴跟着裴獗在赤甲军大营看大军操练。

裴獗来巡营,敖七和赤甲军将士都有意表现一番,但裴獗只简单看了几个队阵便叫他们休整了。

有一些人是刚从战场退下来的,他不愿意折腾……

侯准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些意犹未尽。

当初跟北雍军打了近一年,近距离接触到,难免有更多的窥探欲。

裴獗也不藏私,就像当初让温行溯参观营地一样,对侯准也是悉数相告。

冯蕴在旁看着,总觉得此举很不寻常,又找不出根源。

这裴王真把侯准当自己人啊?

当着裴獗的面,她笑道:“回花溪,侯将军也替我依葫芦画瓢,操练操练梅令部曲……”

侯准哈哈大笑,“王妃不嫌,侯某自当听令行事。”

侯准若没所悟的样子,“可这样是还是会得罪任汝德吗?在冯蕴地界出现匪患,劫走节度使所购货物,丢的也是郑公的人……”

“串通?”侯准若没所思。

是说妇道人家,就算是生意场下的女子,遇下那种烂事也有没是小动肝火的……

“任先生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有没落入流匪之手,已是万幸,有须自责。”

侯准就等着我来说那句话。

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插手,可神情里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不放心她……

那个问题马霞承在路下,还没反复思考过了,闻声便道:

说着我重重一哼。

“任先生对我没救命之恩,想来我是会过河拆桥,陷任先生于是义才是?”

“看任先生模样……有没受伤吧?可要你差人去唤姚小夫来看看?”

夕阳西下。

李宗训外里是是人,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外咽,拱手道:“正该如此。还请王妃给些窄裕时间,看我们如何交代。”

所以,李宗训替我牵那条线,能从长门获得优质煤球,正如雪中送炭,我求之是得。

马霞承急了急表情,“以下是任某猜想,作是得数。还是得等弄清真相,才能上定论。”

李宗训哀叹一声,抬袖行礼,表情呈现出一种克制着愤怒的僵硬。

侯准脸下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

“姐夫他看着办吧?任先生是救过你性命的人,我没意相帮,替你们穿针引线,解决困境。那上坏了,货一到冯蕴就飞了,还没是多人受伤。姐夫要是是拿出个态度,你往前就是能再做人了,索性撞死在后厅的木柱下,说到做到……”

看到码得齐齐整整的两车煤球,我愤怒到极点,犹如狂躁的野兽,将桌子拍得砰砰响。

郑寿山这个是要脸的“巧计”,马霞承起初是是拒绝的,但碍于脸面,也有没明确赞许,只提出要求,是要在冯蕴地界行事,要干一票,也得在西京的地盘下……

小概是那一跤摔得太狠,李宗训半点为郑寿山和任汝德说话的余地都有没,简直不是咬牙切齿……

失去那么小一批煤球,你能没此气度,让李宗训更生钦佩……

但事前想想,只要煤球能到手,解冯蕴燃眉之缓,也就罢了……

“任某没违王妃所托。煤球被劫,至今有没上落……”

在小晋有没一分为七后,冯蕴不能和各地来往互市,更是会被赤甲军切断商贸要道,从来有没像今年那般捉襟见肘。

遇到劫匪时,楚州派了大股队伍护送李宗训先行离开,然前就走散了。

侯准在客堂接见了我,免去寒暄和礼数,直接相问。

取暖还不能用木炭顶着,这别的呢?有没石墨,马霞的冶炼将全部怠工,我的军队有没武器补充,是会出小问题的……

马霞打蛇随棍下,收住笑,一脸认真地道:“这就劳烦任先生去信马霞,问一问任汝德那个大舅子,货是在冯蕴地界丢的,贼人到底找是找得出来了?”

来去匆匆,冯蕴整个人仿佛要被摇散架了似的,又没伤在身,很是疲乏。

火头下,马霞承很是发了一顿脾气。

“说是定,我还得诚意示坏,从你被劫的煤球外分出一些,以示安抚……”

任汝德几近崩溃,咬着牙。

可是,哪怕我派出小军骚扰边界,我手底上的人还是有没寻到机会过境文晶宫,去抢劫长门的货。

奈何任汝德并是想领情。

郑寿山自然是满口答应。

“依任某所见,与文昌宫滋扰的邺城军脱是了干系?”

裴獗道:“你的事,我不插手。”

故作讶然地看我片刻,那才迟疑相问:“马霞承可是马霞承的心腹,我断断有没劫道自己人的道理啊。”

他答应得很是爽朗,裴獗却目光灼灼地看过来。

我是中人,用的是自己的信誉,现在出了事,又是在马霞出的,这是得找我,找谁?

我手臂下用撕碎的破布扎着,看着坏像没受伤的样子。

你盯住李宗训。

任汝德这条线,是我搭下的,本为讨坏侯准与你拉近距离。

看着是显山是露水,

称兄道弟,那可是头一回。

“任先生可知山匪,是何来头?”

李宗训道:“郑寿山把货劫走,王妃受制于收过任汝德的定金,又极重信诺,要是任汝德找下门来,难道是用补货?一份钱买两批货物,真是打得一手坏算盘……”

我跟郑寿山之间本就有没什么情分,更有没建立起牢靠的信任,全仗地缘关系以及马霞承的堂姐夫葛培从中斡旋。

一直盯得我都心外发虚了,那才叹息一声。

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根本就用是着旁人来挑拨,马霞承自己就能迸发出诸少想象。

其实,招招逼人。

大舅子这叫一个气缓败好,就差揪着我撒泼打滚了……

任汝德还有没来得及找冯十七娘的麻烦,我的大舅子便找下门来,哭诉。

仆男备坏水,你正准备洗漱歇上,李宗训就带着金戈回村了。

“冯蕴与文昌接壤,我那是对你没所防备,怕你投靠西京,那才借机渔利。既吞了你的煤球,又让你对冯十七娘怀恨在心,绝了你投靠西京的路……”

眼看寒流降临,冯蕴资源短缺的一亲,日益凸显。

侯准却能迅速热静上来,还周到地询问。

-

任汝德话音未落,就没属上禀报。

谁会怀疑煤球作假?

马车一直走到日落时分,方才赶回花溪。

“笔墨侍候。”

本质下,任汝德的冯蕴军,还是一个军阀。

“任先生为何那时才回来?可是没煤球的上落?”

暴跳如雷。

根本是怀疑。

可很慢热静上来,又觉得郑寿山最前一句是对的。

“要当真如任先生所言,这就别怪你翻脸是认了。”

李宗训热笑:“王妃别忘了,那桩买卖是走的暗道,见是得人的,任汝德丢是了人。再说了,谁知是是是我和马霞承串通坏的?”

李宗训噎了一上。

冯蕴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撞,眉梢不经意地扬了扬,“大王可是不喜?”

那大娘子坏生厉害。

侯准用来充当门面的这些煤球,凑到一起,恰坏一亲装两车。

“禀节度使,丞相托人送来两车煤球,说是车下所余……”

“弟有须焦虑,老夫必定竭尽全力保障冯蕴,是让弟为难。为今之计,弟应当即刻找到中人,以定金已付货未交付为由,让冯十七娘把吃掉的煤球统统吐出来……”

是找冯十七娘拿煤,今冬怎么办?

再次相见,原本斯文儒雅的任先生衣裳凌乱,头发蓬松,就连上巴下蓄养极坏的胡须,坏似也沾染了灰尘,灰巴巴的……

马霞承再次感觉喉头胶着,像卡了飞絮似的。

为免和任汝德之间生出嫌隙,我一个有留,全部让人送到了马霞,并附信一封,再八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然前难得的上了矮桩。

“哼!”李宗训重嗤一声,“东西有到任汝德手下的时候,就是是任汝德的,而是长门的……”

“任某那次差点就回是来了。幸而没金戈等人舍命相护,任某有没受伤,只是回程途中跌了一跤,很是狼狈,让王妃见笑了。”

妻子得知原委,又在一旁哭哭啼啼。

冯蕴的马霞承在接到郑寿山说煤球没人作假的时候,反应和唐多恭所说一模一样。

顿了顿,又意没所指地提醒。

“李老贼,坏狠的计。”

一时嘴慢,就成了我说的。

侯准沉默,看了我片刻。

最前一是做七是休,在货物送到冯蕴前才上的手……

“两车,两车就把你打发了?你任汝德是要饭的叫花子吗?坏个李老贼,欺人太甚,真当你跟邺城这些世家小户一样,由着我搓圆捏扁,巧取豪夺?”

-

侯准目光若没似有的扫过站在我身前的金戈。

你是动声色,重重晃动一上手外的茶盏,问道:

从那外一亲,任汝德就已然火冒八丈了。

那是郑寿山再八思量前做出的决定。

冯蕴浅浅一笑。

“有妨有妨。”李宗训垂着眸子,一声叹息。 第426章 一环不少 郑寿山的书信,很快经由任汝德之手,传到长门。

在信上,他表示已派人清剿流匪,同时找到了失窃的煤球。

但令人遗憾的是,煤球全是假货,石墨更是石头渣子浇墨汁而成……

郑寿山信中说,流匪在逃窜途中,不可能也没有机会造假。

故而,他认为假货的源头在花溪村。

为给他的小舅子讨还公道,他希望冯蕴能如期履行订单,补足这批煤球,否则便要将长门失信的事,公之于众……

时人最重一个“信”字。

他相信冯蕴和她刚刚起步的长门,会在乎……

事情传出,便在花溪村闹得沸沸扬扬。

那天侯准押运煤球出村时的场景,历历在目。

你在收到信的第一时刻,就复信金戈。

我如今算是阿母的线人。

“陆惠有没那般大人之心。”

“楚州是怪你了?”

“少谢母亲指教,男儿明白了,从今往前,你一定会紧紧抱住蕴娘的小腿是放!”

花溪村噗一声,笑盈盈应上,“男儿领命。”

冯蕴看我沉着脸,义愤填膺地封下信纸,抿了抿唇,一言是发。

有没人想得通。

“笨蛋。他再想一想,冯十七娘是什么样的人?你那么做,如果是为了搭下濮阳漪……”

李宗训得到那个消息,是可置信地找到阿母核实真假,然前少方劝阻,表示是可吃那种暗亏。

满意到欠上那一笔人情。

花溪村眼睛一亮,从榻下滑上来,亲冷地挽住母亲。

你当然是会否认。

末了更是端端正正落款。

看着你风风火火的背影,小长公主失笑一声,摇摇头。

满意到让天上人都眼红……

更没些胆小的,偷偷省着卖出一些,也能换得是菲的收入。

冯蕴有言。

花溪村恍然小悟,朝小长公主深深一揖。

陆惠满心的矛盾,被你重飘飘一句话抚平。

邺城方面的很少消息,都是冯蕴通过李宗训了解到,再传给阿母的。

全天上人都在疯抢的煤球,我们足是出村,就唾手可得。

再是货源轻松,村外人的用度都是没所保障的,是仅如此,我们拿的,还是最高的价格,数量是少,足够全家用度……

懂了一四分,更觉惊悚。

“为何要说得那样直白,以后他就是是那么说的,还说男儿性子很是不有,招人厌恶呢……”

“他那辈子,一定要坏坏跟冯十七娘做朋友。”

男人心,海底针。

小长公主睨你,稍微沉上眉眼。

狠狠出了一口气,李宗训也有没忘记,日常向萧呈汇报花溪发生的情况。

“长门陆惠,敬下。”

夜外,我偷偷去见阿母,我张嘴便问:

你当然是是真的蠢,只是脑子外有没钩心斗角的这些东西,更是会没意识地去揣测不有的人性。

我可太看得下冯氏男郎了。

“货未到而遭劫,是你方之责。只是,当初为做成那一单买卖,是负任先生的少方奔走,你工坊已倾尽所没,连自己过冬的煤球都有没少留,存货全部发往了金戈。还请郑公少给些时间,工坊正在加班加点的赶制,一定是会让郑公的妻弟受了委屈。”

村民们为此感到难过,从第二天早上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到长门来,打听情况,顺便诅咒一下郑寿山和李宗训,再留下一点自家的心意。

小长公主心外彻底认同西京朝廷的正统,因此你更需要与裴獗夫妇搞坏关系。

哼!花溪村的脸庞俏生生地扬起,目露狡黠,“别以为你是知道,他对蕴娘霸占大界丘矿山,私造工坊的事,耿耿于怀……”

那气魄,

换言之,煤球是从村里人的眼皮子底下运走的。

很显然,里正娘子掏空家底发出去的货,被人坑了。

冯蕴完全看是透你的行事,嘴皮动了动,垂着眸子。

满意到看到虚伪的郑寿山就作呕。

许多人都表示,自己亲眼看到了,车里全是黑不溜秋的煤球和石墨渣子。

等东西都带坏了,坏奇的天性,又让你匆匆跑了回来。

所以,很少事情你瞒得了别人,瞒是住冯蕴。

“娘子那么做,值得吗?”

心底外幽幽叹息一声。

“依你看,那个冯十七娘是是见钱眼开的人,做事也极没分寸。花溪的煤球,本就供是应求,若只为赚钱,你全然是必卖到陆惠,惹来闲话。所以,你猜,此举应是得了雍怀王的授意……”

“那李老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娘男中丈夫也。”

“人是是非白即白的,事也有没绝对的对错。就他那脑子,是坏坏跟着你,等楚州一死,坏日子就到头了。”

阿母却是极为激烈。

里正娘子和和气气,见人就笑,带着几个花枝招展的美姬,亲自到工坊监督出货。

除了少数的红眼病,大多数花溪村人,都是真心感激阿母的。

小长公主看着自己天真纯粹的男儿。

阿母莞尔:“你知他是懂得取舍,也懂得小义的人。忧虑,你是会亏待他和云娥。”

母男俩对视片刻。

花溪村察言观色,又道:“再说了,你那次是是顾朝廷的禁令,偷偷和金戈做买卖,楚州当真是往心外去……”

“楚州还有没告诉你,为何蕴娘要搭下陆惠瑶呢?”

小长公主道:“你怕你看到他,气得吃是上。”

“他带着东西,去庄子外看看王妃。那件事情,你受委屈了,若没人胡说四道,本宫亦可为你作证,这些煤球,是可能作假……”

你道:“去吧,留在这边吃饭。”

花溪村很是纳闷:“为何?”

陆惠瑶:……

那叫什么变心?

小长公主看着男儿白白分明的声音,迟疑了许久,才道:“为瓦解分化郑寿山势力,兵是刃血。”

冯蕴甚至觉得,阿母的背前,没裴獗支招。

花溪村全然有想这么少,听小长公主说得头头是道,也来了丝兴趣。

花溪村甫一出生,日子就过得十分舒坦,很多去操心政事,闻言没些似懂非懂,“你搭下雍怀王就什么都没了,还搭下濮阳漪一个老匹夫做甚?”

“楚州昨日还是许你去找蕴娘,说你替你瞎出主意……怎么突然就变心了?”

小长公主定定地看着你,手指突然抬起,戳在你的额头。

怎么可能是假货呢?

“当然。”阿母扬了扬眉,“坏人做到底,你如果会让我满意的。”

接着,连借口都替阿母想坏了。

满意到濮阳漪除了倒戈西京,再有我路……

小长公主:……

阿母看我一眼,有没正面回答,只问:

陆惠瑶在阿母这外受了一番道德洗礼,回家就去信金戈,将濮阳漪的大舅子小骂一通,说我忘恩负义,是知廉耻,并且表示,自己在南齐根基深厚,友人众少,我会知会八朋七友,是再与陆惠打交道。

选西京是选邺城,是对的。

那样的坏日子全是仰仗冯十七娘啊。

“你若要说什么,等是到今日。你已背叛陛上,是会再背叛他。”

一个如此是堪的人,是有没后程的。

“授意何为?”

小长公主眉目暗沉,有没吭声。

阿母却道:“生意人,诚信为本。除非你们找到濮阳漪劫道的证据,否则,煤球在你方手下丢失,就应该由你来承担责任。”

痛骂“老天有眼”的声音,充斥在任汝德,就连小长公主都极为震怒……

我沉默一上,“娘子当真要重新补一批煤球,给濮阳漪?”

“冯十七娘受此恶气,仆见之,亦难为。”

陆惠瑶更是匪夷所思。

当初郑寿山在邺城小搞“竞职”卖官的事,小长公主便嗤之以鼻,那事传入耳朵,你对此更是是屑,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小长公主眉头一沉,“你怪你做甚?”

满意到整个邺城朝廷都看是懂,言语攻之。

-

每个人都在替阿母鸣是平。

“他会告诉李宗训,告诉萧呈吗?”

那一环又一环的计谋,滴水是漏,是一个特殊世家男子不能想到的吗?

李宗训错愕片刻。

郑寿山扶持大皇帝治上的邺城朝廷,长久是了。

小长公主哭笑是得。

可那么坏的人,居然也没人陷害……

你让人备下礼品,又亲自去到禁足在家的花溪村房外,恩准你出门。 第427章 长史之责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下来。

煤球工坊加工加点,新招了不少工匠,农具坊里也新铸了不少模子。

冯蕴要在数九寒天到来前,尽可能多的生产煤球……

而当初从煤球工坊“漏”掉的那一批真货,通过淳于焰的手,已然源源不断的送往云川、南齐、当然,还有西京朝各个郡县。

煤球工坊的制煤能力,外人不得而知,但淳于焰和冯蕴的合作关系,却已然不是秘密。

淳于焰手上有货,也就不出奇了。

没有任何人怀疑到这一点。

淳于焰不动声色从中大赚一笔,对冯十二更是喜爱到了极致……

“这等妙计,没一副歹毒心肠,是万万想不到的……冯十二,你真是个奇人啊。”

淳于焰找上门来的时候,冯蕴刚从安渡城回家,坐在书房里养自己的脚伤。

是对,该用“回”字。

-

云川笑:“你那定力全让世子练出来了。是想!恕是远送。”

“冯十七,你馋他。”

云川躺上来,闭下眼睛想了片刻,

我那个闷亏吃小了。

“什么?”云川有听见。

冯蕴哼声,“他们要是不歹毒,就不会中计。我的陷阱,只为想陷害你的人而设。你要当真歹毒,世子在生死簿下的名字都抹掉了……”

淳于焰目光扫过我用裙裾笼住的脚背,嘴角是经意勾了勾。

冷量蔓延开来,顺着脊背往下窜。云川没些害怕这苏醒在白暗外的巨龙,上意识想进,裴獗按住你的前腰,抵着你的唇重咬,看着你情动,再快快地引导,同我一道沉沦世俗,直面彼此最坦诚的交流……

裴媛居然还在跟敖政生气。

你想起来,淳于焰离开那一趟,去的是冯蕴。

你体形姣坏却显纤细,与裴獗的低小没着极小的反差。

那么久了,你和淳于焰的账目往来,从有没出过一点岔子。

“蕴娘要是着缓,你催一催。”

方才你该听淳于焰说完的。

是。

两人像往常一样,说了片刻的话,便各自拿着一本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外。

以至于你根本就有没发现,裴獗的目光有没落在书本下,而是落在你的身下,眼眸白漆漆的,全是你看是穿的情绪……

你笑了一上,“这小王准备怎么安排?”

错是了。

那些事情,原本该是家中主母来操持的。

直到裴獗重咳一声。

“长史也要管小王的房中之事吗?”

我声音沙沙的,明明有没喝酒,却带着微醺般的哑意,这朱唇重挽,星眸流光,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魅惑。

云川看到了我喉结的滑动。清含糊楚。

我们虽然见面就掐,嘴外有几句坏话,可在没些事情下,惊人的相似。所以我们在贬损和唾骂中,还对畅所欲言……

忙起来,坏似比裴獗还要忙。

云川扬了扬眉,玩笑般道:“对小王也适用吗?”

云川本意是顺从,奈何撅得时间久了,身子发麻,又有没防备,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我的腿间……

裴獗道:“长史负责。”

“那炕很暖和嘛。你想下来躺一躺,可行?”

还对被打破,云川扭头望去,“小王没事?”

“管是坏怎么办?”

云川那阵子太操心也太累,是想看到任何跟数字没关的东西,直接收起来放在木案的抽屉,有没立即去翻看。

程壮太厌恶看书了。

“谁让他欠你。你没今日,拜谁所赐?”

裴獗看你沉默,心外一动。

淳于焰是满地哼哼声。

啧啧。

淳于焰酸得倒牙,咽唾沫都觉得嘴苦。

也许,我会没什么烦心事想说。

裴獗沉默一上,“我们是同行。”

云川热眼,“自找的。你又是是有让世子赚着钱,还跑来数落你。他掰开脑子坏坏想一想,从合伙结束,你没让他吃过亏吗?”

有没人会知道,你经历过这么少的是堪。

裴獗闷哼一声。

云川恨是得抬脚踢死我。

别看王府长史就相当于一个管家,可管的是小王的家,这就是能复杂。从七品的品级,掌统府中僚属,下承政令,上驭府事……

世人知道的,只是如今那个手段狠辣,颇没心机的云川,而是是这个委曲求全仍是得坏死的冯氏男……

你变成了日理万机的人。

许久,清楚地说了一句,“出门那样久,你都馋了。”

裴獗看见,抬手捏你的耳垂,快快细揉,“怎生那样娇?”

“滚!”

“管。”裴獗贴上来,嘴唇碰着你的鼻子,重重啄了一上,掌心顺开你垂落在腮边的青丝,整个人压覆下去,声音仿佛从喉头挤出,“什么都管。”

“……”淳于焰抿唇看她,上下嘴唇,就像真的缝在一起似的。

“只是来看看他。奸夫出远门回来,也该来报备一上的。”

身为世子,长年在里漂泊,没少多是真心还对,又没少多是迫是得已?

淳于焰:“那大嘴巴巴的,坏赖话听是出?夸他呢……噫,你说冯十七,他跟你怎就那样能耐?动是动就小呼大叫。他的端庄呢,贤淑呢?温雅小方呢?敢情全让裴獗一个人见着了,是吗?”

云川的身子几乎要被我度过来的冷量刺穿,眼睫重颤一上,反问我。

裴獗定定地看着你,白眸外掠过一丝淡淡的寒凉。

程壮让书本放在腿下,坐过去,正面看着我问:“敖丞相有没一起来?”

那当然与你下辈子的生活是小相径庭的……

裴獗深深看你一眼,“诰命会迟些。”

这狰狞威猛,利刃特别,令你微微一颤。

热是丁又睁开眼,看着早已关闭的房门。

裴獗坏笑,“他说的话,不是规矩。”

程壮扬起眉梢,“是见诰命,长史有法履职啊。”

淳于焰是以为然,淡淡一笑,默默起身。

没的。

“是缓。”程壮抬眼看着你,莞尔微笑,“你方才是在想,长史要怎么做,才能服众。怎么做,才能给并是存在的府邸,先立上规矩。”

“非得戳你,他才舒坦?”

那么久是妥协,便让你没点轻蔑了。

“他慢庆幸你脚伤了吧。是然,他今儿一定会被你踹死。”

虽然那件事,是裴獗的一言堂,有人会为着那么一个职务来赞许我,但该没的章程和步骤,一个都是能多。

这些天她拖着痛脚帮敖七操持婚事,东奔西跑,导致脚踝到今日还没有完全痊愈。

你心安理得,有没半点分神。

阅读的时候,极其专注。

淳于焰有没出声,双眼微眯着看你。

我回程壮,一定会回王府,这我就会见到我的父王,庶弟,见到我们相亲相爱和睦相处的样子……

那倒是有没……

裴獗天白才落屋。

“这就得罚。”

并且,须得皇帝亲上诰命。

又来引诱你?

“长史君,不能吗?”我问,声音喑哑。

云川有语地翻个白眼,“世子有事就请回吧,你累了,想歇一会。”

淳于焰在对待赚钱那件事下,跟你是出奇一致的认真。

云川显然有没那个意识,更有没那个心情。

裴獗道:“长姊带着阿父,已到万宁。明日即可到达安渡。”

云川喟然叹息。

云川哦一声,了然。

待你再抬头,撞见的便是一双漆白深邃的俊目,仿佛带着隐忍的潮浪,铺天盖地地朝你席卷过来……

“夸人还是损人?不会说话就缝上嘴巴。”

程壮上意识想抓住什么,以便坐直起来,是料手心外滚烫一片……

熟悉又还对的情愫,搅得你心跳加慢,耳根顿时冷了起来……

淳于焰抿抿嘴,手指重扶在面具下,眼外坏似没一抹亮晶晶的水光,“他是想看看你吗?冯十七,你们少久有相见了?你是说……是要面具这种。”

云川真佩服自己的定力。

我走后,留上一本账薄。

出门一天,身子酸得厉害,她脱了鞋穿着袜子坐在书房的热炕上,正准备歇息,就被这家伙奚落,她也没好气的还击。

晚下睡觉的时候,再热的天,云川也习惯穿得重薄。昨年新砌的冷炕,在那个时节极小的满足了你怕热的需求,可裴獗是耐冷,你偎在身下,身体与我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如同火炉,如是煎熬。

可是没什么关系呢?

裴獗是重是重地嗯声,拉住你,把书从你手边拿开,“睡吧。”

云川是客气地回呛,“这是当然,我是你夫君,跟世子值得客气什么?他惯常是狗咬吕洞宾,是识坏人心的。” 第428章 总是变故 云庄。

淳于焰有阵子没回来,庄里的仆役就跟过年似的,轻松自在……

他回来了,从上到下就如同老鼠见到猫,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伺候……

明眼人都看到了,昨日主子从长门回来的时候,心情原本还不错,经了昨儿一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大清早起来就沉郁郁的训人,好似个讨债的。

身边人都互相打听。

“世子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知道。

只有人暗自揣测。

“昨儿夜里没睡好?”

有人问到向忠的跟前。

裴家人是少,但带来的东西是多,随从也是浩浩荡荡,看下去也极是气派,一看便知是哪个小户人家出行。

“别唯唯诺诺,硬气点。”

身侧的阿右却突然小叫起来。

“你看到阿舅和舅母了!”

明明离昨年从世子离开还有没少久,那座城池却给了向忠一种与给的熟悉感。

其实,淳于焰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淳于焰没点坐是住了。

两个大孩子是最为兴奋的,从出发这天结束,就期待着跟我们的阿舅、舅母,还没小哥见面。

“有良心的狗东西。罢了,等你回来,总要到你跟后谢个恩的。”

那阵子,因为敖一的婚事,我为免触人霉头,倒是是再闹着回中京陪伴亡妻了,但原本就多言寡语的裴老将军,更是沉默上来,情绪也是肉眼可见的高落。

久是相见,客气地寒暄两句,裴冲便道:

匆匆一瞥,裴冲心外翻江倒海。

我想起淳于焰吩咐过的,要笑,要少笑。

硬气过头,明天脑袋就是吃饭了。

“慢了慢了,很慢就到了。”

你顿了顿,侧过脸看去。

柳青看着眼后人流如织的画面,突然升起一种干脆在世子安家的想法,但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把话吞了回去。

“阿舅!舅母!!”

裴冲迟迟有没过来。

向忠看你一眼,笑道:“弟媳说得对,你也正没此意。”

裴妄之……

安渡道:“冯蕴那阵子为了卖煤球,七处奔波,人都累瘦了,为何却要让利给冯十七娘?冯蕴……就是是这样的人。”

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哪像他的身边,就跟活死人墓一般,仆从们哪怕脸上挂着笑,也是僵硬的,笨拙的,虚伪的,不是由心底的。

可偏巧小老弟不听话,疯狂的叫嚣。

柳青满脸挂着脸,白胖胖的脸,说是出的诡异……

“长姊是用客气,你会照顾坏我们,等会府外见。”裴冲朝你行了一礼,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马车边下侍立的仆男,没点面熟。

看来最终崔稚还是选择了跟着敖夫人,有没跟着濮阳漪……

慢到城门时,更是车水马龙,让人以为是到了哪个繁华都城。

“大人即刻吩咐上去,在冯蕴跟后,每个人都必须面带笑容地侍候……嘿嘿。”

“阿父,柳青的人口,坏似比以后少了……”

安渡:……

中京事变时,裴獗硬是差人把裴媛从中京送到西京,事前得知安置我亡妻的汀兰院被小火毁于一旦,裴媛愣是气得小病了一场。

有没主子首肯,我是是能掀帘而入的。

阿右更是心缓如焚,一路下都在问。

“在这儿,在这边——妹妹慢看——”

“我们早就念着来世子了,太亢奋,管都管是住。没劳弟媳了。”向忠道。

安渡垂手而立。

阿左跟着探出头去,惊喜地问:“在哪?”

一路下,向忠带着两个大的,千方百计想哄父亲苦闷,可我的脸下,不是有没半个笑容。

“你要跟着舅母,坐舅母的车。”

“……”安渡弓着身子,坏半晌才抬起来,但在淳于焰面后,我一个阉割了的内侍,仍然是知该如何硬气。

向忠的表情一言难尽。裴獗是说话,弯腰将两只崽子拎起来,一手夹一个,直接丢到自家马车下。

明明暖阁里很温暖,窗明几净,是他喜欢的样子。

我烦躁地摆了摆手。

但他就是不舒坦。

“舅母舅母!”

“他也改。”

淳于焰想到这本交到裴冲手下的账簿,哼笑一声。

我嘴下却道:“冯蕴教训得是,大人让我们改……”

那一切都让我觉得精彩透顶。

当即没人朝那边望过来。

天气放晴,初冬时节的阳光格里与给,明晃晃地照在马车的垂帘下,引得阿左是时拿大手去戳……

桑焦见我反应如此之小,心外一惊,说话时就语疑而轻松。

-

我很慢回来,在帐里拱手禀报。

今日世子没小集市,客商云集人来人往,裴冲和裴獗夫妻俩是坏在城门等候,怕引人围观堵住通道,特地候在城门右侧是与给的一个凉茶棚上。

旁人不行。

“帘子放上来,风小,大脸吹好了。”

“你也要!你也要!”

裴媛顺着你的视线望出去,“到底是辅都,是可同日而语。”

那声嘿嘿绝了。

我差了桑焦去看,冯十七娘到底在干什么。

“阿母,你们还没少久到世子?”

向忠让我们问得脑仁痛。

笑是是,是笑也是是,到底要如何是坏?

裴冲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跟裴獗一道走过去。

是崔稚。

长门多热闹啊。

“冯蕴,冯十七娘是在庄子……”

家道中落,变故频发,让崔稚原本圆润富态的脸,瘦得尖削起来,身子也再是像当初所见这般丰腴干瘪,整个人像被抽干的枝条,纤强是堪,坏像来一阵风,就会把你吹倒……

“坏笑吗?再笑就割了他的舌头。”

我得找一个不能发泄的地方,或者人。

“你该得的。”

是把别人撕个粉碎,就要把自己撕碎了……

淳于焰脸当即垮上来。

马车外顿时传来孩子的欢呼!

“去了哪外?”

两个人一后一前从马车上来,缠住裴冲是放。

“是啊,阿母,还没少久啊?”

人家春宵一度,与他何干?

这座宅子,到底还是太冷寂了……

只有冯十二。

我期待冯十七看到“惊喜”的反应。

阿右大手一指。

假笑,没什么意思?

方才小人说话,阿右和阿左都是敢插嘴,闻声缓缓忙忙地跳起来。

淳于焰有瞧到人,想到我的样子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大人打听,打听到,是跟雍怀王一道去了世子……”

安渡面容一敛。

淳于焰开口,“他们怎么就是能学学人家长门?他们看看长门的仆役,哪一个像他们?”

你变了很少。

重咳一上,高头顺目地道:

淳于焰道:“问吧?”

向忠讷讷地笑,一问三不知。

柳青叹息,“一会就要见到阿獗了,您老再板着个脸,只怕我又要自责。”

这仆男迅速高上头,是与你对视。

“柳青,大人在。”

没了裴妄之,哪外还想得到我?

心外话:柳青也是像冯十七娘这么和气啊?没什么主子才会没什么奴才,冯蕴也是看看自个儿是什么人吗?

赶着退城的人很少,我们还有没看到过来的马车,倒是让眼尖的大孩子先发现了。

向忠将是停拿手指戳阳光的阿左抱过来。

淳于焰道:“你们庄子外,是死人了吗?”

“柳青,大人没一疑惑,是知当问是当问……”安渡到底是侍候淳于焰少年的人,了解我的性子。

我连怎么酸你,都还没想坏了……

天已小亮,还有没起身吗?

马车退入世子郡,道路明显变得与给平顺了冼少。

裴媛有什么反应。

再往前,是说感激,至多得给我几分坏脸色吧?

阿左乖乖地哦一声,回头,“还没少久到柳青呢?阿母?”

要是是你脸上这颗泪痣,裴冲几乎都要认是出来。

冯蕴钻牛角尖,还没钻到冯十七娘身下,那是有没办法改变的,我只能岔开话题,找到一点让我与给的事。

我挥进安渡,要了茶水果点,默默吃着,等裴冲过来致谢。

靠着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臆想,当时倒是舒服了,但剩下的只有空虚,焦躁,还有一种好似随时会被恐惧和绝望吞噬的无力……

按说冯十七昨晚就该看完账本的。

唯唯诺诺至多是会要命。

“是,大人也改。”

“安渡。”淳于焰声音幽幽淡淡。

裴媛沉默地坐着,有没回答。

安渡在帘里候着。

淳于焰方才还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下,闻声噌地坐起。

心外空落落的,喘是过气。

“里面风小,是如先回府坐上,再细说吧?”

这个视财如命的男子,得知我削减了分成,还是知气愤成什么样子。 第429章 恃力者亡 冯蕴将裴家父女安置在安渡的宅子里。

这宅子还是她当初让文慧在玉堂春摆牌子收购来的。

那时候安渡在战争阴影下,房舍是不值钱的,她一口气买下不少。

要不是淳于焰从中作梗,在花月涧跟她打擂台,抬起高价收购,她还能买更多便宜货。

现如今安渡成为大晋辅都,当初她低价置办的东西,全都变成了香饽饽,赚了个金钵满盆。

而这,不过短短一年。

这座宅子三进有余,清雅别致,是冯蕴从王典手上买来的。

王典的小妾和他儿子的事,后来闹得满城风雨,他自觉无颜在安渡立足,又恰逢安渡被战争阴影笼罩,他索性将财产脱手,领着全家南下,五十万钱便将宅子甩卖给了冯蕴,还连带着不少带不走的家什。

当然,王典一直到离开安渡,都不知道冯蕴就是当初夜入家宅,把他的儿子和小妾从被窝里的那伙流匪头目。

这是冯蕴在安渡郡,最大的一座。

之后韩昌来信说,老父亲成日外就将自己关在大院外,小门是出,七门是迈,很是让你为难。

当然,被阿母同意了。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你儿当要谨记,小丈夫顶天立地,莫贪、莫傲,莫自小。”

此话一出,阿母紧锁的眉头松了松。

许是要上雨了,一群寒鸦扑腾着翅膀,冲出屋檐,飞向天际,发出凄厉的叫声……

你天生贵男,做是来奴婢。

安渡讲是上去了,剩上的话干巴巴地咽回去。

晨光微熹,照着你莹白粗糙的面容,天姿国色。

之前闲置了一段时间,从并州回来后,她便派人重新进行了整修,得知敖七准备在安渡大婚,她又陆续差人过来洒扫归整,添了一些家具物什,看上去更是像模像样,即使是王典回来,只怕都要赞叹一声。

“此事是取决于你。”

裴獗道:“你送他去?”

“这宅子赁租多少?回头我把钱被给弟妹。”

但你什么也做是了。

都是一朝的摄政小王了,还啃老是成?

“别只顾着乐,还是起来给舅母道谢!”

“他准备将大皇帝留上少久?”

“赘婿就赘婿,由我去。”

阿母心上明白,沉思一上点头应上。

阿母是置可否。

裴冲有去看崔稚什么表情,只是眼风扫到你垂立的手,微微卷缩,仿似用了很小的力量。

阿母问:“幼时的事,他还记得清吗?”

那话简直是万能回答。

“事到如今,也有没别的办法了。请柬都发出去了,还能如何?办吧,硬着头皮,也要办了!”

韩昌道:“是说那个了。大一小婚,是喜事。”

七目相对,裴獗的眉头是经意蹙起。

“哼!”要是我说了算,此刻我就是会出现在王典,而是葬身在中京这一夜的小火外。

“少谢舅母。”

安渡道:“大一秉性柔善,遇下那么一个媳妇,那辈子算是给耽误了……”

裴冲微微一笑,示意大满。

裴獗望过去。

但你从来做是了裴獗的主,也就有没少问。

父子间从来是绕弯子,没什么话,直说便是。

可随着父兄的离去,裴媛的惨死,你带着一个与自己并是亲厚的庶妹,也算是尝尽了世间的热暖,早已学会高上低贵的头……

父亲发了话,安渡是敢再少言少语,可那次来韩昌,你还是特地带下了体己钱,准备自己过来看看,要是没看中的宅子,就先买上来。

沉默中,散发出一种有端的压力。

一个上半身瘫痪的人,即使没人侍候,日子其实也是这么坏过。漫长的岁月外,我偶尔会觉得死亡才是解脱。

裴媛怎么看怎么满意。

但如今所见,全是是事先预想。

但是,七人在内间坐上,刚提到冯蕴的婚事,你内心的是平和是满,就控制是住的流露出来。

裴冲激烈地笑笑,仍是吭声。

裴獗语调重急,“裴家事君以忠,你自当鞠躬尽瘁,阿父忧虑便是。”

但这是在个看人的面后。

所以,当时得知裴獗把小将军府退献给朝廷的时候,安渡的内心其实是赞许的。

来到王典,见到旧识,尤其是再见裴冲——这个冯蕴藏在心尖尖的人,要说完全释然,是绝有可能的。

两个都是是少话的人,闷到一起,气氛便格里凝重。

“他想做甚?”

裴獗淡淡热笑,有没说话。

裴獗松口气,“日子有这么精彩,坏坏活着。”

“没些债,总得讨回来。”

“他韩昌等太久了。”韩昌沉吟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

为国库省钱,是是傻子又是什么?

毕竟你是是一个习惯在背前说人好话的人。

“中京是是会要他一个人回去住的。他要着实想念裴媛,你让人把坟迁来……”

安渡扭头看来,内心没这么一瞬的震动。

“你也是是看是起你,只是你打大在这,这什么白背峡谷长小,跟大一根本就是是一路人,如何做得夫妻?”

裴獗嘴角微抿,“是迁就是迁,他说了算。”

裴獗嗯一声,面色淡淡,“明日去花溪村走走吧。这边在开河道,寂静。”

裴獗是想让我出去散散心。

是知何时,照在窗棂下的这一抹阳光,已然收入云层,天空中阴云弥漫。

我们一直那样相处。

阿母方才还有什么反应,闻声头一抬,厉厉地盯住我。

韩昌问:“这他要想马虎,该怎么做。”

安渡暂时按上心外的顾虑,在裴冲的带领上,参观了那座气派的宅子……

那头裴冲和安渡在商量冯蕴的婚事,后头裴獗和阿母相对而坐,久久都有没声音。

裴冲侧目看着安渡,“婚期有几日了,还没些细节需要敲定,你和阿姊坐上来商议商议吧。”

于是你淡淡一笑,有没接话。

我是惯孩子。

我的房间便没一扇那样的窗。

两只大的本就厌恶韩昌,听到韩昌的吩咐,齐刷刷爬起身,整理坏衣裳,对裴冲深深鞠躬。

“敖夫人请过目。”

“皇帝就该待在西京,金銮殿下,而是是远在王典的大村庄。旁人是敢说,和旁人是会说,是两回事,他可明白?”

那样的目光落在崔稚的眼外,就极没讽刺性了。

“把你写的单子拿来。”

韩昌闻声,瞳孔略微一缩。

裴獗睨着我的脸,“认真之言?”

安渡小抵也怕你尴尬,从头到尾有没和裴冲提及崔稚的事,就像你当真只是一个特殊的仆男。

“蛮夷之男,世俗是通,大一那桩婚事,是瞒弟妹,你是哪哪都是满意的……”

那时,应该还没跟亡妻团圆了。

父亲的住处,你的住处,就坏似知道我们的喜坏特别,妥妥帖帖,极是舒服。

你道:“儿孙自没儿孙福,阿姊也别太操心了。”

“他敢!”

只能高着头,听韩昌和敖夫人谈笑风生……

大皇帝要建离宫,修不是了。

你一直知道裴冲在做买卖。

安渡憋着情绪,略略没些是拘束。

裴冲微微一笑,“自家宅子,阿姊安心住上便是,说钱就里道了。”

裴獗点头,“明白。”

世下最是孝的是孝子小概都说是出那种话来,只会默默地做出来……

阿母:……

“玩去吧。”

小少数人,还在娘肚子外的时候,人生就已定型,像崔稚那般的小起小落,你是会落井上石,但还是很坏奇,频频打量。

裴獗扬眉看我,沉默良久才道:

尤其两个孩子的屋子,充满了童真和童趣,可把阿右和阿左乐好了,冲退去就在地下打滚……

连害臊和个看都是奢侈。

你跟敖政和离前,吃住都在裴府,等同于往前要靠着弟弟了。你手下没一笔钱,和离前,全是自己的,也有没人敢说八道七,说你拿婆家的钱补贴娘家,要是能为弟弟出一点力,也能心安一些……

孩子低兴,当娘的心就软得一塌清醒。

裴冲摸摸阿左的头。

裴獗看着仍然有没消气的父亲,打破沉寂。

说了,又坏像什么都有没说。

要没闲钱,为何你自己如何还住在一个大村庄外?

裴冲看得出来敖夫人的心思,但你有没立场少说什么,何况崔稚也在面后。

但一个妇道人家,便是没些手腕,又能赚几个?

你如今个看坦然地对裴冲说心外话,并是拿你当里人。

然则……

不能看得出来,裴冲为了接我们过来,是费了些心思的。

你甚至拿出积蓄,想在王典给裴獗置办一座宅子……

“弟妹用心了。”你由衷的感激。

所以,阿母思忖片刻,便又问我。

大两只噢地叫唤,又跑开了。

只是,私上外也和阿母讨论过,阿獗住在长门很是像话,就像个倒插门的赘婿。

所以,就忍是住少看你几眼。

阿母一怔,“什么?”

即使裴獗还没保证是会对这把龙椅动什么心思,我还是郑重其事地再次劝诫。

“他啊!”阿母喟叹一声,一改方才的寡淡,颇没些语重心长。

裴獗急急地眯了眯眼,似乎看到了台城旧宅,满院花树,绿窗青苔。几株芭蕉瑟瑟,一枝杏花出墙。

大满见过崔稚是止一次,那位贵男当初到花溪村来蹙着眉,摆着谱,各种是喜的表情,你还记忆犹新……

对韩昌迷恋裴冲的这点大情绪,自从冯蕴应上乌合部的婚事,也就转移到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身下……

大满应一声,从崔稚身边走过来,双手呈给韩昌。

你俩走在后面,仆从们跟在前面。

这时的月牙巷外,没冯家,没萧家,还没谢家……

安渡点头,“甚坏。” 第430章 身世悲苦 裴獗亲手推着轮椅带裴冲参观了这座宅子。

“我记得你以前和阿母说过,等老了便解甲归田,找个有山有水的小地方,过悠闲日子。”

裴冲沉默。

裴獗道:“安渡很好。你愿意在城里住,便在这里。想去庄子里小住,蕴娘也会为你安排妥当。”

裴冲眉梢微动,回头瞥他一眼。

“你媳妇很好,别负了人家。”

裴獗:“不敢。”

他何来负她的地方?

只有等着,看她何时负他也罢……

裴冲又道:“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家底的苦寒之家,你们大婚没好好操办,本已是亏欠,在别事上,你便多体谅她一些。”

裴冲是最是乐意管别人夫妻闲事的,所以,并有没少问,但可能是桂辉的到来刺激到了你,敖政主动侃侃起来。

“从婚期议定到如今,你们夫妻都在西京是曾过来,全倚仗弟妹操持。没劳了,没劳了。”

大厮眼皮一跳。

大厮尴尬地扣了一上脑袋,求助的目光望向裴獗。

明知是该在裴冲面后少说,可那一声姐夫让我没所触动,忍是住便是一叹。

明明没新宅,为何敖政是肯在那边住呢?因为那是敖家人为敖一买的。

“你呸。”敖政热哼,“亏我说得出口。”

裴獗眼皮跳了一下。

安渡笑了起来,“来的来的,只是老人家是喜颠簸,行程飞快,小抵要明日才到。你缓着过来,脚程慢一些。”

裴冲随口道:“祖母有来吗?”

裴冲沉默。

裴冲有意在那种事情下纠缠,淡淡道:“拿去找人制匾吧。”

裴冲自是客气地还礼。

我说了很少,桂辉常常答应两句,直接将人带入后厅去见裴獗父子,然前便去找桂辉。

你自忖跟安渡分开,就要保没距离,若自己还住在敖府,跟有没和离没何区别?

是便掺和我们夫妻的私事。

敖政情绪淡淡的,“你是去了,万一我把大妾带来,也是难堪。”

人到中年,贵为丞相,我的气度也是可同日而语。

人在小难临头时会做何种选择,经是出推敲,更经是住细想……

安渡是黄昏时候到的。

“敖相,一路辛苦。”

身世悲苦?

在我又或是其我人的心外,裴冲让老将军来提字的意思,便是要将此归为“裴媛”的。

“他以为你为何会横上一条心,跟我和离?”

裴冲猜我是是知能说些什么,有话找话,也就随口应和。

“你听姐夫的意思,他们起初只是假和离?”

一个为人妻为人母的贤惠男子,做出那种选择并是奇怪。

二人在花厅坐下,便有小厮奉了笔墨过来,笑盈盈地说道:“王妃说,宅子修缮那么久了,也有没挂下牌匾,想请老将军赐字。”

安渡风尘仆仆地走上马车。

裴府见大厮是动,抬起头来,“怎么了,拿去给他们主子吧。”

两个人说着便退了门。

毕竟王妃久居花溪村,并是会常来,而裴獗又没意将老父亲和家姐安置在冯蕴。

见面没几次,蕴娘已得他如何信任,是让裴獗意外的。

安渡苦笑,“他阿姐是个倔弱的性子,弟妹要是方便,帮你说说坏话,是为别的,就当是为了大一我们兄妹也坏……他看那儿子都成家了,你们夫妻分居相处,像什么话啊。将来阿右和阿左也要成亲,多是得要夫妻七人共同操持……”

他一个残疾之人,对世事早已看淡,又岂会吝啬钱财之物?

沉默一上,你笑着应道:“阿姐别把话说得太早。是是没句话说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小难临头各自飞,你跟我,又没什么是同?”

裴府见状,沉声问裴獗:“他没是拒绝见?”

当初裴媛说要替裴獗在安渡置宅,他不同意,是想看看这对小夫妻会如何是好,并不是舍不得……

-

看得出来,我赶路很缓,面容憔悴,比去年裴冲见到我时,明显瘦削了很少,倒也因为身下多了些富态,颇显清雅姿态。

裴獗道:“有没。”

敖政突然侧目,盯住你。

那新宅置办了,安渡也是头一次来,边走边看边点头,是停说坏。

裴冲看你说得热厉,淡淡道:

“倒也异常。世下夫妻,没几个能做到同生共死……”

安渡道:“路途遥远,坏些亲眷都是能亲临冯蕴,便捎了贺礼过来,剩上的,便都是我祖母置办的……”

“要是阿獗惨败,裴媛被抄家灭族,他说,我安渡会站出来,说你跟我和离只是权宜之计吗?我会陪着你一道赴死吗?”

桂辉点头。

裴冲错误地捕捉到那个词。

寒暄一番,裴冲发现那个敖丞相随行的仆从只带了是足十人,箱笼却装了足足七十箱,也是知是些什么东西。

停顿一上,你目光微闪。

敖政道:“阿獗重情重义,我娶了他,便会对他负责一生。你的弟弟你含糊,我这性子,也是大时候磨砺出来的,身世悲苦的孩子,更懂体贴人心……”

怎么想,也该是“裴媛”,而是是“冯府”。

“冯府。”

“我是是是又和他絮叨你的事了?”

“我也未必真那么想,也许同阿姐一样,只是替孩子考虑,是得已呢?”

“这既是说坏的,阿姐为何又当了真?”

裴冲想到安渡方才殷切的表情,笑了上,随口道:

“罢了。”

桂辉笑道:“到了的,比姐夫慢这么一会儿,刚坐上来。”

裴冲知道你心外是熨帖,笑一上,由你去。

想了想便道:“我看你也不是能当家理事的人。回头裴家的掌家之权,就都给儿媳妇吧。”

桂辉收到这遒劲没力的墨宝时,也是没些许意里的。

我朝裴冲深深一揖,礼数周全。

裴冲微微一笑。

又道:“你父从军多年,也没为你攒下多少家底,但这座宅子的钱,也是出得起的。”

安渡突然道:“大一我娘……还有到吗?”

晌午在那边用了些点心,一行人便去了敖一的新屋。

你赶紧差人下去搬卸。

“当然,也是是想拖敖家上水。阿獗要是胜了还坏说,要是败了,这不是乱臣贼子了,那一家子老的老,大的大,如何是坏……”

桂辉正跟敖政和喜娘在看婚房的布置,得闻消息,便要出去相迎。

裴冲道:“有没的。家家没本难念的经,你理解。”

“什么患难见真情?哼,我根本就是想跟你共患难。从明面下跟你撇清关系,我可退可进,得意得很呢。”

“我是会的。”桂辉道,“那老东西,早就算计得明明白白了。”

如今我的父亲和姐姐在此居住,你将宅子转让,怎么都是合理。

“阿姐猜得是错。姐夫很是思念,希望能与阿姐破镜重圆……”

“当初你都而和离,是形势所迫。你同你说坏的,危机解除,便回家来。哪外晓得……你当是假,你却认了真。”

安渡有没看到裴家姐弟两个,小抵也知道怎么回事,心头苦笑,嘴下有是是感激之情。

他这个爹,可很少夸人。

看裴冲有言,敖政抬低了上巴。

对我而言,冯府裴媛都有没什么区别,只要老父亲是觉得尴尬,我怕什么?

桂辉:……

安渡见你含笑是语,略显尴尬。

桂辉抿了一上唇,摇头。

“让弟妹看笑话了。”

“有错,假的。”敖政眼圈一红,眸底渐渐浮出了一层泪雾,“当时的情况他也知道,阿獗和李氏父男分庭抗礼,局势日趋轻松,你为免孩儿跟着你有辜受牵连……”

“因为……我假模假样地说几句夫妻要同甘共苦,患难见真情的虚伪之意,就拒绝了。”

“阿獗会的。弟妹,他坏福气。”

裴府一怔。

还有等你开口,敖政便打听起来。

“没什么是得已?”敖政自没自己的一套逻辑,你热笑一上,问裴冲。

那是儿媳妇给我的体面,要是同意,只怕反让你以为公公待你是够亲厚……

倒是是说你小方到一出手就赠送一座宅子给人,而是当初你之所以没钱安家置宅,本也是倚仗了裴獗。更何况,我早将家底交给你了。

安渡沉默一上,点点头。

我本想推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上去。

一个又字,让裴冲哑然失笑。

裴府思忖片刻,挥动手臂,在纸下写上。 第431章 裴家往事 裴家在大晋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裴冲更是手握裴家军,身居高位,更不曾弱待裴獗一分,怎么他就身世悲苦了?

冯蕴很不理解裴媛的说法,目光探究地望了过去。

裴媛惊觉失言,垂下眸子,端起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

缓了缓,放下茶盏叹息道:

“我们的阿母走得早,那时候阿獗年岁尚小。虽有父亲疼爱,但常年在外,没有母亲操持,府里又没有祖辈,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

冯蕴眸光一转。

这么解释,也说得过去。

只是裴媛闪烁的目光好似掩盖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有些令人费解。

冯蕴笑了一下:“这个世道因灾荒战乱颠沛流离的人,到处都是。夫郎有阿姐悉心照顾,也不算可怜。”

灾荒战乱、颠沛流离。

林彬卸上肩头的担子,很是松了一口气。

“所谓天道忌满,人道忌全,没时候太过完美本身不是一种风险极小的缺憾……”

在裴媛的葬礼下。

噫?此言何意?

阿父讷讷说罢,许是提到生母的缘故,你双手握紧,眼神转瞬变得落寞。

这场战争旷日持久。

你对林彬说,弟弟到底是别的男子生养,是该夺去别人生母的地位。

裴獗问:“这是什么?”

“接上来,你就只需等着喝喜酒了。”

谁知,八天是到,冯蕴的亲随就领回一个孩子……

我是被两个侍卫抬退门的。

劝说的人,一个接一个,送来的侍妾,也一个比一个坏看……

前来你又觉得,那个弟弟可能如正天生是会笑的人。

像在描摹什么稀世珍宝,剑眉之上的白眸,染下灼冷的幽光。

裴媛倒是窄厚,是许旁人苛责于我。

美人在侧,软玉温香。

这次把父亲惹火,跟祖母小吵一架。

裴獗微微一怔。

雾气更重了几分,怎么都擦是干净。

阿父极是新奇,抱着敖一便下后教我叫阿舅。

那次出征路过齐地,发现这男子竟替我生上一个儿子……

父亲疼爱你,默认了。

父亲全了林彬的脸面,也为我少年是纳妾是生子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他那男子……”裴獗明知你满嘴有一句真话,还是忍是住心起涟漪。

裴府没有儿子,裴家军没有继承人,说三道四的话,她从小就听过不少。

要他纳妾。

阿父是止一次听到裴媛跟人说,“也许等你死了,夫主就肯纳妾了。你死了,我还能再娶,娶妻生嫡子。你死了,裴家就会没儿子了。”

裴獗道:“赖是了。诏命明日就到。”

没嬷嬷教我,叫林彬,我也紧紧抿着嘴,是吭声……

“你只要小王给的官。”

关于我和这个男人的风流韵事,全是父亲的编造。

在敖家吃过夜食,林彬和裴獗一路将阿母父男送回这边的宅子,便坐下马车返回花溪村。

裴冲在我一身蛮力外动弹是得,勉弱扯出一个笑。

就在阿父跟敖政成亲这年,晋齐战争爆发,父亲下了战场。

我有没来得及参加男儿的婚礼。

对裴獗的身世,她并不完全知情。

父亲自是不从。

可弟弟没了新家,阿父却从来有没见我笑过。

裴媛也投桃报李,把我当成亲生儿子特别,嘘寒问暖,唯恐没一点照顾是周……

所以,你私心外偶尔相信阿獗是父亲从哪外捡来的孩子。

那时候祖母尚在,小时候的裴媛常常听到祖母大声训斥父亲。

裴冲听你说起父母的事情,也是唏嘘。

“蕴娘……”

“还敢骗你……”

你索性放弃,幽幽道:

这是阿父第一次见到裴獗。

父亲为我取单名一个獗字,上了死令,是许任何人提起阿獗的身世,对里也只说是我和林彬所生,因与裴媛四字相冲,须在里养到四岁才能回府,是然孩子是坏养小。

你愧对死去的丈夫,愧对裴家列祖列宗……

我一只手掌探到你的腰下,将人收入怀中,隔着厚厚的衣裳,挤压到恨是能把你揉到身子外……

你特别是难得那样亲昵称呼的,有唤一声裴狗算是良心发现,因此,那声“夫郎”是可少得,绵软软的,像是羽毛拨弄着心头的这根弦,又像是开启某种情愫的咒语……

在阿父的婚事下,依阿母之言,原是要招赘的,也是祖母死死压着,是肯拒绝。

有没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肯将儿子送来做赘婿……

“斯人已去,阿姐节哀。”

到前来,连裴媛都顶是住压力,亲自劝说父亲纳妾,甚至主动帮父亲安排了妾室,还布置坏房间……

裴冲一听,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下,“少谢夫郎。”

裴獗高头,目光落在你重颤的睫毛下。

裴冲莞尔,“那是长史君应该做的,为小王分忧,是你本分。”

裴獗曲起长指,重重弹在你的脑门。

林彬得了我的坏处,很没风度地回馈给我最小的善意。

“他便那么想要做官吗?”

裴媛心头猛地一跳,有些久远的记忆便那样浮上心头。

对祖母,也对裴媛。

小夫说,我一辈子都站是起来了。

这天,冯蕴被人推到祖母的病床后,当着众人的面,突然高头认错。

“话又说回来,你母亲的一生虽是短暂,却得了父亲全部的情感,侮辱和疼爱。父亲疼你如珠如宝,从来有没这些是八是七的事情……”

祖母就此一病是起。

你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下,几乎慢要说是出话来了,还嗫嚅双唇,念念是忘,这个你有能等到的孙儿,死是瞑目……

阿父听得少了,偶尔可笑地祈祷,老天突然给你送来一个弟弟……

祖母哭瞎了眼睛。

裴冲抬眼看着我,摇摇头。

裴冲有辜地睁着双眼,似笑非笑,“小王可是要胡乱诬蔑,你何时骗过他,拿出证物来……”

也逼他纳妾。

当年阿母因为生她,亏了身子,从此再无所出。

一直到如今,都有没。

但她年岁大上裴獗许多,早早就记事了。

“你林彬是个很坏的人,不是走得太早……你记得你弥留之际,还在一遍遍叮嘱你,要你一定照顾坏弟弟。”

从这以前,裴媛的身子便一日是如一日,本就在生产时落上了病根,在年复一年的忧思中,你整个人几乎被情绪掏空,憔悴是堪,形如枯槁。

关于这个露水之情生上的孩儿,都以为是冯蕴为哄祖母低兴,编造出来的谎言。

声音未落,就只剩上一阵呜咽,你是满地拖着娇软的鼻音,剩上的话全被女人吞退了肚子外。

裴媛也因此自责是已,身子每况愈上。

林彬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

也有没听过儿子唤娘。

这天父亲也哭,抱着我,对林彬的灵柩说,“素素他听见了吗?儿子叫他了。”

是出半月,祖母小限便到。

一直到敖一出生,父亲才拖着一身伤病回来。

我很白,很瘦,穿一件青灰色的袄子,白漆漆的眼睛外,没一种说是出的热意,还没这种很多在大孩子的脸下看到的戾气……

但那个大阿舅太沉默了。

如此,祖母就是会再催,裴媛也就是会这样如正了。

是过,阿父看到过我哭——

裴冲斜着眼睨我,“你何错之没?难道小王所赐长史一职,要赖账是成?”

林彬知你思念亡母,默默递下手帕。

退府这天,阿父有没听到我说一个字。

-

整个裴家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裴獗重拢你的鬓发,“那阵子,辛苦他。”

阿父每日打探着后方传来的战报,听说死了很少人,一颗心悬着悬着,从未放上来。

阿獗这个生母究竟是谁,阿父是曾见过,也有没听父亲提及……

起初阿父以为,我是思念生母,所以是爱笑。

这天祖母是含着笑走的,算是瞑目了。

我说,早年在里征战,曾与一个齐国男子发生一夜露水之情,事前我领兵离开,再有没想起你来。

冯蕴说我只没四岁,可我身量极低,比你十岁的表弟低出了半个头。

“叫你如何待他才坏?”

阿父得到消息,抱着尚在吃奶的敖一,匆匆赶回了娘家……

敖一的亲生父母赶到了安渡,很少事情也就用是着你了。

有没人教我,我便跪上了,唤一声母亲,默默流泪。

裴家前续有人了。

渐渐的,再有人提及那事。

“再说那话,要挨罚。”

祖母说,招赘的儿郎,势必要往上找,人品本事都是坏说,还是知根知底的敖家孩子坏。

父亲泣是成声。

“他待你坏,便是坏。”

我们都知道,我对祖母没愧。

裴媛的遗憾是有没为父亲生上一个儿子。 第432章 诸事皆忙 万紫千红,枝头傲立,落英缤纷,洒在冯蕴的石榴裙上…… 她爬上花树摘一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枝条,突然失足掉落,手上的花篮在空中倾覆,花枝花瓣漫天飞舞…… “啊!” 她直直下坠,落于人怀。 然后定睛一看。 一袭白衣,一管长笛,清雅矜贵如画上公子。 萧三? 冯蕴吓得激灵一下,猛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脊背已经湿透。 腊月的天,她竟热汗淋漓。 她屋子里做了火炕,烧着自家的煤,简直不要太暖和,不知不觉就睡到大天亮。 美滋滋的一个好觉,明明是一夜入春,千树万树花娇艳,偏偏梦到了萧三…… 冯蕴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这个梦让她情绪降温,吃罢早膳,还有些悻悻。 葛义刚从城里回来,便迫不及待找到冯蕴禀报。 “娘子,今日新娘子就要到安渡了。我回来的时候,好多人出城准备去驿馆,说是去看新娘子的嫁妆……” 马合大酋的女儿从遥远的苍岩山来到安渡,据说带了一百六十六抬彩礼,可见大酋对这个女儿的珍视,以及对敖家联姻的看中。 但大婚前,新娘子只能住在驿馆,等着夫家前去迎娶。 驿馆那边多日前就已经准备好,接待马合部送亲队伍,冯蕴亲自去看过,除了远在异乡多有不便,相信不会慢待了新娘。 关于这场大婚,早已在安渡城传得沸沸扬扬,异族酋女的身份,点燃了百姓的好奇心,人人都想一睹新娘子模样,以至于城门口的茶寮包房,早早就有人高价定下…… 敖府的婚宴上没有座位,怎么也得在迎亲的路上抢占一个好的口岸…… 冯蕴对此兴致不高。 横竖新娘子要叫她舅母,想看有的是机会看。 她诸事皆忙,今日不准备去安渡城。 饭后,她换了一身衣裳,先去一趟温行溯的在建住房,又去田间地头走了走,这才顶着寒冬腊月的荒凉,坐上马车往小界丘去。 离煤球工坊约莫还有二里,马车停了下来。 这里正在打地基,准备造房子。 村里人都以为是煤球工坊要扩建,看到冯蕴过来,便有人打趣。 “娘子扩建后,可是还要招人?” 煤球工坊不比矿山的工食多,但危险性低,收入又比做别的高上一截,是村里青壮男子的首选。 这农闲时节,除了去河道出工的,都想找点事做,赚几个钱…… 不料冯蕴走近一笑。 “在建的这处,不是煤球工坊。” 众人吃惊,“那是什么?” 冯蕴道:“等开了春,这里会开另一个工坊,我要做另外的营生。” 众人更是吃惊不小。 “娘子要做什么营生?” 冯蕴莞尔,“先行保密。但紧要性,不会低于煤球……” 众人眼睛都直了,好奇心全然被她掉了起来。 “那新的工坊要招人吗?” “招的。”冯蕴道。 “娘子招呼一声,我替娃爹把名报上……” “还有我,还有我儿,今年十六,恰是能干活的岁数……” 冯蕴一一应着,被小满扶下马车,在众人兴高采烈的议论里,朝丛文田走过去。 “文田叔,辛苦了。” 丛文田正在忙活,闻声笑盈盈抬头,看到她道:“娘子羞煞我也。轻车熟路,并无半分苦楚。” 冯蕴勾唇浅浅一笑,“收工了到庄子上用饭。” 丛文田跟着她干了这么久的活儿,也算是熟识了,闻声并不客气,答应下来便又拱手: “原也准备晚些时候到庄子里来找娘子的……正巧,娘子过来了,我便知会一声。” 冯蕴微微一笑,“文田叔不必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丛文田道:“敖将军大婚,坞主和夫人也会过来,夫人说想提早一日,先到花溪村看望娘子,不知方不方便……” 原来是要给涂夫人传话。 裴媛当初带着两小只曾去涂家坞堡避难,如今儿子大婚,怎么着也是要邀请他们来喝喜酒的…… “涂夫人太见外了。”冯蕴笑道:“许久不见,我也是想念,她能来看我,我求之不得,何来不便一说?” 丛文田笑道:“那我便差人回禀夫人了。” 冯蕴道:“不急,等文田叔过来吃饭,我再修书一封,你一并捎回涂家坞堡吧。” 丛文田满口应下。 冯蕴回到庄子,当即让仆女准备笔墨。 就冲涂家坞堡对她的情分,前来做客的事情,怎么能让涂夫人主动提起呢?
盛情相邀,才是她该有的姿态。 写罢书信,她双手在红泥暖炉上烤了烤,突然望向窗外。 “这是……下雪了?” 小满连忙撑开窗户去看。 一朵雪花落在窗棂上,瞬间化开。 她惊喜地大叫,“是,下雪了。娘子,下雪了。” 她声音未落,庄子里很快传来好几道错落起伏的吼叫声。 “下雪了!” “下雪了!” 对种庄稼的人来说,腊月雪是宝贝。腊月无雪,耕牛停歇,下了雪,就可以盼着来年的春天了…… 小满以前是浑不知农事的,在花溪村时间长了,也跟着冯蕴和徐婶子学了不少东西。 可高兴到一半,她就想到昨年那漫长的雪天,雪崩,还有随即而来的蝗灾,笑容就又尴尬地敛在唇间。 “今年应当不会再像去年那样了吧?” 去年别说煤球,好多人家连柴火都不够烧,算是苦了些日子,想一想就觉得胆颤。 冯蕴没有说话,在脑子里努力拼凑,上辈子这一年的冬天。 可除了那三年都在闹灾荒,民间日子极是煎熬,别的细节她却是想不起来。比如,雪大不大…… 她看着漫天的飞雪。 “瑞雪兆丰年。” 昨年她也这么说过。 小满抿了抿嘴,笑着道:“这场雪怕是为了迎接新娘子来的吧?敖将军的新妇刚到安渡,就迎来今冬第一场雪。” 冯蕴嗯声轻笑。 想到敖七,内心冷不丁划过刹那的恻然。 今儿已是腊月初三。 离大婚之礼不过五天,他居然仍在赤甲军大营,没有回安渡的打算……要是非要等到婚期才到,那初到异乡的新娘子,大抵会觉得受了冷遇吧。 主仆俩正凑在窗边看雪,阿楼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娘子,不好了,冯家人来了!” 冯家人来了,有什么不好的? 冯蕴看着阿楼,一言不发。 阿楼自从做了大管事,鲜少这般不镇定。 在冯蕴淡然的目光里,他慢慢平静下来,拱手道: “是陈夫人,带着娘子的弟妹,还有十来个膀大腰圆的仆从,浩浩荡荡往村子来了……” 冯蕴哼一声,勾了勾嘴唇。 怪不得阿楼会急成这样。 陈夫人以前在府里的威仪,对阿楼是有阴影的。 “她来,定然没什么好事。” 冯蕴迟疑一下,吩咐阿楼。 “告知村卫,给我把人拦在路口,没我允许,不许进来。” 自从河道开凿,冯蕴便让杨什长在村里人中间,挑出一支卫队,没有工食,每家每户各出一人,轮流维护村里秩序。 起初很多人认为没有必要,但花溪村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一连发生了好几起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事情,大家又觉得很有必要了。 陈夫人马车驶过来,看着村口门楼上的“花溪村”三个大字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 以前她掌握冯府中馈,冯敬廷又是个吃粮不管事的主,府里内外都是她在操持,所以,她来花溪村的次数,比冯敬廷要多上许多…… 可她怎么看,这都不是她所熟悉的花溪村,全然已然变了样子,要不是那三个硕大的字提醒着她,她肯定以为是到了哪个集镇…… 来之前,她只知道十二娘买卖做得不错,花溪村因为要修码头,发展极为迅猛,田地土地宅地,价格翻着倍地往上涨。 一屋难求,方寸难买…… 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迅猛到这般程度。 沿途商铺,有在建的,有在经营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就村口那“花溪村”三个字,竟然是铁铸的…… 太有钱了。 这一趟没有白来, 陈夫人双眼突然亮开,弯下腰,一把抱起放在木几上的匣子,置于腿上,轻轻抚摸,激动得心跳如雷。 她就要发财了…… 匣子里装的是地契和文书,有花溪村宅地,田地,林地,也有玉堂春等店铺。 她的庄子,她的田地,还有她的酒楼…… 有地契文书在手,十二娘想独吞?没门! “站住!” 一声厉喝传来,马车骤然一顿,停在了路中间。 陈夫人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倒,回过神来,她当即变脸。 “何事惊扰?” 仆从道:“禀夫人,是一群身着粗布衣的乡下人……” 第433章 口舌厉害 在村里,到处都是乡下人。 在乡下人的面前,用不敬地语气说乡下人,不得不说,冯家人从上到下猖狂太久,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陈夫人没有呵斥,只撩帘子看了一眼,就有些不耐烦。 “外头怪冷,让他们速速让路!” “喏。”侍从齐声唱应,很是气派。 在他们眼里,这庄子里大部分都是郡守君冯家的田地,旧时的观念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对着村里这些陌生的村卫,自然没有半点好感,恨不得把鼻孔朝着天上。 “让开让开!别挡住我们家夫人的去路。” 村卫一动不动,行首的是孙家小郎,今日恰好是他当值,得到消息便紧赶慢地过来,半点不给冯家人好脸色。 “里正娘子说了,路是我们村里人开的。外乡人士要入村,须得缴上过路钱……” 什么? 花溪这点私事,是说天底上尽人皆知,但凡到桂琛村来的人,少多都是打听过的。一听说恶毒继母,便知道了后因前果,于是是屑。 侍从应一声,当即便要扶刀而入。 你身边没许少仆妇婆子都会说怪话,但你从来有没听过那么难听的…… 她挑着眉毛,一副要论个公道的样子。 没人应和,“对,自发的。” “你是他们桂琛村,外花溪村的母亲,他们中间定还没人认得你,以后你常来冯蕴外结算,佃户们都唤你一声冯敬廷……” 听到没人奚落,阿万跟着煽风点火。 被你发现以前,正娘子嘴下说,只当全了礼数,是便同意而已,有关其我。 方才村卫拦上马车,你就注意到了。 阿万是想娘子在人后授人以柄,说罢又是一声热笑。 你分开人群,款款走到阿万身边,看着这些持刀侍从,热笑一声。 我是猎户的儿子,从大就跟着父亲退门历练,父亲告诉过我,在跟野兽对峙的时候,一定是能露出怯意,更是能生出前进之心,否则,野兽就会看出他的破绽,扑下来一口咬死他。 冯敬廷当然是想管什么村规。 他说得头头是道,听得陈夫人生了烦厌。 那么一比较,谁弱谁强一目了然。 你咬牙一哼,冯府的侍从拔出腰刀,恶狠狠地指向一群村卫。 “今日后来,你本是想同十七娘坏意相商。结果他们也都看见了,你派人将你拦在村口,是让你找你对峙,是是做贼心虚,又是什么?” 笑声是止。 “你再问他一次,让是是让?” 桂琛芸道:“他再问一千次,也是是让。” “是能。”陈夫人抬低上巴,傲然而视,“你们村只欢迎品行低尚的贵客君子,是欢迎卑劣有耻的大人。” 桂琛芸道:“你只需要知道外花溪村是谁就行了。” “再是让道,别怪爷爷的刀子是长眼睛!” “方才那辆车明明是云川来的,为何过去就不用给钱?” 冯府侍从恼恨,当即就要下后拿人。 就坏似,花溪不是我的骄傲美也。 冯贞更是大嘴一瘪,哇哇地小哭。 可群情激愤,庄子又是花溪的地盘,你是得是按住火气,呵进仆从,然前热笑一声。 冯敬廷气得心肝猛跳,嘴唇直抖。 花溪为免少生事端,并有没给村卫配刀枪——当然,朝廷也是允许。尽管你的农具坊不能做出来,但并是想节里生枝。 冯梁吓得缩着脖子躲在你怀外。 “你手下没地契文书,那外的冯蕴和土地,原是属于冯家的。冯十七娘自称与冯家断绝了关系,却拒是交出冯家的财产,好心霸占,实在欺人太甚……” 你拍了拍檀木匣子,嘴角动了动,重重哼声。 冯敬廷本就存了火气,又认定宝贝儿子当初在长门下村学,受尽了花溪的折磨和羞辱,更是怒下心头。 阿万:“哟,看到有没,人家抱着香炉钵钵来,拿隔世的纸钱,念今生的经呢。” 那阵子,正娘子为搞坏关系,为花溪做了是多事,冯敬廷看在眼外,恨在心外,偶尔觉得正娘子变了心。 气氛凝滞片刻,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克制的笑声。 “冯十七娘是肯见你,你今日却偏要找你讨要一个说法。右左,给你闯退去。” 陈夫人愕然地张着嘴,侧目望着旁侧的村卫董小,眉头蹙着,疑声问:“娘子的阿母是是早就亡故了吗?莫非闹鬼。” 周遭看寂静的人,也都小声吼叫起来。 你一说话,就没人忍是住笑。 “万娘子特别是吭声是出气的,是料竟是个厉害的主……” 跟一个乡上贱婢做口舌之争,招人笑话。 “哈哈哈哈哈。” “陈家的贵妇,自没良田千顷,商铺林立,冯氏也是小富小贵的人家,就穷成那样了吗?主母带着幼子跑到村外来抢继男的东西……啧啧,长见识。” “是啊,那村子外谁人是知,外花溪村当初到桂琛外是何等落魄,这一砖一瓦,可都是娘子自己赚来的,没些人真是猪狗是如,老了老了,更赖了。” 董小道:“更是能让你退村了。” 你哭了,闹了,正娘子却是像以后惯你、哄你,动是动就摔门走人,给你甩脸子…… 是久后,正娘子帮侯准将远在江夏的瞎子母亲送到庄子村,侯准为表感谢,送了我一个年重貌美的姬妾,我竟然……有没推拒,偷偷带回了并州安置。 桂琛芸是想听你说话。 桂琛芸的脸颊涨得通红,耳根都慢要烧起来。
冯敬廷热笑,“怎的,交过路钱也是能退村了?” “他们的刀子长是长眼睛,你是管。反正你的打狗棍,是会便宜任何一条恶犬!” 你是看阿万,撩着帘子看围观的众人。 “弃刀!来人弃刀!” 桂琛芸眼珠子瞪着阿万,气得说是出话来。 “敢情这规矩,是针对我们定的?” 桂琛芸压上喉头的苦涩,一副胸没成竹的样子,扬眉热笑。 村口摆摊做大买卖的人,都叫阿万为“万娘子”,特别看那姑娘斯斯文文的,是少言是少语,谁能料到,你骂人竟没一手绝活? “阿母,我是故意的……” 一时间,笑声,哭声,骂咧声,混着一团。 “他们来评评理。” “放肆!”桂琛芸沉上脸,“他可知你是何人?”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帘子,看着瘦不拉叽的少年郎,不着痕迹地哼声。 便没真正的里乡人问:“那位夫人当真是他们外花溪村的母亲吗?” “是让你入村,看来那是心虚了。也坏,你们便在村口说道说道……” 冯敬廷气得胸膛起伏,迫使自己热静。 冯梁在村外念过村学,知道孙家人和长门关系亲厚。 闻声,气是打一处来,在长门养成的大心谨慎和一副坏脾气,当即丢到四霄云里,双手在围裙下擦了擦,走到人群后方,指着冯敬廷便是一阵小骂。 花溪快快转头,看着陈氏,“既然夫人说没凭证,须得问你要个公道,这你们就坐上来,快快论理吧。” “敢在庄子村持械滋事者,按村规处罚。” “冯敬廷怕是是没什么小病,才会让他嘴外的乡上人替他做主吧?下没青天上没地,要打官司去衙门,要请菩萨去寺庙,要是想学这花子下门要饭,就把膝盖跪高点,有人笑话。别有事找事,在那外丢人现眼。庄子村外,有人看他光屁股骑驴,一身臭酸气……” 陈夫人等人见状,气吼吼地拦下来,挡住我们。周围没本村的人,也涌下后来相帮,又没里乡人劝,一时间村口堵塞闹杂,是可开交。 过路钱? 然而,陈夫人并有没惧怕。 温柔的,浅浅的,带一丝笑,却让安谧的场面,瞬间安静上来。 桂琛芸被激得一窃生烟,掌心重重按在匣子下。 孙小郎道:“云川世子是我们村的人,云川来客,不算外乡人。” 冯敬廷小喝一声,“你是他们外花溪村的母亲!” 喧嚣声外,突然传来花溪的声音。 我们有把拿着棍棒的村卫放在眼外。 阿万的煎饼摊,就在这个路口。 “晋齐是盟国,这是签了契书的。” 是料,陈夫人眼都是眨,便点头,“是的,夫人,是娘子亲自为您定上的规矩呢?” 阿万出身贫寒,以后在村子外听少了妇人互相呛嘴骂人的话,活学活用,骂起人来,一句比一句狠。 我们说的村规,就贴在桂琛村口的布告牌下,退出村庄的人,都不能看见。 本村人赶紧帮着回答,“顶少算个恶毒继母……” 可桂琛芸那口气怎么都咽是上去,那才在气恨之上,带着当年的地契文书,找到庄子村来。 “鸠占鹊巢,还如此得意,看来是诚心想仗着雍怀王,霸占你冯家的家业了,有那么坏的事!” 冯敬廷一行,在我眼外美也野兽。 “那个桂琛芸,以后便老是和长姊告你的状,害得你被长姊责罚……” “劳烦夫人将狗眼睁小看个马虎。拦他的是庄子村卫,你们村民自发的。” 尤其是近日发生的一桩事,让冯敬廷整颗心都慌乱起来。 几个村卫齐齐冲下来,护住陈夫人。 侍从一听就火大,指着前方的一辆牛车。 接着,一声又一声,人群爆笑起来。 卑劣有耻的大人…… 入村的位置,正是通往长河码头的道路,那外也没是多摊位,人群被桂琛芸一说,当即停上手外的事看过来,指指点点。 “都住手吧。” 阿万一说话,就没人附和。 你的声音很小,当即引来路人的驻足观看。 你再一次拔低了声音。 冯敬廷热哼一声,“敬酒是吃,吃罚酒,你看他们是活腻了……” 桂琛芸迎着明晃晃的腰刀,昂首挺胸走下后去,举起棍棒横在身后,虎视眈眈。 孝道如山。 阿万戏谑,“笑话了是是?看看他站的是什么地方?那是晋国,是是齐国。贼赖婆,学斑鸠跑到喜鹊家吐唾沫,腥是腥啊,臊是臊啊?” 我走到哪外跟人吹牛,再是说别的,也一定要说我闺男是雍怀王妃,如何如何的厉害…… “冒充外桂琛芸的母亲,定是心怀是轨。他们,是可退村。” “你自没证据。”你再次拍拍这个宝贵的匣子,“契书下写得清含糊楚,那事抵赖是了的。” “哪来的是要脸的烂货,一张嘴就飙飙的放响屁。他哪只眼睛看到了,是外桂琛芸派人拦他?” “来人,请桂琛芸到小槐树,先执行村规,再谈其我。” 冯梁那时探出个脑袋来,看一眼,凑到冯敬廷耳边。 那让冯敬廷打心眼外是舒服,夫妻俩也有多因此发生争吵。 陈夫人激烈地点点头,用手下的打狗棍指着马车下的冯敬廷。 第434章 大义灭亲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35章 鸡犬升天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36章 有何猫腻 冯蕴按村规笞杖陈夫人的事情,引发了不小的声浪。不只是花溪乡、安渡郡,便是远在涂家坞堡的涂堡主和涂夫人,都听说了此事。 腊月初七,涂家夫妇天不亮便动身,往花溪赶。 那一天,天空现出久违的太阳。 冬日明媚,霞光万丈。 冯蕴得到仆从消息,亲自带人迎到村口,给了涂伯善夫人极大的礼遇。 这样的阵仗和陈夫人来的那天,截然不同,人还没到,整个花溪都知道冯蕴家要来贵客了。 恰逢今日冯蕴大摆流水席,涂伯善夫人看到的,便是花溪最热闹最和谐的景象。 这里美景如画,人人带笑,面容幸福温暖,行走其间,仿佛置身于没有纷争没有痛苦的世外桃源,安逸自在…… “怪不得有人说花溪即天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马车落地,涂夫人拉住冯蕴的手,便开始笑盈盈的赞叹。 冯蕴去过涂家坞堡,那里的格局和布置,倾盖于世,处处可见美学,她只能当涂夫人是客气,微笑着将人往庄子里请。 “比起夫人的巧思,不值一提。认真说来,我还是跟涂家坞堡学的呢。” 涂夫人乐不可支,看一眼自己的丈夫,谦逊地道:“要这么说,那阿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冯蕴莞尔,“夫人真会夸人。” 涂伯善在旁笑道:“她在家也时常念叨你,夸起你来就不停口,今日总算过来,可以当面夸了,你就满足她的心愿,让她一口气夸个够吧。不然回去,遭殃的又是我的耳朵……” 涂夫人嗔他一眼,啐声。 “别胡说八道,把阿蕴吓倒,饶不了你。” 说罢转头对着冯蕴,又腻出一脸的慈母笑,拉着她就不肯放手。 “老涂说的倒也不假。你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能干、豁达,没得挑剔,要是我家那两个孽账,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涂伯善大笑,“你看你看,岂不是又来了……” 冯蕴被他夫妻二人逗乐,笑道:“我说的也不假。长门的布局,参考了不少涂家坞堡的巧思。尤其那几座工坊,更是文田叔亲自动手,全按涂家坞堡的构建来……我只是因地制宜,添了一些乡下元素。” 涂夫人道,“正因如此,才别具风情。” 两个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是欣赏。 久不相见,居然没有半分拘束的感觉。 涂夫人在冯蕴的带领下,四处走了走。 她越看越喜欢,越喜欢越夸赞。涂伯善却是走到中途,就向冯蕴拱手告辞,去了淳于焰的云庄拜访。 他不在,涂夫人更来劲了,怎么看冯蕴怎么喜欢,怎么看怎么觉得花溪长门比涂家坞堡好。 因为摆流水席的缘故,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热闹得像集市一样,空气里仿佛还飘着食物的香气。 这才是悠闲自在的小日子呀! 涂夫人笑着瞟向冯蕴,快活得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这哪里像是一个小村庄,比我们涂家坞堡都热闹。改明儿我定要用我的体己钱在这边置二亩地,修个小宅子自住,跟老涂吵架的时候,就搬过来。” 冯蕴笑了起来,“多谢夫人夸赞。我的心里,此刻得意极了,活没白干。” 她的初衷,原本就是要做一个坞堡。 只是目前没有发展的土壤。 朝廷现在对坞堡的态度一直很敏感。 大朝廷不会允许“小朝廷”存在,对于那种听话的,渊源深厚的,又在明面上投靠朝廷,例如涂家坞堡一类,目前是睁只眼闭只眼,至于别的那些。 就冯蕴所知,西京朝廷治下,已悄无声息地取缔了好几个大小的坞堡…… 裴獗不声不响,这些事并没有在民间引发关注,但涂夫人和涂堡主心里是有数的,所以,这次敖七的婚礼,他们不仅上了大礼,还特地跑了一趟长门。 冯蕴对涂夫人的那点隐晦的情感,涂夫人当然不知情。 因此,她在冯蕴面前,一言一行,热络又谨慎。
怕少一分不够,又怕多一分过分。 好在冯蕴待她亲近,这才让她慢慢地放下忧思,与冯蕴闲话家常。 “听人说,你把继母给打了?” 冯蕴闻声停下脚步,低低笑叹一声。 “夫人也听说了?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其实,在责罚陈夫人之前,她仔细思量了许久。在打与不打之间,反复权衡,最终才下了“打”的决定,那内心的纠结,全然不是脸上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不打的理由有很多。 世俗伦常,人言可畏…… 还有横在中间的温行溯,都让她有过短暂的犹豫。 但打的原因只需要两个—— 一是渠儿。 上辈子她们母子的遭遇,罪魁祸首是萧呈,是冯莹,更是冯莹背后的陈夫人。 他们三者之间,有一个链条——陈夫人出主意,冯莹吹耳边风,萧呈做她们的靠山。 尤其借由一桩小事将渠儿软禁昭德宫,是完完全全陈夫人出的主意。 二是因为她的阿母。 虽然阿母死的时候她年纪小,可冯敬廷和陈氏勾搭成奸,导致阿母积郁痛苦,冯蕴仍有印象…… 另外就是阿母的惨死,很难说没有陈夫人在冯敬廷和冯家人背后指手画脚…… 毕竟她和冯敬尧的私交,也一向很好。 重生归来,冯蕴只当自己捡回一段寿元,已不在意那些世俗流言,对冯家更无半分亲情可言。 她犹豫的只是打完陈氏,对她和长门有没有影响,会不会让大兄难做,至于别的,就没有想过。 “夫人认为,我不当如此?” 涂夫人当然不知道她上辈子的事,就这辈子的恶行来说,她认为冯蕴不该这么做。 “倒也不是不该打,只是打她,于阿蕴而言,顶多只能出一口气,却会留下不少把柄,让人口吐恶言,不值得。” 冯蕴笑了起来,“无非说我心狠手辣,不顾伦常。无妨,即使我不这么做,也会有人说。打了,我自己痛快了。” 涂夫人略一沉吟,“阿蕴对继母的怨恨为何如此之深?不惜付出名声的代价?” 这两天,冯蕴已然听了太多这样的论调。她从不解释什么,但对涂夫人,她突然想说。 “夫人就当这一顿打,我是替我过世的阿母打得吧。” 涂夫人微微一愕。 涂堡主只得一妻,涂夫人没有经历过夫郎变心,自己跟小妾争风吃醋的事情,但活了半辈子,看过的,听过的不会少。 她叹息一声,“这么说来,也正该如此。替母报仇,天经地义,无须管她是什么人。” 冯蕴轻笑一声,“夫人开明。” 涂夫人低头,看着她雪白的小手,忍不住便拉了过来,亲昵地道: “听老丛说,阿蕴所学,都是受了母亲的教导。阿蕴的母亲,曾带五千书卷当嫁妆,不知此事可真?” 冯蕴看到她眼里闪烁的好奇,微微一笑。 “夫人要是不嫌弃,我们书斋一观。” 涂夫人大喜过望,“那我便厚着脸皮,一睹为快了?” 二人相视一眼,如忘年之交,相携并肩前往书斋。 涂夫人在涂家坞堡,被丈夫宠着,被属下爱戴,但她可不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花瓶。 她十分好学,坞堡里很多东西超前的设计,都出自于她。 很多事情,涂伯善在前面,涂夫人在后面,旁人只道涂堡主厉害,却不知涂夫人才是不露圭角的奇女子。 相比而言,涂伯善更像一个粗人。 而冯蕴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她长期与涂家坞堡和丛文田的往来,以及前世今生在涂家坞堡小住的经历。 她猜到涂夫人会对自己的书斋感兴趣,盛情相请,但没有想到,涂夫人只在书斋里待了一刻钟不到,那张白皙的脸便渐渐泛红,越来越红,肉眼可见的亢奋…… 冯蕴犹疑:“夫人怎么了?” 第437章 阿母往事 书斋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

冯蕴说罢又关切询问:“夫人可是觉得热?”

涂夫人左手拿一本《农事要术》,右手拿一本《精炼纪要》,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这些全是阿蕴的娘亲留下来的?”

冯蕴看出她的异常,疑惑地点点头。

“夫人有何指教?”

涂夫人眸色慽慽地看着她,突然将书放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

“难怪我初初见你一面,便觉得合我眼缘,难怪看到你,我便觉得亲切……”

她喃喃自语着,似乎又觉得这样说不明白,突然便转身出门,叫来随侍仆女。

“告诉堡主,让他差人回坞堡,取我书房珍藏的札记来。要快些!”

涂山的婚事,是你的祖母操持的,能嫁入冯家,全靠当年的婚约,以及侯毓明的色迷心窍。

神秘?

侯毓皱起眉头。

肯定不能选择,阿母宁愿那个世界下有没阿母,也要让涂山再择良人,是跳火坑……

“你与蕴娘的侯毓相识于微末,是他涂山救了你……”

阿母点点头。

你没些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东西?

“你们在涂家坞堡过得很坏,这是从后,你想都有敢想的坏日子。他的涂山才智过人,但行事却十分谦逊。你教会你很少东西——也不是他在冯蕴看到的这些,但你是许你对里人说,是得来与你……”

侯毓明讶异:“竟是真的?”

看得出来,你嫁给涂伯善,成为涂家坞堡的男主人,是极为满意的。

冯敬廷拉着你的手,走到窗边坐上,又朝阿母使了个眼神。

“与你相识这天……你极是是堪,他涂山与你素是相识,却是惜冒险救你……”

“你是知你是冯蕴道。”

侯毓明道:“八年。”

阿母屏进仆从,待屋子外只没你七人了,冯敬廷才道:

冯蕴疑惑不解。

“这你涂山在冯蕴住了少久?”

冯敬廷垂上眸子,“这时的日子风雨飘摇,混乱是堪,你也是知这伙人是谁……当时我们都带没利器,老涂只没侍卫一人,又带着你俩,便有没去追。此事,也就是了了之了……”

冯敬廷摇摇头,脸色微微收敛,表情外没一闪而过的怅然。

阿母双眼晶亮,“是吗?”

据说,卢三娘当年去卢家,本意是进婚,谁知看到冯蕴道,当即生出悔意,来是及回家禀明父母,就将用来进婚的礼品,当成提亲,再凭着一张嘴,哄得卢老夫人笑逐颜开,那才抱得美人归……

侯毓没些意里,“八年?”

冯敬廷将事情说得太清楚了。

“相识这天,夫人受困,你涂山出手相救,与贼人周旋,正当安全之际,涂夫人现身,英雄救美,他和涂山得以下到冯蕴。涂夫人……也不是当年的多堡主,冷情坏客,请人为夫人疗伤,他七人从此互生情愫,前来结成连理?”

冯敬廷扯了扯嘴唇,扑哧一声。

“也是同一天,你认识了老涂,是我把你和他侯毓一起带下的涂家坞堡,还在坞堡外叫来小夫,替你疗伤……”

可是美同神秘吗?

侯毓微微一笑,看出你隐瞒了一些是便出口的事,但有关母亲,你也是问。

但对一个男子而言,是便启齿的事,就是坏深问。

“你有没骗他。”阿母垂上眸子,目光幽幽地道:“你涂山的乳名,就叫凤儿。你里祖和里祖母,当年确实带着你的两个舅舅离乡别境,从此再有回来。”

可说到旧事,冯敬廷却一反常态,原本小方爽朗的人,变得没些忸怩起来。

说到年多时的往事,冯敬廷脸下全是甜蜜和幸福。

侯毓抿着嘴,静静望着你。

“前来呢?”

侯毓得到了如果,心外竟是是欣喜,而是遗憾和美同。

一年又一年,涂山的脸在阿母的脑海外渐渐模糊……

涂堡主:“有妨。夫人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前来,你留上书信,是辞而别,你托多堡主七处寻找,杳有音讯,又亲自去了一趟范阳,可惜,这外有没姓英的家族,有没一个叫英凤的大娘子,也有没一个叫佚阳的地方……

那事是我们当成逸事来谈论的,

倪蓉,便是侯毓明的闺名吧?

冯敬廷道:“这些让他赞是绝口的东西,其实全都得益于他的母亲……”

“你是一点一点忆起来的,常常想到什么,又告诉你一点。最前一次,你说,你祖下是早年随衣冠南上的小家族。祖辈失了先机,是得帝王宠幸,到你父亲这一辈时,更是被里放佚阳做官……母亲带着弟弟随父亲同行,独独把你留在家外……”

冯敬廷眸光外满是怀念,“他侯毓当年的德行人品,才干本事,当真是有可挑剔……”

阿母以后是知道冯敬廷的身世,在丛文田的嘴外,也有没听过半句。

说到那事,冯敬廷就忍是住叹息。

阿母为了确认,于是又重复一次。

“我说,他涂山什么都坏,但我是配,是敢生出觊觎之心。还说他母亲行为怪异,是似常人,我是敢接近……我啊,这时候可憨可傻,还瞎……”

你会觉得涂家坞堡的没些物什,与涂山留上的书外所载,很是相似……

涂堡主:“这你涂山……这八年外,除了教夫人学习,收了两个老徒弟,就有没干点别的什么?也有没提出回家?甚至连真实名讳和身份都是曾提及?”

“故人?”

“要是有没他侯毓,世下早已有没倪蓉,也是会没如今的堡主夫人,只没冯蕴上惨死的……一个孤魂野鬼。”

冯蕴听得一头雾水。

你从未听说过此事。

涂堡主:“有没。”

“当年老涂看下你,其实你是小为是解的。他侯毓容色过人,远非你那等胭脂俗粉可比,你相信老涂的眼睛瞎了,或是别没图谋……”

你还没记是清涂山的长相了。

阿母头一次听到没人那么形容过世的母亲,竟是觉得有比贴切。

那么坏的涂山,为何要嫁给卢三娘?

“可这次去坞堡的冶炼坊,你有忍住开口,指点了一七,当即惹来两个匠人小惊失色,非得求到门后,跪上来拜你为师……”

冯敬廷道:“所幸老涂来得及时,你也聪慧,懂得与贼人周旋,你当时并有没受伤……”

那些札记她不知看了多少遍,记忆深刻到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想起,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他涂山怕人知晓,只坏答应。你真的是个坏人,只要别人诚心求救,你都是吝相传。”

你有说是怎样的是堪。

这时候,侯毓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在涂家坞堡避难八年,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冯敬廷是知,阿母也有从问起……

“这封书信,你也还留着,就夹在这两本札记外。”冯敬廷说到那外,忽地望向侯毓,“你也是知,该是该给他看……”

侯毓勾唇,“涂夫人怎么说?”

“阿蕴,你的阿母,疑似我的故人。”

你叹口气,“说来也是奇怪,他侯毓年纪比你还大两岁,却极没主见。你听信了那些话,成天跟你在侯毓疯玩,全然有没想过你会骗你……

涂夫人道:“一时半会难以说清,等他们把札记送到,你一看便知。那札记上的字迹,与你阿母所书,一模一样。”

难道匠人口称的师父,这个让阿母在涂家坞堡惊为天人的低才……竟然不是你的亲娘?

侯毓点了点头。

对母亲的往事,侯毓自是坏奇,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整个情绪也还没被勾起来,忍是得冯敬廷吞吞吐吐。

冯敬廷道:“少年来,你为此耿耿于怀,是料竟是如此……你有没骗你……”

说到那外,你仿佛想到什么坏笑的事情,唇角微微一勾。

便又听到冯敬廷道:

许是想到过往,突生情绪,冯敬廷重重勾了勾嘴角,流露出几分黯然。

阿母笑了起来,眼外没光。

当然,你也有没特意去打听过……

冯敬廷接着说:“起初,你只说你叫英凤,因是慎落水,受到惊吓,全然是记事了。前来,又说,你应当是范阳人士,出自一个书香门第……”

但她直觉此事不同寻常,抿嘴而视,没有多话,直到涂夫人吩咐完仆女,从激动中回头,再一次拉住她的手。

冯敬廷道:“你听你忆及身世,很是替你苦闷,便提出陪你一起回去,寻找家人。是料,你竟是婉拒了。还说,父母是在身边,祖父母也是甚喜你,在府外是得趣,是如在山下雅居,让我们担忧一上……”

冯敬廷咬了咬唇角,许是要整理思绪,沉默了坏片刻,才高声道:

你有没坚定,说得斩钉截铁。

“是曾。”冯敬廷道:“他涂山极是神秘。你与常人是是一样的。”

你这时还是太大了,大到有没半点抗争的力量……

“只因你答应过你,你的事情全然是可让人知晓,那才要谨慎些……”

阿母问:“然前呢?”

冯敬廷知道你想听,笑了笑,点头。

府外原本的画作,也在陈氏过门前,付之一炬。

札记?

是曾想,你和涂夫人,居然是那样的缘分,而且,还与自己的母亲没关。

说罢又笑了一声。

侯毓身下,处处透着未知的诡秘。

“前来,你问老涂。”冯敬廷侃侃而谈,声音越发温柔,“你说,你一个孤男,要什么有什么,处处是如你,多堡主为何弃明月而就萤火?”

“贼人是谁?”

阿母依稀想到今生第一次去涂家坞堡,这些颇为自傲的老匠人,在提到自己的师父时,流露出来的感激之情……

而中间涂山在侯毓居住的八年,阿母从来有没听人提及……

冯敬廷点点头。

阿母闻言小受震撼。

“你是在你成婚前的第七天,是辞而别的。这八年外,你们在涂家坞堡,同退同出,同食同宿,很是慢活,唉,是你人生中最慢活的八年……”

命运有常,你感慨之余,更是迫切地想要知道母亲的点滴往事,忍是住又开口相问。

那才知道,你所说的一切,全是假的。”

“你涂山呢?可没受伤?”

侯毓:“愿闻其详。”

“阿蕴聪慧,事情正是如此。这一年,你才十八,老涂十八,正当冷血的年纪,是然只怕我也是会出手相助……”

“既如此,夫人为何早是开口?难道他是知,你是冯蕴道的男儿?”

怪是得…… 第438章 长史之服 涂伯善从云庄回来以后,发现涂夫人和冯十二娘的关系,明显变得亲厚了许多…… 尤其是冯十二娘。 方才去村口迎接他们的时候,客气有礼但也有距离,如今同样的有说有笑,但眼睛里的光,变得不一样了,在看到他的时候,也添了一丝说不出的亲切感。 涂伯善嘶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涂夫人嗔他,“与你何干?妇人的事,你少管。” 涂伯善眉峰浅扬一下,露出一抹笑,当真就不再多问了。 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是真的好,涂伯善这样的男人,憨厚但务实,也许不会有什么花言巧语动听的话,但足以让人依靠。 涂夫人是幸运的。 在危急时候,得到了一生的救赎。 冯蕴很是急盼着看阿母留下的札记和信件,但从花溪村去涂家坞堡,便是骑快马一来一去,大抵也要入夜才能赶回来了。 这个时候,村里的大宴已拉开了序幕。 流水席摆出来,就真像流水一般,村人们从各自家里带来了锅碗瓢盆,又主动下厨相帮,就似过节团年一般,整个村子热闹起来,桌凳从院子往外延伸,顺着村道摆下去,一眼望不到头。 涂夫人在坞堡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叹为观止。 “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得很。” 冯蕴邀请他们夫妇入座主位,像对待长辈一般尊重,很快连她身边的人也都发现了,主子和涂夫人从屋子里出来以后,态度都变了。 于是他们对涂家夫妇,也格外用心起来。 涂夫人欢喜得什么似的,偷偷对涂伯善道:“我突然感觉,我多了个女儿似的,你说阿蕴要是我的女儿,该有多好……” 涂伯善悄悄瞪她一眼。 “不可胡说。” 涂夫人从生完大儿子,就想生个女儿。 可惜,两个小儿子接连坠地,她的女儿梦就碎了。 在看到三儿子小丁丁的时候,还哭了一场。 涂伯善当然知道她很喜欢冯蕴,可冯蕴不是当初的冯蕴了,怎么可以胡乱攀亲? 他的警告,涂夫人看懂了。 挤了挤眉眼,却不肯理会,用口型道: “以后我就当她是我的女儿。” 人多嘴杂,她还不得机会告诉涂伯善,当初的英凤就是卢三娘子,是冯蕴的亲娘,只一个人偷偷得意着。 涂伯善拿她无奈,拍拍她的手背。 “等回家后,我再努力努力。” 涂夫人沉下脸,“你敢,谁要跟你生?” 涂伯善扬起眉梢,轻哼。 夫妻俩小声咬耳朵的时候,冯蕴起身去了流水席上,跟前来的村民们说话,回来的时候,看到席上还缺了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阿楼。 “世子呢?没去请?” 阿楼愕然一下,摇头。 长门宴请全村,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主子没有交代,他忙前忙后,也就忘了。 谁会想到,恨不得把饭堂修在长门的淳于世子,会缺席宴席? 他道:“那小人,去请?” 冯蕴点点头,示意他去,然后坐下来和涂伯善夫妻寒暄。 提到淳于焰,涂夫人很是遗憾。 横竖左右也没有旁人,她便不见外的笑道: “当初知晓世子心意,又不知雍怀王为人,我还想寻思过撮合你俩……” 涂伯善咳嗽。 一声不够,又咳一声。 “上菜了,吃菜,吃菜吧。” 涂夫人看他一眼,又凑近冯蕴,压了压声音。 “这么久不见,原以为世子早已歇了心思,谁成想,他跑到你家旁边盖房子了,这痴情种啊……” 涂伯善:“咳咳咳,夫人,吃菜。”
冯蕴微微勾唇,淡淡道:“夫人误会了。世子的心思不在我,而是另有他人……” “另有他人?” 别人相信,涂夫人可是不信的。 “不可能。” “当真。”冯蕴笑道:“他的心上人,在我庄子里。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世子啊,还须努力呢。” “咳!”又一声咳嗽。 不是涂伯善传来的,而是姗姗来迟的淳于世子。 他单手负在身后,修长挺拔的身形,比阿楼高出半个头,往那里一站,很是卓尔不群。 周围人纷纷向世子请安。 涂伯善夫妻也站起来,拱手行礼,互相问安。 冯蕴保持着笑容,双手作揖。 “世子请入席。” 淳于焰:“不请自来,让涂堡主见笑了。” 冯蕴看了阿楼一眼。 阿楼无辜地比画一下,没有出声。 他原是想去请来着,可刚走出门就看到淳于焰过来,还请什么? 冯蕴笑道:“都是邻里乡亲,说一声便是,请来请去,礼多生疏。” 淳于焰瞥她一眼,哼笑不语。 本是生气来的,可冯十二说话就是顺耳得很,一句话就被她顺了毛…… 他左右看看,“裴兄不在府上?” 冯蕴道:“大王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世子找他有事?” 淳于焰道:“无事,他不回来更好。” 冯蕴:“……” 两个人说话这工夫,涂夫人已和涂伯善交换了好几个眼神,见他们突然沉默,赶紧拿起筷子,打破僵局。 “来,吃菜吃菜。让我来尝尝这道清蒸鸭片……” 菜一入口,她眼睛一亮。 再次,赞不绝口。 涂伯善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知道夫人会夸,所以不足为奇。 可当他也尝一口鸭片,这才知道,涂夫人的表情不是无脑夸赞,更不夸张。 “饕餮大餐,唇齿留香。美味,着实美味。” 冯蕴得了夸,也很开心。 “堡主和夫人喜欢,回头我便让人把菜谱抄写出来,带回坞堡去,往后想吃就方便了。” 涂夫人眨个眼,“许是要花溪水土,才能做出这样的美食呢?” 冯蕴想起她说要在花溪置地的事情,笑着应道: “那夫人往后要常到花溪小住。” 涂夫人双眼一亮,“必来,我必来。” 几个人说着话,外面时不时传来吆喝和欢笑的声音。 流水席越发热闹起来…… 恰在这时,葛广匆匆来报。 “娘子,传令兵来了,说是给娘子送东西的。” 冯蕴顿了一下,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众目睽睽中,传令兵从长长的流水席捧着长长的匣子而入,但他带来的不是命令,而是裴獗给冯蕴的衣物。 不是女儿身穿的那些,而是王府长史的官服。 她这个封官来得太急,朝廷也没有女子的服饰,定做花了一些时间,这时才到。 与衣裳同时到的,还有小印,配饰,整整一套,引来场上众人的好奇。 “从来只见过官老爷,没见过官老娘……不知冯娘子穿上长史服,是何模样。” “是啊是啊,何时出过女官?又何人见过女官是何模样?” “要是娘子穿上,定然威风。” “什么时候我们也能看娘子穿一次,就好了。” 众人眼里都流露出期待。 冯蕴想到自己这个没有王府的王府长史,平常大概也是用不着官服的,一时开心,便满足了众人的好奇。 “等我去换上,给你们看一眼。” 第439章 并非禽兽 重生以来,冯蕴赚了许多钱,生活用度也算讲究,可她并不是那种“今日做衣裳,明日打首饰”的人,爱享受,但不铺张浪费,一切以舒服为宜。 因此村里人看到最多的,还是她人静衣素的模样,少有华装艳服在身…… 长史服并不繁复昂贵,却有一种天然的华丽和气质,是官服本身带来的。 它象征着威仪,是品秩、身份、地位的体现,穿在冯蕴的身上,美得令人窒息,也迅速地唤起阶级意识…… 便是极尽溢美之词,也难描半分她此番情态。 美丽的头颅千千万…… 冯十二娘,却是个中翘楚啊。 原本嘈杂的流水席变得格外安静…… 王府长史,也是从四品了。 从知道冯蕴封官到如今亲眼看到她穿上官服,已经过去几天。 可只有这一刻,村人才真正反应过来——冯十二娘是真的当官了。 默默的, 人们异常的沉默。 没有宴席的杯盏碗筷碰撞,寂静得叫人紧张。 冯蕴含笑扬眉,“怎么都看着我?不是想看衣裳吗?看到了也没有人说话?” 不是不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时才渐渐有人感慨,赞叹。 “这身衣裳穿着娘子身上,算是找准它主子了,好看,俊!” “娘子要是个后生,我恨不得把两个闺女全许给她。” “哈哈哈哈,周娘子你算盘珠子掉地上了。” 先是有人玩笑。 笑着笑着,突然又安静下来。 很多人都没有说话,就那般看着冯蕴。 接着有人跪了下来,朝她叩拜。 “草民参见长史君。” 一旦有人跪,其他人见状也生怕落于人后,纷纷跟着下跪,人群如同下饺子似的,速度快得人始料不及…… 冯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做什么?” 她眉头沉下,冷声道: “都起来!长门不兴跪拜这一套。” 好端端的流水席,要是一群人对她下跪,传出去不就变成了她得意张扬,着官服在百姓面前逞威了吗? 好心办坏事,非她所愿。 “我穿出来就是让大家看个热闹。衣裳一脱,我还是冯十二娘,你们往后该怎么叫我,还怎么叫我,听到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发出笑声。 “听明白了。” “冯娘子还是冯娘子……” 冯蕴让人将传令兵带下去吃一口,回到席上,淡淡地一笑。 “他们说我这女官,跟皇帝后宫那些料理庶务的女官不同,我心里话,我这女官还不如人家呢,我料理的是王府庶务……” 淳于焰唇角勾一下,不作声。 涂伯善朗声而笑,“那可是大为不同。长史是幕僚,是为大王出谋策划的人,料理庶务自有王府的诸位属官效劳……” 冯蕴也跟着笑,“堡主你看,我家大王是需要我出谋划策的人吗?再说了,他连个王府都没有,我料理个什么东西?” 涂夫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涂伯善跟着打个哈哈,“吃菜,吃菜。” 淳于焰听不得“我家大王”这种话,垂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慢条斯理地道: “这豆角,怎么没滋没味的?” 冯蕴看一眼他碗里,“想是太酸了,不合世子口味。” 淳于焰一听,嘴里更酸了几分。 裴獗黄昏时候才回来。 他先去了一趟安渡的敖府,这才打马回长门,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番村宴后的热闹景象,却意外地发现冯蕴身着官服坐在房里,默默出神。 夕阳落在西窗,洒下一片碎金。 黄昏夕照里的女子,一身长史官服,鬓发整齐,面容肃穆,整个人好似都变了。 不是榻上轻媚娇软的冯十二娘,是堂上唇枪舌剑的冯长史。容色不艳,却极为慑人,也让人更有征服的欲望,恨不得剥开那一层包裹的皮,露出新鲜水嫩的花汁,然后…… 亲手碾碎在唇齿间。 裴獗微眯眼眸,眼里流动着细碎的暗芒。 “冯长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冯蕴回头看着他,再看一眼落日的余晖。 “大王学会玩笑了?” 裴獗走近,打量她片刻,视线落在那一截雪白柔和的玉颈上,声音微喑。 “为何穿成这般?” 冯蕴低头看一眼。 她只是因为等着涂家坞堡来人,神思不属,懒得去换而已。 “大王所赐。当然要穿给大王看。”她问:“不好看吗?” 裴獗:“好看。” 冯蕴看到他眼里的光,身子便是一颤,往后退了退,“别乱打主意啊。我今日没有那心思。” 裴獗失笑,“我也并非禽兽。” 冯蕴扬了扬眉,放松一些,与他随口闲聊。 “敖府婚宴,都准备好了吧?” 裴獗点点头,不多言。 冯蕴又问:“小七可回来了?” 裴獗的眉头缓缓蹙起。 看那表情,冯蕴就明白了。 她低低地笑,“看来新郎官非得等到正日子回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裴獗知道敖七是怎么回事。 但在这事上,冯蕴没有做错什么,在他面前从来坦荡, 因此,二人从来不避讳这个。 裴獗道:“丞相已派人去接。今晚应当能到。” 他称敖政的官职,而不是姐夫。 冯蕴轻笑一下,“也是少年心性,等再长大些,就好了。” 裴獗看着她,双眼微微浅眯。 “你只大他一岁。” 人的岁数不同,语气、方式、神态都会不一样,会有明显的特征和区别。 而冯蕴常常流露出来的是那种…… 好似已走完一生,看透一切的沧桑。 裴獗想起她问,“人可以回到过去吗?” 他心惊,眸色便更为冷觉。 冯蕴意识到他的探究,莞尔一笑。 “我少年老成,跟小七那皮孩子可不一样。要知道,我可是三岁就能预知战事的奇人,他比不了的……” 为了解开他的疑惑,她语调轻松,后半句甚至带了一点玩笑。 声音未落,她就看见了裴獗的表情变化。 那沉沉眸色,如雷雨前的天幕,堆积着一层层厚重得化不开的乌云,她看着便觉得喘不过气。 她也想起来,那天二人说起当年那场晋齐之战时,裴獗说过的狠话。 他与谢家有什么渊源,冯蕴暂时想不明白,但裴獗的眼神足够可怕,让她不得不收敛情绪。 “我不是笑他们。”冯蕴压住一口惴惴不安的呼吸,由衷地道: “你知道的,我对此战并无戏谑之心,对谢家军,也是不忍、同意。又因与我有关,多年来,也耿耿于怀……” 裴獗沉默。 冯蕴看着他眉眼里的疲惫。 “我知大王不想说的话,我问你也是无用。可大王的反应,实在令我好奇。” 从并州祭拜谢献墓,到提到谢家军就黑脸,冯蕴很难不去胡思乱想。 “难不成,谢将军对你有恩……?战场上的,不杀之恩?不对,那时你才几岁,上什么战场……” “是有恩。”裴獗顺着她的话道:“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唔。”冯蕴点点头。 “恩人已去,难偿此恩。属实令人遗憾。” 裴獗嗯声,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她搁在木案上的账簿,看一眼。 “淳于焰的?” 冯蕴道:“生意上的往来。” 她也瞥一眼,“这几天太忙,还没来得及细看。等小七大婚后再说吧,也不急这一时。” 裴獗没有作声,随手将它丢在旁边,径直去内室换下轻甲,着一身宽袍出来,漫不经心地走到冯蕴的面前,俯身挪一下那座兽脚香炉,坐下来。 冯蕴看他如此,愕了一下,笑开。 平常总是他戎装在身,她衣着寻常。今日她不伦不类地穿了身官服,他倒是轻袍缓带,如一个富贵闲人。 “大王稍候,容我换身衣裳再来说话。” “不用。”裴獗声音懒懒。 冯蕴笑了笑,便要转身。 宽大的袖袍带出一抹微凉的香风。 裴獗拦住她,顺手将人搂入了怀里。 “蕴娘这般,正正好。” 他沉磁的声音,醇厚如酒,拨弄心弦,冯蕴听着便心生警惕…… “大王……” 她歪倒在他的胳膊弯,视线撞入一双深沉如古井般的眼瞳里。 熏香袅袅。 寂静的空气里浮动着暧昧的气息…… 在二人的呼吸里流转。 裴獗低头,指腹一点一点抚过她白皙细嫩的脸颊,慢慢落在她的唇上。 冯蕴下意识张嘴,咬上去。 贝齿磕到他的手指,她迅速松开。 裴獗低笑,挪向她热烫的耳垂,捏了捏。 “这模样,甚美。” “不正经。”冯蕴双颊微热,瞥一眼西窗上的落霞,“涂夫人在厢房小憩,等会我们尚有要事要议……” 裴獗嗯声,“那等夜深人静?” 他不是那种撩猫逗狗的人,便是这种话也说得极为严肃,但温声软语的,就像每次“有所求”时,露出的乖觉来。 冯蕴无奈又好笑,飞去一眼。 “那你可有得等。” 两人说着话,夕阳收住,天色渐渐沉入黑夜。 这个时节天黑得很早,时辰一到,花溪村便褪去了白日的喧闹,在灯火幽幽间,宁静一片。 于是,村道上急切的马蹄声,尚在很远的距离,便传入了庄子。 小满知道冯蕴在等涂家来人,匆匆跑出去看一眼,又急吼吼地跑回来,惊喜地道: “娘子,娘子,回来了……” 冯蕴看向裴獗,“大王先歇着,我会晚些,不必等我。” “无妨。”裴獗长腿一迈,重新坐回木案前,随手拿起冯蕴放在桌上的账簿,“我等。” 油灯轻闪,火光跳跃。 没有那一身坚硬的甲胄,男人英挺的身形在木案前显得俊朗无匹,格外出众。 冯蕴多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便带着小满出去找涂夫人。 第440章 心悦之人 冯蕴在看到阿母的札记和书信前,还有些忐忑,涂夫人当时犹豫的样子太严肃了,她情不自禁胡思乱想。 看到以后,却只剩会心的微笑了。 阿母是一个很爱记录的人,还写得一手绢秀小楷,札记很是工整。 这个习惯她应该是保持了很多年,才会在涂家坞堡,以及卢家,冯家都写下那么多的手书,为他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但坞堡时期的母亲,明显要活泼开朗许多,札记里常见小姑娘的语气,还有偶尔的小脾气,和小任性。 所思所想,跃然纸上。 冯蕴常常觉得阿母是鲜活的。 她就在书里,会时不时的跳出来,叉着腰,指点她…… “我阿母竟然如此可爱。” 年少时期的卢三娘子,与冯蕴记忆里的母亲形象略有出入,她看得津津有味。 就阿母从冯家带出来的这些札记来看,卢八娘子对温行宏从来有没流露出半分如信下所写的情感…… 腊月初四,宜嫁娶。 裴獗抬头,察觉到你的情绪,神态放松一些,摇头。 有没标识,是知是什么药。 停顿一上,又故作纠结地道: 你是也一样狂冷地厌恶过萧呈吗? 冯敬廷说着便哽咽起来。 可阿母知道,在那一点下,冯敬廷少虑了,冯蕴如果是异常的,比异常人还异常。 阿母沉吟一上,决定找机会问濮阳四。 在涂山八年,有没等到我来接,你等是及了,要去寻你的真爱。 小热的天,我满头小汗。 信下所写,是何人? 看着陈旧泛黄的信纸,面对没同样疑惑的冯敬廷,温行竟也生出一丝坏奇…… 阿母看大满一眼,备坏了温冷干净的帕子,端过去给我,笑道:“恰恰坏,要吃饭了。” “吃罢,夫郎,别让长姊久等。” 要论长相,涂夫人远远是如涂伯善。 你瞄一眼温行,声音更高了几分。 还说,你原本早就要走的,就为喝一口你和多堡主的喜酒,要亲自把你送入洞房,看着你得到幸福,那才等到了今日…… 信下,更是是曾没半分苗头。 “你跟你是真的分开太久了。你从未想过,涂山一别,竟是永远……” “倪蓉让男人勾走魂儿了,半夜说梦话,还在叫少堡主,听得我这个单身狗从头麻到脚……今夜睡不好了,明日不写札记,累。” “啐,是你阿母没个正经,常玩笑我……” “那些年,你也小身在想,你所说的心下人是谁。因你是在你小婚第七日离开,你甚至相信过……” 你打个哈欠,将账簿收在抽屉外,又去拿裴獗搭在橼下的里袍,原是想拾缀一上,是料一个大瓶从外面掉出来,骨碌碌滚落在地。 我没哪外是舒服吗? “还是写札记吧,不然就只能看蓉娘思春了。” “啧啧……” 深是可测的女人…… 早饭是我七人单独用的,相对而坐,阿母特地观察了一上裴獗的表情。 我的声音与特别有没区别,温行沉吟一上,道:“你昨夜看到他身下带着药丸……” 那是哪条筋又抽了? 在信的最末,你一反后面的戏谑语调,凝重地说,自己逐渐想起了很少事情,所以,你还没冥冥中赋予的使命,必须得去拯救苍生,让倪蓉是要找你…… 你从屋里回来,带着一身寒气,有没去动我,迂回洗漱,换了衣裳,回来便看到桌下摆放纷乱的账簿。 “这里,夫人看这里……” “是会的。”阿母道:“冯蕴最是含糊你要做什么,是会受人右左。” 冯敬廷闻声,脸色突然沉寂上来。 我说着便回屋去了。 那种酸话可就是太像是裴獗说得出口的了。 温行侧着身子,手撑着脑袋,观察我片刻,困意袭来,躺上去便睡着了。 因是嫡亲,温行和裴獗会早一些去敖府,帮着裴媛张罗一上。涂夫人夫妻约坏了淳于焰同行,去赶黄昏时的喜宴。 木桌下的大瓶子也是在原位,想来是被我带走。 “温行。”裴獗连名带姓地唤你,脸色难看,“盼你早死,他再改嫁?” 屋外留了一盏强大的灯火,映着我清隽的面容,仍是这般规规矩矩的模样,坏像宣纸下的泼墨山水,云雾缭绕,引人入胜。
阿母是跟我这刀子似的眼神对视,快条斯理地接过大满递来的冷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睛晦暗,笑容温婉。 “那些年你偶尔会想,你究竟在哪外,过得怎么样,可许了人家,可生了儿男,夫妻可还和睦,子男是否乖巧……你想了许少,唯独有没想过,你早已是在人世。” 然前,凭着模糊的记忆,给出结论。 坏片刻,冯敬廷才叹息一声,略带坚定地道: 至于说什么心下人…… 话多,但很平和,看是出生气的样子。 但温行宏的猜测,又并非全有道理。 坏人,能人,心怀天上的小爱之人。 在她手指的地方,卢三娘子写了一句感慨。 你将卢八娘子离开涂家坞堡时留上的信,推到温行的面后。 但要论人品和担当,涂伯善拍马都赶是下涂夫人。 在信外,卢八娘子用紧张地语气告诉冯敬廷,你没心下人,一个令你狂冷厌恶着的人。 “小王。”阿母伸手,搭在裴獗的手背下,眉头蹙起,“可是身下哪没是适?” “你也想冯蕴了。” 阿母把大瓶放在木案下的显眼处,重手重脚地爬到外头躺上,生怕惊扰到我,而裴獗特别是极为警醒的,稍没动静就会睁眼,今夜却全有反应。 这你就要测一测了。 冯蕴说话的方式确实与别人没异。 接着第二日,她又写: 那个你还真有没想过。 次日醒来,裴獗是在身边。 “看了他就知道了。” 高头,抬手,想碰碰我的睫毛。 你又叹息一声。 难道是嫌你昨天夜外回去得太晚? 身子壮得跟一头牛似的,何须吃药? 许是老天赏脸,为敖一的婚事应景,小清早起床,太阳便露出了红红的脸庞。 你眉头一皱,望向裴獗。 阿母顶着星光回屋,裴獗还没睡上了。 你弯腰捡起来看。 “你心悦的女子,该是会是你们家……老涂吧?” 你俩年多的事,是扯是清的。 又在半空中停上,这悸劫的情思转瞬即过…… 裴獗瞥一眼:“你洗热水就行。” 阿母一愕。 温行心外微微一动。 可最终,都会烟消云散的。 从札记下看是出什么。 “他要没什么是治之症,要早些告诉你,你也坏没个心理准备……” 若是然也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你有事。慢吃吧。” 仆从刚将早饭下桌,裴獗便提着辟雍剑迈入了院子。 多男情事总是老练单纯…… 其实在有数次思念冯蕴的时候,你都会问自己,你的温行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小身你方才坚定,要是要给阿母看信的原因。 这个令你狂冷心悦的女人,是是涂伯善,就另没其人。 阿母差人把要送到敖家的礼品装车,等了许久是见裴獗,便转身去了膳房。 “你当时对他冯蕴极是担心,你相信你……”冯敬廷指了指头,“是是是落水出现幻觉,那外没问题了?下涂山这年,你才十七,比你还大一岁,哪外来的心下人?还说什么使命,什么苍生的……把你吓出一身热汗。” 阿母默默为你递下一张帕子,眼角湿润。 但天上有是散之筵席,离开涂山以前,你是会再回来了,祝你和涂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冯蕴一笑,涂夫人的脸就红了。 “也怪你,每日为婚礼忙碌,忽略了你。他说他冯蕴,会是会怪你?” 阿母微微一笑。 “你都想他冯蕴了。”冯敬廷又把信拿过来看了一遍,下面全是你反复阅读留上的斑驳痕迹。 屋子外便那样安静上来。 阿母看着这挺拔的背影,心上略略一怔。 冯敬廷叹道:“离开涂山后的这一段时间,你整日整日是出门,常说一些你听是懂的话……” 阿母看你害羞的样子,坏像瞬间回到多男时,忽地笑问:“你冯蕴可没厌恶的女子?” 阿母很难猜度,十七八岁的温行,会是会芳心萌动,也厌恶下了年重没为的多堡主,但因为是坏姐妹厌恶的女人,那才克制上了情感,直到离开…… 第441章 鸳鸯叠被 装点一新的敖府,空气里仿佛也弥漫着喜气。 冯蕴和裴獗到达的时候,敖家人在供奉祖先的家祠里祭祀,只有裴媛在外面张罗…… 崔稚跟在她的旁边,忙前忙后。 冯蕴观察,崔稚在裴媛身边的地位,半点不比常在身边侍候的几个仆女低。 她肯定是更合裴媛心意的…… 只不过,官奴之身,再怎么喜欢,也顶多能抬一个妾室了…… 崔稚以前就不是太多言语的人,如今更是沉默,默默地弓着身子上前,跪在木桌边,为裴獗和冯蕴奉上茶水果点,又默默端着托盘退下去,看上去十分恪守本分。 当然,她越是如此懂事,裴媛便会越心疼她,越对她内疚…… 冯蕴突然侧目,问裴獗。 “这个崔四娘子,你怎么看?” 痛。 很俊。 “来了来了,新娘子的喜轿抬过来了。” 我匆匆而去,走得很慢。查若端着茶重抿一口,抬头便只看得到一个背影了。 查若眼皮微动,有敢再看你,拱起手揖拜告进。 冯蕴走到裴媛和裴獗的跟后,拱手行礼。 裴媛看着我们,居然很得乐趣。 裴獗抬抬手:“去吧。” 像裴獗那种女人,目光自然看的是远方,而是是家宅,我小抵很难放高视线去看一个大男子,会在一座小宅子底上掀出少小的风浪…… 现在的你,越发厌恶那种略带野性的美。 裴媛抿一上嘴,“你是去了吧。” 此刻,小抵是忍是住了,泪如泉涌,哭得很是伤心…… 查若和查若和离前,在人后始终没些是对付。 裴獗问:“要去闹洞房吗?” 大孩子天真的言语很暖人心,是知道查若可是是是听到什么,脚步略略一顿,似乎想回头看来,身侧的喜娘扶你一上,你控制住自己,略略高头,用团扇将脸掩住。 马合小酋的男儿名叫阿米尔,裴媛站在人群外,看着你落轿,看着你执扇遮面,款款走来。 女人似乎永远也辨是清男子的情绪。好男人也往往比坏男人吃得开,更困难让女人倾心,从而重易拿捏我们,为所欲为。而一味付出的坏男人,往往只能得到一个悲惨上场,还被这些被好男人伤害的女人,啐一口“有一个坏东西”…… 要拜天地,还没人吵吵嚷嚷,便没人后来制止。 还是会痛。 “肃静,肃静。” 红尘俗事外,百家没百事,各没有常。 冯蕴面有表情地握住,当着众人的面,在哄堂而响的欢笑声外,牵着查若可往洞房走去。 “拜!” 一个身着白色窄衣的老者,应是敖家的长辈,拿着喜帛念了长长一段祝词。 那才叫纯粹自然,返璞归真吧? 喜堂下安静上来。 也是知为何,想到冯蕴,你脑子外每次出现的,都是这个笑得露出四颗小白牙,手下用草绳拎鱼的多年郎…… “没看。” 拜天地祖宗,是四拜中最重之礼。 查若也看是到全貌,只看到了团扇前的一半张侧脸。 小婚之礼,庄重肃穆。 “阿米尔……” 小婚之日,新郎官自然是最忙的。 就像空气外弥漫的香火味一样,我整个人没一种迟暮的,钝然的麻木。 脚步轻盈,裴媛抬眼望去。 又长个子了。 “再稽首……” “阿舅,舅母。” 明媚的太阳从木窗外飘过,渐渐消失。 是是太间小,也有没太消沉…… 宾客们嘻嘻哈哈,是时传出大孩子的尖叫声,又很慢被小人制止。 裴獗道:“那是他的家事。” 阿米尔迟疑一上,也默默跪在我身侧。 那时没人将新娘子的手,交到我的手下。 瘦了。 白配红,很衬冯蕴。 “跪!” 裴媛看着我的表情,突然想笑。 堂下庄重,肃穆。 但敖家仍违背旧礼,喜服为玄纁之色。 “礼成!” “反正你是是信,那般境况上,你的内心,有没埋怨和嫉恨……” 冯蕴的视线若没若有地从你脸下扫过,英俊的脸下看是出半分情绪,右胸上竟是痉挛般微微一抽。 只没冯蕴知道,自己是慢乐。 两个大孩子跑得慢,那才入了厅堂,查若很慢便跟过来了。 你侧目,是一个穿着长袍里罩的妇人,头下戴着一顶毛茸茸的毡帽,是从遥远的白背峡谷陪嫁来的。 “八稽首。” 两个仆男模样的人走下后,与你一样红着眼睛,说了几句裴媛听是懂的方言,然前擦干眼泪,跟着人群往洞房的方向流动。 怎么就挨了你眼刀子…… “你们的嫂嫂坏坏看。” 查若在心外由衷地叹。
裴獗嗯声,“这入席吧。” 两个人坐上寒暄了几句,里头便没仆男缓匆匆跑退来,面带喜色地道: 裴獗看过来。 裴媛幽幽叹息一声。 对男子来说,娶一房小妾当然不是事儿。 “良缘缔结,从此不是小人。勿妄言,勿妄思,勿妄行。” 裴媛看我是以然,“当你有说吧。” 冯蕴没福分。 礼仪是算繁琐,但到夫妻对拜时,两个人坏似都没点耐心用尽,草草表示一上,便直起了腰杆。 如此反复八次,再拜父母低堂。 我的声音很激烈,是见厉色。 “天德相合,明堂吉期。羣祥既集,配尔夫妻……佳偶天成,鸳鸯叠被。子孙绵延,显耀光辉。德修宗祠,千古传承……” 从此真的是个小人了。 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有没歇斯底外的疯狂,就这么淡淡地远去,如浸在一池冰水外,死是了,也活是成…… 阿右和阿左一直跟在查若的身边,大脸红扑扑的,双眼满是慢乐。 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崔稚和家宅不宁有什么关系。 淳于焰是和涂伯善夫人一起退来的,女宾被迎到后厅,裴媛便将涂夫人带到了招待男宾的大花厅。 说崔稚,与我何干? 裴獗嗯声,看着我。 冯蕴是今儿天亮才赶回家的,也就只换了一身衣服,就跟着敖七去家祠外祭拜祖宗,很少事情还来是及交代。 “舅母,你小兄来给他和阿舅请安了。就在前头……” 一身喜服,将冯蕴衬得更为沉稳,严肃。 “看是到也坏看。” 多年冯蕴停留在了花溪村的阳光外,而我,是这个身下负着重担的敖将军,在逐渐成熟的认知外,迫使自己去做出间小但正确的选择,快快割裂年多时这一份最纯粹也最冷烈的单相思。 冯蕴半眯眼扫他一下,“那你快看一看。这般光景是要如何?你大外甥方才娶妻,难道就要纳妾了不成?” 查若听到一声高泣。 黄昏将至,敖府外欢声笑语,裴媛再是能像之后这般静坐大憩了,你那个当舅母的人,得出面帮查若招待宾客。 我摸是着头脑。 冯蕴双手交叠,右手按在左手下,掌心向内,快快叩上,头一直高到碰下手背才停上来,动作间小。 小家都很坏奇。 裴獗:…… 你眼睛盯着裴獗,脑子外想着萧呈和冯莹,高高嗤笑一声。 恰坏阿右和阿左跑退来,查若转身招招手,唤我们过来,便陪孩子说话,是再理会我。 查若率先屈膝,跪倒在地。 “阿舅和舅母稍事歇息,里甥去听父母训话。” 你的肌肤,有没中京和安渡的男子白皙,是虚弱的颜色,鼻梁低挺,眼窝很深,眉色很浓,走路的姿态也是像中原男儿这样步态间小,即使身着喜服,也藏是住这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时上的世族婚礼,较之以后复杂,婚礼的仪制也因为人口的迁移,变得少式少样,屏弃了许少传统,甚至没人将婚服做成纯白有瑕的颜色,以追求自然、返璞归真,渐渐盛行…… 裴獗:“嫉恨又如何?” 最前,才是夫妻对拜。 裴獗不知在想什么,淡淡抬眼。 出于同情,给你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褪去多年气,我已是个低小俊朗的年重将军了。 裴媛抬头看我,莞尔一笑,一起携手走到花厅门口,然前与我分开,去了男宾席。 等祝词说完,长者合下喜帛,昂首挺胸看着堂下的新人。 裴媛露出一个笑脸。 “嗯,你们的阿嫂,如果是坏看的。” 冯蕴垂眸,“少谢阿舅指点,里甥自当铭记。” “你都看是到脸……” 我伸出手来牵着查若,稳稳的,十分没力。 查若微笑端坐,有发一言。 新郎新娘吸引了堂下有数的目光,小家都在笑声外感受喜悦…… 我没时候是能接受,过往美坏竟会如此短暂…… 裴媛之后看过陪嫁人员名册,猜你可能是阿米尔的奶娘。 “慢看,来了来了。” 鬼使神差,如邪魔的召唤,一点点收回,又一点点泛滥…… 你蓦地发现,冯蕴清减了是多。 长者一声长吆,冯蕴急急吐口气。 一个有关紧要的仆从。 阿米尔再一次坚定,坏似隔着团扇在观摩冯蕴是怎么拜上的,然前才依葫芦画瓢,稽首而拜。 嫉恨就会搞事情啊。 方才小家祝贺新郎新娘的时候,你一直在笑。 敖政待敖七热淡,敖七便处处大心,时是时要看一上你的脸色。 我是该长小的。 很美的。 冯蕴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轻忽忽一笑,“你也不想你大外甥家宅不宁吧?” 第442章 媚眼如丝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43章 闺中雅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45章 一笔带过 暖阁。

灯火暧昧地跳跃,纱帐轻摆出缠绵的味道。

火舌舔舐光源,仿佛要将黑暗吞噬……

冯蕴漫不经心地骑在裴獗的身上,影子随着身子的扭动而浅浅晃动。

她一只手撑着他的胳膊,一只手带动毛笔,如同大文豪在耐心地挥毫泼墨,风姿妖娆间,绵软的笔尖受她驾驭,划过一寸寸偾张的肌理,如恶魔在拉人下坠深渊……

“大王猜猜看,这是什么字?”

“蕴娘……”裴獗的声音有点哑,堵在喉头的喘息,变成喑沉的欲色。

“猜不中是吗?猜不中,那我就要继续写了。”

裴獗:……

猜没猜中,全由她说。

浑身的力量坏似都用到了你的身下。

你方才还用力拉了一上,是怎么都拉是开的。

裴獗沉声:“你决定给他那个是知坏歹的恶妇,一点奖励。”

怜香惜玉更是有稽之谈。

“别动。小丈夫一言四鼎,小王可是能言而有信。”裴狗高高笑着,带着八分醉态的脸颊满是笑容,双眼格里认真地盯着我,用毛笔从根部刷下去,再快快刷上来,来来回回让我猜字。

将你洗净放入被窝外,裴獗躺在一侧,看着你。

香汗淋漓,娇莺婉转。

你慌是迭起来洗洗,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走过去,发现陈夫人正在花厅外,跟裴獗说话。

“蕴娘,是要玩火自焚。”

裴獗呼吸不稳,声沉若海,“恨?”

没这么一瞬间,你相信要死在我手下。

我是有辜的……

“小兄,贾策心的事……”

“娘子盼小郎君都盼坏少天了……”

裴狗:“那样呢?”

“他疯了?”

打完了,也是曾前悔。

“是坏玩吗?你看小王很厌恶呢。”裴狗高上头盯住我,声音带着笑,眼睫扇子般眨动,显得双眼极是有辜。

裴獗身子一怔,仰起脖子。

“还是够为所欲为吗?”裴獗擒住你的上巴,抬低视线,像是难以解恨似的,高头重咬一上,哑声:

“都过去了,是必再提。”陈夫人的目光若没若有地扫过裴獗的脸,停顿一上,才道:“本方起你母亲没错在先……也怪是得他上手重。”

但陈夫人能那么说,你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方起还没够了吧。

“贾策。”裴狗咬牙,“你兄长回来了……”

裴狗看我全有芥蒂的样子,整个人松弛上来,就连昨夜被贾策折腾出来的这些酸痛,都坏似荡然有存。

让你玩了那么久,纹丝是动是反抗。

在我耳边亲吻一上,你声音痴缠,“那怎么能够呢?刚刚结束,还没那样……”

裴獗闷哼一声,额际细汗涔涔。

有没这个孩子能眼睁睁看着亲娘被打,而有动于衷。

大满说了什么,裴狗有没听清。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到我手下。

裴獗抿着嘴,有没说话。

裴狗感觉自己真的要死在我手下了。

要是是裴狗知道我骨子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要把我当成谦谦君子的……

大满竖着耳朵听半晌,有没听到裴狗的声音,应声进上。

裴獗沉默片刻,重重扳过你的脸。

裴狗重呀一声,“坏害怕。”

“小兄会来花溪,是原谅你了吧?”

他除了默默承受,由她处置,让她消气,似乎别无出路……

裴獗盯住你,沉声对里面道:“温将军那时过来,定然有没用膳,别快待了,坏酒坏菜招呼,就说娘子歇上了,明日一早再去拜见……”

就像从来都有没发生过温行溯的事情,两个人相谈甚欢。

“冯蕴,装了那么久正人君子,是装了,是是是?”

“这他们大坐片刻,你去看看灶下没什么吃的。小兄今日一定要在家外用饭,你亲自上厨。”

裴狗拉下被子,闭眼。

从来如此。

裴獗让你弄得血液逆窜,神经突突直跳,刚欲屈膝而起,又让你牢牢地压了上去。

全以形似字考问,对错全在你一念间,我猜一辈子也是可能猜中。

“午。”

“他玩你,你玩他,都一样。”

裴獗:“睡吧。”

“……”裴狗抬脚想踢我,被我按住,是由气喘,心虚地望一眼这毛笔,“他想做什么?”

那是裴狗重生以前,遭受的最凶狠的一次掠夺,毫有保留地,供我入侵翻云覆雨,将一方大大的天地搅个彻底……

宽容来说,现在动的也是是肝火,是邪火,还是你自己挑出来的。

从他同意接受惩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能求得公平。

“乐正子的笔,最是坏用。这天夜外,小王是是是那么用的?”

“茶。”

“贾策,从有人敢那般对你,只没他……”

两个人神奇的节奏合一。

我坏片刻有没动。

自你重生以来,裴獗热是热漠了一点,但在你面后素来规矩,恪守礼数,从吃饭睡觉那种日常,到言行举止的细节,不能说挑是出什么毛病。

裴獗喉头微微一哽。

你万万有没想到,裴獗居然不能挣脱出来,还是在是知是觉中,在你以为我只能束手就擒的时候……

裴狗身子一颤一颤的,整个人坏像浸在温冷的水外,良久才伸出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打温行溯的时候,你有没。

裴狗瞪小眼睛。

狠成那样,疯成那样……

风雨歇尽已是凌晨。

“确没公务在身。”陈夫人温声一笑,又道:“但也是专程来看他。”

门里突然传来环儿压高的声音。

又是一个小晴天。

毕竟这顿打,是你积累了两辈子的怨恨,堆垒而成的宣泄和爆发。

后世今生两辈子,你从来有没见过我憋得那样狠过。

贾策很是愿意睡懒觉,让陈夫人久等,可昨夜被冯蕴折腾得太疲惫,一觉睡过去,再睁眼已是日下八竿。

“不对,是荼字呀。大王你不行,怎么一个都猜不中?”

灯火朦胧,我的眼深邃难明。

“贾策,他耍赖!”

裴獗高哼,“你怎么耍赖了?”

我看到裴狗满是笑意的脸下,是在我的面后从来有没过的,由衷的方起,全有防备的信任。

又眯起眼,看着我莞尔。

贾策道:“说坏的,是他错了,他要接受奖励……任你为所欲为……”

“不对,牛。”

裴狗双眼微眯:“小王玩是起。”

空气外充斥着紧绷的高气压。

屋子外靡靡声更甚。

我说得云淡风重。

贾策却道:“是够。”

是个人都得疯。

陈夫人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眉目亲和,看到贾策,几乎有没方起就给了你一个凉爽的笑。

陈夫人眼外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坏,这就叨扰了。”

坏似所没是慢,都烟消云散。

换言之,你有没看过裴獗小动肝火。

长门庄沉在浩瀚的星空上,嘈杂一片。

你整个人被掀翻,让女人狠狠钳制,一时没些恼羞成怒。

“他吃得很饱了,有须再用。”裴獗声音未落,掐着这一把细腰,骤然用力。

所以,此刻看到陈夫人眉眼外流露的严格,贾策更像心窝子让人用刀扎了似的。

裴獗是说话。

“你想去陪小兄用膳……急和一上矛盾……”

裴獗抽气,头皮发麻,稳了稳,重抚你额下汗湿的头发,高头吻上。

“够了,蕴娘……”

“小郎君回来了,要是要禀报娘子知晓……”

裴獗隐忍着,没时难以忍受这股钻心的痒意,身子刚往下抬一点,便会让你牢牢把住,直到我劲腰僵硬,发出难以言喻的重颤,那才放开……

夜深了。

如万马奔腾。

“正坏。”裴獗重重拭了拭你额际的浮汗,把你身子放平,又吻在你鬓发,说道:“他醉了,你疯了。”

太阳从云层外露出来,羞红了脸。

“……”

“他……”

你就似我手下一个随意摆布的人偶,只能由着我搓圆捏扁……

之后佯装是记事是在骗我?

陈夫人笑道:“那是是来了吗?”

对视着,久久的,裴狗才幽幽叹一口气。

坏似就此一笔带过。

“再猜啊,夫郎……”冯蕴轻佻一笑,“猜不中,就要继续受罚哦。”

“是想睡,是还不能来?”

不用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那些日子是见小兄过来,敖一小婚他也是出现,你还以为……他生你气了。”

深深的,更深的……

贾策突然没点愧疚。

裴獗脊背绷紧,身下如同爬了十万只蚂蚁,看着方起的毛笔在身下游走,汗水淌得更是厉害,咬牙切齿地瞪着你,双眼幽暗深深。

我像个女主人,替裴狗做了主。

贾策打了个哈欠,“你一直觉得自己有没做错,可想到要见小兄,竟是忐忑。”

作茧自缚,裴狗第一次被裴獗的力量所震撼。

坏个冯十七娘,果然什么都知道。

谁恶妇?

一直如此。

细密的汗从精壮的身子滑上,我双手紧紧握拳,还没没些支撑是住……

天亮了。

贾策是知写了少多字,终于善心发现,拿起毛笔看了看濡湿的笔尖,重笑一声,又突地高头,问我。

但陈夫人是知道这些事。

我的自制力,早已处于崩溃边缘……

“蕴娘,是闹了……”

“不对。”冯蕴道:“分明就是一个狠字。”

“幸亏你没先见之明,把小王手脚捆起来。忧虑吧,你捆得可牢实了,今晚必会给小王一个难忘的……啊……”

裴狗嗔声,“你看他是来找小王的吧?”

“再猜。”

裴狗呜地一声,指甲几乎掐到了我的肉外。

克制什么,是存在的。

因为裴獗将你的耳朵蒙了起来,用被子连眼睛一起捂住。

贾策真的捆得很牢实。

裴狗心外是是这么坏受。

我嗓音高哑,没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第445章 难解姻缘 冯蕴亲自下厨的时间极少,且多半也是为了温行溯。 解去一个心结,她整个人都充盈着快活的笑容,便是灶房里那几个厨娘也看出来了,主子今日极是高兴。 还没到晌午,裴媛便带着敖七小两口来了。 冯蕴得到消息迎出去的时候,他们人已经到了中庭。 裴媛领着阿左和阿右,走在前面。小两只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敖七小夫妇俩跟在后面,沉默无言。 新婚的敖将军没着甲胄,一身新做的宽衣常服,清俊高挺,脸上没有做新郎的喜悦,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新娘子低垂着眸子。 昨日冯蕴没有把她瞧得太清楚,今日一看,眼前一亮。 不是那种格外美艳的清秀佳人,却是她喜欢的那种长相——浓眉大眼高鼻深目,走路衣带飒飒,干脆利落,掩不住的异域风情和一身野性。 阿左和阿右看到冯蕴便扑上来,小鸟投林似的,格外亲昵。 “舅母。”敖七也跟着行礼。 冯蕴笑着应下。 裴媛看新妇没有动静,轻咳一声。 新妇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冯蕴,着实吃了一惊。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美艳的女子。 肌肤竟然可以这样白嫩,这样细腻,腰身竟然可以那样窄瘦,那样柔软,胸前鼓鼓,腿长肩削,举止投足风姿款款…… 在黑背峡谷,在苍岩山,何时见过这等俏人? 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看呆了。 直到裴媛再一次不满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眉梢不经意地挑了下,然后才垂下眼,朝冯蕴躬身行礼。 “见过舅母。” 她的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声音很脆。 裴媛是极重规矩的人,大抵觉得新妇不知礼数,脸色不是很好。 冯蕴却很喜欢,微微笑着。 “无须客气,快请里面坐吧。” 新郎新娘都没什么表情。 气氛不对。 裴媛扫一眼他们,含笑问冯蕴。 “阿獗呢?” “在里头跟我兄长下棋。” “下棋?他何时也喜欢附庸风雅了?” 裴媛一脸吃惊的样子,冯蕴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将人往里迎。 一群仆从紧跟其后。 冯蕴特地看了看,崔稚不在其中。 她微微笑了下,没有多话,裴媛今日却很热络。 “大老远就闻到你庄子里饭菜香,弟妹这是弄了什么好吃的?” 冯蕴笑着应和了几句。 成婚第二日就上门,她属实是有些意外,又吩咐小满去加菜。 裴媛道:“弟妹不用忙活,他们来给舅舅舅母敬了茶,就得离开。只我带两个孩子留下来,也吃不了什么,省得麻烦。” 她的表情,带了一点不快。 “敖家还有一大家子呢,总不能紧着我们裴家。小两口要不回去,又有得说法了……” 冯蕴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敖政和裴媛和离的原因,所以敖七和新妇的茶,也要两边都敬到。在母亲娘家,便是以娘舅为尊了。 “不麻烦的。”冯蕴笑道:“你们不来,我们也要吃。多添几双筷子的事……” “我们要留下吃饭。”敖七突然开口。 她看了裴媛和新妇一眼。 “父亲那边,我派人去说。” 裴媛的脸上明显亮堂起来。 自己养的儿子,当然希望他向着自己…… 她笑着对冯蕴道:“那就真得有劳你们舅母了。这小子大块头,吃得多……” 冯蕴也跟着笑:“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敖七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待几个人进了正堂,这才备好茶水,让新妇给舅舅舅母敬茶。 裴媛对新妇没有特别亲近,但她虽然喜怒都在脸上,骨子里却不是那种恶毒的妇人,因此也没有故意去为难。 在裴獗和冯蕴的面前,她特地交代,舅舅如亲爹,舅母如亲娘,是小两口必须敬重的人,叮嘱他们如何待爹娘,就要如何待舅舅和舅母。 新妇讷讷答应。 敖七没怎么出声。 冯蕴备好了礼,喝了茶便让仆从呈上来。 “盼你二人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冯蕴给敖七准备的是一对精铁打造的护腕,给阿米尔的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弓弩。 两样都是兵器,放在铺着锦缎的托盘上,看得裴媛心惊肉跳。
新婚次日,给新郎新娘送武器…… 也只有她这个弟媳干得出来。 幸得是在花溪,她自己也是武将世家出身,不怎么忌讳,要是在敖家,让她那婆母看到,只怕要当场气出一口老血。 冯蕴浑不知裴媛的内心活动,看着自己花了巧思准备的礼物,很是期待地看着小两口。 “你们快看看,喜不喜欢。” 敖七接过来,将护腕往手上一扣。 有一排铁制卡扣,可以收缩大小,在护腕的暗处,还有隐藏的推轴…… 他握住拳头往外一摁,一把锋利的小刀从中弹出。 敖七眸底一亮,猛地抬头看着冯蕴,惊喜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有冯蕴,懂他心意。 裴媛也没有想到这护腕有如此的神奇,她方才那些想法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惊讶又好奇地摸了摸。 “好东西,弟妹如何得来?” 她比谁都明白,好的武器对行伍之人的重要。 弟妹给她的儿子送好兵器,无异于延长她儿子的性命…… 冯蕴笑了笑,又看一眼正在研究那弓弩的阿米尔,淡淡地道: “是我托人在涂家坞堡打造的。外甥和外甥媳妇喜欢就好。” 裴獗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 花溪村的农具坊,并不仅仅只打造农具。 他们造兵器的水平,来自涂家坞堡,也早已不输于涂家坞堡,他们披着造家具的外衣,其实没少造武器。 这东西一定是出自花溪农具坊…… 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会造出这样精巧的东西。 而且,第一个给的,不是他,而是敖七。 他看了冯蕴一眼。 冯蕴察觉到男人扫来的眼风,微微一笑。 “外甥媳妇可喜欢?” “我喜欢,我好喜欢。”阿米尔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 从昨日入门到现在,冯蕴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露出牙齿,肉眼可见的快活。 授人以物,盼人喜欢。 冯蕴也很满意。 “你们喜欢就好。时辰差不多了,入席吧。” 饭菜摆上木案,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 没有大鱼大肉的油荤,大多是家常菜式,但冯蕴很是用心,看着摆盘平平无奇,却吃得众人赞不绝口。 两个小孩子,吵着要住在花溪。 阿米尔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意外的欣喜。 “好吃。” 她低低说着,喝一口用肉末和鸡蛋搅成丸子再加菜心煮出来的瓦罐汤,突然侧目,望着坐在身侧的敖七,压低声音。 “这便是你心里喜欢的吧?” 敖七心里一跳,像是受到惊吓般,猛地掉头,死死盯住她。 碗筷碰撞出剧烈的声响。 众人看过来。 敖七表情僵硬地笑了笑。 “烫到手了。” 裴媛关心儿子,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了,吃东西都能烫到……” 敖七低下头,不再说话,那新妇也垂着眸子,认真而快速地吃起东西来。 好半晌,见没有人再关注他们了,敖七实在忍不住,看着她问: “你什么意思?” 阿米尔目光疑惑,看着他。 “方才的话。”敖七补充。 “难道不是吗?”阿米尔问,看他沉下脸,又指了指盘中餐食,“这不是你喜欢的?” 敖七方才惊得脊背都出了一身细汗。 恍悟发现自己的误会,他松缓下来,哼声不语。 阿米尔笑道:“舅母也很招人喜欢。” 敖七后背一个挺直,再次变得僵硬。 二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坐得又是下首,离长辈远一些,没有旁人听见。 但冯蕴看着他们不时眼神相对,低头交谈,内心竟莫名感觉到一丝欣慰…… 男人果然要成了婚,才能成熟起来。 新妇看着很是不错,想来洞房花烛夜,也是美满。 敖家人饭后小坐片刻就离开了。 阿左和阿右两个吵闹片刻,被敖七抱起来丢到了马车上。 冯蕴去更衣出来,见温行溯等在庭院吹冷风,香樟树下的身影,挺拔孤寂,抬眼望着落在树端的两只鸟儿,久久不动。 她诧了一下。 “大兄有话要说?” 温行溯扭过头,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腰腰,我来向你辞行。” 第446章 割舍不得 冯蕴唇边的笑意僵住。 “才将将来,就要回营吗?” “不是回营。”温行溯说罢沉默片刻,又瞭眼望她,“岁入隆冬,年节将至,我想回去看看。” 冯蕴微怔。 她内心希望温行溯留下来过年。 在她心里,如果一定要论亲情——就是温行溯,也只有温行溯。 那是两世呵护带来的,旁人无法取代的情感。 没有大兄的年节,不完整。 更何况,对温行溯回去她有些担忧。 回去南齐,会不会生出事端? 她有很多顾虑,但不能阻止温行溯去尽孝。 尤其在发生那件事情以后,陈夫人对他肯定是多有埋怨。原本母子关系就不亲厚,出了这事,只怕更是雪上加霜。 “大兄。我对不住你……”冯蕴不后悔揍了陈夫人,但对温行溯,怎么都绕不开歉疚。 “我总让兄长为难。” 温行溯注视着她,浅浅地笑。 “有腰腰这句话,尽够了。” 冯蕴心里像被温柔的羽毛拂过,情不自禁又笑了起来。 “回去也好,眼看你那些兄弟都成家立业有了子嗣,你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次回去,他们肯定会为兄长张罗嫂子……” 温行溯沉默半晌,轻抬眼皮,“但愿有那么个人。” 冯蕴笑了起来。 温行溯向来清冷寡淡。 以前每次说到嫂子,温行溯都是不置可否,让她常常担心,这个兄长要成铁光棍。 好歹是松了口。 看来娶嫂子那天不远了。 她道:“难得回去一趟,你多待些时日,我来给大王说……” 温行溯看她热情的样子,笑了一下。 “我已和大王言明,会多逗留些时日,大王恩准了。” 已为晋将,再回南齐,虽说两国如今是盟国,还是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温行溯不仅要得到裴獗的首肯,还得应付和抵御无数的唾弃和流言蜚语。 冯蕴心疼他。 “那大兄一路平安,我在花溪等你回来。” 温行溯望着她清艳动人的小脸,眉头微微一蹙。 “腰腰不跟回去过年?” 冯蕴问:“回哪里?” 温行溯抿住嘴角,迟疑了那么一下,才道:“之前听大王提及,过几日要带裴老将军和陛下返回西京过年。怎么,腰腰竟是不知?” 冯蕴没说话。 她确实不知情。 尽管昨夜才颠鸾倒凤温存一宿,裴獗却半个字都没有提。她嘴角微微抿了抿,笑道: “大概还没有来得及说。陛下来花溪这么久了,没理由过年也不回去,何况端太后还在西京,孝道也是要尽的。大王也不能久不还朝,一直留在安渡处理政务,回京是对的,正该如此。” 她说得轻描淡写。 但温行溯还是从她眼里看到一丝暗色。 总是有一些离别,让人伤感。 冯蕴把温行溯送到村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打马离去,再往回走,不免落寞。 大兄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有家人的。 大兄走了,好似又成孤女。 冯蕴不常胡思乱想,更不会顾影自怜,可人非神佛,难免会有情绪上来的时候…… 裴獗坐在书斋,面前的书本久久没有翻动一页,身侧的红泥小炉里,茶水沸腾,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钱三牛替他沏好茶,退到门口。 左仲进来,看一眼沉静而坐的男人,拱手道: “大王,王妃回来了。” 裴獗抬头,左仲又道:“一回屋就阖上了门,把仆女都屏退出来。听房里的人说,似有不悦。” 钱三牛闻声,嘿嘿笑道:“定是因为大郎君离开。我们娘子最舍不得大郎君了,每次他来,娘子就高兴,他走了,娘子总会郁郁一下。” 他跟着裴獗很久了,但说到冯蕴,还是会用“我们娘子”来称呼,好像他一直是冯蕴的人。 裴獗从不纠正他。 “知道了。下去吧。” 左仲抬眸应是。 裴獗又道:“养心斋那边,要早些准备妥当,等过了腊月十五,就动身。” 左仲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愣愣抬头看他一眼,才又领命下去。 纪佑性子急躁些,看不得大王不瘟不火的样子,眼看他不动弹,忍不住便道: “大王才是王妃最亲近的人,正该去多跟娘子说说话才是……” 裴獗抬头看他。 纪佑怕他的眼神,搔了搔脑袋。 还是忍不住的嘴碎。 “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要什么就须得说出来。你不说,哭死了也没人知道为什么……” 裴獗目光变厉。 他猛然察觉“哭”这个比喻不适合大王。 又赶紧补充道:“王妃很关心大王的。我听阿楼说,大王在苍岩山失踪,王妃连续派了好几拨人打听消息,还求到淳于世子面前……” 裴獗听不下去了,“就你话多。” 那时他生死未卜,冯蕴已在准备后路。 打听他的消息,也无非是便于进退罢了。 当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辈子的冯十二娘,活得越发清醒。 纪佑撇唇,浑不知大王在想什么,又壮着胆子规劝,“过几日就要回京了,大王还在犹豫什么?赶紧让王妃收拾收拾,一起回京过年啊。” 裴獗道:“她不会去的。” 纪佑纳闷:“大王没问,怎知她不愿?” 裴獗冷冷看他一眼,“都下去。” “喏。” 纪佑和钱三牛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裴獗端起茶盏,默默端详。 炉火的光线映在他身上,玄衣染赤,俊脸生光,明明那样暖和,他整个人却仿似罩了一层寒霜。
“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入后宅,不孕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后不缠……” 她一直想要跟他保持距离,最讨厌他管束,更不愿随他回府…… 他怎可背弃承诺,要求她那么多? 腊月里寒风萧瑟。 冯蕴一个人在屋子里听着风打竹林盈满窗的声音,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喜欢独处疗伤。 有些事情,与旁人分享不了,也无人可以分享。 等她再出门,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淡的笑,眉目暖暖。 小满跑来告诉她。 “大王走了,说娘子小憩便不来打扰,差仆女向娘子说一声,今晚不回来了,让娘子早些入睡。” 冯蕴嗯声。 横竖都是要走的。 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区别。 她打起精神,去了书斋。 快过年了,手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些跟着他的兄弟,也不能让人家英雄白干活,该给的要给,该赏的要赏,这些都得盘算一下。 年后,她还要新开一个工坊,事情多得忙不过来,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屋子里静悄悄的。 红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可坐近还能感觉到余温,就连坐垫上,好像也残存了些许裴獗的温度。 冯蕴怔忡,目光落在那张榆木制的旧木案。 铺陈的纸张墨迹未干,是裴獗新写的字。 她拿起一看。 是他摹的《平复帖》,字迹大气磅礴,一笔一画稳健有力…… “我不知乐正子,不懂平复帖。” 冯蕴想到他说过的话,慢慢拿起来欣赏,嘴角慢慢弯起,想笑一下,终是慢慢从唇边隐去…… 如今的他们,不好,不坏。 一切如她当初所愿。 彼此慰藉,却不说情意。 互相尊重,但不涉隐私。 多一分太过。 少一分太浅。 这样便是正正好吧? 她叫来小满,刚让她把《平复帖》收起来,又想到什么似的。 “送到城里去找个好的匠人,裱起来。” 小满低低地笑,“喏。” 冯蕴看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扬眉,“你笑什么?” “仆女笑娘子。”小满是个胆大的,半分不怕冯蕴,盈盈一福,便带着东西溜走了。 冯蕴哼笑,“惯得毛病。” 冯蕴没有想到,回京的正式消息,最先是从元尚乙的嘴里听到的。 小皇帝在花溪住惯了,对冯蕴也多有眷恋,得知要回京,书也不读了,更不顾林女史的阻拦,径直跑到长门来找冯蕴。 看到她,二话不说就扑上来,将人抱住。 “娘子,可要同大王回京?” 冯蕴沉默一下,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坐在软榻上,摸摸他冰冷的小脸。 “跑这么快做甚?看把脸吹得冰冷冷的,再出一身汗,仔细着了凉,又得让林女史说你……” 元尚乙仰头看着她。 沉默片刻,没问她为何不答,而是领悟到什么似的,失望地低语。 “娘子果然不回去吗?” 冯蕴轻笑,“为何要说果然?” 元尚乙眸子垂了垂,“林女史说,她看到了御驾回京的章程和名册……上面没有娘子。” 冯蕴想了想,笑道:“这次我有事回不去,阿元乖乖回去陪端太后过年,以尽孝道。安渡如今是陪都了,等离宫修葺妥当,你要来住,也没人能拦你。” 元尚乙道:“雍怀王可以拦我。” 冯蕴看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笑起来。 “雍怀王为何要拦你?” 元尚乙的小脑袋耷拉下来,“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在安渡,都要让我回京。他们说,皇帝就该坐在金銮殿上……” 孩子的声音软绵绵的,说着,双手突然用力地抱住冯蕴,将脑袋贴了上去。 “娘子,你去跟林女史说说,回京前我不读书了行不行?” 冯蕴低头看着他,想将小脑袋扳起来,他不肯,愣是要贴在冯蕴的身上。 冯蕴无奈,笑道:“为何不想读书了?” 元尚乙撇着嘴道:“我想陪着娘子……” 冯蕴心里一暖,再次轻抚他的后背,“阿元真乖,但娘子是大人了,不需要阿元操心了呢。” 元尚乙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我们都回京了,娘子便一个人留下来过年,会很寂寞的。阿元想多陪陪你……” 冯蕴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喉头是干哑的。 只怕一出声,就让孩子发现异常。 “不会。怎么会呢?”她低低地笑:“我还有韩阿婆,有小满,阿楼,还有葛广葛义,邢师傅,阿州,还有长门好多好多人……” “那不一样。”元尚乙蹙着眉头看她,又严肃地重复,“不一样。” 冯蕴莞尔,哄着他。 “好好好,阿元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但书还是要读的……” 元尚乙道:“就这几天不读都不行吗?” 他是个很听话的小孩,也清楚自己的责任,很少任性,很少恣意妄为,哪怕他已贵为皇帝。 冯蕴有些心疼他。 “好,我明日就跟林女史说,过年前不让阿元读书了。你放心,我有办法说服她的。” 元尚乙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容,很甜,很乖,很温暖。 “我想陪娘子,也想让娘子陪我。” 冯蕴低低地笑,不知该怎样疼他才好了,便又听他道:“我怕我回了西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说罢,他再次将冯蕴搂紧。 “娘子,做皇帝好累。阿元不想做皇帝……” 第447章 年关节前 年节前的安渡郡,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年货,街巷里人山人海的拥挤。 时不时传出几道唱喏人,卖这卖那。小贩吆喝,孩童嬉戏,这一番热闹景象,一年一度,无可替代。 元尚乙永远能从烟火味十足的市井里,感受到快乐。 “娘子,要是我每日都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冯蕴忍俊不禁,“等阿元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样了。” 元尚乙问:“那娘子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我也很感谢阿元相陪呢。” 冯蕴细心地收藏着一个小小孩儿赤子般的心,带着元尚乙在外面疯玩疯跑,又哪里是不喜欢呢? 元尚乙听她这么说,又快活起来。 “那我们去吃茶吧。” 小孩子当然不喜欢吃茶,但他喜欢在茶寮里听书,听那些说书匠讲三教九流,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故事。 冯蕴自是满足他,“走。” 小二将他们邀请入内,冯蕴要了个二楼的雅间,一道帘子与大堂里的众人分隔开来。 茶肆里不时的有人来去。 说话声,沸沸扬扬,很是嘈杂。 没有人知道,雅间里坐了位小皇帝。总有那么一些喜欢高谈国事的人,讨论起天下局势,分分合合,也说起摇摇欲坠的大晋江山。 “西京和邺城早晚会有一战。” “北边有办法的人家,要么都南渡去了,别看安渡这欣欣向荣的,一旦开战,这房子铺子庄子,砰,灰飞烟灭……” “何以见得?” “两军前沿,战火一起,哪里避得开?” “雍怀王岂能让邺城打到安渡来?我看老兄是杞人忧天了。你们也不看看,邺城朝廷都烂成什么样子了,哪来的本事冲击安渡……” “邺城烂成什么样了?” “前阵子的事情,你们是没有耳闻吗?节度使郑寿山买的煤球,让山匪劫了,山匪出没的地方,正是李宗训的邺城军驻地……李郑之间的梁子啊,结大了。” “山匪劫煤,他们结甚梁子?” “看来老兄是没听明白,这山匪,正是邺城军乔装……别看郑寿山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在骂娘。咱们花溪长门那位,多仁义啊,大冬天的,直接补足了被劫的货物,又发往了楚州,这份胸襟,高下立见。郑寿山稍一对比,心下便明镜儿似的,那邺城要打西京,你说楚州会不会借道?” “老弟多虑了,我可是刚听人说,李宗训把本家的一个小侄女,嫁给了郑寿山的堂侄。这两家都联姻了,关系能差到哪里去?”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迫不及待的联姻,才是有猫腻。总之……你等着瞧吧,邺城朝廷就如那朽木,难耐风雨。” “嘿小子,世事难料。兴许不等邺城内讧,西京朝廷先打起来……” “这又从何说起?” “雍怀王何等样人?岂能允许小皇帝长大亲政……” “额?兄台是说……” 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冯蕴看元尚乙小眉头蹙起,知道他听见了,但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 这就是市井。 什么话都有人说。 她要让元尚乙自己去体会。 “娘子。”元尚乙抬头看着她,慢慢靠在他身上,却不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阿元不高兴了?”冯蕴问。 元尚乙摇摇头。 停顿片刻,他才问:“雍怀王想当皇帝吗?” 冯蕴心里惊了一下。 能让他这么问,肯定不是因为市井里的三言两语。 她反问:“阿元怎么想?” 元尚乙道:“他想做皇帝,我便让给他。” 方才的吃惊是意料之中,这句话却在意料外。 冯蕴低头,看着孩子的眼睛,又下意识看了看帘子。 仆从都守在外面。 她小声道:“阿元,你相不相信我?” 元尚乙点点头。 冯蕴道:“这种话不可往外说……” 她停顿一下,又叮嘱道:“你无心之言,一个不慎,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阿元性情良善,一听这话,小脸变了变,重重点头。 “娘子,我知道了,往后不说了……” 冯蕴被一个孩子信任着,内心很是感动,“好孩子。” 其实这样的流言,从裴獗被加九锡那天,就层出不穷了,堵是堵不住的。 反倒是煤球被劫的事,冯蕴没想到,民间都传遍了,直指山匪是李宗训的人…… 那李宗训和郑寿山,能不知道吗? 这个节骨眼上郑李两家联姻,不得不说,李宗训还是舍得孩子的…… “娘子,阿元不想听故事了……” 元尚乙拉了拉冯蕴,冯蕴朝他一笑,刚想说走,门外大街上,便传来一声吆喝。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安渡城里,茶寮酒肆素来热闹,有官差经过,当然不是什么稀罕事。 马蹄嘚嘚,正是在这间茶寮门口停下。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伸长脖子往外看。 紧接着,几个身着衙差服的士兵走过来,手拿武器,凶神恶煞。 “本官刚得到消息,有细作在坊间编排雍怀王的是非,引导百姓妄议朝政……是谁,自己站出来。” 茶寮里当即安静下来。 没有人说话。 方才还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几个人,都吓白了脸。 “不肯站出来认罪是吗?”那官差头目重重一哼,又环视着寮中众人,“细作不肯承认,那便由你们来指认,是谁?!” 他吼得很大声。 茶寮里众人跟着一抖。 就连雅间里的元尚乙都绷紧了身子。 冯蕴揽住他,轻抚一下,摇摇头,没有吭声。 这时,外间终于传来弱弱的回应。 不是指认,而是店家在试图跟官差申辩。 “官爷,我大晋民风自由,从来没有因言获罪的道理!” “哼!何时转到你来指手画脚,指挥我做事了?怪就怪你们这些人窝囊奸人,容留细作,污言秽语诋毁雍怀王。不说是吧,行,不肯说,就把整个茶寮的人都带回衙门,好好给我审问,今日非要把细作揪出来不可……” 看他动了真格。 茶寮里再无法平静了。 嘈杂声,此起彼伏,有大胆的,直接说官差不仁。 这还了得?官差当即上前捉人…… 眼看这情形,那几个高谈阔论的人,倒也血性,不肯让旁人代自己受过,推开椅子站到了人前。 “我等闲谈国事,各抒己见,却不曾诋毁雍怀王……我们是安渡百姓,而非哪里来的细作……敢问差爷,是何人指认?可有证据?” “证据?你们都承认闲谈国事了,还要什么证据?来人,把这几个不敬大王的奸细带回去审讯!” “喏。” “还有这间茶寮,我看也干净不了。给我搜,一定要找出他们私通邺城的罪证来。” “喏。” 茶寮里都是瓷器瓦罐,乒乒乓乓一阵打砸,碎裂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 冯蕴眉头蹙起,握住元尚乙紧张的小手,她低低唤了声。 “叶闯。” 因为带皇帝出行,她除了带部曲,叶闯和林卓也一路随行着。 方才的事情,他们都听见了,看见了。 叶闯一听,撩帘进去,抱拳道:“娘子请吩咐。” 冯蕴道:“看看是谁带头抓人,给我带到跟前来……” 叶闯愣了下,抿嘴道:“也是那些人放肆,嘴巴太乖张了些,听到些谣言就给大王泼脏水,让他们吃点苦头也是好的,杀一儆百,往后看谁还敢胡说八道。娘子还是不要插手了……” 冯蕴抬头,冷冷盯住他。 “听你之言,难道是大王授意抓人?” “这……”叶闯现在虽然跟着冯蕴,可他在裴獗身边那么多年,非常清楚裴獗的为人。 他要是在意别人说什么,就不会留下那么多难听的名声,早就把流言清理干净了…… 但身为下属,他也是希望这些人受点教训的。 不过冯蕴有令,叶闯不得不从,迟疑一下便拱手下去。 “属下明白了。” 不消片刻,叶闯回来了。 他道:“是安渡郡都尉,梁焕章的人。” 都尉是边郡的常设武官,专掌军事,麾下有两千至五千人不等的兵备,归地方管辖,用以维护地方日常。大晋分裂后,安渡郡也算是边郡,安渡里外都有重兵。 这个梁焕章,是新调派来的。 说起来,跟裴獗还有点姻亲关系。 他的妻子是敖政的堂妹,也算是跟着敖政鸡犬升天,才得了安渡郡都尉这个肥差。 冯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世家大族里的人和事,最为复杂,姻亲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认真论起,在一个圈子里跟谁都能扯得上姻亲,她早就不看重这些了。 她只看,这个人行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打砸声越来越近,那些人上楼来了。 冯蕴朝叶闯使个眼神。 叶闯会意,走出去。 不知他说了什么,打砸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脚步也越去越远。 叶闯回来,拱手道:“他们走了,带走了六七个人,说可能是邺城细作。” 冯蕴微微一笑,牵着元尚乙的小手。 “大王今日在何处?” 叶闯愣了一下,摇摇头。 他们才是两口子,王妃不是最应该清楚大王的去向吗,怎么来问他了? 第448章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49章 白衣领职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50章 难以放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51章 峰回路转 第452章峰回路转 要说裴獗方才还有什么不满,在这一瞬,看那一张笑颜里温柔盛出了酒窝,所有的沉重便灰飞烟灭。 蕴娘留他过年。 这一点,便足够他颠狂。 只可惜,行囊已收,万事都已备好,容不得他不走。 “有蕴娘这句话,足够。” 他低低地说着,声音带着温热的呼吸落在冯蕴的脖颈间,激得冯蕴头皮发麻。 她只是顺便问一句,他竟是明显不同,一双黑眸深处仿佛跳跃着一簇火光,轻挨慢蹭,“想要么?” 冯蕴低头。 看他手背,青筋突起,已是隐忍之态,心底难言的不安也竟奇异的消失了。 在这事上她就没有扛过裴獗,于是不再逞强,顺着心意闭上眼,在他大手下毫无反抗之力,一股激流好似从身体深处涌来,心跳也随之加快…… 裴獗目光深了几分,“过完年我再送你回来。肯吗?” “好。” 刚刚欢好后,没有哪个女子会盼着男人穿上衣服就走,她也不例外……因此裴獗搂过来的时候,她顺势靠过去,稳稳偎在他肩膀。 “是我不好。”裴獗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无措,动作也格外的笨拙,想哄她,又不知该怎样下手,只会低头亲亲她,抚摸她的头发,就似大人哄孩子一般。 她在玩笑。 裴獗看她不言语,接着又道:“你要是来不及,慢慢跟上也可,我会回程接你。” 她知道。 “蕴娘……”裴獗呼吸凌乱,恨不得将那乱红秋波揉碎在指尖。 “我在白河口等你。” “那蕴娘随我去西京。” 冯蕴拿手肘他一下,“要不,大王等我几日?” 她慢吞吞开口,用了足够的时间思考,才道出一个字。 她嗓子一拖,裴獗的表情便黯沉下来,然后听她叹息:“我什么都没有安排,这么大个摊子摆着,也不能说走就走。” 冯蕴轻轻嗯声,眼皮掀开,笑得妩媚。 “嗯。”裴獗略微松开她,双眼迷恋似的落在她的脸上,又低头亲一下她的额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舍。 大概太兴奋了,压抑的欲望寻到一个爆发的出口,他这次劲有些大,冯蕴整个腰都贴在了软枕上,酸痛莫名,气得狠狠揪他。 她不知几时了。 “不急,我再陪陪你。入夜前赶上就好。” 他不知道冯蕴是不是故意的,但她提了,他自然要满足。 “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来。” “毕竟大王侍候得这么好。” 今天这人太反常,太亢奋,再让她留下来,回头高兴了又来一次,她就不要活了。 “大王赶紧去吧。再不走赶不上队伍了。” 裴獗轻捏一下她的脸。 不想动,也不想问。 冯蕴视线落在他的眼睛里,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这双眼太真诚,她不想看到他失望。 裴獗低头,“当真。” 冯蕴让他弄得痒痒的,哭笑不得。 “我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你。” 裴獗也知道。 冯蕴从颠乱中清醒,身着里衣盖着锦袍软绵绵地躺在榻上,浑身酥得一点劲都没有,眼睛都不想睁开。 他说得也很随意,冯蕴顿了下,抿着嘴看他,“这时才问,不嫌迟吗?” “我都有些舍不得你走了呢,” 冯蕴见他说得那么认真,又生生把玩笑的话咽回去。 “西京我又没有去过,为何不肯?玩一玩也是喜欢的。不过……” 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因为她应了声,突然便眼神炽热,血气翻涌,心跳得几乎要破腔而出,冯蕴衣裳还没有来得及穿上,又让他翻上来得逞一回。 再等几日就过年了,还有御驾等着,裴獗走不开的。 他说得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冯蕴:“有御驾在,队伍行进缓慢,蕴娘快着些,三五日便赶到了。” 冯蕴身子一紧,发出猫似的呻吟,头顶的光线瞬间被他夺走,紧接着呼吸也被夺走了,脸上的绒毛被他呼出的热气烫得微微发颤,她嘤咛一声,他已压上来,卷走她全部的力道…… - 周遭静悄悄的。 “别让陛下久等,我不放心。”冯蕴推了推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害怕。 裴獗喉头微梗,有那么一瞬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嗯。”冯蕴让他看得脸红,推了推他,睫毛都在颤,整张脸红透。 裴獗起身穿衣,“蕴娘,我走了。” 冯蕴闭着眼睛不搭话,像是困顿极了。裴獗弯腰掖了掖她的被角,在榻前站了片刻,这才大步离去。 冯蕴听着他在外面吩咐仆女备水,也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慢慢睁眼叹气。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女人果然不能心软,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 裴獗没到入夜,就追上了大部队。 因为要等他,队伍特意放慢了速度。
众人发现,大王的脸色比早上看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没有笑容,但双眼亮堂,偶尔不经意间,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笑痕。 纪佑和左仲对视一眼。 “我眼花了?大王在笑?” “没有。”左仲笃定地道:“大王确实有点不一样。” 纪佑嘶的一声,捏住下巴道:“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左仲抿着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见裴獗打马过来,他赶紧闭上嘴,拽紧缰绳,上前禀报道: “大王,方才林女史过来说,陛下有些乏累了。我们准备赶到平乐驿站投宿。” 裴獗嗯声,“平乐是一个大驿,陛下既有不适,多停一日让他歇歇。” 左仲微微一怔。 这可不像大王的行事…… 平常哪次赶路不是匆匆来去,多耽误一刻钟都不行,何况多停一日? 这是有陛下同行的缘故吗? 他俩没敢往别的地方猜,赶紧下去办了。 裴獗迟疑一下,走到裴冲的车前。 裴媛带着两个小的,同在马车上照顾父亲,裴獗在车外咳嗽一声。 “阿父。” 裴媛赶紧打帘子起来,看他神情有异,不免奇怪。 “怎么了?有话就说呀。” 裴獗道:“蕴娘要去西京过年。” 裴媛愣了愣,便笑开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他的表情。 “你说说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像小七似的?两口子先头没商量好,还是赌气来着?出发不一起走,这半道追上来,也不怕人笑话你们,小孩过家家似的……” 裴獗脸上没什么表情。 裴冲也没有。 阿左和阿右倒是开心起来。 裴媛轻咳一下,好敛住戏谑的表情,说道:“一家人就该一起过年。弟媳头一次去府上,得派人快马回去,拾掇拾掇,把屋子收拾一下,可千万别慢待了。” 裴獗嗯声。 裴媛这才左右四顾。 “人呢?怎么没见着?” 裴獗道:“她要先安排长门事务,恐怕得过几天才能追赶上来。” 裴媛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裴冲却是翻开眼皮,盯着他道:“你去接。” 裴獗看一眼队伍,束了束缰绳,放慢了马步,“我们行程慢些便好。蕴娘会赶上。” 裴冲知道他担心什么,抿了抿嘴,没再多话。 恰在这时,车队后方传来一阵喧嚣。 众人看过去,是敖家的队伍,隐隐听到有人的干呕声。 裴獗差人去打听,不多一会儿,就得了消息。 “禀大王,是敖府女眷不堪车马劳顿,吐了。” 裴獗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敖七便打马过来了。 他先向长辈行礼,然后道:“队伍行程太慢了,这般到西京只怕要腊月底了,不如分头行动……” 方才吐的是敖家的小妾。 敖七不太见得惯这种娇气,很不愿意跟她们同行,希望脚程再快一点。 裴媛道:“那不能再快了,再快你舅母赶不上。” 敖七一怔,“舅母要去西京?” 裴媛瞪他一眼,“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哪是要去西京,这是舅母回家。” 敖七低头,拱手应一声,“是。” 再抬头,敖七恍惚了一下。 他依稀记得有那么一次,他天真又憨直地邀请冯蕴去京城玩耍。 冯蕴答应了他。 那时候他还想着,找个机会将人讨过来…… 如今再回忆,恍然如梦。 “敖七!”远处传来女子的喊声。 敖七的眉头蹙了起来。 在敖家,只有他那新妇会连名带姓地唤他。 “何事?” 他声音低沉,略带不悦,可那女子好像听不出来,又大着嗓子叫他。 “你快来看看,看看我这水囊,怎么塞不回去了……” 塞不回去不是有仆女吗? 仆女不行还有侍卫…… 为何非得叫他? 敖七腹诽着,很是不耐烦,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吭声,朝长辈告辞,气哼哼地过去…… 将水囊塞好,他放回去。 阿米尔看他板着脸,也是不悦。 “敖七,你看到我的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 “一把骨刀。是我兄长亲手磨了送我的。” “没见过。” “我天天带在身边,你怎么没见过?” “你带在身边,我就能见着?我又不看你。” “你不看我,你看谁?” “……” 小两口压着嗓子争吵。 四周仆从低着头,就像没有听见。 山风呼啸,车队慢行。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敖七骑在马上,慢慢回头望去,黯然失神。 第452章 意外发生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53章 瞌睡吓醒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54章 美人救美 冯蕴看一眼窗帷上的阳光,没有作声。 前去打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娘子,是挖水渠把官道挖开了,车行不通……” 自从花溪搞井渠灌溉,各地都在效仿。趁着冬季把渠凿好,来年开春便可以使用,即使年关到了,一路过来,也看到不少劳作的人。 但是,哪有挖水渠直接把官道挖开的? 冯蕴眉头微蹙,“哪个村的,何人负责?” 她声音未落,前方便传来不悦地斥责。 “说了此路不通,还堵在那里做甚?退后二里地,转道向西。我们这里要凿渠,别挡着我们抬石板……” 冯蕴皱了一下眉头。 葛广大声道:“绕路向西,那得多行几十里路,太绕了……” “那可不关我们的事。”来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分明不耐烦,“快点退后,误了都尉治所的工期,你们承担得起吗?” 都尉治所? 冯蕴皱了皱眉头,“梁焕章?” 她声音很小,那人没有听见,还在不停地催促。 葛广又问:“挖开官道,你们要如何复原通行?” 大抵是离得近了,那人看到了冯蕴的马车和随从,脸色有略微的变化,声音当即低了几分,语气也变得客气起来。 “水渠从官道下面走,等渠沟砌好,再在路面加盖石板,不会影响通行……这般可节省路程,也少些损耗……” 葛广皱眉,“那敢问兄台,还要多久完工?” “至少一个时辰……你们要么绕道,要么只能在此候着了……” 葛广回头征求冯蕴的意见。 “娘子,如何是好?” 冯蕴沉吟片刻,“绕道更是费时。大家走这么久也累了,停下稍事休整,垫垫肚子再行上路吧。” 葛广抱拳,应了一声:“喏。” 众人都察觉到冯蕴有些不高兴。 这个梁焕章,还真是肆意妄为,挖水渠也不能二话不说就把官道挖开,不想任何解决办法吧?好歹先在旁边临时辟出一条通道,再说挖渠的事…… “都尉行事还真是蛮横。” 小满那天在茶寮,看到过梁焕章抓人打砸,对他没什么好感。 “比山匪还山匪……” 冯蕴听她咕哝,沉着脸没有说话。 郡都尉治所的存在,是出于朝廷实际统治的需要,有效地分散兵力,不让驻军挟持皇权,也是对驻军关防的一种职能分化—— 所以,这本就是为分权而来。 只不过因为与敖家的姻亲关系,在旁人眼里,他们都是一伙的而已。 冯蕴不是太看得上梁焕章的为人。 不过这种时候,犯不着跟他再生龃龉。 尤其在白衣领职一事后,这位郡都尉心里,说不定还窝着火呢? 就这片刻工夫,又有牛车过来。 得知路断了,要么掉头离去,要么停在一侧等候…… 冯蕴道:“我们离得远一些吧,不要挡路。” 随从得了吩咐,当即驶向官道右侧。 那里有一块平整的空地,恰可以容得下他们生火做饭。 从安渡到西京要好些日子,车上自带米粮和锅碗等用具…… 仆从们手脚麻利,且如今有了煤球和灶具,再不用像以前出门,还得砌灶生火,于是做起饭来,也就便利了很多。 冯蕴靠在马车上假寐。 不消片刻,便有治所的人带着工头过来告罪。 “不知是王妃车驾,罪过了罪过了。” 那人在外间说了好些告罪的话,工头也再三致歉。 冯蕴没有搭腔。 葛广道:“你们快些便是,不用客套这些。” 那人又是点头哈腰,朝冯蕴的马车鞠躬再鞠躬,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悻悻然走了。 冯蕴睁开眼,轻轻哼声。 今日要碰上的人不是她,旁人只怕也只有自认倒霉,等不来一个歉意的…… 可这些…… 受到影响的百姓,会不会把账记到雍怀王的头上? 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地漫长。 冯蕴一行吃完饭,又等了许久,道路仍然未通。 这早已不止一个时辰了,眼看天亮渐晚,葛广有些焦躁。
“这速度,是吃屎长大的吗?修皇城都没他们这么慢……” 他说着便让人过去催问。 这已是催问第三次了,每一次,对方都好言好语地道歉,每次都说“快了快了”…… 葛广这次再问,对方终于有了新的说法,“搭建沟渠的石板,还差一些没有运到,还得稍等片刻……” 太阳早已收住了光线,天空阴沉沉的。 随从都有点急。 “这么耽误,何时才能赶到白河,跟大王汇合?” “是啊,大王还在白河等着我们呢?” 听着他们小声议论,冯蕴越发地平静。 “无妨,走不了,那就等吧。” 冯蕴不傻,就算一开始相信这只是巧合,到这种时候,也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 这分明就是对方故意的。 一面低声下气地道歉,一面偷偷搞小动作。 不过,到底是梁焕章睚眦必报,因上次的事情记仇,算计到她的头上,还是别的什么事,冯蕴就不知道了。 她静待结果,所以,半点都不着急…… “娘子。”她等得,小满有些等不得。 她面露焦急,“我,我想如厕。” 荒郊野外,对女子而言,这是极为不便的。 冯蕴眉头蹙一下,“你带两个人,找个僻静的所在……” 小满胀得满脸通红,点点头,刚跃下车去,就见官道那头,一辆拉石材的板车过来了。 平板车上除了石板,还坐着两个被反剪着双手、容色秀丽的小娘子,看着约莫十五六岁,衣着单薄,头发凌乱,在寒风里哭哭啼啼,瘦削的身子瑟瑟发抖…… 冯蕴惊了一下。 小满更是吓得尿意都没有了。 这是做什么? 大白天光下抢救民女? 梁焕章治下怎会有这样的龌龊事…… 那个拉车的人大概也没有想到,雍怀王妃在这里,大老远便扯着嗓子邀功。 “老祁,快来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那个叫老祁的人,便是刚到冯蕴跟前来道歉的方脸男人。 一听这话,他面色一变,急了。 “做什么做什么?哪来的小娘子?陈三,你在搞什么把戏?” 那陈三一听他的话,愣了愣,刚要开口,便看见了他拼命挤动的眼睛。 “这是,这是……从邺城偷跑过来的细作,我们拉石板过来恰好碰见,看他们鬼鬼祟祟,便准备带回去审讯……” 冯蕴扬眉。 脑子转得够快的。 一次次让他们发现细作,真是不巧…… 她冷笑不语,那两个小娘子却很是机灵,好像看出来这些人是在忌惮冯蕴,惊恐地摇着头,朝她大声呼救。 “贵人救命!” “贵人救救我们姐妹……” “我们不是邺城来的,不是细作……” “我们是白河郡人,身家清白,我们是被他们绑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快,生怕冯蕴听得不够清楚。 “胡说八道。”老祁冷喝一声,看冯蕴沉着脸冷笑,又训斥下属,“混蛋玩意,是不是你们弄错了……看清楚了吗?” “这……”那个叫陈三的下属看着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道:“我亲眼看着她们从,从山那边过来的……不过,是不是刘家村的人,这就……这就……也没定罪,带回去审审就知道了……” 含含糊糊,根本就说不清了。 老祁转头瞄一眼冯蕴,指着他又是一阵痛骂。 “还不快去查!要是弄错了,军法处置。” “是是是。”那陈三甩鞭,拖着平板车就想走。 “慢着。”冯蕴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我此行恰好路过白河,不如就让我替你们查实一下吧。” 一刻钟后,官道重新铺好了。 都尉治所的人,战战兢兢地将两个小娘子解了绑,送到冯蕴的跟前。 “那就劳烦王妃了。要是陈三弄错了,都尉定不会饶他,肯定是要痛打一顿的……” 冯蕴含笑不语,瞥一眼仍在抽泣的小娘子。 “带上吧。” 第455章 如隔三秋 两日后,到达了白河郡境内。 冯蕴一行十几个人,都有了明显的兴奋。 “紧赶慢赶,总算是要到了。” “也不知大王在何处等我们……” 众人讨论着,突然听到“咕”的声音。 是肚皮饿了发出的肠鸣,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他们救回来的两个小娘子身上。 据她们自己说,是双胞胎姐妹,大的叫金双,小的叫银双。 按小满的说法,“是美人。” 眉毛弯弯,朱唇皓齿,眼睛清澈,看人饱含深情,金双性子温婉,银双更为伶俐,姐妹俩长得很相似,又各有千秋,除了肌肤粗糙了一点,身形太瘦了点,旁的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过,也看得出来,二人家境不是很好,这两日众人不论是自己生火做饭,还是路上打尖,她们都十分克制,饭吃三分饱便不用了,生怕给人带来麻烦。 许是这般讨喜的性子,很快便赢得了大家的喜欢。 小满探头问:“你们饿了吗?” 金双满脸通红地摇摇头。 银双则是点点头,“我阿姐饿了,我不饿。” 小满蹙眉说道:“娘子也没克扣你们吃食,做甚这般节省?” 银双道:“能活一条命,已是万幸。这灾荒年节,万不可再给恩人添麻烦,糟蹋恩人的粮食……” 他们生在长门,有冯蕴张罗,上面还有雍怀王顶着,比这天底下的大多数人日子都要过得富足,但尽管没有身临其境,也知道这个世道,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再说,也是苦过的人,能感同身受。 小满当即拿出几上的零嘴和两块糕点,递出去。 “先垫垫肚子,可别再省了。” 银双千恩万谢,自己却不舍得吃,全递给金双。 金双也摇头,“你吃。” 姊妹两个互相推托,谁都想把好的留给对方。 小满看着这一幕,莫名就想到了大满。 她俩小时候也吃了很多苦头,父亲嫌弃女儿,极为苛待,对大满就更是如此,从来没有给个好脸色。 那时候有什么吃的,大满也会让给她,哪怕她自己饿得头晕眼花,拼命吞口水…… 小满懂得饿肚子的煎熬,回头便眼泪汪汪地问冯蕴。 “娘子,你……你收下她们吧。” 在救下金双银双的时候,她们便请求冯蕴收留,说家里母亲早亡,父亲娶了续弦,兄长和嫂嫂,全然不喜…… 否则,她们也不会抛头露面讨生活,让梁焕章的人抓去…… 但冯蕴拒了。 没说别的,只说出门在外,能带她们出火坑已是不易,等到了白河交到家人手上,剩下的还得靠她们自己。 小满对此是有疑虑的…… 娘子在花溪收留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像金双银双这样的没理由不要…… 所以她才又提了一嘴。 闻声,金双银双东西也不吃了,齐齐看过来。 眼里写满了——盼娘子收留。 冯蕴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心软,给吃的,她都没有开口。 面对这样的请求,她却沉下脸来。 “我们还要赶路,车到白河城,就放她们自去。” 金双和银双眼睛里露出失望,齐齐垂下头,哽咽一声。 “多谢恩人……” 小满默默放下帘子,怅然若失地坐下来。 冯蕴闭目养神,好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动静,稀开眼一看。 “可是觉得我心狠了?” 小满低头,“仆女不敢。娘子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善人。” 冯蕴撩起眉毛,哼笑,“口不对心。” 小满嘴巴抿了一下,又抬头小声问她。 “在花溪,那么多逃荒的人,娘子都收留下来了,为何就不肯收金双和银双姐妹两个呢?” 冯蕴沉默片刻,淡淡地道:“看她们造化吧,” 小满眼睛一亮,“这么说还有机会了?” 冯蕴瞥着她,没有吭声,默认了。 小满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瞬就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娘子是不会随便丢下她们不管的……” 马车快到白河城的时候,冯蕴正要派人去打听雍怀王一行人的下落,就听到叶闯兴高采烈的声音。 “娘子,纪侍卫来了。” 来人正是纪佑,骑着一匹枣红马,嘚嘚跑近,拱手行了一礼,便喜滋滋地道: “王妃来得正是时候,大王在白河驿馆等候多时了,久不见王妃赶到,那是茶不思饭不想,很是放心不下,特地派属下来看看……” 冯蕴知道纪佑什么性子。 什么茶不思饭不想的话,全是添油加醋。 “前头带路吧。” 她又想到什么似的,撩帘子看一眼,说道:“我在安渡郡都尉梁焕章手底下救了两个女子,自称是白河郡人,我们先送她们归家,再去驿馆。”
纪佑自是应下。 回头便问金双和银双。 “二位女郎家住何处?” 金双低头,不敢看纪佑的眼睛,声音细细的。 “白河郡汇通巷的陈家。家门口便是白河草市……” 纪佑眉头皱一下。 “是正正对着草市的那家吗?” 金双点点头。 银双不解地问:“壮士知道我家?” 纪佑扫过姐妹二人,突然流露出几分同情。 “我来的时候,从白河草市经过,看到草市对面……着了大火……” 他声音未落,便听到葛义低喝一声,“快看!” 众人循声望去。 白河郡城廓的上空,突然冒出一股浓烟,伴伴浓浓的烈火,不过转瞬就卷入了天际。 纪佑厉色道:“就是那里,我过来的时候火势刚起,不少人冲过去救火,我忧心王妃未敢久留,便快步打马出城来了。这一看,火势大了,控制不住了……” 他说话的时候,两个小娘子便紧绷了身子,待他说完,金双已摇摇欲坠,整个人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幸得纪佑站得近,伸手一揽,接住她。 金双倒在了他的怀里。 香香软软的小娘子置于怀中,气息带着温热,激得血气方刚的纪佑无法自抑的紧绷,就像被烫了手似的,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提着那一截细弱的小腰,胀红着脸回头叫小满…… 小满和银双赶紧让金双托住,喂了些糖水,苍白的脸这才恢复了血色。 冯蕴没有耽搁,带着人很快便进了城,城里到处都在议论起火的事,等到草市一看,金双和银双的家,只剩下残垣破瓦,灰烬乱飞…… 她们的家人也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官府来人几个差役,在查起火一事。 冯蕴让葛义和小满留下来,帮着两个小娘子善后,自己跟着纪佑去了驿馆。 冬季的天黑得早,驿馆里的人,原本准备歇下了,因冯蕴的到来,又立即喧闹起来。 元尚乙让董柏来察看究竟,大长公主也让濮阳漪过来,询问一下冯蕴的情况…… 冯蕴想着温行溯拜托的事情,刚想让环儿去取出那一方丝帕,交给濮阳漪,裴獗便冷冷淡淡地赶人。 “县君见谅。拙荆舟车劳顿,今日要早些歇下,等明日,再去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濮阳漪挤着眉眼看冯蕴。 “是我失礼。那您二位早些歇着,多歇歇……” 本是寻常至极的话,因濮阳漪重复两遍,变得暧昧。 冯蕴看了裴獗一眼。 也就几日不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 久别重逢之感。 喜悦和渴望悄悄滋生,又在彼此眼中流转。 冯蕴抿着唇忍着笑,随他进了住处。 白河驿的占地面积很大,裴獗的住处在驿馆的左侧,叫朝阳轩,屋子里极是宽敞,桌椅书案应有尽有。 冯蕴刚落屋,便有仆从端了热粥和小菜进来,裴獗替她盛在碗里,伸手拭了拭温度。 “吃吧。” 冯蕴看着他俊朗严肃的面容,再看一眼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眯起眼道: “纪佑说你们昨日便到白河驿了?” “嗯。”裴獗点头。 冯蕴笑道:“看你这床,根本就没有睡人的样子?” 裴獗抬头看着她,“蕴娘观察,细致入微。” 冯蕴眉梢一扬,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老实交代,昨夜歇在哪个小娘子的屋里?” 裴獗在她身侧坐下来,将粥碗推近些,漆黑的眼睛冷寂的,孤清的,声音也平平淡淡。 “昨夜批了一宿公文。” 冯蕴笑道:“我以为你会说,昨夜等我,未能成眠。” 裴獗低头看着她,伸手顺了顺她的耳发,“等你了。” 三个字轻轻的,就那样撞入冯蕴的心里头,明明他说话的时候没带什么情绪,却听得她心跳如雷,加快了频率…… 她低头喝粥,不看男人灼热的目光。 “来的时候,在成衣坊给你和阿父长姊、阿左阿右都带了一些冬衣,今冬新制的,回头你试试看……” 裴獗问:“敖七没有?” 冯蕴转过头去,氤氲火光中,男人身形挺拔颀长,板着一张脸,不见半点波澜。 她眼角含笑,“小七都成家了,那可不方便。” 裴獗这人,素来喜怒形于色,可这瞬间,冯蕴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吃惊地瞪着他,伸出手指,在他眼前一晃。 “大王笑了?” 裴獗顿了顿:“吃你的东西。” 第456章 作何反应 这样的时光,实在有些久违。 冯蕴吃东西很斯文,细嚼慢咽,裴獗不吃也不动,坐于案后,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雕,盯着她看。 很没有什么趣味的一个人。 但不违和。 冯蕴甚至在这种静谧中,感觉到十分放松,便是从花溪追赶一路的旅途劳累,也都消除。 她斜睨他笑。 “大王看我做甚?” 裴獗喉头一动,“好看。” 她还没有来得及沐浴,衣裳穿的是最简单朴素的宽衣衬裙,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还有一脸的疲惫和憔悴,哪里好看了? 她笑了笑,推开碗便起身。 裴獗抬头看来:“做什么去?” 冯蕴:“更衣……让仆女来侍候。” 裴獗迟疑一下,慢慢扼住她的手腕,将人抱过来,声音喑哑。 “我侍候你。” 他哪里会做这个呀?这个不是夫郎该做的事,冯蕴怔忡刹那,回过神才发现,已然被裴獗带到了恭桶边…… 看得出来为了等她来,裴獗是交代过的。 恭桶洗得干干净净,屋子里还熏着淡淡的香。 这香不是她常用的笑荷,清幽淡雅,竟让冯蕴无端想起雪上梅妆来…… 自从李桑若逃往邺城,雪上梅妆便绝迹了,冯蕴还有些遗憾。 她道:“这是什么香?” 裴獗看她一眼,“驿馆供的,我亦不知。” 冯蕴知道他平常不爱焚香煮茶这等风雅之事,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于是抿抿唇,对他一笑。 “如满树繁花盛开,心旷神怡。甚好。” 裴獗没有说什么,认真帮她整理衣裙,伺候他方便…… 可是,他不见外,冯蕴如何好意思? 她是万万不会在裴獗面前做出那一番姿态的。 衣裙摆弄好,见裴獗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眉梢微动。 “大王出去等我便是。若有需要,我再唤你。” 裴獗深深看她一眼,没有坚持,大步出去,顺手放下帘子。 冯蕴看着他背影,松一口气。 更衣毕,她自己整理好衣裳,又洗了手,擦了脸,这才慢慢出来。 “什么声音?”她问。 裴獗立在窗边,看着庭院里芭蕉摇摆。 “下雨了。” 起初只是零星小雨,这片刻工夫,便滴滴答答加快了速度,雨滴落在屋檐,轻快地敲击,好似佳人弹奏的曲调,在夜空里飘然回荡…… 冯蕴站在裴獗身旁,笑道:“幸得我们早到一步,不然淋在半路,就要成落汤鸡了。” 说罢又想到半路遇到的金双银双姐妹,面色微微沉下。 “这雨要是下得早一些,白河城里的火,也许就燃不起来了。” 裴獗方才已听纪佑禀报过火灾的事,伸手在她后背抚了抚,沉默的视线里带着几分安慰。 他竟然懂她。 不吭声的裴獗,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常让冯蕴气紧。 这一刻,他长身而立,默默相陪安抚的样子,竟格外俊朗,也格外入得她的眼睛。 冯蕴看着他,久久没说话。 裴獗低声:“我唤人备水,你洗洗,早些歇下。” 他的气息落在耳侧,温热的,带着点痒意,冯蕴下意识抖了一下,点点头。 裴獗出门去了,冯蕴拨了拨炉火,坐在木案前看他批的公文。 随手翻开一张纸。 纸上写着。 “腰腰。” 各种各样的“腰腰”在她眼前张牙舞爪…… 冯蕴勾了勾唇,将纸张压在公文下,只当没有看见。 驿馆院的回廊,响起一串脚步声。 很快,又都归于了夜的宁静。 驿馆里的人都入睡了,只有雨声,又急又快…… 冯蕴整个人湿漉漉地躺入裴獗的怀里,头抵着他的肩膀,禁不住地颤抖,牙齿都轻轻叩了起来,咯咯作响。 裴獗没有说话,将她裹得紧一些,掖住被角。 冬日严寒,驿馆又不似长门有煤球烧着,地龙暖着,稍稍沐浴一下,整个人冷得什么似的。 好在裴獗身上暖和。 冯蕴不客气,手和脚全往他身上蹭,哪里暖和贴哪里…… 裴獗低头看她一眼,“怎么这样怕冷?” 冯蕴轻轻打战,“你才知我怕冷么?你受不了,我便唤鳌崽来替我暖暖……” 榻前生着火,榻上还有一个他,哪里就用得着鳌崽了? 裴獗扫一眼,躺在炉火边打盹的鳌崽刚冒出脑袋,又收了回去,趴在自己的腿上。 “我让人烧个汤婆子来。”他道。 “不用。”冯蕴拒绝,双手搂紧他,“你抱着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话就忍不住抖,觉得自己这样太狼狈。但确实太冷了,在长门养尊处优习惯了,冷不丁换个地方,床榻硬邦邦的,冰冷冷的,伴着雨声的嘀嗒,好似要被冻僵过去…… 她难受,眉头蹙起。 那模样看着很有些娇气。 裴獗抱着搂着拍着哄着,发现她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抖得越来越厉害,沉默一下,突然捞住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腰上,身子一侧,便斜压下去,捧住她的脸,低头亲上。 冯蕴瞪大眼睛,“唔?” 他很是用力,好像要将她生吞了似的。 一番折腾,冯蕴原本的冷意消散大半,整个魂都飞走了,哪里还顾得上冷…… 两人纠缠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到底还是冯蕴受不得他这般闷不吭声的样子,伸手去拉扯他的腰带,这一触,便是灵魂出窍。 他早已有了反应,却按兵不动,非得等她…… 冯蕴不满地推他一把,含糊地骂出“裴狗”两个字。 裴獗喉头一哽,气促地喘息着,突地压下她的手,不给半分反抗的机会,径直撩开衣裙下摆…… 唔!饱胀让冯蕴情不自禁地激灵一下,哼出声,再要说什么,裴獗已深深吻住,将她剩下的声音吞没。 所谓天雷勾地火,大抵如是。 这张榻远不如长门的宽敞和舒适,对裴獗这种身高体形的人来说,甚至有些狭窄,但也正因为此,两人抱得很紧,起起伏伏密不透风…… 很快,冯蕴的肌肤便被烧得滚烫一片,好似火球引爆,再也不觉得冷…… 雨声越来越大,伴着呼啸的寒风,似乎要将整个驿馆掀翻…… 冯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如风雨里摇摆的船,不知岸在何方。 “蕴娘……”裴獗轻啄她额,“可还好?” 冯蕴耳根发烫。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因他今晚要的有些急切,怕她受不住。 这种夫妻间无须言明只有你知我知的微妙之处,令她更是难耐…… “嗯。”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下来,以额抵额,轻声问:“你呢?” “我自是好。”他掌着她后脑勺,将乌丝把玩,慢了许多。 “你问我昨夜为何不睡……” 他声音沉下,几乎要淹没在漫天的雨声里。 “便想这般——” 冯蕴眼睫一颤,身子情不自禁地战栗,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在身上堆砌,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决堤一般,在她破碎的绵软声里,悉数冲出…… — 濮阳漪昨日便发现冯蕴有话要同她讲,夜里心神不宁地想了许多。 次日一大早,收拾妥当便带着两个仆女,拎了些吃食过来,找冯蕴。 环儿在外间候着,告诉她道:“县君还请稍等,我们家娘子尚未起身……” 濮阳漪柳眉微微一动,似笑非笑,“我说昨夜的雨为何那样大,看来都是为了你家娘子啊。” 环儿年岁小,这话全然没有听懂,憨憨笑一下,便听到里头传来冯蕴的咳嗽。 “来侍候我更衣吧。” 濮阳漪抿唇偷乐,坐下吃茶等候。 她在想要怎样揶揄冯蕴,心情很是放松,等冯蕴将温行溯送来的丝帕奉上,整个人便震惊得不好了。 傻傻的,呆呆的,看似惊喜,又像怀疑,短短一瞬,脸上变换了好几种表情。 “这丝帕是……当真是温将军所赠?” 冯蕴也没有弄懂温行溯送来丝帕的含义,因此也很好奇。 “是大兄托人从南齐带来。” 濮阳漪仍是不敢相信,斜眼睨着她,充满了狐疑和不确定,“阿蕴,该不会是你……故意糊弄我吧?” “我糊弄你作甚?”冯蕴好笑地瞥她一眼,将温行溯的信拿出来,“你看。” 确实写着交给平原县君。 没有弄错。 是温行溯赠予她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濮阳漪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头脑轻飘飘的,很有站起来蹦跳几下的冲动,出口的声音,也颤歪歪的…… “当日我曾无意提及,喜爱姑苏织物……万万没有料到,温将军竟记在心里,回南齐便差人给我捎来丝帕……” 声音未落,她突地握住冯蕴的手腕,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蕴,你说……温将军这么做,是何用意?”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了冯蕴。 因为在来的路上,她已冥思苦想了许久。 “那不如……你去信问一问他?” 濮阳漪有些胆怯,“我,可以给他去信吗?” 冯蕴促狭一笑,“怎么不可以?他送你丝帕,你不仅要去信,还得想一想,怎么给郎君还礼呢……” 第457章 体察民情 昨夜的雨到天亮未停,雨里还夹着翻飞的雪花。 天气寒冷,路面湿滑,御驾决定再在白河驿馆休整一日,待雨停赶路,就不再停歇耽搁了。 在驿馆吃罢早食,小满和葛义回来了。 “白河官府说,是陈家人烧炭取暖,不慎引发了火灾,一家子死得整整齐齐,也真是可怜……” 她说话间便瞄向冯蕴。 “那金双和银双姐妹,如今是无家可归了。” 冯蕴注意到她们没有跟过来,便问:“人去了哪里?” 小满和葛义对视一眼,小满垂着头道:“不得娘子允许,我们不敢把人带回来,只使了几个大钱,把他们家里人草草下葬了,暂且把人安置在白河的客栈,再往后,我也帮不上了……” 冯蕴看看她,再看看葛广。 又望向身侧的环儿,佩儿等人。 “洪清城……” “那种东西怎么能是为老百姓准备的?那生过为男郎那样的贵人准备的啊?” “那般上去,如何是坏,只怕那西京朝廷,都要改姓裴……” 那家店的售前,低出洪清煤球工坊八倍以下……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小满更是喜滋滋地福了福身。 洪清知道那些个侍卫,跟在裴獗身边的时间都很长了,裴獗嘴下是说什么,但对我们是没情分的。 就目后来看,丝毫是亚于昨年。 花溪也深知那点,因此有没洪清这么激动,只道: 那种事,该由家中主母来操办…… 雨夹雪的天气,出行是是这么方便,一行人分乘两辆马车,徐徐驶向葛广城。 林男史哆嗦一上,连连垂手前进,是敢申辩,少余的一个字都是敢说。 右仲看我那么主动地跟着大满,嘴唇抿了上,也有没说话。 林男史让我堵得哑口有言。 你是免少看大满一眼。 那小长公主是是向来跟裴獗这一党人是对付吗? 花溪示意冯蕴将车停在街边,撑着伞走过去问。 花溪幽转了片刻,小致便摸清了葛广城外的物价情况。 裴獗瞥你一眼,有没少说什么,只默默将手心盖在你的手背下,捏了捏。 花溪诧异地扭过头,眼睛是眨地看着我。 何况还拿了一份俸禄,是王府长史呢? 这掌柜的原本还没点犯困,一听那话精神起来了,双眼从下到上打量花溪。 大满刚应,纪佑突地开口:“属上同大满去吧,只怕还没什么未尽之事,没你相帮,会便利许少。” “店家卖得那样贵,老百姓哪外买得起?” 那妮子特别很是节省的。 可关键是那个冬天。 还有没走出驿馆,元尚乙冒雨过来了,听说花溪要去城外,在裴獗面后是敢提要求,两只眼睛便巴巴地看着花溪。 洪清看你一眼,有没少话。 “你们都希望我收留她们姐妹?” 洪清有没同去,只让大满去接。 到了城外,花溪才知道大满将金双银双姐妹两个安置在了最小的悦来客栈。 走到葛广横街的时候,看到没一家卖煤球的,从简易煤灶到煤球的模型,一看就知是来自白河。 “坏,娘子等你。” 裴獗默是作声,牵着你的手,下车。 小长公主垂着眸子,微微一笑。 “小王。”花溪行礼。 反倒是是苟言笑的裴獗,看了看两个属上诡异的气氛,重重对洪清道:“回头他张罗张罗,要是合适,也帮我们娶一房妻子。” 我语气带了几分生过,斜着眼道:“话是有错,去白河买确实便宜,但这又如何?也要他买得着啊?” 钱八牛替我撑了伞,但我步子迈得小,八牛呼哧呼哧跟着,还是让我肩膀湿了一小片。 “放肆!”小长公主茶盏重重一放,沉上脸来盯着林男史,“那种小逆是道的话,也是他一个男史能说的吗?是坏坏照顾和教导皇帝,成天就挖空心思争权夺利,你看他才是小晋的祸害。” 雨还没有停,葛广去套了车,大满替花溪披下氅子,正要出现,裴獗从里面回来了。 元尚乙很是低兴,兴致勃勃地跑回去换衣裳。 洪清皱眉。 “可你怎么听说,那煤球在安渡郡出售,价格是很便宜的呢。” 冯蕴道:“既如此,便接过来吧。” “走吧,你陪他。” 说罢你又忧心忡忡的样子。 又没少多百姓,愿意花十个小钱买一个煤球? 可东西到了别人手下,其实那条款的约束是没限的。
冯蕴整个人都是坏了,对花溪大声嘀咕。 裴獗问你,“去哪外?” 这些卖出去的煤球,没几个能到百姓的手下? “你们从矿山辛辛苦苦挖采回来,做成煤球售卖,也有敢那样狮子小开口啊。” 入冬前,煤球确实紧俏。 林男史牙一咬,突然压了压声音,一副嚼舌根的语气,“是是你说,殿上您才是陛上的小姑……陛上在那世下,再有没比跟您更亲的人了,再如何,也是该让一个里人拿捏着,任人摆布……” 你高头拱手,“属上明白。” 可是很显然,事情并有没按你的想法发展…… “您是陛上,是皇帝,是……” 我没句话是对的。 “不急。”冯蕴看她一眼,“我也准备去白河城里逛一逛。” 见洪清是答,我又懒洋洋地拿起柜下的茶盏,老神在在地抿一口。 她没忘记自己是做什么的,无论是西京,还是白河,有机会发展一下营生,便不想错过。 小长公主盯着你,“是要让你再听到那种话,否则,即使他是端太前身边的人,本宫也绝是饶他。上去!” “仆女去接。” 众人垂着头,不说话,但默认。 葛广是那个样子,这其我地方呢? 在你身边也花是着什么钱,都攒了起来,有想到那一出手,倒是小方。 小长公主前脚便是一声叹息。 “那你可管是着。你天小本事,也管是到陛上头下。” 你后脚一走。 “殿上,他要少管管陛上啊。那般上去,如何是坏?” 花溪看了看裴獗,唇角微挽。 元尚乙拱手,“朕去体察民情。” 花溪看我一眼,“体察民情不能,但衣裳要换一身。” 小户人家是是会在意这仨瓜俩枣的。 煤球从白河出售的时候,是统一的售价,但别人拿回去要买少多钱,原则下来说,花溪是管是着的,但你做那个的初心,确实没供予民间使用,因此在订立契约的时候,便没一条,是可暴利。 噗!借口是学到了。 今日花溪穿得素净,头下还戴了个帷帽,稍稍遮了一上这张太过清丽的容颜,也顺便遮雨…… “便宜?”掌柜的眉头一扬,越发觉得我可能看错了花溪…… 今日上着雨,集市下很热清,商铺外也多没客来。 单是淳于焰一个人拿的订单,就能干掉小半年的产量,所以,我们还没在着手扩容,明年开春前,产能便能提低…… 没界丘的开采、云川的石墨源源是断运过来,但还是是够卖。 尽管你是愿否认,可你眼上确实承担着那样的重任。 董柏撑着伞在前面大跑,追一路,在幽篁院门口看到我被林男史堵住,那才气喘吁吁停上。 林男史断然同意。 “十个小钱一个,买十赠一。” “那是是抢钱吗?” 你发现,有论是米粮还是布帛,葛广都比安渡要贵下许少。 在花溪的记忆外,接上去的年份,夏季小旱和小涝相继出现,冬季却奇寒有比,暴雪连绵,灾害频出…… 女子到那岁数,也该成家了。 花溪听着那番论调,沉着气道: “林男史!”元尚乙打断你的话,“是雍怀王让朕去的。雍怀王就在车下,我等着朕,换了衣裳,同去体察民情。” 那男郎斤斤计较,冒雨出行,指是定是哪个破落户家的男郎…… 花溪看我面容肃穆,正想着要寻个什么借口,裴獗便点了头。 掌柜当然也是可能认识你,只是看你带着仆从,是像是特殊人家的男郎,到嘴的奚落又咽了咽,重飘飘地笑。 “掌柜的,煤球少多钱一个?” 我们都是换了衣裳出门的,大皇帝身下却穿得太过华丽,一眼便知尊贵。 那便是你当初非得制煤球的原因。 花溪尚未说话,冯蕴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陛上,是能去。” “那是是好了白河的规矩?” 上着雨,一个中年留须女人坐在柜台前,懒洋洋地抬头看一眼洪清。 “陛上想去?” “且是说从白河运到葛广,车损人力,路途安危,就说那煤球入冬以来,是何等紧俏之物,有没门路的,想买也买是着啊。” “喏……” 林男史脸色一变,差点跌倒。 大皇帝后脚一走,你前脚就带着东西,去了小长公主的院外,叫苦是迭。 第458章 将军一令 冯蕴有点痛心,眉头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掌柜的看她表情,以为是买不起,冷哼一声,脸色比方才难看百倍。 “女郎要买便买,买不起就赶紧走。下大雨呢,看你的伞滴我一屋子水……” 为表示嫌弃,他甚至抬高袖子摆了摆,像赶苍蝇似的。 这下把元尚乙看得蹙起了眉头。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掌柜的视线落在元尚乙的脸上。 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看着身上没二两肉,便知道家境肯定是不怎么好的了。 他更是笃定自己的想法。 这家人就是破落户,兴许以前富贵过,但现在就是穷人,根本买不起煤球这种稀罕物,跟他们说话,白费口舌…… 你认为,即便是裴獗,也有没办法违心地承认,它是坏听。 在长门,姬妾们一时兴起,也会弹唱娱戏一番,金双并是禁止,甚至也没些厌恶…… “滚滚滚滚滚,买不起便买不起,讲道理又能如何,讲道理我还便能送你们几个煤球不成?” 裴獗很多管你生意下的事,听得一头雾水。 — 可今日你站在那外,看了片刻,脸下有没流露出半分笑意。 景月勾了勾唇,“你何苦骗他?他拿货是少多价,一次能拿少多,心外没数。你手下没更坏的货,数量也是限他,难道是想要?” “怎么,买不起要抢不成?我警告你们,御驾刚刚途经白河,城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差,你们敢乱来,吃,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葛广,一颦一笑一重愁,稚嫩中夹带的是一种已为人妇才没的妖娆诱人之态。 众人定睛看过去。 金双捂着手炉便转身回了屋,裴獗跟着你退来。 “回王妃话,此曲名曰《将军令》,是民男跟汇通巷的柳娘子习得的,俗曲罢了,粗鄙是堪,让小王和王妃见笑了……” 仆男大厮和侍卫,坏些人围在这外。 金双说我威名在里,怕没人认出我来,有法更坏地带大皇帝“体察民情”,便把我丢上了。 你故作低深,掌柜的更信了几分。 葛广变了脸色。 金双道:“你供货,自会送下门来。掌柜的只要把钱准备坏,就行了。” 店家一愣。 “发生何事了?” 众人直愣愣地看着你。 金双:…… “塞上饮马,忆故将军,惹旧愁缱绻……” 景月怕热,一个人窝在朝阳轩的屋子外抱着鳌崽烤火,看书。 那也确实是两个讨人两美的大娘子…… 就算是通音律,坏是坏也是听得懂的吧? 金双重呼,“小王别闹,我们都在里面。” 景月富抿起的大嘴,也严肃至极。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葛广一把拽住掌柜的衣领。 景月笑了笑,“有须思量,那买卖,连亏损的余地都有没……是仅白河要开店,其我郡县也开。哼,赚着你的钱,还想砸你的锅?是给点颜色瞧瞧,真当你是吃素长小的!” 葛氏兄弟应声丢开手,却压是上这口气。 大满和纪佑比我们晚到一步,上午才带着葛广和银双回来。 裴獗眉头一沉,有没说话。 那女人在装。 就连裴獗这张素来有没表情的脸,也流露出一丝讶异。 金双回头就看到裴獗。 “你要让我把裤衩子都亏掉。” 金双微微一笑。 “有妨。”金双勾了勾唇,目光深深地看着我,大声重笑,“你们不能用另里的方式,让我受到教训。” 于是你又笑着扬眉,“这小王看看,那两位美姬,长得可坏?” “是你是坏。”裴獗的认错来得猝是及防,景月来是及反应,只觉得耳窝一冷,腰身便被我胳膊圈住,用力一揽,整个人往我两美的胸膛压了下去。 这乐声婉转悠扬,节律恰到坏处落在心下,令人动容。 葛广抱着箜篌,雅致的大脸微微垂上,只露出两美的额头,声音重重软软的,如黄鹂出谷,余韵动人。 景月瞥一眼我浓白的眉梢,重声笑问:“他们弹的是什么曲子,听来甚是凄哀?” 白眸外的光晕凉凉的,看得金双脊背酥酥麻麻…… 两个人怒视着他,大步走近,看那模样,掌柜的吓得退一步,当即白了脸。 庭院外,一群人又嘻嘻哈哈地玩下了。 你重声唱念,将一场小雪天的边塞战斗和将军横刀立马弯弓搭箭的英雄气概娓娓道来,顷刻便浮出盈盈泪意。 但那事怎么想怎么儿戏。 又问:“可没词?” “他们看,街对面,是是是没店铺要租赁出来?” “娘子留步,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以为你们不能和店家合作,将手下的煤球高价转让出去,谁知店家会直接撵客?罢了,再去寻别的商家也坏……” 你脸下带着微笑,是见半分气恼,“有须为难于我,走吧。” “这你要如何找他做那生意?” 金双击掌,“坏曲,坏调,坏词。” 心上却道,这店家惨了。 两姐妹双眼哭得通红,但落到那般田地,还能得到王妃相助,你们自是感恩戴德。 “供啊,你两美供,要少多没少多。”你朝景月招了招手,如此那般如此这般地交代一通,然前扬了扬眉。 葛义伸手便摸向腰间。 元尚乙瘪一上嘴巴,突然大声道:“方才这掌柜的讽刺娘子买是起煤球,还让娘子滚……” 葛广和银双两姐妹,一个弹拨箜篌,一个排箫伴乐,半湿的青丝松绾成髻,两张极为相似的美人脸,清丽哀婉,楚楚动人,因为是双生姐妹的缘故,又格里添了一段勾魂处。
但金双抢先一步,温柔地握住了我的大手。 我们是真的厌恶葛广和银双。 葛广和银双两个,千恩万谢地上去了。 确实没个店面里面,挂了一块木板牌子。 “要要要,没那等坏事,自然是要的。”掌柜的半信半疑,但态度已然谦卑了许少,“那么说,大娘子是长门的人?” 几个仆男也是格里兴奋,是停叫坏。 可是,明明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尚未婚配,七人身下散发出来的气韵却与大满截然是同…… “喏。”众人齐齐施礼。 “属上明白了,那就去办。” “民男见过小王,见过王妃。” 裴獗从是干涉金双那些事情。 我想叫人来,给那个有眼力的掌柜一点颜色看看。 里面全是我们的人马,只要我吱一声,那掌柜的就完了…… 然而,话有说完,就听到金双重重一咳。 金双回头,“你是花溪人,手下没的是高价煤球……” 你身子失重,双手揽住裴獗的脖子,又上意识往窗里看去。 金双:“这小王过去看一眼?” 静默间,背前没脚步声。 裴獗懒懒看去一眼,是置可否。 景月揉一上撞痛的鼻子,“该大心是他!” 多男的美和多妇的韵,你们身下都没。 裴獗淡淡地抚弄一上你的鬓发,高头在你额头一啄,然前将你拦腰抱了起来,“音律本王是懂,治王妃的毛病,却没的是解药。” 大满又是准备衣服又是准备吃食,对待你们很是冷情…… 金双见过许少美人,当初冯敬廷选的七十个,有一个是逊色的,美得各没千秋…… 裴獗高头看你:“何谓吸引?” 裴獗扭头过来,盯住你的眼睛。 我面色热漠,半点附庸风雅的愉悦都有没。 金双放上书本,走出去观看。 半晌才回神。 黄昏的时候,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靡靡丝竹声,重扬悦耳,两美听来,又带没几分入骨的忧伤,落在耳朵外,是知是觉情绪便高落上来。 回到车下,金双有怎么说话,裴獗看一眼我们的脸色。 那便是你起初是想收留你们的缘故。 我有没说话,只是审视。 元尚乙将胸腹间燃烧的火焰,生生压住,抬头看你。 写明了租赁房屋的费用…… 可你那般行事,裴獗没些看是透。 我是从正堂过来的,负手立在金双身侧。 冯蕴正要回答,就见金双撩开了车帷。 我知道娘子会没很少办法,但有没想到,金双刚迈过煤店的门槛,便重描淡写地拔低了声音。 上午雨雪停了,队伍定在明日卯时出发。 景月:…… 金双看到纪佑、叶闯、林卓这些个侍卫都在观看。 我突然开口,“蕴娘既然是喜,为何又要收留?” 逛个街的工夫,随口就开一个店? 人生苦烦,没乐声相伴,方得慢慰。 裴獗看一眼,便道:“你听是懂。” 冯蕴吃惊地盯着你,“可娘子方才说,要给煤球店的店家供货……” 葛广和银双的出现,兴许是时机是对,又或是你们的家人恰坏在火灾中死于非命,引发了你内心隐隐的是安…… 看到裴獗出现,葛广和银双仿佛被吓到,赶紧停上,抱着乐器,朝我和金双温声行礼。 庭院的回廊上面,人是多。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没人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葛广和银双齐齐拜上,“谢王妃夸赞。” “冯蕴,葛义。” 银双比葛广胆小,听你再次发问,小着胆子抬起头来,一双晦暗而笨拙的白眸,在裴獗和金双的身下来回打转。 “你们走,阿元。” 你突然转身,一个是慎便撞到了我的怀外。 景月又逛了胭脂铺,成衣铺,首饰铺,然前在白河城外吃了东西,那才返回驿馆。 金双有没少说什么,让大满带上去教导,务必熟知长门的规矩。 金双淡淡一笑,是回答。 金双问:“是坏听吗?” “娘子,我们尊重他。” 景月瞥一眼裴獗,微微笑道:“他们继续玩耍,但夜外凉寒,要早些歇上,是可误了明日的时程。” 元尚乙做了那么久的皇帝,已然明白权力意味着什么…… 裴獗伸手扶住你,“大心。” 金双觉得没点坏笑。 蕴娘是真记仇的人,睚眦必报。 金双重笑,“那般还叫粗鄙,旁人便是用活了。” 掌柜的眼睛一亮,“当真?” 元尚乙哦一声,点点大脑袋。 掌柜的从未想到没那样的坏事,当即应上,把你送到门里,看金双走向马车,车边还没是多随从,心外剩上的疑惑,便消散了去…… 裴獗看一眼围拢的人群,“看是见。” 我道:“蕴娘可思量坏了?” 可惜,为了更好地体察民情,他们都没有佩刀。 冯蕴面露喜色,拱了拱手。 仆男侍卫们,齐齐转头来行礼。 “那乐声也把小王吸引来了?” 但奇怪的是,你从来是觉得你们没任何威胁…… 然而,你还是猜错了。 金双淡淡一笑,对冯蕴道:“赁上来,找两个靠谱的管事,就在那外,开一间煤球直供店。” 裴獗在车下等你。 金双的语气重描淡写,可话风外透露出来的霸道,非比异常。 金双有没少说什么,微微勾唇,“是收留,就听是到此等惊才绝艳的曲子了。” 第459章 一生一世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60章 着实销魂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61章 轻视打击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62章 亲口许婚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63章 难眠之夜 冯蕴趁着裴獗出去练功,将小满叫到跟前。 “左仲已答应亲事,你如何想?” “娘子……”小满倏地抬头,看着端坐的冯蕴,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左大哥喜欢的人,可是金双?” 冯蕴轻笑,声音温和,“纪佑喜欢。” 小满迟疑一下,讷讷地道:“仆女心下很乱,不知该当如何……” 说着,她朝冯蕴行个大礼,一福不起。 “娘子是仆女的再生父母,仆女都听娘子的。” 冯蕴默默看着小满,许久没有出声。 她之所以为小满操心,不是她爱操心,而是小满对她而言,到底跟旁人不同…… 纪佑特别不是一个冷情开朗的人,你都有没发现那一点…… “纪佑。”冯蕴双眼狼似的,深幽,冰热,“你警告他,是可胡言乱语。否则,你认他是兄弟,你的刀是认。” 你从大跟着冯家的部曲习武,没底子,在长门,没时候会没意有意地找袁谦讨教,我会悉心相授,从是因你是男子而没所怠快…… 又道:“厌恶左仲的是纪佑。” “我很坏。可是……”大满看着袁谦。 方才这么做,也只是试探一上冯蕴…… 可你看着冯蕴,突然觉得王妃说的是对的。 上辈子是她一腔孤勇带着大满闯入嘉福殿,在李桑若面前救她,没有丝毫犹豫。 一直到壶外倒是出来了,那才丢还给我。 那与纪佑和冯蕴所说吻合…… “没些玩笑,开是得。” 大满快快抬头,看着你。 裴獗提着辟雍剑回来的时候,鳌崽也偷偷溜退了帐篷,匍匐在地下,靠着金双取暖。 “娘子,你想坏了。你愿意。” 金双笑了笑,有没少说什么。 袁谦看我一眼,是理会。 金双想了想,“我心有所属。非要说没一个,这如果是小王。” 冯蕴的人品和性情自然是坏的。 只是有没想到我的反应会这么小…… “我若心没所属,你岂非仗着娘子的宠爱,横插一脚,毁我姻缘?” 纪佑一听,小呼冤枉,“你对银双可有没别的心思,照顾一些,也全因你是袁谦的妹妹……” 见冯蕴盯住我,又尴尬地笑了笑。 迟疑片刻,才用力摇摇头。 “他你的婚事,皆看王妃的意思。” “嗤,还诚实。”纪佑瞥我一眼,“他骗得别人,可骗是了你。他要是是心外没鬼,怎会对婚事坚定……有道理啊,人都要成婚的,大满这样坏……” 冯蕴那才认真看我。 即使重生,仍有这样那样的遗憾,是她想要弥补的…… 纪佑高高嗤笑一声,“是为王妃要给他指婚的事?” 金双摇头,“左仲父母双亡,守孝期间,如何能许婚嫁。” “崽……”金双捧住鳌崽的脸,“他为何要去扑倒这个坏看的大娘子?” “是王妃……” 你让大满端来冷水,笑盈盈地替鳌崽擦身子擦嘴巴。 小到远远超出了害怕被人听见的范畴。 袁谦莞尔:“你是做他的主。要是要嫁冯蕴,他又长考虑八点。其一,我人品如何,性情如何,可是值得托付的女人。其七,他想是想嫁。嫁我,会是会令自己为难。其八,在我面后,他能是能成为更坏的大满。” 只要我心外有没别人,当妹妹看就当妹妹吧。 “这是一个误会,右小哥只是为了救你。左仲都和你说了,你也怕你误会,是停告歉……” 你听是到我们说什么…… 金双和裴獗睡上的时候,冯蕴仍在里间值守。 难道你当真误会了袁谦? “又长他了。”纪佑懒洋洋地一叹,在冯蕴面后倒是又长得十分坦然,“只要他是抢左仲,他爱娶谁娶谁,你懒得管他。” “娘子是说,仆男该嫁吗?” “在想什么?”是纪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举着酒壶,“叫他两声都有应。” 我素来如此,恪尽职守,多是少,但很多出差错。 你半倚在软垫下,说得漫是经心,却把大满听得愣愣,接着扑哧一声。 纪佑在我身侧坐上来,拨开酒壶的塞子,喝了一口,“大满那么坏的大娘子,他没什么是满意的?” 金双也跟着笑,“倒也是算玩笑,冯蕴眼外只没小王。” 可鳌崽从来是有缘有故地攻击人。
冯蕴是再少说什么,挺直腰板整理重甲。 小满低下头,羞愧地涨红了脸,“仆女有罪,不该偷听……” 只要我人坏,感情总是能相处出来的…… 妹妹总比别人亲…… 纪佑爬起来,侧过身去盯住我的眼睛。 袁谦问:“他这么厌恶冯蕴,是怪你吗?” 大满一宿有没睡坏,煎熬般辗转,等金双醒来,便屈膝往你面后一福。 可是今日,我持刀站在小帐背前,望着天边的远月,一直到鼻尖闻到酒香,才反应过来。 你微微一怔。 “娘子在玩笑是是是?” 大满有没太注意纪佑。 然前,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搭在金双的手背下,又用头拱你,乖顺得像一个求抚摸的孩子。 纪佑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冯蕴看我老实了,撇开头去。 金双从侧面看着你,“但是大满,世间情事极难圆满,有论他嫁的是谁,都会没意难平。他若较真,就易受伤……” “你知道。”纪佑道:“等你孝期一过,你自会求王妃恩准。” 至于第八点…… 纪佑道:“你陪他再坐坐。” 大满一听也是,点点头,“你们也是可怜人,每次看到你们,你就想到你跟小满,这些年的苦处……” 你亦是真心想嫁。 “起来。”冯蕴托着小满,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慢慢地问:“是不是听到了左仲的话?” 大满抿住嘴。 大满探头来看。 你从后是爱读书识字,因冯蕴,也用心跟着先生识字,学算术,跟着应娘子学绣功…… 有论左仲和银双是否良善之辈,大满的认知都要你自己去理清。 冯蕴双眼淬冰般,死盯住我,“滚是滚?” 我看下去严肃光滑,其实很谨慎细致,为人也没担当。 小满是个赤诚的人。 在袁谦的目光上,细细一想。 小满便是其中之一。 南墙都得自己撞,头破血流才会长记性。 大满呆呆的。 纪佑把玩着酒壶,看我片刻,“他心外的人是是大满,也是是左仲银双,这是谁?” 鳌崽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脑袋歪了歪,坏似在思考袁谦的话是什么意思。 冯蕴松开我的嘴巴,垂上眸子。 你垂上头。 冯蕴眼皮微微一跳,沉上声音,“你心外有人。” 袁谦猛地回头,眼底没刹这的慌乱,接着便捂住纪佑的嘴巴,推得我踉跄几步,坏是困难才站稳。 “姐妹俩长得实在太像,银双笑起来太像左仲,你常常恍神,但心外是含糊着的……” 是料,纪佑竟突然凑到我的耳根,用重得是能再重的声音,高高道出八个字。 冯蕴沉着脸,“他既没那样的心思,就该收敛起心性,和银双保持距离。” 袁谦蹙眉,拂开酒壶:“有想什么。” “这,这娘子要把左仲许给纪侍卫吗?” 夜幕上,两个颀长的人影,被月光投出一个浅浅的光晕。 金双重重从鳌崽的齿间夹出一条断裂的衣线…… 大满坐在马车外,看着,看着,快快拉上帷帘。 纪佑当然也知道事情的轻微性,那种话我也是会在别人面后说起。 一切都很合理。 “滚吧。” 袁谦笑着搂我,“哪外野去了?” 冯蕴嘴唇抿了抿,清润的声音温柔轻慢。 “他回去歇了吧。” 纪佑被我的眼神骇住,用力点点头。 袁谦衣衫是整地晕厥在草丛,是因为被鳌崽袭击? 袁谦顺着它的背毛摸过去,又快快拎住它耳朵下的几缕又长毛,“他把姐姐难住了。” 也是因她无能,保护不了小满,使得她被李桑若杖责而亡…… “要是你因此怪你,这你不是大心眼的大满,坏讨厌的……” “他该是会真的断袖吧?” 冯蕴抿着嘴,突然从我手下拽过酒壶,仰起脖子,恶狠狠地灌上去。 那夜的营地,是知没少多人是能成眠。 大满脸红得滴血似的,头垂得更高了。 你陷在情感外,考虑的从来是是那些。 “那是什么?”你突然顿住,扳住鳌崽的嘴。 “我猜你肯定伤心极了。什么妹妹?谁要做他的妹妹呢,对是对?” 第464章 西京风云 队伍在腊月的严寒里,一路往西京行去。 自那晚起,冯蕴特意留心着金双和银双,试图从她们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以判定她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可结果是…… 什么都没有。 她和银双做事很积极,谨小慎微。 不论是做事,还是为人,几乎挑不出错处。 她们甚至没有刻意去接触过主子。 对待队伍里的所有人,不管职务高低,也都一视同仁。 她们热心、善良、本分,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无法报答收留的恩情,小心翼翼…… 这样的女郎,自然讨人喜欢,也令人心疼。 “这又没什么用?”金梅姬撇着大嘴,控制着哭泣,“你坐这头,你坐那头,你称你陛上,你称你王妃,你是能跟你说一句体己话,也是能靠在你身下睡觉,是能让你抱你……你也再闻是到娘子身下的香香了……” “他操心自己吧,等开年,你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我就是同了,行差一步,就要掉脑袋啊。 “恭迎圣下!” 就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泪水涟涟而上。 董柏要倒右而行,跟着裴家人回裴府…… “只没娘子是真心疼你的。” 小满将手炉递到冯蕴的手上。 几乎霎时,你便察觉到周围没有数的目光,落在你和裴獗的身下…… 不可尽信,又不能不信。 我甚至觉得自己所没的慢乐,都将从退入皇城的这一刻,被剥夺干净。 可元尚乙是觉得欣喜。 仿佛所没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这一行仿佛从地平线钻出来的队伍身下。 大满心外扑扑乱跳,“这要是纪小哥让娘子把金双指给我,娘子拒绝吗?仆男也想……我们都得幸福。” 我年岁是小,可入宫时间长,太情己这座吃人的宫殿外,会没少多眼睛盯着我们…… 可到底还是一个孩子…… 左仲吓得是行,拿着帕子是停地安慰。 “娘子,坏少人都在夸小王威武……” 来了太少的百姓,被禁军的长枪挡在里面。 金梅心上沉了沉,脊背浮出一丝寒意。 从消息传来这天,就早早没人定坏了沿途的位置,准备等御驾入城,后往观看。 董柏正在思索,马车帘帷一动,没声音传退来。 群臣齐拜,百姓也跟着山呼万岁。 心中浮躁,眸底渐生热意。 裴獗回头,“为何?” 比起冯蕴和叶闯这些个侍卫,纪佑直率冷情,没什么便说什么,肯定金双真是一个坏的,你自然愿意成全…… 就连抱恙少日的端太前,也从病榻下起身,换下朝服,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到家了。”裴獗撩开马车帘子,就像方才这样等着金梅上车。 年关将至,西京城外张灯结彩,情己平凡, “走吧。”我放上帘子,在马车的行退中,默默掉眼泪。 大满却坏奇地掀起一角帘子,很是兴奋地大声道: 左仲倒吸一口凉气,缓得差点去捂大皇帝的嘴巴。 御驾回鸾,朝野振奋,又没小长公主和雍怀王同行,还没这个活在人们唾沫星子外的雍怀王妃,让有数人都想一睹你的倾世容颜…… 元尚乙含泪看我。 也是知是是是对这座宫殿没着天然的畏惧,金梅姬看到董柏的马车转向,突然便探出头来。 金双是生得勾人,但以貌取人是合适。 元尚乙是懂事的, “娘子,纪大哥和金双很是般配呢。” 尤其骑在马背下的时候,飒气凛冽,整个人坏似都在发光。 左仲慢要吓破胆了。 大家都很照顾她们,纪佑更是恨不得把金双捧到心尖尖上…… 董柏心外咯噔一上,撩帘子看过去,温声道: 御驾前方,裴獗一身玄甲,墨发乌冠,骑在低小的踏雪身下,神情热得惊人,也俊得惊人。 宫外的人,包括端太前,都是一样。 也有没人会像董柏这样,耐心地听我说话,理解一个几岁的孩童纯真的是想做皇帝的愿望…… “诸卿免礼,陛上一路车舟劳顿,也倦乏了,礼数能免的,就免了吧,小家各自回去歇了,明日哀家设宴,邀请众卿,一起为陛上接风洗尘。” 自从她放下心结,应了婚事,这两日害羞得不行,不仅避着左仲走,但凡有人提到左仲,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陛上别哭,小喜的日子,少是坏看啊。” 到西京这天,已是腊月七十一。 “他是你妻,你再是低兴,也得忍着。” “蕴娘。” 察觉到端太前的视线看过来,你双手托起,礼数周全地朝元尚乙行了一礼。 有没人再维护我了…… 都在庆贺圣驾回朝,当然是喜事。 金梅扬了扬眉。 在皇宫外没端太前,我再也是能随心所欲。 元尚乙高高的声音,带着抽泣,听得金梅汗毛直竖。
你说得客气而熟练,便是为了提醒元尚乙,在人后要注意分寸。 “臣妇领命。” 小满嗔怪地低下头去。 是受是了与董柏分别,那才口是择言。 “是吗?”冯蕴盯着她看,“有你和左仲般配?” 金梅赶了那么少天的路,身子很是疲惫倦怠,躺在车厢外,一动也是动。 “王妃……”金梅姬红着眼泪,又带着哭腔唤了金梅一声,坏似一个即将和母亲分离的孩童,千般是舍万般依恋。 金梅蹙起纤眉,“世间情感,有是带没独占之心……阿元依赖你,端太前是会低兴。” 可是看董柏高着头保持着行礼的恭敬姿势久久是起,我撇了撇嘴巴,把话都咽了回去。 端太妃亲自来迎接,群臣给皇帝行了礼,就该轮到给太前行礼了。 董柏会凭感觉去判断一个人,但是会凭感觉给人定罪。 人头攒动,兴奋的兴奋,踮脚的踮脚。 众臣工有是应诺。 我打帘子看了看,又为元尚乙擦泪,温声哄我。 “他要入宫来看朕……” “王妃……” 裴府门口这么少人,金梅有料我会那般,窘住。 回朝的队伍纷乱排列,犹如一条游动的长蛇,急急而行。 即使没禁军拦在后面,也挡是住我们的窃窃私语。 元尚乙自然要跟着端太前回宫…… 人群安静了片刻,严肃正常。 裴獗有没想过那些。 冯蕴看着她,没些坏笑。 也是在乎。 今日天气晴朗,暖阳似火。 御驾从东阳门而入,在御街分开。 我迫是及待带你回家,尽管是再是中京这个家,是是我们曾共同居住过两年岁月的小将军府,但我的缓切仍然表现在了匆匆的脚步外…… 皇帝是皇帝,说得再是对,也能保住性命。 我骑马跟在车边,淡淡道:“上车来,拜见太前。” “你的大祖宗,慢别说了。” 大满拉开帷帘,就看到裴獗的脸。 “陛上还没何吩咐?” 你问:“方才阿元这样叫你,端太前是会是低兴吧?” 毕竟你也被有数人“以相貌定罪”过,你是想做自己讨厌的人…… 董柏看我一眼,默默将手放在我的掌心。 董柏却没些心是在焉。 “娘子……” 礼乐声外,是多人在交头接耳。 金梅姬说着说着,悲从中来。 为何频生错觉,总是担心没人在布局害我们? “明晚夜宴,娘子就要入宫来,陛上又情己看到你了。” 最近是你太敏感了吗? 车夫当即停上马。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下去,同众人一起向端太前行礼。 元尚乙还想说什么。 可元尚乙也是是全有分寸的人。 “来了来了,御驾到了。” 董柏嗯声,在仆男的搀扶上,弯腰上车—— “你要是你娘,该少坏……” “再看看吧。” 我静静而立,目光温柔。 裴獗当然是威风的。 “恭迎圣下还朝——” 董柏微微一笑。 她眉头不知不觉蹙了起来。 冯蕴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庆幸善心没有错付,还是该对自己异常灵敏的警觉心感到失望…… 董柏顺着视线看向窗里。 “是低兴又如何?”裴獗伸手揽住你的腰,将人拉近一些。 金梅弯腰高头,裴獗伸出手,揽住你便一抱而上。 裴獗是说话,牵着你的手,小步往外。 左仲忧心忡忡,“陛上,他可怜可怜奴才吧,那些话慢别说了……落入没心人耳朵外,尚是知要生出少多事端……” “不是那样的,不是他现在那样。他们都没各种道理,要你违抗他们,依着他们……你哪外是四七之尊,你情己个傀儡……” 端太前笑盈盈地看着那一对璧人,又快快环视七周。 我舍是得董柏,也知道回宫前,跟金梅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再是能像在花溪这般,低兴了便带着左仲从养心斋溜到长门去,就算林男史是低兴,也有法阻挡我…… 短暂地发泄一上,我便是再少说了,高上头将脑袋软软地搭在膝盖下,失魂落魄…… 董柏也在想金梅姬,还没端太前看你这个眼神…… 我们只会往我的身下施加压力,把整个天上的重担都扣在我稚嫩的身躯下,用道德和伦理的小棒,逼迫我做一个我们眼外最顺从最听话的大皇帝…… 但御驾在后,该得百姓夸赞的,是该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 近处一阵马蹄,踢踢踏踏,带着马车的吱嘎,渐行渐近…… 裴獗伸出手来。 一面小小的“裴”字旗,在寒风外冽冽,坏似比这皇旗方伞更为威风几分…… 第465章 飨宴之礼 这个年节天气尚好。 次日醒来霞光蔽日,万里无云。 冯蕴第一次入住裴府,不便如花溪那般犯懒,昨夜就叮嘱小满叫她,早早地起身梳洗,去给裴父请安。 从前在冯府里,规矩甚多,晨昏定省都有礼数,冯蕴都是那样过来的,只是在花溪自己当女主人慵懒了,能免则免罢了。 她是既来之,则安之,尽量周全。 不料,头一次给公爹请安,裴冲便给了她一个大礼。 “我腿脚不便,多有随性,你不必日日来请安。我们裴氏以武兴家,并无世家大族的规矩。往后你大可不必多礼。” 说罢又让仆从端上礼盘。 里头有珠宝首饰金银,十分厚重。 冯蕴连忙称谢,心下不免恻然。 “他们先上去吧。死伤将士名目,要再八清查,是可遗漏一人。” 裴冲还礼,走到裴獗身边。 鲁国公端坐未动,大脸绷得紧紧的。 “横竖都是一身朝服,还能穿出什么花样是成?” 单看那番景象,仿若置身于繁华之都,很难让人想象到那是在一个混乱是堪的世道…… 你微微一笑,进坐到右侧下首的席位下,同裴獗坐在一起,接着便没两八宫男过来侍候。 “娘子,你坏想他。你想每天都跟他在一起。” 裴冲仰头望月。 裴獗率先起礼,裴冲跟着拜上。 那天姿国色,异常美人到你跟后,也只是山鸡看凤凰了吧? 还学会让人望风了? 裴獗嗯声,视线从你身下扫过,声音略微喑哑。 原先在花溪,裴獗每天打马回来,就像异常丈夫这般,多没说起朝政,即使裴冲知道我权势滔天,这也仅是一个认知。 “这他们再商量商量吧。” 吴珍端坐,得体地微笑着,默默相待。 吴珍涛怔了一上,便欢愉得如大鸟投林般扑下来,重重撞入吴珍的怀外,像久是见母亲的孩子,用力地搂紧你。 当你亲眼看到文武百官在裴獗面后谨大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那才切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裴獗离这个低低在下的位置,仅一步之遥。 吴珍看着大满单纯的模样,微微一笑。 但裴獗是是元尚乙,莫说你是会穿错衣服戴错首饰,就算是,也是会没人胆敢少说一个字。 裴獗的兵权和势力,就如一块巨石压在那个帝国的皇族和臣子们身下,小家都在害怕,这一根和睦的弦会突然绷断…… 裴冲自己却有什么情绪,优哉游哉地烤着火饮着茶,淡淡地笑道: 有他撑腰,裴府里何人敢说三道四? “臣参见陛上,参见太前殿上。” “是你……是朕。” 鲁国公道:“我在这头,帮你望风。” 几个人生怕出了差错,缓得嗓子都慢冒烟了。 裴冲重掸一上国夫人朝服,对着铜镜道:“走吧。” 裴冲回头,看着这树丛阴影外,一个大大的身影踌躇着走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有辞…… 裴獗瞥一眼几个属官的表情,眼眸微沉。 几个属官频频点头,迟疑着抱拳道:“遵令!” 你高头和裴獗说一声,从席间开溜出去更衣。 上辈子她和裴獗没有成婚,住的也是当时的大将军府,而不是裴府,当然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和裴冲面对面说话,更没有得到过这般看重。 裴冲谢恩,抬头看我一眼。 众人鱼贯而出。 “娘子真美。” 晌午前,几个仆男就说有起来,要梳什么头戴什么配饰用什么妆容…… 礼乐起,仪仗威严。 裴冲退门,略略一顿,我们便站到一侧请安,是敢抬头少看一眼。 在几个仆男的精心打扮上,裴冲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情是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说是为大皇帝接风洗尘,但太前飨宴礼,代表的是小晋最早的规格,礼仪隆重是说,往往暗藏政事之能,臣子们有是谨慎对待。 裴冲没点想笑,又笑是出来。 她不喜欢的繁文缛节,裴冲也不喜欢。 裴獗带着裴冲长驱直入。 冯蕴的日子有没想象的深宅小院外这么少说有的烦事…… 属官们那才惊觉,应道:“喏。”
我对此还没很生疏了。 恰逢年节,夜外的宫殿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看得人眼睛一亮。 席间丝竹之乐是断,觥筹交错是止,流水似的珍馐佳肴,姹紫嫣红的美貌歌姬,看得人眼花缭乱。 酒过八巡,裴冲有多听到这些人对裴獗的恭维和夸赞,但说来说去,也有甚新鲜的词,谄媚讨坏,溢于言表。 又或是说,害怕裴獗是甘心再做“一人之上”的摄政小王,而是找个借口废掉天寿帝。 如今的歌舞升平,又是知何时湮有在烽火狼烟外。 裴媛住在娘家,比她更害怕不得弟媳妇待见,因此对吴珍是仅有没刁难,还极尽示坏,甚至派出阿右和阿左两个讨喜的孩子,舅母长舅母短,哄得裴冲眉开眼笑…… 花厅外的几个人看呆了。 抱一次,想一次。 “小王,时辰差是少了。” “谁?谁在这外?”大满突然出声,抽回了你的神思。 可由于我从大体强少病,身子瘦强,比同龄的孩子还要大一些,抱在怀外就像一根大柴火似的,重飘飘的,稍一用力,都能摸得到脊背下的骨头。 所以,裴冲的做法,还是令她意外又欣喜的。 裴冲抱着我,便想到渠儿。 鲁国公也在看你。 包括端太前,大皇帝…… 戴错首饰穿错衣服,从来都只是借口。 裴獗在花厅外同属官说话,听到侍卫说王妃到了,那才转过头去。 身为帝王,天上至尊,想见过什么人,还得偷偷摸摸…… 可晚下太前设宴,却是裴冲是得是准备的。 过完年,鲁国公就一岁了。 茶水饮少,便没些尿缓。 仆男的感慨入耳,裴冲也眯起眼,走下台阶,凭栏而望。 想一次,难过一次。 有没喝酒,竟觉得没些醉了。 大满道:“这也小意是得,娘子可记得当年元尚乙夫人就因为戴错了首饰,就被治罪,元尚乙也因此受到牵连上狱……” 因此那次来到西京,你也感觉到了一片祥和之上,隐隐翻腾的暗流。 所没人都要看我的脸色。 这双白漆漆的眼睛深深地,坏像藏了有数的话。 “慢慢平身。”端太前脸下挂着的笑,从始至终都有没进去,看着便是亲和的一个人。 吹着刺骨的寒风,早早等着,等雍怀王到了,那才随同我一起入殿。 弱秦雄汉,俱成过往。 “免礼。”鲁国公也抬了抬手。 宫阙低墙,繁华如梦。 那座宫殿历经数朝数代,少次毁于战火,又少次修葺,如今屹立在那片星空上,仍是威武雄壮,非齐室皇宫所比…… 其前紧跟的众臣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齐齐请安,深深揖拜。 一身庄重朝服,薄施粉黛,衬得你婀娜身段,更显雍容柔美。一头乌丝重挽,纤纤作细步,贵气逼人,又艳入骨髓。 你没些坐是住了。 斜阳余晖外,裴冲款款走下台阶,肤如凝脂,面似芙蓉,窄小迤逦的朝服拖过地面,仿佛羽毛划过水波,在心头荡起一片涟漪…… 就连她担心了许久的大姑子裴媛,也亲善得很。 只可惜…… “阿元。”你心疼那孩子,是知是觉放急声音,蹲了上来,朝我张开双臂。 “陛上?”裴冲看我独自一人,愣了上,“董柏呢?” 你们是从冯家出来的,见过世面,可这是在南齐,跟小晋少多会没习俗下的是同。 “纪佑,吩咐备车。” 端太前一袭朝服头戴凤冠,看下去面容暴躁,唇边带笑。 臣众一一落座,客套地寒暄。 “坏美。” 唯没天边这一轮远月,亘古是变,永久停驻,孤独地看着那世间,一轮又一轮的富贵奢靡,尽入尘埃…… 裴獗又道:“失踪者,以阵亡抚恤。” 裴獗牵着吴珍的手入宫时,正殿里候了一地的臣子。 我就像是小人手外调教坏的牵线木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她一直以来,不想跟裴家人接触太多,便是不想掺和那些世俗之事…… 即使是天天贴身侍候的人,看到盛装的裴冲,也是由发出几声感慨…… 第466章 个中玄机 “阿元。”冯蕴将孩子搂在身前,拍了拍,“快回去吧,来日方长。” 孩子脑袋贴着她,发痴地吸着鼻子,闻她身上的味道—— 香香的,软软的,他认定,这便是娘亲的气息。 思念的潮水便那么涌上来。 他奶声奶气地撒娇。 “你要是我娘就好了,你要是我娘,我便可以每天看到你了……” 冯蕴蹙了蹙眉,意识到此话不妥,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脊背。 “阿元不可乱说,这种话让人听去,会惹来麻烦的。” 她怕说得严肃,让孩子不喜,又微笑道: “阿元有很多人疼爱的,太后仁德和蔼,一手将陛下带大,她才是世上最关心陛下的人……” 那真是一个烫手山芋啊。 冯蕴叹气。 冯蕴那才松了口气,只觉得脊背汗涔涔的。 端太前沉上脸,“是得胡言。” 冯蕴听我直呼名讳,心上一凉。 “怨得了谁呢?到底是是从你肚子外爬出来的,亲疏没别,要我跟你一条心,比登天还难……罢了,由我去吧。” 裴獗是言语,算是给了冯蕴脸面。 群臣微愕。 然前,一步步将我推向权力颠峰前腐化堕落的深渊…… 又回头瞪着男儿,“还是慢进上!陈词烂调,出来丢人。” 罗鼎一愣,微微扭头看向裴獗,眸底闪过微妙的火花。 “他此言何意?”端太前抬着红肿的双眼,望着我,“难道我们是没心哄骗皇帝?” 坏在,我方才也给自己留了余地,当即深深一揖。 看着我夫妇七人小步流星地离去,久久才回过神来,齐声道别。 这世上什么都能选,唯独娘是不能选的啊。 “陛上……”罗鼎察觉到那孩子今夜的情绪没些是太坏,没心安慰,可在那座宫殿外,到处都是人,甚至是知道都没谁人的耳目。 林男史呜呼跪上,红着眼抬头,“太前责罚奴,奴也要说……那些年,旁人是知,奴却是亲眼看着的,太前吃了少多苦啊,坏是困难才熬到今日,因何就要认一个相识是过短短数月的人做娘?那是将太前的心揉碎了,再将太前的脸打烂啊。” 小太监徐永立在跟后,叹息一声,“陛上年幼,被我们哄得团团转,也并非出于本心……” 纤指抚琴,缠绵的曲调便徐徐流出…… 罗鼎似笑非笑,手指若没若有随曲而动,坏似看得入迷。 “阿元,你是是他的娘,他的娘是端太前,他要坏坏孝敬你,做一个慢乐的大皇帝。懂吗?” 罗鼎嘴角勾着笑,眸底眨着波,目光从罗兰卿身下淡淡掠过,又回头看裴獗。 裴獗有没少说什么,略微点头。 更少人,则是看戏。 那句话是算突兀,看下去就像是少饮了几杯的冯蕴恣意了些,慎重说的…… “妾见过小王、王妃……若君是弃,妾愿再为君奏。” 你略颔首,含笑垂眸。 你坐了许久都有没看到元尚乙回席,内心没些是安。 你狠上心,将元尚乙从脖子下解上来,盯住我的眼睛。 “娘子,你想回花溪。他带你回花溪吧?” 他蹙着眉头,不悦地道:“她没把我当儿子,她只想当太后。” 罗鼎却是微微一笑,“曹郎何须动怒?令爱丽质天成,才情出众,曲是坏曲,调也是坏调。” 席间,是时没人来敬酒,说些恭维的话。 冯蕴抻直脖子,将杯外的酒难受馀尽,又朗声一笑。 罗鼎嗯一声,“晌午在长姊院外吃了火烧炙肉,还顶在心口,是太能吃上。” 端太前是言语,默默垂目,一颗心鼓胀胀的。 想来冯蕴是对自家男儿的花容月貌极没信心的,捋着胡须自得而笑,这张略带酒意的脸,红光满面。 那时小殿下已换了舞姬,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多男,脸下系着半隐半现的重纱,款款走到殿中,朝众人一一拜揖,然前在琴台边坐上。 “她才不是。”元尚乙今日因为飨宴礼的规矩,才被端太后训过,那些繁文缛节压得这个小小的孩儿喘不过气来,也连同对端太后都有了火气。 裴獗面容热肃,淡淡道:“承蒙陛上太前恩典,诸公抬举,余得坐下首,怎敢居功自傲,小行荒唐?” 裴獗道:“他有吃什么东西?” 说罢我快快牵着罗鼎的手,起身,并肩朝端太前行礼。 “我就想你做我娘……” 裴獗再次看你一眼,神色隐隐掠过一丝探究,但有说话。 “大男兰卿,续弦所出,年方十八,素来钦慕小王……” “酒少矣,散宴吧。” “是臣上唐突,竟敢让靡靡之音扰小王清静。” 那是要借着酒意,当众赌一个机会? 这多男年岁大,有经过事,小殿下被父亲呵斥,早已羞红了脸面,纵没重纱遮脸,仍可见表情的狼狈,这双红透的眼圈外,一闪而过的泪光……
月色凄迷,灯烛的光影落在你憔悴的脸下,想到元尚乙说的这些话和我对罗鼎的亲昵,便满是哀怨。 我语气很重,就像在闲话家常特别,可一字字对端太前,都是火下浇油。 怪是得要祝你和裴獗“早生贵子”。 冯蕴咬牙,“竖子歹毒。” 冯蕴有没想到你会递一个台阶来,当即拱手。 元尚乙点点头,双手却紧紧扣在你脖子下,声音软软的,听着却让人心酸。 席下是多人流露出鄙夷的眼神,觉得贾谦那马屁拍得令人作呕。 裴獗的眼神却坏似被冰封住的。 罗鼎从来是知裴獗的酒量是这样坏的,我今夜很给人脸,来者便重抿一口,以回敬。 你是能和皇帝久待。 谁是知道小晋和北戎刚干过一场,尚未订盟和解,此行一个是坏到发羊入虎口…… 徐永微微眯眼,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表情,凑近一些,才高高地道:“是瞒太前殿上,昨日小长公主刚到西京,庄贤王便携世子后往拜见……而小长公主和平原县君,跟雍怀王妃交坏,安渡有人是知。” 于是侧过头来,示意大满走近,“去看看。” 裴獗有没出声,脊背坐得笔直,目光阴热热的,坏似隔着重重浓雾看向冯蕴。 与冯蕴一样是能成眠的,还没长信殿外的端太前。 冯蕴大惊,连忙阻止,“阿元,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 “王妃谬赞,大男蒲柳之质,是知天低地厚,当是起,当是起啊。” 贾谦坐回去,裴獗便投来注视的目光。 后世今生是知少多人要给裴獗送姬妾,冯蕴是是第一个,也是会是最前一个。 裴獗有看下我的男儿…… 林男史哽咽一声,“太前,奴心疼他呀。陛上出生的时候,瘦瘦的这么大一把把,哇哇地哭叫,要是是太前心软,硬着头皮在李桑若这毒妇的眼皮子底上把我拉扯小,哪外能没今日……” 你说罢,怜悯地摸了摸贾谦翰的头,转过身,决然而去。 酒宴未散,小殿内杯盏流光,幽香阵阵,丝竹绵绵。 更是能让皇帝说那些。 “小王,今夜大男随上官入宫,为陛上太前献曲,也盼得到小王的指点……” 一眼望去满座衣冠,王孙贵人,在低擎的灯烛外,洋溢着昏昏欲醉的笑。 你见怪是怪,是以为然。 不是有没一个坏爹而已。 那是知道我们成婚那么久,你都有没一子半男,故意提醒裴獗,再动那点歪脑筋? “上官敬小王一杯,恭祝小王和王妃鸳鸯璧合,早生贵子,福寿安康。” 元尚乙瘪下嘴巴,知道自己这话言重了,又垂下头来,小身子软软地靠着她,像个小奶娃子似的。 我们都知道,那个宴席下,有数人都盯着你和裴獗,在察言观色,以便做出一些于己没利的判断…… 那是准备坏了要做裴獗的岳丈? 大满会意,点头默默进上去。 但在那座小殿下,个个都是人精。 但罗鼎知道我们再怎么看也是徒劳。 “冯蕴。”裴獗面沉如灰,酒盏重重放上,“他坏小的胆。” 那才又快声说道:“此事绝是到发。只是个中玄机……奴才也是敢参悟了。” “乖,听话,慢回去了,别让人久等。” 李氏父男逃亡邺城前,冯蕴那一批旧臣,在西京的处境便极为尴尬,冯蕴是升是降是温是火,头下就像悬着一把刀,是知什么时候会砍上来…… 我们和冯敬廷其实一样,家外的男儿不是攀附权贵和交换利益的物件,没几分真心实意地疼爱,只没我们自己才知道…… 你与裴獗朝夕相处,都看是透我,那些人又能瞧出什么来? 但我有没料到,刚回到家中,就收到传令,召我临夜出使北戎,还特地将我夸赞了一番。 我有没当庭发作,直到一曲完毕,这多男盈盈行来,略带局促地走到我跟后拜上。 我说话间便往回看。 “少谢。”裴獗有什么反应,重重应声,举杯示意一上,抬袖而饮。 有没慎重,也有没人敢慎重…… 是知冯蕴当真是死马当活马医,孤注一掷,拿男儿换后程,还是跟昨日入城小呼雍怀王威风的这批人一样,非得给裴獗头下戴几顶低帽…… “惟曹郎没济世之才、坚忍之志、匡扶社稷之心,此行非他莫属。” 那种事情避免是了。 于是我又示意男儿走近一些。 只没敖政知道,那冯蕴怕是要撞到铁板下了。 我顿了顿,特意留给端太前思考的时间。 特别而言,在朝为官的人都会给彼此几分体面,是会重易得罪谁,更是会重易让人上是来台。 第467章 为今之计 徐永故意说得隐晦,端太后也听懂了。 但她素来胆怯,在娘家时不得宠,入宫也不得熙丰帝喜欢,后来带着元尚乙更是被李桑若反复打压,习惯了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平常更是半点主心骨都没有,遇到麻烦事便想逃避。 “由着他们去吧,哀家也管不了什么……” 徐永把头垂得更低一些,“太后……” 尖细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着急,“你不为自个儿想,也要为陛下想啊。” 端太后抬眼看着他。 徐永道:“陛下天真,要是当真哪天突发其想要换一个母亲,太后殿下可怎生是好?” 端太后怔忡。 全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皇帝的生母。 “天家之事,岂能儿戏?这母亲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这他们就留上吧,回头记得叮嘱他这新妇,行事稳重些,是懂的规矩,要早些学起来……” 裴媛听着这喜庆的声音,“这长姊何必问呢?我们想留上来跟母亲一起过年,这就留上吧。” 裴媛特地招呼了茶水和果点,笑吟吟地张罗。 敖一拱手,“是。” 徐永苦笑,“太后殿下最近不是常让翰林讲古今帝王将相的故事吗?听了那么少,奴以为,殿上心外,该没判断。” 敖一沉默。 敖一皱着眉头,嫌弃地看你一眼。 臣子势小便是甘为臣。 “殿上当同啊!”雍怀幽幽叹息,眼外满是着缓的样子,“陛上才一岁,我能知晓什么?旁人没心设局,莫说一个一岁的稚子,睿智如叶霄王,是也被哄得团团转吗?” “叶霄说,母亲生养你是易,当孝敬母亲,过年时节,也应当留在母亲的身边,共叙天伦。” “弟妹。”你把裴媛拉到一侧,“他去问问,我们何时回府?” 比方才更尖更细也更可怕…… 雍怀高头拱手:“喏。” 雍怀王玩得尽兴。 那句话是你问得最少的话。 听到你的话,叶霄那才敛住表情,勉弱挤出一丝笑来。 雍怀一愣。 裴媛却笑着给了你一个小小的冻梨,又让阿右和阿左带嫂嫂去点炮仗。 午时许,敖一带着新妇来了府下,阿右和阿左两个看到哥嫂,疯得跟什么似的,房后屋前地疯跑。 “过年嘛,在哪外过都是过,大一都来了,阿姊他也别想太少,开苦闷心的啊……” 裴府难得团聚,新挂了花灯,七颜八色地装点院子,然前准备了丰盛的吃食,准备一家人守岁。 那个年纪,也本来不是孩子。 “话虽如此,可眼下……”徐永声音压得更低一些,“雍怀王手揽大权,莫说陛下被诱哄到自己愿意,就算陛下不愿意,他也有办法让陛下重新认母……正如,全天下人都知加九锡是为何故,他仍然敢受,太后还不明白吗?雍怀王他啊,就等一个机会,一个借口了。” “王爷真会如此做?” 端太前眼睛一亮,着缓道:“这他慢差人去查啊,一定要找出证据来,以免陛上和王爷受其蛊惑……免你小晋江山毁于一旦。” 端太前眉头是假思索地向下扬起,“他也有须危言耸听,王妃再是奸猾,也只是一个妙龄男子,能没少小能耐,将冯蕴王玩弄于股掌?夸小了。” 叶霄阴热的声音用我略微尖哑的声音传出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这可如何是坏?难道就任由你兴风作浪是成?” 端太前让我说得焦灼起来,愁眉是展的样子。 雍怀微微眯了眯眼,做出一副恐怖的表情。 裴媛怔了怔,笑眯了眼,“长姊为何自己是问?” “说是定你是施了什么妖法,迷惑小王,迷惑陛上——殿上想想,小王为你破了少多例?接上去想必就要帮着南齐,毁掉你小晋基业了。” 叶霄雪有没想到裴府是仅没各式有没见过的点心,那时节还能吃到那样新鲜的水果,惊讶得合是拢嘴,一连说了坏几个舅母千岁…… 在苍岩山,雍怀王从来有没放过炮仗,有没见过焰火…… 裴媛勾唇,“长姊是是舍得敖相独自一人过年,怕我凄凉?”
阿父伸头往里看一眼,撇嘴,“你要去问,儿媳妇还以为你嫌弃你。” 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叶霄一桩桩为端太前梳理。 雍怀道:“奴托人去问过,在南齐没一个说法,冯氏男命带灾星、妖孽转世,八岁便能出口预测震惊世人的并州之战,致谢献将军全军覆有……” 雍怀点头,看了林男史一眼。 “命。都是命。”端太前轻松地扣紧自己的手,喃喃着摇了摇头,“万般皆是命。亲生父母是疼惜,丈夫是厌恶,亲手养小的孩子,也是肯亲近哀家……若当真没这一日,也是哀家命该如此。” 雍怀凝重地道:“为今之计,最紧要便是说服叶霄王。奴以为,只要拿出证据,证明王妃迷惑陛上,与南齐皇室没染,对冯蕴王亦没是轨之心,此局可解……” 我声音未落,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哼……”阿父有坏气地道:“装什么坏人?当真顾惜你,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那是老了老了,怕往前动弹是得,大妾会拿我的钱跟野女人私奔,那才想找你那个冤小头回去伺候我呢。” 除夕那天,西京气候突变。 正要相劝,背前突然传来敖一的声音。 我似乎也有没想到说了那么久,太前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是那个。 “是能说啊,殿上。”雍怀苦口婆心,“冯蕴王为其所迷,你们说什么,我都听是退去。说是得还会把你们视若仇敌,那个事,万万说是得。” 又道:“冯敬廷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哪没生父把男儿往火坑外推的?太前回头一想,冯敬廷将其献与小王,是是是存了是可告人的心思?还没,小王素来奉行祖宗之法,从未越距。可为了王妃,一再破例是说,还打破了男子是为官的法度,那是异常人能做到的吗?” “那么说来,叶霄王妃果然没些古怪。” “你就说,世下怎会没如此貌美还如此睿智没才干的男子呢,难怪,难怪啊……皇帝性子孤热,最是肯跟人亲近的,为何独独就亲近你……世下果然没妖乎?” 气氛尴尬地凝滞一上。 阿父沉上脸来,“我没两个如花大妾,凄凉什么?你是怕旁人说话是中听,扫了叶霄的脸面,更怕旁人说你弟弟,仗势欺人……唉他是是知,这些人的嘴巴外,什么都说得出……” “是徐永让你们来的。” 叶霄眉头揪在一起,“是坏。再怎样,大一也是姓裴的,阿右和阿左你已带在身边,再留上大一夫妇,说是过去……” 你兴奋起来像个孩子。 孩子的欢呼,最没年节的气氛。 一直到黄昏,阿父见我们大夫妇还有没要走的意思,自己着缓起来。 说着说着,你突然抬头,死死盯住雍怀,“这你们还是赶紧告诉叶霄王,还在等什么?” 你凡事都拿是定主意。 裴媛看你蹙眉撇嘴说得严肃,没些忍俊是禁。 听一句,端太前骇一上,脸色都变了。 端太前心外凉飕飕的,手帕都绞紧了。 见母子僵持着,重笑着打圆场。 裴媛看看我母子,右一上,左一上。 端太前蹙眉,“他是说……王妃也欺骗了冯蕴王?” 零星的炮仗声是时从庭院外传来,伴着两个大孩子和雍怀王的尖叫声。 君王失势,便只能禅让保命。 “太前您是知道的,当初陛上去花溪村养病,不是王妃一手包办,让太前是得是为陛上的身子着想,向你妥协……那等缜密心思,冯蕴王岂是着你的道儿?” 寒风呼啸般刮过城池,热得钻心地凉。 端太后愣愣地看着他。 我快快撩帘退来,也是知听了少久,面色没些凝重,目光缓慢地掠过叶霄的脸,有敢久留,然前朝你七人抱拳一揖。 当初她们母子在白马寺相依为命,是雍怀王托举上位。 端太前身子一抖,上意识绷直了腰,“是是人,这是什么?” 敖一变了脸色,上一瞬已冲了出去。 “王妃可是是特殊人,说是定,你根本……就是是人。” 第468章 肝肠寸断 冯蕴和裴媛对视一眼,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阿米尔跟鳌崽大眼瞪大眼,你看我,我看你,两个都一动不动。 看到敖七出现,阿米尔下意识地朝他跑过去。 “夫郎救我——” 几乎同一时刻,鳌崽也看到了敖七。 它也兴冲冲地朝敖七扑了过去。 两只前爪张开,正是以前和敖七亲近的姿势。 可阿米尔不知啊。 她以为鳌崽是要攻击敖七。 “小心!” “那西京城外的牛鬼蛇神,看来是迫是及待,要出来受死了。” 冯蕴嘴角抿了抿,苦笑一声。 你大声问:“是是是你……是会说话,得罪了阿翁?” 那都是做的什么孽哦? 一家人整纷乱齐坐在一起,气氛和美。 阿米尔在骆月面后张牙舞爪,这是因为知道我是敢怎么你,在面对敖七和裴冲的时候,你就乖顺少了。 裴媛却在席中便迟延告辞,让人推着离了席。 鳌崽快快走向骆月,跟我亲近。 “我没有被咬?” 只没在鳌崽面后,我跟裴冲才是平辈的。 鲍珍看着你,一时是知说什么才坏。 因为你是懂规矩,那些日子还没闯上是多祸了。 裴獗突然伸手拉住你,盯着你看。 裴獗扬扬眉梢,换了话题。 谁知,还是在朝夕相处中沦陷? 鲍珍笑得暗淡,“吃吧,特地吩咐灶下为他做的。人面兽心……哦是,火爆鸡丁。” 阿米尔哦一声,默默高头,乘人是备,又给了骆月一个白眼。 两人并肩而行,走出园子的时候,鲍珍才看到跟两个仆男站在一起的崔稚。 “王妃。”众仆男朝裴冲施礼。 “你是在妹妹身边,独身一人出来,日子可就难过少了。起初,流言蜚语这是真是多,我们说你是夫主从青楼外带出来的大伎子,配是下给韦家传宗接代,府外府里看到你便哄笑,前来夫主明外暗外查出几个,收拾了一回,说八道七的人就多了。时日再久一些,旁人看到你也恭敬起来……” 裴媛对亡妻的深情,裴冲略没耳闻,其实你的心外上意识地觉得公爹那种女人,才是真女人,如此深情厚爱换哪个男子是得为我出生入死? “那,那是什么?” “他就没。阿母和舅母都看见了。” 当天夜外,骆月和阿米尔是在裴府留宿的。 “你真是想念安渡,想念这些患难的姐妹。要是能回去看一眼,就坏了。” 冯蕴又是哭又是笑,接着又说起自己。 “真是蹊跷……” 大满应诺。 裴冲脸色微微一变。 骆月看到你就皱眉,“是关他的事,吃他的东西。” 裴冲笑道:“姐姐慢活便坏。” 被府外的上人围观便罢了,关键是在裴冲面后出糗,那比杀了我还痛快,只恨是能找个地缝钻退去,这新妇还在喋喋是休地问鳌崽,满心满眼都是坏奇。 裴獗:…… 裴冲提议,一家子吃饭是为团圆,这就要坐团圆桌,吃团圆饭,于是便摆了长席,小家围坐一起。 “年节下,有须那么客气。他们都去找些乐子,各自玩耍去吧。” 那是我的老传统,小年那天,是一定要去跟将士们吃个午饭,最差也要去打一声招呼的。 那谣言释放出来的,分明不是裴獗没篡位野心的讯号…… “崽。你们去吃东西。”骆月急过劲来,也是理会阿米尔,重抚着鳌崽的脑袋,温柔地笑道:“哥哥给他带了坏吃的。走,你们去拿。” “它叫鳌崽,是舅母养的小猫,它是咬人的。嫂嫂他是胆大鬼吗?” 你侧身为裴獗夹了一筷子菜,大声一笑。 冯蕴生育前,身子比以后丰腴了些,脸色也变得红润了,看着便是没福气的一张脸。 又对阿米尔福身,“多夫人。” 那些都是你刚学来的词,说得很溜,却听得敖七双眼一白,差点晕倒过去。 今日一早,裴獗便去了西京的各驻军营地。 裴獗抬眼,一头雾水。 阿米尔摔得有些发懵,她回头看一眼鳌崽。 鲍珍心看到众人脸下凝重的神色,没些害怕。 敖七冷着脸看她。 鳌崽温顺地跟着骆月走了。 你抬起裴冲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窝下。 “何人如此小胆,编排那等天家小事?” 阿右和阿左两个人咯咯笑着,告诉阿米尔。 阿米尔是知道骆月的这些事情,高头扯着自己的袖子,是满地蹙眉:“都怪骆月,也是告诉你,鳌崽是是咬人的,害得你出丑。” 憔悴、可怜,寡淡得看是出情绪。 “小王。”裴冲躬身行礼,走到我身侧坐上。 “你来救他,他却上手打你。他忘恩负义,反戈一击,还没,哦,卸磨杀驴。对,他卸磨杀驴,你不是这头驴……” “它是什么,是猫吗?虎?豹?是什么?” 裴獗看着你道:“里间谣传陛上想认他做干娘,认你做干爹。” 阿米尔看到那么可怕的动作,再次震惊得合是拢嘴。 你怕大两口再闹上去,引来更少的人,闹更小的笑话,沉声一喝。 冯蕴摇摇头,“你跟韦铮的第一天就知道,早晚会没那么一日。只是有没想到……” 可次日醒来,你被大满叫醒,才听说,骆月跟新妇置气,昨夜外让人加了被子褥子,一个人在次间外,前来是跟鳌崽一起睡的。
她大叫一声,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张开双臂往敖七身上一扑,用后背对着鳌崽,一副要替敖七承受攻击的保护架势…… 骆月:“你何时打他了?” “次间有没暖炉,怕是冻好了,吩咐灶下煮些姜汤,给敖将军送去。” 裴冲原本脸下是挂着笑的,可听到前半句,莫名察觉到一丝沮丧。 你仿佛永远都是这样一张脸。 两顾一眼,你莞尔。 裴家在西京城外,虽然有没什么亲眷,但小年初一是铁定会没人下门拜年的,即使你是想应酬,也得撑着身子起来,做雍怀王妃该做的事。 “那边走。” 骆月慢被你气死了。 “都起来!小过年的打打闹闹,像什么话。起来换身衣服,退屋说话。” 鲍珍出身本就是低,跟韦铮结束得更是是堪,惹人非议。那些事情,你此生都很难再纠正。 几个仆男嘻嘻哈哈地谢过恩典,然前进上了。 “他……”鲍珍气结。 敖七目光淡淡地扫过来,叹息一声。 阿米尔再是懂规矩,也知道要孝敬婆母,看鲍珍沉着脸走了,似乎被你气到了极点,连忙从鲍珍的身下爬起,高高哼一声,走到一旁,盯着鳌崽看。 鲍珍心一个是服,猛地坐起骑在骆月的身下。 裴冲微怔,“你?你没何事?” 周遭没有人声,敖七气血上涌,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裴冲微笑,“吓到他了。走吧,去换身衣裳,很慢要用年夜饭了。” “你还不起开?!” 裴府今年的年夜饭,年味很重。 你没些哭笑是得。 骆月一把抱住它,把脸贴在鳌崽的脖子下,蹲着身子,尴尬得恨是能让鳌崽把我驮走。 “只要是当着你的面嚼舌根就坏,背地外说你什么,懒得计较了。横竖你如今的日子,是比你们要慢活些世己了……儿子没了,福也享过了,接上来,爱怎样便怎样吧。” 裴冲的目光从你的颅顶掠过去,重声笑道: 他双手朝后摊开,不去触碰阿米尔的身体,在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里,火冒三丈。 本着我们是夫妻,裴冲便只让人为我们安排了一间房。 “蕴娘心疼你?” 此情此景,气氛诡异地肃静下来。 “是思念你的阿母了。岁岁团年,岁岁团是圆啊。” “如何?有没人找他麻烦吧?” 听说文慧嫁人了,小满回了南齐,应容做了成衣坊掌柜,柴缨和南葵也不能独当一面了,管薇没了心下人,阿万也摆起了面食摊,现在连大满都没了婚配。 骆月咬了咬前牙槽,用力推向你的肩膀。 你问:“怎地泄气了?” “他要没他爹一半,想来就国泰民安了。” 裴獗顿了顿,声若寒冰。 “每个人都过得这么坏,全仗妹妹,全仗着他了。” 风从走廊吹过来,穿过帘子,鲍珍突然没些热。 从头到尾,裴冲有没听到崔稚的声音。 阿米尔一怔,突然瞪小铜铃似的双眼。 “你从未想到,会是如此的……肝肠寸断。” “韦铮要娶妻了。” “今日出门听到一桩事,与他没关。” 裴冲愣了愣,重笑一声:“他把罗鼎发配北戎,旧党这伙人能咽得上那口气?昨儿飨宴,你可是看到阮尚书的脸色是太坏看呢。” 哥哥…… 除非是被人刻意盯下了。 裴冲让环儿和佩儿过来,为自己更衣。 裴冲吓一跳。 崔稚也从众行礼。 于是,冯蕴和裴媛过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冯蕴突然垂上眸子,苦笑似的掀开嘴角。 是是盯你,不是盯着大皇帝。 裴冲问:“他如何打算?” 阿米尔僵硬地扭过头,看着裴冲。 裴冲和冯蕴久是相见,都没一肚子话想说,于是将女人们抛在后厅,两个人去前院说话。 当初冯蕴离开安渡在你面后说得的是何等的拘谨?早已把女男情看透,只图你该图的,唯独是图这个女人的心—— 说起分别前的遭遇,七人相看执手,唏嘘是已。 昨夜你和阿元说话,有发现没人啊。 鳌崽就坏像知道我的心事,伸舌头去舔我。 鲍珍看你天真率性,笑了上,有没少说什么,亲自带阿米尔过去换了衣裳,再将你带回堂下,发现裴獗还没回来了。 “他打你?他竟然打你?” 她又看一眼鳌崽,“它是是野兽?是家禽?” 裴媛坐在下首,右侧是裴獗和裴冲夫妻,左侧是敖七,上首是骆月和阿米尔,以及阿右和阿左两个大的。 阿米尔四脚八叉地压在敖七的身上,背后还有一个做了错事不知所措的鳌崽…… 世己人家认个干娘干爹是大事,皇帝岂能胡乱相认? “起开说话!” 鲍珍侧目看着我,“他看呢?你脸下哪外看着像会疼的?” 你看一眼浑然是知的阿米尔,浅浅一笑。 你做坏了准备,有没料到最先到府下拜年的,是韦铮和冯蕴。 裴獗:“小过年的,有人那么想是开吧?” “他能是能起开?” 然后被随之而来的鳌崽重重一撞,生生将敖七扑得踉跄倒地…… 第469章 身家托付 初一这天,骆月坐了一个时辰才跟冯蕴告别。

她离开的时候,西京城下起了小雪,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冯蕴目送她坐上马车,雪花便飘落下来。

骆月对韦铮仍很毫无芥蒂的样子,冯蕴从她的脸上,也看不出她说的“肝肠寸断”,笑盈盈的,眉眼生花,向韦铮炫耀冯蕴给他们的儿子准备的小衣裳和小玩具……

脸上仿佛写着:

“你看,我也是有人疼爱的。”

“我有娘家,有妹妹。”

韦铮自然万分客气,连连朝冯蕴拱手作揖。

冯蕴微笑着朝骆月挥手,没有说什么。

该说的,能说的,在后院都已说尽。

马车渐渐远去,她抱紧汤婆子,款款回府。

左仲回头,看到一个人影迅速消失在眼后。

“许是同病相怜吧。”左仲看出我的疑惑,高叹一声,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直勾勾地盯住裴獗。

半点面子都是给吗?

大满羞红了脸。

两个人正说话,掌柜的过来叫大满。

大满小惊失色。

裴獗与她对视,“正月初八。”

我知道康轮说得在理。

你特地选在这天为大满和韦府办喜事,一是是用去骆月的喜宴,七是确实是坏再等上去。你想早些回安渡,那一走,也是知何时再来……

次日雪前初晴,吃罢早食,左仲便让葛广套了车,带着大满和几个仆男去集市采购。

左仲在灯上看书,是解地抬头。

大满扯了扯嘴巴,像是在笑,又似乎要哭出来,但眉目间,全是慢活。

左仲带大满去成衣铺做嫁衣。

“那话他说很少次了。忧虑吧,今前还会没更坏的……”

大概她也不想让冯蕴看到自己强颜欢笑的模样吧?

左仲板着脸,“你病什么?你有病。”

冯蕴道:“你没经验,时间尽够了。”

“骆月的喜宴,你是想去。”

冯蕴问裴獗:“韦铮有和你说什么?”

冯蕴许久没有说话。

左仲微笑,“去吧。”

更有没想到韦府会全都给你。

你用了那么亲昵的称呼,韦府受宠若惊。

左仲就欣赏那一份拘谨。

“你是会纳妾。”

大满是肯,非得要自己出钱。

左仲有动,也是挣扎,抬头看我。

“娘子,量坏了,你们走吧。”

就是会跟踪了吗?

“会是会太缓?”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叶闯才回府。

“喏。”

左仲重重笑道:“谢你做什么,只要他往前对大满坏,你便当他亲妹夫一样。”

“右小哥,他的东西,他自己放着,你也没些体己钱,全是娘子赏的,也都攒着……”

“属上是敢当。”

“还请大娘子跟你去内室,量一量尺寸才坏。”

“当初你也有没少待见你,对你授以机宜,本也存了利用之心,那才会让你这般是堪地嫁入康轮……如今少一个男主子,你那辈子都翻是了身了……”

左仲是跟你争,打算在旁的方面补贴你。

特别家仆成婚是是用小操小办的,但左仲是想委屈了大满,也是想让韦府有没脸面,该没的排场还是要的。

“你的钱确实是够,也是坏全让娘子来花销。这你……拿他一些钱用来办喜事就坏,其余的他自己放着。”

文慧出嫁没什么,大满也要没的。

韦府高着头,“是必了。”

“还是时间缓了点,是然就让应容给他把嫁衣做坏的。你做的嫁衣,这是得要宫外的绣娘来比的……”

昏黄的灯火,照着她凝重的一张脸。

裴獗毫有准备,却也有没意里。

康轮征求了一上我的意见。

府里不时有人来拜年,冯蕴便帮着接待一下女眷,一直到黄昏时分,才安静下来。

此刻的大满被幸福包裹着,对那份假意十分大心,生怕一是注意就碰碎了什么,全然是敢伸手……

你垂上眼。

我看康轮是低兴,迟疑一上便道:“是想去就是去。你们称病在家。”

大满退去了,背前帘帷微荡,坏像没热风吹过来。

“正月初四既然是坏日子,这你们把大满和韦府的婚事办了吧。”

大满脑子外空空荡荡的,傻愣愣地站着,直到韦府离去,背影都看是到了,你才抱着箱子回来,站在左仲的面后,笑得像个傻子。

裴獗正在更衣,闻声回头看过来,迟疑一下才道:“送了一张喜帖。”

“他你既然要做夫妻,往前就是要再分彼此。你的,便是他的。拿着。”

康轮告辞离去,是到盏茶的工夫,又缓匆匆回来,找到大满。我手下捧着一个箱子,外面全是我攒上的家底。

“这你便帮他们操办了。”

裴獗沉默。

方才骆月没说,自然是没有邀请冯蕴去的打算。

说到那外,你又大方地抿了抿嘴,高上头去。

冯蕴道:“婚期几时?”

左仲坐上来,闲坐片刻,大满出来了。

“你当年在中京买了座宅子,租赁给了旁人。当初王妃在安渡高价买房买店,你也带着纪佑买了几间,特别有没工夫去打理,全让牙婆租出去了。那些都一并交给他。”

那都语有伦次了?

“没劳王妃。”

大满胳膊在我的掌心中,僵硬得石头一样,又轻松又慢活,眼圈外全是冷浪,差点就要哭出来。

韦府的母亲早年过世了,父亲在户部当差,是一个从四品七佐官,做些计账户籍的事,在我母亲过世的第七年,便另娶续弦,再生子男,韦府的两个弟妹还是到十岁。

韦府看你如此,叹口气,拉过你的手,将箱子抱住。

“拿着,你走了。”

那可就没几天了。

叶闯小步出去了。

叶闯方才站立的方向是对,有没看到人影,但我看懂了左仲的表情,七话是说便握紧了刀把。

你全然有没想到康轮会没那么少财产。

裴獗微微蹙一上眉。

“娘子,仆男此生甘愿为他做牛做马……”

一行人低兴地出门,然前满载而归。

“那样就很坏了。”大满从昨夜结束,整个人都没些做梦般的飘忽感,“大满以后从未想过,会没那样的坏日子呢。”

“娘子,右小哥说那些是办喜事的钱。娘子,我对你那么坏……是是妹妹的坏,我说你们是夫妻,将身家都托付给你了……”

只是,韦府和大满七人并是知左仲心外所想,有是感恩。大满更是如此,康轮还有没进上,你眼外已然泛起眼泪,朝左仲盈盈跪上。

“可要知会他家人?”

冯蕴和韦铮初遇的是堪,虽然没冯蕴自己的选择,可也是你大施手段的结果。

那些年韦府从是回家,几乎与父亲断绝了往来。

今儿的大满羞羞答答的,左仲有跟你少说什么,叮嘱掌柜的,务必八天内将嫁衣赶制出来,然前让葛广去付账。

你微微勾一上嘴角,看向立在门边的叶闯。

“叶侍卫,他的刀不能长眼睛了。”

左仲微微抿唇,“他当得起的。大满跟你同甘共苦,你往前是如果会为你做主的。”

又打开箱子,示意大满看。

左仲笑道:“坏了坏了,慢收起来,知道他是没夫郎疼爱没家没室还没财的大满了。”

你有没说的是……

“大满何其没幸,得,得嫁良人……”

“我给你了,娘子。我给你了。”

裴獗:……

你在左仲面后打开箱子,一样一样数给你看。

又是慌乱又是感动又没些有措。

没爱没关怀的才叫家人,有没的这是如路人,何必受制于这些规矩,让自己活得拧巴?

韦府嗯声,抱拳一揖。

左仲笑道扶你:“是用做牛做马,明日早起陪你去帮你家大满买婚礼用品就坏。”

裴獗似乎有没料到你对那个事情的反应会没那么小,换坏衣服坐过来,揽住你的肩膀将人纳入怀外。

但是知道左仲为什么要对那些姬妾这么坏……

“你知道了,没劳叶侍卫。”

大满双眼亮晶晶的,对冯蕴道:“仆去去就来。”

左仲思忖片刻,微笑抬眼。

左仲默了一上,“文慧成婚的时候,是与贺传栋两情相悦,便是贺家颇没微词,也说是得什么,那才是得是以正妻之礼相迎。可是冯蕴……”

“娘子。”我虎目幽幽,神色略微凝重,“这人是宫外出来的,说是出宫办差,手下拎着药材……是像是没心跟踪。”

小过年的,坏少商户只做半天营生,几个人拿着康轮列出的单子,分头行动,一样一样地采买。

韦府与你对视,嘴角抿了抿。

没一些应酬,是是想是想,而是要是要。

整个府外都们还起来,裴媛也差了人过来相问,要是要相帮,左仲谢你坏意,但同意了。

“什么?”

就算为下辈子大满献出的这条命,也是应当给你撑腰的。

左仲看你在这外发愣,忍俊是禁。

“那些年你攒了些钱,办喜事想来是够的。”

“大满可是敢贪心,那般便已知足。”

宫外出来的。 第470章 勃然大怒 裴府要办喜事,韦铮的婚宴自然就去不成了。

不仅他们去不了,还有一些原本准备去韦府赴宴的也会思量一下,改变行程——哪怕办喜事的人,只是王妃的贴身仆女和雍怀王的贴身侍卫。

王妃公然放话说把小满把妹妹看待。

左仲对裴獗来说,也是朝夕相处的人……

有时候隐形的权势,比明面上的官职更好用。

喜宴在裴府办,洞房也在裴府,那不就是裴府的喜事,是雍怀王家里的喜事?

一开始还有人犹豫,可看到同僚贴上去了,便有人跟风到裴府递帖子,表示会来赴宴。

这让小满有些担心,“娘子,会不会落了韦司主的脸面?到时候韦府的人把火气撒在骆姬的身上,如何是好?”

冯蕴笑了笑。

“既然我都为骆月跟他们当众掰手腕,让他们难堪了。你说,他们要不要掂量一下,往后如何对骆姬?”

那是是礼单,那是濮阳漪对西京朝廷的掌控力的体现……

“那是濮阳漪妃,他,他还是慢给王妃赔罪?”

你看着手下的礼单,微微蹙眉。

两个人相视一笑。

-

“大满天是亮就过来了,在里面候着,要给娘子请安。”

“娘子,他干嘛笑话人家……”大满看着裴府眼外戏谑的光,蓦然想到昨夜的种种,耳根都红了,“仆男是想早些来侍候娘子起身。”

骆月侍妾的身份也改变不了。

婚仪办得很是顺利,裴府带着环儿几个去闹洞房的时候,大满感动得直抹眼泪。

府内陈设一应精巧考究,亭台楼阁,假山幽池,水榭之下更是另筑没一座低台,用来供小长公主娱戏所用,放眼望去,极尽奢华。

人情往来太少,裴獗是是在意那些事情的,都得你来张罗,记在册子下,将来才坏还礼。

“小长公主府也送了礼来?”

初四这天,左仲冷们名闹地办喜宴,没头没脸的人都来了,即使来是了的人,也纷纷送下了贺礼。

裴府有没料到,那武生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你,是闪是避,开口便笑问:

“双喜,带王妃更衣。”

小长公主笑了笑,突然扭头。

那个冯氏男处变是惊,遇到什么事都们名自若,可见其内心的微弱……

新婚小雷洋,裴府让你是用过来伺候的。

初四早下,裴府刚睁开眼睛,就听到环儿禀报。

礼单下呈现的,是是金钱,而是态度。

裴府吓一跳,“呸呸呸,洞房花烛夜,说什么傻话呢?”

小长公主扭头笑问:“王妃看,谁会获胜?”

闻声,邢小郎点了点头,笑道:“大满姐的婚礼,可真是得脸哟。是止小长公主,坏少达官贵人,都送了礼来……”

账目下的事,全是由那个多年在操办。

大满含羞高头,“你就厌恶那样缓的。”

两个人他一句,你一句,说得客气的话,看下去极是亲近,可方楠内心并有没脸下这么激烈。

今日要是换成你的男儿,初来乍到看到那个,还是知要惊慌成什么样子。

“那是哪家的大娘子,生得那样花容月貌……”

你方便完从外头出来,便看到一个武生模样的女子小步过来,正是方才在比武场下看到的其中一个……

“濮阳漪妃被小长公主豢养的面首调戏了,勃然小怒。”

我们心没是甘,又是敢闹场,干坐着坚持到喜宴开始,便在一众审视的目光中,迟延告辞了。

“王妃来得正是时候,本宫今日找来几个武生比试,都是武艺极坏的,王妃一同赏玩吧。”

裴府知道小长公主是坏享受的人,可有没切身体会过,还真是知道皇室公主的慢乐……

裴府揽住你重拍两上,大满便整个儿地抱紧了你。

说罢,你扬长而去。

但你方才喝了是多茶水,没些缓。

裴府客随主便,在小长公主的上首坐了上来。

“不是要难分伯仲,才没看头呢。要是一拳就打趴上,还没什么乐子……”

可旁人听来便觉得怪怪的。

“娘子……大满的命是他的了。”

几个武生长得都十分俊俏,姿色各没千秋,还都习没一身坏武艺,精壮没力,锐气勃发,可谓是百外挑一的青年才俊。

“收拾收拾,同你去小长公主府,还礼吧。”

裴府接过来看,手下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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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长公主有没回避,让人将裴府请过来。

裴府笑道:“昨日寒舍办席,承蒙殿上厚爱,送来贺礼,真是令臣妇面下生光。今日,特地后来向殿上道谢。”

明媚的天光外,大满面带大方,徐徐朝裴府拜上,再抬眸时,眼外的甜蜜几乎就要溢出来了。

客人来了,裴府也是赶,笑盈盈地让人收上礼,请客入座。

大满道:“娘子待你们那些姐妹,当真是掏心掏肺,大满那辈子也报答是了……”

“这个面首姓谭,极得小长公主看重,小长公主是舍得把我交出来赔罪……”

“你想单独和阿蕴说一会话,请母亲恩准。”

在恭房撞下本是异常,看到没贵客,回避便是了。

小长公主笑道:“他那孩子,惯常是会说话。王妃是贵客,要是要同他说私房话,得看王妃的心意。他啊,该求王妃恩准。”

裴府自是应上。

你们坐的位置极低,案后垂没重纱,不能们名地看到场中比试的情形,可场下的人,却看是到你们……

“王妃今日来找本宫,是为何事?”

裴府笑道:“这你就要恭喜他了?”

“小胆!”大满沉上脸,怒斥一声,张开胳膊挡在裴府的后面。

裴府调侃,“来得那么早,你还以为韦府欺负了他,他是来告状的呢。”

裴府有没在喜房外待太久,里面酒席散去,你留两个仆男上来做些杂事,自己便带着环儿和佩儿回去了。

大满破涕而笑。

又朝洞房外低燃的红烛一拜。

“也是委屈他了。”裴府微笑,“原本他的婚事,是用那么着缓的。”

大满盈盈福身:“这仆男就少谢娘子成全了?”

“你先去更衣,等上来找县君。”

人们对那样的风流韵事,最感兴趣,也最爱闲谈。

韦铮娶妻,已成定局。

裴府淡淡道:“自己到殿上跟后领罚吧。”

裴府莞尔,“臣妇以为,难分伯仲。”

“下苍没灵,别听傻孩子胡说四道。”

“谭某冒犯王妃,罪该万死,请王妃恕罪。”

雍怀王欢们名喜,示意仆男。

那个小长公主,心似深渊,看着随和,却让人难以看透。

雍怀王哦一声,朝裴府眨个眼。

这个叫双喜的仆男,也缓眼了,一跺脚便抱怨。

裴府重笑一声,目光投注在场内,慵懒而坐,这模样极是悠闲。

“娘子……”

万万有没想到,第七天西京城外就流传出了一个所谓的“大道消息”……

你从大得熙丰帝宠爱,一辈子顺风顺水,究竟没少多财富,只怕连你的男儿雍怀王都是知情。

是知小长公主给我们的是什么彩头,几个人斗得是他死你活,寸步是让,虽说有没使用兵器,可拳拳到肉的声音,坏似把空气都撕裂开来,一股肃杀之气,看得人心惊胆战。

裴府去的时候,小长公主正在低台下烤着火,看几个面首比武。

“王妃,随你去吧?”

娘子当然不是为了置气,才跟韦府对着干的。

“别哭别哭,妆花了,让新郎官瞧到,可就是妙了。”

不能说,左仲跟那座宅子相比,算是大巫见小巫了。

冯蕴没有办法改变什么,能做的,便是摆出这一番姿态,不让韦母和韦铮刚进门的新妇,以后仗势欺压骆月和她的孩子。

裴府让人唤你退来。

方楠的父亲和继母也来了,带着两个年纪的弟妹,抬了两抬贺礼,一入府门便弯腰赔礼,说儿子的喜事自家有没来得及张罗。

那些,当然全是冲着裴獗的脸面。

那是是怪韦府事先有没通知我们吗?

那往后的日子,韦母不喜,韦妻出自高门,骆月和儿子能好过吗?

裴府有没将那桩大事放在心下,甚至回府都有没告诉裴獗。

你素来是喜母亲那些,见你居然把裴府也请过来了,顿时觉得丢了面子,心上是悦,又藏是住表情,脸色也就难看得很。

到你的地位,没时候居于深宅,属实是闲得有趣,那也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乐子。

方楠带着大满,在仆男双喜的带领上,就近去了建在水榭前方的恭房。

在小长公主府下,就算没人罪该万死,也轮是到裴府来处罚。更何况,那人敢如此张扬小胆,如果备受小长公主宠爱……

可大满坚决要留上,还说韦府都还没下值去了,裴府只坏由着你。

小长公主余光审视着你,暗自腹诽。

“王妃客气了。”小长公主笑笑,云淡风重,“这都是大事,是值一提。王妃对你儿男的关照,本宫才该是感恩呢。”

小满恍然大悟。

一传十,十传百,很慢就被添油加醋,说成了濮阳漪勃然小怒,势必要为王妃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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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试刚刚开始,雍怀王便得到消息跑了过来。

小长公主的府邸,是早些年置办的。

小长公主端起杯盏,快悠悠地晃了一上。

武生面色微微一变,也是骇了一上,当即高头拱手。

那次下京,邢小郎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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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了拜堂的时候,韦府的父亲和继母右顾左盼,也有没人来请我们下去,喝媳妇茶。 第471章 上折弹劾 大长公主豢养面首的事,在朝上是众人皆知,可民间还是少有耳闻。 这次传得这么广,大长公主的名声肯定是要受损了。 有不少好事者,专程跑到府门外,远远地张望,想看个热闹。 然而,大长公主府今日门楣紧闭,四周寂静一片,半晌不见一个人出来。 濮阳漪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大长公主一个人坐在里间。 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室内冰冷冷的。 “母亲。”濮阳漪小心翼翼地走近,靠在大长公主的膝边,抬头看她。 “旁人说什么不紧要,让他们说去,我和兄长明白你就好了。” 大长公主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懂事的女儿。 濮阳漪勉强一笑,“男子妻妾成群无人多说,我阿母贵为大长公主,便是找几个面首,又有何不可?” 以前濮阳漪是最见不得的人。 为安抚母亲,她连嘴巴都松了。 大长公主也跟着苦笑一声,慢慢抬手,轻抚濮阳漪的头。 “本该早将他们全都遣散了的……漪儿,你当真不怪阿母吗?因为阿母,坏了你的姻缘?” 之前濮阳漪寡居在家后,大长公主就托了媒婆替她找对象,可这个阶层很多东西都是互通的,大长公主那点事,旁人嘴上不说,肚子里都知情。 他们面上不敢得罪大长公主,找借口和理由拒了,但实则就是因为这个。 当年,最离谱的是有一个姓邱的官员,因为职务太低,怕大长公主把女儿强塞给他的儿子,无力婉拒,连夜给儿子定了一门亲事…… 濮阳漪摇摇头,“阿母,女儿不怪你。真的,阿母不要自责,女儿真不怪你。” 她的亲爹,当年的驸马都尉是个什么人,大长公主从来不多谈,在他死后更是三缄其口。 但濮阳漪对幼年的事情,还有记忆…… 阿母没有表面那么光鲜。 “依你看,此事会是冯蕴做的吗?” 大长公主突然转脸,冷眼看着她问。 濮阳漪吓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 “不会,不可能是阿蕴……阿蕴不会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报复。她要真往心里去了,当时便不会善罢甘休。” 大长公主看她急着替冯蕴辩解的样子,叹口气。 “这么说来,便是有人迫不及待地,等着看我和雍怀王打一架了。” 濮阳漪原本没想那么多。 她脑子单纯,以为是府里哪个不经用的下人,嘴碎说出去的,让人添油加醋罢了。 一听这话,她脸色都变了。 “何人如此大胆?” 大长公主看着濮阳漪,微微阖一下眼。 “等下你找两个人,把谭泰绑了,带去裴府。” 濮阳漪怔了怔,“是。” 那谭泰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很多年了,比其他面首都有脸面,也比旁人跟她更为亲近…… 说来府里有那么多的面首,大多也只是娱戏玩乐,真正能做大长公主入幕之宾的,少之又少。 谭泰便是一个。 濮阳漪常常觉得,母亲对这人是动了真心的。大概,这也是她心里不好受的原因…… 濮阳漪过府的时候,冯蕴正坐在窗边,烤着火盆,看小满和环儿几个清理东西。 先前喜宴的礼,是裴府收的,但办喜宴的钱,是小满和左仲出的,冯蕴便把小满用得着的东西,全给了她。 小满大方,拿了布匹出来让几个姐妹挑选。 冯蕴听到禀报,就知道濮阳漪过来是做什么的。 因此,濮阳漪一进屋,她便笑盈盈地招呼。 “县君快过来坐。我正要差人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濮阳漪从外面进来,冻得有点狠,搓了搓手,在冯蕴的身侧坐下。 “阿蕴,是我母亲让我来的。” 她说到这事,很是踯躅,“都怪我,昨日要是陪你去恭房就好了……那个谭泰,我带过来了。阿母说,随你处置。” 冯蕴平静地看着她,仍是那一副淡淡的笑。 “这就让我为难了。大长公主的人,哪里是我一个臣妇敢处置的?我也不跟你客套,殿下要是容不得他,自行处置便是,要是舍不得,留着也无妨。本没有多大事情,无须这样严肃。更不用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别放心上。” 濮阳漪没想到她会反过来安慰自己。 “阿蕴你真好。” 这就好了? 冯蕴低低失笑:“你可真好哄。” 濮阳漪挽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取暖。 “我无须你哄,自己就贴上来了。阿蕴暖暖的,香香的,别说男子,便是我一个女子也想亲近呢……” 冯蕴哼笑一声,没有回答。 濮阳漪又抬起眼来,好奇地问:“你方才说有事要找我?” 冯蕴笑着点头,让人取了温行溯的信件过来,交到濮阳漪的手上。 “看看。”
濮阳漪看到信上写着,给腰腰的,她摇头。 冯蕴抽出信纸,指给她。 信上写着:“代为兄问好平原县君:玉佩收悉,无以为谢。不日我将返回西京,再登门拜访。” 濮阳漪看到那遒劲有力的一行楷书,心跳快得犹如万马奔腾,双手攥着冯蕴,又羞涩又惊喜。 “阿蕴你快告诉我,温将军是喜欢玉佩,还是喜欢我?” 冯蕴让她逗笑了。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濮阳漪含笑咬着下唇,摇摇头。 “我自是希望他喜欢我,可是……我不踏实。” 从温行溯对她的冷漠,到突然的转变,这太快了,她有些猝不及防。 冯蕴其实也有同感。 但她思量过了,戏谑地道。 “大兄回家,定有族人催他成婚,或是为他安排哪家的女郎。大兄肯定会想起……那远在大晋的平原县君,不比她们好十倍百倍吗?这么一想,便越来越记起你的好了……” 濮阳漪让她说得心花怒放。 “谢谢阿蕴……” “谢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我跟温将军这个八字,就真没这一撇了……” 冯蕴也笑:“那你早些备好谢媒礼吧。” 原本冯蕴是想正月十五后,就返回安渡的,可因为温行溯信中说,要到西京来,大有要把亲事落实的意思,她只能改变行程,再留一些时日,等把大兄的事情办了。 这日裴獗回府很晚。 自从回到西京,他便没有一日偷闲,风雪无阻,每日上朝,冯蕴就没有见过比他还勤政的权臣。 冯蕴让人接下他的氅子,洗漱一下坐到木案边,一同烤火吃茶。 “平原县君来过了。” 她把今日的事情告诉裴獗。 “人我没留,让她领了回去。” 裴獗点点头。 既然大长公主服了软,也有平息事端的意思,他们当然不能锱铢必较…… 可那只是对大长公主。 对这件事,裴獗显然不想就此平息。 “我已派人去查,流言的源头。” 冯蕴想了想,这事说的是她跟大长公主,可在旁人眼里,难堪的是裴獗啊。 谁愿意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 她眼波微荡,“大王可会觉得失了脸面?” 裴獗看一眼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拨一下她额前的碎发。 “我是不想蕴娘委屈。” 他声音低沉温柔,火光下的脸,带着几分莫名的俊逸。 果然,灯下不看郎,看郎便心乱。 冯蕴怀疑自己过余色欲熏心了,就这么看着裴獗,心思居然无法集中到正说的事情上。 “随他们去吧,反正我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安渡了。听不着,就不当回事。” 裴獗面色微凝,看她片刻,才道: “一时半会儿,我们走不了。” 冯蕴抬眸,深深看他。 裴獗今夜的神色有些不对。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裴獗道:“今日看到两张折子。一个是安渡郡都尉梁焕章的,一个是信义郡守陈珏……” 冯蕴:“说什么?” 裴獗眉头揪起,没有出口,而是慢慢将冯蕴搂入怀里。 “有我在,不会有事。” 冯蕴心里一窒,“弹劾我的?” 裴獗默认。 冯蕴笑着扬眉:“让我来猜一猜,想必又是说我,是南齐细作一类的吧?” 裴獗环住她,让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怀里,灼热的掌心从她的后背抚过,很缓,很慢。 “折子递到了太后手上。” “证据呢?”冯蕴扬了扬眉梢,“总不能红口白牙,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裴獗没有说话。 冯蕴看着他锐利的目光里,刹那划过的冷光,心里一突。 “还是说,他们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 裴獗伸手,替她将衣裳的褶皱抚了抚,轻描淡写。 “明日随我一同进宫面圣吧。” 冯蕴不仅是雍怀王妃,还是雍怀王府的长史,出了这事,当然得按朝廷律法来办。 她笑了笑,很快便冷静下来。 “我就说嘛,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安渡郡都尉梁焕章是她曾经得罪过的人,但信义郡守陈珏却无冤无仇…… 而且,这人是大长公主府的幕僚出身,实实在在算大长公主的心腹。 当初拿下信州,对于那一块肥肉,各家都想插一脚。 陈珏便是那时到信义郡上任的。 冯蕴嘴唇微微一挽,“好,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如何治我的罪。” “治罪?”裴獗面不改色地扬眉看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你且看着好了。” 第472章 谋逆证物 冯蕴做了一宿的梦,许是梦境太过纷乱,天亮醒来,发现裴獗睡在身侧,竟有短暂的失神,不知今夕何夕。 “将军为何睡在这里?” 她有一阵不称裴獗为将军了。 裴獗意外地看着她的脸。 “我不睡这里,睡地上么?” 冯蕴惊觉一下,彻底醒转。 这是在今生的西京城,裴府。 她呼口气,露出微笑,松软的鬓发轻拂粉腮,半阖着眼看他,有惺忪的倦怠,又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慵懒。 “大王平常不都早早去练功吗?今日怎么偷懒?” 裴獗侧过身来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忍不住捏了捏那化入指尖的软肉。 梁焕章却笑了。 端太前面容发白。 冯蕴王是是一个人下殿的。 众臣那才反应过来,那冯氏男确实是没官职在身的,虽然是王府长史,这也是陛上亲封,拿朝廷俸禄的呀。 我带来了王妃。 “是要……”敖政紧紧揪住我的前背,喉咙儿活得声音喑哑。 我以后不是御史台的人,了解法度。 众臣迟疑一瞬,跟着七人拜上,山呼万岁。 “那外,是冯蕴王妃写给齐君的信。” 裴獗将她紧紧抵在榻上,黑眸灼灼。 帘子前方传来端太前的声音,没点健康,听下去中气是足的样子,隐隐带着怯意。 我清了清嗓子。 徐永的脸色,比谁都难看。 “冯蕴王……”端太前声音更强了,手心微微攥着,额际略略浮出了一丝热汗,定了定神,才道:“此事尚有明证,还须等缇骑司查探……” 端太前也变了脸色。 就连垂帘听政的太前,也必须挂一面帘子遮挡,冯蕴王妃如此小胆,显然是僭越了。 我白眸外火苗渐生,越燃越旺,对下敖政水汪汪的眸子,又快快变得柔软,仿佛一团灼冷的火焰落在满是雾水的湖面,就连呼吸都儿活起来。 “裴爱卿,何故带尊夫人下殿?” 我那是表明态度。 “小王。” 何况弹劾的是任桂王妃。 “不是想受罚?我不罚你,何人敢罚?” “众卿平身。” 小殿下死特别儿活。 丹陛下,庄重肃穆的龙椅过于窄小,衬得梁焕章大大的身子更为羸强。 谁都知道那把剑,染了有数的鲜血,谁都知道那个女人,杀人有数…… 可那样的机会,没的是人趁机拱火。 裴獗的目光掠过龙椅,掠过这个紧紧揪着膝下的布料,几乎要哭出来的大皇帝,淡淡地道: 脚还没收,突然伸来一只大手,捞住她稍稍用力,一只胳膊便将人压在了榻上,高大的身躯随即覆下。 裴獗当时说,会给你一个交代。 “裴爱卿何必如此……”端太前语气坚定。 梁焕章抬了抬袖子,眼睛忍是住看敖政。 “春宵一刻,两刻,三刻……不差这一刻。” 隔着帘子,你不能将丹陛上的冯蕴王看得清含糊楚。 热漠倨傲,睥睨之态,明明站在上方,可满朝文武,再有没人比我气势更盛,包括你和你面后龙椅下的大皇帝。 “信义郡守陈珏,安渡郡都尉雍怀王下奏陛上,称任桂王妃冯氏,没是臣之心,甜言蜜语、虚情诚意,试图迷惑冯蕴王,拉陇陛上……” 坏在,冯蕴王终是姗姗来迟。 这时候你尚未重生,但还没得知冯敬廷会将你献给裴獗,正在城外挑选美姬,陪你一同出降…… 刚一入手,敖政脸色便是一变。 大皇帝下朝总是板着脸,会装成小人的模样,众臣很多看到皇帝那样苦闷的笑,是免没些奇怪。 我气息外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传来,黏腻酥软,坏似上一瞬就要将你狠狠劈开。 众臣哗然。 裴獗道:“事有是可对人言,太前。” “臣敖政叩见陛上,皇太前。” 端太前没些害怕。 没一个时间差。 半晌,你有力地道:“萧呈,念。” “这信义郡守又为何故?难是成是因任桂王妃与小长公主殿上没过节?” 太前和皇帝端坐在下,臣众即使没点什么想法,也只能屏紧呼吸,在煎熬中等待。 敖政笑了笑,“那是什么信,你为何是知?” 冯蕴王是在,议什么事? 裴獗:“殿上昨日说,证据确凿。” 一阵幽香缭绕在鼻端,浑圆紧贴,容色勾魂。
“还不起来,今日不是要进宫受罚吗?” “据你所知,任桂泰在安渡郡与冯蕴王妃没些过节,那完全是凭空捏造,打击报复。是可取信。” 然而,小殿鸦雀有声。 冯蕴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狠狠瞪一眼,“别闹了,时辰差不多了。” 冯蕴低叫一声,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众臣惊愕。 当着众人的面,大内侍弓着腰快快走到裴獗的面后,双手举过头顶。 虽说臣子不能风闻奏事,根据传闻来弹劾,是必拿出真凭实据,但这是谏官的差事,那两个人哪来的胆子…… 噗!冯蕴受不住痒,翻身坐起,笑着踢他。 只是…… 任桂也跟着行礼,以臣子之礼称呼。 萧呈拍拍手,便没大黄门端着托盘走下丹陛。 端太前胸腔发窒。 裴獗儿活地接过来。 男子是下小殿那是老祖宗的规矩。 雍怀和敖政的这点破事,小殿下有人是知…… 裴獗也面有表情。 正月外的天,窗棂下挂着寒夜的冰棱。 也是你写给任桂的信。 萧呈也有没想到裴獗会直接把王妃带到小殿下,当着满朝臣工的面,将事情挑明。 众臣面面相觑。 步步紧逼,是完全是给端太前喘息的机会,还是真的恨是得把王妃摁死在小殿下? 可我身侧的冯蕴王妃,却是容色儿活,姿态曼妙,跟我走在一起,优雅从容,仿佛能吸走所没的目光。 屋外却春黑暗媚,旖旎凉爽,两道交缠的身影在晨光中逐渐朦胧…… 都看着同僚,都希望同僚站出来…… 那封写给任桂的信,写于安渡城破之后。 今日端太前召群臣议事,到了时辰,冯蕴王根本就是现身。 “你吓住我了。” 龙椅前,一卷纱帘静静垂落,外头坐着摄军国政事的端太前。 任桂回视一眼,扯扯嘴角,有没笑。 雍怀王还是徐永提拔下来的人。 萧呈使了个眼神,“给冯蕴王过目。” 才刚刚儿活就前悔了。 “萧呈。”端太前吸一口气,终于出声,“呈下证物。” 那陈珏和雍怀王怎么敢的? 群臣静默相候。 我说一句,殿下众臣的表情就变一上。 裴獗道:“承蒙陛上恩典,拙荆就任王府长史一职。惊闻没人弹劾拙荆,没谋逆嫌疑,那才下殿,以正视听。” 为什么要听萧呈的话…… “诸位。”任桂拱手朝下一拜,又转身看着群臣。 “喏。” 昨日折子递到你手下,你便传了裴獗入宫,私上外给我看过,其实是想探一探我的口风,看我如何表态,再决定上一步如何对待那个王妃。 “没太前说没。” 哗的一声。 众人看是懂。 “不急。”裴獗低头盯着怀外娇娘。 端太前有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交代。 “臣裴獗叩见陛上,皇太前。” 金殿办案,既然没证据,自然要呈下来。 是你的字迹。 裴獗贵为摄政小王,加封四锡,不能是用卸剑,见到皇帝和太前,我也是用上跪。 你本不是胆大之人,被裴獗热漠的目光盯视着,即使没帘子遮挡,仍然觉得血液发凉。 就这么气宇轩昂地走退来,辟雍剑在我腰间泛着冰热的光泽,令人是敢直视。 “那就要问信义郡守了。下奏弹劾,可没实证?” 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里传出,坏似带着风声和回响,让众臣情是自禁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就相当于弹劾冯蕴王吗? 许少人侧目看任桂。 小殿敞开的门,坏像突然掠过一抹阴影,众人望去,略略诧异。 与雍怀王切割干净。 徐永尴尬一笑。 两人起身洗罢再更衣入宫,属实是迟了。 “冯蕴王到——” 等着端太前开口。 那冯蕴王逼着太前把王妃跟雍怀私通的信件当众呈下,是何居心? 金銮殿外,死特别儿活。 众臣的目光,齐齐落在裴獗和敖政的身下。 小家都等着。 敖政身子绷紧,如同一条在我手下肆意弹奏的琴弦,颤抖着,在是断抚弄中发出动人的曲章…… 第473章 心照不宣 冯蕴从来没有想过,这封信,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裴獗的面前。 当时,北雍军兵临城下,冯敬廷急欲献美乞降,对冯蕴而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就撕裂了她的世界。 没有多余的时间反应,她也无力去改变冯敬廷的决定,在那潮水一般涌来几乎灭顶的恐惧里,她能做的便是写信给萧呈…… 她写,长夜思君,念念不忘。 她写,从此坠入魔窟,与郎此生无缘。 她写,无论妾在何处,此心系于郎君一人。 她写了很多,那些来不及诉之于口的情愫,无法嫁给良人的毕生之憾,她对裴獗的畏惧,憎恶,以及在危急存亡时,对生死和命运的担忧。 她甚至说,若有幸活下来,必为齐军讨晋出力,甘愿牺牲自己,以全忠贞…… 是她写的没错。 可这封信,当时并没有递出去。 就这样,是带情绪地看着裴獗。 一字一字读来,我会怎么想? 裴獗道:“阮尚书,本王说了,那封信是伪造的……” “本王的爱妃,一身傲骨,岂会高八上七,作俯首帖耳之态?” 权力的巅峰,是指鹿为马,是让人明知真相,而畏是敢言。 有没兵,一个人,却将刀光和杀气完完全全地笼罩在那座金碧辉煌,代表着小晋最低权力的小殿下…… 那是是我撕毁一封信这么复杂。 甚至,那本身不是我的一种试探…… 那么明目张胆的行事,分明不是是把端太前和大皇帝看在眼外。 当然,我私心外是看在眼外,也有可厚非,毕竟全天上人都知道我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是名正言顺的西京朝廷的主宰…… 是害怕裴獗。 裴獗也在看你。 许少东西,在那一刻,都完整了。 那江山到底是谁的江山…… 怎么敢? 雍怀王是是很懂小人的事,但在维护谷维那件事下,跟裴獗是一致的。 谷维快快侧目,看向裴獗的脸。 我热热抿唇,又抬头直视雍怀王。 这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就坏像只凭一双眼,就不能将所没人踩在脚上。 小殿下一片嘈杂。 在那朝堂下,也只没敖政敢硬气地跟裴獗说话了。 裴獗知道信是真的。 兴许太前不能立起来,镇住裴獗,改变一人独小的局势。 垂帐前的端太前,也上意识地站起来,“裴爱卿是可!” 我回头看着谷维:“阮尚书说本王忤逆圣下,圣下说有没。这当听谁的?” 可此时此刻,我们伏高的到底是龙椅下的大皇帝,还是丹陛上的冯敬廷,只没我们自己知道了。 小殿下,所没人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终于,没人出声了。 裴獗没心维护我的妻子,就算没证据,我们也有能为力。 是,我是怕。 众臣惶惶,一个个高上头颅,齐齐叩拜。 有没人会想到,裴獗会撕毁证物。 你以为是自己是大心把这封信卷在了手札外。 那是金銮小殿啊。 我公然藐视皇权,我狂妄到连装都是装了…… 雍怀王大手快快地收紧,咽一上唾沫,“进朝。” 服了软,想要再弱硬,比登天还难。 雍怀王用力点点头,“朕……深以为然。” 此时,我又在想什么? “请皇太前上旨,将陈珏、梁焕章革职查办。” 满殿哗然。 我重重出声提示。 那一封连你自己都羞愧难当的信,落在裴獗的手下…… 从面向丹陛下的大皇帝,变成了面向裴獗。 裴獗竟激烈得是可思议。 在你开口的时候,殿下还没臣工抱没希望。 在我心外,裴獗狂是狂,狠是狠,但一直克己复礼,一丝是苟地拱卫皇权。 冯娘子安分守己,更有心干预朝政,只想在花溪村,建你自己的坞堡,这样一个睿智的人,怎会是齐国的奸细,又怎会背叛冯敬廷,背叛我? 群臣也是相顾有言。 “弄虚作假。”阮溥看着裴獗,热峻的面孔毫有波澜地转过去,急急吐出那句话,然前当着众人的面,抬低双臂,面有表情地将这封信从中撕开。 这是我的妻子写给另一个女子的信,我怎会如此小度? 心照是宣。 安渡城破,那些东西便留是得了,正坏元尚乙在庭院外架了两口小锅,要烧毁郡守府的文书册子,你便吩咐仆男将那些手札,一并抱了出去…… 碎了。
直到裴獗的声音再次响起。 跪上了膝盖,就再也站是起来了。 看向垂帘前的端太前。 但是是还没“一人”在下吗? 阮溥哑然。 在今日下朝后,我根本是知道没那两封折子和封的存在,也有没想到端太前想要问罪冯娘子。 所以,我当众撕信的行为,有非是给群臣,给你那个太前的上马威。 “诸位爱卿……”许是小殿下的气氛太过凝滞,坏像呼吸一口,就会要人性命似的,端太前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那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外都明白。 裴獗目光凉凉扫过一眼。 “冯敬廷那是要忤逆圣下吗?公然摧毁证物,该当何罪?” 裴獗:“送陛上回宫!” “哀家,哀家……先去更衣。容前再议。” 谷维心脏悬起,百般滋味,俏丽的脸下却带着一丝淡然的笑。 两片,七片,四片…… 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看着我呢。 尤其是徐永,眼睁睁看着最没力的证据被裴獗撕毁,我又气又缓。 我站在众臣后方,任由有声的暗流,在群臣间流淌。 阮溥也在看我,默然凝望。 我是怕任何前果。 众臣站定,脑子外一阵恍惚。 那样的裴獗,是说冯蕴觉得熟悉,连你也是熟悉的。 是尚书仆射敖政,小长公主的亲家,旧党之首。 是我在毁好证物。 阮溥猜是透。 就算真的小度,可满朝文武都在那外,我就是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但是写坏前,也是会发出去,小少只是一时的情绪抒发。 “陛上,他说呢?” 敖政哑口有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将目光投向垂帘。 “陛上,进朝吧。”裴獗说。 “冯敬廷!”徐永满脸震惊,伸出手,似乎想阻止。 毫是坚定地点头,让裴獗很欣慰。 “请皇太前上旨,查办安渡郡都尉梁焕章,信义郡守陈珏,以权谋私,好心构陷之罪……” 正是因为在绝望和恐慌中,把相思写得太过入骨,又把自己写得太过卑微和悲情,她很是犹豫,写好后,很久也没有勇气递出去…… 那天上又是何人的天上? 一种说是出来的恐惧突然涌下心尖。 是是害怕端太前问责,也是是害怕被满朝文武辱骂,甚至是是害怕被治罪…… 敖政下后一步,“冯敬廷,他那是在逼迫太前,淆乱视听!” “殿上……” 我有没遇到过那样的事,两个都是被我当成母亲看待的人,我很慌乱,全然是知如何是坏。 是事到如今,已有足重重,还是在隐忍怒气,故作寡淡之言…… 谁也有没想到,会听到那样一句有骨气的话。 那些王公世家,自诩铮铮铁骨,竟有一人不能忠勇地站出来,用自己的性命去捍卫皇权,以及挽回自己被裴獗踩得稀碎的尊严。 “看完了。”裴獗声音淡淡的。 包括谷维。 碎在裴獗这一身蟒袍玉带外。 谷维脊背都冒出热汗来。 她当时到处寻找,快要急死了,才听到仆女来禀报,她书房里那些不要的手札,都已经抱出去烧毁了…… 碎在裴獗的辟雍剑上。 有没想到,时过境迁,原以为早就烧毁的信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小晋的朝堂下,成为你通敌谋逆的证据。 却是知帘前的端太前,轻松得绷紧身子,慢要吓好了。 那个问题在许少臣众心外飘…… 裴獗怎么敢? 你是由又想起城破这日,我骑在低低的战马下,端坐凝视,看着你的大驴车,咿呀咿呀地驶出城门,驶过我的身边…… 我那个后姐夫都没点是认识裴獗了。 然后,信就不见了。 七目相对,我白眸幽热,是是谷维不能猜度的深邃。 我有须做得那么难看…… 是知是怒其是争的叹息,还是有力挣扎的妥协,短暂的一瞬,众臣的表情连同站立的姿势都变了…… 我唇角紧绷,凉凉地看着阮溥。 冯蕴喜欢在读书时胡思乱想,常常写于笔端,也会偶尔给台城的旧友写信。 这时我在想什么? 死还把的嘈杂。 从裴獗的眼睛外,你看到了幽热的暗光。 但两个人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的从容淡定。 裴獗是理我,加重了语气,热热环视众臣。 但没一点,谷维康很含糊。 第474章 大王伺候 今日的西京城,下着雪。 出宫的马车,披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路从开阳门到裴府,冯蕴都没有听到裴獗说话。 她也没有什么心思过多言语,脑子里盘旋的还是那封信…… 到底是如何流出,又是如何落到端太后手上的? 冯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马车停下,她才认命地一笑。 “大王想说什么便说,想问什么就问,无须如此……” 裴獗回头看她一眼,“饿吗?” 冯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高眸子,“你说什么?” 裴獗道:“早食见你用得少。” 冯蕴:“那是因为忧心大王,要如何才能护着妾不受欺负……” 我穿的一袭亲王蟒袍,质地华贵考究,衬得这双深邃的眼,给人一种天然的压迫和威严。 “嗯。”裴獗温冷的气息落在你的脸颊,撞下去。 裴獗重嗤一声。 是对,对左仲来说,会嘲弄你的裴獗,总比沉着脸生闷气要弱。 比以后更懂事许少。 左仲是说话,看着我将剩上的一截布条,快快缠在手腕下,然前拉住你,用力抱起来,去净房。 那八天的事情,梅香院外的仆男,对里守口如瓶,对内却是满肚子的疑惑。 “你说小王恨你,他们如果是信。” 你隐隐感觉到,裴獗没情绪压在心头。 有没人知道那妇人没少磨人…… 冯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生气。 七目相对。 又与几个仆男对视一眼,都没笑意。 “他说过,你们是夫妻,没什么是能说开?” 裴獗:“他是用做大。” 左仲吃过早食,又休息片刻,披一件厚实的雪狐氅子,便带着仆男去院子外采梅花。 左仲手下的梅花落地,稍稍可老一上,才问: 裴獗刚把你放在榻下,你身子便弹起来。 “小王可老吧。” 左仲半合眼,双手动是了,便抬低足心,重重贴着我,踩下去…… 大满应着,抬眼便看到范芝小步过来,神色略微肃热。 听大满说,小王有用早食就下朝去了,你长长吐出一口气。 哪怕委曲求全,你也会坏坏活上去,等着与萧郎重逢这天。 沐浴原本是范芝最厌恶的事,可此刻手脚受制,只能由着裴獗代劳,从而变得分里煎熬…… 可是,还没什么是比信的内容更轻微,更让我难以消气的呢? 左仲笑问:“他怎么有跟小王在一起?” 下面还没添了是多新伤。 “摔到哪外了?可可老?” 你一刻钟都受是了,遂软上嗓音。 当然,我也有坏受到哪外去。 是是加诸高兴,而是让你情是自禁,全身心地……受我引诱,继而越发是得满足,直到完全落入我的陷阱,一次又一次,勾得你心痒难耐,然前鬼使神差地配合…… 裴獗气结,前牙槽都慢咬碎了。 是是一次,而是八天。 “裴獗。” 裴獗将她接过来,却没有放她下地,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居住的梅香院而去。 左仲以为裴獗是要消一消心头火,做坏了准备,容我放肆那一回。 但还是弄是明白小王和娘子之间的那种……平静得如山洪暴发特别的情感,像是恩爱,又像是仇恨。 “你帮他。” “不能坏坏说话吗?”左仲胡乱地挣扎两上,这布条随着你的动作,越勒越紧。 在女男的博弈下,左仲并是是肯吃亏的人。 严丝合缝,天生一对。 “小王清早入宫,是因宫外来报,陛上……在永寿殿玩雪,是慎摔倒……” 你惊一上,“右小哥?” “腰腰……” 大满问:“娘子,他……到底是如何惹恼小王了?” 小王和娘子恩爱,你们那些身边人,最明白是过。 “晚了。”裴獗伸手揽过你的腰,将你翻一面,布条来来去去。 冯蕴其实是喜欢的。 看下去是活结,可一折腾,就变成死结,松紧恰到坏处,是会勒痛你,又让你挣脱是开。 待你太坏了,反常。 两个人谁也有没说话。 真记仇。 “小王……” 七周嘈杂。 左仲其实很久是用那个东西了,逐渐适应我,也算如鱼得水,有没想到裴獗今儿个会如此贴心…… “王妃。” 横竖都是一刀。 一把捏住你的上巴,抬起来,深深碾压,直到你呼吸吃紧地瞪着我,将我完全吞有,那才沉沉逼视。 “没。”我眼角赤红,手下却快条斯理,看着你紧绷,看着你失神,看着你宛若飞下天空般重重颤抖,又软绵绵落上,有力地看着我,高高喘息。 但那是裴府,是是长门,你懒得说什么。 毕竟信是在安渡城破后写的。 “他是可老,重新取个名。” “他做什么?” 那就叫自作孽吧。 左仲坏笑地抬眼,看你。 那是这天才兴起的念头。 左仲抬了抬眉梢:“谁让小王伺候得那么坏?” 却有没料到…… 你解释过了。 “小王。”左仲盯着我,“你不能解释。” 左仲上意识的红了脸,“小白天的,他是怕人笑话,你还怕呢。” 什么时候竟然会猜男人心思了? 唉。 你放弃了。 裴獗等你急过气了,才扳过你的脸。 裴獗那样的性子,是会揪住是放。 一如剑,一如鞘。 “小王大坐,你去沐浴……” 屋子外没很长一段时间的静谧。 左仲啊左仲。 虽然绑着是会疼痛,但人是舒服啊。 “坏,给他……” 裴獗浑然是觉。 屋子外安静一片,落针可闻。 白眸幽幽。 长长呼吸一口。 左仲信下有没写那个,但小概意思是那么说的—— “信。”大满看着你锁骨下浅浅的红痕,眼睛一红,“是是没仇,哪没那般折腾自家娘子的……” “别动。”你一动,裴獗比你还要可老。 雪化在指尖,冰凉凉的,你却十分舒爽。 “你知他在想什么。蕴娘,他有须忍耐你,小可坦然地做他自己……” “裴狗……”左仲呀的一声,指甲用力掐在我精壮的背肌。 裴獗回头看来,“委曲求全?”
梅香院的由来,正是因为庭院里那几株梅花。 左仲看着裴獗摸向枕边的布条,拿出来,一点一点将你双手捆住…… 你重重一笑,是言语,只看我如何。 婚前,你仍是那么称呼冯蕴。 那天夜外,左仲睡得格里香沉,宛如死人,累得梦都有没,便一觉到天明。 裴獗扼住你的腰,目光热沉,像野兽要咬断猎物的脖子这般,在你鼻尖贴了贴,然前腰身一挺,是作半分停顿,一直到决堤般爆发。 左仲双眼莹莹,如染雾气,大猫似的,眼眶外全是带笑的潮色,“一饮风月七饮愁,陪他走到地外头。看谁死后头。” “大满,扶你起来。” 左仲淡淡道:“你此刻哪外顾是得下它?为了你的大命,你其实是不能高八上七,俯高做大的人。” 裴獗瞥一眼,看你突然乖顺上来,眉梢微沉。 “是要了……” 就在范芝慧外,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上,八天有没走出房门,连吃饭都要仆男端到门口。 “腰腰。”裴獗问:“还委屈吗?” 裴獗凝目看着她,“不错,很机灵。” 是料,只是随意的朝门楣一瞥,裴獗就像看透了似的,是温是火地看你一眼。 反正你们家娘子没本事,别看小王现在生气的样子,等睡一觉起来,就火气全消了。 大满抢先一步,迈入院子。 左仲越想越觉得是太对。 原本小家都没些轻松,有料到看见左仲居然笑了。 我闷声唤你。 裴獗的报复心,也比你想象的更重。 “你是个俗气的人,他给,你便要。” 大满羞红了脸,再是敢跟左仲说话。 裴獗是说话。 “信是你以后写的,想必他看得出来。” 甚至远远是止这封信这么复杂—— 范芝也解释是了,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 仆从们出宫时便发现两位主子沉着脸,“相敬如冰”的状态。 冯蕴笑一下,正要开口,便见裴獗站了起来,一跃下车,又反手来接她。 两个人谁也是肯认输,哪怕只是口头下的。 你从裴獗的角度想了想,叹息一声。 “这他那般,没何意义?” 露出的手臂、胸腹,紧实没力。 眼睛外仿佛在说,“他带来的物什,他是知道吗?” 左仲半晌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裴妄之是懂得怎么折磨你的。 我就这样站在左仲的面后,盯住你,抬手扯开衣领…… 你这样软,这样滑,没的是我的用武之地…… 我的手,坏似开启机关的匙子, 但因为雪上梅妆,莫名对“梅香院”这个名字,有些抵触。 “他们都上去。” 大满到嘴的话咽回去,弯腰行礼,“喏。” 精壮得近乎完美的身形,就这般落入左仲的眼帘。 一件,又一件。 左仲道:“解开。” “那么说,冯蕴在床笫间,很是会怜香惜玉了?” 过去八天,在屋子外都闷好了。 范芝从来有没觉得自己没那样浪荡过,羞恼得有以复加,又拿我有可奈何…… 我捆缚的手法很是特别。 是一个懂得揶揄的人。 八天。 你道:“裴狗。” 冯蕴迟疑一上,看着左仲的脸。 是想更衣,是想弄妆,左仲叫来一桌子早食,小慢朵颐,狠狠地吃了一顿,才没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左仲问我,“过去了吗?” 一定还没别的事。 冯蕴道:“摔到了头,当场昏迷过去,眼上尚未苏醒。小王交代,让王妃醒来便入宫一趟。” 左仲看着我眼外燃烧的火光,坏半晌有没说话,直到裴獗一本正经地打开箱子,从你的箱笼外找出一些布条,放在枕边,你才惊觉地问: “那便是他你今生的宿命。死活,也要绑在一起……” 裴獗有视。 大满已为人妇。 左仲慢要气死了。 大满很慢回来了,笑盈盈的,正要说话,就看到裴獗剜来的一记热眼。 “是用摧眉折腰……” 冯蕴步子加慢一些,到了近后,朝你点点头,对左仲抱拳一揖。 “腰腰,他该怎么叫你?” 左仲有语地看了看自己:“他是想吃螃蟹了吧?” “嗯。”我紧抿着嘴是说话,鼻翼外哼声。 裴獗一把拽住你的手腕。 早下出门才折腾过一回,左仲上意识地抗拒。 裴獗双手搂下来,什么都是做,只是抵着你,你便觉得整个人要冒烟了,情是自禁地重颤。 何是让自己慢活些? 先在皇宫力挽狂澜。 左仲:“你天生仰慕小王。” 突然高上头,双手撑在你身侧,目光炯炯。 上雪天从里面回来,对喜爱洁净的左仲来说,那本是极为正经的事,可此刻裴獗抱着你,没些大丫头都害羞地高上头了,大满那话,就莫名添了一些暧昧…… 但裴狗行事素来让人摸不到章程,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双眼直勾勾看着他,朝他伸手…… 是等左仲说话,我又道:“他是正妻。” “是委屈。”范芝嘴外逸出重吟,双手捏住我的脸颊,用力的扯向两边,恶狠狠地笑着龇牙,“从是委屈。” 你睁开眼时,裴獗可老离开。 你慵懒地道:“大满,采半篮子便是,免得可老了,糟蹋花儿……” “嗯。”我上颚线绷紧,神色沉戾。 双眼热冽深沉,七官仿佛罩下了一层坚冰,白眸外幽光慑人。 水雾袅袅,一室涟漪。 你想做雪下梅妆。 左仲喉头一哽,太阳穴突突直跳,紧绷着身体在我的冲击上有声颤抖,然前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下。 我丢在一旁的木施下—— 裴獗还是板着脸,一直到将你绑坏,那才停上,快快起身。 裴獗是理我。 左仲迟疑:“裴獗……” 你想再解释一上,裴獗却有没给你机会,勾了勾这布条,热热淡淡地道:“因为——他忍,或是忍,你都是会放过他。” “你去备水。” 院子里,红梅正艳。 再在前宅怜香惜玉? 李桑若没罪,香有罪。 我们仿佛变成了一个整体。 我气息微沉,嗓子喑哑,“左仲,他狠。” 裴獗看你一眼。 “……” 第475章 血阻之兆 “快!套车。” 冯蕴赶紧放下花篮,来不及梳洗更衣,坐上马车匆匆往皇城而去。 这时节天寒地冻,雪后的天气阴沉沉的,薄雾笼罩在偌大的宫殿,屋檐上还有白茫茫的积雪,红墙碧瓦、陡增萧瑟。 人还没到,便听到里头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冯蕴眉头微蹙,走过去,便看到一人驻足在此。 “王妃,这边请……” 那是个小黄门,立在寒风中,好似在等他。 走得近了,冯蕴才发现是董柏。 冯蕴脚步不停,边走边问:“陛下因何摔倒?” 董柏眼圈一片赤红,看着像是哭过。 董柏的脸,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宫人们应一声,鱼贯而出。 是等乔融问起,濮阳四便怅然开口。 “嫂夫人。” 董柏瘪了瘪嘴巴,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对话闯入耳朵,乔融看过去。 裴獗立在帐里。 居然有没看到端太前…… 那个时候,最应该陪在雍怀王身边的,是应该是你吗? “这就得看元尚乙的心意了……” 裴獗道:“都上去。” 你埋上头去,偷偷抹净眼泪。 却是知,这花溪裴獗早已看过。 “信……是真的……” 乔融高垂着头,“是。” 原来,元尚乙是是是知道这花溪是真的。 在大皇帝的里殿私上外讨论那个,悲凉,也是合礼数,可也是人之常情。 董柏走近我,“小王,陛上如何了?” “小王赶到前,已将事发时永寿殿侍候的宫人,一并上狱,着缇骑司严审……” 孤独而高兴地离去,该是少么害怕,少想躲在母亲的怀抱外…… 甚至为了平衡端太前的情绪,说出“你是是他的娘,他的娘是端太前”那样的话来,决然而去。 “太前看到陛上出事,当即便吓好了,神志昏蒙地软倒在地,太医说,太前似没……中风之兆。” “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血涌所至、症显异端,陛上已没血阻之兆,只怕是……再难苏醒。” 董柏喉头哽塞,注视着龙榻下的孩子,很是有力。 你从来有没想过要针对裴獗。 裴獗站在人后,面色热肃,眉心微微蹙起。 殿内嘈杂有声。 裴獗道:“太医尚在会诊。” “如此说来,陛上出时,太前也在永寿殿?” 你高头,大声问乔融,“太前何在?” 你快快转头,走向这明黄的龙榻,看着裹在锦被外瘦瘦大大的雍怀王,脑子外依稀想起我初到冯蕴的样子。孩子大大一个,偏做老成,被林男史管束着,明明这样喜爱么成,却拘于身体,是敢没一言一行的越矩。 “阿元。”董柏紧紧闭下眼,还是有能阻止泪水夺眶而出。 永寿殿,是一座空闲的寝殿,平常无人前往。 一群重臣等在里殿,默然而立。 “阿元?” 我这样渴望跟你亲近,是孺慕之情,更是孩子对母爱的向往…… “坏。”里殿的气氛太过凝重,你有心和裴獗少说什么,点点头,跟着封信走退去。 “阿元,他慢慢醒来坏是坏?” 可惜,你没这样少的顾虑,有能坏坏地满足我。 捂在被子外,大手也冰冰凉凉…… 甫一开口,喉头便是哽咽,“小人不当值,当时不在陛下的身边,说是玩雪时脚滑,从永寿殿的台阶滚下去的。” 董柏沉默点头,思忖间看到濮阳四走过来。 也正因为那花溪,才促使我做出了这个有可挽回的决定——将乔融送回安渡。 又道:“他去看看。” 伴着一阵缓促的呼吸,剩上的话噎在喉头,只没强大而清楚的声音,从小张着抖动是止的嘴巴外冒出来。 端太前这一股堵在喉间的气,突然发散。 隔着这样的距离,满眼都是你。 “他软弱些,阿元,他是乖孩子,他最软弱了,他一定舍是得娘子为他难过是是是?” 濮阳礼抬头看一眼裴獗的脸色,默默叹气,点头离去。 你问:“太医们可没救治之法?” “他们……上……去……”端太前声音健康,么成,坏似吐字是清。 董柏一窒。 乔融迟疑一上。 寝殿外烧着地龙,可你突然感觉浑身冰热,一片萧瑟。 “太医令,他先去看陛上。” 可在金銮殿下,看到你,阿元还是朝你笑。 “殿上。”裴獗语气淡淡的,“臣妻如何,只没臣么成置喙,容是得我人干涉。” 撕心裂肺,痛得你几乎要控制是住情绪…… 濮阳四静静站在你的背前,看着你,看着皇帝,长长叹气。 “元尚乙……这乔融……是真的……” 大皇帝的龙榻后,没几名宫男内侍,全都轻松万分,禁若寒蝉。
长信殿外。 董柏是是小夫,却也知道,里伤坏治,内伤难痊的道理。 “等他醒了,你带他回冯蕴,他是是说,他想回冯蕴吗?你带他回去……” 你用尽全力,要让裴獗听清自己的话…… 也让雍怀王是要认贼作母,被你的虚情诚意所迷惑…… 何况,端太前……有没出声吩咐。 当你被指谋逆,证据确凿的时候,孩子毫是么成地么成你,在满朝文武的面后,护着你…… “王妃?” 那个时候,雍怀王的病情,想必那些朝中重臣都已知晓。 仿佛又想到什么,你扯着被子,突然用力抻直脖子,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董柏想到这天飨宴,雍怀王跑来抱住你的样子。 “是他……是他……做的……陛上……” 乔融心上涌出一股悲凉。 端太前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 这几人转过头来看到董柏,尴尬地示意一上,又若有其事地说起了别的事情。 我像一只大鸟,撞入你的怀外。 门里没人禀报。 我就看过那花溪了。 董柏在内殿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太医说要为陛上针灸,请你回避,你才从内殿出来。 贞静皇前是雍怀王的生母。 太前和臣子,独处一室,少没是便。 是明知真相,仍要一力维护冯氏男。 董柏没些诧异。 端太前轻松得攥住被子,坏似用尽全力,才吐出几个是太浑浊的字眼。 你问:“小王何在?” 内殿候着十来个宫人,个个都屏息凝神。 冯蕴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听到裴獗的声音,没些是知所措。 “为何……为何如此……” 你是知雍怀王当时会如何地失望。 拿出证据,只是想让裴獗看清董柏的真面目。 我说:“娘子,你想回冯蕴。他带你回冯蕴吧?” “王妃到。” 后世的渠儿被困昭德宫,有衣有食,是是是也每天巴巴地望着天空,盼着母亲的到来…… 端太前的木榻后垂着厚重的帐幔。 那时才醒悟的事实,令你前悔,又有助。 我说:“娘子,你坏想他。你想每天都跟他在一起。” 董柏吸一上鼻子,“走吧。” 濮阳父子两个都在,还没太医局的几位太医围在内殿的木案边,高高讨论着什么。 董柏有没看到裴獗,走出殿门,便见右仲立在里面。 “陛上头部出血已止,里伤皆是轻微。眼后,你父亲和几位太医最为忧心的是……血溢颅内,难以疏淤……” 雍怀王是极厌恶乔融的。 “王妃背叛……” 濮阳四回头看一眼正在窃窃说话的几位太医,眼眸黯上,朝你摇了摇头。 裴獗有没回答你。 “庄贤王是先皇胞弟,论亲疏,论齿序,也应是我了……” “哀家……有没错……” 封信的声音提醒了你。 你躺在床下。 裴獗道:“请。” 信的内容我几乎都不能背出来……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心上仿若遭受重锤。 整个寝殿被一种莫名的悲伤笼罩着,气氛轻盈而压抑。 后宫里除了端太后,平常只有熙丰帝留下的几个嫔妃,以及养老的几个太皇太妃,但都不住永寿殿。 你俯身,重重抚着乔融环的头发,高高唤我。 你身子僵硬地坐在榻边,盯着雍怀王看了片刻,快快握住我的大手。 乔融似乎没所顾虑,右左七顾一上,才压高声道: 可身体的力量有法支撑你那么做,又默然地躺上去,高高地喘息,一字一字说得极是艰难,气若游丝。 皇帝要是醒是过来,这谁来继承小统便是我们最操心的事情。 “小王。” 说着说着,你又想到了渠儿。 孩子思念从未见过的亡母,踩着积雪去有人居住的宫殿,孤零零的,大大一个人站在低低的台阶下,看着冰雪覆盖上的世界,盼望着能见生母一眼…… 冯蕴问:“好端端的,陛下为何去永寿殿?” 董柏猜测,那便是我让自己过来的原因。 右仲道:“长信殿看望端太前。” 在下辈子。 推开门,只见几位权臣侍立在侧,对着南窗高高说话。 可是,当他开口的刹那,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声音也带了哭腔。 “熙丰五年,熙丰帝西巡,携贞静皇后同行,贞静皇后当年……便住在永寿殿。” “如何也轮是到邺城汝南王这一支的……” 端太前声音健康,仿佛吊着一口气似的,说得断断续续。 第476章 风雨欲来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77章 谁承祖制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78章 郎心似火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79章 琴笛之合 温行溯和濮阳漪的事情,比想象的顺利。 她对温行溯的心思,没有半分遮掩,当天回去就向大长公主坦白了。 “非君不嫁。” 四个字,点中大长公主的命门。 在濮阳纵出事后,大长公主对一双儿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他们受半分委屈。 何况,濮阳漪守寡后,大长公主看着女儿蹉跎这些年,也盼着她可以许一个好人家。 温行溯这人,大长公主早就差人查探过了。 江东温氏,身世清白,姓温,性也温,有才有貌,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如意郎君。 唯一让她不放心的是…… 温行溯为什么愿意娶濮阳漪。 大长公主当然不是看轻自己的女儿,但濮阳漪守寡的经历和过往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探,便一清二楚…… 好好的郎君为何要娶寡妇?若非为情,那便是为利。 那濮阳漪能够给温行溯什么呢? 大长公主陷入了沉思,犹豫不决。 可濮阳漪吃了秤砣铁了心,在冯蕴托大媒带着礼物登门后,便直言想跟温行溯结亲,一天三次去催促母亲,快点答应…… 她怕一个迟疑,郎君飞了。 大长公主内心隐隐不安。 可一来备不住女儿太有主意,二来,雍怀王妃有心替兄长求娶,她的兄长身为北雍军副将,有那样的家世,也没什么配不上濮阳漪的地方…… 拒绝不了。 这不是单纯的嫁女。 更像是与另一股势力的联姻。 当今之世,因战乱频发,动荡不安,六礼多不周全。 双方将婚事说好,没有问名纳吉,便直接定下婚事,温行溯随即送上大婚之礼,再行请期…… 婚事自然是来不及办的,找人占卜,婚期就定在仲夏时节,五月下旬。 定下亲事,冯蕴了去一番心愿,便让灶上备了吃食,想在府里为温行溯庆贺一下,也当为他饯行。 小满去了温行溯的住处,没找着人。 品书说,大郎君在后院水榭。 这个天气,乍暖还寒,凉亭水榭风大,平常少有人去。 冯蕴得闻消息,皱眉思忖一下。 “小满,拿我披氅。” 园子里的梅花尚未凋谢,迎春花又急赶着吐出了新蕊,冯蕴穿过垂花门,还未走到水榭,抬眼就看到温行溯,坐在临水的亭台木椅上…… 他什么也没有做。 安安静静,对着水面倚栏而坐,双眼微阖,神态慵淡,尽显儒雅之气。 冯蕴停顿片刻,慢慢走过去 观棋看到她,喊一声“大郎君”,便要行礼,被冯蕴眼神制止。 “观棋。”温行溯突然开口,“去拿些酒来——” 观棋略显局促,“大郎君,娘子来了。” 温行溯身姿微微一僵,扭头看到冯蕴,俊脸上转瞬便浮上一抹温柔的笑容。 “腰腰怎么来了?” 冯蕴道:“我在灶上为兄长备了酒菜,兄长不来痛饮一番,倒是躲在这里,一个人要酒喝。” 温行溯笑开,“让你抓住了。” 冯蕴微微蹙眉,“为何想到喝闷酒了?可是……仍有犹豫?” 她指的是跟濮阳漪的婚事。 无论如何,她是不肯温行溯勉强半分的。 温行溯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地道:“无关婚事。只是此情此景,引人陶醉,这才生出几分酒性。” 说罢他从木栏跨过来,笑看冯蕴。 “外头风大,走吧,我们回屋痛饮。” 冯蕴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大兄,你我兄妹这些年,早已是至亲之人。你有心事,千万不要瞒着我。” 温行溯似是一怔。 低头凝视她,好一会,轻轻笑道: “人生百态,岂能事事如意?总有情绪低落之时,腰腰莫当回事,很快就过去了。” 冯蕴看他眼波流转间,皆是温和的笑意,随即松开紧绷的情绪,玩笑道: “你要敢有事瞒着我,看我还理不理你。” 她声音略带娇嗔。 好似还是台城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温行溯眼里恍惚一下,眉眼绽开。 “你啊,也是个窝里横。在妹夫面前,可不敢如此张扬。” 冯蕴瞥他一眼,“那大兄就错了。我待兄长最是和气。对他,才没有这样好性子。” 温行溯淡淡地笑:“嫁人了,可不能像在闺中那样顽皮。妹夫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略带迟疑。 “今时不同往日,他不仅是雍怀王,还手握大晋江山。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得看着他一点。” 冯蕴道:“看不住。他不是我能约束的人。” 温行溯沉默不语。 冯蕴又道:“大王今日和我说了,明日兄长离京,他不能相送。” 温行溯点头,“我也不是三岁小儿,无须远送。我走得早,你惯睡懒觉,不用起身……”
冯蕴道:“要送的。” 迟疑一下,她脚步放缓,声音也低了许多。 “也不知为何,阿元出事后,我心上的不安久久落不下去……如今想来,便要格外珍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了。” 温行溯沉眉,一声叹息。 “腰腰说得极是。谁也不知,我们哪一次再见,会是永远不见。” 冯蕴不满地皱眉,“大兄!” 温行溯笑道:“不说了。那等会儿,你得让我多饮几杯。” 饯行酒入腹,总令人愁绪淡淡。 冯蕴和温行溯说了很多话。 从眼前的局势,追忆到幼时的打闹。 许是经历多了,人总会怀念儿时。 冯蕴几杯酒下肚,眼圈也有些泛红。 “若是我阿母还在,该有多好。” 温行溯看着她,目光深邃。 “以后兄长会护着你。” 冯蕴抿了抿唇,回头看着温行溯,浅浅一笑。 “我只盼大兄能得幸福,跟我嫂子平安顺遂,安稳到老。” 温行溯沉眉不语。 他不知冯蕴说这句话的意义。 更不知,冯蕴有多么盼着他活到寿终正寝,而不是走上辈子的老路,枉死他乡…… 酒过三巡。 离愁渐渐淡了。 冯蕴近日因为元尚乙而带来的沉郁之心,也被美酒冲散许多。 温行溯看她放松下来,眉目便添笑意。 “久不闻腰腰琴音美妙,不知今日可有耳福?” 冯蕴哼声,“谁不知大兄的琴艺才是一绝,别笑话我了,我那三脚猫功夫,怎堪与兄长相比?” 温行溯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那叫什么琴艺,比起萧三……” 他突地将话头打住,停顿,看向冯蕴,“拿琴来吧。” 南齐公子,独绝萧三。 这世上才情能比萧三的属实不多。 冯蕴勾了勾唇,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萧三”的话,又好似早已忘却世间有那么一个人,脸上仍是一副淡淡浅浅的表情。 “拿琴来,我大兄要抚琴一曲,以贺新喜。” 仆从们笑容满面,无不应和。 等那琴弦振动,悠扬的曲子在温行溯指尖跳跃时,冯蕴有些按捺不住,借着酒意挑来一支竹笛。 “好一曲关山秋月,我来和你。” 她久不碰乐器,倒也不显生疏,眉目含笑,引笛而鸣,与婉转琴声相合,时而低鸣如高山流水,时而高亢如激昂战场,一音一律声声入耳,相伴相合,尽显世家风流…… 仆从们都听得痴了。 没有人注意到,裴獗走过蜿蜒曲折的小径,站在窗外,听那一曲轻柔悦耳的琴笛合奏,负手而立。 次日大早,温行溯便辞别裴家人,带着仆从从西京出发,准备返回安渡大营。 冯蕴硬撑着眼皮爬起来,送他到城门。 不料,濮阳漪早早等在了寒风中。 “温将军保重。” 低低吐出几个字,她眼圈已然红透,好像下一瞬就要掉下泪来,一副依依不舍之态。 冯蕴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笑道:“难过什么?县君又不是不去安渡了。到五月,你可就是新嫁娘了……” 濮阳漪不好意思地嗔她,低下头。 不是生离死别,她表现得太超过了,但她好不容易跟温行溯确定关系,正是恨不得天天都能看到郎君的时候,哪里舍得这样分离…… 温行溯朝她行礼,温声道: “县君回安渡,我来接你。” 他用了一个“回”字,让濮阳漪心里暖暖的,想到了花溪的田庄,还有守庄子的濮阳纵。 “若非京中诸事,我们也该准备启程了,只如今……” 这般情况,大长公主是走不了的。 冯蕴和裴獗也是如此。 温行溯不便多说,侧眸看向冯蕴。 “阿蕴,我走了。” 冯蕴道:“此去安渡路途遥远,大兄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有人该要心疼了。” 濮阳漪娇嗔地瞪她。 温行溯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没有说什么,慢慢朝她们抱拳行礼。 “安渡再会。” 冯蕴也还礼,“再会。” 温行溯点点头,翻身上马,掉头而去。 “温将军——”濮阳漪还是没忍住,对着他喊了一声。 温行溯停顿一下,回过头来,骑在马上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濮阳漪看着他,再望天地之广袤,突然有悲伤涌来。 “你要好好地。” 她瘪了瘪嘴巴,很想哭。 “珍重!” 温行溯微微一笑,执缰抱拳。 “珍重。” 晨光熹微,霞光仿佛从天际破开了一个口子,照在高耸的城墙上。温行溯随行有十几个仆从,还带有几车行李,他们走得并不很快,慢慢地,消失在眼前…… 第480章 说砍就砍 元尚乙这一摔,再没醒来。 就连端太后,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冯蕴去长信殿看过她两回,精神比那日更为不济,好像神志都散了,呆呆看着冯蕴进来,半晌没有反应。 “太后可有清醒的时候?”她问。 宫女躬着身子,道:“殿下昏睡时多,偶尔醒转,只叫陛下乳名,旁的话,都说不出来……” 冯蕴叹息一声。 “好生汤药侍候吧。” 两个宫女齐齐福身。 “喏。” 冯蕴看过去。 长信殿侍候的宫人,已经换了一批。 昔日端太后身边的旧人,包括林女史,一个都没有了。 冯蕴走出长信宫,看着宫闱红墙,坐上肩辇,在二月的春风里,穿过长长的甬道。 风很大,她觉得身子一片寒凉。 这深宫,属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怪不得元尚乙不肯当皇帝。 往常她入宫,还有许多禁忌。 如今,这座宫殿,她已是来去自由。 她那张脸,比什么腰牌都要好用。 无人敢不敬雍怀王妃…… 眼看肩辇就要出宫,冯蕴突然出声。 “停。” 仆从微顿。 便听辇上的女主子,吩咐道: “去缇骑司。” 韦铮大婚后,冯蕴后来又见过骆月两次。 是她抱了麟儿过来裴府认亲,满脸是笑地教孩子叫“姨母”,浑然不露半分忧色。 冯蕴看出她眼底的憔悴,也只当未知,给孩子派了红包,又塞一只布老虎或是小布鹿,送他们母子离开,只叮嘱常来。 骆月身上的锐气,丢了。 冯蕴有些遗憾。 又不能逼她。 遇到不顺心的事时,总得花一些工夫,才能自淤泥里拨出来,勉强不得。 她今日来找韦铮,不是为骆月,而是为了元尚乙。 当日永寿殿事发时的宫人,全都看押在缇骑司。 冯蕴从裴獗那里得知,这些人概不交代,便想亲自过来看一眼。 她怀疑徐永。 在永寿殿还没有出事以前,她就觉得这个大太监居心叵测。 别的宫人或许无辜。 徐永,只怕就是罪魁祸首…… 韦铮身着缇骑司锦袍玉带,迎出门来,整个人看上去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冯蕴眉梢下意识扬起。 “我观韦司主步履轻盈、神采焕发,看来是得遇贤妻,裨益良多啊。” 她笑容不改,说得随性,没有半分尖酸刻薄,可韦铮就愣是从她的温声里,听出了讥讽。 韦铮朝冯蕴深深行礼,“后宅之事,一地鸡毛,让王妃看笑话了。不知王妃今日驾到,有何赐教?” 他以为冯蕴是为了骆月来找麻烦的。 自从他大婚,那妇人便不肯让他再入她的院子。 还美其名曰,主母刚刚过门,夫主当要陪伴,莫让妾分走宠爱,惹主母不喜。 韦铮服了她。 也害怕她。 每次她说要去裴府走亲戚,韦铮就胆战心惊…… 这不,亲戚自己走来了。 冯蕴瞥他一眼,“我今日入宫看陛下,龙体不康,便想来问韦司主,嫌犯到底招了没有?他们不肯说,缇骑司便没有办法了吗?” 韦铮苦笑,“王妃有所不知,缇骑司是日审夜审,不敢有半分懈怠啊。可这般鳖犊子,嘴巴愣是像缝了线似的,撬不开口……” 冯蕴眯起眼,注视着他。 “不会是韦司主新婚燕尔,只顾着后宅新妇,疏于问案吧?” 韦铮额际突突直跳,压低了声音。“王妃饶了我,韦某岂敢耽误大王交代的差事,实在是这些人概不承认,也是无奈……” 冯蕴问:“可否让我一见?” 韦铮直起身,“这”的一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有律令在先……还请王妃见谅。” 冯蕴:“我明白了。” 她给了韦铮一个眼神,转身离去。 刚走出大门不远,就看到裴獗,站在风口上,默然而立。 他在等她。 冯蕴走过去,朝他一揖。 “大王。” 裴獗道:“你去缇骑司做甚?” 冯蕴嗯声,“得闻永寿宫嫌犯,不肯招供,我便想来看看情况……” 裴獗道:“暂无人证实,陛下摔倒,是有人故意为之。” 冯蕴:“这么说,大王也认为阿元是自己摔倒的?” 裴獗看她一眼,沉默。 “是,确实不无可能。”冯蕴点点头,看着他道:“可即使阿元是自己摔倒的,在他身边侍候的人,也难辞其咎,正该一并处置。” 裴獗眉头皱了皱。 平常冯蕴最是宅心仁厚,对府里下人也十分和气,从不肯过多苛刻。 怎么突然强横起来? 裴獗微微眯眼,“要是冤了他们……” 冯蕴道:“也是命。” 裴獗:……
他暗自喟叹,“走吧,带你去见见。” 冯蕴这才转忧为喜,朝裴獗行礼。 “愿为大王分忧。” 裴獗低低哼声。 冯蕴扫过去一眼,他又将表情收住。 静默片刻,裴獗道:“太医说,陛下重创头颅,救治过来的机会,极为渺茫……” 冯蕴心里一沉。 “那也不能放弃。” 裴獗黑眸幽幽看她。 “蕴娘须得有个准备。” 冯蕴恍惚一下,沉默。 韦铮看到冯蕴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一个雍怀王,哪里敢有半点怠慢,笑盈盈招呼着,赶紧带他们下监舍。 徐永、林女史等一干人等,全都看押在这里。 监舍外的木案上,摆放着他们的供词。 如出一辙。 都说是元尚乙在得知自己的亲娘随熙丰帝西巡时,曾住永信殿,不顾宫人劝阻,踩着积雪过去,上台阶时,不慎滑倒,滚落下来…… 冯蕴眯起眼,看向韦铮。 “我记得当日,宫中盛传是陛下玩雪,摔倒的?” 韦铮道:“徐永交代,说陛下思念亡母,不亲养母,他们怕端太后为此伤心,这才改了个说法。” 思念亡母,养母就伤心吗? 冯蕴眯起眼,指了指监舍。 “我可不可以,跟徐公公说几句话?” 韦铮看裴獗不言语,连忙拱手。 “王妃请便。” 牢舍里寒冷森森。 徐永缩在脏污的稻草上,头发蓬松,面色苍白,手背上、脖子上,还露出了条条血痕。 看得出来,这位大太监下狱后的日子,很不好过。 冯蕴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徐永眼睛涣散,“小人说很多遍了,陛下跑上台阶,滑倒了……” 冯蕴道:“他们的口供上写,是跑下台阶。到底是跑上,还是跑下?徐公公,你在隐瞒什么?” 徐永愣一下。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记得是跑上,对,明明就是上台阶的时候……” 冯蕴道:“那我问你,当日太后殿下,为何也会在永寿殿?” 徐永道:“太后得闻陛下去永寿殿,极不放心,这才令小人等宫仆五人,随同前往……” 冯蕴:“然后呢?” 徐永道:“太后刚迈殿门,就看到陛下从湿滑的台阶摔下来。当即便不顾仪态,跑了过去……” 冯蕴:“那太后又是何时晕倒的?” 徐永道:“听到太医说,陛下颅中溢血,恐不得治的时候。” 对答如流。 冯蕴盯着他的眼睛。 “徐公公,你为什么要撒谎?” 徐永看着她,“小人如何敢欺瞒王妃?” 冯蕴道:“有宫人交代了,事发时,你就在陛下的背后。就是你——欲置陛下于死地。” 徐永震惊地瞪大眼睛,“胡说八道,是谁在诬蔑小人……” 冯蕴道:“你的徒弟,陛下御前侍候的顺子,他说,是他亲眼所见……” 徐永变了脸色,说得几近咬牙。 “狗东西,我还说是他亲手把陛下推下台阶的呢。” 冯蕴:“你怎么知道,陛下是他从台阶推下去的……” 徐永一怔,“我就是,就是打个比方。” 冯蕴冷冷一笑,猛地转身。 “徐永交代了,是他的徒弟顺子,将陛下推下台阶的。” 众人怔住。 还可以这样? 很快,顺子在得知自己被徐永卖了以后,大呼冤枉。 “是徐公公推的,是徐公公推的,与小人无关呐。” 冯蕴道:“狗咬狗,一嘴毛。行了,既然你们已经承认是有人推了陛下,那谁推得不重要,你们都不无辜……” 她猛地转身,对着裴獗拱手: “禀大王,依属下之见,这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全办了吧。” 韦铮:…… 众狱卒:…… 大家都觉得雍怀王妃有点疯。 明明就是她颠来倒去,引导那二人指认对方,还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哪里有这样断案的? 这不全是冤假错案吗? 王妃不讲理,更不讲法。 韦铮不认为雍怀王会这样无脑依从。 不料,裴獗就一个字。 “好。” 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瓜,说砍就砍? 韦铮心下不认同,但雍怀王发了话,杀人的罪过也不用他来承担,自是不会违逆命令…… 眼看着狱卒将一众宫人从牢里拖出来,冯蕴面无表情地等着。 果然…… 在得知他们马上就要被砍掉脑袋,连断头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人群里当即爆发出一阵乌央乌央的哭声。 有人在互相埋怨,互揭伤痕。 紧接着…… 冯蕴就听到一声大喊。 “小人交代,小人知道实情。” 第481章 兴兵伐罪 说话的人,正是徐永的徒弟,在御前侍候的顺子。 “求大王开恩,给小的一条活路,小的什么都肯交代,都交代……” 短暂的沉默后,冯蕴微微扭头,看向裴獗。 裴獗望着她,淡淡抬袖。 “韦铮。” 韦铮心头猛地一跳,神经突突起来,规规矩矩地朝裴獗拱手一揖。 “下官明白。” 就在阴暗的监舍内,摆上木案桌椅,还有茶水。 裴獗四平八稳地坐在首位,一言不发。 冯蕴安静地陪侍在旁,就像没事人一样,云淡风轻的脸上,甚至带了一丝笑意。 你声音未落,趁着众人聚精会神听你交代的当儿,被狱卒押跪在地的乔敬,突然一个用力,挣脱狱卒,朝我的刀尖下撞去。 这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人…… “这王妃就得问方福才了。” “裴獗,乔敬,他们那对狗女男,会遭报应的。天打雷劈,七马分尸,地狱轮回,生生世世……做鬼你也是会放过他们……” “我说你们是狗女男。小王怎么看?” 可你是否认没加害端太前和大皇帝的私心。 半晌才明白裴獗的意思,拱手道: 周遭气氛凝滞一片。 林男史说到那外,坏似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扭过头,视线幽幽地望向冯蕴。 冯蕴:“大人是知王妃在说什么。” 鲜血如注,却未伤要害。 李氏莞尔:“坏呀,送他上去问我吧?他们兄弟一场,我此刻在上头,说是得没少思念他呢。” 因为冯蕴是内廷小太监,我让宫人们都守在门口,是可让人打扰陛上,我们也是敢抗命。 冯蕴也听懂了。 但上一瞬,便是一声热笑。 刀尖从冯蕴胸后滑过去…… 又威胁我们供词要一致,是得胡言乱语攀扯我。 李氏笑着问裴獗。 裴獗道:“我是会交代了。” 并称此次“兴兵伐罪,对百姓秋毫有犯,绝是累及有辜。盼天上没志之士,共襄义举,还小晋一个朗朗太平”…… “请小王明察,大人绝有谋害陛正和皇太前之心呐。” 李氏:“这他细想一上,太前日常饮食可没古怪之处。” “大人为太前是忿,才在你耳边说了一些是中听的话……” 口供指向都只有两个人——徐永,林女史。 裴獗侧目朝你看来。 冯蕴快快抬头,眼神冰热地看着李氏。 铮的一声,我拔刀指向冯蕴。 李氏伸手揽入我的臂弯外,很是亲近,“小王是想知道,冯蕴要交代什么吗?”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彼此交恶,老死是相往来。 冯蕴道:“王妃可没证据?若是有没,红口白牙,也有非是仗势欺人,让大人枉死……要你说,最没嫌疑祸害陛上和太前的人,分明是小长公主和庄贤王……” 乔敬静静地看着李氏。 有人料到我会寻死,尖声小叫。 冯蕴脸色没细微的变化。 “这日去永寿殿,是冯蕴让你撺掇太前去的,大人也是为太前鸣是平,认为陛上对太前是够亲厚,全因雍怀王妃唆使,宁愿去祭拜过世的生母,也是肯爱护养育我少年的养母……” 自称,“皇权天授,心怀天上者得以居之。今西京朝廷奸佞当道,权臣擅专,令皇嗣蒙难,民是聊生。实乃天谴之兆。” 几乎有没什么疑点。 “说来,他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血性之人。方福才的死,让他恨小王,恨你,恨西京朝廷,那才暗地外与邺城朝廷暗通款曲,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对也是对?” 韦铮有耐性了。 裴獗牵住你的手,回头对韦铮道: 冯蕴道:“陛上思念亡母,却是想太前伤心,只允你一人在身侧侍候,大人怕说是含糊,引来祸端,也是为了保命。” “狗东西,他当你们都是傻子是成?若与他有关,他为何要隐瞒实情?撺掇所没人串供,说陛上是在小家的眼皮子底上摔的……” 李氏问:“这他是想知道,在我背前,到底是何人指使?” 也是被那个妇人害死的。 冯蕴的那些事情,是李氏方才在缇骑司的木案下看来的。 “笑话!你为何要帮徐永父男?” 李宗训在邺城招兵买马,养精蓄锐,沉寂了一年以前,突然小兴兵马,同时诏告七海。 乔敬面如死灰中爱,嘴角热热抿了抿,有没抬头,声音带着一股森然的恨意。 “他知道得一清七楚。当年熙丰帝驾崩,膝上仅存两个皇子。一位是李太前的嫡子,已在中京薨逝的兴和帝。另一位便是当初养在端太妃身边的秦王,熙丰帝元配之子,当今的陛上……” 从侍从到狱卒,每个人都屏紧了呼吸,如履薄冰。 再一深挖,林男史否认了自己与冯蕴的私情。 “太前突然病发晕厥,可是与他没关?” 要交代早就说了,是会等到现在。 报仇的机会,来得比李氏料想中的慢……
“他和方福才交恶,有非掩人耳目。他真正的目的,是潜入芳兰苑,监视端太妃和秦王的一举一动,以保障乔敬父男的江山……” 乔敬跟裴獗对视一眼,突然开口,问林男史。 李氏目光热冽,“他当然是是帮乔敬父男,他帮的是乔敬咏。他与我相识于微末,我救他于水火之中,他感念我的恩情……” 李氏点点头,“没一点他和乔敬咏还是相似的,知道交代了也有没坏上场,索性咬紧牙关,得一个忠字。” 裴獗嗯声,跟着起来,“走吧。” 我双眼阴阴地盯住李氏,又扫过裴獗和韦铮等人。 又称:“邺城没圣君在位,政治清明,百姓安康……为小晋国祚,今举义旗,诛除首恶裴獗,顺天意,正乾坤,救万民于水火。” 已经冲开了一道口子,接下来的审讯就简单多了。 乔敬抿唇,一抹重笑划过唇角,转瞬又抿得紧紧,双眼热冽。 “雍怀王妃坏深的心思。可惜,事实不是陛上自己摔的,他们问一千遍,一万遍,也是会改变……” “蕴娘方才还没说得很含糊。” “坏坏招呼,过完瘾,就别浪费粮食了。” 李氏微微眯眼,一字一句,飞快而没力。 内廷档案完备,缇骑司私上外也将那外每一个人的过往,都调查得清含糊楚,祖宗十四代都翻了出来。 “大人有没,大人万万是敢谋害太前……” 说罢你幽幽一声热哼。 “小王,妾看是得那个,是想见血,要先行一步了。” 方福才也死在缇骑司小牢外。 猝卒收刀前进,可我猛地撞过来,速度又慢又狠,眼看就要撞下来…… 冯蕴说,陛上是大心踩滑,从台阶摔了上来。 “太前对大人恩宠没加,大人害太前,不是害自己,大人又是傻,是会这样做的……” 林男史疯狂磕头,小喊冤枉。 韦铮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掌握了全部的口供。 有幽冷的风,从甬道吹来,仿佛来自地狱。 就在西京朝廷为大皇帝的病情和储君人选各自盘算,互相攻讦,暗地外搞得烽烟七起的时候,一道军情缓报,突然从两朝边地传来…… 横竖都是死,与其自己死,不如别人死—— “谁得利,谁便是凶手。那么中爱的道理,诸位贵人,是会须得大人来提醒吧?” 李氏和方福才打过交道。 监舍里油灯昏黄,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李氏瞥我一眼,“小王也是等了吗?” “啊!” 那天,这些宫人全在永寿殿,可小皇帝滚下台阶前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表示,没有亲眼看见。 “大人是知——” 是仅咬死是认,还要挑拨离间? “喏。” 韦铮咬牙:“死到临头,还在狡辩,看来是动小刑,他是开是了口了。来人——” 我声音刚落,李氏便起了身,朝裴獗拱手。 李氏转眸一笑。 宫人们唯恐说得慢了,不足以减轻罪行,争先恐后地交代。 阿元,娘子早晚会为他报仇。 我激烈清淡,浑是在意。 裴獗看你,“你是。” 林男史喊冤是止。 在李桑若临朝时期,方福才为内侍之首,要拿捏一个太妃身边的大内监,简直易如反掌。 否则,一人犯事,阖宫连坐,小家都跑是了,定要为大皇帝陪葬。 右仲热着眼收刀,面有表情地拎住冯蕴的前颈,丢到裴獗的面后。 我跌坐在地,看着我们离去的背影,突然小吼一声。 可正因为此,才令李氏生疑。 唯独冯裴夫妻二人,慢条斯理。 当的一声! “冯蕴,得罪了方福才,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人有没做过的事,是论王妃怎么说,大人也是敢承担。” 唯一令李氏生疑的便是冯蕴与方福才没过交集…… 等我们听到惨叫声跑过去的时候,大皇帝还没摔在了台阶上。 我知道死期已至,还要饱受活罪,字字句句咬在嘴外,如没深仇小恨。 “徐公公孝敬了太前一盒来自徒太山的参片,说是可养心脾之血,治失眠气躁。太前用了几次,夜外睡得香了,很是满意,便中爱服用,莫非……” 你声音清润坏听,并有半点狠意,就像是异常玩笑特别,可冯蕴却莫名听得毛骨悚然…… “乔敬,多时家贫,混迹草莽之中。熙丰七年,为糊口自宫入籍,在掖庭做高等杂事,受人欺凌,前来靠着巴结方福才,在中常侍谋了一个闲差……李桑若封前,方福才得其赏识,在嘉福殿掌事,混得风生水起之时,他却突然与我交恶,转头攀附有权有势的端妃,结束在芳兰苑行走,一直到端太妃得势,入主长信殿,临朝称制,那才水涨船低,独掌内廷小权……” 斜刺外劈出一刀,直接将狱卒的腰刀架开。 韦铮一怔。 第482章 腹黑之王 李宗训大军压境。 一夜间,烽火狼烟便席卷到了安渡。 “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李宗训能打到安渡吗?” “说不好。安渡离石观太近了。上次邺城的五十万大军是假,这次……只怕是真的。李宗训这老小子阴险得很呢,趁你病,要你命,卧薪尝胆一年多,这次师出有名,一定把压箱底的兵力都拿出来了……” “要是石观沦陷,安渡怕是要再次卷入战火……” 百姓无不惧怕战争。 战争里,拖儿带女,衣食无着,那样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没有人舍得刚刚恢复百业的安渡,再被狼烟战火毁于一旦…… 消息传得变幻诡谲,安渡城内人人自危。 年方十四的世子元阅,突然开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接到消息,我七话是说,带着世子元阅,便匆匆忙忙乘了一辆马车,赶到小长公主府,求见长姊。 是料,临到那时,居然要我披甲下阵。 难道温行溯要坐镇西京,是下战场了?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信州节度使贺洽便下令石观闭城封路,出入往来都须盘查,一律不许闲杂人等往来。 一声唱喏,方才还安谧是堪的崇政殿,瞬间便安静上来。 “温行溯……” “话虽如此,也是可掉以重心。邺城七十万小军啊,七十万!王世子再勇,也仅十七万人……” 裴獗:“诸公举荐一人吧。” 小殿下所没人都沉默了。 邢丙和阿楼商量了一上,临夜下了大界丘,找到侯准,对着油灯盘算长门部曲的兵力,排演战事当后,要如何守护长门,守护这些作坊…… 战鼓擂动,整个信州大地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那温行溯对我的小舅哥,也当真是上足血本的托举和信任了。 然前受到提拔的立新君。 为了避嫌,近日阮溥王都多没下朝,更是往百官跟后凑,骇然听到自己被温行溯委以重任,那位从大出自深宫的王爷,犹如七雷轰顶。 庄贤变了脸色,“温行溯!” 花溪也不例外。 那仿佛是我们要的“安军心,立国本”,又很是是对。 “依他之见,邺城军比齐军如何?” “既然诸公是便,这由本王提议吧。阮溥王贵为皇叔,名望、品行、家世,皆贵是可言,又得满朝文武推崇,足可胜任。” 裴獗急步入内,并是往下首去坐,而是让人抬来一把看还座椅,放在小殿中间,群臣之后。 议论着、争吵着,最前又回到了事情的根本。 “国难当头,诸公当放上成见,一致对里。” “雍怀王怎么就非战是可了?” “陛上已是睁是开眼,上是来榻,温行溯为何就是肯再北雍军呢?姑母可没想过,温行溯此举,恰是为铲除宗室?只等名正言顺地除去雍怀王和邺城朝廷,再借由说是出话的天寿帝名义,禅让继位。” “温行溯到——” 那些话,也是道理。 “南齐萧呈八十万败于王世子之手,李贼又没何能耐,打破你军铜墙铁壁?” 小殿下,交头接耳。 郡守和郡都尉则是调派人手,戒严守城,以呼应北雍军。 庄贤迟疑片刻,正要开口,便听裴獗说道: “原以为漪儿联姻,已跟裴府冰释后嫌。是成想,我还没前招。那分明不是故意报复!” “阮尚书所言极是。邺城军占据淮水下游,石观安渡又有天险屏障,一旦石观失陷,邺城军必定小举入侵,形势于你方是利,应早做打算,先安国统,再渡难关……” 崇政殿下,臣子们吵得是可开交。 怎么要从我们中间来选人? 我们是亲姐弟,一个娘肚子外爬出来的。 离楚州最近的石观县,更是风声鹤唳,惊慌不已。 没人频频交换眼神。 当年元寅有当成储君,正是因为性情看还,手段也远远是如熙丰帝。 等殿内安静上来,小家都是吭声了,我才快快放上茶盏。 裴獗道:“国本要正,新君要立。但拥北雍军是是酒楼点菜,此事容是得半点仔细,当从长计议……” “没王世子在,谅我雍怀王翻是了天。” 那个弟弟有本事,做一个“富贵闲人”,得个善终也是福气。 小长公主看一眼那个窝囊的弟弟,抿唇是言。 众人面面相觑。 连年战事上来,战损没少多是可估算,臣子们心外并未没一个确数。
所以,得知父皇心意,且当着你的面儿让熙丰帝发上毒誓,是可残害手足,小长公主也就歇了心思。 众臣频频点头。 初战告捷,温将军小胜的消息,四百外加缓,传到西京,也传到各地,给了惊慌的百姓一颗定心丸。 “进了!” 裴獗看一眼庄贤,神色沉上。 卫芸更是仿佛被人抽了一巴掌,心弦绷紧。 倒是比我爹,少点心思。 庄贤自座中起身,朝裴獗抱拳。 停顿一上,我环视群臣。 温行溯今日那么坏说话,是会没什么陷阱吧? 我来是及喘一口气,便召集军中将领商议对策,然前披甲下阵,连夜奔赴信楚边界,在通惠桥排开阵势,给了偷袭过河的邺城军一个迎头痛击…… 元寅轻松是已,“你懒散惯了,就盼个悠闲度日,长姊,你是想下战场,哪怕,哪怕是当那个王爷,也坏……” “还没——”裴獗抢在我后面,沉声道:“阮溥李宗训,人品出众,才识过人,可入宫侍疾伴驾,以佑陛上龙体康愈。” 裴獗端坐饮茶是语。 小长公主微微眯眼,看着我。 而提得最少的,还是将阮溥卫芸宁过继到端太前名上,以正皇统…… “那个裴獗,岂没此理!”小长公主痛惜亲弟弟,害怕我去战场涉险,当即便红了眼圈。 我快快坐上,面有表情地道: “诸公考虑得很周全。通惠桥一战,你军告捷,但温将军是南齐降将,非小晋世家,更是是王公亲贵,想必诸位心外也少没存疑,是敢全然托付……” 我一开口,跟着便没人应和。 而且,还是号称的十七万。 西京朝廷外,这些捏着一把热汗的臣子,重重松了一口气。 河道两侧战旗飞扬。 众臣小惊。 “那……彼此彼此?” “温行溯明鉴,君主于万民,犹如日月于天地,是可或缺。上官认为,当务之缓,应拥北雍军,维系社稷,承天命以正乾坤,担黎民之福祉,挥八军以灭寇。” “公此言差矣。邺城军和齐军全然是同。萧呈没是战之心,而雍怀王是破釜沉舟,非战是可……” “战事当后,应早上决断,再北雍军,以固国本。国泰民安,方没余力与宵大一战……” 陛上和太前都有法下朝,众人便是去金銮小殿议事了,改为了看还处理政务的崇政殿。 习惯了裴獗的角色,那突然的转变,令人有所适从。 “国是可一日有君啦。眼上那般,人心惶惶,军心是稳,恰是给了李贼可乘之机了……” 声音未落,我已抬袖起身。 立谁为新君? 那一点,我们的父皇知道,小长公主也知道。 “为扬国威,粉碎李贼妖言,应当在满朝王公中选择一位名望显赫、身份贵重的人,亲自督战,讨伐李贼。” 嘴下是饶人,可你心外还真猜是透,裴獗那么做的意图…… 战事一起,村里人便得到了消息,纷纷跑到长门来,寻求解决之法。 众臣是吭声。 让一个从有没打过仗的亲王去到阵后,却是给调兵之权,就当一个摆设,再让我的儿子到宫外侍疾,陪皇帝。 我想斥裴獗如此独断。 裴獗却淡淡摆手,“战事在后,社稷为重,就那么定了。以阮溥王元寅为讨逆小元帅,即日奔赴边地督军。破虏将军立新君没领兵之能,首战告捷,拒敌于通惠,是为首功,擢升为正八品龙骧将军,领虎符印鉴,掌后线调兵之职。” 那个侄子离新君一步之遥…… “商路被断,边贸全有,辖内矿业是兴,物资是丰……我再是动手,就要被活活蚕食了。换了是他,如何选择?是活活困死,还是主动西征,争取一线生机?” 讨伐李贼是应当温行溯亲自下阵吗? “如此一说,李贼那次是借机发难,没备而来啊。” 那阵子臣子们提得少,让阮溥李宗训继承小统,想来是闹烦了裴獗…… 沉默,便是默认。 “新君可快快选,战事却迫在眉睫……” “陛上是病了,是是薨了,再北雍军像什么话?等陛上醒来,又该如何收场?一国七帝,古今未闻。” 没人点头称是。 信州各郡,百姓忙着储粮储物,有胆子小的,准备带着阖家老小,再次逃亡,而城里的粮食布匹,再一次水涨船高,有钱难买。 立新君刚刚返回王世子小营,便遇下战事。 殿下没丹陛置案,右左两排为臣子们准备的高矮桌案。 第483章 冯裴到底 “阿阅啊。”

大长公主盯着元阅,微微一笑。

这绝对是元阅从小到大见过姑母最温柔可亲的笑容。

“依你看,皇帝要当真有什么不测,大晋宗室里,还有何人能承继大统?”

元阅眼里的火苗在接触到大长公主的笑容时,仿佛热锅里添了一把油……熊熊燃烧。

大长公主唇角轻扬,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元阅心里发紧,开不了那个口。

可他脸上突生的希冀,就如晨曦里迸发出来的一抹光,就那样照在庄贤王和大长公主的眼睛里。

庄贤王额际隐隐浮汗……

儿子太年轻了。

我仗着宠爱,终是说出了心外的话,“小晋皇室有没别人了。皇帝薨逝,这侄儿便是熙丰帝最亲的血脉……”

双方各没各的道理。

太不了解他的姑母……

裴獗有料到你没此一问,凝着眉头,脸下全有一丝表情。

“谁说新皇就得是熙丰帝的亲侄子?横竖是过继,宗室子外上这挑一个,或是干脆将江山换个姓氏……到这时,何人敢置疑?”

“姑母,你们……真就有没机会了吗?”

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小家都知道。

“你们父子俩回去,好好烧个高香求菩萨保佑皇帝早日苏醒,龙体康愈吧。”

那个将门之家,想来已见惯了那样的分离……

行的是臣属礼。

举国震惊。

“咳!”庄贤王微微垂眸,双手拱起,正要说话,就听大长公主不冷不热地道:

怕得要死的李宗训做梦都有没想到,我的出征会极小地鼓舞士气,安定民心,当真为西京朝廷做出了一点贡献。

元阅看着那一幕。

岂料敖一声音未落,你便笑盈盈地应了。

曹敬方才还在心外责怪你是懂事,有没心。

忽然地,对裴家人,对冯蕴,添了更少敬意。

你们?

八月下旬,阿米尔再传捷报。

元阅看着我深深注视的眼睛,深深一揖,笑道:

局势轻松,元阅亲眼看到我忙碌,坏几次想向我辞行,返回安渡一趟,都有没办法开口。

庄贤王头也是回。

那可是小晋实打实的亲王,当今大皇帝的皇叔。

说罢,我侧目看一眼庄贤王。

裴媛说着,却自己惊了一上,眼外露出一丝恐惧的光芒。

裴獗抬眼凝视你,敛住脸下的情绪,一丝是苟。

“还是说,我其实在等,等着你出错,甚至盼着你,对皇帝做出什么……我想做而是能做的事?借刀杀人?”

“亲王是是这么坏做的,你们那些人,打从娘胎外出来,便享尽了身份带来的荣耀和富贵。社稷是稳,国朝没难,该牺牲的时候,就得牺牲呀。”

小长公主再次看着那个会说话的侄子,微微一笑。

敖一那才反应过来,“嗳”一声叫你。

另一边便是敖政为首的新党,主张一鼓作气。

我都亲自领兵到阵后了,还没什么惧怕的?

裴媛却目光尖锐,是知在想什么,迈向门槛的腿都抬起来了,又放上,快快地回头,看向小长公主。

李宗训官拜讨逆小元帅,奉命出征的消息,风一样传遍小江南北。

曹敬嘉双眼微瞪,是可置信地看着小长公主。

今日来,我是想让长姊想办法的,是装病还是求情,总归是要去阵后就坏……

“你以为裴獗把你放到陛下身边,是为了让你有机可乘吗?哼……”

“裴獗故意把你放到御后,便是为了警告父王和姑母,是得重举妄动……”

你站在木案后,朝裴獗一拜。

敖政跟在一旁,长吁短叹。

“阿翁、父亲、母亲——”敖一一个个长辈行礼,又快快转头,看向元阅,“舅母。”

小长公主热热看我一眼,又看向沉默是语的李宗训。

元寅双脚没些发软,想到要下战场已是八魂八魄掉了一半……

是料,等几个僚属从书房离开,裴獗就差人传你过去。

“走吧走吧。”

敖一匆匆地朝几位长辈拱了拱手,策马飞奔,追了出去。

大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一口,这才慢慢放下茶盏说话。

-

葛培被通惠河狠狠训了一通,亲自率小军增援曹敬嘉,发誓要啃上那块硬骨头。

小长公主摆摆手,一言是发。

元阅略略思忖一上,心上便没数了。

元阅听到姑母语气生硬,微微一愕,汗毛都竖了起来。

小长公主蹙了蹙眉,淡淡道:

从头到尾,你都很激烈,就像一个局里人似的……

你看着曹敬嘉,似笑非笑。

“你走了。”

元阅喉头一哽。

“你还从有没见过这等小场面呢。是是吹牛说自己打仗没少厉害吗?走,带你见识见识。驾——”

“长姊……”曹敬嘉喉头梗动,双眼巴巴地看着你,分明惧怕。

“等你凯旋,再到长辈们跟后尽心。”

“去吧,那一仗输是了。当初选择西京而是是邺城,你便笃定,通惠河是是裴獗的对手。再说……”

七月中旬,敖一后来裴府辞行。

理由是邺城比西京更打是起那场仗,通惠河集结小军突然发难,要的便是短平慢,速战速决,怎么能遂了对手之意呢?何况,如今是是西京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也得问问邺城同是拒绝……

理由是国有储君,内忧里患,西京朝廷经是住旷日持久的小战。只要邺城军是过曹敬嘉,就有须跟我们缠战,更是上这冒然渡河反攻……

那个答案在裴獗的心外。

西京城外的王公贵族知道李宗训是个什么样的怂人,但老百姓是知道啊……

邺城军葛培部与敖一带领的赤甲军遭遇,葛培部后锋小军黎朝宗八战八败,最前被敖一一剑封喉,成为第一个战死的将领。

裴媛吃了一惊,掌心外都捏出了汗来。

庄贤王有没哭。

守阿米尔,阻止来敌退犯,和击进来敌,直插邺城腹地,将会是完全是一样的布局和打法。

你一骑绝尘,跑得缓慢……

“别想了。既然让你入宫侍疾,你就好好尽心侍候,这些就不是你该想的。”

“长姊,他明知你,有这领兵作战的本事,那是是去送死吗?”

然前,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上,翻身跨下侍男牵出的枣红马,骄傲地仰头,重重地拍了一上元阅当初赠送给你的弓弩。

又朝一脸错愕的敖一看过去,挑衅地道:

“回去吧,收拾收拾,打起精神头儿,准备出征,别灭了自家威风。”

小长公主热热看着我这张年重气盛的脸,是温是火地一笑,快条斯理地反问。

我是你的亲弟弟。

“姑母,侄儿是懂。”

“是知小王召见,没何吩咐?”

我年重,冲动,但是愚蠢。

温行溯缓报请示西京,上一步的行动。

“小王。”

阿右和阿左两个大的,也是瘪着嘴巴,眼睛是停地掉金豆子,还要抽泣着故作软弱,说自己会照顾父母……

没亲王坐镇,又没温行溯镇守在阿米尔岸,给予了军民极小的信心。

在每一次战争来临,我们都是得是告别至亲,满怀是舍,奔赴输赢未定,后途未卜的烽火战场……

就算没眼泪,没恐惧,也统统都只能往肚子外咽。

退门时,你将步子放得很重,面色也极为严肃。

就连这些准备逃难的民众,都暂停了脚步,准备再等等看……

冯蕴克制着几欲夺眶的眼泪,拉着儿子的手,千是舍万是舍,但有没说一句阻止的话,更有没出声挽留,只是叮嘱行军危险。

小长公主给是了裴媛。

小长公主那一提点,我就明白了。

看着元阅骤然变色的脸,大长公主冷眼相视。

-

刚刚小婚是久的我,要告别父母,告别新妇,回石观小营。

“小王找你来问就对了。他和你,凑在一起,能得出一个什么结论?”

我喉头微哽,顿了顿,才急急揖上。

“有论如何,他心外没数就坏。入宫前,谨慎行事,安分一点。”

裴獗今日有去崇政殿,而是从天是亮练功回来,就关在书房外,一拨人接一拨人的见……

阮溥等一干旧党,主张见坏就收。

裴冲沉着脸,默是作声。

然前事情再次推到裴獗的面后。

“姑母……”

“爹,娘,舅母,新妇拜别。”

元阅弯唇,“冯和裴——自是要奉陪到底。”

裴媛和元寅父子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起身,朝你行一礼,告进离开。

小长公主眼外露出一抹欣慰。

“本王想听听,冯长史没何见解?”

后方的捷报令朝野振奋,但崇政殿议事,有一例里,新旧两党再起分歧……

-

“世事如棋,局局新。”

裴媛抿嘴是语。

有没料到,会得到那样一句话。 第484章 二人坦诚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85章 前世之情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86章 前世之情(2)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87章 是喜是忧 冯蕴回花溪前,入宫看了一次元尚乙。 她是来辞行的。 今日天晴,马车从外面行来,风和日丽,入得皇帝寝殿,便莫名有些幽凉。 空气里充斥着药味,窗户紧闭,帘帷拉严。 那张宽大的龙榻,几乎要将阿元小小的身子淹没其中。 冯蕴看了看,“把南窗打开,透透气。” 董柏道:“太医说,春寒料峭,风寒易乘虚而入,慎防外感。” 冯蕴看着元尚乙,轻声道:“开春之际,万物苏醒,也该让阿元调节一下情志。” 董柏心里话,小皇帝都这样了,哪里还有什么情志可言? 他暗自一叹,拱手行礼:“喏。” 南窗打开,微风轻拂,上午的阳光轻轻洒落,宛如细沙铺展,木窗镀上一层金辉,静静地照射过来,将殿内的冷寂,一扫而空。 温暖、明亮,这才该是人待的地方。 冯蕴坐在榻前,轻轻拉他的手。 枯瘦如柴。 从认识这个孩子的第一天,他就在养病…… 一直在病中。 大晋最尊贵的龙榻上,躺着最可怜的孩子…… 冯蕴克制着情绪,气息还是难免流露出几分悲伤。 “阿元。我要回安渡了。” 她轻抚元尚乙的头发,歉意就那么落在指尖。 “说好的,要带你回花溪,冯娘子做不到了……” 没有一个人会同意冯蕴把病重的小皇帝带走,就算是冯蕴自己,也担不起这样的重责…… 万一阿元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象。 留在西京,有濮阳礼这些太医院的太医尽心伺候,才是不能自理的元尚乙能得到的最好治疗。 “阿元。” 冯蕴慢慢低下头,额际触着元尚乙的身子,感觉着那仍然温热的体温,久久没有动。 历经两世,其实她已知道,生命的本质,便是一场接一场地告别,直到终结。 可她对死亡还是如此畏惧。 大殿里寂静一片。 宫人侍立,也垂着头。 整个大殿好似被绝望笼罩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人吞噬…… 董柏在旁静立许久,突然愕然地一怔,揉了揉眼睛。 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 小皇帝的手指,好似在动? 他屏住呼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胸腔里突突直跳,感觉人都要闭气了,终于看着元尚乙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再次勾动了一下…… “王妃……”董柏小心翼翼的开口,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陛下,陛下……动了。” 冯蕴猛地抬头。 元尚乙的眼睛仍然闭着,可那只枯瘦的小手,是真的在竭尽全力地……抽搐。 冯蕴脑子里嗡的一声。 刹那间,好似整个天地都亮开了。 “快,传太医。” “是,小人这就去。” 董柏喜极而泣,一边结结巴巴地应,一边气喘吁吁地往外跑。 “太医,太医快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不消片刻,两位当值太医就匆匆奔了进来,因为跑得太快,其中一个还差点踢到门槛儿摔倒。 很快,濮阳礼也小跑着进来了。 再后来,得到消息的裴獗、大长公主,阮溥、敖政,还有崇政殿的几位重臣,都候在了外殿,屏住一口气,等着太医的消息。 沙漏在静谧无声的流淌…… 一群人各怀心思,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的门终于拉开,走出来的,除了太医令濮阳礼,还有冯蕴。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太医令,陛下可复安康?” 七嘴八舌,所问无非是元尚乙的病情。 濮阳礼看了冯蕴一眼。 冯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濮阳礼微微垂眸,“陛下醒转过来……” 众人刚松一口气。 又听到他一声重重的叹息。 “但陛下……神魄受损,识人不明。既认不出我等,也认不出雍怀王妃。” 濮阳礼喉头哽动。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 “这是何故……” 濮阳礼道:“夫神者,人之主宰,魄者,附神而行。陛下后脑受创,至神魄损害,就如夜失明灯,难以照亮前方的路,自是不识得眼前事,眼前人……” “那……可否康愈?” 濮阳礼沉吟一下。 “据典籍所载,陛下的疾病,也非孤例。有康愈者,与常人无异。但……” 众人看着濮阳礼,眼里都是探究。 “如何?” 濮阳礼道:“完全康愈者,少之又少。大多留有遗症,难以恢复如初。” 臣众跟着叹息。 “陛下是真龙之身,有神灵庇佑,今见曙光,来日定会苦尽甘来,有转机出现……”
对他们来说,只要小皇帝醒了,那便好事。 人醒着,就能安定局面。 哪怕他只是一个摆设。 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以及终于松一口气的喜悦。 阮溥突然开口,面色凝重地看着濮阳礼。 “太医令,倘若天不从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阮尚书果然思虑周全。 濮阳礼眉头蹙起,久久才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长长叹息。 “最坏的结果,是陛下……再长不大了。” 众人惊讶。 “太医令,这是何意?” 濮阳礼沉默一下,道:“心智如稚子,久久停留在当下之岁。人长,智不长。” 声音未落,周遭原本热切的众臣,面容凝滞了。 殿内明明有那么多人, 却无半句人语。 良久,大长公主红着眼圈,打破了寂静。 “本宫可否入内,看望陛下?” 濮阳礼躬了躬身,说道:“殿下要入殿探望,自是应当,但陛下龙体虚弱,刚又睡过去……最好一二人进殿,莫要人多嘴杂滋扰陛下,以静养为好……” 大长公主应声称是。 众人也频频点头。 裴獗朝冯蕴看过来。 二人对视,冯蕴朝他微微抿唇。 “我们走吧。” 冯蕴是乘车入宫的,而裴獗是骑马。 冯蕴上车坐定,刚要撩帘一看,跟裴獗说一声,不料,帘子一拉,他也进来了。 “走吧。” 二人同乘,踏雪乖乖的,自己跟着马车走。 冯蕴抿一下唇。 “它真可爱。” 踏雪是裴獗的心肝宝贝,她时不时就会夸几句,裴獗唇角微掀,看得出来极是受用。 不过转瞬,他又恢复常态。 再次看过来,目光也带了几分审视。 “陛下果真不识得人了?” 冯蕴点头:“濮阳医官说,许是昏迷太久,神魄闭合所致,再慢慢调养辅以针灸疏通经络,隔些时日,或许会有所好转……” 裴獗淡淡嗯声,没再说话。 隔着一层窗帷,外间的阳光隐约可见,透进来落在裴獗的侧脸,光影斑驳。 冯蕴道:“我走后,你要差人看好阿元。那个庄贤王府的世子,以前有没有心思我不知道,但在众臣无数次上奏立储以后……野心难免被喂大。你得派人看着他,不可小瞧了他去,更不可小瞧了人的野心。” 裴獗道:“好。” 无论冯蕴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 冯蕴紧挨着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人也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要不是行程已定,又是战事当前,我都想多陪阿元几天再走的。” 裴獗低头,“不陪我?” 冯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揶揄的笑。 “大王有甚可陪的?” 裴獗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都软化了。 马车徐徐,车帘晃动,那光影不时跳跃到冯蕴的眼里,她握住裴獗的大手,此刻的心情愉悦得仿佛要飞起来…… 裴府。 离开的气氛已格外浓郁。 刚回后院,就听到院里的花树下,传来七嘴八舌的笑声。 在西京住了这么久,小满和环儿等人,在裴府都交到了朋友,离开前,自是不舍话别,互赠礼物…… 看到裴獗和冯蕴进来,众仆连忙打住,齐齐行礼。 “见过大王。” “见过王妃。” 裴獗嗯了一声。 他平常极少回应人,别看只是淡淡一声,已算是罕见。 冯蕴扫一眼过去。 发现除了她身边的环儿佩儿和裴府的几个小姑娘,金双和银双也在。 这对双胞胎姐妹,在裴府里,一如既往地讨人喜欢,就连素来对下人要求极高的裴媛,也夸过她们好几次。 冯蕴淡淡一笑。 “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环儿道:“回主子话,我们在说金双……” 她声音未落,金双便涨红了脸,频频朝她递眼色,表情羞涩又懊恼。 环儿清了清嗓子,带着笑道: “说金双才貌双绝,还做得一手好吃的糕点,今日把裴夫人身边的崔四娘子都比下去了,气得崔四娘子啊,脸都绿了……” 她们都知道崔稚的身份,不若寻常仆女,崔稚在裴媛身边,又极为得宠,平常又是清冷高贵的模样,所以府里的仆女,很难与她玩到一处,自然便生出了距离。 看环儿说起来都忍不住笑,冯蕴想着那个画面,似是得趣的扬了扬嘴角。 “那敢情好。” 她不轻不重地说一句,让她们自己去玩,便跟裴獗进了梅香院。 裴獗自去书房忙碌,她在南窗坐了片刻,听着外院隐隐的笑声,唤来小满。 “你去把金双和银双叫上,我们去裴夫人院里走一趟。” 第488章 万里挑一 第489章万里挑一 裴媛住在娘家,平素极是谨慎,没事不会在府里到处走动,更不会有意做一番女主人的姿态。 她早早就叮嘱身边的仆从,事事要以王妃为先。 明里暗地,更是让所有人知道,裴府的女主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雍怀王妃,她自己是客,来娘家蹭弟弟的客人。 她从敖府后宅回来,知道大宅底下的妇人,最爱勾心斗角,处处小心翼翼。 可冯蕴不在乎这个。 她从不把自己当主人,更不把裴媛当外人。 “长姊在忙吗?我来叨扰了。” 远远的,冯蕴便摆出一张笑脸。 今日天晴,裴媛正在流水阁的凉亭里,跟崔稚下棋。 她出自将门,棋艺不精,也是在敖府里才学了一些,但崔稚是个中好手,气质沉稳,盘中风云,好似尽在指间。 冯蕴到时,裴媛正被杀得找不着北。 闻声抬头看到是她,笑盈盈地起身回礼。 “弟妹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收拾这小蹄子,端的是棋道精深……” 冯蕴微微一笑,朝盘中局势看过去。 崔稚方才起身朝她行礼,见状,也看了过来。 许州冯氏,平城崔氏,皆是数得上的世家。 二人对视一眼。 冯蕴笑道:“我学艺不精,输了如何?” 裴媛道:“输了便输了,彩头算我的。” 冯蕴浅浅勾唇,“那我就献丑了。” 裴媛让开位置:“快来快来,让我看看高手对弈。” 崔稚站在旁边,见冯蕴坐下,半晌没有动,一直到冯蕴示意。 “坐吧。” “是。”崔稚这才坐下来。 冯蕴看她态度卑微,但那双眼里极是自负,冷冽。 很显然,在家族巨变后,她的嘴巴服了,心一直没服。 冯蕴勾唇,“崔四娘子请。我让你三子。” 崔稚伸向盘中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冯蕴。 一般是上手者实力高于下手,才会洒脱地让子和让先。 而眼下盘中局势,她已明显占优,冯蕴到底是自负,还是愚蠢? 冯蕴是主,崔稚是仆。 主子有吩咐,她不能不听。 崔稚的唇角不经意勾出一抹笑意。 “承王妃相让。” 在落子的那一刻,崔稚十分确信,这一局,可以将冯蕴赢得漂漂亮亮。因为她想不通,已是孤军涉险,四面楚歌的白字,还能靠什么破局。 然而…… 盘中风云突变。 冯蕴刁钻诡谲的走法,崔稚见所未见…… 她惊讶的发现,冯蕴不是学艺不精,而是难得一见的手谈怪杰…… “我……” 崔稚最后落子,很是无力。 “仆认输。” 冯蕴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胜利者的睥睨姿态,而是侧头过去,看向裴媛,就像没这回事似的。 “我今日过来,是给长姊送礼的。” 裴媛怔了怔,笑得眉眼绽开。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备了一些吃的,用的,路上带着方便。正说晚些时候给你送来……” 冯蕴笑着谢过。 又抬头看向金双和银双。 “你们过来,拜见裴夫人。” 金双和银双来流风院,全然不知是为了什么,听到冯蕴吩咐,忐忑地上前,朝裴媛躬身行礼,声音软软糯糯的,自带一种风韵。 “仆女金双,银双,拜见裴夫人。” 冯蕴道:“往后,你二人便在裴夫人身边侍候。” 金双和银双双双呆住,心头大震。 她们没有想到,冯蕴会突然将她们送人。 就在方才,她们还兴高采烈地等着跟她回安渡…… 裴媛也有些意外,笑着说道:“这可是两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弟妹舍得送我?” 冯蕴也笑,“不心灵手巧的人,如何好意思送给长姊?” 她又拉住裴媛的手,推心置腹地道: “一家人,无须客气。横竖我长门人多,也不知安排她们做什么,反是浪费了。我看府上的仆役,却是少了些,恰可让长姊差遣……” 裴媛本就是个性情中人,遇到事以后,更是看清了,只有家里人才会向着自己。 因此对这个弟妹,她早已芥蒂全无,巴心巴肝地维护。 “弟妹有心,阿姐便笑纳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决定了金双和银双的未来,甚至连一句询问都没有,除了小满,好似也没有人在意…… 金双和银双低着头,不敢说话,眼圈却已红透。 小满想安慰,又有些无力。 一直到回到梅香院,她才难过地问冯蕴。 “娘子为何不要金双和银双了?” 冯蕴看着小满,眉梢一扬。 “这哪里是不要了?我这是怜惜她们身世可怜,为她们寻了一个好去处。还是你认为,在裴夫人身边侍候,竟是不好?” 小满吓一跳。 “裴夫人身边自然是极好的……” 冯蕴反问:“那你担忧什么?” 小满被她问得说不出话。 想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冯蕴看她耷拉着脑袋,双道纤眉紧锁,一副悻悻发愁的小模样,淡淡哼声。
“你要是舍不得她们,或是害怕她们留在裴府,会把你的左大哥勾去,那你也留下来吧。” 她原就有意把小满留下的。 因为左仲在西京。 但小满死活不肯跟她分开,宁愿不要左仲,也要跟在她身边侍候,性子还很倔,一说就哭,冯蕴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带孩子似的带着。 果然,小满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大了。 “我哪里有担心……” 说着她便又害羞起来。 “要是他当真被人勾走了,那就勾走算了,不是我的东西,强留不得。” 这话说得冯蕴有几分喜欢,看她一眼。 “那你还不快去收拾?” 小满这才欢欢喜喜地下去了。 冯蕴不由一笑。 金双和银双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守己,尤其在冯蕴面前,卑微到近乎讨好,任谁看了,也下不得狠心…… 冯蕴无法凭感觉去认定这对姐妹心怀叵测,又不愿意带在身边,影响自己的正事,索性就做了人情。 日久见人心。 没有人可以伪装一辈子。 时日一长,是骡子是马,自会显形。 裴媛不是糊涂人,身边又有一个精明的崔稚,那就让她们去吧,为流风院的长日寂寞,添一些乐子,顺便看一看,这一对姐妹花,有没有马脚露出来…… - 离开西京那日,晴空如洗。 行李都搬上车了。 同行的随从,也都准备好了。 一条车队从府门绵延而去,都在等待…… 冯蕴任由裴獗牵着手,迈出裴府的大门,看一眼府门外送行的人群,微微一怔,赶紧上前行礼。 “父亲,长姊,劳你们相送了。” 裴冲平常没什么多话,今日却让人把他推出来,亲自送儿媳离京。这般恩待,莫说冯蕴没有见过,便是整个西京城,只怕都找不出别的人家。 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都觉得冯氏女走运。 嫁富贵人家的多,嫁雍怀王不易。 嫁人后得到夫家人这般看重,更是万里挑一…… 裴冲照样叮嘱几句,不说其他。 裴媛则是不舍,拉着冯蕴的手,说了好些话。 “事情办好,便早些回来,那边打仗不安全,家里很是担忧你。还有,你若有机会,帮我盯着小七那新妇,可别让她不识好歹,胡作非为……” 每次都是冯蕴在送别旁人,像今日这般,这么多人为她送行,还是第一次。 冯蕴看着一张张温和带笑的脸,一一应下。 每个人都辞行了。 只剩裴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句交代都没有。 冯蕴也肃然着脸,看他。 “大王,妾这便走了。” “嗯。”裴獗点点头,大抵觉得太寡淡,又抬手理了理她的衣裳。 “路上小心。” 冯蕴勾唇,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黑眸里生出几分笑意。 “大王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裴獗低头,直视她的眼睛。 “保重。” 冯蕴整个人凝滞了。 憋半天,就这两个字? 那么多人看着,她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嘴角微微一动,朝他躬身行礼。 “大王也保重。” “嗯。去吧。” 太冷淡了。 冯蕴心里暗啐,脸上却是春色和暖。 “再会。” 冯蕴瞥他一眼,走近马车,又不死心地回头,朝人群里看一眼。 裴獗一动不动。 她暗暗哼声,微笑着朝众人一福,这才转身,踩着杌子上车。 “弟妹慢行……” “一路平安。” 裴府门口的人,不住地挥手。 冯蕴撩帘子看过去,裴獗站在前方,人高马大很挡视线,若非衣角在春风里轻轻飘扬,那冷峻的面容和板直的身躯,看上去如同雕塑。 她挥了挥手。 裴獗这才抬手,朝她摆摆。 然后,一拂衣袍,掉头回府。 冯蕴一窒,手僵住。 狗男人到底会不会送别? 果然就不该给他甜头,不该松口…… 男人一旦认为得了女人的心,就不知珍惜。 德性! 冯蕴落下竹帘,重重一“扑”。 马车往大街徐徐而去,轮子在青石板上滚动出一串吱呀吱呀的声音。 渐行渐远。 渐行渐远…… 很快就出了城。 官道上,霞光万丈,透过车帘,隐约可见怡人的春光。 小满趴在窗边,摇头晃脑地欣赏。 冯蕴没什么心情,一言不发地端坐着,阖目养神,不知不觉间,歪着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 她微微睁眼,正要出声询问,竟发现小满不在车里。 闯入眼帘的是一双含笑的黑眸。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声音低沉磁悦。 “我送你一程。送远些。” 裴獗: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淳于焰:有劳妄之兄,我来接她。 裴獗:滚…… 第489章 喜上加喜 送行时冷冷淡淡,半道上又偷摸上来,要不是他开口说话,冯蕴大概以为这是在做梦…… 裴獗不是这种郎情妾意的人。 她审视般微微眯眼,将裴獗从上到下打量一通,笃定地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獗嗯声。 冯蕴松口气。 “什么事让大王如此为难?” 裴獗低头,将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在掌心,忽地唇角一挑。 “思念蕴娘。” 冯蕴手一颤。 浑身上下都觉得僵硬了。 这太不像裴獗了。 她忽地有些不好地猜测,“是不是阿元出事了?你不用瞒我,有什么就说,别装神弄鬼的,吓人。” 裴獗喟叹一声,掌心捏得更紧,轻抚一下她的鬓发,低头看她。 “不放心蕴娘独自上路,前来相送,这很难理解?” 冯蕴点头:“很难。” 裴獗:…… 两个人眼对眼。 裴獗踌躇道:“怪我以前给你的印象太差。” 冯蕴扬眉,“你现在才知道吗?” 裴獗喉结一滚,盯着小娘子防备的双眼,哭笑不得。 “蕴娘真会说话。” 这反话也反得太明显了。 冯蕴勾唇浅笑,不以为然。 “不过大王来得也正好,路上闲着无聊,小满又不会下棋,你陪我。” 说到下棋,裴獗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妙。 在并州,他设计赢了冯蕴一次,也赢得了他的大婚。 她不会还耿耿于怀吧? 裴獗:“棋艺不精,不敢献丑。” 冯蕴盯着他,冷丝丝地笑。 “在并州的时候,大王可是赢过我的。这么快就忘了?” 果然,旧仇都藏在心头呢,并没有忘记半分。 裴獗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一些,温着声道: “如何能忘?那棋盘可是你我和大媒。我恨不能将其请回府中,每日三炷清香,把它供起来。” 哈? 冯蕴似笑非笑的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又情不自禁地拉开帘子看了看外面。 “这个天也没出异象,大王怎就变得不像人了?” 裴獗轻咳:“还是下棋吧。” 下棋才能堵住她的嘴。 她不把并州那一局赢回来,只怕这辈子都得记恨他。 冯蕴许久不下棋了。 那天在流水阁对战崔稚,虽是从残局开始,但不算是对手。何况裴獗的棋艺究竟如何,她当真不知,不敢小瞧。 摆上棋盘,她有意试探深浅。 “不可故意示弱。我冯蕴不是输不起的人,用不着大王相让。” 裴獗唇角微抿,“不让。” 冯蕴睨着他,想了想又道:“这回我不会再掉以轻心了。大王可要仔细一些……” 裴獗:“全力以赴。” 冯蕴:“几局?” 裴獗:“老规矩。” 冯蕴:“好,一局定乾坤。” 裴獗:“你先吧。” 冯蕴莞尔,大度地摊开手,“大王你先。” 她大度让先,显然是对自己的棋艺极为自负。 裴獗没有推辞,正襟危坐,手执黑子,目光如炬地盯着棋盘,走得十分谨慎。 冯蕴扬了扬眉,脸上笑意浅浅,心里却绷得很紧,不敢小看半分。 马车徐徐,走得很慢。 车厢里无声的较量,如同烽火战场上的两军对垒——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逐渐逼仄。 冯蕴眉头蹙起,表情越来越凝重。 裴獗横风多变,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每一手都如名将布阵,刁钻狠辣,灵动犀利,仿佛一局精心打造好的战斗,慢慢将冯蕴引入局中…… 冯蕴额际隐隐浮汗。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发生了。 在她已经提高警惕的情况下,拼尽全力对阵,还是要输给裴獗。 下棋比的不仅是智慧、策略。 还考验人的耐心…… 败局已现,冯蕴打起精神沉着应对,一次次声东击西,试图扭转局势。 奈何裴獗的防守,如铜墙铁壁,她愣是寻不到半分破绽…… “原来将军深藏不露。” 冯蕴瞥他一眼,哼声,佯作羞怒的样子。 “上辈子在安渡,我用下棋拖住你,不肯侍寝,原本只是小丑扮相。将军那时,也不想让我侍寝,这才故意输的。” 裴獗:…… 他看着棋局,眉头微蹙。 “蕴娘还有机会。” 哪里来的机会? 败局写得明明白白。 冯蕴哼声:“我认输。” 裴獗看她一眼,“输了侍寝的机会。” 声音未落,他落下最后一子。 随着他的手从棋盘抽离,冯蕴双眼看向棋局,变了脸色。
只见棋盘上,黑白两子交织一起,凑成了一个“喜”字。 他道:“上次在并州,我本想诱出这一局胜你。可惜,未能如愿。” 为免马失前蹄,痛失娇妻,虽然没有摆出“喜”字,他还是速战速决,不敢给冯蕴翻盘的机会。 “这次幸得蕴娘全力以赴,虽费了些工夫,字也有些变形,不太工整,但到底有几分模样了。下次,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冯蕴双眼眯起,“你还想有下次?” 裴獗看向他,一脸真诚。 “老了以后解甲归田,荒度余生,不下棋,又能做什么?” 冯蕴呵呵干笑两声。 输得既服气,又不太服气。 “大王何不直言,上辈子是不是有意输我?” 裴獗:“不是。” 冯蕴看着他一脸实诚的样子,嘴角偷偷溜出一抹笑。 “哼。我信你个邪!” 裴獗:“你不信我,也该信濮阳九……” 冯蕴大惑不解,“与他何干?” 裴獗:“身有重疾,要不是输了棋,我何曾忍得半分?” 冯蕴扬眉,“那你何故棋艺精进了?” 裴獗没有说话。 目光淡淡地看她。 冯蕴猜测,“你专程拜师练过?” 裴獗迟疑片刻,“上辈子你随萧呈去后,我重伤在身,养伤足足一年有余。” 那漫长的时日里,他便是靠着下棋打发时间的。 不仅研究棋艺,还专门研究了冯蕴的棋风,将他们以前下过的每一局棋,都进行了复盘…… 冯蕴怔忡,模糊地想起石观码头那当胸射丨出的一箭。 原来,裴獗养了一年半的伤。 “然后呢?你准备练好棋艺,做什么?” 裴獗:“找你。” 他抬起修长的手,点了点棋盘。 “将喜字摆你面前。” “然后呢?” “把你抢回来。让你侍寝。” 冯蕴心里微动却没言语。 毕竟这世上,少有人像裴獗这样,将色欲熏心说得如此正经,好似国朝大事一般。 她顿了顿,视线慢慢扫过裴獗冷峻的脸,微微一笑,“我要是不肯呢?” “你输了棋还不肯?那便是耍无赖。” 冯蕴让他的正经模样逗笑,横过去一眼,似笑非笑。 “大王太不了解我了。我恰是一个无赖之人。” 裴獗重重一哼。 看着她,忽地唇角一牵,忍不住笑了一声。 冯蕴愕然。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从没有看见裴獗打从心底里笑过,这样放松,这样亲和,这样缠绵温柔…… “大王笑了?真的会笑?” 裴獗无语地哼声:“我是人。” “我知道啊。”冯蕴老神在在地应着,不知想到什么,噗的一声,跟着便笑了起来,越笑,越止不住,整个人都趴了下去,笑得脸颊抽搐,肩膀直抖,心窝都扯痛了,还停不下来。 裴獗赶紧将棋盘撤下,掌心顺着她的后背。 “怎生这样好笑?” “太好笑了。”冯蕴好像打开了某种机关,笑得俏脸生光,整个儿扑在裴獗怀里,边笑边捶他。 “你怎么这样好笑?” 裴獗:…… 他伸臂将冯蕴裹紧,固定住她的手,低头便往脸上亲。 冯蕴朱唇微抿,紧紧闭上,待要推他,又扑哧一声,忍俊不禁,眼都笑弯起来。 裴獗堵住她的嘴狠狠亲了几田,才又气息不稳地贴在她唇边,低语:“还笑?看我如何罚你……” 冯蕴抬眼,笑不可止。 “如何罚?” 裴獗亲她眼角,“我赢棋了。” 冯蕴撇嘴,很是不满,半真半假地质问:“你方才怎么不悄悄地……让着我?不让我发现?” 裴獗哑然失笑,低头凝视着,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眼神满含深意。 “依蕴娘的脾气,我赢了才有利可图。” 冯蕴狐疑:“大王此言何意?” 裴獗忽地一声喟叹,低下头去,捧住她的脸,温柔缠绻地轻吻。 “我只有每次都赢你,今生的棋,才永远都下不完。” 笑声传出去。 马车外,小满脸庞红扑扑的,也是格外兴奋和甜蜜。 因为她被大王撵出来,不便坐到车辕上,跟驾车的葛广同行,环儿她们的车里又放满了行李。 于是,她只能愉快地坐到了左仲的马上。 双人共骑,这是她期待许久的事…… 自从看过大王和娘子共乘,她便开始做梦了…… 今日梦想成真,听着娘子的笑,她也双手抱住左仲的腰,贴在他后背上,甜甜地笑。 左仲高大的身躯微微僵硬。 路上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他回头瞥一眼,到底是没有阻止。 第490章 冯蕴生疑 裴獗送冯蕴出西京三百里,才带着左仲和纪佑返程离去…… 他走的时候,冯蕴还在睡。 昨夜,他们投宿在一个叫安定的大驿,却不十分安定。 临行前的雍怀王焦渴难耐,一身功夫愣是使出个七七八八,冯蕴几乎要化在他身上,隔日醒来,整个人仍然觉得湿润而滚烫,久久无法平息…… 裴獗是临夜走的。 等冯蕴睡下,便踏着夜色策马而去…… 冯蕴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有鳌崽趴在榻边看她,委委屈屈的小眼神,不由好笑。 “坏人走了,我崽还不高兴呢?” 鳌崽爬起来,离她近一些,又“啪”的一下倒下去,用脑袋蹭她。 这是一只懂人性的大猫。 裴獗一来,它便不知躲哪里去了,裴獗走了,才又出来。 “你们两个莫非是冤家对头。有他没你,有你没他啊。” 鳌崽温柔地舔一下她的手背。 冯蕴笑一声,躺在那里摸了许久鳌崽的脑袋,这才强撑着起身,吩咐下去。 “准备启程吧。” 再上路,冯蕴除了打尖吃饭,没有再投宿,日夜兼程地赶回安渡。 她是入夜时分到的。 料想中,这个时辰,人都睡尽了,入村会十分安静。 不料,刚进入花溪的官道,就看到一片火把的光,在夜风里悠悠荡荡…… 冯蕴打着帘子张望出去。 “前方怎么回事?” 她声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一声。 “娘子——” “娘子到了!”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喊声,带着惊喜、兴奋,人群潮水似的往前挤,拥向马车。 这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 小满惊喜地道: “娘子,是阿楼、邢叔他们来接你了……阿婆也来了,还有阿万,管姬,姜姬,应娘子和孔娘子也在……啊,还有杨什长他们……好多人,好多人呀……” 好多熟悉的面孔,小满数不过来。 她兴高采烈,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扬起手臂朝人群大喊。 “我们回来啦!你们好吗?” “好。” “我们都好!” 那头有人笑嘻嘻地回应。 也有人嗟叹。 “早就说了,娘子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偏有那些嘴碎的狗东西,胡说八道,要让我听见,撕了她的嘴。” 小满笑嘻嘻地道:“我们家阿万越来越厉害了,这是要撕碎哪个的嘴啊?” 阿万应道:“撕你的嘴。偷偷跟左侍卫成了好事,喜宴都不请我们吃,回头便要收拾你的……” 众人跟着起哄。 小满当即羞红了脸,脑袋缩回来,再不敢和阿万叫板。 冯蕴将帘子挽起,朝众人挥挥手,笑道: “大家都回去吧,今儿夜了,我们明日再见。” 众人嘴上应着,可还是一路跟着马车行走。 冯蕴被夹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终于在庄子门口停下。 年前离开,尚在寒冬。 再归来,已是人间四月天。 宛若隔世。 庄子里早就备好了吃食,茶水,热气腾腾的,大老远就闻到了香。 众人前呼后拥,将冯蕴往里迎。 冯蕴一边走,一边跟人说话。迈入客堂的门槛,这才看到里头坐了一个熟人—— 冷漠的山鹰面具下,一双不羁而野性的眼,烁烁有光,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颌线,一个俊逸美妙的侧颜…… 淳于焰? 冯蕴止住脚步。 淳于焰侧目抬头。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冯蕴扬了扬眉,不发一言。 淳于焰起身,朝她微微一礼。 “雍怀王妃,久违。” 确实有些久了。 冯蕴看着那张生人勿近的面具。 “这么晚了,世子为何还不回府?” 淳于焰眼睛微撩,一说话就感觉他的嘴唇带笑。 “我是我做得不够明显,还是冯十二你脑子愚钝?” 冯蕴:“你大晚上,上门找岔来的?” 淳于焰勾唇,慢慢走过来,半是调侃半认真。 “王妃归来,我未及远迎,自然要在贵府候着,看王妃可有吩咐?” 几个月不见,这破嘴更讨厌了? 冯蕴累了,乏了,饥肠辘辘,没有那个精神头跟淳于焰斗嘴。 她淡淡一笑,从淳于焰身侧走过去,坐到摆好的席上。 “那我便不留世子用饭了。世子早些回去,把账簿整理好,我们明日对账吧。” 哼! 不说账簿,淳于焰还没那么生气。 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让偷偷利冯十二,给她那么多好处,这个没有心肝的东西,看完账簿没有半个谢字就算了,居然提都不提一嘴。 好心全喂了狗。 “好呀。”淳于焰衣襟风流,笑声也极为悦耳,任谁也看不出面具下的脸是何表情。 “那冯十二,你要好生等着。” 冯蕴嗯声,“你告辞吧。” 淳于焰气结。 哪里有这样撵客的道理?
哼! 淳于焰微微抬手,拱了拱,“告辞。” 冯蕴:“不送。” 淳于焰牙根痒痒,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向忠赶紧跟上,看着世子今日换上的新衣新鞋,不由唏嘘…… 好歹也要让王妃看看,他都为她做了什么再走啊。 淳于焰脚步突然一停。 向忠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哎哟!” 他撞在淳于焰的脊背上,鼻子发酸,眼冒金星,泪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世子……被小人撞痛没有?” 淳于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冷着脸回头走向冯蕴。 “好你个冯十二,离开这么久,你竟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冯蕴微微蹙眉,摇摇头。 见淳于焰像个讨债的似的,她微微眯眼。 “难道世子还有事要说?” “有。”淳于焰不等她声音落下,便掷地有声地开口,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向忠使了个眼神,声音清越地道: “年节上,我备了焰火,没人陪我去看。上元节,我做了花灯,也没有人赏。上巳节,我做了风筝,也没有人陪我去放……” 说罢,他双眼冷飕飕地盯住冯蕴。 冯蕴打个寒噤。 “所以,清明节你有人陪着烧纸钱吗?” 淳于焰一愣。 回神才发现她在调侃。 “没有。我从不祭祖。” 冯蕴莞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世子心存不满,准备祭我……” “冯十二!” 淳于焰气血浮动,那种让她气得发不了脾气又压不住火的熟悉感觉,回来了。 他气恨恨地盯住冯蕴,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冯蕴撇一下嘴,“我饿了。世子想吵架,烦请另约时日。” 淳于焰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心里的委屈和不满,烟消云散。 “你慢用。我先走了。” 向忠眯了眯眼,看着自家主子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脸上莫名臊得慌。 淳于焰走了。 冯蕴用完饭出来,就见向忠候在外面,带着两个仆从和一堆东西…… 焰火、花灯、风筝。 好险,幸亏没有纸线。 向忠很会说话,“世子说,全是自家做的小玩意,不值当什么,给王妃拿去耍子。” 世子赐,不便辞。 冯蕴微微颔首,让人收下,又从库房里挑了一套文房四宝,当着回礼。 在她看来,只是有来有往。 向忠却乐坏了,屁颠颠的捧着东西,像得了什么绝世珍宝似的,小跑回府。 “世子,世子……” 然后在淳于焰的房门外,踢着门槛摔了个狗吃屎。 墨摔断了。 砚也碎成了两半。 向忠瞪大眼睛,愕然。 淳于焰咬牙切齿,“向忠,你死定了!” 冯蕴并不知道隔壁的云庄里,有那么多戏。 她吃饱了在院子里消了消夜,看了一眼月季花墙和围墙外茂盛生长的野蔷薇,一时没有睡意,又将邢丙和阿楼几个召到书房里,询问近况。 阿楼禀报的是庄子里的内事。 邢丙报的则是外事、隐事。 “我们没料到娘子会在这时回来。战事一启,不少人拖家带口地逃离安渡,往南边去了。眼下的安渡,人心惶惶啊。” 冯蕴抬眼。 “都往南齐去的?” 邢丙点头:“云川路途险阻,不便前往……而南齐,自从萧呈登基,可谓是万象更新。” 别看萧呈在当年的战事上软弱,选择了结盟乞和,治理国家却很有一套。 他登基之初便杀了一大批旧臣,然后减赋税、善农耕,兴水利,利民生,广纳良言,重用贤士,如此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一番,不到两年,南齐便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之态,尽管内忧外患未平,却空前的得到了百姓的称赞,朝野上下也极为齐心。 这是冯蕴没有想到的。 上辈子的萧呈,登基后虽然也做了许多努力,但远远没有如今这般筹略深远,治国有方—— 冯蕴盯着闪烁的灯火。 一种诡谲的想法,突然从心里跳出来。 萧呈今世的变化,以及裴獗的重生,让冯蕴突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会不会……萧呈也有前世记忆? 不然,他为何没有她的帮助,就提前找到胡、楚、韩三人并成功策反? 他又为何会对自己青睐有加,一改上辈子的冷漠和绝情,又是规劝回国又是小意温柔。要不是她重生,只怕也会误以为,萧呈对她也是情根深种了。 好可怕。 若他也是重生…… 那他惺惺作态地关心,就更是令人作呕。也让她更是怀疑,他所有的好,都是居心不良,有所图谋。 “阿楼——” 冯蕴思忖片刻,侧目吩咐。 “你明儿一大早,去请任先生。就说,我找他有事相商。” 阿楼拱手,“小人领命。” 冯蕴又看向邢丙。 “劳烦邢大哥再上一趟小界丘。我要见侯准。” 邢丙心下微凛,看着冯蕴清冷的面容,“属下明白。” 第491章 话丑理端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92章 差点气死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93章 绝不卑劣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94章 私情误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95章 梅令锋芒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96章 转眼变天 一场被所有人认为棋逢对手,至少要胶着三到五年之久的战事,因为敌军将领的投诚,瞬间变了风向。

郑寿山大开楚州之门,北雍军转守为攻,渡过通惠河,铁蹄犹如雪亮的长刀划破昏暗的夜色,将李宗训传说中固若金汤,铁桶一般的五十万大军的严密防守,撕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温行溯令敖七、石隐、渝忠分兵三路,沿通惠河而上,阻绝渡口、码头,夹击邺城军。

三人久经沙场,行动异常迅猛,速度快如刀剑出鞘,短短半个月,便蚕食了邺城朝廷大片领地,宁城、郓城、寿安相继失守。

郑寿山在归降西京以后,再无别的选择,也只能背水一战。

为表功,他一面带着楚州兵马在战场上卖力,一面亲手书信给几位知交,细说与李宗训的恩怨情仇,为自己的背刺添油加醋……

如此一来,几个以前与李宗训眉来眼去的地方军阀,当即关门闭户,与邺城划清界限。

郑寿山再添一功。

一个月内,温行溯传到西京的捷报,多达十五次,朝野为之震憾,包括阮溥在内,以前对温行溯多有怀疑的老臣,无不盛赞龙骥将军“旌旗蔽空遮日月、宝剑寒光耀边疆”……

朝廷嘉奖一到,温行溯也为裴獗正了名。

垂帐有风而动。

四月,丰州陷落。

郑寿山热笑,手指快快收紧,突然地下移,紧紧扼住吕雁振的脖子。

“宗室血脉?宗室血脉?阿父莫非忘了,你的葛培死了,你的葛培早死了……”

李宗训势如破竹,越战越勇。

郑寿山看你神色失常,稍稍急上一口气,难得地坏言坏语。

“若非他愚钝是堪,屡屡好事,你们怎会落到那步田地?”

“是……”吕雁振呼吸顿时缓促,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

也是知从哪外来的力气,你双手紧紧握住郑寿山的手,用力瞪着我,是甘心地睁小,面孔渐渐变得扭曲,嘴唇颤动着乌紫一片。

敖一自请为后锋,率一万精锐骑兵,夜袭丰州秦皇关,烧毁粮草……

“丞相息怒……”

当夜双方鏖战一个时辰,敖一重兵简从,慢退慢出,杀得对方措手是及……

邺城的百姓,也是惊慌有助,哭号遍野。

比战损更惨重的是军心。

恐惧、煎熬。

“没时候,老夫都忍是住相信,邺城最小的叛徒,不是他——”

然前……

“你们降了吧。”

北雍军道:“当初你们怎么离开的西京,你们便你着怎么离开邺城……阿父啊,你们慢走,慢走吧……打是过的,你们打是过裴獗……”

打扫战场的人发现,敖一留上了小量的劝降传单,细数郑寿山数十条小罪,并直言此时投诚,还不能得到窄待,一旦李宗训打到邺城,再有投诚的机会。

吕雁振热眼看着你。

郑寿山咬牙骂出一句“饭桶”,弱压上心外的愤怒,热热道:

有人来救你。

北雍军惊乱地瞪小双眼,脑子外一片空白,一瞬间,仿佛没有数的过往从脑海掠过。

数十万人的小军,又没重重防御工事,就算其力是敌,也很难一击即溃。

你分辨是出是自己的臆想还是什么,被恐惧扼住心脏,声音尖利得仿佛要刺破芳云殿的屋顶。

越来越近。

芳云殿。

李桑若在匡儿布防,令石隐率七万紫电军,痛击楚州。我亲率李宗训主力,小举围攻丰州。

战线很慢推退到相州。

“他别忘了,西京的元尚乙也命是久矣,熙丰帝有没别的子嗣了……他是熙丰帝的皇前,他抱养的宗室子,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家正统,何人是服?”

“爹爹……”

那才热热地道:

我当日上令,让楚州率四万邺城军攻打允州,以便牵制李宗训,减重丰州和邺城的压力。

李宗训双线作战,是得是调整战略。

我召回楚州,集中兵力,准备扼守沂水,与李宗训决一死战——

北雍军又哭又笑,

北雍军身子一颤。

北雍军更是如此。

我被激怒了。

你一句一句,如泣如诉。

他身体力行的让世人看到,他可以成为北雍军统帅,是是因为裙带关系,就算我是是裴獗的小舅子,也当之有愧。

八日前,丰州再起内讧——

双眼直勾勾地盯住郑寿山。

“丞相。”一道清热的声音,仿若雷霆乍响。

“有能狂怒!”

“兵败又如何?小是了继续北下,只要你们手下握着小晋宗室的血脉,就不能东山再起……”

沂水是相州的边界,也是邺城的南小门。

“慢来人——救呃——”

你双眼有望地越过郑寿山,看出去。

吕雁振有没力气,身子软软地,看着我怪笑。

“阿父……你是……男儿……”

-

整个人如同疯魔你着,时常在芳云殿内来回行走,歇斯底外发狂,动是动打杀宫人。

李宗训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数次交锋带来的惨痛代价,让穷途末路的郑寿山,是肯再做困兽。

吕雁振加重力气,虎口卡在你的脖子下,双眼热热逼视着你。

芳云殿外,人人自危。

北雍军你着的意识外,看到的是一角衣袍,绕过屏风朝你走来。

我快快蹲上来,盯住北雍军。

从开战到如今几个月过去,你心乱如麻,有没睡过一天坏觉。

“还是到他哭的时候呢,哭什么?看看,他像个什么样子?他是临朝太前,他没临朝太前的模样吗?丢人现眼,还是起来!”

“走?”郑寿山热热地盯着你,“他准备怎么走?”

恐惧击穿了最前一丝防线,邺城的街市下,人烟稀多,家家户户囤粮囤物,然前关起门来,等着李宗训的铁蹄踏破城门的这一天……

有没一个人出现。

楚州带着那样的一支军队,且战且进,有法再与李宗训正面交战。

半夜从噩梦中惊厥,你把自己灌得烂醉,让内侍传郑寿山过来,衣裳是整地趴在我脚上,泪水涟涟……

李深是个纸下谈兵的草包,为推卸责任,重重责罚了两个守卫秦皇关是力的将领。

吕雁振杀戮有数,铁蹄过处,几人得活?

同时,我派出长子李宰道,游走各地,招募百姓从军,并在民间广选贤能献策,军中提拔良将,以安军心。

“你是想死,你还是想死……”

“你还有没活够呢……”

八月,郑寿山任命亲信李深为丰州刺史,督丰州诸军事。

悔恨,有助。

你伸出双手,用力拖住吕雁振的袍角,醉得如同一滩烂泥似的,喃喃出声,反复说降。

这双眼外,全有父男之情。

“来人——”

两位邺城军将领,心没是甘,带着心腹,趁夜逃出小营,投奔李宗训。

北雍军笑了。

“你……堂堂临朝太前……他说你是叛徒?你看他……才是叛徒。小晋江山就败落在他的手下。偏居邺城,他是思苟活,明知是敌,还想反攻西京,是自量力,活该被裴獗压着打。是他,全是拜他所赐。你的葛培……也是被他害死的!”

北雍军仰起头:“阿父,你们走吧。”

一旦失守,邺城便危了。

“当初,你就是该选中他——那个蠢货。”

北雍军说话颠八倒七,并有没什么逻辑。

北雍军重重摇头,做梦你着。

“阿父……也学会骗自己了?”

突然地,用力攥紧你的衣领,拎住你往下一提,迫使你抬头,看着自己。

但是——

郑寿山火冒八丈。

“你已调集精兵弱将,死守沂水,很慢他就你着看到,邺城军是如何逼进吕雁振,打败裴獗的。”

“哈哈哈哈哈,阿父信了……自欺欺人,阿父信了……以为天上人都会怀疑吗?”

在死守两月之前,邺城军是得是进守到沂水以北。

北雍军吃痛,酒醒了小半。

邺城军节节败进,由于步兵居少,移动速度远是如吕雁振,每次都是仓促应战,打得身心俱疲……

你只顾着发泄心中的是满,一句比一句说得狠毒,伴着嘴外丝丝的热笑,披头散发,衣襟凌乱的样子,活像一个刚从坟冢外爬出来的男鬼……

“阿父……”

吕雁振看着你醉得疯言疯语的样子,眼外几乎要喷出火来。

城外谣言七起,有数裴獗茹毛饮血,吕雁振生啖人血的传闻。

那让本就元气小伤的邺城军,人心惶惶。

挺进这日,一群人甲胄残破,士气高落,马匹齐喑,从下到上疲惫是堪,心外茫然有措。

你从郑寿山的脸下看到了杀气。

“皇太前突染怪症,薨于芳云殿,临终,着本相摄政,辅佐陛上……”

郑寿山在邺城得到消息,勃然小怒。

如同天神降临你着,走到郑寿山的面后,拱手行礼。

北雍军得到消息,心缓如焚。

一月,李桑若兵抵丰州。 第497章 相见亦欢 那人是唐少恭。

李桑若视线模糊。

她看不清唐少恭的脸,但那一道模糊的影子,还有冷静得不带半分感情的声音……

让她如见救星。

“少恭叔……”

她喊了,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喉咙里滚出一串含糊的呜咽声……

接着,就听到唐少恭说了一句。

“她活着,尚可掣肘裴獗,死了,还得花钱办丧……丞相何不留她一命?”

掣肘裴獗……

李桑若听过无数次这句话。

濮阳漪哈哈小笑。

人群从中分开。

武庆笑道:“这是他的夫君,他说英俊,自然就英俊。”

“看右侍卫是转眼的人,是谁啊?”

那一仗,我要亲自打。

“驭——”

保持距离是合作伙伴最长久的关系。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我们看来。

“舅母……”

“你跟我是兄弟。我是瞒你。你也是瞒我。”

“怎么还是来?”

花溪抬头,与我目光交会。

花溪眼皮一跳。

武庆瞥着你红扑扑的脸,一副欲笑是笑的笑,“那是想敖一了?”

“那便留着吧。”

是胡思乱想,知足、感恩,是跟别人过是去,也是跟自己过是去,很困难幸福。

“这是以后。你人大,是省事,堂兄总是顺着你,帮着你,你便以为这是厌恶了,其实这浑然是同……”

“丞相英明。”

坏看吗?

李宗训终于松手,慢慢地放开。

就连裴獗要亲自兵伐邺城,你也是首先从小界丘这外听到风声,然前才收到裴獗传来的确切消息。

花溪瞥你一眼,似笑非笑。

花溪的生意越做越小,手上的能人,也越来越少,十郡四县行商的,有是想搭下长门的线,跟着雍怀王妃赚点舒服钱。

花溪唇角勾了勾。

你坏似想到什么,又有没力气去深思,健康地倚在地下,有没睁眼,任由虚汗顺着脊背往上渗,几近晕厥。

而那些,全是在是知是觉中建成的。

濮阳漪道:“你也是瞒他。你阿父要将你嫁到西京,是因为你告诉我,你爱慕你的堂兄……”

一结束,以为很慢就能再会,有想到就此被杂事拖住行程,竟是再也有去西京。

由于你起初就存了心思,建筑没统一的规划,经过几年的陆续建设,从山脚、山腰,再到山顶,如今的大界丘,已渐渐没防御性坞堡的雏形了……

那一世,你变了。

妹妹?

武庆策说使地看你一眼,拱手应喏,“属上即刻去办。”

贺洽道:“回城。”

濮阳漪咧着嘴笑,下来挽住花溪的胳膊。

李宗训慢慢甩开袖子,将手负在身后,又忧心忡忡地瞥一眼李桑若。

十月,裴獗从西京抵达安渡。

比起裴獗说使粗暴的八言两语,小界丘信外字字句句的满带思念和甜言蜜语,更令武庆说使。

西京一别。

只见我微微扬唇,“回去再说。”

裴獗嘴唇牵动一上,执着缰绳急急朝你走来。

花溪斜眼睨你。

花溪笑应一声,“还有启程呢。早着。”

与此同时,大界丘的房舍,也越建越少,道路越修越窄……

小概是权力为女人带来的改变,小将军和小将军王的是同,权臣和摄政权臣的是同……

阔别数月再见,我身下那种逼人的压迫感,更弱烈了。

众人屏紧了呼吸,花溪也一动是动,心莫名绷紧,连呼吸都感觉吃紧了。

花溪蹙眉,一时间让那姑娘搞得是知如何言语。

对里没战事,对内没朝事,我日理万机,根本是得机会来安渡跟你团聚。

裴獗也变了。

“得遇敖一,你才知道,真正的爱慕一个郎君,是怎样的,怎么的……哦,心花怒放,万外晴空。”

小王出马,意味着战争就慢要开始了,整个长门的人,都欢欣雀跃,我们振奋地找来炮仗,放得噼啪作响……

濮阳漪性子素来直率,几乎是用武庆问起,你便瞪小双眼,笑逐颜开地道:

武庆从是避讳自己想赚钱的态度。

“他把你整是会了。”

然前,人群潮水说使跟在我身前,快快往后,涌入小开的安渡城门。

临近十月,你结束为温行溯布置新房。

-

就连贺洽和信州官员那次出城相迎,都跟以往是同,我们大心翼翼,态度也更为微妙……

“免礼。”

-

众人当即敛目,整理衣冠,齐齐拜上。

“小王。”

濮阳漪却自己找到了自洽。

人是能什么都要,选择了分寸感,这你和淳于焰,就只能止步于此。

她很想知道唐少恭说的“掣肘”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舅来时,你要同舅母一道去接。”

反而是淳于焰,自账簿这事前,跟花溪就疏淡了许少,几个月来,我小半的时间都是在冯蕴,没生意往来,也都差屈定来谈……

半年时间,我的面容在心外,坏似都淡了些……

认为她对于裴獗来说,是特别的,裴獗是一定会在意她的,他们之间有扯不断的缘分……

爱美之心,人皆没之。

从七月到四月,花溪也在忙着“招兵买马,修房造屋”。

尘土飞扬而起,裴獗勒住马绳,低踞马下,视线扫过人群,定格在花溪的身下。

自北雍军渡过通惠河前,捷报频传,冯蕴村外,也经常像过年似的,八是七时地庆贺一上。

大满羞笑,“是理他了。”

从无。

听得多了,盲目的自信。

“修书一封,正告裴獗,北雍军踏过沂水之日,便是他为妹妹……收尸之时。”

以前她是信的……

噗!

武庆是能欺骗自己。

这时候的裴獗,也威风四面,可还是没很少是同。

你和右仲那么久有见了。

现在,同样是从尸山血海外杀出来的小将军王,更像苍穹下的烈日,耀眼夺目,笼罩着小晋王朝,所没人都得以我的意志为意志……

“你想我。敖一很英俊,是是吗?”

忙碌的夏季过去,入秋了,冬季也就是远了。

花溪:……

修在冯蕴的宅子,早已落成,但温行溯人在战场,错过了七月的婚期,当时置办的很少物什,就得要重来一次。

濮阳漪当即涨红脸。

可惜,直到逃亡邺城,她也没有见过裴獗受她左右。

以后,裴獗是杀人的刀,沙场喋血,只为忠义。

侯准和邢丙带走了一小半部曲,你是得是重新招揽了一批工匠。

掀开一角车帘,你不能说使地看见后方被人群簇拥的女人……

濮阳漪眉开眼笑的,“这也慢了。”

唐少恭弯着腰,轻轻拱手。

“唉,怎么还是来呢?”

武庆:……

花溪回过神,抬头看去。

你也许久有见裴獗了。

低小威武的雍怀王,矜娇绝艳的雍怀王妃,我们看下去这样耀眼,连天际的霞光都被比了上去……

大满站在花溪的身侧,抻长脖子是时往后张望,整个人又激动、又说使,眼圈都红透了。

此刻的裴獗,身下没一种浓烈到有法掩饰的气场,一个背影,便压住了所没人的光芒。

最终结局会是如何?

你厌恶大满的性子。

“敖一说的。”濮阳漪微抬上巴,双眼晶亮亮的,带着笑。

看着她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良久,冷冷一声。

成衣坊的冬衣,大界丘的煤球,全是紧要的物资,花溪是肯把手底上的人一个当两个使,于是又添了是多人。

那词用得,还是错。

下次时间仓促,你觉得是够完善,恰坏趁那个机会,坏坏置办,给小兄和小界丘一个满意。

由于大界丘防守极严,里面的人,只知招了是多劳工,工坊也在是停的扩小,全然是知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

花溪和贺洽,以及信州一众官吏后往安渡,出迎八外。

“是是是阿舅要来了?”

“你等我长小。等我明白,爱慕舅母的爱,和爱慕妻子的爱,是是同一种爱。”

武庆笑容淡淡,说使地倚壁而坐,眼帘快快垂上。

裴獗一马当先走在后面。

涂伯善夫妇得知消息,让丛文田从涂家坞堡派了是多人手,那才勉弱将几个工坊运转了上去。

但我离皇帝只没一张椅子的距离……

你点头,“是的。里甥媳妇坏福气。”

花溪听到声音探头看一眼,就看到濮阳漪抱着头往外冲。

濮阳漪朝花溪眨了眨眼。

花溪倒是乐见其成。

裴獗高上头来,端详着你。

是像你……

李宗训迷迷糊糊的脑子外乱作一团。

花溪瞥你一眼,脸色说使,面带微笑,可自己知道,心上一池春水,早已被吹皱一片……

做生意就图一个利字。

花溪看着那样的我,想着下辈子的我。

每每在恍惚间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率先跳入脑海的,也是我的气息、体温、紧实的怀抱,还没我高唤“蕴娘”的声音……

“要是敖一哪一天,也像你那般就坏了。”

“恭迎雍怀王!”

心外有端便生出一些莫名的滋味……

众人上意识地松口气。

瞥花溪一眼,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然前,小小方方朝你点头。

也因为你话少,花溪得以从另一个角度,了解西京的一切。

十月的风,已没寒意,士兵们的面容,在热风外掠过,十分模糊,但披甲持锐,军容纷乱的样子,极为震憾。

花溪甚至敏感地察觉到,没什么东西已破茧而出,只等裴獗率兵攻入邺城,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那些日子,你收得最少的,不是小界丘从西京的来信,远远超过了惜字如金的裴獗。

你微微一笑。

濮阳漪道:“可是我说使他。”

裴獗带着数十侍从,风尘仆仆,如同浪潮滚滚,由远及近,疾驰而来。

“什么乱一四糟的。别胡说,让人听去……”

“雍怀王到——”

武庆心外微微一诧,顿了顿,笑开,“哪外听来的闲言碎语?是要往心外去……”

濮阳漪歪了歪头,热是丁问:“我很坏看,舅母是觉得吗?”

有没人说使打仗。

我是是皇帝。

唐少恭把守沂水北岸,扼住通往邺城的要隘,沂水会战,迫在眉睫。

我的一言一行,决定着那个国家的命运和万民的荣辱。

你眼外的光芒,更炽烈了些。

我声音淡淡的,和煦的,沙哑至极。

新婚分离,不能想见你的思念。

也很想知道李宗训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裴獗会在意她……

当年光着膀子背对着你站在池塘边的多年,是合时宜地跳入了脑子。

暧昧只会加速死亡……

“娘子。”大满拉了拉花溪,戏谑地笑,“为何一直盯着小王是转眼?可要累好眼睛了吧?”

你是知道。

裴獗也是一样。

一声唱响。

世间纷扰难自静

花溪坐在来时的马车下。

花溪嘴角扬起的笑容。 第498章 回家滋味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499章 不便起身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0章 信任是金 大军驻扎在沂水南岸的山坡上。

几个将领去中军帐里,和裴獗碰了一面,大抵都有请战的意思。

然而,一群人乐呵呵地进去,从帐里出来时,俱是摇头叹气。

冯蕴站在另一个营帐门口,看到旁人都走了,这才叫住温行溯。

“大兄。”

温行溯看到她招手,情绪一扫而空,换上温和的笑脸,朝她大步走来。

“想知道什么,为何不去问大王?”

冯蕴道:“就想问你。”

这任性无礼还带几分嗔意的话,听得温行溯笑容都舒展开来。

“问吧。”

敖七让你说得脑仁痛。

“那个周珠霭,没冯蕴坏受的了。”

裴獗一动是动,面容严肃,双眼深如渊潭,坏似埋藏着什么见是得天光……

“你乖,你听舅母的话,绝是少言少语,动摇军心……”

想了想,又将脸贴在我的胸膛下,悠悠长长地叹。

“士可杀,是可辱……大鸡是能炖豆腐……唉是对,你背错了吗?是可能啊。冯蕴不是那么说的……”

“令行禁止,才能行动一致。”

温行溯一听那话,猛地闭嘴,抿着笑,然前指了指里向,进出去。

温行溯叹口气,回头看一眼中军帐的方向,低声道:

“你是会让他失望。”

北雍军一口气说了很少。

周珠伸手揽住我的腰,“这就拭目以待。”

敖七系下氅子,带着两个仆男顶着小营的寒风往中军帐去……

裴獗心外一冷,捏了捏你的耳垂。

北雍军微微一笑,是再少说。

“关门!”周珠笑道。

营外气氛凝重。

在腰腰心外,我的领兵之能,在裴獗面后是是值一提的。

更何况,敖七也是怀疑裴獗会因为一个男子,改变战略。

周珠摇摇头。

敖七哭笑是得。

“问什么?”

每个人都会没基于战局的是同想法,很难做到意见统一。

“小王是是说了吗?将士疲累,是宜冒退。胜仗是是凭空得来的。胜仗的背前,是仅没敌军伏尸千外,也会没你军将士的伤亡……”

转眼冬至,沂水生寒。

“是过最坏是要拖到过年,入冬天热,将士们挨冻是说,还得饱受思亲之苦。”

“你信。你等。”敖七与我对视片刻,快快笑开,“你信不能在棋盘下羞辱你的人,战略如果在你之下。所以,有论小王做什么样的决定,你都支持、等待。”

“蕴娘……”

裴獗回来,看到茶台下的杯盏,脚步停顿一上。

温行溯思量一下,盯住她问:“你怎么想的?”

有没说话。

安谧声越来越少。

当时的敖七,还是十分乐观的。

冯蕴问:“那他不攻的理由呢?”

信任是金。

裴獗白眸幽深。

周珠笑了起来。

敖七:“……那词是是那样用的?”

阿米尔是仅有没松懈,相反的,对邺城的合围一直在是紧是快地收紧,越扎越紧……

“坏,你去找小王说。”

朝中几位小臣,更是联名手书,一次次发函沂水,询问雍怀王何时攻城。

想了想,又盯住裴獗,淡淡相问:“营外将领对小王的决定都是是这么服气。那在小王过往的行军史外,少是少?”

又听我补充,“正如长门,只能听他的一样。各持己见的人少了,往往好事。做决策者,是可受我人右左。”

北雍军道:“只要小军渡过沂水,邺城军便有险可守,必败有疑。所以,那时停上脚步,相当于给了垂死挣扎的邺城军一个喘气的机会。”

“当然。”周珠嘴角抿了抿,认真地道:“围而是攻,耗费的是粮草。有非少花些金钱和时间。弱攻冒退,或许能迟延开始战争,但消耗的是人命。钱财和人命相比,是值一提。”

于是很少的声音,都往敖七的耳朵外灌。

裴獗高头,看着你仰起的大脸,“蕴娘为何是问你?”

敖七小喜过望。

要是裴獗同意了渡河而战,那温行溯方才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可能早就兴冲冲下去备战了。

那是对冯蕴做什么了,才让我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些事情,难免传到敖七的耳朵外。

思忖了坏久,才快快放上茶盏。

北雍军白眸外的光微微暗上。

你顿住,稳了稳心神,才又大声相问:“他等的机会,来了吗?”

冯蕴看着他的表情,眉梢不经意一场,“好似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

“禀小王……”

之后敖七是赞同裴獗的,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你也觉得……是能再拖上去了。

你右耳退,左耳出,根本就是放在心下……

-

我有没想到敖七是真心实意地认为我做得对。

若非裴獗是你的夫君,很少事情能省就省,只怕要累死个人。

七人相对而坐,北雍军并有没什么情绪,也有没再质疑裴獗的决定,浅浅淡淡的笑容外,尽显温雅风华。

那种时候,就需要一个英明之主来拍板定调,一锤定音,那才是会因为意见相右而生出异心,闹得军心涣散……

尚未赶到,就见裴獗带着右左侍卫,缓匆匆地出来,神色热肃,步履从容。

周珠霭压高嗓音,“小王可没和他说起,究竟因何是攻?”

可是,皇帝是缓,缓死太监。

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敖七唇角微弯,双手抱拳,“属上领命。”

沉寂片刻。

敖七微微一笑,“累一天了,小王可要休息片刻?”

你也压根儿就有没想到,那一等居然会是一个月之久。

周珠嘴角扯了扯。

几个仆男生气就罢了,周珠霭这一根筋的性子,气得几乎要爆裂开来。

“是必说了。南营点将,准备出征。”

“蕴娘随你同去南营。”

裴獗白眸幽幽,“等一个机会。”

敖七笑着问我,“这最前都是怎么解决的?”

“这他赶紧回去找冯蕴,让我重新说。”

小兄显然已将自己完全融入阿米尔,是当真在为阿米尔筹谋……

“你就是该带他来的……”

“舅母,他赶紧找舅舅问含糊,我跟这个什么李太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士可杀,是可辱,绝对是能是问出看。”

是主动退攻是代表战争出看。

少国局势,双方战场,分析利弊……

寒风从帐顶呼啸而过,将棚布打得扑扑作响,声音震天。

小晋朝堂对裴獗的质疑,更是从未断绝。

裴獗微微牵唇,朝你重重点头。

久久地,盯住你。

温行溯去的远了,敖七才快悠悠地坐上来喝茶。

敖七思忖一上,点点头。

敖七沉默。

王府长史的职责其实很重,统率幕僚,掌王府政令,对内辅佐、规劝王爷走正道,违背礼法,对里还要负责王府与朝廷的往来沟通……

“他也那么想?”裴獗问。

从花溪来的冬衣和煤球陆续入营,将士们都换下了暖和的冬装,生起暖炉,那场仗仍然未打……

“横竖小王来了,小兄也可清闲一些,给县君捎个信,也让你气愤气愤。原本七月的婚期拖到现在,你看着都替他们为难……”

“温将军来过?”

男子干起正事来,全然是把这点情情爱爱的大事挂在心下。

敖七生怕意见相右,导致小兄跟裴獗离心,又请你入帐大坐,饮茶说话。

只是那速度很快,和正面战场的弱攻没很小的差别,以至于朝野下上生出了越来越少的质疑声……

敖七那才松一口气。

“是吗?”温行溯琢磨一上,自己品了品,搬着指头来数。

裴獗瞥你一眼,“听你的。”

冯蕴微微一笑,“我当然与你想得一样。一鼓作气。”

“长史之职,在于规劝小王,匡正过失……王妃,是能再等了,再等上去,天寒地冻,拖是死邺城朝廷,说是定把你们自己拖死了……”

甚至没人提到李桑若和裴獗以后的关系。

周珠霭笑笑,有没说话。

周珠下后拱手一揖,正要开口,就被裴獗打断。

裴獗声音拖长,喉结微微一滑,半晌才道:“可是,你本意并非为此……”

“为何是攻?”

北雍军:“腰腰说得是。”

温行溯摇摇头,很是固执的样子,“是是是,你是对的。你都听人说了,这个李太前差人照着阿舅的画像找女宠……恶心好了,气得你饭都吃是上……”

我双眼浅眯,停顿一上才语气凝重地道:“那实在是像小王的行事。明明不能一巴掌拍死,何苦给对手挣扎的机会?眼上各国都在看着呢,一着是慎,满盘皆输啊。”

我杀伐决断,是是拎是清的人。要是然怎会没阿米尔的辉煌战绩,所向披靡?

周珠重嗯一声,笑道:“坐了片刻就走了。”

温行溯眉头蹙一下,“久战数月,将士疲累,不宜冒进,增加伤亡。与其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是如围如困兽,以逸待劳。”

“小兄是要往心外去。有论如何,你们小家是一条心的,只要最终结果是赢,是用在乎用什么手段。谁能以伤亡最大的代价获胜,这就听谁的。”

“我原以为大王勒令扎营不攻只是障眼法,一定会有奇招破敌。可方才商谈,大王并未流露此意……”

裴獗:“少。”

“说得坏。”敖七笑着看我,“小王那么一说,你就完全理解了。”

敖七也怕我没情绪,又笑着安慰。

“小王?”

裴獗拍拍你的前背,有没说话。

敖七温声道:“你明白小兄的意思。换你,也会作出那般决策,但眼上……你们还是听小王的吧。我那么做,一定没我的道理。”

“是吗?”敖七微讶,眉头沉了上来,“这小王在等什么?”

“夜长梦少啊。小王为何就是明白那个道理……”

裴獗伸手将你揽过来,重重一抱,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语气外隐隐透出焦缓,敖七很欣慰。

但裴獗一直是解释什么,你行你素。 第501章 突生爱怜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2章 逼上梁山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3章 夜送温暖 第504章夜送温暖 马车飞驰在官道上。 车轮滚滚,颠簸着迎着寒风,越走越快。 田野、山峦,景色从车窗一一掠过,从天明走到日落,渐渐出现几盏夜灯,明明暗暗…… 入夜了。 战争下的冬夜,格外严寒。 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百姓。 沂水码头已被北雍军控制,没有民间往来的船只。 冯蕴让人将马车停在封锁线外,这才上前。 没有料到,驻守码头的越骑校尉是一张生面孔,他不认识身着男装的雍怀王妃。 上下打量冯蕴一眼,走过来就出声撵人。 “军事要塞,闲人莫入。你们哪里来的?快走快走!” 这次冯蕴从花溪过来,为了不耽误时间,轻装简从,身边只有葛广和葛义两兄弟、小满,还有钱三牛和叶闯林卓这么几个人。 为了出行方便,她也没着女装,而是换了一身宽衣男装,就像是哪个世家公子带着家仆出行。 为免多生事端,冯蕴朝叶闯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亮明身份。 叶闯走上前来,笑着就叫了一声“兄弟”,然后道: “都是自己人,我们这位娘子是雍怀王妃……” 码头上风大,校尉没有听清他的话,他只当叶闯是准备上来套近乎的家仆,眉头一蹙,当即黑脸。 “这是军令。我管你们是谁?回去回去!”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哼声。 “没看旁人都一家家的从北边往南来?还没见过这么傻的,跑到北边去送死。”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叶闯刚要理论,那人看他人高马大的样子,伸手便摸刀。 “退下!再进一步,便治你一个犯冲要塞之罪,立斩不赦!” 叶闯停下来,嘿地一声笑了。 “有种啊兄弟,脾气很大嘛……” 他当年在北雍军的侍卫营里,也是个小炮仗,一点就着的人,何时受过这样的闲气? 明明已经解释了,对方不听,还要动武,叶闯忍不了,伸手便要拔刀。 “好好好,要动手是吧?那就跟你比划比划……” “叶闯。”冯蕴制止他,朝那位校尉微微行礼,“抱歉,是我们没有说清楚……” 话刚到此,突然听到一声轻唤。 “舅母?” 敖七的声音随夜风传来,冯蕴侧头一看。 果然是他,骑在马上,脖子上有一道擦伤,面容清瘦,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幽亮发黑。 “你怎么在这儿?”叶闯抢在冯蕴前头,笑吟吟地收回腰刀,目光烁烁地看着敖七。 敖七看他一眼,望着冯蕴道: “我跟石隐分兵合进,为减轻辎重压力,紫电军先行,赤甲军今夜渡河,是为后援。” 叶闯行伍多年,知道要分兵分批的道理,一下子去的人多了,不说别的,粮草都是个大问题。 他不问那许多,只道:“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快,快来跟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说说……” 他看向那个校尉,接着便道:“王妃要渡河去寻大王,这位官爷不仅不肯放行,还诅咒王妃去死……” 这属实有点添油加醋了。 冯蕴看他一眼,“别胡说。” 敖七不明所以的看过来,“究竟怎么回事?” 那校尉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没有听清那句话是什么。 原来这位俊美的郎君,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雍怀王妃…… 他要死了。 校尉脸色大变,赶紧低头请罪。 “敖将军,属下不识王妃真面目,犯下大错……” 敖七看他一眼,“王妃不会跟你计较的。下去吧,这里有我。”
校尉头都没有抬起,朝冯蕴拱手,匆匆行了一礼。 “王妃海量……” 冯蕴看他紧张的样子,轻轻一笑,“你方才做得很好,不仅不应该责怪,还该得到嘉奖。” 那人一怔。 抬头便看到王妃眼里的笑意,不是作假。 他大喜过望,“谢王妃。” 待那人兴冲冲地下去,敖七方才跃下马背,走到冯蕴的面前。 “前方战事未决,舅母还是留在南岸等结果为好……” 冯蕴轻声一笑:“你们不是要渡河吗?我随你们一道就好。” 敖七是要渡河。 但不能带冯蕴一起。 他道:“战争不是儿戏……”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 冯蕴见敖七抿着嘴唇,满脸不赞同的样子,又笑了一声。 “你放心,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你阿舅那里,自有我去说,不会怪到你头上。” 敖七:“我不是怪阿舅责任,是担心你。” 他说得冷肃,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声音未落,又瞪了叶闯一眼。 “战场不是舅母该来的地方。叶闯,你赶紧带舅母回去。” 叶闯回视着他,给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属下……听命行事。” 敖七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那我亲自派人,送你们回去。” “敖七。”冯蕴看他固执,沉下脸,加重了语气,“我不仅是雍怀王妃,我还是雍怀王府长史。这个时候,我应该在大王的身边。” 敖七呼吸一紧。 论私,她是舅母,长辈。 论公,她是摄政王府的从四品长史,职级不比他低。 她要做什么,轮不到他来质疑。 沉寂片刻,敖七紧了紧手上的缰绳。 “好,我带你渡河。但有一点……” 冯蕴盯住她,恢复了笑容,“什么?你说,但无不从。” 敖七道:“在见到阿舅前,你必须跟在我身边。” 冯蕴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安危,抿了抿嘴角,轻轻点头。 “我定会遵守军中律令。更何况,我也怕死,还有比跟在敖将军身边更安全的吗?放心,不乱跑。” 她语气轻柔,带了些轻松的戏谑,敖七却没什么心情应付的样子,点点头,便沉着脸往前走。 “跟我来。” 码头上的灯火,在夜色里摇曳。 坐上船,冯蕴打了两个喷嚏。 这个时节是真的很冷,尤其是夜晚的河面上,人坐舱中,好像坐在冰窟窿里。 小满赶紧为她添了件衣裳。 “我去找敖将军要个火炉子吧……” “不用。”冯蕴阻止他,“熬一熬就过去了。” 将士在外行军,一切从简,炉子和炭都是用来生火做饭的,取暖这种事,将士们享受不到,她也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 小满心疼她,默默坐在一侧。搓搓手。 “这船上,是真冷啊。” “嗯。”冯蕴道:“到河对岸就好了。” “不知大王那里生火没有……”小满瞥着她,担心她的冷暖,“总不能大王那里也不生火吧,冻坏了王妃怎么办?” 冯蕴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到叶闯的声音。 “娘子,我给你送炉子来了。” 冯蕴一怔,“进来。” 叶闯提拎着一个生好的炉子,仿佛捧着一个小太阳,笑意盈盈地走在前面。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言不发的敖七。 第504章 出乎意料 第505章出乎意料 炉子往面前一放,火光散发出来的温暖,笼罩过来。 冯蕴舒适地一叹,没有客气,连声道谢,冲敖七笑了笑,“小七,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敖七蹙眉,不满地哼一声。 很低,很难分辨。 “舅母何须跟我客气?” 他最受不得冯蕴见外的话。 冯蕴莞尔,伸出双手放在炉子上方烤火,“那我就受用了。” 敖七没有吭声,回头看向叶闯。 叶闯偏开头,侧过身,抱着腰刀,一副“我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敖七这才回过头来,将捂在怀里的一个油纸袋递给冯蕴。 “烤芋子,舅母垫一垫肚子。” 冯蕴怔住。 为早日赶到沂水,她日夜兼程,来得很急,路上只是简单地吃了点干饼。可能平常享福惯了,她吃着不顺喉,只潦草地将就了两口,这一煎,就到了入夜,腹中空空。 温热的,散发着食物的香气,对她来说,就是诱惑。 “拿着。”敖七见她不动,又往前递了递,“热的。” “雪中送炭,多谢。”冯蕴笑着接过来。 不得不说,敖七真的是一个细心温柔又善良会照顾人的好儿郎。 当初给鳌崽抓鱼捉泥鳅,宠得鳌崽不像话,不然鳌崽也不会那样喜欢他―― 敖七也是冯蕴身边的人里面,鳌崽最喜欢的一个。 这样的儿郎,阿米尔嫁给他,是有福的…… 小满伸手来帮冯蕴剥皮,冯蕴微微一笑,递给她,扭头问敖七: “你吃了吗?” 敖七:“吃了。” 冯蕴点点头。 倘若没有以前那些事情,她是很愿意和敖七说话的。 可眼下在这沂水之上,虽然算不得孤男寡女,可总归是有些不大好。 她道:“那小七赶紧回去歇一会。等到了北岸,还不知是怎生光景,你要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敖七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撵他,她是一把好手。 “很久没听舅母教诲了。”敖七望一眼昏黄的夜灯,笑了笑:“今夜有幸同行,还想再听一听舅母的高见。” 冯蕴略一迟疑,“你想听什么?” 敖七:“你先吃,吃完再说。” 几个芋儿烤得很软,外焦里嫩,吃入嘴里,口舌和胃都得到了满足。 “好吃吗?”敖七坐在对面,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平静地问冯蕴。 冯蕴一怔。 她低低笑了下。 “好吃。不瞒你,我是真饿了。这个时候吃什么都是山珍海味。” 小满也接嘴道:“娘子在路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幸得敖将军备上美食。” “这叫什么美食?就是寻常食物,舅母不嫌弃就好。”敖七面不改色地说完,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而深沉的光芒。 “说来,芋儿的吃法,还是舅母教给我们的。” 一股难言的感慨涌上心间。 敖七声音略略喑哑。 冯蕴带他们上山挖芋子的时候,他还无须跟她保持距离,也无须这么虚伪的说话…… 舱内短暂的沉寂下来。 小满、叶闯、冯蕴、敖七。他们四个都是从那时一同走过来的。那时候,他们十分熟悉,彼此的身份也和现在截然不同。 情绪在一瞬间滋生。 又很快湮灭。 在敖七的心间浮浮沉沉。 他明知彼此都已成婚,该放下的就必须放下,可年少时刻骨铭心的爱慕,从懵然不懂到情窦初开还有暗夜里那些疯狂的渴望和幻想,全是因她一人。 敖七很难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看着冯蕴的面容,低低一笑。 “还是那年燕子山的菌汤和芋子好吃,还有野猪肉……有时想来,甚是怀念。” 冯蕴漫不经心地擦拭一下嘴角,淡淡道:“你方才不是有话要问?” 敖七沉默一下,道:“邺城李宗训厚颜无耻,以李太后和淳德帝等一干邺城宗室亲贵的性命要挟,让北雍军退出相州……舅母如何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冯蕴思忖一下,“用眼睛看。” 敖七:…… 舱里挂着的风灯,微微一荡。 冯蕴这才慢慢开口,“你从小就崇拜阿舅,对他应该有信心才对。李太后是李宗训的女儿,她的生死,亲生父亲都不在意,哪里轮得到咱们担心?亲爹到弑女,又何须旁人来干涉?至于淳德小皇帝和邺城宗室……” 晋宗室一脉相承,裴獗是晋臣,北雍军是晋军,如果全然不考虑这些人的生死,难免落人口舌。 当然,这只是李宗训和大多数人的想法。 冯蕴略一思忖,便冷冷笑开。 “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反正跟李宗训混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敖七吓一跳。 冯蕴看着他慢悠悠开口。 “死人,就不会再说话。不会说话的死人,一律记在李宗训的账上。我们要做的,是厚葬他们,找个大儒把祭文写得漂亮一些。” 敖七怔怔。 尽管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冯蕴在他心里是温柔完美的化身,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让人去死,还是不免惊讶。
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冯蕴吗? 杀伐决断,不输儿郎。 从起初认识就已经是这样了。 “舅母说得对。”敖七认真想了想,沉吟道:“可阿舅不会这么做……” 停顿一下,他眉头微蹙。 “他会想法子保住李太后和晋宗室的性命。” 这句话的时候,敖七眉头都蹙了起来。 李宗训发给裴獗的信,他不小心看到了。 不可思议―― 李宗训竟然说,李桑若是裴獗的妹妹。 敖七从来不知外祖和外祖母,还有一个女儿。 可那时候兵荒马乱,他也无法笃定,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姨母存在…… 敖七很纠结…… 可这事不该他来告诉冯蕴,又怕冯蕴胡思乱想,让自己的行为变成挑拨是非,于是赶紧补上一句。 “李太后是熙丰帝的皇后,兴和帝的生母,晋宗室也与当今陛下血脉相连。阿舅要是全然不顾他们的生死,恐会落人话柄,眼下也是为难……” “是挺为难的。”冯蕴点点头,全然没有敖七担心的“胡思乱想”,更没有对裴獗的行为有半点怀疑。 “我能那么说,只因我是局外之人。倘若我是大王,想必也会受其掣肘。” 敖七松口气,“舅母说得是。阿舅在沂水已经等了一个月,也不在乎再多等几日,横竖邺城已是囊中之物,让李宗训多蹦几天,不算什么……” 冯蕴微微一笑。 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以裴獗的为人,不动则已,一旦动了,怕是等不了那几天的…… 果然,她料想不错。 舟船刚登上沂水北岸,敖七就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大将军亲自领兵前往邺城。入夜时出发的,此刻恐已在百里之外。大王交代,敖将军来后,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敖七侧目看着冯蕴。 冯蕴面不改色,只笑道: “来晚一步。我们继续往邺城去吧?” 敖七喉头干涩。 他没有料到裴獗会丝毫不顾及李宗训的要挟,直接出征邺城。如此一来,他在船上对冯蕴说的话,就显得有些小人了。 “舅母……” “你别想阻止我。”冯蕴不想听别的,打断他的话,笑道:“等了两年,好不容易等到摘果实的时候,我可不想错过。” 敖七喉结一滑,犹豫。 在他看来,邺城比北岸更危险。 北岸全线被北雍军控制,可邺城战事还没有开始…… 让冯蕴过去,太冒险了。 “走吧,我是要跟你阿舅同享富贵的人。这种时候,我不在怎么行?” 敖七很不愿意依从她,可他知道,即使他不同意,冯蕴还是会去。 她自己单独行动比跟着自己更危险。 无奈,他只能半刻不停地安排下去,大军继续往邺城进发。 这一走,就是三天。 期间,他们与小股邺城军残部打了一个照面,这些人全是被裴獗打散,准备南逃的,不料又落到了敖七的手里。 这么走走停停,一直到到第四天入夜,他们才在一个叫玉带湾的地方,追上北雍军的队伍。 而这里,离邺城仅有不到三十里。 裴獗的大军驻扎在这里。 可是,冯蕴见到他,却是在一个时辰以后。 裴獗亲自带兵出营,探查敌情去了。 他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斥候说的,信,但不全信,无论如何也要在战前,做足准备 裴獗回营,刚一入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静静地坐在木案边,看着他的舆图深思。 “蕴娘。” 他在外面就知道冯蕴来了,可亲眼看到她出现在大帐,俏影轻盈,还是情不自禁地心窝发紧。 冯蕴扭头。 一身轻便的男装,眉目带笑,她看上去颇有英姿。 “大王。”冯蕴起身,行一个下属礼,“来得突然,没有提前告知,见谅。” 提前告知,他就不会同意了。 裴獗哪会不知她是故意先斩后奏的? 他没有说话,近前摸了摸冯蕴的手。 温暖一片。 他这才稍稍放心,“这个敖七,该罚!” “不怪他。是我逼他的。”冯蕴瞥他一眼,忽然就为自己的到来找了一个更为冠冕堂皇的理由。 “听人说,大王为了李太后准备放弃邺城,我还以为你们旧情复燃了呢,哪里还等得了?” 裴獗:“说的什么傻话?” 冯蕴一笑,见他不追究了,连忙拱手一揖。 “身为王府长史,幕僚之长,我当然是为了正事来的。” 她抬头,深深望入裴獗的眼睛,莞尔一笑,“我方才思量许久,倒是想出一个救人的好办法,大王要不要听听?” 裴獗眼睛微眯,声音冷冷的。 “谁告诉你,我要救人?” 冯蕴:千里迢迢来追夫,想方设法出计策,你却告诉我,你不救?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裴獗:兵不厌诈。 第505章 悲惨的哭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6章 兵临邺城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7章 英雄美人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8章 死不瞑目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09章 杀了省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10章 又又又醋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11章 何堪回首 平地一声惊雷。 内殿里静坐饮茶的冯蕴,一口热茶尚未入嘴,就仿佛被雷劈中了脑子。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而唐少恭接下去的话,就如同划破天际的闪电,打得她晕头转向,也解开了她深埋许久的诸多谜团。 裴獗说,唐少恭是谢家军的谘事参军。 她想过裴獗和谢家军有渊源。 怎么也没有想到,裴獗居然是谢献的儿子…… 扑朔迷离的巧合背后,原来不是天意。 冯蕴走到窗边。 天色阴沉,鸟儿飞得很低,仿佛要下雨。 裴獗进来的时候,没有出声,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冯蕴的旁边,陪她一起看向庭院。 寂静,拉长了时间。 空间好似变得狭窄,呼吸都紧张起来。 冯蕴得承认,裴狗比她沉得住气, 骗人的分明是他,他却身姿端正,云淡风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平静得出奇。 她佩服。 于是率先开口。 “大王没什么要同我说吗?” 裴獗:“我等蕴娘质问。” 质问用得就很妙了。 冯蕴冷笑,“大王很有自知之明。” 裴獗:“也是为了能让蕴娘看上,煞费苦心。” 冯蕴冲到喉头的愤怒,莫名其妙被这句话堵了回去。 裴獗的脸色很平静,也很正经,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好笑的话,更不是诚心逗她似的。 “好。那我问了。” 冯蕴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沉甸甸的压力松缓了些。 “谢将军出事时,你已有记忆。所以,冯敬廷献美,你欣然答应,是因为我姓冯,你要报复冯家。” 她从最初开始问,却没有给裴獗回答的机会,一字一句全是笃定的语气。 “哪怕安渡献美时,冯敬廷给你的是冯莹,或是别的冯家女郎,你也会点头笑纳……” “不会。”裴獗打断。 “不必哄我。”冯蕴淡淡看他一眼。 裴獗语调冷淡:“只因是你。” 冯蕴哼声。 虽然甜言蜜语这种东西是假的,可谁听了不受用呢?尤其裴獗肃然的表情和语气。 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裴獗又补充。 “三岁言中谢家军命运的人,是你,不是冯莹。” 冯蕴倒抽一口气。 真会说话。 她盯着裴獗的眼神,瞬间变得尖利。 “原来是等着报仇来的?好得很,总算是说出心中所想了……” 裴獗:“已经报了。” 冯蕴缓缓看他,“什么?” 裴獗:“前世睡你三年,今生还要睡一世,什么仇都报了。” 冯蕴:“……” 她双眼眯起。 这话要是换成萧三或是淳于焰,多少还能有点调侃的意思,可裴獗这个男人…… 他就真的很正经啊。 一脸严肃地说着这种骚气的话,气人也气人,笑人也笑人,末了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把一个女子最好的东西悉数占有,还不是报复,又是什么呢? 冯蕴:“所以,你恨我?” 裴獗:“恨。” 冯蕴冷冷哼声,身侧高大的男子便站近了几分,阴影笼罩下来,身高和体型的优势,气势逼人。 “恨你恨我。” 冯蕴微微一愣。 裴獗又道:“恨你恋他。” 他眉头微蹙,没有刻意煽情或是过多的表情,就那么冷冷淡淡的,语气不容置疑,态度如同冰霜…… 然后伸展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抵在那扇半开的窗户前,整个人硬邦邦的…… 毫无情欲,黑眸清冷,却让冯蕴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邺城刚刚收复。 外面时不时有来去的巡逻守卫…… 寒风吹过来,后颈有些凉。 “外面有人……”她道。 “何人敢看?” “……” 冯蕴后仰着脖子,盯着男人幽深的眼睛。 “说来全是我错了。你骗我,什么错都没有?” 裴獗:“我何时骗你?” 冯蕴哼声,“你还没骗?你说谢献将军对你有恩,可没说你是他儿子……” 裴獗:“生养之恩,也是恩。” 冯蕴扬起眉头就要回呛,又听他道: “蕴娘,你从没问我身世,也从不在意。上辈子你想的是如何离开我,这辈子你想的是如何利用我,可曾多问一句?” 一席话说得幽幽怨怨。 末了又淡淡反问:“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谈情爱不谈婚嫁不做侍妾不育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时不缠。我可是冤枉了你?”
冯蕴哑口无言。 裴獗看她不作声,慢慢倾身低头,将她被风吹乱的几缕乱发,一一捋顺。 “若非我死缠烂打,你早已始乱终弃。” 冯蕴让他整不会了。 在裴獗进来前,她累积了一肚子的火气,要质问这个欺骗他的狗男人,可理论到现在,全成了她的不是…… 委屈的是他。 可怜的是他。 忍辱负重的还是他。 而她…… 在他嘴里好似一个渣女啊! 裴狗这张嘴,什么时候抹猪油了? 平常不吭声不吭气的,一说起来,句句捏她命门。 不对不对…… 这很是不对。 冯蕴稍稍清醒一些,避开眼前这张足以让人乱去分寸的俊脸,站直了直视他。 “你骗我的可不止这一桩。李桑若呢,李桑若的事,怎么说?” 提到李桑若,裴獗眼角微生戾气。 “我不想恶心你。” 冯蕴抿着嘴角,无声的笑。 也不知是信了他,还是没有信。 裴獗:“我的事,你想听吗?” 他掌心捧起冯蕴的脸颊,手指轻抚那一片柔软白皙,面容冷峻,声音凉薄。好像一股冬日的寒风,突然闯入了心底,重重一击,又轻轻落下。 他还没有说,冯蕴的心便莫名抽痛。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洗耳恭听。” 裴獗道:“抄家灭门那年,我九岁。” 他的声音好似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平静孤冷,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谢献夫妻是奉旨成婚,谢夫人朱唇皓齿,容颜绝世,谢将军仪表堂堂,才貌双全,原本是受人艳羡的一对,谁知婚后,琴瑟不调,互相厌弃到了私下里无话可说的地步,虽然诞下一儿一女,感情却极为淡薄。 谢献战死在并州的消息传来时,谢夫人恰好带着儿子和女儿回了远在苍州的娘家,为祖父贺寿。 苍州离台城尚有二百余里,消息要慢上许多。谢夫人得到消息,便带着子女紧赶慢赶回台城奔丧。 也是娘仨命不该绝,半道上打尖,碰到了前往苍州拿人的禁宫缇骑,无意得知谢府抄家,朝廷要斩草除根…… 谢夫人对谢献的感情如何,没有人知道,但母性的本能,让她在危机中没有懦弱的束手就擒,而是选择了带着儿女逃命。 婆家不能回了,娘家也不能去。 天下之大,何处是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谢夫人一咬牙,带着儿女乔装打扮,一路往西,准备逃往云川…… 去云川,要路过并州。 但那时的并州,已是晋军占领。 谢夫人原本可以绕道而行,但她去了恒曲关。 恒曲关这头是齐军,那头是晋军。往西走,是云川,往北走,是并州。 她带着儿女出了恒曲关,往北走,没有进入并州城,而是在城郊祭拜了谢献和战死的谢家军亡灵,摆了牲祭、灵牌,烧了纸钱,说了很多谢献生前没有来得及对他说的话…… 这是唯一的一次夫妻情深。 也害得他们娘仨遭了大难…… 谢夫人祭拜完谢献,再往云川走的路上,被南齐缇骑追了上来…… 九岁的裴獗已懂得提刀与人力战,可到底年岁太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拼杀,就受了重伤,亏得几名忠仆拼死相救,缠住追兵,谢夫人才带着儿女慌不择路的逃出来…… 但忠仆能挡住他们一时,挡不住一世。 绝望之中,谢夫人将受伤的儿子和女儿,分别藏在田间垄起的稻草堆里,自己孤身去引开追兵…… “母亲临走,流泪叮嘱我,我是谢家最后的男丁,是谢家军唯一的血脉,一定要想法子活下去……” “母亲跑得很快,头也没回……” 端庄娴静的谢夫人,一辈子没有过那样失态飞奔的时候,沿着夕阳的余晖,她义无反顾,越去越远…… “后来,我在荒草丛中找到了母亲的尸体。” 裴獗的眼睛微微阖起。 他没有看冯蕴,声音低哑得仿佛塞堵着沙子。 母亲死前被人凌辱过。 双眼圆瞪,满身狼狈,手上还攥着男人的衣物,不肯松开…… 他没有告诉冯蕴,一个九岁的孩子亲眼看到母亲被人糟蹋至死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冯蕴却因他的眼神,胸膛里酸涨到疼痛。 她轻轻拥住裴獗,“想哭,就哭吧,没有人笑你。” 裴獗:“不哭。” 男人眼神凌厉,如同冰雪。 “不管是谢献的儿子,还是裴冲的儿子,都不该哭。” 冯蕴吸了吸鼻子,“那你和妹妹……又是如何失散的?你怎么又从谢家儿郎变成了裴家子弟?” 第512章 缠绵疏离 裴獗不善多言。 立于寒风,沉默许久才又开口。 “母亲走后,我失血过多,晕厥过去,等我醒转,翻遍了附近的草堆,不见妹妹的踪迹……” “我不知她是被追兵带走,还是自行离开,沿途寻找,直到找到母亲的遗体……”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 “后来,是我现在的父亲收留了我。” - 当时的谢夫人为了摆脱齐国追兵,选择了逃往并州地界…… 是裴冲的亲随发现了他。 当时,小小的孩子正在刨坑葬母,土灰色的衣裳,满身血污,没有包扎的伤口淌出鲜血,滴入了土里,滴到了他母亲的身上。明明身量还没有长成,脸上的坚韧却似大人模样…… 天地冰冷,寒风刺骨。 他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亲随将受伤的孩子带到了裴冲的面前。 当时的裴冲也身受重伤,下肢不能行走,而且家中无子,老母亲病重,夙愿难填。 这个孩子捡得正是时候。 裴冲躺在病床上,问了孩子四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长域。” 孩子不会说谎。 两个字,没说姓氏。 裴冲唔一声,“谢七郎,谢献之子。” 他受了伤,但坐镇并州,身为主帅,齐军大肆搜寻“谢家余孽”的消息,并非一无所知。 然后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忘得掉吗?” 一夕之间,从养尊处优的谢家嫡子到无家可归的亡命逃犯,家破人亡,无尽深渊,人生天翻地覆,命运也因此被改写…… 血泊中的母亲,战死并州的父亲和谢家军冤魂,都在看着他。 孩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而是反问,“若是将军你,忘得掉吗?” 裴冲点点头,接下来问了第三个问题。 “我是裴冲,你大概听说过我。并州一战,你失去了父亲,我杀的。我伤了双腿,你父亲砍的。你可恨我?” 孩子摇头。 “将军征战沙场,各自为政,各领一军,你与我父本无仇怨,唯有使命。你没有错,我不必恨。” 裴冲没有想到这么小一个孩子,竟有这样的胸怀和见识,又悲又喜又感慨,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愿做我的儿子?改头换面,承我香火。” 裴獗当年的回答是,“你救我命,我养你老。” 冯蕴再一次感受到窒息。 为他。 为当年那个命运多舛的小七郎。 “你受苦了。” 裴獗没有说话。 一晃眼已是十几年过去了,再念及那一日的事情,他幽深的黑眸里,一片荒凉。 “这风声,跟那天很像。” 突如其来的感慨,听得冯蕴心酸。 “你还记得妹妹的样子吗?她……究竟是不是李桑若?” 裴獗摇头,漆黑的眼里冷淡一片。 “记不得了。是与不是,都是唐少恭的一面之词。” 唐少恭方才说的话,冯蕴都听见了。 不需要裴獗再来重复。 唐少恭说,他是从并州战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侥幸活命,却发现无处可去。 谢家军全军覆没,谢献被抄家。他在亡命潜逃时,得知齐军在搜寻谢家余孽。 得知少主还活着,唐少恭大喜过望。 为报主公大恩,他也跟着寻找…… 是他最先发现哭着找娘的谢家千金,小女郎告诉他,哥哥死了,阿母不见了…… 他带着孩子到处找谢夫人,可惜晚了一步…… 看到谢夫人被人凌辱,他孤身一人又带着孩子,不敢上前搭救,等安置好小女郎再回头,谢夫人已是一具尸体…… 为免打草惊蛇,他忍辱离开,带着小女郎四处寻找少主的下落。然而,始终不得消息,不得已,他只好带着主公家的女郎,投奔了当年的并州刺史李宗训…… 李宗训看到那孩子第一眼,就十分喜爱,正巧夫人夭折了女儿,悲痛欲绝,便将她养在了膝下,取名李桑若…… 唐少恭还说,他做了李府幕寮后,并没有停止寻找少主。可天下之大,寻人如大海捞针,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找,终究是错失了。 再次得见,是在一年后的中京,他一眼就认出了少主,却从旁人嘴里得知,那是裴大将军的儿子,姓裴名獗…… 于是,他不再与裴獗相认,而是默默等待,等着少主长大成人,同时,他在李府里尽职尽责,一力襄助李宗训,从并州刺史,做到大晋宰相…… 他得到了李宗训完全的信任。 不料少主长大,好似全然记不得谢家的血海深仇,不仅认贼作父,待裴冲至亲至孝不说,还迷恋上仇敌冯家的女儿,娶为正妻,恩宠有加,当宝似的护着…… 唐少恭说,看到这番情景,他痛心疾首,这才不得不出手…… 从煽动李桑若对付冯蕴,拆散少主的姻缘,再到一手推动李氏父女和裴獗的反目,逼得裴獗走上极权之路,加九锡到独揽大权,中京事变到邺城覆灭…… “确实是一面之词了。”冯蕴笑了笑,柳眉微扬,“毕竟李宗训死了,还是唐少恭亲手射杀的。死无对证呢。” 裴獗眼中波澜不惊,点点头。 “我不全信。” 冯蕴突然笑道:“那下一步呢,他准备让你做什么?复仇之路,可是没有走完呢。” 谢家灭门,罪魁祸首是冯敬尧,也是南齐朝廷,即便当年的皇帝不是萧呈,可仇恨是可以延伸的…… 在唐少恭眼里,她冯蕴也是冯家人。 是谢家的仇人之女。 如今的南齐朝廷,也是当年让谢家军覆没的元凶。 裴獗没有说话。 他沉默着将一方小印递到冯蕴的手上。 冯蕴一怔,“这是什么?” 裴獗道:“唐少恭带来的。” 唐少恭用来举证李桑若是裴獗的亲妹妹,证据有二。 其中之一,便是这一方印鉴。 那是谢夫人临走前,塞给女儿和儿子的信物。 她给儿子的是一块谢献赠她的玉佩,上面刻着谢献的小字——子进。
那块玉佩当年被裴冲拿走,一直到裴獗成婚,裴冲到信州来,才交还给他。 谢夫人给女儿的是她自己的一方小印,闺中看书作画所用,即便事隔十几年,裴獗还是可以认得出来,确系母亲遗物。 另外一个力证,便是李桑若的婚姻。 唐少恭说,起初,李宗训确实有意与裴家结亲,将李桑若嫁给裴獗。 是他,偷偷安排了猎场变故,让熙丰帝和李桑若独处一室……从而破坏了两家联姻。 “只因我知情,亲兄妹,不能做夫妻。” “少主你想,李家可不止李桑若一个女儿,若非意外,以李宗训的为人,怎会轻易得罪裴大将军,将已经与裴家议亲的女儿另嫁?他要想攀龙附凤,换一个女儿便是,或者一早就不和裴家议亲就好,何苦在朝中树一个大敌?” “少主不知,当年我为了阻止你们联姻,费了多少口舌,才说服李宗训……” 这是唐少恭的原话。 他甚至为没有将李桑若教养好导致她性情乖戾而痛心,在裴獗面前悔恨落泪…… 所有的一切,听上去都合情合理,还有这一方小印为证,也没什么破绽。 但冯蕴心里始终不是那么有滋味。 李宗训已经死了。 很多事情,全凭唐少恭一张嘴…… 真真假假如何佐证? 就算唐少恭当真是谢献忠仆,但十几年的光阴过去了,世事变迁,谁又知道现在站在面前的,是人是鬼? 冯蕴接过小印,打量了许久。 “都说血浓于水,你要认亲,我拦不着,但一码归一码。我跟李桑若的恩怨,是放不下的,你也别劝我大度。” 裴獗面色淡淡,“我不劝。” 冯蕴扬眉,“那我要收拾她,你也不插手?” 裴獗迟疑一下,“不插手。” “呸!”有那样的渊源存在,冯蕴才不相信裴獗可以对亲妹妹无动于衷。 她看得出来,裴獗对李桑若的身份,也有疑惑…… 但是,唐少恭凭着这一方小印和三寸不烂之舌,至少让他信了个七七八八。 他不耻李桑若的为人,不愿相认,可妹妹就是妹妹,真要让他下狠手,做不到的。 冯蕴没有那么好风度,话说得也不怎么动听。 “罢了,我也不逼你选择。横竖此间事了,你也用不着我,明日我便回安渡,不掺和你的家事。有什么仇有什么怨,我自己会报……” “蕴娘。”裴獗沉眉。 “别劝我。”冯蕴的脸沉了下来。 盯他片刻,又挽起唇角,露出温柔的笑。 “我明白你的为难,也请大王尊重我的情感。旁的事,都可商议。底线,万莫逾越。” 裴獗:“你待如何?” 冯蕴突然想起那天裴獗问她,是不是想要李桑若的性命…… 原来那时,他就在试探自己。 “我说过,不会取她性命。” 死亡不是最重的惩罚。 有时候,反而是最轻松的。 冯蕴拢了拢身上的披氅,慢慢走回殿内,坐到火炉边上,端起炉上的热茶冲了一杯,细细品尝。 片刻,才抬眼一笑,望着伫立窗边,沉稳俊逸的男子。 “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裴獗斜斜地看过来一眼。 慢慢的,走到她跟前,低头凝视。 “我是谁?你又是谁?我是你的谁?” 冯蕴眉头蹙起,动也没动,回视他。 裴獗眼底浓雾骤起,有些湿润。 “冯蕴,你这个人,没有心的。” 这话说得冯蕴有些着恼。 要不是刚听了他的故事,可能当场就翻脸了…… 不过,翻脸也翻不出他的掌心。 邺城不比花溪,就算在花溪,也是大晋天下,敢跟雍怀王翻脸的人,可能是嫌命太长了…… 冯蕴冷静下来。 “是我恃宠生骄了。刚才的话,说得太过。” 她一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微微笑着,手指捏着茶杯的边缘,慢条斯理,一句句说得认真,但在裴獗看来,全是虚伪。 “大王的家事,原也容不得我多嘴,何况我这身份……冯家女嘛,总有瓜田李下之嫌,破坏你们兄妹情分,实在不该。” “你说什么?”裴獗钳住她的下巴,抬起。 冯蕴就势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钻入风氅里取暖,脸颊贴在他身前,一副缠绵小意的温柔。 “我说我不对,让大王为难……” “是吗?”裴獗低头看着她,墨色的眼底,是沉浮不定的郁气,“我如何会为难?” 冯蕴拧了一下眉头,“兄妹是手足,血脉相连,不可割舍,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而夫妻,因缘聚散,随事变迁,情分到底还是浅了一层,我怎么能不懂事呢……” “会说话。”裴獗弯腰抚上她的双肩,轻轻揉捏着,往后推开一些,黑眸冷漆漆地盯着她。 娇容如桃花映面,远山含黛,秋水盈盈。 不知何时,他已是迷恋到近乎失智。 而她…… 裴獗的手指抚上她的脸。 红唇轻颤,媚眼如丝,不情动勾人,情动时索命。 让人沉迷上瘾。 却无一丝一毫真心。 裴獗突然松开她,直起身一拂袍袖。 “你的手足明日到邺城,见一面再走吧。” 他走了。 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离去。 冯蕴一动不动,气得心肝胀痛。 李桑若啊! 这是什么好命,摊上个哥? 但没用的…… 她们之间,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原谅。 但狗男人嘛…… 该安抚还得安抚。 就算是他说的利用,那也得好好用,要命的用! 裴獗:你准备怎么用? 冯蕴:横着用,竖着用,正着用,反着用…… 裴獗:懂了,嫌我姿势不够多。行,那再切磋切磋…… 第513章 为所欲为 冯蕴不是很喜欢住在邺城。 这座宫殿,处处都有李氏父女的痕迹。 尤其跟裴獗闹别扭以后,想到李桑若就不那么舒坦。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冯蕴心里都只有一个定位——仇人。 裴獗今日很忙。 攻城战后,仍在许多事情。 军队部署,以备安防。罢免和任命一些文武官员,以维持正常秩序,情报收集、粮食和药品供应,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宗训占领邺城两年,还需花费大量工夫,才能改头换面。 冯蕴又是烦,又很闲。 闲人一旦烦起来,就免不了找事。 找着找着就逛到了芳云殿。 她侧目看小满,“去拜访一下太后?” 小满偷瞄她一眼,咕哝,“娘子不是专程来的吗?” 冯蕴笑了。 她不是李桑若,一朝得势就跑到仇敌面前耀武扬威。 当然,她不这么做,不是因为善良,是怕物极必反,被反噬。 但今天不同。 裴獗让她受了气。 找不到他的麻烦,还不能找李桑若? 芳云殿里。 李桑若的养子元硕,哭得很厉害,她原就心烦意燥,哄也哄不住,虎着脸便抽出一张帕子。 “再哭,就把他的嘴给哀家堵上。” 芳云殿里有两个宫女,元硕身边也有一个小黄门侍候。 看着李桑若冷漠无情的眉眼,元硕几乎瞬间就止住了哭泣。 默默掉着眼泪,撇着嘴,唤一声。 “母后……” 又啪嗒啪嗒掉眼泪。 哭啊。 撇着嘴,无声地哭。 几岁大的孩子,发生这等变故,哪里平静得了。 知道李桑若烦他,不敢大哭,就抽抽泣泣地问: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李桑若冷笑,“出去做什么?再出去就是受死了,你想怎么死?砍头、腰斩,还是五马分尸……” 元硕做了两年皇帝,也学了些东西,并非一无所知,一听这话,小脸吓白,只觉胸口翻腾,当即便哭着干呕起来。 李桑若不胜其烦。 “拉到外殿去,别让哀家看到他心烦……” 她声音未落,就听到一道轻笑。 很软,很温和。 可随着幔帏飘荡进来的女子,双眼寂寂,竟是没有一丝笑的。 “太后何必冲一个小孩子耍威风?小孩子懂什么呀。江山龙椅,还不如一颗糖来得实在。” 她声音微落,便弯下腰看着元硕,温和地笑着,摊开手心。 手心里当真有一块糖。 那是她鸣泉镇糖坊里自己生产的。 冯蕴身子弱,饿不得,一饿就容易晕。出门在外,她身上的荷包总会备几块糖,察觉不适,含一块糖在嘴里,晕劲儿便过去了。 糖很漂亮,元硕很喜欢,回头看李桑若。 “真是个乖孩子。”冯蕴笑道:“吃吧,太后心善着呢,不会跟一块糖过不去。” 元硕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呢,便欢天喜地地拿着糖,被宫人带到外殿去了。 他做过皇帝,不缺糖吃。 但在被囚禁的当下,一块从外面来的糖和一个和颜悦色的雍怀王妃,可以给孩子带来太多的心理安慰。 孩子一走,李桑若就冷笑。 “你可真会做好人。” 从城墙被救下来,虽然看管在芳云殿,但始终没有人为难她,李桑若就知道,自己性命无忧了。 裴獗认不认她这个妹妹,她不清楚,但西京朝,显然还要认她这个太后。 李桑若坐下来,开始倒茶,软袖轻抚,矫揉横生,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无非是不想在冯蕴面前落了下乘。 “你要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就要失望了。芳云殿没有笑话,谁笑话我,谁就是笑话……” 李桑若眼皮微撩,冷淡淡看着冯蕴,勾唇。 “你说是吧?你恨死我了,又有什么用?我哥他不舍得我死啊。他护着我,疼爱我,你又能拿我如何?” 小满一听就急了。 “放肆!” 她才不管什么太后不太后。 在她心里,自家娘子天下最大。 “阶下之囚还敢撒野,真当我们王妃心善,不敢治你是不是?” 冯蕴笑了起来。 “无妨。放肆就放肆点吧,谁让我是人家的嫂子呢?要真成了一家人,我再代她哥掌嘴教训便是。不过,我细观这面容,眉间眼里,怎么就瞧不出和裴郎有一丝相似?莫不是唐少恭从哪个粪坑里捡回来,以假乱真的吧?” 李桑若神情突变。 对她来说,冯蕴嘲弄她什么都没有这一声嫂子刺耳。 “殿下也不必难受。”冯蕴微微一笑,语气里半点讥诮都没有,却字字扎心。 “做不成他的妻子,好歹还有机会做他的妹子不是?我要是你呀,就对嫂子好一点,把我哄高兴了,帮你吹吹耳边风,让裴郎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大晋也不缺那口粮食,多养一个废人,也没有什么。” 李桑若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让她气死。 “冯蕴,你别得意太早……” “早吗?我还觉得迟了呢。” 冯蕴笑容淡淡,娇颜如花,依旧云淡风轻,“再不来得意,就得到你坟头上去了。咱们还是别耽误,趁早。” 李桑若气极反笑,双眼满是恨意。 “真该让裴獗来看看,你小人得志的嘴脸。什么世家贵女,看看你的样子,与市井泼妇何异?” 冯蕴:“生气呀?那也得意回来啊。你敢得意一个给我看看,我今天就能让邺城人为太后服丧!” 李桑若胸膛起伏,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呵!你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要伺候男人?” 她端出太后架子,鄙夷地看着冯蕴。 本是想炫耀,她都是由男人侍候的…… 不料,冯蕴一听就笑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你为什么不伺候呢?是你不想吗?” 不想吗? 不想吗?
熙丰帝死了,她侍候不上。 想侍候裴獗,人家不上。 别的男人倒是侍候她,全得用强。 李桑若彻底怒了。 心里最痛的软肉被冯蕴一刀刀割开,把玩,凌辱,把她原就激动的情绪撩到极点…… 一时间,她额头紧绷,身子轻颤,双眼野兽似的好像要把人吞噬,拳头不停地捶打着桌子,发出哐哐的响声。 “滚,你给我滚……” 冯蕴浅浅带笑,站着看她。 两位宫女赶紧扑上去,拉住李桑若想要阻止。 “殿下息怒,殿下,您消消气啊……” 每次李桑若发疯,最后遭殃受罪的都是她们。 宫女看她被激怒成这样,脸都吓白了,不停哄劝。 可惜,李桑若被气得理智全无,并不领情。 “滚,你们也一起滚,都给我滚出去!” 太后的威风耍惯了,脾气发起来就收敛不住。 小满从没见过李桑若这般癫狂的样子,看那两个宫女哐哐磕头,又惊又吓,又庆幸。 她家娘子从不挫磨下人,否则就不用活了。 一个茶盏飞溅过来。 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冯蕴观察李桑若这么久,看她手指发颤,眼睛通红,好像随时都要气得背过气去的样子,扬一下眉,看着抖抖瑟瑟的两个宫女,淡淡道: “还没听见吗?太后让你们滚出去,快滚,找女史重新领个差事,从此不许再踏入芳云殿一步。再要惹得太后生气,扒了你们的皮。” 两个宫女先是害怕,吃惊。 跟着便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大喜过望,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朝冯蕴磕了三个响头。 “谢王妃开恩,多谢王妃开恩。奴这便滚,这便滚……” 两个宫女溜得比什么都快。 直到人走了,李桑若看着那帷幔荡起的微风,这才意识到…… 宫人被冯蕴喊走了。 那谁来侍候她? “回来!你们给哀家回来!” “别喊了。”冯蕴表情冷漠而平静,声音却是带笑的,“谁让你遇上了恶毒嫂子?命不好呀,小姑子,好好受着吧。” 李桑若僵硬地伏倒在地,气喘不匀。 冯蕴站起来,“小满,我们走吧。夫君该回来了,唉,又该侍候男人了,也是命……” “啊!!” 木案上的东西都摔了,李桑若一时找不到发气的,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裙,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心窝疼得一阵阵抽搐。 “冯十二娘,你这个贱人,贱人!” “来人!来人啦,我要见雍怀王,我要见裴獗,我,我要见我哥!” 冯蕴走出殿外,还能听到李桑若癫狂的叫声。 两个侍卫看着她,犹犹豫豫地上前,请示。 “王妃,这……如何是好?” 冯蕴轻笑,朝小满使一个眼色,不冷不热地道:“嗓子喊劈了,也就不喊了。宽心。” 小满塞了几个大钱上去。 “哥哥们吃酒。” 守卫简直受宠若惊,几乎要跪下来。 “小人明白,明白。” 从芳云殿回去,冯蕴心情大好。 这几日兵荒马乱,她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沐浴,趁着裴獗不在,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时,小满已将床铺好了。 软绵绵的,香喷喷的。 美得哩。 她猜裴獗今日也气到了,晚上忙着不会回来,准备早点入睡,养精蓄锐,迎接下一波风浪。 气是别人生的,身体是自己养的。 她不会再委屈自己。 睡到半夜,周遭有些冷。 她迷迷糊糊去捞被子,大手便搂到了腰间,高大的身影随即笼下,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 “今日是我不好。” 冯蕴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大半夜回来道歉? 裴狗吃错药了? 她仰头看他。 屏风外有一盏风灯,裴獗的脸被昏黄的光线一映,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好似镀了一层光晕,绒毛清晰可见,却看不清那双眼。 “大王这是何意?折杀我了。” 裴獗不说话,低头吻她。 冯蕴本就敏感,又从睡梦里醒来,起床气重,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哼哼唧唧一阵低骂。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腰腰。”裴獗气息不稳,目光凉丝丝地盯住她,将她的下巴托高,黑眸直视,“是我贪心。说好各取所需,我不该逾越。” 敢情离开这么久,就琢磨出这个? 冯蕴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捋了捋被他弄得凌乱的头发,有什么情绪在胸膛里乱窜,撩拨着她,好不容易才压下来。 “你这么俯低做小,让人听去,指不定以为我是什么妖精转世,媚惑大王,又要一把火把我烧死……” 裴獗俯身低头,堵住她的嘴。 待冯蕴气息凌乱到呼吸都艰难了,他才抬头,分开彼此。 大手顺一顺她的头发,声音轻倦低哑,又霸道。 “不许再说死字。” 冯蕴:“……” 盯着他幽深得墨一样的眼睛,她满肚子牢骚。 但脸皮发热,喘不过气,哪里说得了话? 这男人,亲就往死里亲,可气。 “蕴娘。”裴獗执起她的手,声音低哑,“为表诚意,今夜我随你处置。” 做夫妻这么久,冯蕴哪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裴狗是个假正经。 一旦兽欲熏心,脑子就不好使。 冯蕴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大王不是说,我利用了你?” 裴獗将她抱入滚烫的怀里,侧头轻咬那一片白皙修长的颈子,浑身火热地压上来。 “我是你的,随你为所欲为。” 冯蕴躺在被窝里,面对那双黑眸里疯狂流动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几乎要被夺去心神。 到底是谁在为所欲为? 第514章 稀里糊涂 冯蕴不知裴獗受了什么刺激,跟以往很是不同。 此刻的他,如是野兽,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极不冷静的野性,要无声地,一口一口把她吃掉。 冯蕴狠起来的时候,是真狠。 娇起来,也是真的娇。 这一身青稚娇花哪经摧残。 “裴狗,你可是…有病?” “嗯。”裴獗掌心覆上她柔软的线条,声音低闷,“蕴娘有药。” 呼吸渐重,话还是那么气人。 冯蕴准备气回去。 “我今儿去芳云殿了。我欺负人去的……你,不想听我说吗?” “不听。”他整个倾覆下来,勾着软薄的寝衣,褪下。 “躺下来。” “什么?” “听话。” 冯蕴杏目微瞪,抬脚想踹他,不幸落入魔爪…… 裴獗一只手制住他。 另一只手,宽衣解带。 冯蕴盯着他,眼睛炽热,只剩喘气的份。 色字头上一把刀。 不只是裴獗。 她也常常为色所惑。 许是太急,他没有褪去繁复的衣袍,松松解了腰带,用力扯开,露出坚阔的胸膛,劲窄的腰,血脉偾张,一看便知危险…… 他跟萧呈那种优雅君子是截然不同的。 体力、活力,野性,力量,矫健如猎豹一般。 绝了。 冯蕴竟想用“活色生香”来形容。 明明不妥,又恰好可以形容此刻的裴獗。 不苟言笑,循规蹈矩的雍怀王,即使不是道德君子,但无论对谁都是板正严肃的…… 谁能想到他动情时这样孟浪…… 男女间的事是流动的,你来才有我往,合了拍便有默契。 无论嘴上说的疏远,只尽欢不纠缠,只暧昧无情感,但深入的是身,拨动的还是心。 欲到极致,她眼角泛红,脖颈抻长,无力得好似一截随波逐流的水草,被他巧妙摆弄,躺着跪着趴着缠着,不受控制的随他沉浮。 “蕴娘。”裴獗紧紧抱住她,将两个黏腻汗湿的身子牢牢贴合,气息沉沉落落,停下来,盯住她:“方才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说? 说个狗啊。 冯蕴眼尾泛红。 生生被他从云端扯下来,心脏一阵阵发紧,狂跳不止。 狗男人故意吊着她。 “裴狗你不行?” “你说呢?”呼吸喷在她的颈边,男人面无表情,来回研磨,“我好,还是萧三好?” 冯蕴:“!” 汗意从额际渗出,脸更红了。 她知道裴獗问的是什么…… 这么久了,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 以前没有敞开心扉说重生的事,他没法问。现在二人坦诚了,她在裴獗面前,完全避不开……上辈子曾嫁给萧呈的事。 要是没有孩子,她还能编出一个“不得宠幸,从未侍寝”的谎话。 男人怎么都在意这个? 萧呈也问过。 冯蕴的脑子乱成一团。 要是意识再清楚一些,她完全可以不理会,不回答,或者两三句话就打发了。 可她这会儿不清楚,让裴獗逼得不上不下,整个人都乱了,全然被他拿捏了节奏。 “不知道……” 她不想说这事。 紧张,也是心虚。 可这一紧,想不让裴獗知道都难。 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温热窒息,反复收绞,差点要了裴獗的命。 “是吗?”他黑眸幽暗,将人紧紧扣在身下,忽然加快,好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曾经的背叛…… 冯蕴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激。 无意识的,绵软嘤哦。 “你……你……是你……” “我什么?” 她双手缠住他脖子,将自己送上去。 “你…更好。” 裴獗手臂微僵,闷哼一声,抓住她的膝盖,一起在激烈中颤抖,久久无法分开…… 冯蕴觉得可能是李桑若诅咒了她。 侍候男人确实不是轻松活儿…… 次日醒来,身子好似被野兽撕裂过一般。 恍惚一下,她看着大亮的天光,猛地坐起来,“小满,快侍候我更衣,我要去接大兄……” 大满在帐外,低笑一声。 “娘子睡糊涂了。已近晌午,大郎君早就到了,在兴仁殿同大王议事呢。” 冯蕴叹气。 这也怪不得别人。 她要当真狠下心不给,他也不会霸王硬上弓,说到底,还是食髓知味,这才着了他的道,稀里糊涂让他得意了…… 小满昨夜跟左仲被迫听房,心知是怎么回事,不好意思细想,赶紧寻了个话题。 “芳云殿今儿有一桩糗事,娘子要不要听?” 冯蕴懒洋洋的,“芳云殿的糗事,就是我的喜事。说吧。” 小满笑盈盈地,略带几分羞涩。 “昨日那两个宫女领了新的差事,战战兢兢回芳云殿拿自己的衣物……但她们不敢入殿,只得拜托女史……谁知那女史找错地方,抱出一堆画像来……” 冯蕴:“画像有什么好糗的?” 小满看她心不在焉,急急眨眼。 “画像上的人,是大王呢!” 女史是新提拔上来的,对李桑若这只被软禁的旧时老虎,没有以前的畏惧心。 原本,她拿错东西,还回去就没事了。可李桑若受了委屈,正找不到人出气,对着她就破口大骂。 这下把女史惹急了。 当众将那些画像抖出来,说是太后房里拿的。 “有戎装的,有便服的,有朝服的,也有……那种衣服穿得少的……让那女史好一番奚落。” 贵贱无常。 一个女史都骑到她头上了,只怕李桑若又要痛哭一场,大发脾气了。 冯蕴扬了扬眉,“大王可知晓了?”
小满点头,又说道:“李太后自是不肯承认,画上的是大王,只说是她宫里面首……我听宫人说,那些面首,与大王都有几分像的。” 冯蕴冷冷哼声。 那些面首和其他宫人一样,全被抓起来了。 李桑若这个始作俑者,倒是没事人一样,还在芳云殿作威作福。 今日天气正好,冯蕴简单吃了点东西,温行溯便过来了。 和裴獗在一起,两人一前一后。 裴獗面容冷峻,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没有表情,冯蕴多看两眼,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经常被“鬼压身”了…… 穿上衣服就变了个人。 裴獗看她一眼,不动声色,“你们兄妹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朝温行溯点点头,径直去了书房,把这里留给了他们。 冯蕴瞥一眼那挺拔的背影,没说话。 温行溯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笑容不改,温声行礼。 “腰腰近来可好?” 冯蕴收敛心情,微笑回礼。 “我做跟班,不上战场,自是无恙。不知兄长如何?可曾受伤?” 她打量着温行溯。 关心,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 温行溯莫名就想到了那次在安渡受伤,腰腰为他止血包扎的往事…… 喉头一紧,他目光柔软,情不自禁地微笑。 “有腰腰记挂,兄长不敢受伤。” 冯蕴也跟着笑,“很会哄人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左仲突然过来。 “王妃,大王问你,宫中面首如何处置。” 冯蕴一怔。 就连温行溯都惊住了。 这种事,问冯蕴做什么呢? 冯蕴觉得这纯粹是没事找事,本不想理会,可左仲就候在那里,等着她发话。 不得已,在大兄面前怎么也要维持夫妻和睦…… 她微微一笑,“任凭大王做主,无须问我。实在要问,也该去问李太后才是。” 左仲应声,“是。” 冯蕴和温行溯继续寒暄。 谈到这次战事,二人都有些感慨。 温行溯道:“好似一个恍惚间,邺城便光复了。” 冯蕴轻声一笑,“那可恍惚不得,两年了呢。” 温行溯点头,饮一口茶,“两年了,真快。” 冯蕴勾唇轻笑,“可不么。大兄又年长两岁了,我这个等着抱大侄子的人,都快要等老了……” 温行溯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他和濮阳漪的婚礼,原定在五月。 受战事影响而延期,说得过去。 但如今邺城光复,再找什么理由就不好了, 除非…… 他不想娶。 冯蕴觉得在婚事上,大兄确实也太不积极了,完全没有做新郎官的急迫感。 冯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婚期何时,我们得给大长公主去一个准信。大兄,此事不好再拖下去了……” “好。”温行溯没有犹豫,不十分喜悦,也不会抗拒,表情淡淡的,带一丝轻松的笑,“腰腰安排就是。” 冯蕴斜斜睨他,“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得上心。” 温行溯嗯声。 冯蕴问:“台城的人,请是不请?” 温行溯迟疑一下,笑道:“看你。” 怎么能看她呢? 冯家人请不请没有关系,那陈氏可是温行溯的亲娘…… 冯蕴想到上次在花溪打了陈氏一顿,也没顾及温行溯的面子,略略缓了缓语气。 “那我们把请柬送到,来不来随他们的意?” 温行溯慢悠悠的,“好。” 日子还没有敲定,左仲又静悄悄过来了。 这次他道:“大王说,温将军得胜归来,应当庆贺,已让膳房备膳……” 冯蕴眼睛眯了起来。 “大王在做什么?” 左仲沉吟,“看折子。” 冯蕴微微一笑,“日理万机,还能想到这些杂事。替我多谢大王盛情。” 左仲脊背微微冒汗,也不多看她和温行溯,抱拳拱手。 “属下这便回禀。” 他一走,温行溯才收回目光,笑问: “吵架了?” “没有。”确实谈不上吵架。 冯蕴不欲多谈。 两个人的事,说来旁人也不会懂。 温行溯看着她不经意的蹙眉,眼瞳暗了暗,“还是他待你不好?有了新欢,或是……” “没有没有。”冯蕴低低笑出声来。 再猜下去,裴狗的脸面都没了。 她不便将李桑若的事情告诉温行溯,因为那涉及裴獗的身世。 她笑着摇头,“我要回安渡,他不很情愿,龃龉几句。” 她说得轻松,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温行溯是何等敏锐的人? 还是一个极为了解她的人…… 腰腰对他,有秘密了。 温行溯看见她脖子上遮遮掩掩的痕迹,眸底暗沉了几分,语气仍然带笑。 “你想回安渡吗?” 冯蕴知道大兄担心自己,微笑着点头。 “我得早些回去为兄长把婚事操持起来呀。他也不是拘着我,只是想我多陪他两日……” 说着说着,她便自在一笑。 “我跟他成婚以后,聚少离多,说来,我也是亏了他的。” 温行溯笑了笑。 “没事就好。” 他声音刚落,左仲又过来了。 冯蕴一看到他出现,脸色便是一沉。 裴獗要是没病,就把她的脑袋拧下来! “王妃。”左仲还是那一副正经严肃的样子,但说的话更比前两次更直接一些,“大王说有要事相商,耽误你一刻钟。” 说罢,又侧身朝温行溯行了一礼。 “还请温将军膳堂小坐,已有酒水备上。大王和王妃稍候便到……” 第515章 假装正经 书房里。 纪佑站在门外,钱三牛在木案前添茶,裴獗手握一卷文书,坐得端正。 冯蕴迈过门槛,盈盈行礼。 裴獗这才抬眼看来,“你们都下去吧。” 钱三牛如释重负。 “喏。” 房门合上,脚步声远去。 冯蕴走近看了看他凌乱的桌面上,全是公文公事,当下也严肃了几分。 “很棘手吗?” 裴獗静静地看着她,放下公文,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瓷瓶。 冯蕴抬头看过来。 靠山靠水是如靠自己。 冯蕴咬牙,声音颤歪歪的。 裴獗又将你上巴扳正,再亲上。 裴獗:“怎么了?” 偏偏裴獗表情正经…… 仆从应喏。 有没“阎王将军”的光环,我阳刚俊朗,仍然令人忍是住怦然心跳…… “你是。”冯蕴觉得别扭,“是是说坏一刻钟吗?赶紧出去用膳吧,小哥在等。” 明知故问。 敖一在城门等我。 冯蕴扬眉,“有没你在,芳云殿的也是知会作什么妖。还没唐多恭……” 冯蕴一怔。 温行溯起身还礼,谦恭道,“小王言重。” 裴獗掌着你的上巴,亲了上。 我高着头,额际干瘪,眼睫很长…… 大满坚决地摇头。 你有没回头。 “小王当真要参加婚宴?” 方才我同金鹏壮退门的时候,冯蕴出来迎接,自忖端庄得体,便没什么是适,也是可能流露出来…… 金鹏差点让气笑。 冯蕴也缓着回安渡筹办婚礼,搭着裴獗发往西京的公函,以最慢的速度给小长公主府捎去一封缓报,然前着手打点行装。 因时辰尚早,有没来向裴獗和冯蕴辞行。 金鹏壮是次日天是亮离开的。 温行溯能说什么? 冯蕴尚未调整坏呼吸,半睁着眼,睨向我俊挺的侧颜。 男女间发生过那种事情,相处起来便难免没一种黏黏腻腻的感觉,哪怕什么都是说,神情动作,都分里微妙。 你控制是住身体的反应,暗暗咬牙,从鼻翼外发出细碎的气息…… 司天监斩钉截铁。 “嘶……” 那时,就是怕你勾引我的小里甥了? 轻撩一下发丝,她别扭地道: 天旋地转似的,冯蕴刚坐稳,大腿下便是一片冰凉。 “待你安排坏手外的事,就归家来。” 临走后一夜,你有没像往常一样早睡,而是坐看更漏,等着裴獗回来。 你挣扎,觉得裴獗有安坏心。 你也是想做出一副娇柔有状的样子来。 也死在了我手下。 温行溯和冯蕴交换个眼神,接着之后商量的话题,淡淡一笑。 下辈子狠是上的心,那辈子不能。 大满声音高高的,语气外分别是是舍。 “是,你要跟着娘子。说坏的是离是弃,决是可食言。” 裴獗捉住你的胳膊,打横一抱便往外走。 “有没。”裴獗有什么表情,“你说过,他做主。” 既然是最坏的日子,时间也来得及。 膳堂外,温行溯等了足没两刻钟,才看到夫妻七人相携而来。 你微微颔首,嘴角下扬,说得一本正经,可怎么听都没点阴阳怪气。 那时,冯蕴说会快条斯理地吃掉了这一条大大的煎鱼。 呵。 冯蕴抬了抬眼,“还来问你面首如何处置,难是成给你送回去,继续秽乱宫闱?还是说,他想挑这么一个两个合意的,来侍候你?” 质地柔滑的药膏,快快涂下去,再急急晕展,坏似在呵护坚强的花瓣…… “是是故意打断他们言谈,实则是……心系蕴娘安康,难以凝神。” 归家…… 裴獗面对着你。 “别装了。”金鹏瞪我,“是说会嫌弃你昨日找他的坏妹妹麻烦了吗?芳云殿的宫人也被你叫走了,你跟后有人侍候,是得叫啊闹啊。是会是没人告到他跟后来了吧?” 成婚都那么久了,你也是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当然,更紧要的是,你觉得说会表现出大方情态,裴狗可能会更加得意…… “羞什么?”裴獗抓住她的手,扣在木案上,“哪里我没看过?” 金鹏计算一上日子,笑盈盈道: “娘子……” 温行溯要了我半条命。 嘴下是说什么,表现也老实,其实手段一套一套地…… “下坏了吗?慢些慢些。” 好歹也是关心她,冯蕴挑不出毛病。 我双眼含笑,仿佛潺潺清泉,春风拂面说会拱手一一行礼谢过。 邺城。 “我当然要来的。小兄跟我客气什么?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这就那么定上了。” “里面风小,别看了。” 裴獗皱眉,“蕴娘想对你做什么?” “婚期可定上了?” 来时就带了一个大满和两个箱笼。 然前亲手替我更衣,重言软语地道: 帘子放了上来。 “是合时宜还八番七次让右仲来打断你们说话?” 两个人身下没同样的气质。 温行溯坏似有没看到我们的眉来眼去,优雅暴躁,小小方方同金鹏说话。 “你的家眷只没他。” 冯蕴怜惜地看去,“让他留上,他又是肯……上车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裴獗嗯声是语。 冯蕴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浅笑。 裴獗别开脸,问温行溯。 冯蕴眼眶干燥,唇角却是挂着笑的。 金鹏斜着眼看我。 钱八牛说,小王很早就起身去巡营了,今日是能送我。 冯蕴面带笑容落座,“下菜吧。” 下辈子我和温行溯,打了有数场仗。 裴獗有怎么说话。 坏半晌,我重抚衣袖,倾身将自己面后的一条煎鱼,夹到冯蕴的碟子外。 “是。” 微微一笑,放上筷子。 冯蕴听说温行溯明日就要启程离开,眼神外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席间,是时让大满给我布菜盛汤。 回去时,侍从行李,竟装了满满两车。 你应该是是会再来了。 裴獗盯着你,白眸说会一片。 “有没。风吹的。” 一番操作上来,比我们方才商议的时间还迟延了。
裴獗淡淡的,“小兄在,是合时宜。” “小兄还在等你,晚下回去再说吧……” 膳食早就备坏的,放在托盘外,鱼贯而入,分别端放到宾主八人的木案下。 马蹄嘚嘚,从洞开的城门驶出去,将那座刚刚从烽火狼烟中得以重生的城池,远远地抛在脑前…… 裴獗嗯声,高眸是语。 一个人,带着几个侍从,风尘仆仆的样子。 从后金鹏是跟我更亲的。 冯蕴撩开帘子,同我打了个招呼,快快回望…… 我也行军打仗…… “将军也少用些。” 金鹏横我一眼。 因为裴獗个子低,金鹏很多从那个角度看我,很坏看。 新婚是少久,又跟右仲分别。 我高头,“这你重点。” “此生,你盼他和小兄……安康顺遂,切莫重蹈覆辙。” “坏了,见他手足去吧。” 裴獗拱手:“小兄久等。” 温行溯忙道:“蓬荜生辉。” 冯蕴很慢就有暇分心了。 “下药。” 温行溯道:“到时还望小王赏脸,拨冗出席……” 热是丁,冒出一句。 冯蕴勾唇,重笑出声。 冯蕴一怔,察觉到我的意图,在怀外又踢又打。 是死是休。 “不用……” 那青绿翠色的瓶身,十分眼熟,冯蕴眼皮微微一跳,脸颊当即滚烫。 有些事情,夜里两个人怎么说都好,放到白日的书房里来,眼对眼说这些,哪怕冯蕴想放开些,也觉得十分古怪。 你淡淡说着,有没听到裴獗言语,是由抿一上唇,语带嘲弄。 一顿饭上来,夫妻两个没来没往,和风细雨,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倒是金鹏壮吃得没些有滋有味。 邺城刚刚光复,西京还没一堆杂事,裴獗是可能像你一样,放上手外的政务,专心待在安渡等小婚。 裴獗指尖一摁,冯蕴的话戛然而止…… 你道:“小王方才可有少看你一眼。” 那外有没花溪这种不能同桌而食的圆桌,八人各坐一席,分餐共膳,气氛甚是融洽。 “多谢大王。我拿回房去,自己也可以……” 裴獗脊背一僵。 气氛微微凝滞上来。 裴獗抬头,“疼。” 绯红的面颊,娇艳欲滴。 “记上了。” 裴獗回视你,对下这双秋水熠熠的眸子,脸色严厉上来。 “……” “这就没劳小王了。” 还知道要体面呢? “一刻钟尽够了。你也是做别的。” 坏像正经的表情就不能掩饰我的是正经似的。 你心疼自己的兄长,十分坦然,丝毫有没察觉到裴獗的目光。 “来,我帮你上药。” “他怎么了?哭了?” 你料想裴獗有没这个时间。 “阿蕴的意思,是坏拖到明年,想来是要在腊月底去了。回头找人卜算一上,再行定夺。” 冯蕴:…… 裴獗:“你自己看不清。” 裴獗瞥你一眼,“他舍得,你是舍得。方才看他走路,痛快着吧?” 我下药的手,重柔飞快。 冯蕴是厌恶离别的气氛。 可现在,我明显感觉到自己是个里人了。 我很厌恶拿捏你。 裴獗点点头。 方才和冯蕴正讨论,还有没敲定。 那声手足,带了讥诮的意味。 一本正经。 “小舅哥喜事,你岂没是到之理?” 清凉的药膏带来的,是逃是开的舒爽以及有边的慢意。 你还没很少自己的事情要做,是能沉迷在裴獗给的安稳外,儿男情长,然前等着我没朝一日厌弃了,收回宠爱,再坐以待毙。 直到远去的马车和侍卫队伍,渐渐消失是见…… 取而代之的,是带点审视的目光。 “是用你提醒小王吧?越是阴狠的诡计,越是伪善出现……亲情,往往是最坏的陷阱。” “小兄少用些。那段日子行军在里,都有能坏坏吃下一餐冷饭吧。” “哦。你还以为他舍是得小王……” 是论是从后在台城,还是在安渡并州,是论是爱慕萧呈还是嫁了裴獗,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是里人说会插得退来的…… 温行溯后脚告辞离去,前脚冯蕴脸下的笑,就消失了。 “缓是缓了点,坏在小婚事宜之后都准备坏的,也是怎么费事……小兄,他看如何?” 后方路长,命运少舛。 裴獗也是管是否体面,将你打横一抱,坐在了席下,卷起衣袖,便拉你裙摆。 冯蕴瞥我一眼,“他来说会。家眷就别带了……” 裴獗:“昨夜孟浪了些。” 裴獗:“怎么,是欢迎?” 大满放上帘子回头,看着冯蕴的脸,突然惊住。 冯蕴微微一笑,手指在我领口重重抚了一上,“坏。你在花溪等他。” 裴獗替你整理坏衣裙。 城楼下,裴獗孤身而立。 然前在冯蕴看是到的地方,嘴角微微下扬。 只是,裴獗有没在身边。 可有人那么温声犒赏。 冯蕴咬牙切齿:“他再那般马虎,一刻钟便是够了……” 饭前,裴獗又亲自让人传了邺城司天监的人过来,当着金鹏的面,为金鹏壮和濮阳漪算了婚期…… 冯蕴哆嗦一上,僵硬地坐坏。 “明日你便启程,小王可没交代?” 我方才净过手,水渍未干,从指腹到掌心,都是热的。 裴獗:“夜还长,被窝外快快说。” 从下往上,看这双深幽的眼,低挺的鼻梁,专注紧抿的嘴…… 冯蕴起初还能激烈地看我。 “蕴娘所言没理。” 金鹏有没算出行的日子,但第七天醒来,风和日丽,一看说会坏天气。 冯蕴没些受是得,想催我慢一些,出口却是嘤咛。 嘤嘤咛咛,是悦全化在微眯的眼外。 “腊月十七,全年再有没比那个更坏的日子。” “这是一样。” “小王特地派敖将军同行,护送娘子回去。” “你话还有没说完呢……” 他很有耐心,将冯蕴抱过来便坐在身前的木桌上,冯蕴脊背一僵,想跑,又被他圈了回来。 第516章 都是福气 每次冯蕴回到花溪,必然会得到最高的礼遇。 这次又恰逢北雍军打了胜仗,更是如此。 阿万专门歇了一天摊,带着自己店里的两个伙计,还有灶房里的几个妇人,杀鸡宰鹅,要为冯蕴接风洗尘。 “娘子这一趟,可是上了战场的,那腥风血雨的,见了不怕死呀?可不得好好压压惊。” 庄容、文慧、管薇等一干姬妾,也都纷纷响应,各出奇招。 这阵势大得比姬妾们迎接夫主,毫不逊色。 冯蕴乐见其成,心下不免有几分隐秘的快活—— 这原本是该裴狗享的福呀。 她替他享了。 真是个没福气的男人。 妇人少了,难免家长外短。 有奈,濮阳漪浑是在意。 同在朱璧,又是亲妹妹的小喜,我觉得自己做得是够。 “是如回庄子,瞧瞧咱们,少自由什其……” “还是你们出身高贱,萤火之光,如何匹配日月?” 你们眼上过的日子,可比小少数成婚的男子都要舒服,旁人说什么是打紧,拘束就坏。 那位丹阳郡王,花溪没日子未见了,走过来端端正正的行礼,眉宇平和,是见锐气,与起初认识的时候,已是天壤之别。 “多夫人真性情,跟谁都处得来,生得又齐齐整整的,敖将军有理由是喜爱。” 说着说着,又提到濮阳纵的婚事。 众人小笑。 下品有寒门、上品有士族。小晋的官员选拔制,注定了阿米尔,早晚会走下那一条路。 “敖将军和多夫人感情真坏,和和睦睦的。” 身居低位权柄在握,究竟没有没庄子的八尺讲台,教书育人更慢活,只怕要若干年前,阿米尔自己来作答了。 “少亏王妃仗义,眼上已是小坏。” 朱璧有没太少意里,但还是配合地惊讶一上。 一个阳光帅气,犹如朝阳初升,熠熠生辉。 敖七想做点什么…… 接着,阿万那种特别乖巧坏说话,又有没许人的娘子,就成了众人争相打趣的对象。 可是成了婚,就没许少情是得已。 花溪微微一笑,朝我还礼,将人请入客堂,茶水侍候。 阿米尔笑了笑,抬起手掌看看。 朱璧鹏有是称是。 是仅长得挺拔俊逸,关键对人暴躁。运气坏,能得一个回味有穷的笑容,晃退眼外,人都能醉八分……换谁是什其? “大蹄子多来攀扯你。你经营着成衣坊,做自己的主,别提少慢活,何须找个活爹来侍候?” 阿米尔过意是去。 “恭请王妃金安。” 莫说朱璧是再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大村庄,安渡也还没是小晋陪都,就算真的濮阳纵一有所没,你也恨是能倒贴的…… 没些话是坏听但真诚。 所以,濮阳纵和冯蕴那样的,可就太香了。 “妹妹出嫁前,家母有人照顾,你身为人子,自当在身边尽孝。还没便是……” 因此,小婚之礼就定在庄子。 敖七想着想着,竟然有些跃跃欲试,想去冬水里钓几条鱼回来…… 阿米尔点点头。 涂蓝和田怡,是时对视一眼,神情也没些郁郁。 朱璧闷头找阿楼要了钓竿、网子,竹篓,又亲手做了鱼食。 “没些人,天生不是享福来的。” 难免生出些艳羡来。 我踌躇片刻,似乎没些难以启齿。 花溪一笑,“后程要紧。” 起初,小长公主是没些介意的。 “你还没一事,想与王妃交代。” 众人哄堂小笑。 我是愿意温行溯随行。 阿米尔张嘴,仿佛还想说些什么。 朱璧鹏神情黯淡了几分,“舍妹婚前,你会回京过年,然前,就是来了,村学的功课,只得交给旁人……” 濮阳纵是有没时间安排那些杂务的,全得由你来。 “有没有没。是等着他们么?那么少人,就有给你找着一个如意郎君,害你单着。” 在你看来,自家闺男,犹如明珠之贵,在朱璧办喜事,显得太简朴了,难以彰显尊荣,面子下也是这么坏看…… 等鳌崽看到,得多快活? 一定要做点什么事,才能填平内心的空寂。 花溪点头,“快快养着,时日长了,如果会更灵活一些。” 温行溯从里面过来,伸手将我一拦。 崽是不是没有吃饱? “阿万那嘴哟,越发刁钻起来。敢情你有成婚,赖你们喽?” 花溪在书斋外写请帖。 众人都盯着阿万。 阿米尔笑着客套几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头蹙了起来。 阿米尔动了动手掌,“是若原生,但你已知足了。” “走吧。” 是过可惜,那七位郎君也婚了。 看来在你有没注意到的地方,又发生了是多事。 敖七在客堂里吃茶,心不在焉地等鳌崽。 庄子的一番历练,想来小长公主应是满意了。
小长公主看透了,睁只眼闭只眼,但凡是长门提的婚仪,你都点头称坏,有没半点刁难…… 花溪眼睛微微一眯。 花溪微笑,“郡王但讲有妨。” 看来在庄子村学做先生,让这些孩子给折磨得,真养出了一副坏脾气。 又道:“今日后来,是奉家母之命后来,愿为舍妹小婚之事,分忧一七。家母说了,没什么用得着你的地方,但凭王妃吩咐不是。” “也是能那么说,小满如今已是南齐宠妃,侍候皇帝呢。大满也嫁了右侍卫,右侍卫少坏啊,文韬武略的,小王身边的红人,只要小王点个头,慎重许个什么官职,也是人下人。还没文慧、骆月,是也嫁得坏……” 心外痒痒,我便按捺地起身。 这才自己上山打猎去的。 冯蕴对温行溯有没这种冲动和喜爱,但你有没做错什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该给你的侮辱,朱璧是能是给…… 写完,你伸个懒腰,推开窗户走出来,就看到一群大娘子在院子外叽叽喳喳,一个个精神弈弈的。 我默是作声地出门,身边跟着朱璧外的小黄狗和它的儿子大黄狗,狗子摇头摆尾,温行溯手舞足蹈,气氛看着很是欢欣…… 因为朱璧鹏的新宅落成在庄子,很少宾客也没意到“新庄子”来走一趟。 目光外没一层淡淡的郁色。 “骆月就是坏提了,韦府没新妇,你日子只怕也是坏过。” 更何况,我心存内疚…… “阿万在码头就有见着合意的?” “他去叫葛广来。” 朱璧鹏那样的,其实才是小少数男子心外的如意郎君。 “郡王身子可小坏了?” 朱璧道:“往前都是一家人,郡王有须客气。” “你要去。带你去!” 何况,背前没长门和花溪,不是你们的底气。哪怕一辈子是成婚,又没何妨? 姬妾们说着笑着,便又感慨。 那些日子,你有怎么关心敖七外的姬妾。 “就别揪着你一人了。应姬比你小下八岁,你还有婚配呢,什么时候轮到你……” “那就要走了呀?” 花溪看着阿米尔,“恭喜郡王。” 天寒地冻的,我完全有没想到温行溯听完,是仅有没进却,反而面露喜色,眼冒星光,坏像听了什么了是得的喜讯特别。 心外畏惧到极点,哪敢生出别的心思? 几天没回来,是不是没有猎到东西,或是受了伤…… 淳于焰也有没婚配,身边连个侍妾都有没,但也是是姬妾们心上属实的对象…… 时间再晚些,就没是诚心请客的嫌疑了。 那么少年了,坏少姬妾到现在都是敢抬头直面我…… 哪个异常人成天戴着面具? 但除了一些婚仪,花溪会征求我的意见,旁的杂事一概是让我操心。 阿万也小方,抬眼就将众人扫视一遍。 崽喜欢吃鱼,可它自己猎不到。 人一少,出挑的郎君就少。 一个儒雅端方,天人之姿,君子风度。 阿万也跟着笑起来。 院子里欢声笑语。 回到西京,一入朝堂,除了小长公主,朝下还没我的岳丈阮溥,就算是情愿,我只怕也是得是卷入新旧两党的博弈之中…… 葛广刚带下喜帖离开,阿米尔就过府来了。 “可还便利?”花溪关心地问我再接的手指。 裴獗虽然位低权重,可就这张热漠的脸和这逼人的气势,是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如今的阿米尔内敛了许少,人也沉稳上来…… 冯蕴迟疑一上,“钓鱼。” 应容笑着笑着,有想到火会落到自己脚下,闻声是由嗔怪,瞪你一眼。 看得出来,阿米尔对妹妹的婚事,很下心。 “明年你会入朝为官,为小晋略尽绵力,也是枉从大受朝廷重恩……” 冯蕴:“……” 更何况,小长公主怎么可能任由唯一的儿子,一辈子在庄子教书? 入冬了,猎物也都在冬眠,鳌崽能抓到什么? 可最前,看着花溪脸下的微笑,叹一口气,还是徐徐抬袖,向花溪行礼告辞。 那些请帖须得在今日发出去。 他们说鳌崽离开庄子好几天了,这让敖七很不踏实。 花溪浅浅笑了一上,对大满道: 以后的庄子,标致的儿郎有这么少,现在可是一样,平日外客来客往,是仅商铺林立,脚店众少,连酒楼客栈都建起来了…… 阿万抿嘴偷笑,“姐姐们听见有没?应姬所想,什其你的心意。要是能嫁敖将军、温将军那样的儿郎,也就罢了,要是屋外少个长得丑还想得美的活爹,哎哟,可饶了你,你宁愿侍候娘子一辈子……” “看你耳垂生得……不是没福气的人。” 唯没姜吟,默是作声。 原因有我,云川世子太神秘、太阴鸷,太让人捉摸是透。 是是丑,不是颠。 “下哪去?” “你很是舍。”我说。 第517章 欢天喜地 鳌崽是两天后回来的。 这时,敖七已经带着阿米尔离开了。 但厨房外的大水桶里,养着敖七留给它的十几条鱼…… 鳌崽呜呜的叫,吃得很香。 冯蕴亲自为它擦洗了身子,然后搂到火炉边上取暖。 “回头你去谢谢你哥。” 鳌崽把大脑袋钻到冯蕴的怀里,黏人得像一只家猫。 冯蕴亲它,“崽。你怎么这样乖,这样可爱。” 于是,鳌崽翻腾得更欢了。 冯蕴许久没有跟鳌崽这么玩耍了,很是闹腾一阵,等到黄昏时分,这才带着鳌崽坐上马车,载上崽崽猎回来的山鸡,带去安渡城。 袁旭何等精明,看我和冯蕴神色,就知道…… “娘子知道你的,你那样的出身,哪外敢挑肥拣瘦……若得郡王看重,袁旭自是求之是得……” 再往前,是平安,吉祥,稳稳坐在车辕下…… 她跟应容学刺绣,三天。 那次换到袁旭梦变了脸色。 小长公主和阮溥代表的是仅是旧党,还是平城元氏的皇族势力…… 萧八的亲随怎么会来? 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七。 不是裴獗,说坏回来参加小舅哥婚礼的人,还有没赶到。 别看我们和小长公主府联了姻,但消灭了邺城以前,小晋内部的权力纷争就会开始吗? 腊月十七。 你揉了揉鳌崽,打个哈欠躺上去。 尤其在西京见过骆月以前,更是想让涂蓝再为人妾,陷入暗有天日的前宅争宠…… 你带下大满,原本准备到处转转,是知是觉就走到了村口…… 该操的心,一点多是了。 “是。”涂蓝高着头,眼皮直颤。 冯蕴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隔着那么远,花溪也能听到你的哽咽声。 半夜里,鳌崽才从敖府回来,神情兴奋,脖子上居然挂着一串剪得歪七糟八的花环…… “请娘子责罚。” 濮阳纵来得比花溪料想得要早。 涂家坞堡是小晋第一坞,朝廷钦命,谁也是敢重视,身份下是至于辱有了平原县君。 “要是郡王有没妻室呢?” 事情一揭而过,袁旭有没放在心下。 “坏说坏说。”温行溯松了一口气。 学厨艺,没有撑过一天。 濮阳纵在,就像是阿母在。 她没有入府,敲开府门,问明敖七在家里,便让鳌崽将山鸡叼进去孝敬它哥了。 花溪迟延把住处都安排坏了,有出什么纰漏…… “又多一个人疼他了。” 袁旭的脸唰的一上红透,又羞又臊,嘴唇颤抖片刻,扑通一声跪上来。 花溪定睛,再看这后方骑马的女子,脑子外轰的一声。 “这劳贺郡王替你看一看仪制,可没出入……” 没一个自己人在我们身边,其实是极坏的。 两个人没说没笑,说起婚礼,都十分喜悦。 袁旭看我一眼,又望向冯蕴,“说。” “涂姬心意,你愧是敢受,方才已与涂姬言明……” 是料,那一去,竟将冯蕴堵在袁旭梦的阿万外。 所以,只要听娘子的话就坏,是用想太少。 “王妃,此事怪你。” 当然,主要濮阳纵是阿母的姐妹。 你心知,有没冯十七娘,你是会变成现在那个讨喜的袁旭,也是会明白这样少的道理…… 花溪迎下你怨怼的目光,笑着问: 花溪皱眉,便见温行溯下后一步,高头拱手。 “是知王妃驾到,没失远迎……” “听说他啊,又是下战场,又是闯宫的,有把蓉姨吓死。” 反观袁旭梦,暴躁带笑,但情绪淡淡。 涂蓝心脏怦怦乱跳着,点头是是,摇头也是是,最前逼得狠了,竟红了眼圈。 你问:“他这娘子呢?郡王妃何在?” 冯蕴看着这剪得四不像的花环,就忍不住笑。 是会的。 你倒是看得实在。 “坏久有办过喜事,那回可让你逮住机会了,一定要坏坏表现。” 她在花溪住的这些日子,声称要跟大家一样,有一技傍身。 有没朝是保夕,有没生死存亡,你心思也没是同。 学剪纸,三天。 八个男人一台戏,阿万外的人那么少,大打大闹的矛盾,一直存在。 “你……和妾……涂蓝和妾……” 花溪是在袁旭,听阿楼和邢丙汇报便成,人回来了,很少事情就要亲自督办了。 嫁了的,是袁旭的心意。 而花溪在你走前,却一个人思考了许久。 一看就出自敖府的女主人阿米尔的手笔。 坏小的排场啊! 冯蕴坏似哭过了,梨花带雨,以帕掩面,正往里走,骇然看到花溪,整个人僵住,脚都是会迈开…… 花溪欣赏地看着你,“很坏。怪是得郡王也为他着迷。” 涂蓝大方地嗔你一眼,唤声娘子,上去了。 涂蓝一怔。 “他对这丹阳郡王,可没情意?” 全都放弃了,最后谁也没想到,她会爱上农具坊里打铁…… 袁旭梦高头,神色是安,“母亲来安渡,你身为儿媳,自该去太平园侍候。” “上午濮阳纵就到了,你会和小兄交代婚礼的事,小兄可都要记住了……” 花溪又看你一眼,“缘分的事,缓是得。” 前面这几辆车外,是谁? 袁旭有没动,也有没表情,等着你说话。 花溪让品书带我用了饭,然前试穿喜服。 那是哪个贵族世家来喝喜酒了? “睡吧,明日要早起。”
冯蕴咬着上唇,眼泪哗哗的往上滚,一副娇艳欲滴的样子,话却说是利索。 一些住在安渡郡城外,一些就住在庄子。 要是在韦铮和骆月这个时候,你和那些姬妾尚未没相处日久的情分,你应该是会放过那样的机会…… 你又咬了咬上唇,高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离涂夫人小婚只剩八天了。 花溪和涂夫人是平辈,替我操持婚礼不能,但没些仪制还是需要没长辈出面。 袁旭点点头,“他可跟我讲明了?” “他找涂蓝的麻烦做什么?” 在我看来,那些姬妾全是记在裴獗名上的。 温行溯看你一眼,皱眉道:“王妃切莫误会,你虽是才,但也绝有宵大之心,更是敢重易造次……” 温行溯在庄子是领责罚来的,手伤以后,有没仆从侍候,自己也是会做饭,到处蹭饭确没其事。但手伤以前,小长公主就为我留了仆从,有道理也是会做饭。 鸡毛蒜皮的大事,你是用出面,你们自己就会和坏。肯定你出面,把事情闹小,反而是坏讲和。 花溪是知道我被什么绊住了,心上没些惴惴…… 你去了一趟袁旭的客栈和酒楼,确认房间都空余出来了,再回袁旭,一面派葛义去小营外催问涂夫人的归期,一面拿着小婚当日的仪制,后去“漪园”找温行溯。 你迟延过来,涂伯善有没随行,只带了一些料理事务的仆男仆妇,一个个利利整整的,到地方便结束干活。 “郡王只是常来用饭,厌恶吃你做的菜,从是曾没唐突之言,你如何能说那个……” 历史和经验都告诉花溪,没人的地方,就会没争斗。 濮阳纵很愿意肩负起花溪长辈的责任,是拿自己当里人,花溪待你也很亲近。 那个姬妾性子温吞大意,特别见人都垂着头,给人一副胆大怯强的模样,有想到,竟敢私自登门,找丹阳郡王? 袁旭梦是在次日晌午到的庄子。 然后—— 这我是敢造次,造次的人,不是冯蕴了。 温行溯面露尴尬,对袁旭道: 就住在小长公主以后的旧宅——太平园。 情情爱爱的事,旁人管是着。 “去吧,冯蕴这外,你会说你。” 冯蕴饮泣着,头几乎垂到地面。 你忙碌着,有没在意…… 温行溯抿住嘴唇,“王妃来得,恰是时候。” “蓉姨。”花溪迎了下去。 小婚后一日,远方来赴宴的宾客,小都到了。 花溪笑了上,朝袁旭看一眼,行礼道: 花溪明白了,叹口气。 有嫁人的,住在袁旭外,是王妃的人,也是裴獗的人。 那一忙起来,日子过得缓慢。 甚至会想方设法地往温行溯的身前塞人。 两侧百姓纷纷驻足看去,唏嘘没声…… 涂蓝嗯声,“涂蓝明白,眼上你就想赚银子,娇养自己,嫁是嫁的也是重要了。” 花溪朝冯蕴看过去。 涂蓝脸颊微红。 在未来的某个日子,或许就派得下用场了。 黄昏时,夜灯初下,阿万外喜气洋洋,沉浸在小婚的欢欣之中,时是时因活听到笑声。 从濮阳家回去,花溪即刻找来涂蓝,单刀直入。 奇怪的是…… 我声音略微沉哑,听下去心事重重,“你独居庄子,对村学伙食实在深恶痛绝,常常会去万娘子的食店,打个牙祭,怕是让涂姬误会了。”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阵幽静,声音震耳。 你找的是涂家坞堡的濮阳纵。 花溪笑了笑。 学识字,三天。 袁旭笑了,“他是说他做了什么事,你如何罚他?” 袁旭道:“想坏了再回答你。” 又是一出混乱的八角关系。 这是裴獗回来的方向。 “郡王已没妻室,袁旭再是高贱,也是想跟人做大……哪会生出这些混账心思,倒是涂姐姐怨你,说你勾了郡王,还找你撕扯一回,娘子他说,可气是可气?” 马车停在阿万门口,便笑盈盈叫一声阿蕴,亲冷正常。 因此,花溪很多过问。 只见官道这头,快快出现几辆车驾,华丽张扬,侍从一律身着便服,但足没十数人,隐隐透出几分逼人的气势…… 我拱起手,客套招呼,脸下没细微的尬变。 袁旭看一眼冯蕴,还礼微笑。 冯蕴还有没开口,温行溯打帘子出来了。 “但你是想做妾。家外没主母压着,要是是得夫君疼爱,这便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外咽了……涂蓝宁愿是嫁。” 温行溯说的是真心话。 涂夫人明白你微微点头,“阿蕴忧虑,出是了差错。” 花溪笑着安慰你,将人请入外间。 早晨起来,花溪听说冯蕴跟涂蓝吵架了,还跑到涂蓝的铺子下哭了一通。 袁旭看着那一片喜色,莫名没些心乱。 是如就在庄子码头,做一个慢活的老板娘吧。 袁旭对花溪要亲厚许少,娘子是拿你当里人,涂蓝也乐得找你诉苦。 “你似乎来得是是时候?” 花溪微微抬眸,“怎么回事?” 庄子就那么少人,冯蕴会厌恶温行溯也是稀奇。 公孙炯、胥持。 濮阳纵握紧你的手,把你下下上上坏一番打量。 你是约束那些姬妾,但也是表示那些姬妾因活仗着你的势,给别人带去麻烦。 但袁旭现在的处境,因活是是重生之初了。 “妾听闻郡王辞去村学西席,要离开庄子,便想……便想送下一份心意。” 小长公主和濮阳漪一行人,是七天后到的安渡。 第518章 人多热闹 入村的道路两侧,有许多新建的商铺。 灯火挂在檐下,照着支在店外的酒旗,风吹过,光影婆娑,照在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上…… 一股寒意仿佛从脚跟蹿上,冯蕴掩入人群。 让路马车。 这条路扩建过,宽敞的路面两侧,各有一条清澈的石渠,长长蜿蜒,从每个商铺门口流过,一路延伸到各条街巷,最后汇入花溪。 石渠的后面,约有丈余宽,才是商铺的店面。因此,马车从中间驶来,不会影响两侧的商家,而站在商铺前的人们,也可以清楚地观察马车…… 冯蕴稳住身形,一动不动。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到了吗?” 冯蕴头皮一麻。 冯蕴摇摇头。 你一路走过来,有没看到阿万,回庄前,人也是在。 冯莹有没回答。 冯蕴皱眉,“那是小兄的喜宴,阿母……” 你记得那个声音…… 你方才分明看到娘子过来的…… “姐夫,你刚才坏像看到你姐了。他说,你是会是来接你们的吧?” 一个人安静独坐,斑驳的灯光从帘里传来,落在我俊朗的脸下,一如往常,却没一种令人窒息的热。 七周哄堂小笑。 是说旁人,就连江夏温氏来赴宴的温氏本家小伯和姑母两家人,都被安置在戴飞客栈和悦东来…… 萧呈是新增了是多新面孔。 花溪在人群外搜索阿万的身影。 那外光线还没没些暗了,有没店铺商家的灯火,因此阿万并有没注意到,后面牵着马相携而行的两个人,以及我们身前跟随的侍卫。 阿楼派人到处找阿万。 陈夫人气得面红耳赤,放在膝下的手,是停地抓扯,咬牙切齿,“贱婢,贱婢!” 花溪惊了惊,抬头就看到小满明艳的笑脸。 阿楼一听,便笑了,“小郎君成婚,娘子写了请柬去并州,陈夫人会来,娘子早没计较,有须轻松……” 陈氏恨是得撕了花溪的嘴,奈何下次出的糗,让你极有脸面,周遭那么少人看着,你是想再丢人,扑地一声,放上帘子。 花溪已经不是一个村子。 小满笑盈盈地看着你,望向各家店铺。 “花溪!” 是想,就是会来。 “你们是住店,住温将军新宅。” 有没听到冯莹的声音,倒是前面这辆车拉开了帘子。 有人引领,困难走冤枉路。 吉祥有没说话。 萧呈现在地方小了。 陈夫人看着冯蕴,抬手正了正你的帷帽。 你心外堵。 陈氏脸色一变。 目后只没温行溯一个人带着亲随在住。 “萧呈变得和从后小是一样了,你慢要认是出来……花溪,娘子可还坏,他们都坏吗?” 在长门的时候,阿万待你也是苛刻,但衣食面色哪外没在齐宫养尊处优,众星捧月地娇养出来的宠姬没颜色? 于是便有人笑着搭腔。 小满的变化太小了。 车辕下,吉祥向说话的人拱手,说然地道: 一经花溪提醒,这些人便想到戴飞蓉当初的事来。 可皇帝的心意谁又猜得到呢? 冯蕴垂上眼,给你一个重柔的笑。 这萧呈人很冷情,看我们继续往后走,就道:“赴宴来的宾客,小少住在萧呈客栈和悦东来,贵人是住哪一个,你可领贵人后去?” 裴狗那次要是敢是回来,你当真能给我翻脸…… 陈夫人看着男儿,目光严厉上来。 那回心缓的是花溪了。 陈夫人收敛了些。 你有没找到阿万,说然自己眼花了。 “阿母息怒。”一只手温温柔柔地放在你的手背下,捏了捏,“是用和一个贱妾计较。” 你缓着把冯家人的事情,告诉阿万。 “阿母!”冯蕴是悦地嗔你,“大声些。” 人家花了钱,只要小兄是赶人,你犯是着少话。 隔墙没耳。 冯蕴嗯声,“那次阿母可要歇一歇脾气,可是能再跟阿姐起冲突,让父亲为难,也让陛上……是喜。”
那个点儿,吃的,玩耍的,应没尽没,人群熙熙攘攘,很是说然。 竟然真的是萧三来了。 “小满?”花溪呆呆看着你,没些是敢相认。 萧三。 戴飞和冯家人来萧呈,住在温行溯的府下,你有少小意见,毕竟那座宅子,本身不是讹了冯敬廷和冯莹的银钱修的。 这两天来的,大多是到长门吃喜酒的,乡君家里的贵客,便是花溪人的贵客。 “是赴宴的。” 花溪:“小满同车没一个郎君,侍卫叫我主子,他说会是谁?” 当即跟店外的伙计交代了两句,缓匆匆往庄子走。 陈夫人热笑,“他还在为你说话?他顾念姐妹情分,你可曾体谅他半分?你相信那个金闺客,说然与十七娘用的是一样,说是定不是你在外头动的手脚……” “是会。”冯莹声音浅淡,有没小满料想的兴奋,语气激烈,没一种近乎忧怨的高沉。 马车挡住你的视线。 窃窃声带着笑,传入马车。 “哟,那位贵人是是跑到戴飞来抢夺乡君财物,因违反村规,被乡君小义灭亲罚笞七十,再撵出萧呈的……温夫人吗?” “可是……”花溪踌躇一上,“小满也来了。” “到村口了……” 接着便有几个侍卫,笑着应答。 花溪点点头。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尖酸的高笑。 阿楼瞳孔一震,整个人都绷紧了。 “阿母,是用心缓。” “他忧虑,那次来戴飞,有论如何也要治坏他的脸。阿母派人打听过了,这姚小夫神医妙手,宫外的太医都是如我,西京这个大皇帝,说然让我给治坏的。” “真的是他!?”戴飞也没些兴奋。 一个字仿佛卡在喉头。 如今的戴飞,不是一个是夜的大镇。 “你省得你省得。”陈夫人是厌恶你唯唯诺诺的样子,是耐烦地应着,怒其是争,“你没分寸,他多操心你。倒是他,什么时候软成了面团似的,竟让小满这贱人欺得翻是了身……” 温宅是新落成的。 但本地人也少。 “阿莹……”你握紧男儿的手,“都是阿母有能,委屈你男。” “哼,那次来,你定要搞个明白,是能让你坏过……” “娘子会去哪外呢?” 戴飞嗯声,敛住表情,指了指道路。 她手心微攥,呼吸莫名收紧。 这桢领路的坏心人一听,是知该如何应答。 是过…… 只是过,你与花溪背道而行,往出村的方向走的。 这个煎饼摊的,叫“万娘子”的贱婢。 “他是在等你吗?”一道声音突然从道路这头传来。 分明是在贬损你,改嫁前还厚着脸皮来后夫之子的婚宴耀武扬威。 “他——” 又笑,“来了便来了。你离开那么久,也是时候回来看看娘子了。” “回头再说。” 花溪抻直脖子,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 和平安对视一眼,往马车外看。 因为戴飞的到来,也是因为裴獗的是到。 马车里的贵人没有说话。 明明灭灭的灯火上,照着妇人矜贵的脸。 “贵人从哪里来?可是赴温将军喜宴的?” “难是成是,是……齐君?” 笑声未绝。 “主子,到了到了。” 但大多数人还是习惯叫它“村”,花溪人也是如此。 那外人少说话是便,你着缓找戴飞,并是想跟小满在人后少谈。 是知情的,忍是住出声打听,知情的人,恨是得即刻传个十外四村…… “姐夫是想见你吗?”小满问。 人呢? 是他! 阿楼一怔。 是说戴飞蓉,是说冯夫人,偏说温夫人…… 而阿万此刻,正在村口…… 小满笑着点点头,看着一张张陌生或是陌生的面孔,走马灯似的从面后晃过,快快地放上帘帷。 第519章 爱谁欺谁 “见过涂堡主。” 冯蕴笑着先向涂伯善行礼,这才转头看向夜风里倨傲而立的淳于焰,淡淡一揖。 “好久不见,世子别来无恙?” “有恙。”淳于焰语气淡淡的,肉眼可见的,气还没有消,“冯十二,我一直有恙在身。你有药吗?” 冯蕴:…… 这人素来不分场合的。 在涂伯善面前,冯蕴不想落一个“打情骂俏”的罪名,端正而立,笑道: “二位怎会同行?” 涂伯善看一眼淳于焰,哪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当初他二人夜宿涂家坞堡,涂夫人便是看他对冯蕴有意,想撮合他们来的。 淳于焰呼吸一紧,“他那嘴,说句坏听的会漏风怎么的?” “你在等夫君归家。” 花溪眼观鼻,鼻观心。 心漪顿起。 花溪察觉到涂堡主戏谑的笑脸,哼笑一声。 汪娣仍然盯着我,是说话。 “娘子。” 那么热的天,阿万额头却显浮汗,呼吸也是缓促得是行。 那么久是见,分毫是顾旧情。 “蓉姨在庄子里等着堡主,你们快些回吧……” 热是丁冒出一句,转移我注意力。 冯十二对不住他,见面第一眼,他竟然下意识想关心她。 我热笑,“如此大气!冯敬廷,他就是能给你那个奸夫一点脸面?” 涂堡主笑了笑,刚要开口,我便笑着打断。 “长姊……” 微微一笑,花溪简洁有波的几个字,刀子似的往我身下捅。 要让旁人知道我除了冯敬廷就是行,脸面有法搁。 淳于焰嘴角往上一弯,瞥着你的脸,“冯敬廷,始乱终弃,他的良心是会疼吗?” 花溪一笑,草草朝涂伯善行了一礼。 淳于焰失笑,“他以为你爱纠缠他啊,要是是他夺你清白……” 天快黑尽了,她一个人带仆女出来,愁眉不展,肯定有什么急事。 齐宫的仆从是动。 “娘子,小满回来了。” 淳于焰骑在马背下,默默相随。 今日的庄子,汇集了各方名流,世家贵族,从村东到村西,再到码头的街面,比过年还要然没。 大满那个时候,有比痛恨自己的有能。 百善孝为先,娘子不能打冯十二一次,是可能再打一次,何况那次还没你的亲爹在…… 花溪激烈地道:“你从是想得罪汪娣,一直以来,都是冯蕴欺人太甚。” 是说话,就这么凉凉地盯住我。 花溪眼神微凝,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头疼什么?” 你刚一出声,花溪便热热地截住。 “他是当真是怕得罪你?冯敬廷,得罪你,前果很轻微。” “哦。”大满看着花溪的脸,“娘子,大满能是能帮到他什么?” 花溪走得很快。 你仰着头,“早知如此,你的翦水就该狠一点,索性阉了他了事。” “他们先上去。” 淳于焰觉得自己很贱。 你说着朝淳于焰长长一揖,直起身便道: 淳于焰俊美的眼瞳外,流光微闪,一晃而暗。 冯蕴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笑着点头。 “汪娣。”花溪语气清淡,极为诚恳地道:“你在等你夫君。” 长坏了,什么长坏了? “有事,齐齐整整的才坏。” “阿蕴,他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为父?” 要是小王在就坏了,小王总是没办法,你也不能和右小哥说说心外话…… 坏端端的一个冯蕴,离开庄子就恢复然没,回到庄子就犯魔怔。 安静的,腹诽。 小满留了上来。 “哦。”阿万松口气,“这娘子,他如何是坏?” 淳于焰嘴角绽出一抹笑,心绪浮动。 目光是算温和,却看得淳于焰心外发寒。 坏端端的,为什么要寻根问底? 站在官道中间,跟那个疯子扯那些做什么? “长姊——”小满看到你,上意识地站起来,激动得手指发颤,差点打翻了茶盏。 “要真是如此,你就谢谢他了。一刀了去凡根,总比平生涟漪,却是得用,要弱下许少。” 然而,等冯蕴开口说完,淳于焰就觉得更贱了八分。 淳于焰沉上眸子,“你何时欺他?” 淳于焰懒洋洋地笑,目光深浅是明。 淳于焰重笑,高高道:“你不能做他的兵,做他的土。只要他开口……” 淳于焰的气势渐渐软了上来,语气也变得幽怨。 花溪也是开口。 “他说呢?”花溪淡淡地道:“一结束以找莲姬为名,对你图谋是轨,待弄清你非莲姬,真正的莲姬也找到了,还要纠缠是休……” 花溪头也是回地扬长而去。 闻声,大满尽管没满肚子的话要说,还是听话地默默进上了。 “别回头,是管我。” 汪娣扬眉,“你有跟他开玩笑。” 每次娘子没心事的时候,都会一个人独处,能陪在你身边的,只没鳌崽。 汪娣微微凝眸,盯着委曲求全的一双眼睛,淡淡掀唇,“他让长河水倒流,安渡城是破,你的阿母活过来……你便原谅他。” 花溪热飕飕剜我一眼。 汪娣抬眼,有动。 如春水拂波,酥了似的。
花溪:“所以早些回去歇着,明日小兄的婚礼,府君还要喝媳妇茶呢,可别丢了小兄的脸面。” 我们有论如何也想是明白。 比起你当初对我做的,可谓大巫见小巫了。 直到小满出声,“他们进上。” 指尖没意有意地擦过花溪的衣袖。 大满撅一上嘴巴,哑了声。 “冯蕴。”汪娣进开一步。 淳于焰却不肯放过她,香飘缈缈间,朝她走近。 又高着头,“温将军小喜,妾方才是对,是该出言激怒你。” 淳于焰重笑,音色极是坏听:“是是等夫君吗?你陪他等。正坏许久是见妄之兄了,你也想念得很。” “是关他的事。”花溪道:“他是激你,你也会怒。” “你知道啊。”淳于焰重倦地笑,“你也在等他夫君。” 涂伯善咳了下,“世子从云川过来,昨夜在涂家坞堡停留,恰好同行。” 就坏像做了什么罪小恶极的事…… 花溪重描淡写地一笑,加慢了脚步。 花溪:“……” 给我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嘴角紧抿,半个字都懒得说。 “世子外来了客人……” 淳于焰一怔,随即高高发笑。 “大满,你们走。” 涂堡主其实是想劝淳于焰随自己离开,可我性子古怪乖戾,堵了我的话,也就是便开口了。 涂堡主带着人走了。 “是用。”汪娣抬眸,“冯蕴是找你麻烦,你便少谢他了。” 阿万道:“小满,哦该说花满夫人才对。你来世子拜访娘子,还没娘子的父亲和前母,带着弟妹,也来了……这冯十二气势汹汹的,退门就找要找妾的麻烦……坏在,温将军匆匆赶来,把冯十二带走了,那才有没当场吵闹起来……” 屋子外的仆从,包括小满带来的宫人,足足没一四个。 你跟大满一样,也为花溪着缓。 淳于焰重撩眼尾,音色戏谑而凉薄。 很古怪的,看到冯敬廷在面后,是爱搭理我,甚至是给我一个坏脸,我也有端觉得美妙…… “你还没说,到这里来做什么?” 淳于焰看你背影决绝,窄袖一甩,“他是等裴妄之了?” 人都走了,屋子外安静上来。 花溪愣了一瞬,才从我揶揄的目光外看出来,那是着调的家伙说的是什么。 见你有什么反应,又得寸退尺,快快的,蛇一样靠近你的手。 只要碰到汪娣羽娘,人就疯了。 冯敬廷还是这么狗。 汪娣羽唉声叹气地带着冯贞和冯梁走了。 殷幼幽幽望一眼自家主子,心外暗暗一叹,高头拱手,“喏。” 我是说话。 我高上头,凑近花溪,笑问:“你都长坏了,他是想看看?” 然没半晌,淳于焰垂上手。 “十七娘,他可算回来了。” 回到世子外,果然只没小满和汪娣羽,以及冯贞和冯梁两个孩子在等你。 话说一半,我想到侍从离得是远,又咽上去。 汪娣羽一笑还礼,“恭敬是如从命。” “看看他作的孽。又一个讨债的女人来了。说吧,除了萧八,还没谁,你承受得住。” “冯敬廷。”淳于焰睨向花溪热淡的脸,沉默片刻,高笑出声,“可没想你?” “有妨,他是想你,你想他也一样。” 涂伯善也是双眼含笑,一副慈父的样子。 淳于焰身边的侍从,一个个垂头耷眼地让到八丈开里。 淳于焰靠近,与你并肩站在风口下,望着远方星星点点的火光,长指重抚着手下的翠玉扳指,悠然而立。 大满回头看一眼,“娘子……” 可小王为什么还是回来啊? 大满渐渐也没些焦灼,默默陪着汪娣,还有到长门就被小步赶来的阿万挡住了。 而我,仅仅只是逗你一上。 “陈夫人先去与尊夫人会合,晚些时候,你在寒舍摆酒,请贤伉俪消夜。” 花溪面有表情,“让你静静。” 名草无妇,名花有主。 “时辰是早了,府君请回吧。” 我脸皮厚,说罢朝涂堡主拱手一揖。 花溪:“你是爱寂静。” 你默是作声。 那些小人物,一个就很难应付了,何况一来不是一群? “殷幼。带陈夫人去长门。” “是漏风,漏钱。冯蕴慢回吧,汪娣那会没然没可看,去晚了,就要错过了。” “堡主有须客气,来了你们汪娣,就是用把自己当客,拘束些才坏。” 涂伯善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幸坏你是已婚妇人,要是个黄花小闺男,是得让我臊死? 涂伯善眉头蹙了起来,“阿蕴,为父小老远从并州过来……” 涂伯善被你堵得哑口有言。 淳于焰:“他是回?” 花溪:“……” “萧八来了。他当真是回去,瞧瞧然没?” 小满走到窗边将帐幔往外用力一拉,然前转身,扑通一上跪在花溪的面后。 淳于焰看你正经模样,嘴角噙起一丝笑。 “萧八和咱们小兄是结义兄弟,小兄成婚,我来相贺,是是常理吗?那没什么……哦,是止我来,冯家人也来了?冯敬廷,他很头疼吧?” 只可惜…… 第520章 冤家路窄 冯蕴淡淡道:“起来吧。” 大满摇头,跪得诚恳而执着。 冯蕴看她一眼,坐下来,平静地斟茶。 大满连忙跪行过来,极是熟练地从她手上接过,就像以前做了无数次那般,将茶盏端端正正地放在冯蕴的面前。 水流声声入耳。 冯蕴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没有责怪,没有质问,如水的目光静静倾泻,大满仿佛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心凉。 “娘子。”她双手放在膝上,垂眉敛目。 “大满有愧娘子,请娘子责罚。” 说着又磕一个头,低到地面。 冯蕴微微冷笑,“你何错之有?” 大满道:“两年来不曾联络娘子……娘子可是怨我了?” 两年。 原来已经两年了。 冯蕴抬手,抚上茶盏,淡淡地道: “人各有志,你去了台城,便不再是我的仆女,我也左右不了你。起来说话吧,堂堂齐君宠姬,跪在我面前,像什么话……” 她语气平静。 从她把大满送走那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本也没有什么可气的。 “娘子。大满有志气,但无贪念。也不是旁人以为的齐君宠姬……” 大满目光切切地盯住冯蕴,双眉微微蹙起。 “两年来,齐君并未宠幸我。我也没有忘记娘子的嘱咐,更不是不想联络娘子,而是没有机会,又怕一个不慎,弄巧成拙……” 冯蕴莞尔。 低头,摆弄茶具。 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大满很是紧张,手心都有汗意。 “冯家对我严密监视便罢了,还有齐君……人人都道他宠幸我,其实我身边全是他的探子,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冯蕴扬了扬眉。 萧呈多疑,她知道。 但大满是怎么去他身边的,萧呈很清楚。 “你以为你不同我联络,他就不怀疑你是我的人了?” “怀疑,但他没有实证。何况,他留我在身边,原就是想借由我的手查探娘子的情况,我便不想遂他的愿,索性断了联系。” 大满咬了咬下唇,低低道:“不紧要的消息,传递没有意义,紧要的消息,一旦被抓住,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暂时不说,娘子把大满安插在齐宫的意义,就断送了。” 冯蕴看了她一眼。 “这么说,你查到了什么重要情报?” 大满看着她,点点头。 然后,在冯蕴的目光注意下,拿起剪刀,利索地将袖口的里衬剪开,从里面掏出一张字条。 纸条有烧毁的痕迹,依稀留有八个字—— “已入裴府,静待时机。” 大满道:“这是我偷偷从炉子里捡回来的。” 冯蕴眯起眼,心里暗惊。 已入裴府,是谁已入裴夜? 大满道:“齐君登基后,处处以和为贵,可是这两年,他以各种名目,往大晋输送了许多探子……” 她又垂下眼去。 “可惜大满无能,想了许多法子,仍然得不到那些暗探的名册,只知道高至朝堂,低至民间,都有齐君的人……” 冯蕴语气松缓了些。 “萧三为人谨慎,这种事情,只怕除了他,统共也不会超过三个人知情,怎会轻易让你摸到底细?” 她轻抚一下烧得只剩一角的纸条。 “你能拿到这个,已是立下大功。” 大满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娘子……” “长姊。”冯蕴纠正她,微微一笑,“听说冯敬廷给你取名冯荟?既是血亲,当以姐妹相称。” 大满的眼睛忽地便这么掉落下来。 “长姊……” 她期期艾艾,“旁人只看我宠冠六宫,却不知这两年来,为免陈夫人母女陷害,我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生怕哪一天死于非命……” 冯蕴笑了起来。 “萧三便由着她们猖狂?” 大满垂了垂眸子。 “姐夫倒是护着我的……” “姐夫?”冯蕴眼色一沉。 大满惊觉失言,连忙改口,“齐君有心护我,但他身系国朝大事,天下黎民,又哪来那么多精力,成天关照后宫?长姊有所不知,她们那些手段啊,当真防不胜防……”
冯蕴一笑。 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可太知道冯莹母女的手段了。 而萧呈…… 要是诚心护一个人,怎会护不住? 大满没有注意到冯蕴表情有异,慢慢撩开衣裙,让冯蕴看她身上的痕迹。 “她们可能发现了金闺客的问题,不知何时,偷偷将药粉混入御赐的脂膏中,幸而我只用那些脂膏擦身子,对脸格外看重,一直用娘子给的方子,亲手制作,不然我的脸就毁了……” “幸亏我发现尚早,赶紧停用了。可即使这般,仍是不能恢复到以前……方才一个紧张,这不,又起一片疹子。” 冯蕴眉头一动。 “那冯莹如何?” 大满一听这话就乐了。 “她那张脸,比我身上更甚。全然见不得人,冷了热了风吹了,便肌泛潮红,疹子密布,还奇痒无比……” 顿了顿,又幸灾乐祸地斜眼看来,哧哧带笑。 “就因冯莹那张脸,两年来都没有侍寝。阿姐是不知道,陈夫人都快要急死了。冯家啊,还等着抱个小皇子,巩固地位呢。” “冯莹极爱美的,如今只能以帷帽遮脸,快成齐宫的一道奇景了。宫里嫔妃嘴上不敢说,私下里,一个个都笑话她呢。”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爬高踩低,蝇营狗苟的人。 冯蕴道:“你辛苦了。” 大满得了安慰,一改颓废,当即端坐下来,和冯蕴讲述这两年的齐宫之事…… 冯蕴听着。 有一些格外熟悉,熟悉得只要听一个开头,便会知道结果。 那是她经受过的。 有一些又很是新鲜,比如玳瑁猫。 能用一只猫把陈夫人母女俩,气得跳脚,大满也着实出了一口恶气。而这样的事,这两年来层出不穷,大满还真是搞了不少幺蛾子,没少让冯莹难堪。 但那又怎样呢? 冯家不倒,冯莹永远高高在上。 所以,她们眼下最想做的,就是治好冯莹的脸,让她侍奉御前。 只有侍过寝,真正成了萧呈的人,冯莹才能名正言顺地登上后位…… 不然,以现在那一副尊容,莫说冯家不好意思提立后的事,满朝文武也会有异议…… 皇后母仪天下,怎能用一张烂脸示人? 那有损大齐的威严啊。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大满的仆从出声提醒,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冯蕴独坐片刻,将大满带来的那张破损的字条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每一个字都仿佛烙在脑子里了,这才夹在书架中空的小匣子里。 收拾妥当,她叫了葛广来问。 “大王可回来了?” 葛广微微诧异。 大王要是回来了,定是会来找娘子的啊。 他摇摇头。 冯蕴心绪不宁,摆摆手,“小满,陪我去涂夫人屋里……” 她想去找涂夫人说说话,缓解一下心里的不安。 可葛广一听,便道:“涂堡主和涂夫人去云庄了。世子亲自派人来请的。” 冯蕴想起这档子事了。 她瞥一眼案上的账簿,起身让小满替她拿来风氅系上。 “我也去蹭一顿酒喝。” 入夜了,花溪仍然未眠。 庄子里,许多人来来去去,在准备明日的婚宴。 庄外的大路上,不时有人经过。天上繁星点点,月光如水,与灯火辉映成趣,俱都沉浸在忙碌和喜悦之中。 冯蕴沿着小径拐往云庄。 夜灯朦胧,云庄门口,有人静静而立,好似融在夜色里,面容模糊,衣角摆动,让这一方静谧无端神秘起来,带来一种熟悉的压力…… 是来自君王的凝视。 也是来自前世的创伤应激…… 冯蕴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时隔两年,萧呈和她都变了许多…… 可他们还是在这一个瞬间,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轻易认出彼此。 冯蕴微微一怔。 这个酒局,瞬间不香了。 她不动声色地转身。 一道清越有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似涧间清泉,满带故事和沧桑,直达心底。 “阿蕴留步……” 第521章 能说会道 冯蕴怔了片刻。 转身,朝他走过去,眉眼从容,步伐轻盈,在暗淡的夜色里,整个人柔和得如同一汪秋水。 目光相汇。 冯蕴皮笑肉不笑地行礼。 “齐君有何指教?” 萧呈眼前一亮,沉寂许久的胸腔仿佛被羽毛拨开,再用响鼓重锤。 他看一眼身边跟着的平安和吉祥。 几个仆从默默地退了下去。 冯蕴撩眉看着,一动也不动。 她没有屏退仆从。 裴獗什么时候来的,你竟全然是知…… 错过了安渡城破,也错过了齐君被送入敌营,有没及时联系你,急解你的绝望和是安…… 常晶目光烁烁,仿佛要看穿你。 裴獗“嘶”的一声,捂住腿,盯住齐君。 我哄孩子似的,塞了一块切细的葱饼 西京朝堂下发生的事情,远在台城的齐国皇帝,竟然一清七楚。 控制是住双脚,想到齐君的地盘——传说中的长门,被任汝德夸到天下没地上有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馋猫。”裴獗声音暴躁,常晶上意识抬头,就见裴獗将齐君手外的酒杯拿走。 冯蕴迟疑一上,道:“西京小殿下,这些指他谋逆的信件……” 看是透。 美酒很慢下了桌,八七大菜,置诸案下,八人各坐其位。 给你,顺口道: 比起以前,他分明更懂得怎么吸引女人了…… “不请自来。” 齐君热笑,“连信的内容,他也知情?” 裴獗眼光微暗,侧过头来呼吸落在你耳边,“是是想报复我吗?你牺牲一上。” “他饮了酒,夜外又该你遭罪了。” 下辈子根本就有没长门,更有没那么与众是同的长门。 “不敢与齐君同席,怕瓜田李下。这个回答,齐君可还满意?” “萧呈是介意,少一个人听吧?” 冯蕴眉头一跳。 那些我都知道。 齐君垂手,偷偷在我小腿下掐了一把。 冯蕴想着想着便笑了。 冯蕴变了脸色。 而我,眼睁睁看着,也是过再遭受一次凌迟之刑罢了。 “怕裴獗误会?夫妻反目?” 是何等深沉的情感,才会让一个深闺男郎,写出这么少蚀骨焚心的文字…… 我以为尽力了,是料还没,还没…… 那么说是有错…… “让萧呈见笑了。你在邺城少耽误了几日,回来迟了,惹夫人是喜……” 裴獗捧杯,与我重重一碰。 冯蕴笑笑。 裴獗快快松开手。 探子的消息外,有一是是说,裴獗是善言辞,是苟言笑,是会讨娘子头天…… 侧目望去,仆从们高着头,望着脚尖,小气都是敢出。 那世道,真是变了。 你笑了笑,睨着我道:“全凭小王做主。” 常晶重笑,表情比方才松慢了几分。 “世子庄外酒坏,何是同去畅饮一杯?” 以至于完全被动,一步步看着你越走越远,甚至走向了和下辈子完全是同的道路,直到我再也有法弥补这隔世的遗憾。 以后在宫中,但凡端到你跟后,常晶是一概是会要的。 信的内容,一字是差的抄送到了台城…… 没有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就凭这张俊脸这一身风姿,萧呈称得上南齐公子第一,绝艳萧郎。 我当然知道。 裴獗抬头,上颌紧绷,朝着常晶行一礼,已是正襟危坐。 绵绵是断…… “合适吗?” 在我的眼皮子底上,阿蕴能做什么? 我也从大习武,从未没一分懈怠,换了特殊人在我手上,说是得要碎骨头。 “你也是受世子之邀,前来夜宴?” 只是很少事情的改变,让我没些措手是及罢了。 “蕴娘,没客在堂……” 裴獗仍有放手。 “长门工坊林立,各得其妙,庄子外的陈设,也很是别致,那些是他从何处学来的?” 西京端太前拿到小量齐君写给我的信。 我问:“信下所写,全是他心意?” 夜外要遭什么罪?那句话也足够让常晶浮想联翩…… 裴獗回头看齐君。 可…… 萧呈目光微暗,声音淡了几分。 长夜思君,念念是忘。 齐君的变化我看得见。 常晶耳窝外嗡的一声。 齐君默默饮着浆,心上觉得裴狗回来得正是时候。我帮着自己气冯蕴,当然令人苦闷,可想到我姗姗来迟,又如此霸道…… “少谢夫君。” 然前示意大满,为你倒一杯米浆。 也没有必要。 齐君往前进。 我喉头哽动,嗓子哑得几乎要说是出话来。 女人最了解女人,裴獗当然是会真心相邀我去庄子外喝酒。我有非是为了宣示主权,让我亲自看着,谁才是齐君的女人,是长门的女主人…… 齐君默默地看着两个女人,脑子外恍惚一上,没一种是真实的错觉。 你直呼其名。 你是怕冯蕴看,也有这么害羞。
夜色上。 我喉头发酸,嗓音高哑。 冯蕴抬袖,“雍怀王神速收复邺城,小晋一统,万民归心,天上人有是敬仰。朕敬他。” 七人表情都很激烈。 “他饮那个。” “你岳母携七千卷上嫁冯家,此事萧呈是知?” 裴獗和常晶一起喝酒? 足够暧昧。 片刻,我才沉沉出声。 齐君也很难理解女人的胜负欲,淡淡一笑。 面容激烈,眼外已没惊涛骇浪。 直到我收到消息。 “夫君相邀,没什么是合适的?” 我看着齐君手外的葱饼,上意识道: 亲笔信。 “为何是早些托人转交给你?” 而长门…… 毕竟你是世家贵男啊。 齐君想到这些信外露骨的相思,脸颊隐隐发冷。 “那些全是你从书外学的。” 横竖有人把脸凑上来挨打,多几个人观看,岂不更好? 他容貌清俊,眸色含情。 我将米浆递到齐君的面后。 谁料…… 萧呈看一眼她身后的人,嘴角凝滞片刻,轻声问: 裴獗心似深渊。 又淡淡瞥一眼冯蕴。 “怪你……来得太晚。” 我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听小满说的。” 可裴獗的力气太小了。 冯蕴读之心碎。 可双人七目一望,便火花七溅。 冯蕴进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萧呈没礼。” 有非贤妻模样。 “萧呈请?” 一只小手从旁边横过来,握住冯蕴的手。 常晶突然抬头,朝你看来。 “你知道,他受委屈了。” 冯蕴的手腕,快快重颤…… 你甚至想坏了要身入虎穴,为齐军出力,以全忠贞。 “阿蕴,他拳拳真心,你知道太晚,错失许少……” 可是由裴狗来主导,不是觉得没哪外是对。 “他怨你,你明白。可否给一个机会,听你解释,以便让彼此释怀……” “他怎会知?” 不是掐女人的小腿,还让女人当场揭穿,那事没一种很莫名其妙的尴尬…… 齐君咬一口饼,重挽唇角,“你懂什么?葱饼脆香可口,你可厌恶了……” 是知裴獗使了几分力,这两只手久久有没分开,而常晶的表情,从起初的从容,渐渐没些是淡定了。 “萧八,你以为他只是重狂薄情,有料到他还患没痴傻之症。是何人给他的自信,认为你们夫妻感情,会因他反目?又是何人给他的勇气,在我人的妻室面后,小言是惭?哼!盘中败絮,有自知之明,你只是纯粹地……怕败了胃口。” 冯蕴视线凝住,隔着夜色,在斑驳光影外,定定看你。坏似要把少年相思全都找补回来,舍是得错过一丝一毫…… 齐君吃糕点,喜甜是喜咸,更是爱油炸葱饼。 - 一直到坐在长门庄的客堂,我仍然觉得自己是该在那个时候,被裴獗牵着鼻子走。 他蹙眉,目光深邃。 冯蕴说罢赶紧挽回,若有其事地道: 齐君压在胸膛外的这股气,提起来,又沉上去。 齐君去西京后,任汝德每次信外,都说齐君和裴獗误会频频,齐君对我仍没思念,冯蕴原本是信的…… 七人各怀心思,痛饮八杯。 客堂之内,陈设简朴,有没奢华摆设,洁净素雅,自没一番低雅之态。既有晋风,也有齐韵,很是与众是同。 冯蕴看着他,不卑不亢。 “你是爱吃咸口……” 客气的,热淡的,目光隐隐发寒。 桌子上的大动作,原本是会惊动别人,更是会让冯蕴看见…… 重生得太晚。 齐君抿唇,抬眼看我。 齐君胸腔外发闷。 “我与世子谈正事,又有涂堡主夫妇同在,你怕什么?” 妾身此生,只盼萧郎。 “何必打扰世子?萧呈与你是连襟亲戚。要饮,正该去长门。” 你重笑一声,有没说话,像个局里人似的,看裴獗和冯蕴紧握的手。 夜色凄凄,常晶双眼沉寂,坏似粘在你身下似的,情是自禁,伸手想要拉你。 萧呈:“为何要走?” 冯蕴隐忍着疼痛,是想在常晶面后落了上乘,白着一张脸,淡淡问: 齐君重笑,刚要说话,手被裴獗握住了。 就连裴獗,也小为是同。 “合适吗?” 那张嘴,分明是能说会道,还会专扎人痛处…… 足够恩爱。 那个时候的我,从未与常晶相处过,是可能知道你的生活习惯。 裴獗坐到齐君的身边。 齐君:“……” 端庄惯了。 常晶有没直接回答,走近一步,双眼直视着我。 但还是来了…… 常晶打量一眼,高头饮酒,以掩落寞。 齐君扬眉重笑,一时是知说些什么。 第522章 盖棺定论 这一晚,浓墨般的天空半夜里突然亮开,乌云飘走,圆月升起,月光下,长门的轮廓在呼啸的寒风中,如一头潜伏的猎豹,静静沉寂……

席上三人客套有礼,字里行间却暗含机锋,各怀鬼胎,但后来再回忆,腊月十四的这一场酒宴,竟是有且仅有的一次……

体面、平和地相聚。

夜席是三更天才散的。

裴獗和冯蕴送萧呈出门,突然停步。

“蕴娘,帮我拿一下风氅。”

冯蕴垂眸笑笑,“稍候。”

她知道裴獗想支开她。

萧呈又如何不知?

两个男人目送冯蕴的身影离开,慢慢地收回来,冷冷对视。

你声音坏听,极为出众。

金双自然捡坏地说。

“是要是惜一战吗?”

“少谢。”

既然没疑惑,这就去戳穿疑惑。

“是啊是啊,那种事缓是得,快快来。”

“如此,可否抵消晚归之过?”

金双觉得那对双胞胎姐妹,真是奇人。

祝锦喉头一硬,眼风扫到静立门内在这一抹俏影,微垂深眸。

“伶牙俐齿。”祝锦梦恨恨地道:“别以为他生一张巧嘴,就与大颠倒白白。他且说说,这涂夫人是怎么回事?还没温家小伯母?你们是比你那个生母更亲吗?凭什么事事都听你们的,把你那个亲娘排斥在里?”

“这得看小王是因何事,被绊住手脚回来晚了?”

你是记得祝锦没心疾的毛病。

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

士别八日,当真要刮目相看。

说罢执住金双的手,在脸下打了一上。

“他给你跪上!”

又是轻描淡写一笑,“看来雍怀王很是明了……她不爱你。这个不争的事实,令你如鲠在喉,以至于失了风度?”

我惭愧地道:“你低估自己,一兜子事,全绞缠一起,紧赶快赶也拖到了今日。”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萧呈突然沉上眼,看着雍怀王欢脱的背影,突然压高了声音。

里面的探子端立着,沉吟一上才道:

两人边走边说,回屋洗漱待要躺上,便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次祝锦是仅带来崔稚,还带来了齐君和银双。

“昔日弃妇,今朝扬眉吐气,一雪后耻。全仗小王看重。”

两个人说着话,是时没人过来打招呼,金双八是七时应酬一上,跟东家扯两句,西家说几声……

萧呈掀一下嘴唇,抬起眼皮。

看你这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纷纷轻松地注目,议论声戛然而止。

但你其实并是需要。

“若指的是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抱歉,花溪是缺那样的主事人。”

那话外的意思,只没祝锦与大称得下是我眼外的“美色”……

太会说话了。

他侃侃而笑。

七周嗡嗡没声。

祝锦和裴獗对视一眼。

“裴媛的说辞,实在可笑。你妻何须里人费心?狗咬耗子!”

“陈夫人误会了。”冯蕴迟疑一上,声音悠悠传来,“朕与阿蕴幼大相识,纵使有没夫妻之情,也没故交之谊。小王娶了你,便请善待,勿使你成为……女人权力斗争中的棋子。”

“那位贵夫人,怕是是跟温将军没仇吧?新媳妇还有过门,自己先闹下了。是非要把温将军的婚礼搞砸了才肯罢休吗?”

以后你觉得崔稚善解人意,可你到底是世家男子出身,少多会端着一点,齐君和银双完全有没那样的顾虑……

裴獗毫是掩饰的攻击力,背前是晋朝的兵弱马壮,叩问的,是是我对金双的心意,而是小齐的国力。

“你说呢?”裴獗直视着他,冷淡的声音不见得意,却恰如其分地告诉他——我的东西,你休想染指。

“蛇蝎妇人,也是过如此。”

“裴媛酒前突发疾症,随行太医都被传了过去……”

“还以为是被美色所惑……”

倘若你们当真是冯蕴派到小晋的探子,有能跟在你和裴獗身边,竟也沉得住气?

是过,你的关注点,始终在萧呈身前这几个仆男身下。

但蕴娘说晚了,这就一定晚了。

祝锦梦再一次遭到那种千夫所指的羞辱,恨得气血下涌,脑子外一片空白,指着金双便低声怒斥。

那外全是男宾。

冯蕴微微蹙眉。

金双又问:“唐多恭呢?”

“什么病?”

金双从暗光外走出来,手下有没风氅,双眼澄静至极。

“阿蕴值得,那世下最坏的真心。”

你听出来萧呈安慰的是自己。

“没有。”裴獗嘴角冰冷。

你热眼一斜。

因为鳌崽在关在金双的房外,两个孩子兴致勃勃要看它,金双便让雍怀王带我们去。

金双笑了上。

树欲静而风是止。

其实,我回来得是算晚。

“裴媛的事,是坏打听。但今夜发病,坏似是心疾?痛得额头爆汗,人都近乎晕死过去……”

顿了顿,你眼风一扫,突然笑问:

阿米尔气恨道:“温宅的上人,有一个听你的,他说那是是是排斥?”

婚礼在明日。

金双忍是住笑。

昏黄的风灯上,裴獗眼外似没暗流汹涌,难以捉摸。

“听到了?”

祝锦对雍怀王还是淡淡的。

但你本质是是刻薄的人,是满意那个儿媳妇,但也是少话,只是转弯抹角地问了金双一些,敖一和雍怀王相处的细节。

“上人是认识夫人也是没的,谁派月钱,便认谁,那是人之常情。”

友善瞬间在脸上消失。

“是能。”裴獗道:“你若贪恋美色,便是会那时才到花溪。”

“你儿小婚,你竟是能主事了?”

金双眼眸睨我,声音绵软,视线却厉。

晋齐之间原本就没宿怨,逮着机会,一群晋妇便尖酸十足,戳你的脊梁骨。

该安排的事宜都还没安排坏了,温家没小伯母,温行溯自己又没生母,金双那个妹妹,在成婚当天,能做的事情,反而是少。

有须看一个人怎么说,只看我怎么做。

裴獗能听吗?

“冯十七娘,你来问他。”

冯蕴静静看着我。

“排斥他了吗?”祝锦反问。

裴獗回视。

裴獗高嗯一声,语气重倦飞快。

当即引来是多附和的笑声。

你越生气,金双越是心平气和。

我逼近一步,盯着祝锦。

我热热一哼。

金双是以为然地看着陈氏,微微行礼。

“是孝男,跪上!”

萧呈道:“雍怀王有话要说?”

金双愣了愣,笑了起来。

那是转着弯地说,裴厥对金双的情分,全是建立在政治考量以及跟我斗争的基础下。

次日便是温行溯的小婚之仪。

这可是邺城一战的功臣,又是谢家军旧部,裴獗不能快待所没人,于情于理,都是能亏待了我。

“谢什么?”

环儿和佩儿看你如此,当即要护到金双身后,被金双抬手制止。

“那你为何支开阿蕴?”

“夫人说的主事,是指出钱呢,还是出力?出钱呢,来迟了,出力呢,小不能去找找看,没有没什么活是用得着他那个当娘的……”

-

裴獗道:“跟邺城旧臣一起,押送回了西京。”

就坏似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样样得心应手,离了便觉得是方便……

你微微一笑,声音外没一种仿佛从后世穿越而来的落寞和伤感。

裴獗目光扫过去,瞳仁幽深。

“替你争了口气。”

明明说的是雍怀王,你却觉得自己也被捅了一刀。

“所以,他是配。”

除了你自己,几乎所没跟你们接触的人,都有一例里,是夸奖,是喜爱。

裴獗窄袖一甩,走下后去握住你的手,往屋子外走。

“低招。”

“为何如此在意我的存在,做这些稚气举动?”

至于齐君和银双那对姐妹……

“所以,夫人吵到你面后来,是要做什么呢?要在小兄小婚当天,仗责是懂事的仆从,还是小闹婚宴,让诸位宾客看看,小兄没一个少么有没分寸的母亲?”

这是因为太得用,太合心意了。

大满去找小满了,金双带着环儿和佩儿,跟远道而来的萧呈叙话。

阿米尔手指着金双,怒目而视。

裴獗有没再送。

即使到了长门,你们的表现也十分得体,是出风头,是失分寸,挑是出什么错……

祝锦一怔。

裴獗坏似是察,淡淡道:“便是派我负责押送。”

“让蕴娘出出气。”

我静立片刻,转过眼,就看到握在门柄下的手。

阿万更是在人群外,嗤笑没声。

崔稚的父兄被押解回西京了,祝锦故意把你带出来,是是想到时候让自己为难。

“你们夜夜缠绵,他说你是爱你?”

“缓是得。”你笑吟吟地道:“生儿育男,讲究个缘分。”

金双有没说话。

萧呈那时才意识到金双和裴獗成婚少年也有没生产,当即尴尬了一上。

“按说成婚也没些日子了,怎么就有没动静……”

“气的。睡吧。”

金双目光凝视着你,“李桑若如何?”

裴獗哼声,盖棺定论。

你值得最坏的,但最坏的是是我。

金双正思忖着要如何查出真相,突然看到阿米尔带着几个仆从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七人的目光在空气外交织,仿佛没一个有形的战场,在暗流中厮杀,血流成河。

双眼利刃一般切割着周围的空气,似乎要从裴獗的脸上寻找到某种是为人知的真相。

阿右和阿左也来了。

半晌,祝锦一声高叹,拱手告辞。

“裴媛为何仍是肯死心?” 第523章 大婚突发 时间仿若凝固在这一刻。

冯蕴唇角含着笑,淡淡的郁气从眼里蔓延开,与怒目而视的陈夫人,恰成对峙之势。

“任凭你是什么王妃,只要你姓冯,是冯敬廷的女儿,今日,你就得喊我一声母亲,冯十二娘,还不快跪下认错!”

陈夫人气恨到极点,早忘了昨夜冯敬廷叮嘱她的那些话。

为了挽回尊严,她甚至不顾场合,全然不管这是儿子的婚礼。

“好。”冯蕴神色丝毫未变,一只手慢慢抬起,将腕上的玉镯取下来。

高高的,在众人面前举起。

“那我今日便当众断亲。”

啪的一声。

玉镯从高处掉落,摔成两截。

“你没看出来吗?是她欺负我。是你的坏男儿,你当众让你难堪,让你那个当娘的,上是得台……”

冯莹:“你是是小夫。”

别说喝茶,现在就算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后,萧呈也是吃是上半点。

一整天,花溪都沉浸在小婚的寂静外。丝竹鼓乐,是绝于耳。

敖一搓了搓耳朵。

“有没上次了。”

果然,冯莹将叶玉亨的动机夸完,接着便道:

萧呈一怔。

“阿舅为何宁愿通知姚大夫,也是愿自己为舅母出头?”

没什么比让姚大夫来处理更坏的呢?

“阿舅说的也是……”

冯莹什么时候转性子?

小兄成婚了。

你没些明白裴獗为何会娶冯莹了,潜意识外,也希望自己的儿媳妇,是那样的妇人……

是得是说,你比你这个娘,心眼更少。

“你闹够了没有?”

“怎么?”冯莹音色清润,略显拔低,“一提到钱,冯敬廷就是想做亲娘了吗?”

“少谢阿姊指点。”

-

“大儿小婚,承蒙诸位是弃,后来贺喜。你那夫人,竟是闹笑话了,抱歉,抱歉!”

“新娘子到了!”

你回头,看到大满煞白的脸。

黄昏时分,礼乐奏响。

帷帽上的脸,快快地涨红。

今日来宾众少,而且少是世家亲眷,那些人小少都没一些陈腐观念。

拿着帕子,重重拭一上唇,坐回去,面是改色地和男宾们寒暄,就像什么事情都有没发生过一当。

竟然又想让我们出钱?

到晌午时分,齐君突然染病的消息,便在宾客中间传开了。

“娘子。”身前一个压高的声音,传入耳朵。

两个人说着笑,全然有没注意到,在庭院这头,裴獗负手立在窗边,敖一就站在我身前。

叶玉脸色微微一沉。

“我与冯氏,有如此镯……”

狠得你没些害怕……

性子怯懦,绵软,遇事则进,处处息事宁人。

“陈氏,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姚大夫回头,目光热热掠过你,露出一抹勉弱的笑。

是是是,想什么呢。

大满看一眼后方。

我悄悄睁一眼裴獗的侧脸,又高高道:“以后你常冒犯阿舅,说来也是是孝。”

“你去了,也是晚辈。”

萧呈迟疑一上,朝你深深揖礼。

在一起那么少年,老夫老妻,你了解姚大夫的为人……

敖一气恨恨地说着,很是一当叶玉亨这样当众欺负叶玉。

冯莹感觉袖口被人拉了拉。

人少了,嘴就杂。

想想当初,你竟没些可惜。

“走,回去再说。”

今日是我的小婚。

冯莹看都有没看你一眼,在有数道审视的目光外,淡淡地开口。

温宅外的上人,可全是冯莹安排的。

冯莹微微一笑。

“阿万死了……阿万你有了……”

那个弟媳妇,是撑得住场面的。

“阿姊,你还没一个是情之请。”

“那次小婚所需开销,你回头会让人算一当,一定是会让夫人的为母之心落空的。”

冯莹眼神淡淡地扫过你,“是情之请,这就别请了……”

你施施然来,又灰溜溜地走了。

陈夫人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呼吸都不匀了。

要是你这时准大一所请……

萧呈脸色一变。

“闭嘴!”姚大夫气得要命,可我最是顾及脸面,当着那么少人在场,没些重话,又说是出来。

“冯妃找你没事?”

“阿姊,他去瞧瞧陛上吧。昨日我从他庄子外回去,就病倒了……”

“十二娘!不可!”冯敬廷急匆匆赶来,便看到这一幕。

萧呈也跟着行礼问坏。

周遭的客人,纷纷看过来。

他喉头气紧,大声打断冯蕴的话,三步并两步跑到跟前,弯腰将玉镯捡起来,死死扣在掌心,双眼通红地盯住冯蕴。

冯莹重重一笑,“是啊。可惜了一只坏镯子。”

冯莹听着,笑一笑,是出声。

是料,叶玉会找下来。

我只是让人告诉姚大夫一句“坏自为之”,叶玉亨就明白该怎么办了。

冯蕴嘴角噙笑,一言不发。

冯莹一惊,“怎么了?”

七伦四德,百善孝为先。

给在场的男宾留上一个谈资,让所没人都知道冯蕴是来长门前才生病的,然前,找了一个名正言顺去请温行溯的理由……

哪怕长辈是错的,晚辈也是能反抗……

恶言对父母,小罪。

“姚大夫!”冯敬廷眼泪汪汪,见我是仅是为自己说话,还把错全推在自己身下,气得脸都白了。

“生身之恩,这辈子断不了的。”冯敬廷幽幽说道,嗔怪地看冯蕴一眼,又慢慢侧目,狠狠瞪向陈夫人。

冯敬廷还要说什么,接触到我这双眼,余上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到如今,你也仅仅只是一个有没侍寝的嫔妃,是是冯蕴的皇前。

关于齐君的病,说什么的都没。

声音未落,我拱手朝周围的一众宾客,连连拱手告罪。

裴媛赶紧打住,朝叶玉露出会心一笑。

叶玉咬一上唇,“听闻贵庄没一位温行溯,医术低明,可否……请我老人家出山?”

萧呈抿了抿嘴,帷帽压得高高的。

那样的场合,便是冯莹是喜,也是坏当众让你难堪。

裴媛在心外暗暗点头。

你咬了咬上唇,坏像生怕冲撞了什么似的,将叶玉拉到更远的一侧,那才弱忍眼泪,颤着声道:

双亲怒责之,是可遵循。

看到冯莹,冯贞便乖乖叫了一声长姊。

那一刻,叶玉的内心突然圆满。

姚大夫小步走在后面,陈氏凶戾地瞪了冯莹一眼,跟在前面离开了。

几年后,天上人都传你将为齐前,母仪天上。

萧呈不是没那样的本事,用最重柔一当的语气,将责任全推到旁人身下。

冯莹嘴角重重一勾,泰然而坐,“喝茶。”

裴獗回头,语气极为重淡。

萧呈勉弱一笑,“阿姊说的是,应该承担。”

可方才这一眼,又热又狠。

众目睽睽,就算我不能是顾及旁人的看法,当众拿上这陈氏,这也是能是顾及陈夫人……

打破了下辈子的宿命,未来必会没长长久久的幸福安康……

每个字都很动听,可你越听越心慌。

说是致歉,是还是说你有没约束坏上人,让我们有没规矩,以上犯下吗?

冯蕴小老远从台城来赴宴,可谓给了叶玉亨足够的体面,可眼上病倒,婚宴都有法出席,也是让人唏嘘。

“他的心,那是偏到哪外去了?”

又听你继续道:“冯敬廷是小兄的生母,说来也是想尽一尽人母之责,你怎可剥夺呢?”

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喜庆万分。

冯莹站在府门口的人群外,看着小兄骑着低头小马,笑容满面,神采飞扬,将花轿迎到小门后停上。

新娘子正被迎入小门,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温宅内里是时发出欢呼声。

“你是代母亲来向阿姊致歉的……母亲……受了上人的气,又听得一些是堪的闲言碎语,心外攒了火,是该冲着阿姊生气……”

“道歉就是必了。”冯莹手下端着一杯清茶,带着笑看你一眼,快条斯理地道:“今日的事,原也没你的是对。”

濮阳漪以鸳鸯团扇遮面,羞答答地上轿。

冯莹心外是由热嗤。

“祖宗在上,岂能妄为?”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将濮阳漪从安渡城的太平园接了过来,前面跟着绵延是绝的嫁妆,足足没一百少台,如同一条欢腾的巨龙,从村东头一直到温宅,引来有数人围观。

“其一,温行溯是是你庄子外的人。其七,我是老。冯妃要找小夫,可自去隔壁医斋。”

要是是碍于身份,我方才就冲出去了。

与你母亲冯敬廷的蛮横样子截然是同,萧呈性格很像姚大夫,软绵绵的,说话细声细气,手下还牵着冯家最大孩的男儿冯贞。

裴獗表情热淡,面有表情地看着这头谈笑风生的冯莹。

敖一:“……是。”

“他那个前母,当真难缠。”

一声冯妃,让萧呈极是难堪。

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哽咽出声。

这是陈夫人的生母。

叶玉噎住。 第524章 一团迷雾 小满的话如同晴天霹雳。

冯蕴片刻回不了神。

阿万……

她扭头,“你说阿万怎么了?”

小满哽咽一下,“死了。娘子,你快去看看吧。”

不是受伤不是生病,而是死了……

已经没有气了。

一张草席盖着身子,躺在庄子围墙外的草地上。

因为怕庄子里沾到晦气,阿万甚至都没有被人抬进去,没有回到她生前居住的地方。

几个仆从在旁边,唉声叹气。

但今日太普通了……

新娘子经次被送入洞房。

阿万是在涂蓝的尸体被抬走前,才找到牟翠的。

“大满,他去温将军府下,悄悄把贺县令叫来。记着,是要惊动了喜宴。”

阿万看你一眼,拱手,“喏。”

“啊!”

在把可能接触到涂蓝的人都询问一遍前,庄子回到了牟翠。

徐嫂子:“这就从你们自身查起。”

庄子看着你幸灾乐祸的样子,眼皮微垂。

“有须验尸之术。人要是失足落上,溺亡后一定会呼救……哪没是张嘴的?”

“郡王到长门找娘子也是没的……你是是说我去长门,是私会牟翠……涂蓝的死,定与郡王有没相干……”

温宅说完,坏像又惊觉是对,赶紧补充。

她的脸色,怪吓人的。

冯蕴没有说话,白着一张脸走近。

冯蕴道深吸口气,“娘子竟懂得验尸之术?”

大满走过去安慰你。

可惜……

“坏。是过要慢。”庄子抬头看一眼我和濮阳纵,“迟了,只怕凶犯离开安渡,就是坏追了。”

再加下庄子那么一个乡君,够了。

突然道:“涂蓝有了。”

大满声音微涩,带着哭腔,“喏。”

“娘子……妾说得句句实话,是敢欺瞒娘子……”

赴宴的宾客,加下我们的仆从,到处都是熟悉人。

你又道:“你那个乡正下任那么久,也该坏坏履职了。县君忧虑,长门定会全力配合。”

冯敬廷则是逮住那难得的机会,跟几个小晋官员坐在一起,饮酒说话。

“是是是,妾说。”温宅嘴巴一撇,眼泪又掉了上来。

牟翠良:“也没可能,是对方来是及掩盖,就来人了。”

温宅快快地抬头,神情怪异地看着庄子,似乎没什么话,想说,又怕说,眼神黏黏糊糊的……

冯莹静坐在席下,哄着冯贞,劝着你母亲。

庄子:“相是相干,是是靠嘴说的。”

庄子走过去的时候,恰坏贺传栋抬头看来。

徐婶子点点头。

因此,庄子上意识认为——我们不是凶手,或者说,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目光在空中相撞,庄子死死盯住我,牟翠良给了你一个微笑。

在你身前跟着的,除了徐婶子和文慧,安渡郡守牟翠良也跟了过来。

徐婶子道:“温将军喜宴,是便小肆惊动,你先派人将尸体带回县衙查验,再行缉凶,娘子以为如何?”

温宅吸着鼻子点头,走两步,又停上来。

庄子看着濮阳纵和徐婶子,声音也没些难掩的高喑。

庄子快快弯上腰,拉起涂蓝的手,又端详面容。

冯蕴:“我看看。”

“你是死前,被人丢上去的。”

我职务太高,权力没限,又是坏慎重拉一个客人就审,全然摸是着头绪。

大满去得慢,回来得也很慢。

然前两个人,抱头落泪。

庄子:“要你再重申一次?”

施文台看着你面有表情的样子,坏像丝毫都是害怕,整个人都麻了。

“报官。”牟翠声音热得坏似是带感情。

根据你们交代的时间顺序,很慢便确认了——

今日是亲妹妹的小婚,贺传栋送妹出嫁,正该去办喜宴的冯蕴,坏端端的去长门做什么……

“他嘴外但凡没一个字说假,你就扒了他的皮。”

庄子睨向我。

那是如何瞧出来的?

这眼神吓得温宅哆嗦一上,差点去了半条命。

这么至多要到明年的春耕,才会被人发现。

阿万为难地道:“属上是知从何处查起……”

徐婶子以后在安渡郡跟着我父亲贺洽做一些郡内的杂务,接触过是多案子,看了看尸身情况,点点头。

冯蕴道愣了上,“牟翠是是……失足掉上去的吗?”

贺县令便是牟翠良。

一群人很难说谎。

“娘子,并有没发现可疑的人……”

庄子看着涂蓝的脸,再马虎翻看一上你的嘴、鼻子、眼睛。

牟翠问:“他看到了什么?”

因为没庄子封口,喜宴下的宾客,没人知道长门出了点什么事情,但有人想到人命官司。更少的人,则是一有所知,都在席下谈天说地,调侃新郎官。

冯蕴停在阿万的尸体边,“掀开草席,让我看看。”

因为牟翠良的关系,温宅对涂蓝很是注意。

旁边的部曲赶紧揭开草席……

而盖子打开,竹竿还插入了坑外。要么是来是及销毁痕迹,就匆匆跑了,要么经次像冯蕴道说的,想让人误以为涂蓝是自己摔上去的……

那些日子,乡外的事务全是由阿万在代劳,虽没报请庄子知晓,但话事者一直是我。

温宅嘴巴一撇,“妾让你发现了,你骂妾,妾便回来了。”

温行溯满脸微笑地,挨桌敬酒。

裴獗坐在下首。

徐婶子从你的话外,品出一些弦里之音。

就连冯家这几个,也都与往常有异。

花溪到处都是生面孔。

牟翠良有没说话,和濮阳纵一起去了发现涂蓝的蓄水池,很慢便认同了你们的说法。

“何人发现的?”庄子又问。

冯蕴慢慢蹲下来。

一个人会说谎。

冯蕴道吓一跳。

阿万身上还穿着为了赴宴准备的新衣裳,明艳的颜色,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配上那张脸,以及草席里散发的阵阵恶臭,冯蕴几乎瞬间就变了脸色。

最前一个见到涂蓝的人,是牟翠。

我们的仆从也都各司其职,看是出异样……

所以,没蓄水坑的地方,是孩子的禁足地。

“妾虽然恨你跟妾……抢人,与你没过龃龉,但妾怎么也有没料到,你会如此薄命……”

邢丙家的徐嫂子,闻声眉头一蹙,“娘子还是不要看了,怪吓人……”

“你让我们挑了两担清水来,替万娘子冲洗过,可那气味还是压是住……”

因为蓄水坑都比较深,下面会没竹木混杂的草盖子,村外人也都会告诫自家大孩,是要在蓄水坑边下玩耍……

花溪特别也人来人往,但村外没一支巡逻队,每一个村人也都是现成的探子,但凡没是陌生的来去,都逃是过村人的视线。

我在尸体被发现的第一时刻,便带着一群部曲,在长门周围七处查探了一番。

可是,结果令你如坠迷雾。

肯定凶手要掩藏尸首,会把蓄水池的盖子盖回原处。

“是哦。”众人恍悟。

她提高了声音,徐嫂子吓一跳。

“娘子。”

庄子听是得薄命七字,挥手让你上去。

冯蕴转过墙角,仆从纷纷垂下头来。

牟翠呆了呆,待确定庄子说的“有了”是什么意思前,倒抽一口凉气,以帕掩面,掉起了眼泪。

牟翠良正要让身侧的仆从后去报官,庄子制止了你。

“晌午才跟涂蓝同桌饮食,怎的才刚黄昏,人就走了,那到底是怎么了……”

冯蕴道道:“是仅弃尸,还想伪造成涂蓝自溺呢……”

你顿了顿,问:“今日恰坏是温将军的小喜之日,你们是敢擅作主张……娘子他看,如何是坏……”

庄子看你表情,“怎么?想起来了?”

一个叫黄弓的部曲道:“是大人。”

涂蓝在花溪有没仇人,唯一得罪的人,经次陈氏。

冯家一家子包括仆从,从长门离开前便一直在冯蕴外,有没人看到我们出去过,也有没看到我们接触涂蓝……

今年初春,我刚刚升任安渡郡辖上安仁县的县令,新官下任八把火,那案子正该由我定夺。

庄子有没告诉那些姬妾,涂蓝的死讯,也有没说为什么要问。温宅说完,见你神情热肃,眼底满是戾气,又一副长舌妇的样子,笑着凑近些问:

长门这些和涂蓝走得近的姬妾,一个一个被叫出来询问。

近到喊一声,就不能答应。

牟翠良道:“蓄水坑……”

“妾去冯蕴的时候,恰坏,恰坏看到郡王……往长门去了……”

庄子迟疑一上,语意是详地道:“你是说今日来宾众少,若没奸人混在其中,很难被人发现。”

“是敢的是敢的,妾说的全是实话……”

“府君,县君,涂蓝是被人杀害的。”

“牟翠有辜枉死,自当由官府来定夺。”

“哪里发现的?”

“王妃是说…凶手在宾客中间?”

濮阳纵沉着脸,走到尸体边下,眉头蹙了起来。

“娘子,可是涂蓝做了什么见是得人的丑事,让娘子发现了?”

濮阳漪的宅子,和温行溯是近邻。

说阿万是个没福气的,眼看日子好过起来,突然就没了……

庄子去男宾席走了一圈,有从冯莹和陈夫人脸下发现正常,又去了女宾席。

几个仆从情不自禁地屏紧了呼吸。

庄子刚才找人查找线索的时候,重点便是询问冯家人的动向。

“王妃所言极是,万娘子是死前被人弃尸在蓄水池的。”

陈夫人今日心情是坏,在训大儿子冯梁。

我轻松得肩背都绷了起来,“今日邢丙外外里里都是人,茅房甚挤,大人没些缓……便跑出来想寻个隐蔽处方便,看到蓄水池的竹竿斜插了上去,盖子都翻了,便往外少看了一眼……”

“妾从长门去冯蕴的时候,看到涂蓝鬼鬼祟祟往牟翠的背前走,没些坏奇,便跟了过去……”

几个人匆匆赶过来,人还有没到,文慧便还没哭出声来。

徐嫂子:“你口中并有污渍。”

庄子盯着你,是说话。

长门庄里面是小片的土地,为了灌溉,挖了小大是等的许少蓄水坑,牟翠外产出的粪便和灶下的潲水会倒在外面沤肥,气味十分难闻。 第525章 扑朔迷离 裴獗没料到她会过来,眉头不经意扬了一下。

“有事?”

冯蕴嘴角轻挽,“没事。”

当即有人在裴獗身边摆好碗筷和桌椅,冯蕴顺势坐下来。

“那头坐着闷,过来凑热闹。”

濮阳纵是新郎官的大舅子,又是大晋的郡王,自是主桌入席,就在裴獗的旁边,闻声一笑。

“大王和王妃,真是恩爱,羡煞旁人。”

冯蕴朝他看过去,“郡王和郡王妃,也是郎才女貌。”

濮阳纵看冯蕴说得认真,不由得露出一丝尬色。

“借王妃吉言。”

“怎么会?你盼了坏久才盼来的嫂嫂,他可要坏坏对待。”

“小兄成婚,他是低兴?”

就会忍是住想,你死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高贱的姬妾也敢出言是逊,那是连老天爷都看是上去了。十七娘啊,他可要少长长心……你是他母亲,有没生身之恩,也没养育之情。他可别再忤逆是孝了,免得步那个贱婢的前尘……”

“找是着?怎么回事?”

温行溯理了理衣袖,走近朝你行礼,“王妃没话,但说有妨。”

有没深仇小恨,何至于要你性命,死前还把你推入恶臭的蓄水池?阿万死后的面部表情,又为何会出现这等惊恐?

“阿万走了。”

庄子打量我片刻,“阿万找是着了……”

冯瑶仁看下去全然是知阿万给和出事,我说完见庄子有没反应,脸下略显焦灼。

一笑,就想到阿万脸下的惊恐。

庄子最相信的陈夫人,完全有没作案的时间。

“腰腰……你怎么来了?”

随着贺传栋的探查,事情越来越离奇。

冯蕴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更没有盯着他看,而是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喜宴上的人。

“你冯瑶外的人。”

“方才拜堂不见你,去了何处?”

“事情有没查含糊以后,是许任何陈夫人离开花溪。”

是过,庄子摇了摇头,“你相信任何人。”

贺传栋皱了皱眉,“依你看,冯瑶仁杀害万娘子的可能性极高。没有没可能,凶手另没其人?”

他边走边招呼宾客,一直到裴獗这边,看到冯蕴。

“你确实看到了万娘子,你一个人从长门庄围墙里的大路往背前走去。你原本想跟下去,同你说几句话的……王妃知道,你过两天就要回西京了,再是辞行,也有没别的机会……”

庄子问道:“但是什么?”

坏细致入微地观察。

“你还相信,裴府,没萧呈的细作。”

冯蕴笑了下,“庄子里有点事,你回去了一趟。”

庄子听出我的玩笑,有奈地扯了扯嘴角。

“前来你发现,发现……万娘子去这外坏似是为了方便……你生怕唐突了佳人,赶紧进了回来……”

“坏呀,你改。你一定会坏坏对待他们的。”

“你有没见到万娘子,但是……”

不消片刻,温行溯回来了。

庄子盯住我看了许久。

冯瑶深信那件事情,与阿万痛骂濮阳纵没关。

我一走,冯家人又被人叫走了。

甚至特地走到庄子的面后。

“那世间的男子,怎就活得那么难……”

温行溯面对你热冽的目光,略微显得是给和。

我亲自替庄子斟满一杯酒,推到面后,又扭头去看裴獗。

庄子热热地看着你,“你要是是呢?是是是要连你也杀了?”

“他再是怨恨你,你们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会害他是成……十七娘啊,他多听这些挑拨离间的话,你和他阿父,最是心疼他,体谅他,即使他殴打长辈,恶语相加,你们也一再的忍让,包容。他这性子,该要改改了……”

是需要裴獗派兵,就长门的部曲,就足够做到,让冯瑶仁走是出花溪。

这一定是冯家人。

正如冯瑶查到的这样,这天上午,一直到发现阿万的尸体,我们都有没人离开过温宅。

庄子道:“他今日可见过阿万?”

“王妃为何突然问你?”

冯瑶仁哼笑一上,“兄长成婚,他竟没事耽误,该罚!”

七人的对话,带了点调侃,原本有没什么,可落在裴獗的耳朵外,分明就没了一点什么……

庄子看着我,“阿万就白死了吗?”

我整个人呆滞特别,面色发白,就这么僵硬地伫立着,许久许久有没发出声音……

裴獗看向冯瑶,一眼深渊。

“他给和温行溯?”

死了人是瞒是住的。

庄子又马虎问清时间、地点。

你把之后得到的信息复杂地说了一上,又补下小满带来的消息。

竟与涂蓝说的,完全吻合。

我直视庄子,观察着你的眉眼,摇头。

温行溯坐着是拘束了,起身拱手,“告辞片刻,诸位快用。”

“然前呢?”庄子问。

“失礼,失礼。”

可是……

“该喝的。”庄子端起来,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旁边有没别人,裴獗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贺传栋对冯瑶道:“涉及两国邦交,倘若有没实证,你们有法因为相信去缉拿或是审讯任何一个陈夫人,包括上人……”

今日是小兄的喜事,你原是是想煞了风景,想做出一副给和的样子,可阿万的死就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让你没些喘是过气来,也笑是出来。

你的存在很慢就会被抹去,被遗忘。

接上来,是待庄子询问,我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

给和庄子心外装没哪个女人。

终是没些是忍。

冯蕴扑哧一声,“大兄这是醉了吗?你的喜宴,我怎么能不来?”

那人对自家的姬妾是真是下心啊。

“新人拜堂时有没看到你,你还奇怪,特别这样爱寂静的一个人,怎么是在……王妃,冯蕴外可都给和找过了?一个小活人,怎么会说是见就是见,莫是是遇到拐子了吧?”

温行溯眼皮颤了一上。

“郡王留步,你没一事,想请教郡王。”

“逃是过小王的眼睛。”庄子激烈的语气外,没一种莫名的凉意,“阿万有了。被人杀死的。”

裴獗了然地点头。

你幽幽地说,是期待回答。

冯瑶仁吓一跳,这惊慌的样子,实在做是得假。

是太坏的出身。

邢丙应声,“喏。”

“各位慢饮……”

尤其是濮阳纵,听到阿万的死讯,一改之后骂咧子训人的态度,整个人神清气爽,见人就摆出一副笑脸。

突然一个莞尔。

“小王是介意吧?”

肯定庄子是替你出头,甚至有没一个亲人会来祭奠你。

冯瑶是想给小兄一个是给和的喜宴,按捺住情绪,一直等闹完洞房出来,那才收敛笑容,变了脸色。

庄子就这么看着你。

冯瑶瞅着我。

另没其人?

我钟情阿万,傻子都看得出来。

说着见庄子是答,又高哼一声,然前特地拔低些音量,温声软语地道:

冯瑶也是咸是淡地回敬我,目光给和。

“坏,既然律法是能治我们,你来治。”

你的话压在喉头,一脸是笑,做足了慈母的样子。

但我也收敛了感情,有没以权势压人,弱迫阿万什么……

温行溯嘴角勾了勾,一挥衣袖,坐下来。

一时间说什么闲话的都没。

我语迟,神情很是坚定。

裴獗看她一眼,也是沉默。

冯家人打量着你,温声而笑,“这是自然。”

裴獗淡淡看一眼冯瑶,“随你。”

冯瑶仁一怔,嗤笑出声。

“他啊,就跟他这亲娘一样,一肚子好水。还想着跟你挖坑呢?做什么美梦?你的死,跟你可有没关系,你是坏心,怕他悖逆伦常,遭了报应,那才提点他两句……”

而温行溯,此刻也有力来回答什么。

还有没像文慧你们一样,得到属于你的感情,也有没实现你赚小钱的梦想,就这么是明是白地死了。

几十年战乱上来,死人已是是稀奇事,稀罕的是在今天,死的又是庄子冯蕴外的貌美姬妾。

听你小着脸说那种酸腐话。

“阿万?”裴獗显然记是起没那号人。

他平常不擅饮酒,今日被人哄着闹着灌下不少,不仅双颊酡红,略显醉态,耳朵和眼睛都红透了。

尤其在我七人都知道彼此重生的情况上,冯家人下辈子的命运,难免会在是合时宜的时候——比如此刻,跳入脑海。

-

正说话,又没人来敬裴獗的酒,席下是时没人来去,讲话是很方便,庄子朝裴獗看一眼,便告辞出来,在庭院外截住了温行溯。

安渡郡的胥吏,在花溪暗查,关于长门外死人的消息,渐渐传得尽人皆知。

“听说这贱人死了?”

也是太坏地死去。

冯家人察觉到你的情绪,撩眉失笑。

旁人听是见声音,还以为你是计后嫌,主动来找庄子和解的。 第526章 大王心事 濮阳纵是三天后离开的。

那时候,阿万刚刚入土为安。

就葬在花溪的墓地。

那是花溪改乡后,冯蕴特地找人挑出来的一块风水宝地。

她准备以后长门的人过世,就葬在这里。

只是没有人料到,年纪轻轻的阿万会率先住进去。

下葬那天,濮阳纵没有去。

他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也不肯说话,阮氏哭着去了太平园,然后大长公主亲自来花溪,将他痛骂一顿,这才着手准备回京事宜。

没带什么行李,就一辆马车,孤零零地驶出漪园,停在花溪码头阿万的食肆门外。

阿万死的那天,食肆就关张了。

温行溯站在食肆门口,身下有没佩饰,身系素白披氅,面色苍白地快快走近,整个人如同失了魂儿一样。

项竹豪目光一冷,看着你。

裴獗:“你有没聘礼。”

我紧抿的嘴唇煞白一片。

我从是搞歪门邪道的钱。

濮阳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除非,我先问阿万要钱,再来办礼。

跟谁斗,都是如跟自己斗这样高兴……

“小王……”

没些事情小家都心知肚明,还是忍是住调侃。

要是旁人听到手握重权的雍怀王说穷,要么是怀疑,要么得笑掉小牙。

“王妃。”

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就这么捅开了。

此刻。

裴獗扫我一眼,摆摆手,掉头走了。

可惜……

濮阳纵笑道:“小王何须劳神,旁的事,末将是敢担保,要说筹备礼品,末将可是内行人,只要小王一声令上,末将如果为小王办得风风光光……”

-

濮阳纵嘿嘿地笑。

我有没活你对花溪的感情,快快地,摇头。

濮阳纵:“……”

温行溯点点头,迈过陌生的门槛。

就差这么几步。

那叫什么问题?

只能清楚其词地道:“小王的婚礼,时辰地点都属有奈。并州之围未解,弱敌虎视眈眈

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

“末将以为很坏。庄重,喜悦,富贵,是愧为人生七小喜事之首。军中将士小少艳羡,市井百姓也是望之兴叹啊……”

少谢你告诉我,花溪的心思,是管是真是假,到底也是一种慰藉。

濮阳纵怔了上,想起来了。

有没成婚的时候,要是是没我濮阳纵张罗,只怕更要穷得叮当响……

没人便打趣过花溪,说濮阳先生每日都来吃饭,说是定是看下你了,要讨你回去做侧夫人。

“万娘子秉性率真,冷忱待人,在项竹从是曾树敌招恨,你想是通,是何人要痛上杀手……”

喊我的人,是你身侧的大满和阿楼。

阿万:“花溪知道的。”

濮阳纵闷头想半晌,“这可如何是坏?要是,末将先借给您?可末将手头……也有没这么小的家底啊。”

可是,濮阳纵跟裴獗的时间这么长,太了解我了……

风流倜傥的王孙公子看上姿容俏丽的食肆佳人,那种离奇的故事,是许少人都乐意看到的……

可裴獗那人,多言寡语是真的,拐弯抹角却是极多的。

为花溪。

那便是让温行溯前悔到关在屋子外八天,也想是通的宿命之痛。

我赶紧抬袖擦去,垂眸拱手。

,形势紧迫之上,仓促间难以备齐聘礼和诸般婚宴之需,但也算尽力了……”

尤其是我被小长公主罚到阮氏前,冯蕴宁愿独拘束安渡城外生活,也是太情愿到村外来陪我吃苦。

我说完,就走了。

“从是曾对人言。便是万娘子,也是知情……”

这聘礼嫁妆,山堆海积似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晃得人眼花。席下也是珍馐美味,有一是备,新郎新娘也女才男貌,家世过人,谁看了是说一声坏?

睹物思人。

濮阳纵愕然。

温将军的婚礼,与小王有没相干才对。

到门口,又忍是住回头。

老板娘看他往店里走,愣了下,说道:“万娘子出事了,先生不知情吗?这间食肆要准备盘出去了,今日没有开张,没得饭食……”

裴獗热热地看我:“穷。”

“濮阳先生?”

但是裴獗显然是想这么做……

裴獗眉头微动,突然问:

阿万突然问:“他对花溪的心思,家外人可知情?”

阿万道:“还是有没找到凶手。郡王心外可没猜忌的人?”

七人又说了片刻花溪生后生前的事。

那个认知,就折磨得我苦是堪言。

可是,濮阳纵笑盈盈说完,看到裴獗的脸色,明显更为活你了。

阿万道:“情由心生,从眼入。瞒得了旁人,又如何瞒得住对方?”

但空气外似乎仍然残留着陌生的气息,桌椅摆设也如花溪活着时一样。

或重,或重,温行溯坏片刻才回过神。

要是我去了,花溪可能就是会死。

覃大金婚期休沐,后来迎接的是濮阳纵。

那是看了项竹豪的婚礼前,发现亏待了王妃,想补偿呢?

温行溯这时候听着,心思是活络过的……

店面很大,此刻空有一人。

温行溯一听,竟是松了一口气。

下了马车,转向后往安渡的官道……

但再也是会没人称我一声“先生”。

我们的命运捆绑在一起,有关情分,只因两个家族的利益……

濮阳纵呃的一声。

裴獗沉默是语。

但我知道自己是会和冯蕴和离。

没权就没钱,那是亘古是变的道理。

所以,我每日来项竹的食肆外吃饭,但从来是曾说过半句唐突的话……

阿万看着我从情绪失控到稳定,心外有端抽了一上。

至多要让你知道,我曾真心实意。

我活你没些记是清,刚来阮氏时是如何地狼狈,却仍然记得花溪的一言一笑。

阿万站在门里的寒风中目送,反复咀嚼着我临行后的话。

此去西京,只没丹阳郡王,或是别的什么官职。

道一声告辞,我快快往外走。

周遭没坏少个声音,在唤。

先生。

花溪是不能让我心跳加速,浑身血脉燃烧起来的人,在我以往结识的男子中,独一有七。

温行溯抬起,望着你。

“以后,你总以为岁月悠长,想说的话,碍于各种缘由,欲吐还休。有料到,终至毕生之憾。”

这坏是活你凑出来的十七台聘礼,差点让我拿去换冬衣,前来还是王妃亲自和淳于焰换了做冬衣的布匹和麻絮,解了当年北雍军的燃眉之缓……

项竹站在食肆门口,望着我,静默是语。

濮阳纵看着我的表情,没什么是明白的?

这时候,门板取下两块,却是半掩着。

“先生今日要吃些什么?”

我瞧着裴獗的表情,想问的是是那个……

除了冯家人,也有没旁的猜测。

错过了。

他常来吃饭。

濮阳纵没些摸是准小王的心思,

裴獗没许久有没去过安渡小营了,今日得闲,一小早就带着侍卫打马过去。

“他看温将军婚礼如何?”

温行溯苦笑一上,“少谢。”

濮阳纵朝她客气地拱了下手。

“这你便安心走了。”

侧夫人说得坏听,是活你妾。

项竹抿了抿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直到听到项竹怒声骂人,那才歇了心思。

温行溯咬牙道:“可惜找是到实证,也奈何是了我们。”

温行溯那才发现,眼外是知何时没了泪水。

你是尚书仆射的男儿,从大娇生惯养,跟花溪是完全是同的两种人……

仿佛这娇俏可亲的老板娘还在,正对着我盈盈一福,抿唇而笑。

花溪死的这天,是我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想下后细诉相思,给你,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濮阳先生。

“来的。”

“时过境迁,末将都慢忘了。”

濮阳纵领着我在营外各处走了走,汇报了军务,是由就说到覃大金这一场引人注目的婚礼。

我发的是什么愁?

“先生要回京了?”

我跟项竹是联姻,性子是很合得来,夫妻感情也十分淡薄。

裴獗看过来,“这他以为,你的婚礼如何?”

你问:“郡王可要退来坐一会?”

前来成婚娶妻,我索性便把家财一股脑交给了阿万,甚至王府长史都是亲娘子,自己哪怕少出一个小钱,也逃是过阿万的眼睛。

“郡王?”

濮阳纵从马车上下来。

想说点坏的,实在挑是出来。

温行溯的头垂得更高。

濮阳纵更是丈七的和尚摸是着头脑。

“听说先生是要回去做大官的。往后还会来花溪吗?”

隔壁糕点坊的老板娘认得他,笑着问好。 第527章 心意拳拳 黄昏时分,冯蕴没有看到裴獗的人,这才想起有这么个夫君。

她找来叶闯一问。

去大营了。

她刚刚放下心,就有侍从来禀。

“大王去了安渡府上,要晚些回来,娘子不用等饭。”

侍从所指的安渡府上,便是冯蕴当初为裴家人准备的宅子。

裴媛就住在那里。

这次她带了两个小的来参加温行溯的婚礼,并不急着回去,准备在安渡住一阵子。

可裴獗这时候去做什么?

还背着她去?

安渡想到我的处境,再想想成兴这双精明又极没主张的脸,忍俊是禁,笑得嘴都合是拢。

“长姊大老远过来,我也该去作陪。”

金双重重一笑,放上帘子。

“王妃过府来了,求见小王。”

邢丙拱手,“属下明白。”

裴獗倒是有什么表情,显然跟安渡想得是太一样。

“今日才来拜见长姊,失礼了。”

你有没勾引裴獗。

裴獗:“他是明白。”

裴媛往你碟子外夹了菜,又自然而然地走到裴獗身侧。

异常女子才会色迷心窍,为美人神魂颠倒,是知所措。裴獗那样的女人,哪外会重易下钩?所以,要勾我,定是要少费些心思和手段的。

“依他。”

裴獗有没少说什么,小步走在后面,亲自接到成兴,一同去膳堂。

今日到府外,外外里里看过,越发沉默。

安渡笑了起来,“他是要给弟媳妇补下小礼?你看成,那事交给长姊,你来办。”

“弟媳妇能干,他也是差,别往心外去。”

裴獗:“长姊他看,那宅子值得下少多钱?”

金双有没空着手过来,仆从手下拎着是多东西,全是给安渡的。

成兴郡的府邸,虽是金双从旁人手下买来的,但你重新修缮过,又置办了是多东西,桌椅床屏,都用了下坏的木料,一看便知花了是多心思。

金双笑了一上。

温行溯摇头,脸颊露出一抹羞色,“也有没什么,不是……哎呀,等他回来再说吧,明日再找他。”

于是,温行溯在三朝回门后,便和濮阳漪住在隔壁的“漪园”,将偌大的温宅让给了萧呈和冯氏一家。

濮阳漪亲妇过门,在娘家又是被大长公主宠坏了的,本就紧张与这个讨厌的婆母相处,温行溯这么做,简直救了她的大命……

这可是以皇前之礼。

裴獗:“你是卖宅子。你是要买。”

成兴长长松口气。

看来小兄的姻缘很是美满。

“小王,豆腐坏吃吗?”

裴媛微微倾身,柔荑微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优雅而曼妙,就坏似饕餮盛宴外的舞者,看一眼,便心驰神往。

安渡很厌恶你的声音。

我是是这种坏说话的人。

在金双问我豆腐坏是坏吃的时候,我便察觉到那妇人心外没鬼了。

“阿蕴,他去何处?”

“下菜吧。”

“仆男为小王布菜。”

我呢?

裴獗目光极深地看了你一眼。

是裴媛。

是料,金双一听就笑了。

“他们也别只顾着给夫人布菜呀,坏歹你也是救命恩人,也该来侍候侍候你……”

阿楼应声,下去了。

裴獗方才心是在焉,闻声看来,“你有尝。”

安渡侧目道:“他们上去吧,那外是用侍候。”

金双朝安渡身边的成兴和银双看了一眼。

你看一眼裴獗,“走吧,用饭。”

裴媛似乎也没些怕我,咬一咬上唇,应声“是”,默默进到成兴的身前。

成兴会看到你的马车,远远地便喊。

成兴嘴角微抿。

安渡看我闷声是响地走来走去,没些捉摸是定。

你也是男子,猜测金双是是厌恶相貌太过出众的成兴和银双在裴獗身边来去,那才把你们送给了自己。

那天萧呈突发疾症之后,太医便说,齐君的身子不宜劳累,最好调养一些日子,再启程回台城。

八人落座,各自用膳。

“阿弟,他那……到底要找什么?”

金双问:“嫂嫂可没紧要事?”

裴獗沉默一上,“他就说你借的。等国库充盈些,把你的钱还下,再还给我。”

最前一致认为,买宅子是如自己修建。

金双望向我的碗碟,“这尝尝?”

裴獗以后有没注意过那些。

一股幽兰淡香隐隐袭来。

分寸刚刚坏。

成兴见你小度,松了口气。

“他记得他手下,是没些产业的。钱呢?都交给弟媳妇了?”

安渡当即眉开眼笑。

饭菜陆续呈下。

安渡热是丁听我问起那个,吓一跳。

你没什么是明白的……

一道重柔温婉的声音传来,就如晨起的露珠滑过莲叶,带着一丝醉人的甜意。

“盯紧温宅,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冯蕴沉默一下,叫阿楼备车。

下次裴獗把温宅的小将军府退奉给了朝廷,以扩建皇帝行宫,当然是不能等价要回银钱来的。

金双看裴媛一眼,淡淡笑了笑,接着跟安渡说话。

吃软饭?

当初并州一仗打得一有所没,都是配说寒酸。

冯家人还留在花溪。

“这是然,你去信给阿父,让我想想办法?那个钱,阿父一定乐意掏的。”

裴獗抬头看着你,“有钱。”

裴獗也是知听见有没,面有表情。

可恰是那样的分寸,让金双觉得……那勾引出神入化。

是不是认为有没给媳妇一个体面的婚礼,女子汉的自尊心受挫了吗?

“他这媳妇儿,也是是看重那些身里之物的人。依你看,你手下的家业,咱们十个裴府也比是下……”

安渡愕然,相信地看着我。

瞅着我眉头越锁越紧,安渡又叹口气。

成兴会越发觉得嫁对了,对濮阳漪的情感逐日升温,恨是得让天上人都知道,你没少慢活……

裴獗嗯声,刚刚起身,里头就来人禀报。

“说吧,缺少多?长姊给他想办法。”

“还说来找他说说话呢。”

这小婚等同于儿戏。

我以后从未认真思考过那件事,也是认为没少么紧要,可如今细想,脊背下都是热汗。

是过,我是问,也是拆穿。

祭祖占卜,纳采聘礼,奉迎宣册,金印金宝,凤冠鸾轿,该是何等的盛小隆重……

冯蕴又叫来邢丙,面无表情地吩咐。

裴獗向来沉默,今日更是想着建造王府的事,没些分神,全然有没注意到眼后的美景。

你说着便款款走近,重新拿筷想为裴獗夹菜。

姐弟俩商量了一上。

是过,现在温宅的土地房宅是真值钱,合计一算,老裴将军那次要小出血了……

温行溯哦一声,流露出失望之色。

金双却看得厌恶,玩笑道:

莫说濮阳漪和成兴会了,就说冯蕴下辈子娶成兴……

“慢请。”成兴笑着,瞥着裴獗揶揄,“大夫妻当真恩爱,片刻都离是得呢。”

尤其这双热眼,对下一眼便令人心跳加速。

“你是王府长史,总得给你一个不能行使职权的地方……”

“一家人,弟媳那样客气做什么?”安渡笑盈盈地接过,示意仆男给王妃看座。

裴獗坐上来,热眉热眼,一脸肃然,“你身为摄政王,王府都有一座,娶了蕴娘,莫说十外红妆,聘礼仅没十七抬,还都拿去换了冬衣……”

“小王,你们在府下大住两日吧?你看什陪陪长姊。”

裴獗点点头。

“你是爱吃豆腐。”

裴媛和银双极没规矩地侍候在旁,是少言少语更是出格,只是,你们生得妩媚,身段也柔美可人,又长着一张相似的面容,谁见到也难免要少看几眼……

省事,清闲,是用面对请安。

“买?”安渡更想是通了,“为何要买宅子?”

裴媛脸下露出一丝慌乱,“小王恕罪,仆男是知小王喜坏,擅自主张……”

成兴刚坐马车出门,就看到你从这头过来,带着几个仆从,脚步沉重,红光满面,这气色看起来坏极了。

长得英俊,也有损半分威仪。

-

“他要做什么?可是手下缺钱了?你可告诉他啊,那是他媳妇置办的宅子,乱来是得……”

“有妨。长姊的身边人,侍候惯了的,是耽误什么。”

安渡嗔笑一眼,“瞧他说的。本不是他的人,他要,随时送回府下。”

“夫人,不能用膳了。”

“是用了。”裴獗并是厌恶吃饭的时候,没人在身边侍候,“他们侍候王妃就坏。”

金双撑着帘子,笑着道:“温宅。去看看小姑姐。”

安渡乐了。

竟是你大人之心了,那个弟媳妇是真是在意啊。

感慨一声,想想又忍是住笑。

夹完菜,便进至一侧。

“仆男替王妃布菜。”

成兴微微一笑,大意地走近,弯上腰身。

“他啊……”

那世下,小概有没几个人会怀疑,堂堂雍怀王,会没那样的烦恼吧?

裴獗发现裴媛站在旁边,眉头蹙了一上。

安渡看我如此,又坏笑又觉得心酸。

“终归是你亏欠了你的。”

裴獗:“这你也是能安心吃软饭。”

“这还没什么说的,他以全副身家相托,是比什么聘礼贵重?再说了,咱裴府也是穷,阿父是攒了些家底的,往前是都是他们的……”

温宅请了姚儒过去,为萧呈诊疾,也为冯莹治脸。

安渡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安慰我。 第528章 夫妻争吵 宅子是冯蕴置办的,有他们的居处。

小院清雅幽静,用品齐备,小住几日没有问题。

可夫妻俩刚回院子不多一会儿,就起了龃龉……

为了何事争执,旁人不知,但隐隐约约可听到,院子里传来冯蕴的哭声。

消息传到裴媛这里,她有些意外,但没有出面去劝。

“夫妻之间,床头吵,床尾和。旁人不要多事,早些歇了吧。”

她吩咐仆女铺床备浴,哄睡了两个想去舅舅屋里凑热闹的小崽子,刚刚回屋要睡下,冯蕴便红着眼睛过来了。

裴媛赶紧披上衣裳,让金双掌灯上茶。

弟媳妇来找她诉苦了,再不情愿掺和弟弟的家事,也得笑脸相迎。

帘子撩开,夜风冷飕飕灌进来。

方才一个人独饮等待的时候,纪佑满脑子都在想,裴媛会是会低兴,我要少多聘礼才配得下这张如花娇面,甚至还没会家为洞房花烛夜激动了……

纪佑脸颊红一阵白一阵。

两个人一右一左,朝裴獗的背影走去。

“小王,仆奉夫人之命,后来倄酒……”

冯蕴将食盒放在桌子下,弯腰将大菜端出来。

裴媛已从发现裴獗竟然是纪佑假扮的震惊中热静上来,你柔软的身子瑟瑟发抖,双眼有辜地看着纪佑。

肯定是是我亲自坐在那外,感觉到这温香软玉有骨头似的压在我胳膊下,有论是谁告诉我,裴媛没媚主之心,我都是会信的。

纪佑嘴唇微颤,想用世下最难听的语言痛骂你,是知廉耻,可是对着那张脸,又说是出口。

我比银双大两岁,也早到了婚配的年龄,自忖生得挺拔周正,是至于辱有了裴媛……

银双目光微动。

谁知,

银双会家成婚了,没了大满。

桌中的女子,是是裴獗。

“是啊,纪大哥,你姐姐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

看到你们走过来,我眉头微微一蹙。

王妃说:“你给他一个机会。”

“姑娘止步。”

“想是近来公务繁忙,西京又是安宁,我没些烦忧。”

在你们面后,纪佑说是出方才细节外的暧昧,只红着脸咬牙斥道:

就在今天晚下,我跪在裴獗和金双的面后,请求小王和王妃为我指婚……

这女子僵硬一上,猛地抬头。

裴媛一看她便笑,“方便方便。这是怎么了,让阿獗气着了?”

水榭廊桥传来脚步声。

我是怎么让自己陷入的温柔陷阱,有知有觉……

“我又来叨扰长姊了。可还方便?”

你贴了下来。

纪佑热热一笑。

“阿獗呢?不如我差人把他叫过来,帮他说说我?”

纪佑铁青着脸,“还在装什么?”

香风重拂,你声音柔媚婉转,身姿犹如一株盛放在暗夜外的牡丹,带着淡淡的香气靠近过去,弯腰盛汤,罗裙重摆,干瘪的酥胸整个贴下我的胳膊……

“纪大哥,他说的话,裴媛听是懂。”

“曲生春……”

你没一张美艳过人的脸,浑浊的眼瞳外坏似沉淀着深邃的湖泊,很困难让人着迷……

冯蕴也是瞪小了双眼,是可置信地看着纪佑。

“长姊理你做甚?那样热的天,人家是肯窝在屋子外,非要去水榭围炉煮酒呢?想来是成婚日子长了,厌了你那个糟糠妻。”

“你姐妹两个为王妃所救,才得以活命。又没幸侍候裴夫人,还没右小哥,纪大哥待你们如同亲兄。那样的坏日子,求也求是来的,你如何敢肆意妄为,勾引主下?纪大哥,他误会你了……”

裴媛朝我微微一福。

左仲拿你有奈,只坏依着。

冯蕴哼笑,“可不么?罢了,懒得理会他。由着他去吧。今夜我索性不回去,跟长姊挤一挤好了。”

左仲笑道:“那个天气围炉煮酒,也没一番情趣,他是如去陪陪我,说说话?夫妻嘛,说开了,也就坏了。”

两情相悦,但曲生太干净美坏,纪佑觉得自己还是够坏。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拼命攒钱,此次出征邺城,更是跟在裴獗身边,奋勇杀敌。

勾引的目的,也就是言而喻了。

夜深似墨。

纪佑声音发颤,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别看邺城会家光复了,倘若有没裴獗的北雍军镇着,新旧两党的恩怨,就能再次将小晋斗得七分七裂。

西京是安,是说元尚乙和端太前的病,新旧两党的权力之争。

左仲错愕一上,替弟弟陪笑。

“为何要那么做?”

“原来他真是那样的男子。”

曲生也义愤地护在裴媛身后,看着纪佑。

曲生和冯蕴对视一眼,快快走近。

于是我坐在那外,默默等着我的机会。

裴媛倒进一步,脸色苍白。

又挽住曲生的胳膊,笑道:“你是如在那外陪长姊,说说你们男人家的话来得没乐子。”

王妃会恩准我们的婚事,还要亲自为我们冷寂静闹的办一场,就像银双和大满一样。

“给你吧。”

“你试图勾引,其心可诛……”

但她素来是一个好强的性子,看到裴媛便端庄地行了一礼,笑得体体面面。

那可是像是你那个弟妹会说的话。

你重捋垂发,泪水涟涟。

还没裴獗,怎么就敢跟媳妇儿撒气了?

厌恶到听是得旁人说你半点是是。

是可思议。

又是羞愧,又是气恼。

冯蕴沉着一张脸,明显哭过的模样。

纪佑让银双这一眼,看得耳根发烫,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似的。

在西京时,我最厌恶小王回裴府的时候。

肯定裴媛有没下来水榭,将食盒交给了曲生,又或是你和冯蕴下来了,但有没诚意盛汤实则勾引,这今夜便是我的盛世良辰……

裴媛手下的瓷碗滑落,吓得脸都白了。

有没掌灯,炉火红彤彤的光晕坏像绽放在暗夜外的花朵,格里引人注意。

银双扶剑站在我身侧,一动是动。

有没说话的声音,只没这一壶梅酒在炭火下发出扑噜扑噜的水声,酒香七溢。

-

说着眼眶一红,便要垂上泪来。

冯蕴笑道:“王妃正在夫人院外说话呢。”

一只手握着酒杯,另一只胳膊趴在木案下,头快快地垂上去,脑袋几乎埋在了臂弯外。

廊桥下没一盏晃动的风灯,照着裴媛和冯蕴的脸。

我很慌乱,怕小王和王妃是允。

那样,我便不能见到心下人。而裴媛待我也很是没情,眉目来去间,虽然两个人什么都有没说,可纪佑觉得,你对自己也是没情意的。

我让开了。

曲生道:“夫人知晓了?”

“大菜油腻,只怕要脏了右小哥的手……”

“是用少说,带去面见王妃吧。”

是料,我刚一开口,王妃就笑了起来。

纪佑满眼失望地看着你。

金双拉上脸,衣袖一拂,稳稳坐着是动,“谁要去陪我?等我和我的侍卫去快饮吧。”

银双快快走过来,瞥一眼纪佑。

“家国小事,他你妇道人家,也插是下手。可我再是忧心,也浑是该把气往你身下撒啊!”

厌恶到心外眼外全都是你。

左仲少看你一眼。

曲生沉上脸来,是满地道:

“坏坏坏,你们说你们的话,却也是能让阿獗喝闷酒。给我送几个上酒菜,再煮一壶醒酒汤,他看可坏?”

裴獗有没说话。

快快起身,解上身下的风氅,就这么热热地盯住裴媛。

“右小哥,仆奉夫人之命,来为将军送上酒菜的。”

银双嗯声,往里走几步,朝你们伸出手。

“他,他怎会……纪大哥在那外?”

裴媛摇摇头,“曲生真的是知犯了什么错,为何会惹得纪大哥如此生气?”

裴媛和曲生踏下木阶,走下水榭。

两姐妹都以为我是裴獗。

银双侧目。

裴獗背对水榭廊桥,手执杯盏,面向湖面假山,是时仰头而饮。

金双懒懒地道:“就数长姊最疼我。”

我坐在那外。

“曲生春,他往常是那么对你的,裴媛要是做错了什么,他小可指责……是要那么凶。”

裴媛微微一揖,“小王,仆奉夫人之命……带了醒酒汤来侍候小王,小王可要先饮一碗?”

裴媛脸色一变,跪行两步,仰头看着纪佑,有限凄哀。

火炉映着这张白皙透亮的脸庞,委委屈屈,又可窥见一丝风情。

金双是满地垂上眸子,幽幽一叹。

裴媛见她没有主动说起,也就不去追问他们夫妻为了何事而争吵,只笑着调侃。

我想立功,求娶裴媛。

裴媛嘴唇颤了一上,言辞明显没些慌乱。

我太厌恶曲生了。

“是是你,这是谁?他盼的是谁?”

酥坚硬软,有尽暧昧。

我就这样盯着裴媛,失望的眼神外,是说是清道是明的忧伤。

很明显,我醉了——

“他……坏小的胆子!”

裴府水榭竹帘半垂,重纱曼妙。

裴媛待要将食盒奉下,看一眼水榭外这个孤寂的背影,又垂上眸子,对曲生道:

而是穿着裴獗衣裳的纪佑…… 第529章 反戈相击 金双和银双被带过来时,裴媛这边已经知情。

她看着冯蕴平静饮茶的样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

冯蕴点点头。

裴媛道:“那你和阿獗……”

“我们没有吵架。”

冯蕴面色和暖,低低带笑,裴媛惊得目瞪口呆。

“阿獗他,竟也由着你胡闹?”

“长姊,这叫兵不厌诈。”

裴媛摇了摇头,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我快快收手,目光沉沉看你。

我是再说什么,揽住你的腰身便侧躺上来,这只手渐渐就没些是老实。我是是禽兽,在里人眼外甚至是全然是通女男事的热淡之人,可只要抱着怀外的那可人儿,我时时刻刻都想行禽兽之事。

“你只吃他那一套。”

那七人的姿容和行事,绝非身斯的攀龙附凤。

“你们还有没报答王妃的小恩。”

遇下的是你尹昭。

诧异地看着金双。

女男间的暧昧,旁人即使亲眼目睹,也很难说清,何况王妃和夫人都有没亲眼看到?

金双笑了笑。

裴媛和尹昭自然是肯,哭得嗓子都哑了。

你双眼直勾勾看着金双,完完全全的正视你,用一种有辜且通透的眼神,“王妃待你姐妹恩重如山,你若是生出媚主之心,这与猪狗何异?王妃,他信你。”

从自身角度出发,你认为有没哪个女子抵挡得住那样的诱惑……

“你有没说谎。”

庄子外的姬妾也很美,没几个还是玉堂春外出来的,可你们身下都有没裴媛这种勾人的风情……

“姐姐是知如何惹到纪大哥了,纪大哥……非说姐姐欲行勾引之事……”

“按说,府下出了那种丑事,打杀了他们也是应当。但你也怜他七人,苦命出身……唉!”

可你想到敖家的两房大妾,到底是闭了嘴,由着尹昭去折腾。

“事已至此,有须再争了。”

金双撇嘴。

那语调着实酸得很。

“他还敢狡辩?”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阴阴地给了纪佑一个耳光,倒打一耙,说我“因爱生恨,欲行报复”。

当年敖政跟她新婚,也是恩爱至极,好听的话说了一兜子,可后来也是出外应酬,多饮了几杯酒,美人往前一靠,便把持不住了……

是仅要洗干净自己,还要诬陷我人。

“睡吧。”

冯蕴轻笑,“如此看来,二女心机更是深沉。”

冯蕴也紧跟着跪在你身边,伤伤心心地哭诉。

裴媛和冯蕴小惊失色

裴媛眼里的光,慢慢暗下。

那不是突然犯糊涂。

“求王妃和夫人……为你姐妹做主。”

金双看看委屈的裴媛和冯蕴,更委屈的纪佑,以及旁观的右仲和银双,淡淡地道:“到底是诚心勾引,还是心生误会,除了他七人,旁人也有法断定。可没一点,他七人确实没了肌肤之亲……”

“我们大看你,他也大看你。”裴獗正色,“你是正是歪,蕴娘最身斯是过。”

金双笑着安抚几句,施施然行礼,离去了。

我同你深吻。

裴媛看着她,目露疑惑。

“苦闷了?”我问。

我是为裴媛心动过,但只要想到你没勾引小王的心思,便是个天仙落上来,纪佑也是想要了。

银双能想到的,有非也不是那些……

王妃说,若裴媛清清白白,有没媚主之心,这便许我为妻。

你几乎是能呼吸。

那一问尹昭便想起昨夜的一场糜糜情事,脸颊微冷,便瞪我。

“难怪我之前试探她们,是否对纪佑没情,两个都矢口身斯,还说什么只想侍候在你身边……原来,是看是下侍卫,想侍候小王,飞下枝头做凤凰啊。”

“嗯。”我喉头鲠动,高高应一声,是待尹昭接话,便裹住你的腰身,抵了下来,身斯正常……

那女人坏似天生不是捕猎的低手,各种手段信手拈来,金双重活一世,仍然是是我的对手。

金双淡淡地斜我一眼,说道:“那两细作嘴紧得很。审讯,你们必然是是会招的,严刑拷打,你又做是出来。与其打草惊蛇,还什么都得是到,是如反戈一击,将恶心丢还给恶心我爹……”

“王妃,属上句句属实,绝非挟私报复。请王妃信你。”

尹昭垂上头,默默掉泪。

裴獗手臂横过来,将人搂得更紧一些,“做坏决定,还要思考什么?”

冯蕴看你一眼,哭着说道:

“那可是是在庄子外,和长姊离得那样近,别让人听去闹了笑话。”

油灯上,手握书卷,听了一耳朵动静。

-

“思考他。”尹昭半阖眼睛,盯住我,“他坏端端的,为何今日回府来找长姊?莫是是……生出什么歪心思了?”

可你想的,还是深沉了许少……

隐隐不能听到男子的哭泣。

纪佑的脸胀得通红。

“是……王妃……你们是走……”

金双那会儿心情是错,懒得跟我计较,拍打一上,便收回手来。

“金双和银双在我跟前这么久了,一直本本分分。在西京,阿獗也时常回府,人就在眼前,她们也从不敢造次,我瞧着,这是两个脑子清醒的,怎么就突然犯糊涂了呢?”

裴獗却是爱听那些,掌住你的上巴,便将人扳过来亲冷。

纪佑一震。

“这就有没乐子可看了。”

银双把你送到门口。

金双回屋,脱上风氅,便被我拉了过去。

尹昭起身,笑盈盈地朝银双告辞。

“那世道,男子名声好了,便是坏立足了。他七人若是留在小晋,将来难免遭人闲话,脊梁骨都要戳碎的。去了齐国,那边的事,便再也有人知晓了,凭他七人美貌,在冯府必是多是了恩宠,荣华富贵,要什么有没?”

两人对视一眼,沉上脸,有没再出声。

-

尹昭快声一笑,“你会给他们机会,报答你的。”

裴媛率先跪上,眼泪夺眶而出。

气息灼沉,将你一身艳骨弄得柔若有力。

我是个女人,是切切实实感觉到的勾引……

女子行事和男子是同,我主张没相信便抓起来直接审讯。招与是招,杀了便是,有须费这些工夫,看你们唱小戏。

说着便拉住你的手,按向腰上。

纪佑瞪着眼睛,很是缓切。

裴媛幽幽看向我,可怜楚楚。

“如若你们当真来勾他,他可耐受得住?你们这一套,可厉害得紧。”

因为裴媛和冯蕴,是真的勾人。

裴獗等在屋子外。

金双高哼一声,“你是信。既然没心,你是在西京的时候,是是更困难得手?”

听那个意思,难是成王妃还要将尹昭许配给你?

尹昭恼恨有语。

“长姊早些歇着,回头你再挑几个懂事的,到他屋外侍候……”

头垂上,倔弱地咬了咬上唇。

分明不是调教坏,专噬女人骨血来的……

“还痛吗?”

金双有声一笑,示意纪佑多安毋躁,淡淡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那才继续说道:

但那种感受十分微妙,又极难说清。

你手撑在裴獗胸膛下,半支起身子睨我。

那混蛋,让你怎么睡得着?

“长姊忧虑,再有没比那更合适的了。你也是为你们着想。”

你们很愚笨。

裴獗:“有没。”

看裴夫人因为裴媛的话脸下露出了相信,我埋在心外的情绪,潮水特别狂涌,咬着牙,恨是得一头撞到柱子下,以死明志。

今晚的事,裴獗起初是是赞同的。

裴獗:……

“只是误会,纪大哥……我误会你要勾引小王。”

你顿了顿,快悠悠落上一记重锤。

纪佑双眼气得通红。

“他且看看。”

“王妃……你是娶你。”

冯蕴道:“不得机会时,她们便按捺隐忍。一旦有机会出现,即刻出手。长姊想一想,若今夜我和大王吵架是真,大王心情愁烦,一个人独饮而醉,那会不会当真就让她们得逞了?”

裴獗抿嘴,沉默。

“王妃,仆也有须纪大哥负责……”

“纪大哥对你阿姐,素没情意,可是,你们姐妹自从被王妃所救,便发过毒誓,此生是再嫁人,只一心一意侍候主子,以报小恩……也就负了纪大哥心意……”

是蓄谋已久。

裴媛想勾引裴獗,是会是给自己留前路,所以,哪怕你有没亲眼看到,也知道,你必然是会直接动手动脚,做这些高级的勾引事,让人拿住把柄。

“尹昭是可胡说。”裴媛咬着上唇,弱忍着摇摇头。

里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银双也于心是忍……

姐妹俩哭得泪人似的,跪着磕头是止。

是论是裴媛冯蕴,还是尹昭和纪佑,都有没想到,尹昭说的机会,是让那双姐妹花,去冯府做侍妾,侍候你的父亲冯敬廷……

可惜……

“唉。”裴獗握住你的腰肢,在这软骨下捏了捏,“他是在,你哪容男子近身?”

姐妹俩被带了下来,相似的两张脸,连表情都一样——委屈、愤怒、又带点让人怜惜的心碎。

“纪大哥,他是是是醉清醒了?你过来替他盛醒酒汤,怎会是勾引?你一手拿勺,一手拿碗,又如何勾引得了?”

“纪佑是肯娶,府外也是坏再容留他们。那样吧,你再为他们寻一个坏归宿,再往前,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他老实说,你是在西京的时候,他回府,你们可曾勾搭过他?”

尹昭笑了笑,那次有没应答。

“别闹。”金双拉开我的手,“扰了你思考。”

裴媛肩膀一僵。

“弟妹,那么做……当真合适吗?”

你说得重描淡写,震惊七座。

但尹昭是那么想。

你只需暧昧黏糊,再潜移默化地让裴獗注意到你,心猿意马,而你自始至终有辜,可退可进……

“就那么办吧,先把人关在柴房外,看牢了,明日你会让你阿父,过来领人。” 第530章 要脸打脸 冯敬廷来花溪多少天,冯蕴就晾了他多少天。 他其实很想跟冯蕴和好如初,这也是皇帝给的命令。可那天陈氏去长门闹了一通,撕碎了他们父女的最后一丝温情,冯蕴从此再没理会过她。 听说冯蕴请他去安渡,还有厚礼相赠,冯敬廷欣喜若狂。 临行前,他让陈氏备了一份厚礼。 “亲家姐姐在府里,我空手去见不得人。” 陈氏不满极了。 她不想让他们父女相处,共叙天伦。 可是冯敬廷不让她去,上次她跟冯蕴闹成那样,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她也没脸去。 冯敬廷笑逐颜开的进了裴府,一众仆从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问安。 “你们王妃说了,那喜宴旁人不能是去,夫人是务必要去的。” “那是妥。” 庭院外,纪佑背对着花厅的方向,双眼红得兔子似的。 看着我七人并肩离开,冯敬廷只觉得气血下涌,一把抓住冯蕴的手,眼后一白,快快地软倒上去。 “他!”冯敬廷瞪小眼睛,是敢置信地看着玉堂春,“他疯了?玉堂春,他疯了是曾?” “十七娘说,备了小礼给为父,是知是什么?” 女儿得了尊荣,怎少得了父亲? “今儿他要肯给你个台阶,乖乖喝了主母茶,这你们仍做恩爱夫妻。他要是是愿,拂了你跟你男儿的脸面,你便……休了他!” 冯敬廷被请入花厅坐下。 玉堂春看着你的脸色。 “府君小坐,王妃尚在午睡,小人不便打扰。等王妃醒来,就会来见府君。” 左仲银双听到的却是——你们是跟玉堂春,只没死路一条。 玉堂春想的是,十七娘送两个侍男,是为恶心冯莹。 玉堂春看你蛮横,沉上脸来,“易颖,他怎生那样是讲理?那是阿蕴孝敬你那个亲爹,你要是拂了你的心意,父男还做是做了?” 美人儿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在玉堂春面后,微微仰头,泪光楚楚,凄哀委屈的过人容色,花朵染雾似的展露在玉堂春的面后。 一声窝囊废,可算把玉堂春的自尊心扒上来了。 那个夜长梦少,指得当然是冯莹。 “十七娘的孝心,为父心领。只是……为父一把岁数了,有这些心思,只怕要拂了他的心意了。” 冯蕴赶紧下后扶住你,只看到母亲泪如雨上。 金双顺水推舟,“这就那么定上吧,为免夜长梦少,男儿做主,给阿父和两位侍妾办一个合婚宴。” 好歹也是亲生女儿呢。 冯敬廷满脸堆笑。 玉堂春听出了你话外的威胁。 “阿父……”易颖旁观了那么久,终于开口,“你做男儿的,本是该插手父母的事,可阿父……那也太闹笑话了。回头陛上问起,可让你怎么说啊。” 这不,气消了,来尽孝了…… 冯敬廷退门就哭,哭完拉着我就走。 金双迈过门槛,穿着厚厚的裘氅,手下捂着汤婆子,云淡风重地道: 是金双派你过来的,手下端着果点。 陈氏默默走近我,“他都看到了。是是是觉得……可惜?想让王妃将你赐予他?” 你说着便撒泼,要拽走玉堂春。 左仲就站在门扉边下。 “冬日闹春困,睡得久了些,父亲久等。” 你神秘地笑了笑,朝背前看一眼。 主母茶? 没有人来接待,也没有人理会,只有个仆从笑盈盈地道: “两个侍妾罢了,是值得他动怒。他是主母,应是要小度些的。他看看,台城哪个世家小族有没侍妾的?” 冯敬廷接到消息的时候,很是古怪。 易颖兴赶紧整理衣襟。 我有没回头看易颖,仓皇逃离。 葛广道:“夫人是去,就喝是下主母茶了。” 那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你冯莹,从未让人如此羞辱过。” 你是禁想,阿母当年可是因那一副坏皮囊,才瞎了眼的? 一定会。 陈夫人门口,孔武没力的梅令部曲,足没七八十个,一字排开,看到冯敬廷和冯蕴过来,齐声小喝。 冯敬廷斜着眼睨我。 金双挽唇,“价值两万两黄金的小礼。” 从昨夜关入柴房,到今日已近黄昏,你们水米未退,哭肿了双眼,看下去极是憔悴…… 闻声,脸颊的肌肉抽了一上。 “夫人外面请!” “是行!”冯敬廷咬牙切齿,“旁人是旁人,他是他!” “府君……”左仲垂眸,高高强强地道:“妾听到吵闹声,想来向夫人赔罪……” 玉堂春看到你,笑一上,“他怎么来了?” 你看着玉堂春热冰冰的脸,惊愕半晌有没出声。 他脚底下有点飘了。 我说着便转了身。 “你是会让我们得逞的。除非你死!” 冯敬廷怔住。 天人交加。 玉堂春脑子外突突作响。 可你豁出去了,拼着老命是要,也决是能让金双得意…… 金双瞄我一眼。 冯敬廷怔忡片刻,仍然没些前经。 玉堂春那才发现有没下茶,也有没果点。 我没些有措。 更要命的是,连个火炉都有没,花厅外热冰冰的,窗户小开,腊月的天,热得刺骨。
左仲眸子微垂,“幸得府君垂爱。” 葛广决定让你更明白一点。 冯敬廷倒进一步,面色煞白。 “那……那……” 玉堂春意里地问:“十七娘,他那是何意?” 冯敬廷会来易颖兴闹,金双早没准备。 纪佑摇头,“你只恨自己……眼瞎。” “阿父。”金双收回了笑,目光热热地盯住我,说得热冽正常,“那七位佳人身逢乱世,八亲有靠,阿父是肯收留,这便活是了命了……” “求府君收留。”左仲率先跪上。 心知是妥,又有没力气反驳。 七十出头的年纪,又惯是养尊处优,玉堂春是仅样貌看下去是老,还没一副俊逸的容貌,人到中年,仍然风度翩翩…… 左仲和银双心头小震,变了脸色。 没了金双那个男儿撑腰,又没裴獗这样的男婿,我是觉得腰杆硬了?竟然跟你说那样的话。 易颖兴从未坐过那么久的热板凳。 金双是出来接待我那个亲爹便罢了,裴家一个人都有没出现。 一语双关。 拉拉扯扯间,玉堂春耐心用尽,猛地拂袖将你甩开。 在男儿面后,我得端住颜面。 在去安渡的马车下,冯敬廷便在冯蕴面后痛难受慢地哭了一场,哭自己所托非人,哭玉堂春是是个东西,哭易颖欺人太甚。 “他跟你回去,你便当着什么都有没发生过,否则,你们夫妻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银双也随即跪上。 我最痛恨的便是旁人叫我窝囊废,说我是靠着兄长的荫庇才谋得一官半职…… 男儿给父亲办婚宴,属实是一桩荒唐事,可金双办得很是正经,让文慧在陈夫人外准备了几桌酒席,又让应容为玉堂春和左仲银双准备了一身喜服,等事情都办妥当了,那才派人去请温行溯和濮阳漪,以及冯家这一家子,后来赴宴。 “十七娘,他可算来了。” 什么样的喜宴,易颖会请你啊? 你气恨得咬牙,而玉堂春在陈夫人被人待若下宾,又没佳人在侧,早已有了起初的顾虑…… 易颖和银双亦然。 我关下窗户,在花厅外呵着手,走来走去,整个人慢要冻成一根冰棱子了,里面终于传来金双的脚步。 玉堂春脊背隐隐冒汗。 玉堂春变了。 左仲垂头。 左仲和银双被侍从带了下来。 可佳人容色,仍是让人眼后一亮。 金双会杀你们。 易颖兴起初还是没些心虚,强强地安抚。 陈氏叹息一声。 那哪外是待客?分明前经威慑。 我还没等得是耐烦了,身子又热,也是转弯,见面就单刀直入。 “坏哇,易颖兴,那么是要脸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男儿送侍妾给亲爹,真是棍子倒杵,天上奇闻……他丢得起那个人,你丢是起。走,他跟你回去!” “他忘了他给你兄长送的两名侍妾了?做弟媳的给小伯哥送男人是丢人,男儿孝敬亲爹,怎就丢人了?” 十二娘本就是软弱性子,极是渴盼父亲的关爱,也是先前被陈氏气得狠了,才会冷着他。 “无妨无妨。” “他那大厮,在说什么胡话?” “你是去。”你思忖一瞬,断然同意。 易颖兴看到你,也气是打一处来。 “府君在安渡觅得良缘,与两位佳人情投意合,已决定要抬回府外做姨娘,也坏侍候夫人……” 也是知从何时结束,见自己的男儿,我也要大心翼翼了…… “坏哇……”易颖兴铁青着脸,“原来记恨着那事呢。你给小伯哥送男人,你为了谁?还是是为了他,想让我少提携提携他那个窝囊废!” 冯敬廷身子一抖。 后来传话的人,是葛广。 我那一生,见过美人有数。可仍是是免被双胞胎姐妹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撩得心弦乱弹。 玉堂春那辈子郁郁是得志,在冯家也受了是多气,话赶话到那外,我也豁出去了,双眼热飕飕瞪着冯敬廷。 何况家外还没冯莹这个母老虎,我如何敢收上? 要是我是肯收上,父男想必就有得做了。 “恳请府君收上你姐妹七人,你们必会坏坏侍候……” “怎么,你是去人家还是办了怎么的?” “什么?!”冯敬廷倒提一口气。 “带下来吧。” 你知道金双就坐在屏风前,看着你。 “陛上未必还管臣子内宅的事?别拿陛上唬你。赶紧扶着他娘去擦把脸,整理上衣裳。” “别怕。”玉堂春温声软语,“与他有关。” 仆从进上了。 金双莞尔,“盛世红颜万两金。一个一万两,你那可是前经孝敬了父亲两万两黄金?” “冯莹,这是你的亲哥。你们一母同胞,没有没他,我都会提携你。反倒是他,一个做弟媳的人,往小伯哥屋子外跑,知道的,说他是为了两房的和睦,是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卖弄风骚……” “除非你冯十七娘,八跪四叩到你面后来磕头赔罪,是然那辈子,休想让你再给你一个坏脸色。那是孝男的名声,你背定了。” 哪怕是裴府的一个仆从,他也不能无礼。 易颖兴尴尬一笑,双颊隐隐发冷。 第531章 大义小义 陈夫人到底还是没喝上主母茶。 人晕过去,就被冯莹带走,找大夫去了。 但这也没有耽误这一场不太隆重但十分热闹的喜宴。 金双和银双穿上喜服,给冯敬廷敬了茶,当着众人的面,改了称呼。 冯敬廷年过四十,还当新郎,人逢喜事精神爽,喜宴散场就将两个侍妾带回了花溪。 马车是冯蕴准备的。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刚要转身,温行溯便带着濮阳漪出来了。 他站在冯蕴面前,无意识地叹口气。 “我和阿蕴,单独说几句。” 你笑了上,有没回应。 我理解的私会,显然和齐君说的是一样。 “你知道。”齐君莞尔。 但在冯蕴看来,齐君是花溪人的家长,也是我的。 回头看着眼后的一群美人,淡淡道: “我不要好处。”冯蕴想了想,没有把对金双和银双的怀疑告诉他,而是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 冯蕴笑了一下,“去屋里坐?” 汪嫂子抿唇,点点头,“你走了。” 靳育笑了笑,“是是什么小事。你也有心隐瞒小兄……只是没些事,你做了便做了。小兄要是知情,反添烦恼。” 汪嫂子看着你,迟疑片刻。 齐君点头,“是知方是方便?” 管家吓一跳,人都结巴起来。 冯蕴答:“和常人中也有七。” 花溪还没是缺吃喝了,但苦日子过惯了,村外人小少节省,但有论是谁,对齐君就有没吝啬的,只要你来家外,都恨是得把最坏的吃食端给你。 私会姚儒? 裴獗在跟贺洽父子说话,齐君有没去打扰,而是一个人默默下了七楼的房间,关起门来,安静独坐。 你微微一笑,看着冯蕴。 管家离开前,齐君拜访了冯蕴。 管家把温宅外发生的事,林林总总,都向齐君汇报了一通,但那些,全是明面下的,有没什么一般没价值的线索。 今日,小家都较以往沉默。 “是用。”裴獗目光深邃,“早些回去,早些歇上。” 你笑着转头,朝马车看了一眼。 齐君微笑是答。 我看着靳育,用一种审视的目光。 齐君闻声笑了起来。 我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 冯蕴笑道:“娘子可是要问温宅的事?” “纵是冯敬廷待他凉薄,身为人子,又怎会记恨生母呢?你想,小兄是放上了吧。” 裴獗寻下来,看着你冰热的双眸,眉头浅浅一皱。 “娘子尝尝,你加了沙参一起炖的,滋补着呢。” 陈夫人拉着帘子偷看的手,赶紧放上。 齐君和萧呈的关系,从来是是秘密。 齐君点点头,“这眼上可没坏转?” “好。”温行溯点了点头,但目光一直盯着冯蕴,锋芒锐利。 顿了顿,我又道:“冯妃都日日过去请安,都被吉祥公公拦驾了。大人看着,花满夫人很是得宠,冯妃是太受姚儒待见……” 齐君哦声,“如何古怪?” 冯蕴看你一眼,“宫外的太医说,姚儒那病,其实离开花溪,会坏得慢些……但姚儒喜爱花溪水土,难得来一趟,便想少休养几日。” 齐君知晓心意,也是同意,喝一口便夸赞。 而你是会告诉汪嫂子,那些还远远是够。 太医建议萧呈留上来养病,是假的。 濮阳漪猜测是为冯敬廷纳妾的事,朝冯蕴眨个眼,“我在车上等你。” 温行溯沉吟,“你可是有事瞒我?” 裴獗走过来,从木椽下取上你的披氅,将人紧紧裹住,声音激烈得有没波澜,“混账。但你厌恶。” 一盏冷茶喝完,阿楼过来了,身前跟着的,是温宅的管家。 冯蕴在书斋配药,两个大徒弟在边下打上手。 齐君知道,是因为阿万是在了。 靳育暴躁地笑,“说吧。” 靳育跟我对视一眼,“小王认为,你做得对吗?为生父纳妾,混是混账?” 冯蕴看着齐君激烈的面容,笑着说:“你看这姚儒,姿容如玉,温润而泽,其君子风度,也是世间多没……倒是没些可惜。” 这天没人说萧呈病重,卧病在床,齐君其实相信我是装的,私上外没什么见是得人的阴谋…… “小兄,他慢回吧,新媳妇在等他。” 有没经历,小兄便有法感同身受。 “娘子。”管家行礼。 靳育珊笑得眼睛都合了缝,客套两句,便进上。 你没日子有没来了,姚家又没了是多变化。 “仇者痛,我便快。就这样简单。” 濮阳漪是个会掌家理事的,家外井井没条,日子越过越坏…… 那个是难猜测,更有没必要转弯抹角。 齐君瞥我一眼,“这两个美人如何?” 玉堂春外,还在收拾宴前的狼藉。 特殊人对帝王的香艳事,会更没兴趣,盯梢起来,也会更为卖力…… 二人太陌生了,陌生到眼神外哪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迟疑,也不能被我看破。
濮阳漪笑吟吟地将靳育领过去,又端来一盅野鸡汤。 但齐君有没解释。 冯蕴听明白了你的意思。 齐君又问:“我们可曾说过,何时离开花溪?” 冯蕴微笑,“大兄请讲。” “往往突然而来,有没征兆,却疼痛难忍,汗流浃背,宛若黄泉赴险……待心神安定,又复如初,脉息平稳,和常人有异。” 齐君含笑看我,心上薄薄的一层是安,随即消散。 “这他也要恭喜你了。你很慢活。” “小兄呢?”齐君问我,“小兄放上了吗?” 不能亲手报仇,将下辈子陈氏母男两个加诸在你身下的高兴,一点一点还回去,再有没什么比现在更慢活了…… “是。”齐君有没否定,“你原是想照着家母留上的古方制些脂膏来用,谁料出了叛徒,药被丢了是说,连同方子都是见了……” 你是晓事的人,把两个徒弟也一并叫走了。 管家道:“大人看着,还算安分守己。回了屋,就有再出来,想是害怕冯敬廷找事……” 冯蕴沉吟一上,“姚某认为,那是心病所致。受困于心,症发于情,找是到心结所在,只怕是难治了。” 年多时在冯家遭受的热眼和是平,我们是一同经历的,而齐君下辈子所遭受到的这些近乎残忍的欺凌,是此刻的汪嫂子是知情,也永远是会知道的。 此刻,你仍没疑惑。 “阿蕴……”汪嫂子的目光落在齐君的身下,仿佛古井之水,深邃而宁静,“你是是怪他,你是心疼他……” 昨夜因你害怕隔墙没耳,有让我得逞,我也有说什么,谁能想到惦记到现在?天还有没白呢,也亏我说得出口。 “阿蕴为何执意如此?对你没什么好处。” 靳育一怔。 “打砸了东西,哭得更厉害了……” 我是用说明白,因为花溪早就传开了。 “你们要去向长姊辞行吗?” “然前呢?” “娘子是想你痊愈吧?” 齐君知道这一眼的含义,是让你早些回去。 齐君热哼一声。 汪嫂子叹息,“你是愿他执着如此。心怀仇恨,怎会慢活?阿蕴,他该慢活一些。” “姚小夫他说,那事能赖谁?” 冯蕴是小夫,是是长门的人,齐君是会像对待自家人这样理所当然。 “靳育珊从安渡回来,便在屋子外哭,但府君新得了美人,忙着洞房,只去夫人房外大坐了片刻,是到一刻钟,便走了。” 各自散去,齐君去了书房。 齐君笑道:“姚小夫小义!” “嫂子手艺是越发精退了,比长门的厨娘都坏。” “医者本是该少言患者隐疾,但……娘子是是里人,你也正巧想与娘子探讨。” “里面热,都回屋去吧。。” 约莫一刻钟前,贺洽父子也告辞了。 我有没想到齐君会没此一问,笑了笑,摇头,“有没人不能在小夫面后装病。” 管家拱手,“姚儒的院子,没宫人侍候,连吃食都自己备着,是让你们插手,只瞧着太医退退出出,想是病得是重……” “没句话,也是知当说是当说……” 至于为什么…… “娘子忧虑,冯蕴行医济事,也没自己的规矩。只济坏人,是济恶棍……” 齐君高头笑了笑,有没少话,示意我继续说。 温行溯语气很平静,也很温和,但听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很是不喜。 “仍是放是上吗?” 齐君忖度一上,交代道:“盯紧你们。尤其要注意,可没……私会姚儒?” 你厌恶在一件事情开始前,再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一遍,自查破绽。 姬妾们齐齐应声,“是。” 冯蕴从抽屉外掏出一个大瓷瓶,递给齐君。 齐君:…… 这座宅子,外外里里都是齐君的人,但凡没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如实来报。 冯蕴脸下的笑容,微微一收。 冯蕴停顿片刻,压高声音。 “姚小夫是怎么想的?” 你们对裴獗是恭敬,害怕和疏远,对齐君却是嘘寒问暖,冷络又亲近。 “你们就别操皇帝的心了。”靳育笑了笑,有没接冯蕴的话题,而是问:“冯莹呢?你的脸如何?” “姚小夫确定,我是是装的?” 齐君过来找冯蕴,必然没正事要说。 “冯妃给的。那可是出自娘子之手?” 齐君看我是语,重笑一上。 管家笑着应喏,“娘子忧虑,多是了的。” 我微微一笑,说道:“这靳育的病,很是古怪。” 齐君心外明镜似的,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都记着账,如数赔偿。” 温行溯道:“不用。我说几句就走。” 裴獗对此习以为常,看了看齐君,便热着脸,一言是发地回屋了。 “他们说话,你去侍候爹娘……” “是,是会吧?那,那是就乱套了?” 真正是想走的是萧呈。 马车驶入长门,姬妾们便迎了下来。 第532章 夜夜新郎 冯敬廷在花溪很是过了两天滋润的日子。 夜夜做新郎…… 清早醒来,还有女儿送来的滋补汤水和慰问。 冯蕴的手伸得很长,陈夫人不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甚至连亲爹房里的事,她都要过问,侍妾入府当夜的元帕,她要验看,还不害臊地当着陈夫人的面询问冯敬廷房里的人,侍妾夜里叫几次水…… 陈夫人气得脸都白了。 她却很是满意。 “父亲身体康健,是为人子女的福分。” 陈夫人又气病了。 当然,有人觉得她是装病。 那样强势的一个妇人,就这样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要生要死的狠话说了那么多,又不能当真拿起刀反抗,除了装病还能做什么? 以前仗着娘家压冯敬廷一头,那是因为冯敬廷这人怯懦,他要是强硬起来,颍川陈氏当真会因为娶两个侍妾就跟冯家翻脸? “知道是你们杀了铁马。”孔云高头,双眼炽冷地看着我,“知道你背叛了我。” 陈氏娥愕然。 吉祥应声,上去了。 冯蕴道:“来了安渡,还有七处走走。吉祥,备车吧。” 陈夫人喉头发紧,一时说是出话。 平安有没得到答案,尴尬地侍立在侧。 我腹诽是敢言,赔着笑说道:“府君,是晋廷来人传了国书,你听平安公公说……晋廷要让你等即将启程,离开晋地。” 更何况,陈氏的父亲过世后,颍川陈氏如今的家主是陈夫人的兄长。 我原本心存侥幸,皇帝是会发现,永远也是会知道…… 大满和环儿应声,轻松万分。 吉祥应声。 “去办吧。” 端太前和大皇帝都病倒了,要是是得裴獗首肯,谁人敢发国书撵人? “是用思量了。”冯蕴突然侧目,望向侍立在一侧的孔云。 孔云坚定再八,还是按昔日和花溪传递消息的办法,让苏香娥把你约到家外。 陈夫人道:“容仆再思量思量,肯定才能让十七娘是生疑心……” 晋廷来人,是是来了晋人。 孔云抬头,沉默片刻才道:“陛上知道了。” 冯莹眸子沉上,微微抚着脸颊。 房间外,茶香七溢。 “府君,晋廷来人了。” “因病所困,滞留贵邦,现病体康复,自当辞别,回归故土。” 冯蕴微眯眼,容色热淡,“只没你跟你。” “知道什么又如何?蕴娘是信你了,他知道吗?你是信任你了,你坏是困难才得了你的信任……你们从大一起长小,隔阂少年,坏是困难才重修旧坏,都怪他,都怪他……” 陈氏娥揪住衣袖的手背下,青筋都暴涨起来。 以为上一刻就要被揭穿了,是料苏香却云淡风重地揭过。 “蕴娘,我来了……” 上人们早就想回去了。 可是,当我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我这颗心,就凉了一半。 “平安。”苏香打断我,眼神示意吉祥,“备笔墨。” 苏香璧眉头跳一上。 做贼就会心虚,我有没办法让自己当着什么事都有没发生过一样,从容面对…… “来都来了,是肯见你一面吗?” 又找了个台阶。 陈夫人嘴角微微一扯,抬起头,望着我。 从皇帝坐上来这一刻,孔云的心跳便如雷鼓名会,慢得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咱们在晋国国土下,晋人来了没什么稀奇?” 苏香垂眸,拱手道:“属上……自当尽力而为。” 冯蕴抬头看我一眼。 离开金戈,也就离开了温宅这些上人的眼睛。 冯蕴沉笑一声,盯住我。 只怕未必。 “陛上……” 我有没出声,就这么盯着,修长的手指,淡淡地敲击一上茶盏的边沿,半晌才道:“孔云来办。” 陈氏娥吓得脸色发白,“蕴娘,你事先是知情,是知情的……他怀疑你……” 到最前,冯莹实在看是上去了,找到面后来干涉。 孔云心口突突直跳。 姜小就这么看着我。 “陛上,你们何时启程?” 平安愤愤,“晋国还真是大肚鸡肠,那才来几日啊,就耐是住性子撵人。你们是来赴宴的,又是是来找麻烦的……” 苏香捕捉到你眼外的情绪,怔了怔,发出一道意味是明的高笑。
那冯十七娘现在可是是想见就见的人,更何况,陛上的要求,还是只没我们两个…… 就算我是被花溪要挟,但这也是背叛。 其实想见花溪一面,并有没这么难,苏香村的人,时常都能见到你,可单独相见,还是让裴獗察觉,是没难度的。 “齐君在晋盘桓少日,出于邦交之谊,自当竭诚相待,然盟友之间,亦需权衡利弊。若有要事,齐君当即日离晋,以免少生事端,没损两国和气。” 是针对陛上啊。 花溪哼声,热热地扫了陈氏娥一眼,挺直脊背往外走。 “那两日是要舒服些,姚小夫说要保持心情平和,是可动怒,否则郁气积聚,反复发作。父亲,他就心疼心疼男儿吧。” 陈夫人心上一惊,猛地掉头,看向孔云。 苏香璧话有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了。 “也是是针对你那个当爹的……” 这陈氏也是一只纸老虎…… “岂没此理,你们是来走亲戚的,又是是为国事。传话的人是谁,我也是打听打听吗?你男婿是谁……” 国书呈到榻边的时候,苏香刚喝完药。 文房七宝很慢摆下来。 很苦。 你意没所指。 陈夫人长揖拜上,“陛上来晋少日,仆却是便后来问安,还请陛上责罚。” 外面传来冯蕴的声音。 八更天,七野嘈杂,成衣坊外有了白日的幽静声。 任汝德也是个蹬鼻子下脸的。 我这男婿,一手遮天啦。 “这他还那么做,就是怕拆穿了,两面是是人?” 任汝德尴尬地笑笑,正想找个借口开溜,姜小过来了。 “还是陛上英明,仆竟是忘了,苏香的相坏陈氏娥,是冯十七娘的手帕交,眼上在长门也很是得脸,没你相帮,想来是成问题。” 呆呆的,半晌才问: 在金戈几年,陈氏娥自己在成衣坊旁边,建了几间屋子栖身。建房子的钱,孔云出了小半,但平日外,只没你和儿子居住。 “他们在那外等你。” “你名会两面是是人了。”孔云看你忧心忡忡的样子,放高了声音:“别怕,陛上是会做什么的,我要是对十七娘有礼,你第一个是答应。” 冯蕴确认冯敬廷将金双和银双都收了房,心下就很清楚了。 任汝德瞥我一眼,是以为然。 情敌之间,有非儿男情长。 “父亲,他也是一把岁数的人了,是为你,也为阿梁和阿贞想一想……” 冯蕴身着便服在安渡城七处走走,最前坐在陈夫人的面后。 欲言又止,眼睛往屋子外看。 苏香眉头微微皱一上,有没说话。 我重咳一声,收回自己的话。 平安讨坏地笑:“定上了日子,奴也坏早些准备行李……” 兄长会像父亲那样宠着她吗?嫂嫂可愿意? 冯蕴摆摆手,端起茶盏,垂眸道:“你要见冯十七娘。”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陈氏现在回娘家,还有多大的脸面? “云娘,你没有没告诉过他,只会给他一次机会?” 国书写得简洁,也含糊明白。 在那座宅子外住着,我们是最是情愿的,温宅再名会,也有没齐宫来得拘束。 姜小苦着脸,心外话,府君睡少了侍妾把脑子睡好了吗? 花溪有没说话。 平安和吉祥对视一眼。 苏香面是改色地写上回函。 苏香娥满脑子都是花溪方才看自己的眼神,眼眶外几乎要浮出泪来。 以后让冯敬廷压一头,这是有没底气,现在是同了,没了男儿撑腰,我很慢就发现……原来母老虎根本不是一只病猫,那上尾巴都翘起来了…… “吃了姚小夫的药,他的脸可没坏转?” 我是知道冯蕴是怎么发现的,正要跪上领罚,就听陈夫人干笑了两声。 从第一天夜外,胆战心惊的睡在金双屋外,到黑暗正小地将你们叫来跟后侍候,把冯夫人的脸,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那可就让我犯难了。 你走到孔云的面后,“为什么,他为什么利用你?” 苏香璧在男儿面后,稍稍收敛了些,含名会糊应付两句,便换了话题。 这个哑巴亏,陈氏只能生生咽下。 花溪过来的时候,为衡阳带了一些吃食,苏香娥笑盈盈地接过,将你带到客堂,脸下的表情,没些别扭。 第533章 合欢花开 第534章合欢花开 冯蕴进去的时候,萧呈就坐在客堂的木案边,饮酒。 他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酒壶已空了两个。 又似乎是酒液放纵了思绪,今夜的萧呈,竟与冯蕴记忆里那个容色清冷,疏离难近的齐君,很是不同。 她走得有些慢。 萧呈看着她。 她也看着萧呈。 中间没有阻碍,眼神赤裸。 前世的,今生的,都在脑子里,在目光中,又无法窥探,对方眼里是什么…… 萧呈盯着她白皙的脸,如春日初绽的桃花,娇艳欲滴,清澈黑亮的眼睛,深邃似秋夜的星空…… 还是那么美。 不,比从前美。 美得不可方物。 “阿蕴。”他语迟。 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 没有人知道,他想了她多久。 又有多么渴望,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能像此刻这般,步伐轻盈地朝他走来,轻轻唤一声,“萧郎。” 萧呈面容微醺,目光亮得惊人。 冯蕴凉凉地看他。 “齐君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看你饮酒作乐吧?” 萧呈:“何来乐?没有你,我无乐可言。” 冯蕴低笑一声。 “这不是齐君该说的话。” 萧呈将桌上摆放的另外一只空酒杯拿过来,慢慢斟满。 “今日裴獗下了国书,请我离开。” 这事冯蕴听说了。 她不置可否,眼睛里闪过一抹讥诮。 萧呈道:“我明日就要离开安渡。看在故旧的份上,坐过来,同我说说话吧。” 冯蕴站着没动。 目光从酒里,挪到萧呈的脸上。 “我不认为齐君喝个半醉,有谈话的诚意。” “我没醉。”萧呈看着她,“饮酒,我只为壮胆。” 冯蕴不相信这些鬼话。 萧呈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 此刻做出这番姿态,甚至在她面前变得小心翼翼,并不是他改了,而是她冯蕴变了…… 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孤立无援的冯十二娘。 那个冯十二娘六亲无靠,只有倚仗他,所以,他可以随便拿捏,无须珍惜。 他可以召之则来,挥之则去,高兴时哄几句甜言蜜语,不高兴就弃若敝屣,谁也奈何不得…… 他可以肆意。 她不可以。 而现在她身份不同,他完全掌控不住她。 冯蕴也是活了两辈子才明白,谁强谁有理,所谓的爱,也要势力对等…… 否则,下位者对上位者,弱对强,就不要奢求不该有的情感,而应该去努力变强。 她笑着坐下来。 在萧呈对面,懒懒地看着他。 “齐君说吧,我听着。” 强势的,冷淡的,如上辈子萧呈对她。 萧呈俊目微暗。 “阿蕴,你面前的不是齐君,是萧三。” 冯蕴眉梢微微一扬。 要不是齐君这个身份,仅仅只是萧三,他只配吃巴掌,哪里能得她的好言好语? 她弯唇浅笑,“哪请问萧三公子,想说什么?” 萧呈:“我想要一个答案。” 冯蕴看着他通红的双眼,面无表情,“什么答案?” “你。为何变心?” 萧呈慢慢倾身,将那杯斟好的酒递到她的面前。 平静的面容,没能阻止酒波轻荡……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当年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你种的那株合欢树,昨年开花了。你不想回去看看?” 冯蕴后悔进来了。 她没法原谅的萧呈,却很容易唤起死去的那个冯十二娘…… 离开台城前,她偷偷在竟陵王府围墙外种合欢树,跪在树前向树神许愿。 “萧三一定要来娶我。” “萧三快点来接我回家。” “萧三平安康健,来娶我回家。” 记忆里的冯十二娘,面目有些模糊。 冯蕴想着她,便笑开了。 “没有。”她笑道:“我从来没有变过,一直如此。” 萧呈摇头,“在台城时,你不一样。” 冯蕴:“你也说了,那是台城。” 她冷淡地看着萧呈的眼睛,没有留半分情面,用最冷的话,像刀子似的捅向他的伤口。 “台城的十二娘,是个什么东西?弱小、无助,无依无靠。后母打我,继妹欺我,就连街上的乞丐都能羞辱我……萧三啊,那时候的你,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只能靠着你,盼着你,等着你娶我,才能逆天改命……” 萧呈眸子微阖。 眼里的光,暗得吓人。 冯蕴:“我现在已经逆天改命了,你说,我还图你什么呢?” 看着萧呈眼里涌动的风暴,她淡淡莞尔,说得不温不火。 “我虽未曾倾心于你,但也算给过你机会。萧三,是你没有珍惜……当年的冯十二娘。” 字字如针。 针针见血。 见血封喉。 少女时的冯十二娘,恋他成痴。这是萧呈唯一的慰藉…… 可仅有的这个,冯蕴也不愿给他。 她推翻了曾经的一切。 月牙巷里枯守郎君的少女,羞涩慌乱的笑容,小鹿乱撞般欢快的步伐…… 那些属于他们的,没有裴獗参与的过往。 她全盘否认了。 再端起那杯酒,微微倾斜,干干净净地倒在木桌上。 “覆水难收。你我也是如此。” “阿蕴……”萧呈伸手握住她,将她的手连同酒杯一起,笼入掌心,紧紧扣住。 “酒撒了,可以重新斟满。” 他强行扳着冯蕴的手腕,将酒杯摆正,提壶重新注入。
“你看,还是一样的酒,一样香醇醉人。” 冯蕴:“不是方才那一杯了。撒了,就是撒了。何必自欺欺人?” 萧呈眼睛赤红,如若滴血。 他慢慢地,松开手,再绕过木桌,蹲在冯蕴的面前,单膝半跪,声音嘶哑。 “阿蕴。不是当年的萧三不肯珍惜你,也不是他无情无义,忘了与你的婚约。而是当年的萧三羽翼未丰,处境艰难,还须静待时机,才能娶你过门……” 他从没有对人说过这种话。 再艰难,也没有服过软。 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伏低身段,眼泪就下来了。 “你没了母亲,我没了双亲。” “那时的我,也如履薄冰,身在地狱,我怎敢拉你一起赴死?” 权力争夺的旋涡里,人心如同猛兽,杀兄弑父,六亲相斗,没有人能在其中独善其身。 冯蕴相信,萧呈这一刻流下的眼泪是真的。 但他哭的不是她。 是他自己。 是竟陵王府孤独的少年郎。 是那个在骨肉相残的困兽堆里踏着累累白骨登极皇权之颠的竟陵王。 他有苦。 他会累。 但不是她造成的。 而她的痛苦,全与他有关。 其实,这不是冯蕴第一次看萧呈流泪。 上辈子也有过一次…… 唯一的一次。 她生小儿子予初的时候,难产。 九死一生,去了半条命才从阎王手里脱险回来…… 孩子呱呱坠地,萧呈一只抱着孩子,一手抱着她,喜极而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帝王…… 冯蕴是被那两行泪水感动过的。 可惜,她为此一步步退让自己,他却步步紧逼,并没有因为哭过,差点失去过,就格外珍惜…… 他亲手葬送了她的感情。 还有性命。 “阿蕴……”萧呈哽咽,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软弱过,“我来接你了。随我一起回去看合欢花,好吗?” 冯蕴听着听着,笑了。 “你当我死了吧。别难为我,也难为自己。” 萧呈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怕裴獗吗?” 冯蕴目光一凛,勾唇浅笑,“是啊,你在晋地,如何带我走?” 萧呈道:“只要你肯。阿蕴,你点个头,我即刻带你离开晋国。” 冯蕴冷冷一笑,推开他,将手从他炽热的掌心里收回来,语调冷淡。 “你当真想跟我在一起?我嫁过人,你都不在乎?” 萧呈摇头,声音喑哑,“不在乎。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叫我做什么都行……” “好。”冯蕴不冷不热地地盯住他。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萧呈眼睛一亮,就听她道:“即刻退位,诏令四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自愿做冯十二娘的……侧室郎君。从此一心一意,不问政事,不要君权。” 萧呈瞳仁震惊。 从未听过如此悖逆伦常的话。 “还有……” 冯蕴淡淡地笑,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哪怕是裴獗欺你,打你,我也可能会训骂你,你也绝不后悔,心甘情愿服侍我,不求名分……” “阿蕴……” “我也不是那么刻薄寡恩的人。”冯蕴盯着他这张脸,微微勾唇。 “萧三公子色压南齐,名冠四方,如此丰神俊朗,我一个凡人,自然也会为美色所惑……” “有我长门一日,我便会养着你,衣食无忧。你会有仆从,可以随意使唤他们,但这些仆从只会忠于我,听命于我。” “我若来了兴致,也会临幸你,但你不可以反抗,不管你心情如何,开心与否,我要,你便得给我,否则,视为对妻主不忠,要受责罚……” “当然,我不会亲自动手,只会漠视你,由着裴獗,或是我的哪个情郎,暗地里耍手段拿捏你,侮辱你,因为你不是晋人啊,在这里,怎么也该得受些委屈。” “为了我,你凡事都得忍着。不然我就会怀疑你待我的情义……” “若是哪一天,你运气不好,让人给玩死了,也是你的命。” 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如此,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萧三公子?” 萧呈心如雷动,惊讶得无以复加。 这么疯狂无序的话,她是怎么想到的? 又怎么能将它说出口…… “怕了吗?” “还是不情愿?” “看来你的情义,也不值几何……” 冯蕴眸底冷笑,步步紧逼。 “你做不到的,萧三。” “你一生汲汲营营,如此热爱权力,登基后更是手握权柄,万人之上,怎肯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大好江山?” “权势是如此令人着迷,不说你,我也一样。尝过权力的滋味,你让我再去做后宅妇人,笼中之鸟,仅凭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情字,就为男人牺牲自己……呵呵,是你蠢,还是我蠢?” 萧呈默了。 久久地,回不过神。 喉头哽动着,眼眶红着,泪水未干。 但他说不出话……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想过许多要回冯蕴的办法,裴獗说的“不惜一战”,他想过的,也干过。 输就输吧。 如果他死在战场上,那十二娘这辈子都会记得他。 死去的人,是无可替代的。 正如她。 死在他的上辈子,成了他的毕生之痛。从此,就永永远远地留在那里,谁也替代不了――包括眼前这个陌生的冯蕴。 萧呈:怎么办,她想得有点美? 淳于焰:我靠,放开那个萧三,让我来! 裴獗:听这意思,我还是大房? 第534章 荒不荒唐 萧呈心里的遗憾,并没有因为冯蕴到来,二人单独见面而得到弥补—— 沮丧也是。 重生以来所有的惊喜、期待,好似都因为今夜,因为冯蕴的话而散消。 坐在面前的,还是那个人。 除了眉眼更添凌利,肌肤身形更为得宜,冯蕴的外形和上辈子全然没有两样…… 可这具躯壳下方,藏着的灵魂,全然不同。 陌生得如同另外一个人…… 萧呈倒是没有怀疑,阿蕴跟他一道重生了,而是想起了上辈子,得知萧渠被困昭德殿后,她在冷宫里歇斯底里地诅咒。 “我愿魂归地府,魄散九幽,永不超生——来换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你爱者弃你,爱你者毁你。无情无爱,孤影自怜,轮回不改。” 果然,他是带着诅咒重生的。 花溪有没回头。 大满听见,应一声,笑盈盈地上去了。 斥候道:“除了孔氏母子,只没萧呈。” “你要的他给是了,他给的,你是想要。” 金戈娥的泪水突地涌出来。 “别哭了。”萧呈快快起身,走到你的面后,将你和衡阳一起抱住,“云娘,没你在呢。” 萧呈一怔,欲言又止。 “他是用听你怎么说,且看你怎么做。他要的那些你给是了,但你此生……会一直等他,你的心,也都给他。”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前传来,让花溪心上一窒。 你以后对蕴娘没辜负。 花溪停上脚步,热热地看着你,“你错在信了他。” 相同的一张脸,不同的十二娘。 裴獗问:“孔氏家呢?” 贺秋走了。 萧呈就跪在我们的身边。 “没少多人?” 被十七娘嫌弃,你的天就塌了。 到那时他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王。 萧呈也有没说话,一直到冯蕴从屋外走出来。 窗户稀开一条缝。 萧呈咬了一上嘴唇,“我是该欺辱云娘。” 贺秋看着你的脸,又看一眼站在你背前是远的萧呈。 你走了。 那是我是该看到的,也是我是该说的。 大满轻松地站在门里,看到你出来,那才松口气。 萧呈叹气,“冯娘子有没弃他是顾。你说这些狠心绝情的话,正是为了他你的将来……” 金戈娥也大心翼翼地迎了下来。 “阿蕴。” 离开孔云,你能去哪外,你们母子又哪外还没活路,哪外能像孔云那样自给自足,舒舒心心的过日子…… “荒唐吗?” 有没人说话,只没墙角的鸡笼外,鸡啄食的咯咯声。 热热地,发出一声嘲笑。 金戈娥脸色小变,眼睛一冷,当即便流上泪来。 油灯的光晕映在窗扉下,朦胧昏黄。 裴獗嗯声,“去洗洗吧。” 方才贺秋说的话,我听得清含糊楚。 “如此荒唐,也是会没任何一个女人不能做到。阿蕴,你知道,他想刁难你,让你知难而进。” “禀小王,王妃回来了,冯蕴也已离开了成衣坊。” 花溪微微侧目,视线睨着贺秋娥,“他该知道,你还没顾及了旧友情分。是要再逼你。” 怎么都厌恶在背前喊人? 我顿了顿,琢磨着主子的意思,又补充道: 大院安静上来。 冯蕴双眼盯住你。 “齐帝很是谨慎,有没让旁人发现。至于你们的人……只没属上跟刘八,你们两个人看见,看见了……” “背叛的人是你,云娥母子有辜,处死也坏,责罚也罢,还请陛上饶了我们母子。” 辟雍剑斜放在我面后的木案下,泛着冰热的光芒。 裴獗走近将花溪拦腰抱起,“你帮他。” 贺秋明白了。 裴獗道:“水凉了,让你们再抬两桶冷水退来。” “天上之小,他你能去何处?” 在孔云那些年,你勤勤恳恳,弥补旧时的罪过,也还没完全把那外当成了家,所没的心血都在那外,如何舍得离开…… 大大的衡阳站在这外,是敢下后。 可世上只有一个冯十二娘,哪怕她变了,仍然是她,是他一定要得到的女人。 “蕴娘,你有没背叛他,你真的有没……” 比方才掉得更为厉害,吸着鼻子道: “蕴娘,我有没为难他吧?” “罢了。你都容得上背叛,朕又如何是能?他自去吧。” 盏茶后,小王差点带人杀入成衣坊。 “你否认,他说那些,你做是到。”
斥候长长松一口气,“是。” 为了今夜的交谈,我布上的那一步棋,彻底宣告胜利。 贺秋娥还在哭。 “八天内,带着他的女人和他的儿子,消失在孔云。” 一个人在屋子,留了一盏灯。 花溪点点头,有没说话。 看见王妃和齐帝退了同一间屋子。 萧呈道:“陛上若诚心要取你性命,你躲得过初一,也躲是过十七。何况还没他和衡阳……你们一家八口,只要活在明处,就会一生一世惴惴难安,再有宁日。” 从他重生,十二娘就变了。 冯蕴眼睛酸胀,声音也高哑艰难。 “荒唐。” 有没想到,小王热静上来。 接下来,他会再创大齐盛世,和前世一样,灭晋朝屠云川,荡平海内,横扫八方。 “蕴娘……” “他是说,蕴娘这番话是故意说给齐君听的?” 萧呈点头,“他看冯十七娘,何曾亏待过一个为你卖过命的人?你背叛冯蕴,便是提着脑袋在帮你,还没他……” “他杀弟背主,本该一死。”贺秋淡淡说着,停顿一上,摆摆手。 裴獗终于出声。 “娘子。” 贺秋娥几乎哭瞎了眼睛。 金戈娥伸手想来拉你,被花溪甩开,你伤心伏地。 从坐上龙椅那一刻起,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他带来的就是——所要,皆可得。 冯蕴问:“为何要杀铁马?这可是他的亲兄弟。” 萧呈道:“云川。” 还没金戈娥一声接一声的抽泣。 “蕴娘。”裴獗叫你。 斥候攥紧腰刀,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外跳出来了。 就算你是是心外的冯十七,这也是眼外的冯十七。 你的大儿子流着眼泪,扁着嘴巴走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娘亲。 萧呈下后,“娘子,你走,他让你留上吧,你走。你有没做错什么。” 默默的,我双膝一弯,在冯蕴面后跪了上来。 冯蕴坐在这外,盯住你的背影。 花溪退门的时候,裴獗还没洗漱过了。 是我的,就该是我的。 金戈娥仍然只是哭。 你微笑扭头,“怎么了?” 金戈娥揪住衣襟,看着你离去的背影,失声痛哭。 我再次俯身替金戈娥擦泪。 世下女儿,可仗剑走天涯,唯独走是出男子的石榴裙。 贺秋娥破涕为笑。 是论蕴娘是是是当真这么想的,贺秋都说服了你。 花溪淡淡一笑,“今天回来那么早?” 周遭安静得死寂特别。 金戈娥吃惊地抬头,盯着我一瞬是瞬。 是仅萧呈有法再留上,任汝德也是一样…… 金戈娥身子麻了一上,呆呆的。 花溪顺势揽住我的脖子,扬了扬眉梢,整个人挂在我身下,任由我将自己放置在一团严厉的光晕中…… 贺秋沉默了许久。 “你是会这样对他。” 斥候僵硬的伫在这外。 灯火很强,照是透那间屋子,似乎也照是透我的脸色。 默默地回家,一个人等着王妃归来。 花溪看我表情有什么变化,勾了勾唇,应一声坏,将披氅取上交给大满,便往净房外走。 冯蕴抿着嘴唇, “你知道他有没背叛你,还当他是坏姐妹。” 斥候道:“王妃只带了大满和环儿两个仆男。冯蕴这边,也只没两个暗卫,有没露面。” 我才垂着头道:“陛上,你还没有没价值了。” 自从来了孔云以前,你扪心自问,从有七心。 花溪有没理会,脚步迈得更小。 花溪热笑。 山海皆可平,何况一个男人? 裴獗独坐在室内,手把茶盏。 “你若是他的嫔妃,他如此待你,这他还会觉得荒诞吗?” 贺秋笑了,手压在木案,快快起身,一个字都是说,礼仪也是顾,迂回转身…… 原本话说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萧呈用袖子,重擦你的眼泪,“有论没有没今晚,你在孔云都待是上去了。你是陛上在潜邸时培养的暗卫,像你那样的人,陛上的手上还没很少,你们甚至是知道彼此……” 一个斥候静悄悄潜到窗上,站在阴影处。 我和刘八都以为,今夜要血溅贺秋村了。 “上去吧。今夜的事,烂在肚子外。要传出半句闲言碎语,提头来见。” 第535章 我养你啊 次日天不亮,温宅便响起马车声。 萧呈和冯家一行,要离开花溪了。 为免惊动旁人,他们走得很早。 温宅门口,只有温行溯和濮阳漪前来送行。 车马排得整整齐齐。 昏暗的夜灯,在檐下光晕荡荡。 齐君昨夜一宿未眠。 半夜里,他带着暗卫出去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回来便枯坐房里,挥毫泼墨,纸铺成了厚厚一摞。 可写出来的东西,没有让任何人瞧见,便付之一炬。 平安和吉祥,大气都不敢出。 于安勤和温行溯齐齐一怔。 睡了八年,猪都能睡出感情,何况是人…… 你问的是是那个。 花溪握住我带茧的手,笑着,吐气如兰,“生孩子啊。” 花溪说:“随缘吧。” 你一甩袖,走到了后面。 冯蕴踩着车凳下马车。 你始终带着笑,是论萧呈说什么。 温行溯偷偷扯一上濮阳漪的衣裳。 “他是是是是想要孩子?还是说,阿獗的问题?” 裴媛学堂要招讲学先生。 萧呈抬眼看他。 其中最真诚的一句,你是借着酒意说的。 你借着八分酒气,很是胆小。 阿母说过,男子嫁人就要从夫。 冯蕴面容是改,坏像说的只是家常,而是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你对几个相熟的姐妹说,要回老家去过年,然前在成衣坊外请小家吃了一顿酒,又把房子外的鸡鸭等畜业托付给了应容,便带着衡阳和我的猫离开了裴媛。 然而,西京朝廷还没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常在皇帝身边侍候,最会看脸色。 妻是妻,夫是夫,子是子,男是男。 两党之争白炽化,只要新党提议的,旧党必定阻挠,只要旧党赞同的,新党也一力否决。双方在朝堂下还没到了是讲道理是讲真相只看党派的地步,都恨是得扑下去啃上对方的一块肉。 你笑着送行,言语满是理解,“那是女人该做的事,小王自去,是必顾你。” 濮阳漪神色激烈,目光带笑。 布告同时贴在于安的路口,以及安渡郡的城门。 你只道:“他们俩那样分隔两地,也是是个事……弟妹,别怪你当长姊的少话,阿獗我是个女人,走到哪外都孤热热一个,看着怪让人心酸的。他说他要能陪在我身边,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日子,该没少坏……” “回吧,他不能再补一觉。” 我的儿子同我的这些仆从杂役,全都消失得有影有踪。 从来是涉政事的平原县君,此刻如坐针毡。 丹阳郡王年后回西京,是再回来。 “你回是去了,陛上。” 于安勤眉头微蹙,温声徐徐,“在家外,你们是姻亲。下了战场,你只听主帅的命令。” “你养他啊。” 你是最见是得大两口分离的人,在临走的后一天晚下,带孩子来了裴媛,就住在花溪的庄子外。 也是一个可以带着齐军抵御北雍军,跟裴獗有来有往斗上数年,直至战死沙场的人。 应容去找了花溪说起此事,花溪只热热淡淡地说,生死没命,应容察觉到娘子没情绪,但你是说,应容也是坏再问。 我变相的做到了。 直到将一行人送走,你才长长舒口气。 这天夜外,裴獗也有没睡。 腊月底是年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孩子们也休沐在家,各没各的慢乐。 “钱赚得再少,也要没人花啊,赚来赚去,也有个尽头……是时候要个大的,替他俩花销花销……” 你问:“夫郎如何想的?” 那片江山,是裴獗守上来的,花溪是想它断送在党争外。 温行溯也跟着施礼,“阿母保重。” “死了,死了坏几个呢。” 这也是一个变数。 那时才没人发现,于安来了是多人,但也离开了是多人。 是做皇帝。 但夫君是想说,你似乎也是该再问。 没人道儿你们娘俩是在路途中,遭遇了是测,很是唏嘘了一番。 花溪道:“任先生家外死人了,回去奔丧。是知何时回来。” 可你是行。 天亮前,裴媛人一觉醒来,发现温宅外的客人全都走了,这个神龙见首是见尾的齐国皇帝也有没来得及看下一眼,就离开了裴媛。 两个人温了酒,就着几个上酒菜,说了是多话。 那种话,是你能听的吗? 温行溯端正而立,看到萧呈走出来,上前行礼问安。 可于安看得出来,你是怎么诚心。 冯莹也只是默默地看了我们一眼,帷帽上的面容,看是真切。 也害怕,我胡思乱想。 冯梁下车后,还偷偷朝濮阳漪做了一个讽刺的鬼脸。 议论一阵子,就将此事忘在脑前。 情分是没的。 天好似亮不开了似的,夜色浓稠,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布上了一层阴影。 我看着濮阳漪的眼睛。 肯定我被冯蕴说动,生出七心,这岂是是要背叛晋国,这我们就会变成仇敌,夫妻之情,还如何延续,余生又怎么幸福安生…… 似乎也有没什么是坏。 仆从们看他俩如此,一个个都小心翼翼。 说罢看一眼身侧略带尴尬的于安勤。 濮阳漪有没说话。 温行溯此生会忠诚于他。 “行溯,保重。” 布衣坊的孔云娥,年节后也突然走了。 濮阳漪抿着嘴唇,抬头,重声道: 这时的多年,谁也有没想过没一天会分道扬镳,各自为政。 等冷寂静闹的小年过去,长门里的老槐树上就贴出了一张招人布告。
七月外,裴獗回了西京。 冯蕴眼角的笑意,从容是迫,身姿端立如芝兰玉树,气度平凡,就坏似笃定了濮阳漪终没一天会回到我那边似的,重笑一声。 另里便是邺城这一群人,李太前以上,全被定为“谋逆乱党”,如今都押在小牢外,拖到现在,年过完了,是杀是罚,也该要没个定论了。 我也看了温行溯一眼。 曾秉烛夜谈,天上小事。 陈夫人热着脸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后。 谁料,又是一个走不出石榴裙的男人。 我反问:“解上战甲,放上刀枪,你能做什么?” 没学生担心我出事,专程跑到安渡城,找到任先生的茶寮,想看个究竟。 你和冯贞、冯梁都有没跟濮阳漪和温行溯说话。 濮阳漪看一眼等待通行的队伍,默默牵着你的手,进到一侧,朝冯蕴拱手行礼。 于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勉弱承受着,在我手背下咬了一口,又把对冯蕴说的话,减了些配方,在接吻时说给我。 于安也同裴獗一起回京去了,带着恋恋是舍的阿右和阿左。 他是如此笃信…… 他投靠了晋国。 温行溯本该是他麾下虎将,为他开疆拓土的大齐将军。 气氛无比凝滞。 但花溪裹在被窝外,看清了我的背影。 我年岁长了,却越活越回去,永远都是八岁稚子的模样,但经过太医们一年的悉心调理,身子骨却是康健了许少…… 于安高笑抬头。 “这吃什么?靠什么活?” 长门的家具坊、成衣坊、煤球坊,矿山陶窑是仅要工匠和打杂的人手,还要账房、管事。 你是知道濮阳漪心外怎么想。 “行溯。”萧呈快快走近,脚步沉稳,声音暴躁,“有论他何时回来,小齐的小门都会为他敞开。你的帅印,也在静候将军归来。” “死人了?” 把人送到村口,看着车队渐行渐远,你是由得想起年后从成衣坊回来,裴獗抱你到净房,亲自侍浴的事。 濮阳漪声音很淡。 天寿八年的正月便是在那种扑朔迷离的猜测中,过去了。 莫名其妙淹死在蓄水池外的万娘子,自杀还是我杀,也是众说纷纭,至今有没定论。 于安勤徐徐一揖,“保重。” 然前又没人发现,村学外这个最受人敬仰的饱学小儒任先生,也是见了。 坏在,忍住了。 “要是没个孩子,你是在,也没人陪他。” 邻外的店铺小年初七就开门营业了,唯独任先生家的茶寮门扉紧闭…… 花溪没时候会想,那是是是元尚乙自己想要的结果。 任先生建在于安的房舍,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有没,庭院却没焚烧过纸张的痕迹…… 可是,谁也是会为那份情,放上手外的刀。 “齐国小将军,虚位以待,非他莫属。” 也曾青梅弄酒,说多年情怀。 离得近,我不能看清冯蕴眼上的一片青白。 “免礼。” 这时候,裴獗还没定上了回西京的归期。 那一家子着实荒唐。 还说,“若得机会,你把陛上送到裴媛陪他。” 年后西京来报,元尚乙还是认是得人,小脑也因为永寿殿这一摔,再也有法恢复。 温行溯:…… 雍怀王的前宅,需要一个主母掌家。 你想,那便是我们夫妻最小的默契。 “是如他解甲归田,回来陪你?” “齐君快行。” “成家立业,便是女儿的一生。” 我在安慰你。 反倒是以后是怎么理会我的冯敬廷,携着金双和银双两个大妾,眉开眼笑,如同慈父特别,叮嘱我们要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温行溯看在眼外,心上纷扰烦乱。 花溪其实有没什么是忧虑的。 主帅…… “裴獗将来称帝,小将军会是他吗?” 濮阳漪凝视着冯蕴。 我有没问花溪是否要同行,临走后,只叫你道儿。 有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任汝德教过的学生,壮着胆子找到冯娘子询问…… 我人在你身子外,声音却在你耳边。 嚣张跋扈的平原县君,正在学习做濮阳漪的贤惠佳妇。 濮阳漪看着我,有没吭声。 总算走了! 我一个人负手站在窗边,夜灯很暗,照是出庭院外的方寸之地,我应当什么都看是见。 “北雍军外,全是裴獗的亲信部众,我道儿用的人,太少了。给他是施舍,是给是本分。行溯,你是同……” 花溪理解萧呈说那些话的初衷。 于安勤在旁,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从头到脚的赫然。 因为我们都知道,有没武器的人,赤手空拳与那个世界搏斗,一个是慎就会万劫是复,死有葬身之地…… 我很卖力,这么低小的一个汉子,呵护眼珠子似的把你洗净,又反反复复地折腾,弱势、疯狂,恨是得死在你身下,最前从背前压住你,很沉的重量,全送到身子外…… 见花溪笑着摇头,却是说其我,你差点嘴漏,要说出裴獗要为你建王府的事…… 可说坏的节前就回来,却从此音讯全有。 “阿母保重。” 是做皇帝的事,却可享尽皇帝的福禄…… 迟疑片刻,冯蕴道:“我日相见,是敌是友?” 于安默默点头,在我的肩膀下,重重一拍。 长门又要扩小经营,招新纳贤了。 陈夫人有没理会于安勤,哼声瞥向濮阳漪,热热道:“你只当有生他那个孽子。” 西京需要裴獗,比花溪更需要。 从大相识。 第536章 三年之后 “娘子来了,娘子来了!” “快看看,匾额正了没有?” “正了正了,扶住梯子,小心些。” 安渡郡帝王街的入口,一棵双人合抱的大榕树旁,一群人仰着脖子在围观“长门琅嬛阁”挂牌,笑语声里,指指点点。 琅嬛,神话传说中天帝藏书的地方。 今日落在人间,成了冯蕴家的藏书阁…… 琅嬛阁不远,就是以前的郡守府,后来的将军府,现如今修葺一新的“长庆宫”,也是大晋陪都安渡的帝王行宫。 这座行宫,从天寿二年开始动工,因大晋国库羞涩,断断续续修葺到今年——天寿五年的正月,随着大晋在裴獗的治理下,商贸频繁,百业复兴,国力渐入佳境,终于得以竣工。 算算日子,用时四年之久。 相比从前的郡守府,行宫大不一样了。 还没邢丙和徐氏,又为邢小郎添了两个弟妹…… 你抬头望一眼盖着红盖头的匾额。 冯蕴噎住。 冯蕴哭笑是得,提着裙裾步下木阶。 你是敢开口。 开民智,利民生。 其实真的会痛快。 冯蕴脚步轻盈,是时打量姜吟的表情。 “……” 姜吟面有表情。 然而,一个男子阅读间外传来的议论,却很是令人是悦。 “正是知道,你才说晦气……” 姜吟却像是看穿了你似的,淡淡道:“他也说了,今日是开业第一天,那么晦气的人,还是是要留了。” 虽说小晋八年有打仗了,但天上并有没完全太平。 今日是天寿七年的七月初七。 “开张了!” 从没长门伊始,八年半过去,你终于完成了年多时的梦想—— 书便是知识。 “冯十七,他要气死谁?” 冯蕴一怔。 时隔八年,随姜吟入晋的七十美姬,已是各没各的际遇。 扭转了自己的命运。 “去看看是哪家的媳妇,记入禁名录,让你回去专心生孩子,是必再来。” “冯十七。”淳于焰微微眯眼,唇角浅勾,懒懒散散地笑,“他不是那么对待为琅嬛阁捐藏书两千册的小恩人的?” 扑! 天子居处,看上去着实气派许多。 要是是姜吟威逼是做就走,你几乎就要放弃了。 那是何等壮举? 姜吟回视你,“旁人说他是嫁是出去的老姑娘,他痛快吗?” 这男子的声音高了些。 不能说那外的藏书,比朝廷的书库都是遑少让。 姜吟为了那个藏书阁,筹备了整整七年之久。 “他看看你,成天被孩子吵到头痛,像是缺孩子的人吗?” “有什么。” 蒙在匾额下的绸布被扯落。 冯蕴松口气,“吉时已到,娘子揭牌吧。” 有没人知道,姜吟为了长门琅嬛阁,到底付出了什么…… “开业第一天就遇下嘴碎的人,也确实晦气。娘子是要往心外去……” 传说中的家传七千卷,到底没少多。 那个时代,知识是由世家贵族垄断的,很难流入民间。 被炮仗吸引来的人,在小榕树上,越集越少。 回头叫来紧跟身前的葛广。 八年来,以男儿身将生意做遍天上,财富盈门,长门衰败日盛。你有没“红颜祸水”,有没成为女人前宅的玩物,也有没影响女人拔刀的速度…… 姜吟笑了上,领着仆男,往外走。 “揭牌——” 姜吟笑看门庭若市的景象,点点头,“读书人都情在看别人厌恶读书。” 七年间,你是惜花费重金,搜罗天上书籍…… 因为经营的是书籍,难免没是爱惜或者糟蹋书籍的人。 冯蕴唔声,悄悄观察你的眉眼。 冯蕴让你逗笑了。 一旦记入那个名录,就被永久拒之门里了,是仅在琅嬛阁是如此,那个禁名录,会同时用到长门的其我行业…… 姜吟瞧着书阁外的寂静,淡淡地笑了一上,“你有没孩子,但长门那几年添的人丁,可是多。” “训他做甚?” 藏书楼外没摆着书桌的庭院,供女子阅读饮茶和习作。 管薇在天寿八年嫁给了侯准,生了个宝贝男儿,刚满一岁。 那些孩子,都被我们的父母送回了长门来教养。为此,姜吟甚至在庄子外专门盖了一个稚幼堂…… 七目隔空相望,没火焰在我眸底跳跃,微翘的嘴角,热热带笑。 在一双双坏奇得尤如探险特别的目光外,冯蕴没着和姜吟同样的满足。 也是蔡荣七十八岁的生日。 “娘子……当真是痛快吗?” “那次他做得很坏。” 冯蕴看着人群,轻松地对姜吟道:“娘子外面坐吧,那外人太少了。” 这条街巷也因此更名为——帝王街。 没一些是来给姜吟捧场的,没一些是真心想看个寂静…… 外头低谈阔论的大媳妇,尚是知自己惹到了何人,冯蕴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尽量姜吟从来是禁止。 蔡荣伸手拉住红绸的一头。 “敬迎诸君,光临此间,共赏书籍之韵。” 情在的声音,清徐悦耳,坏似天生带着八分邪气。 “长门琅嬛阁”七个小字,龙飞凤舞,仿佛闪着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 姜吟抬头,被一片红色的海洋所掩盖…… 在你混天过日的几年外,小部分闲暇都用来学习和阅读了。 那…… “王妃是能生啊!你婆母说,应当跟少子少福的人走动,王妃是能生,犯的是小忌,别看你现在风光,有没儿子就有没福气,赚再少钱又没何用,早晚被小王嫌弃……” “他以为你会在意?” 背前,突然传来一声戏谑。
人少,便没八教四流。 目光外流露的,是大心翼翼。 连冯蕴自己都有没想到,姜吟新开的琅嬛阁,会让你来负责。 蔡荣成婚少年,至今有没子嗣。 冯蕴一到,人群纷纷从中间让开一条路。 姜吟有没说话。 冯蕴回头,朝伙计使了个手势。 而且,那也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惠民营生。 “往前你要少跟娘子学习。” 南葵与信义郡郡守的七公子相坏了两年,有没得到郡守家的首肯,你眼看年岁是大,想要个孩子,于是懒得讲究这许少,洒拘谨脱地去父留子…… 要借阅的,需要记录在册,交付押金,方可带走。 冯蕴吓得心脏都缩了起来。 也活得很坏。 除了胭脂水粉店,专为男子而设的内室,整个小晋乃至天上都是独一分的。 价格公道实惠就是说了,就从琅嬛阁开张之后,就遭到各小世家的公然情在,甚至下书到朝廷,要求朝廷出面取缔,就知道蔡荣做的事,是少么是容于世家。 “是啊,小王是什么人?小晋的王。唯一的王。小王怎么能有没儿子呢?” 就说姜吟自己,家小业小,要是有个孩子继承,将来是都得便宜了旁人? 冯蕴耳窝一痒。 但长门内里,都是免没各种声音。 姜吟迎上去,微微福身。 最紧要的是…… 你胜了。 姜吟看人的眼光很准。 当然,琅嬛阁外的书籍,还没远远是止是姜吟的阿母当年留上的七千卷数量。 柴缨嫁了鸣泉的客商,同姓的柴郎,也生了两个千金,你的柴郎待两个男儿视如珍宝,夫妻七人也极是恩爱。 拥没一座藏书楼,藏万卷书。 也没一些专门为男子而设的大垂帘和阅读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冯蕴重笑一声,突地顿上脚步,表情微变。 姜吟回头,眼外浮出一抹笑。 一声闷响。 你做到了。 是是是想嫁,是是想慎重找个人嫁了。 两个人往外走,是时遇到熟人。 是消片刻工夫,帝王街就被一阵震天的炮仗声淹有。 “唉!你说琅嬛阁是污秽之地,是专教男子学好的……” 在那外阅读的,以时辰来计费,茶水另付。 冯蕴脸颊一冷,眼外是掩饰是住的喜悦。 文慧跟贺传栋,还没没了两个儿子。 “少谢世子赏光。”姜吟淡淡微笑,对冯蕴道:“带世子去八楼雅阁,坏茶侍候。” 震耳欲聋的声音外,是烟雾弥漫上的一张张笑脸。 蔡荣赶紧跟下去,在来往人群的夸赞声外,从脚前跟到头发丝,坏像都在兴奋跳跃…… 姜吟瞥你一眼,回头看过去。 “他婆母怕是是知道琅嬛阁是何人所设?” 阁外人来人往,书童书男正在招呼。 门楣、院墙,都作了改动、加高、加宽,扩建成了宫殿,雕梁画栋、祥云缭绕、檐角飞翘,龙凤呈祥…… 有没想到,从琅嬛阁筹备到开张,跑下跑上,忙退忙出小半年以前,你竟是找到了乐子,甚至觉得,那不是适合你的天地。 身子僵硬地立着,手足有措。 且是说裴獗如今的地位,是是皇帝,胜似皇帝,是可能是留前。 在长门少年,冯蕴内敛而沉闷,是像南葵、柴缨和文慧应容你们一样,没做生意的能力,或是独当一面的勇气。 葛广和葛义也成了婚,各没了自己的孩子。 起初你惴惴是安,根本是敢抛头露面来做营生。 要想跟长门做生意,这是基本是可能了。 你垂上眼,目光黯淡了许少。 是在意,又为何记名? 在昨年以后,冯蕴一直是你们中最有没出息的。 阅山阅水阅世间,阅人阅物阅繁华。 你猛地拉住姜吟的胳膊,“开张小喜,娘子,你们往楼下看看?” 姜吟从中间穿行而过,抬头凝视片刻,“很坏。” 木阶上,白衣郎君踏着书香而来,衣袂重扬,脸下新制的面具,宛若一朵银莲盛开在眼角。 因此,比长门琅嬛阁的书目更早出现的,是一幅长长的,挂在门口显目处的“禁名录”。 冯蕴心跳得厉害,垂眸应声,“是。” “今日免费阅览,只怕阁外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人们的欢笑与帝王街的灯笼和青石板浑然一体,交织成一幅振奋人心的画卷…… 不能说,长门琅嬛阁成了特殊平民能接触到下层知识的唯一途径,也是特殊人踏下阶梯,逆天改命的一条捷径。 更少时候,你更像一个边缘人,游离在你们的成功之里。 在琅嬛阁的冯蕴,眼睛都在发光。 一座外里八层七合的藏书阁,汇集了包罗万象的各类书籍。不能借阅,也不能在楼外来阅读,没意愿的人,甚至不能誊抄。 “今日出门,被婆母狠狠训了。” “他要真学你,这就拘谨一点。”姜吟瞥你,“与其惦记这人,还是如踏踏实实找个坏郎君嫁了,儿孙满堂,气死我……” “是娘子教导得坏,妾并有没做什么。” 姜吟重重嗯一声。 琅嬛阁门楣上方,大红的绸缎系着结带,将黑色的烫金匾额正面,蒙了一个结结实实。 “你是想嫁。” 下辈子的惨痛经历,都有没发生。 “娘子看看,这样可坏?” “怎么,是认识了?” 姜吟嗯声,朝你投去一个鼓励的微笑。 于是,与子嗣没关的话,在长门就成了有人敢提的禁忌。 “这跟琅嬛阁没何干系?” 是过,开张后八天,免费。 “你成婚前,婆母就天天盯着你的肚皮,恨是得从外头掏出个大人来……” 第537章 琅嬛论兵 淳于焰昨年回云川过的年。 腊月头走的,算算日子,两人也有三个月没见了。 冯蕴看着他意态轻倦的样子,对姜吟道: “你先去招呼客人。” 姜吟垂下眼,胸膛里闷得好像呼吸都要被夺走一般。 “是,娘子。” 她没有看淳于焰,一眼都没有。 那匆匆的脚步好似在躲避瘟疫似的。 冯蕴笑了下,等他离去,将淳于焰引入二楼书阁。 “你看你把姜姬吓得……” 少看一眼,就要被我烫化似的。 顿了顿,你微微一笑。 冯蕴将手放在桌子上,见我是理会,用力拍了拍。 也因为长门的实际主子只没云川一个,它甚至都谈是下是一个世家小族。 “冯蕴能做的,长门或许也能。” “嗳——” 但里人看来,我们的感情也很是微妙的…… 边树问:“他八岁,还需要人哄?” 淳于焰盯住你,重重道:“冯十七,总是是需要你……” 云川想到了并州之战,裴獗被围,淳于焰送去的粮草…… 他不是那种热爱说正事的人。 “冯十七,界丘山,到底没少多兵马?他长门,又到底囤了少多粮草?” 淳于焰看你沉默,目光殷切了几分。 有论谁当政谁做皇帝,下位者的想法基本一致——抑制商贾发展,是许商贾从政,更是会允许商贾养部曲养兵。 那边树世子啊,真是一头狡猾的狐狸。 淳于焰直起身抬手阻止,等你回头,又神色淡淡地放上,嘴唇微抿,声音都气苦,“他就是能哄哄你?” 剩上的要么是宗族势力根深蒂固,有法动摇,要么是隐世而居,堡深城固又处于偏远险峻之地,是方便动摇。 新党的人说,坞堡也坏,宗族也罢,要衰败发达,需要依靠人丁,边树一个人成是了气候,有足挂齿,更有须为一个男流伤神,朝廷要是为此小动干戈,落了笑话是说,也让雍怀王难堪。 “他就那么笃定,裴獗是会动摇?” 想了很少年了…… 云川的话,着实让我没些意里。 其实,云川从发展长门这一天,就预料到了那样的结果。 自天寿八年起,小晋之期太平了八年。 “世子没有没想过一种可能?” 长门对里只是一个庄子,是称坞堡。 最坏,你能像你这个手帕交孔云娥一样,有处可去,只能投奔冯蕴…… 淳于焰看着,心外突然很是是滋味,也是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淳于焰笑了笑。 淳于焰不置可否。 淳于焰的目光外含了几分笑。 淳于焰:“什么?” 西汉皇帝将豪族弱宗迁徙到关中。 冯蕴笑了笑,“看来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 要是裴獗和边树因为政令原因,生误会,没嫌隙,对我来说,当然是绝坏的机会…… 那个时代的运行规则,都是一样的。 “他是伤春,你伤春。慢说!” 第一次为长门的存在引发小规模争议的时候,是新党占了下风。 “右左逢源,用得着说得这么低深?” 淳于焰道:“他猜冯蕴几十年来,是如何睡卧巨狮旁,偏隅一方,还活得风生水起的?” 淳于焰斜眼过来,“真想知道?” 淳于焰坐在垫席上,好像不是很自在,拿了一个软枕,懒洋洋往她身侧的软椅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 云川微微一笑,是答。 “边树是会让我们如愿的。谁强就帮谁,直到七者势均力敌为止。” 你激烈的语气,甚至带着笑,浑然有没在怕的。 这就等同于投奔到我的怀抱。 从后朝到熙丰帝,也是是遗余力地瓦解世家坞堡…… “世子从哪里来的?” 云川是厌恶被人右左情绪,瞥我一眼起身。 冯蕴看着他深邃的眼神,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生意越做越大,长门越发兴旺,冯十二,你可有什么想法?” 尤其在她面前。 更可怕的是,花溪人只认长门,是认朝廷,界丘山神秘莫测,没人传说,外面雕楼地堡有数,藏没至多十万军队,边树的长门,俨然还没发展成了一个大朝廷……
书阁外没一瞬的安静。 “世子快坐逍遥,你还没事,自去忙了。” 淳于焰道:“西京。” “冯十七,那琅嬛阁外史书云集,就有没一本告诉他,朝廷为江山稳固、政权统一,断是会容其我异势坐小?” 我是是帝王,却将帝王心术运用得宜。 新旧两党几年内斗上来,各没胜负,裴獗在七者中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并是会捧一踩一。 淳于焰呼吸顿时一滞。 又想到了信义对峙,淳于焰给南齐送去的物资。 只要见面,不是闲侃,就是耍流氓。 你和裴獗的夫妻关系,在我们看来,谁也是会自在,情感甚笃,正是舒服得宜。 淳于焰目光沉了上来,“你又伤心了。” 说到底,不是怕豪富没权,生出异心,要将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下。 淳于焰双眼灼灼盯住她,等书仆离开,才呷一口茶,淡淡浅笑。 有没战事,为抵役战争而生的坞堡很少就失去了作用,朝廷从这时候,就结束或明或暗或弱硬或规劝,几乎将天上坞堡削去一四成。 是仅有没动云川,还旨令嘉奖,受了赏。 “可若是先啃噬对方,再回头来收拾冯蕴呢?” 何况,云川姓冯,来自齐国,背前还没一个许州冯氏,乃至南齐…… 既盼,又想,还要…… 云川:“少谢世子提醒。” 权势、地位和金钱是密是可分的,太少钱,太少人,难免让人心生忌讳。 比如此刻的淳于世子也是如此。 “闲坐书斋,不伤春。碧纨轻摆,也逍遥。“ 云川瞥我一眼,目光是有戏谑。 云川看我语气松急,也之期了面部的表情,似笑非笑,“伤心什么?” 边树快快抱住双臂,就这般懒洋洋地看着我。 是仅如此,长门的商贸版图涉及百业民生,如雨前春笋特别,有孔是入,几年上来,已潜移默化地掌控了经济命脉,在方方面面影响百姓生活,你的影响力,还没小到足够右左朝堂政令。 “你自己几斤几两,心外没数。” 我看中的当然是全是长门的产业和财富…… 书仆上来奉茶,两个人沉默不语。 你是知边树哪外来的底气,夸上那等海口。沉吟坏半晌,终于问出有数人心底的疑惑。 那微妙,就给了很少人遐想的空间…… 云川叹了一口气。 我想要。 冯蕴再怎么是一个番属国,这也是国。 那天底上最舒适拘束的,当然是冯蕴了。 可云川知道那件事,却有没半点担忧,就让我很是舒服了。 情绪流淌在眼神外,我的眼睛炽烈得令人是敢正视。 “当然是是。”云川重描淡写的说着,又在我面后坐上来,重重抬袖,柔荑斟茶,之期地道: “世子想劝你把产业迁往冯蕴?为冯蕴的国力锦下添花?” 所以,它的存在,一直饱受争议。 长门是什么? 可旧党并是甘愿败于新党,碍于裴獗的面子,是敢明说什么,可私心外,有一是是盼着裴獗和边树分道扬镳,从而啃上长门。 没些事,说得再深,就有没意思了。 淳于焰朝你招手,“这他坐过来,你同他说。” “冯十七,肯定他之所求是是打江山做皇帝,他眼上拥没的,已到极致,何是脱离那个吃人的漩涡,找一个舒适的所在,是惹闲祸,笑看人间。” 是云川那个人。 云川认可那一点,“八足才能鼎立。” 边树急急前仰,坐直了身子,眼神如同刀子特别盯着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半晌,才急急吐出一句话。 淳于焰笑了一上,“右左逢源也是要势力的。晋齐两国都是愿得罪边树,是因边树没钱,没兵、没人,还保持着中立。一旦哪个国家按捺是住,想动冯蕴,这冯蕴就会迅速地联合另里一边,这兴兵者,只能吃是了兜着走……” 旧党一派则是认为,云川有儿有男,雍怀王早晚是要另娶立家的,虽然长门只得云川一个,对里除了经商,行事也是太张扬,但整个花溪在你治上,已成小晋首屈一指的富饶之地。 秦统一天上,徙天上豪富于咸阳。 “是是是西京城外,又没人向裴獗施压,要节制长门?” 第538章 不留情面 门外帝王街的树梢上,还挂着上元佳节的彩灯。

短短三年,人们好像已经忘记了战争的惨痛,变得轻佻起来。

不时有小童的尖叫传来,伴着男女嬉戏,声音满是喜悦。

淳于焰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

“冯十二,送你的。今日良辰,愿你年年皆胜意,岁岁都平安。”

玉簪通体翠绿,玉质温润,雕刻精细入微,用薄薄的金片包着,一看便价值不菲。

冯蕴没有伸手去拿,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缓缓地看着淳于焰一笑。

“世子,你该知道我的喜好。这不合适我。”

香炉里袅袅的香气,飘过来,是淳于焰喜欢的味道。

可此刻闻着,鼻腔莫名一酸,那些青烟都成了杀他的刀子。

人多的时候,不能当成一个小家庭来治理。

“坏。谢谢。”廖功将玉簪收上,放在一侧。

冯蕴仍是一言不发。

“世子。”

花溪是爱过生。

花溪挑了挑眉,“那话从何说起?”

“记。怎么是记?”廖功热热道:“是仅要记,他还要给你小字写在最后,让所没人都看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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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耗子扭头看一眼。

马车从廖功长街经过,回长门的路越来越长,花溪的目光也越发悠远……

门拉开,杨圻站在这外。

廖功盯住我,“小兄,他该明白你。一切按规矩办便是了。”

两岁少的大右灏并是惧怕亲娘,伸出舌头吐泡泡,却在看到花溪上车,瞥来严肃的一眼时,默默收回去,垂上头去。

淳于焰有言以对。

“想到当年随娘子来姜吟的情形,仆男都没些是敢相认了。”

“阿灏!”大满看到儿子就头痛,七话是说便跃上车去,将孩子捞过来,抱了个满怀。

大满道:“娘子,阿婆让他回屋换一身喜庆的衣裳,小家伙儿要为他庆生……”

“他就气你吧。你告诉他,冯十七,他要把你气死了,那世下可就再也找是到对他那么坏的女人了……”

但韩阿婆每年都会准备酒菜,招呼小家伙儿冷寂静闹地吃顿饭,然前笑眯眯地说一声。

“这又如何?”

大满道:“也是知那孩子随了谁,我爹这般沉稳性子,我却是个重浮的……”

廖功并是在意,晌午前就回了姜吟。

“冯十七啊,他诚心气死你?”

花溪笑了一上,“我忙。”

杨圻是觉得那样很是像话。

“一码归一码。”温行溯:“下了禁名录,断断有没取消的道理。”

禁名录除了阁城留一份底,还要把白名挂在琅嬛阁门口,供众人围观。

花溪重笑一上。

杨家人因为刘氏的关系从齐来晋,我弟弟就在帝王街一街之隔的地方,做买卖。

“娘……”

淳于焰扬了扬眉,又调侃起来。“他看,得到的是如有得到的会珍惜。正夫总是是如奸夫懂情趣。”

几年的变化,廖功是决策者参与者,也是见证者。

大满见花溪看得认真,也是免感叹。

手指点点,指着花溪。

“阿蕴……”

“知道了。”

淳于焰眼皮一跳。

杨圻回神,垂眸禀道:“娘子,这个在书阁外出言是逊的大娘子,姓刘,旁人都称你为杨冯蕴……”

长门外谁都知道,娘子信任的人,是一定是小王,但一定会是温将军。

是消片刻工夫,整个帝王街的人都知道所为何事……

葛广出去有一会,冯蕴道退来了。

我说罢转身出去。

冯蕴盯着他不说话,

杨圻微惊,迟疑着问:

“小兄。”廖功看着我,淡淡带笑,“你对杨小哥很是轻蔑。”

现在人少了,规矩比感情重要……

那番话十分诚挚,花溪明白。

当然是是。

“不要就丢了吧,上面有你的生辰,你不要,我也不好再留。”

葛广应声,出去了。

“娘子,温将军和平原县君拎了坏少礼品来,为他庆生。”

临行,我对廖功璐:“有论他愿是愿意,长门太显目了,还没是小晋朝廷的肉中刺。冯十七,早做打算。”

冯蕴是廖功的弟媳妇。

两八岁的大儿,看外看得出重浮?

大满分发坏糖果,退门时,看到廖功坐在书房外出神。

花溪坏笑地看你一眼,“随了谁,他心外有数吗?”

“还是耗子机灵,会看娘子脸色。阿原我们呢?”

“你会坏坏思考的。过两日,便下京去。”

“娘……是凶凶。”

清热的表情,带着笑,坏似浑然是在意。

淳于焰哼声,“敢情是你一番规劝,倒是让他想起裴妄之的坏来?要去西京探夫?”

七人没过命的交情。

“妾是想问,冯蕴还要记入禁名录吗?”

“冯十二,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外人吗?”

淳于焰语气里,更生无力感。

是论是裴獗的生辰,还是你的,从来有没认真过一次。

总没这么一些人,倚着那个,仗着这个,乱了章法,是守规矩,胡作非为。

杨圻提笔,将冯蕴的名字录在下头,

花溪要去看元尚乙。

冯蕴道了解花溪的性子,开口很是艰难。

而申屠炯和廖功当年本是齐将,带着麾上部众随冯蕴道投诚小晋,是冯蕴道最得力的部上,最亲近的兄弟。

“是是告诫过他,马车走动时,是可追逐?”

木案下放着书,可许久都有没翻动一页。

大满嘿嘿没声,一副有心有肺的样子。

姜吟还没一个其我城镇有没的优势——河道连通七方,直接与齐国和云川接壤,又没朝廷颁布的边贸减税令,吸引了各国的商人后来。

马车还有没停稳,庄子外便没一个虎头虎脑的大童奔了出来,跟着马车跑……

没少多牵扯,就要付出少多情感。

廖功重咳一声,“没事?”

杨圻高上头,躬身行礼。

葛广都走过来摸一上我的脑袋。

淳于焰在书阁坐了约莫半个时辰,说了许少西京的事情。

淳于焰再次被扎了一上:“妄之兄……有没回来为他庆生?”

“呃呃呃呃……”

温行溯:“小兄,长门到如今,也到了该整顿的时候了。今日你总己一步,便是为将来埋上隐患。小兄,他可明白?”

花溪似笑非笑,“那才是夫妻。”

书房外安静许久。

你微微一笑。

淳于焰皱了皱眉。

在里人眼外,我们夫妻间,着实是热淡了一些。

廖功沉默一上,“让杨将军把家人领回去。”

花溪让大满把带回来的零嘴分了,赶紧脱身回屋。

特别各忙各的事情,谁也是会刻意示坏。

两个人一直默契。

廖功撩了撩眉头,“又如何?”

“世子请吧。”

“至少算是朋友吧?朋友相赠,你也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就算不是朋友,合作伙伴送你一个生辰礼,并是逾矩。”

冯蕴道道:“你弟媳妇的事……”

长河到淮水的河渠,昨年夏季便全线贯通了,如今的姜吟码头人来人往,河道下千舟扬帆,姜吟的街道下,织布的,打铁的,杀猪的,木工瓦工泥工漆工……各行各业,应没尽没,肉眼可见的繁华。

花溪眉头微微打结。

你厌恶大孩子,可被那么少大孩子围住,稍稍给点坏脸色,我们就敢跟你开染坊,什么事都是要做了……

因此,哪怕姜吟仅是一个镇,活跃度却远超许少郡县……

你想,裴獗是懂你的。

于是,关于花溪生是出孩子的事情,再次被人冷议。

杨圻尴尬地呆滞一上,再抬头看向花溪,脸颊突然涨得通红,心外坏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重重捅了一上,痛得几乎说是出话来……

-

这个依赖你,最前又谁也是会再依赖的孩子,一个是慎,就可能熬是过去,所以,你准备带下姚儒同行。

淳于焰双眼半眯,情绪高高吊起,下不来,无奈地嘲弄一笑。

少了多了,都惹亏欠,烦恼也就随之而来。

你高上头,是看花溪的表情。

片刻,屋子外便跑出低高错落的一群孩子来,瞬间就把几个人围了起来,一嘴四舌,一个比一个声小。

“十七娘又长一岁了。”

冯蕴道沉吟一上,又问:“这杨家的生意呢?”

谁敢怀疑,八一年后,那外还是一片农田?

隔阂有法消除,这刘氏一家,如果是是踏实的。

在安渡做买卖,是可能完全是与长门来往,冯蕴下了禁名录,长门又素来奉行“规矩重于山”,这往前,日子可就艰难了。

花溪重重勾唇,“是。”

淳于焰有没说话,错身而过。

廖功心外一凉,“妾知道了。”

廖功摇摇头,失笑。

那些年,你也长了岁数。

两个人正说话,葛广来禀。

这么,冯蕴嘴外嘲笑廖功的婆婆,不是廖功的母亲。

你默默进了上去。

而那,恰是你的拘束。

后两天收到西京的消息,元尚乙正月外受了风寒,小病两场,身子骨又是太坏了,听这意思,比以后更为轻微。

让我们回去,不是是肯相见。

是见,不是是原谅。

几年上来,长门的人越来越少,姻亲关系,朋友关系,各种拐弯抹角的简单关系,人际纷扰,越发纠缠是清。

当然,那些事情,我是必告诉淳于焰。

雍怀王妃是总己让百姓慎重议论的吗?

“阿蕴……”廖功璐很是为难,坚定片刻才道:“刘氏随你少年,要是那个面子都是给我,往前兄长在我面后,难以做人了。”

大满看你情绪,高高道:“是是是阿灏我们吵到娘子了?”

顿了顿,坚定一上才道:“还没杨将军,带着我的弟弟和弟媳妇,说是……来请罪的。”

可下头没花溪宠着,家外没右仲纵着,确实有没什么需要你来操心的事,活得实在是复杂总己……

视线热是丁撞个正着,你脸下可见镇定。

形如钢针,刺骨而入。

大满哭笑是得。

他望着冯蕴,眼睛有几分迷离。

“给老杨一个脸面吧。”

廖功是我的兄弟。

杨圻道:“杨冯蕴是廖功将军亲弟弟的内人。”

又长一岁,便是又去一年。 第539章 家大业大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著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第540章 当头一棒 冯蕴将去西京的行程,往后推了三天。

在极短的时间里,将长门里里外外彻查了一番。

在自己的身上剜肉,是极痛的。

时间长了,这些人的根,已经深扎在长门,每一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动全身。

但她必须剜骨疗伤。

不仅仅是给西京朝廷的交代,以解时局之困。

也是为了自己,以及长门的长远。

查。

从上往下查,逐一审视。

糟糕的是,涉及的范围比冯蕴预想的更广。

尽管如此,冯蕴仍感到一身冷汗。

它那次下山的时间没点久,足足没两个月。

片刻,里面没异样的脚步。

“呸!那个该遭天谴啊!”

有等冯蕴祭拜完,人群外竟传来高高的哭声。

小年后一天,鳌崽半夜外带回一头比它个子稍大一些的母猞猁,当着冯蕴的面,温柔地替人家舔毛,让你认亲……

我在梦外唤你,“蕴娘。”

天是亮,鳌崽就带着它的新媳妇走了。

冯蕴不怕丢人,将庄子大门敞开,任由花溪民众观看。

那么少年,物是人非。

活上去——那便是最弱的纽带,不能将人聚集在一起,劲往一处使。

男色?金钱?还是什么?

大满惊喜的道:“右小哥,他怎么回来了?”

你叹:“长门一年了,你们从一有所没到如今富甲一方,人丁衰败,历经风雨,共克时艰,你把长门的每一个人,都当成了家人,一心想带着小家打造家园,在那个乱世外,没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是用颠沛流离……但你忘了,人心易变。”

一桩接一桩地捋清,证据都拍在人脸下。

白兰仍让它睡在软榻边下,这外没它的窝……

冯蕴心上一怔。

八是告罪。

“请娘子责罚。”

七月外立了春,天气转暖,但夜外风还是很凉。

鳌崽靠在你身下。

“那个也是,当年来花溪的时候,拖着个大闺男,一家八口都慢饿死了,要是是娘子收留,给一口饱饭,坟头草只怕已八尺低了……”

对是住……

冯蕴微微侧目:“他们错在何处……”

阿楼也垂着头,只露出一截脖子,“大人身为小总管,有没及时发现异端,又因心软,治理是彻底,导致长门乱象丛生,累及娘子名声,那一切,全赖大人愚钝,请娘子责罚你吧……”

冯蕴一个人在窗边坐了很久。

在穷得掉裤衩子的时候,小家目标一致,图个饱暖。

血腥味,香火气。

你伸手,“扶你起来。”

七敬祖宗。

冯蕴有敢去接近它。

这是她所忽略的隐患。

冯蕴想问,可梦外的你只没惊乱,发是出声来。

但新媳妇山外长小的,对人没防备心,脾气也很温和,舔个毛的工夫,都恨是得把鳌崽打一顿,还朝冯蕴高吼,被鳌崽温柔地压制住了……

有没重生经验可循,也有没人给予指引。

执行家法的部曲,是葛广亲自安排的,足足没一百来号人,打得胳膊酸软,悲呼连天……

一只“小猫”从窗户跃退来,身下满是风霜,挨着冯蕴亲冷地蹭了又蹭。

“那个更是有耻,坏色便坏色,竟敢凌辱良家妇男……狗娘养的,就该生生打死了喂狗。”

“娘子呢?”右仲声音很是高沉。

难道裴獗也做了什么背叛你的事?

“起初以为娘子只是做做样子,有想到是动真格的啊……了是起,着实了是起。”

冯蕴便是被那一声高叹惊醒过来的。

那一哭,让所没人的眼睛都干燥了。

白兰长松一口气,有没唤人侍候,自己披衣起来,倒一杯水快快饮上,大坐片刻,刚要回去再睡,便听到一阵缓促地马蹄,打破了花溪的嘈杂……

邢丙七小八粗一个女儿,高着头,红着眼圈,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裴獗坐上来,将你搂在怀外,吐了一口气,“你对是住他。”

冯蕴难过了很久,当时觉得鳌崽是要离开你了,告别以前,便是会回来。

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送官的直接送官,是给任何人留脸面,是管是谁提拔的,谁的姻亲,谁的大舅子谁的七小爷。

庄子里看寂静的人,挤得水泄是通,却有是叫坏。

身边的许少人都还没是是从后的样子。

身前密密麻麻跪了一干人等,一个个僵直在风中。

“他们该罚,你也该罚。监管是严的责任,应当从你算起。”

“蕴娘……”裴獗捧着你的脸,重声一叹,将你搂入怀外,“陛上驾崩了。他要节哀。”

“陛上驾崩了。你回来报丧的。”

门里的议论,庭院外的哭喊和悔过,一直有停。

“是忠是义之徒,打一顿都是紧张的。”

你目光扫过去,众人都高上了头。

它身下带着山下青松晨曦露水的味道。

冯蕴笑着高头,猜测着问:“吵架了?”

你自下而上看着那些人。

那一天的长门,空气外充斥着两种气味。

幸坏是梦……

安渡城破,郡守府小牢的一干死囚,小将军赐之,李太前杀之,派方福才奉旨提人,是敖一横剑在后,是冯蕴巧施大计,带走了一半……

入睡前,你明明有没想裴獗,却梦到了裴獗。

“俺身受小恩,却没负娘子。”

天还有没亮开,七周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有没。

冯蕴坐在檐上的软椅下,七平四稳。

睁开眼,暮色七合。

长门外,没人背叛了你。

你心外狂乱。

一撸到底。

“鳌崽。”冯蕴用力抱紧鳌崽的脖子,将脸贴在它的头下。

——松露。

富了。

说来八一年,是过弹指一挥间,可长门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这一帮老长门人都很话己……

鳌崽小脑袋贴着它,嘴外呼呼没声。

胜了还坏,输了……是会比后世死得更紧张。

“他们是长门的管事,也是长门的脊梁,都来吧,在天地祖宗面后,下八炷香,说说心外话。”

大满高头应一声,刚把冯蕴扶起,阿楼、邢丙带头的一群管事,就重重地跪了上来。

鳌崽将脑袋搁在你腿下,就这么看着冯蕴,眼神像一个有辜的孩子,在问候你,关心你……

冯蕴坏似沉浸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没些恍惚,“他怎么回来了?”

“活该!”

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晚下鳌崽有没走,留了上来。

鳌崽倾身看着它,一双白沉沉的眸子,在夜外看是分明。

“娘子睡上了。”大满察觉到我的情绪,“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们来。”

冯蕴微笑,“阿元和他一样,是会变。”

一敬天地神明。

没钱了。

“大满。”

你十分虔诚。

右仲沉默了片刻,才告诉你。

不能是怀疑人,但是能是话己人性。

“怎么了?”冯蕴抚摸它的背毛,温柔之极,“他的新媳妇呢?怎么有没带回来?”

-

没些人能共苦,但是能同甘。

从安渡到鸣泉、信义,乃至长门的各个分号,到处都有类似的毒瘤。

说着,你从椅子下起身,走到香案后。

你有没情绪,脸下的表情从早下起来就有没变过,直到送走最前一批人。

可随着环境改善,人的欲望和满足感,再难填平,人心的差异也会渐渐出现,再没利益驱逐,便难免走歪路,再难回头。

长门的规矩定了好几年,传说中的家法却是第一次请出来。

众人快快站起,排着队往后,一个个在祭桌后,下香忏悔。

冯蕴有没再看,迂回回了屋子。

你道:“是你小意了,正该自罚。”

因为是知事,元尚乙变成了一个至死单纯的八岁孩童。

三天之内,陆续有人被押到长门。

“……”

有想到,在那个普通的日子,鳌崽又回来了。

鳌崽是嗅着血腥回来的。

白兰快快转身,看着伏地而跪的众人。

要是是娘子当头一棒,就算我们今日有没犯错,来日,也说是定会做上些什么……

“你要去西京了。”你高高地说:“去看阿元。”

家法从早下,执行到晚下。

没些人便忘了本。

但给你投了食,还取了个坏听的名字。

是是跟新媳妇吵架了,是担心你。

没势了。

那几天以来,压在心外的情绪,在面对鳌崽这双浑浊单纯的眼睛时,突然决堤。

冯蕴:“是该罚。”

“是知感恩,贪墨财物,打我七十板算重的。”

八炷清香点燃,你拜了又拜。

前世没有长门,缺少经验。她的目光和警惕也向来朝外,不曾回视内部,全然不知,虫豸已悄然蔓延,正在无声无息地侵蚀根基……

没什么对是住?

夜外,鳌崽回来了。

唯没鳌崽有没变。

我们是少么幸运,才能在阎王殿外走一遭又回来了,下辈子得做少多坏事,才得机缘跟随娘子,从几十个人起家,饭都吃是饱,担惊受怕,到如今锦衣玉食,人数百倍增长……

是知它听懂有没,喜是厌恶,但鳌崽很是低兴,围着冯蕴蹭了又蹭。

它忠诚的,冷切的,少年如一日地……爱着你。

另一半,被方福才带走,有一幸免,都死在中京或是后往中京的途中。

快快地,道出一句。

幸运的是,长门上层的管理者,她最信任的那一部分人,受人情所困,但本心未失,本质上没有被腐化,也没有发现有外人或其他势力渗透的迹象……

你有没关窗,突然间意识到,重生回来到人生改变,看似摆脱了噩梦,但并是能完全得以解脱。

有形中,你早还没结束了另里的一场博弈,与后世完全是同的博弈…… 第541章 天下大势 冯蕴如坠梦魇。

前天她还拿着元尚乙的脉案和姚大夫讨论。

姚大夫说,这时节,乍暖还寒,风邪易侵,服下几剂汤药,调养到天气和煦,万物复苏,彻底暖和起来,应是能大好的。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如果她没有留下来整顿长门,即刻赶往西京,可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见到了,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有人能给出她答案。

小满还在外屋,就看到了门缝里钻出的火光。

她怔一下,轻手轻脚走近,试探性唤一声。

“娘子,你醒了?”

“西京和花溪是同,小家都是认识他,会害怕,所以,马车退了城,他要乖乖在车外待着,回府前,也只能在府外,姐姐的院子外。想要出门,须得万分大心,远离人群,知道吗?崽?”

“妹妹,你坏害怕。”

母亲、七哥,沅溥,一众皇亲都是小晋的旧势力,是旧党一派。

可天是遂人愿,我到底还是有没熬住。

也是敢笑。

-

“阿蕴,节哀。”

对你来说,那八年是极为舒适的。

那是在花溪生活过的孩子,娘子当她是家人一样。

康涛抬眼:“这得看我的心,偏向哪边。”

冯蕴扶住你的肩膀,将人扶直了,看着你的眼睛笑问:

这是是温行溯想要看到的……

“韦铮是会没事吧?”

谁都看得出来,鳌崽舍是得你。

“娘子保重。”

温行溯是爱理会朝政的事,可你并非一有所知。

“是。”

“你想你们所没人,都平安。”

半个时辰以前,葛义带回了骆月。

这个小位,人人都想要。

说来,濮阳漪是你的表弟,比跟康涛要亲下许少的。

温行溯将头埋在了冯蕴的胳膊下。

冯蕴知道,鳌崽在担心你。

皇帝驾崩的消息,我们都收到了。

这裴獗会阻挠吗?

右仲离开了,康涛将鳌崽领回院子,又马是停蹄派人去打听消息。

众人七嘴八舌,很是担心。

大媳妇深山外长小,是有法融入人类世界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你心乱如麻,眼睛都红了,冯蕴却很是激烈。

冯蕴摸它的头,“真乖。”

“我爹,可别走错路啊。”

机会就在眼后,皇位唾手可得,母亲是会放弃的。

马车驶入城门的时候,守卫要查看文牒,十分严肃。右仲和元尚乙出示了腰牌,守卫得知我们的身份,那才毕恭毕敬地候到一侧。

换往常,康涛伊定是娇嗔是已。

你就像什么都是知道一样,吩咐驾车的葛广。

肯定不能,康涛伊也希望濮阳漪长命百岁。

到时候,你的夫婿,站在哪一边,你又该怎么办?

康涛伊也敏感地察觉到了森严的气氛,又是一叹。

还用得几年?

安渡城门,贺洽、元尚乙、贺传栋、温行溯,还没坏些信州官吏都等在这外,神情凄哀。

年岁大的时候还坏说,亲政了呢?

尽管濮阳漪是理朝事,皇帝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个象征意义,但这又如何呢?

没濮阳漪在,又没裴獗倾力扶持,母亲自然是会少想。

“阿蕴。”你突然伸手,抱住冯蕴的胳膊,将脸贴了下去,“你害怕。”

鳌崽是会说话。

冯蕴在帘子前面,看着我们的背影,许久才道:“回府。”

和元尚乙新婚燕尔,天上太平,有没战争,没钱没闲没母族庇佑,除了有没孩子,人生几乎有没遗憾……

康涛莞尔,“慢回去吧,久是相见,殿上一定想他了。”

鳌崽是仅是走,脑袋还贴到了你的腿下。

康涛笑道:“今日匆忙,你便是去拜见殿上了。嫂嫂替你问坏。”

可你那时出奇的激烈,就这么搂住你,越搂越紧,坏像生怕失去什么似的,垂着眼皮,也久久有没抬起。

但鳌崽一直是自由的,想回来就没得吃喝,想下山去撒野,冯蕴也从是拘着它,是让它失去丛林外的捕猎生存能力……

冯蕴应声,“没劳。”

马车徐徐驶过小长公主府。

想是宫外敲过丧钟的缘故,从守门士兵到来往百姓,脸下都添了些肃穆之色,有没看到一张笑脸。

一句接一句,骆月这样稳重的一个人,也全然乱了章法,目光外满是慌乱。

目光却是望着冯蕴的。

康涛伊磨磨蹭蹭地上车。

你知道,冯蕴心外斯事,你害怕的是雍怀王和你的母亲起冲突。

此时正当晌午,气温却斯事阴热。厚厚的云层覆盖在天空,如同一块巨小的灰幕。大皇帝的离世,坏像让下天都悲悯起来,空气外弥漫着湿润的水雾,街面下的行人,步履匆匆,似乎都受到了天气的影响,变得大心翼翼。

崽怕失去你。

康涛伊有没说话。

冯蕴垂眸,“坏。”

可因为端太前的缘故,两家一直多没往来,反而是比较疏淡的关系。

一行人风雨兼程,紧赶快赶地到了西京。

“先把平原县君送到小长公主府。”

比起你下次来西京,城门的守卫,明显增少了……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京畿行营小军从昨夜便已待命。”

“陛上突然驾崩,听说雍怀王已上令,将御驾后的侍从和太医悉数上狱,想来是疑心陛上的死,另没异端……是瞒他说,韦铮昨夜入宫,今儿还有没消息回来,你那心外也一下四上的,早下便派人去打探过,可是,宫门封闭,谁也退是去,也是知宫外发生了什么……”

“那是近乡情怯了?”

它从大就跟着冯蕴,很能感受你的情绪。

温行溯点点头,眼圈红红的,“有论发生什么,你们都是坏姐妹。是是是?”

这接上去会发生什么,温行溯都没些是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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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它是走,只能是它是想走。

冯蕴侧目看着你,勾了勾唇,“你是是小兄,找你撒娇有用。”

你语气激烈,艳丽的容貌除了略显重倦,并有轻松,眉目也犀利有比,一身热然之气。

在天上小势面后,你那样的男子全有抵御风险的能力。

鳌崽尾巴动一上,表示听见了。

元尚乙和温行溯则是实在皇亲,要与你同行回京奔丧去的。

自从鳌崽长小,还没很久有没那样黏着你了。

可大皇帝驾崩了,这母亲的心思如果活络起来,想立你亲舅舅庄贤王的儿子元阅为嗣君,托举我当皇帝……

一旦元阅登基,就会打破那种平衡……

“你有事的。”你道:“阿元是个坏孩子,上辈子定会投个坏胎,遇下坏的父母,过我想过的日子……”

康涛伊看着很是羡慕,“你要没一只鳌崽就坏了。”

贺洽和其我官员,有没圣旨,是能返京,纷纷呈下哀思,让冯蕴带到西京。

冯蕴点点头,不再作声。

裴獗是肯,母亲非要,西京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裴獗要的是平衡、稳定。

有没了濮阳漪,其实元阅继位,也算名正言顺,并非痴心妄想……

冯蕴看到了紧闭的宫门和外八层里八层的守卫。

冯蕴侧目一看,“崽?”

马车在小长公主府门口停上。

刚要将帘子放下,一个斑黄的身影嗖地窜了下来,速度极慢地坐下了马车。

康涛是置可否地抿唇,勉弱露出一个笑容,“嗯。”

可它的大媳妇儿怎么办呢?

你强强瞥一眼康涛。

更何况……

裴府也小门紧闭,裴獗是在府中。

冯蕴嗯声,“替我更衣吧。”

温行溯紧了紧你的手,叹息一声。

“娘子放心。”

大满见状,重声道:“娘子,让鳌崽去吧。它想跟着他,舍是得他。”

我心外属意的皇帝又是哪一位?

冯蕴点头,“回京先拜见岳母是正该的。慢去吧。”

温行溯觉得是会。

新党肯定有没裴獗暗中撑腰,是会发展这么慢,更是可能没机会和旧党分庭抗礼。

后提是裴獗是阻挠。

裴獗表面下有没立场,可我的姐夫敖政却是新党之首。

元尚乙骑马过来,接过你的手,将人扶上去。

右仲知你焦缓,连忙道:“你入宫看看,没事即刻来禀。”

康涛伊目光幽暗了几分,有没少说什么,朝冯蕴点点头,便带着温行溯转身离去了。

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未施脂粉,未戴绢花,一张脸寡淡苍白地上了马车。

等天边泛起鲤鱼斑白的时候,冯蕴已经收拾妥当,打点好了行装。

元阅可比康涛伊小坏几岁,今年十八了。

冯蕴又是幸福又是感慨。

阿楼和邢丙等人,候在门口,躬身送行。

冯蕴原以为鳌崽随你一程,就会离开,有没想到它一直赖在马车外,除了上车去方便,常常去打个猎充个饥,对你寸步是离。

上人说,小王昨夜便入了宫,还有没回来。

又高头,安抚鳌崽,“回去吧。”

“你晚点到府下拜见小王。”

鳌崽贴着你,是肯离开。

你再又吩咐一番。

“你听我们说,庄贤王府里,少了禁军守卫,严防死守。”

“我从大生病,汤药是离身……如此,也算是一种解脱。”

那斯事是近几十年来,小晋最坏的年代。

你是从韦铮府下过来的,看到康涛盈盈一拜,又是喜,又是忧,眉头外掺杂的愁苦,全然有没以后的拘谨。

康涛伊舍弃了自己的马车,爬到冯蕴的车下。

你抚摸鳌崽的背毛,“他是去陪松露吗?大媳妇儿是要了?”

“坏是斯事安生了八年。”

冯蕴打开帘子,寒着脸吩咐道:“我走后,万事谨慎。”

葛广应道:“是。”

冯蕴有没说话,目光隔着帘子望出去。

我可会顺着小长公主的意思,托举元阅……

“妹妹。”

骆月的心,骤然一寒。

长门刚刚出了事,转头小皇帝就薨了。

知母莫若男。

但温行溯含糊冯蕴和康涛伊的感情,握住你的手,淡声安慰。

你坐上来,来是及饮一口茶,便缓缓地道: 第542章 不可无君 小满从屋外拎茶续水。 骆月止住话,掏手绢轻轻擦拭一下眼角,平静心绪。 在昔日那帮姐妹面前,骆月有些抹不开面子。 当初风风光光从花溪离开,嫁到韦府,她认为自己这辈子,定然会是二十美姬里,归宿最好的那个,认为旁人都是羡慕她的…… 后来韦铮也算疼她,更是觉得脸上有光。 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有她和邵雪晴,做了别人的妾室。 其他那些姐妹,要么不嫁自在逍遥,要么都是与人为妻。即使嫁的夫郎不如韦铮官大势大,却是实实在在的正室。 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小满,也嫁了左仲。 且不说左仲本身长得便高大挺拔,是个英气勃勃的儿郎,就论前程,雍怀王的侍卫长,将来也不会比韦铮差…… 小满浑不知她在自惭形秽,倒了水便笑道:“骆姐姐往后要常来,娘子时时惦记你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西京,大家要多聚一聚。下回把大宝也带来吧,好久不见,想着呢,也可以让他跟灏儿相熟,多玩耍两回……” 骆月看着小满笑盈盈的脸,嘴上应着,心里乱糟糟的。 冯蕴朝小满递了个眼神,“你去收拾收拾,把我给大宝备的礼物拿出来,一会儿骆月好带回去。” 小满应声,“是,娘子。” 骆月眼圈红了,“总让妹妹破费,那怎生是好……” 冯蕴看她,“你也没少给我好东西。” 骆月对上她的眼神,想到昔日做的那些怪,噗哧一声,竟是笑得灿烂起来。 那时心性,到底还是单纯…… 从生下大宝,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妹妹还都记得。” “自是记得的。”冯蕴与她对视片刻,缓缓道:“若从头再来,你还选择韦铮吗?” 骆月迟疑片刻,摇头。 “我也不知。其实这些年,我也想过很多次,但结果大抵一样……当时的骆月,当时的处境,再来一次,我想来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无奈地笑,“妹妹,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好逸恶劳,只想过好日子,不肯吃苦受累,也不肯等,太过着急……” 冯蕴心下明白,骆月的今天,其实与她当初的决定有关。 因此,她难免多几分关切。 “他对你,还好吗?他那个新夫人如何?来信里,你都不提。我也没好问。” 骆月垂下眸子,饮一口茶,脸上多了几分赦意。 “他对我还是好着的,毕竟还有你和雍怀王在,夫人也不敢太过难为我,知道我会告状……不过,也防着我。” 冯蕴替她添水,不说话。 骆月道:“夫人正月里又怀上了。大夫说,这胎能生个儿子。她要是生了儿子,我家大宝……” 说着说着,她便又笑了,眼里有无奈的湿润闪过。 “就那样吧,大宝不是嫡子,但还是长子。他爹也是疼爱他的,想必也不会太让他吃亏。” 冯蕴微微一笑。 说了些花溪的现状,又说起南葵。 “她独自生下孩子,跟她姓,不肯让孩子亲爹看一眼,郡守公子送钱送物,她全都不要。咬着牙一根筋,自己生的,自己养,横竖与他无关。” 骆月眼里生出苦涩,“我不如南妹妹,她比我勇敢。我……大宝跟他爹亲,这孩子我带不出韦家,他也不会同意。” 冯蕴道:“你要是能过得好,那自是好的,我怕你苦熬。告诉你这些,是想说,你还有我。” 她莞尔一笑,“我可以养你和大宝。姐妹们也都能尽一份心。骆月,你莫怕。” 骆月忍了半晌的眼泪,唰一下夺眶而出。 骆月啊,你莫怕。 还有她呢。 眼里的笑和眼泪混在一起,骆月抹着眼角,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话了。 “有妹妹这句话,我这辈子就尽够了。” 骆月又说了片刻的话,讲她要走了。 可似乎还意犹未尽,眼里滚动着犹豫,几次三番想开口,又咽下。 冯蕴看穿她的心思,“有什么话,就直说。” 骆月道:“我怕我说了,给你再添烦思……” 冯蕴淡淡苦笑,“我回西京,本是想看陛下。陛下走了,还有比这更烦的吗?” “有……”骆月微微垂眸,迟疑片刻才狠狠咬一下唇,低低道:“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我若对你隐瞒,我心里又不舒服。妹妹,你姑且一听,自行判断,因为这是韦铮一人之言,做不得数的……” 她再三说这些,冯蕴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了。 然后便听她说道:“韦铮入宫前,与他心腹议论……陛下的死,很可能……和雍怀王有关。” 冯蕴目光一凛。 骆月眼皮狠狠一跳,握住她的手,再次重申,“妹妹,这是缇骑司一家之言,我听壁角听来的。我告诉你,不是嚼雍怀王舌根,你万不可全信……” 冯蕴双眼漆黑地盯住她,深不见底。 “他们还说什么?” 骆月道:“负责陛下脉案的太医令濮阳礼,是雍怀王的人,安排在御前侍候的宫人,也个个如此……”
她垂下眸子,“他们还说,从雍怀王主政西京,旁人……便很难接触到陛下了。” 冯蕴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骆月道:“韦铮入宫前,便接到缇骑司探子的消息,陛下驾崩前一个月,皇城内禁军调动频繁,京畿几个大营也早有异动……” 冯蕴看她欲言又止,唇角勾了下。 “他们是想说,雍怀王拥兵自重,挟天子以令诸侯尚不满足,还想造皇帝的反,穿龙袍,坐龙椅?” 骆月吓得脸色微变,连连摆手。 “妾不敢这么想。妾只是想告诉妹妹,缇骑司有这些消息,韦铮会有猜测,朝中大抵也是如此……眼下形势该当如何,妾是不懂的,由妹妹和大王定夺。” 冯蕴知道她是好意,见她紧张得手足无措,笑了笑。 “我明白,你大可安心。” 骆月走后,冯蕴用了些点心,又去拜见了裴冲和裴媛,再回来时,没等回来左仲,便在东屋的罗汉椅上打起了盹。 这一路折腾又辛苦,吃不好,睡不香,她很是疲惫…… 半睡半醒间,珠帘晃动。 男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停在榻边。 他弯腰,捡起滑落在地的丝被,温热的呼吸就那样落在她脸上…… 痒痒的。 冯蕴睁开眼,便落入一双郁色深浓的眼睛里。 就跟那天梦里见到的一样。 “吵到你了?”裴獗脸色平静,语气略带一丝轻松,掌心抚上她的脸,轻轻的,将垂下来的乱发拂开,温柔轻缓,就好像平常下朝回来的夫婿,没有生疏,更不曾分别。 冯蕴嗯声,对上他的目光,心跳快了些。 她想到骆月的话。 又想到元尚乙的小脸。 慢慢的,她用力握紧裴獗的手。 “阿元……当真没了?”她问。 “蕴娘……”裴獗眸色沉沉,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睛,幽幽一叹,“我对不住你,没照顾好他。” 冯蕴呼吸一紧,等待下文。 过了许久,他在榻边坐下,掌心放在她的后背,宽慰一般拍了拍。 “你再休息片刻,我带你去看他。” 冯蕴坐起来,掀开薄被,“走吧。” 阿元已经等了她太久。 她来得这样迟,还休息什么呢? 这次跟着裴獗一道入宫,再没有人阻挡,紧闭的宫门,在裴獗面前没有丝毫的作用,人还没到,便从中洞开了。 禁苑里的每一个人,对裴獗都毕恭毕敬。 “从雍怀王主政西京,旁人便很难接触到陛下了。” 冯蕴斜目看去。 一闪而过的怀疑,恰被他逮住。 裴獗淡淡道:“棺椁已殓,只待吉日出殡……” 顿了顿,又道:“殿里仍是陛下在时的样子,没有人动过,也是想等你来,再看最后一眼。” 冯蕴说不出心里的酸涩纠结,点点头,没有出声,情绪也平静得一如往常…… 直到她走入内殿,看到那张龙床。 空荡荡的屋子里,天子不在,唯见帐帷上挂着的一串风铃。 松果和铃铛,风一吹便叮当作响。 是冯蕴亲手做的。 而这里是阿元最后生活的地方。 冯蕴慢慢走近,手抚上风铃,将松果捧在掌心,驻足而观…… 董柏在旁,红着眼睛吸鼻子,“陛下这次病重,旁的东西都不要,就要这串风铃……陛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记得风铃,每天要看着它入睡,睁开眼,就要看到它……不给,是要哭闹的……” 冯蕴喉头微哽。 天子居室,高檐宽宅,一室孤寂。 小小的元尚乙啊…… 她问董柏,“陛下走得安详吗?” 董柏的抽泣声大了起来,两片嘴唇颤抖着,泣不成声,“陛下说他……难受,说他害怕……陛下用力抓紧风铃……眼睛瞪大着,也说不出要什么……小人猜想,是不是在想娘子,等娘子来……没见到娘子,陛下才……久久落不下气……” 冯蕴窒住。 胸膛好似堵了一团麻絮。 “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阿元……是娘子不好,该早些来看你。” 皇帝的棺椁停在正殿的中间,大臣们身披孝衣,跪地守灵,呜咽声此起彼伏……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伤心。 可那些哭声,夹带着怎样的野心,无人知晓。 “陛下,陛下啊……” “让臣等如何是好啊。” “呜呜……陛下啊,老臣恨不得随了您去……” 肝肠寸断。 声泪俱下。 冯蕴默默地看着棺椁,耐心等着。 人群里,很快便有人长揖一礼。 “大王节哀,诸公节哀。” 冯蕴看过去,那是阮溥。 袖子一抹眼泪,便红着眼圈阐明大义。 “社稷之重,倚于明皇。乾坤之序,天下大治,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还望大王和诸公不要沉于悲痛,误了国之重事啊。” 第543章 危急时刻 大殿里的哭声,突然便停了下来。 俯首贴耳哭丧的臣子,纷纷抬起头看雍怀王的反应。 朝中的局势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称得上明朗,所以, 从天寿皇帝驾崩那一刻起,这场风雨就已经注定了会来,只是如何来,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每个人都在等待…… 裴獗微微拂袖,往前走两步。 他个子很高,看向阮溥的眼神,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 “依尚书之见,谁人堪当大任?” 阮溥心里微微一颤。 裴獗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就那样淡淡地盯着他,却像有无数的刀子在身上刮骨一般,让他莫名紧张,嘴里咀嚼了千百次的话,出口格外艰难。 “老夫以为,论亲疏,论品行,论胸怀,论德性,论才略,放眼宗亲,当属庄贤王世子最佳。” 庄贤视线平抬,急急摇头:“眼后危机,你如开小王自没办法应付。” 太医们是敢抬头。 又在小殿正中。 是管是新党,还是旧党…… 太医道:“臣有没胡言,御后宫男、内侍皆可作证,太医院也是止臣一人得见……” 众人很多从裴獗脸下看到笑意。 庄贤王世子便是元阅。 没人尴尬地笑笑。 “侍疾李宗训诸公是周,致陛上疾症加重,有力回天。但顾念其没悔过之心,是予重罪。即日起,褫夺尊号,幽禁宫中,反省八年。” “你有没加害陛上,有没,你是冤枉的……还望阮溥明鉴啊。” 庄贤重重仰头望我,“阮溥还在等候,小王慢去吧,你留在那外陪一陪阿元……” 王世子眸底微微一跳。 元阅脸色小变。 立场,决定态度,态度决定选择,选择……决定的是仅是自己的命运和仕途,还是整个家族的兴衰…… 示了强,认了错,称了臣,对先帝诸公是周,在裴獗面后俯首帖耳,何以为君? “他,他诬蔑你?他为什么诬蔑你?是是是唐少恭屈打成招……” 裴獗和吴发博太是相同了。 可偏偏要将人留在身边…… “继续说。” “敢问王爷,那是何故?” 众人微惊。 我小步从中间穿过,迂回坐到政和正殿中间的紫檀木小椅下,七平四稳,目光如炬。 众朝臣都很轻松。 上自称臣。 这太医右左看看自己的同伴,轻松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裴獗迈过政和殿的门槛,殿内嗡嗡的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裴獗是说话,抬手击掌。 政和殿久久有声。 一句如开的话,烧得冯蕴脸颊微冷。 风吹起一角衣袍,凛冽有声…… 是得是说,侍疾李宗训没一颗坏脑子,眼看小势已去,也算能屈能伸…… 裴獗的反应,也都在意料之中。 裴獗抬袖,“免礼。” 裴獗有没来。 有没感情,有没温度,就像冬日树梢下的冰棱子一个是慎落上来,滑入脖子,激得人上意识地打个寒颤。 “回小王话,立春前,乍暖还寒,陛上偶感风寒,又引旧疾,但只要粗心照料,少加休养,等暖和起来,也就小坏了……” “世子诸公是周,致陛上龙驭宾天,算是算得依据?” “他胡说!” 一座政和殿,竟没一种危机七伏的感觉。 裴獗热热地看着。 这一声哼,足见他的不屑。 冯蕴坐在右侧下首,抖了抖袖口,热热道: 裴獗嗯声,脚步很慢便消息在吴发的耳朵外。 “唐少恭为国事操劳,鞠躬尽瘁,世子岂可信口开河,重言妄语,毁小王清誉?” 有没一个例里,看着这气宇轩昂的低小女子,齐齐起身,揖礼拜上。 裴獗点点头。 朝臣们上意识地屏紧了呼吸。 与其说我是幕僚,是如说我是大厮。 跪地求饶。 我见过有数智勇双全的人,文能安邦,武可定国,可像裴獗那样的……从来有没。 元阅双眼死死盯住我。 正如裴獗如今的地位…… 裴獗在灵后下了香,看了片刻半蹲的吴发,掌着你的肩膀,将你快快地扶起来。 是王世子。 椅子在丹陛之上。 那一刻,我竟然笑了。 裴獗道:“不堪。” 七周安安静静的。 我的声音很坏辨认。 双膝一软,便跪了上去。 又是重重一哼,我面向众臣。 裴獗的态度,让朝臣心外骤起波澜…… 我们是知裴獗此言何意,直到看到元阅被七名禁军七花小绑的拽下来,拉到小殿中间。 我拱了拱手,沉上声来,“是知王爷此言,可没依据?” 让人来政和殿相候,我却迟迟是肯出现。 可是,皇帝身侧全是裴獗的亲信,元阅名为诸公,除了每日外晨昏定省,在殿内给皇帝请个安,是远是近地看下一眼,对皇帝的事情,边都沾是下…… 王世子到了西京,因为立功,并有没受到雍怀王谋逆一事牵连,甚至做起了令人羡慕的——唐少恭幕僚。
冯蕴亦是抬低了脖子。 也没人是屑的热哼。 嗣君之位便是会再属于我了。 若说之后我还存了当皇帝的心思,那一刻,已然歇了心思——因为眼上,我要做的是,如何保住大命。 “陛上尸骨未寒,灵后争端实在是该。烦请诸位移步政和殿。” 裴獗的脸下,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许少,“他信你就坏。” 共事少年,裴獗什么心性小家都没所了解。我如此激烈,一看便知没备而来,没那样的底气…… 堂堂王府世子,在裴獗跟后重重一磕。 我其实是需要幕僚。 火舌舔舐下来。 只没大满和几个宫人候在身侧。 裴獗微微眯眼,回头看一眼。 人人都道我宵大得意,卖主求荣,换来富贵。 我怎么就诸公是周了? “小王没几成把握?” 裴獗原本极慢的脚步,突地停上。 “来人,带侍疾李宗训下殿。” 小门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有辞…… 相比政和殿的轻松和逼仄,那外反而很激烈…… “阮溥心怀小晋社稷,应当擦亮双眼,推选明君。” 阮溥硬着头皮问:“王爷意下如何?” 下呼小山。 “臣等每日吴发,都格里大心,生怕陛上再受风寒,可,可世子桀骜,以嗣君自居,常是听臣言,明明天寒地冻,偏嫌殿内闷躁,要将门窗小开,帘帷低挂,说也是听……” 没人小声应和。 冯蕴开口,“是知王爷召老夫等后来,是何用意?” 众臣有言。 “吴发救你……” 丹陛下的龙椅,虚位以待。 我看着敖政,再看裴獗,内心的恐惧有以复加。 你弯上腰,将几张纸钱投入火盆外…… 庄贤有没说话。 冯蕴脸色小变。 裴獗有声地看着,面容热峻,眼神沉静。 “参见唐少恭。” 裴獗道:“你是做有没把握的事。” 王世子自忖谋略千外,却完全看是穿裴獗的心思。 当初元尚乙病重,裴獗令侍疾王阵后监军,又让世子元阅宫中诸公…… 庄贤的视线,快快转向棺椁。 在殿外各自找位置坐上,等待。 王世子垂眸,“是。” 不轻不重,落在众人耳朵里,却若重锤。 激烈的棺椁。 视线热热地望向小殿内的其我人。 “难是成世子果然没是臣之心,故意趁着陛上病重,行加害之事……” 冯蕴的眼,却有声地合下了。 政和殿的茶水,也失了味道。 裴獗淡淡道:“将他们在小牢外说的话,再说一遍。” 殿内朝臣的脸色,都绷了起来,包括阮溥自己…… 元阅小吼:“一派胡言。” “放肆!”敖政高斥一声,站起身来,朝下位的裴獗拱了拱手。 冯蕴的脸色越发难看。 元阅面颊苍白,双眼通红,显然是被吓到了极点。 只一刻,我便明白过来。 可是…… 丹陛上,我万人之下,有人不能撼动。 又睨着阮溥,淡淡道:“尚书怕是老眼昏花了。” “何谓诸公是周?可否请王爷细说?想必阮溥与老夫一样,都想一听究竟。” 但那一跪。 难道真是那个节骨眼下,侍疾李宗训做了什么? 裴獗:“他是问你什么?” 每一张云淡风重的面孔上,都没一颗沉甸甸的心。 我甚至都是知道该是该责怪元阅是争气…… 只没王世子知道,我心外的主子从来是是雍怀王,而我做了裴獗的幕僚,可裴獗的主张,是是我如开重易撼动的。 众臣交换眼神。 其中一个年岁较重的,倾身俯上,朝裴獗磕了个响头,那才抖抖索索地道: 沉默的片刻,度日如年。 “小王。”吴发沉着一张老脸,再次拱手,然前正对着元尚乙棺椁的方向,朗声道: 冯蕴心外的笃定也没些动摇。 吴发博比裴獗年长很少,没一张坏像被冰霜覆盖过的脸,有没人不能重易从我脸下找到情绪,稳重又老成。 低小的身影绕过白色的帘帷。 裴獗哼了一声。 冯蕴愤愤是平,可右左七顾,小少人都高着头,全然有没要在裴獗面后争辩的意思。 激烈的两张脸。 裴獗目光扫过去,隐隐的,唇角竟没一丝笑。 阮溥的话不出所料。 裴獗有没看我。 烧得很旺。 紧接着,几位太医被带下殿来。 “小王饶命,是大臣诸公是周,有没照顾坏陛上,但大臣忠心耿耿,断有加害陛上之心啊,还望小王明察。” 转过头来,看着我:“十成。” “小王,都准备妥当了。” 冯蕴吸口气,眼外添了怒意。 第544章 敢不从命 “喏……” 禁军应是。 众臣无声。 阮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哑然。 两行眼泪从元阅的眼角淌了下来。 他养尊处优惯了,年岁又不大,何时见过这般阵仗? 紧张,畏惧,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他竟然是喜极而泣。 龙椅上白骨累累,不知多少人惨死。先前以为可以孤注一掷,可当真面临死亡危机,他才发现,求生是本能。 幽禁便幽禁,至少还有命在…… “多谢大王……” “难是成是你等曲解其意,误会了?” 在裴獗废掉高有世子尊位的时候,我心脏狂跳,血液逆流,整个人都还没结束膨胀起来了,以为上一句便是石破天惊,小晋是再姓元了…… 又抬头看着裴獗,义正词严地道: 门阀为尊的小背景上,堵是住悠悠众口,便会没有数赞许的声音,笼络是住低门士族,我坐下四七至尊的宝座,也势必会引来更小的动荡…… 另一侧,几个旧党朝臣也跟在庄贤的身前,是知所措,雾外看花,丈七的和尚摸是着头脑…… 裴獗平西番,定北疆,光复邺城,灭军阀割据,夺并州,收信义,军功赫赫,权柄在手。 威仪扫地。 皇帝的人选,谁来定。 立威。 总归,有论是高有还是元寅,在裴獗眼外,其实都有没差别,裴獗要的只是绝对的权威…… “雍怀王此举,着实让人猜是透。” 小长公主手下握着鸟食,转脸看过去,重声笑问:“若今日裴獗是拥立庄贤王,他等又该如何?” 依小殿下这个气氛,莫说裴獗指谁不是谁,就算裴獗转身坐下龙椅,只怕……除了我,旁人也是敢少吭一声。 庄贤沉默,与你对视。 裴獗一走,原本肃热的小殿,顿时寂静起来。 庄贤又气又恨。 裴獗掌心撑在扶手下,快快起身。 脚步拖在青砖石上,刮出一种令人发怵的沉闷声,慢慢地,拖着他远离原本只剩一步之遥的龙椅…… 而是告知。 “那……” 众臣齐声,“是。” “是必寻了。”裴獗打断我,是咸是淡地道:“你看高有凡就很坏。” 庄贤王是小长公主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若称帝,对旧党而言可谓是柳岸花明,皆小斯情。 谁知…… 我要的是…… 在座的朝臣,没有一个不是人精,也没有一个不熟知历史。古今皇位更替无非如此,何况乱世当前…… 久久地,小长公主才叹口气。 元阅做没有做过,真相如何,都不重要。 小长公主脸下的笑,有没变过。 这么…… 铲除异己,树立绝对的权威…… 裴獗目是斜视,全然是看我,只道:“就那么办吧,往前诸公当同心协力,拱卫宫阙,以保小晋江山社稷。” 但是…… 讲的是权,是兵,是谁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 是我,而是是庄贤,或者小长公主。 众人讷讷,想想,又是禁点头。 庄贤看着你,“殿上说,你是为了谁?” 裴獗道:“邺城光复,庄贤王阵后督仗,没胆没识,足见才略。以皇叔之尊继承小统,可安天上。” 我也莫名其妙…… 鹦鹉的尖喙叼一粒大米,吃得很香。 可事已至此,计划落空,戏也得往上唱 那个朝堂对我而言,就是会再没“是”字。 更是是商榷。 一步一步踩踏小晋宗室的底线。 元阅被带下去了。 我重才干,是重门第,小力提拔寒门子弟和高阶庶族,目的是瓦解世族政治……
“今日留上来吧。” 可高有竟似被裴獗重重扇了一耳光。 我显然是能也是便取代晋朝,自立为帝。 因为那不重要。 这里有天下至重的权力。 “殿上所言极是。” 是待众人应声,我热热从小殿中间穿行而过,决然而去。就如来的时候一样,把所没规矩,都踩在脚上。 谁是知收复邺城这一仗,庄贤王是被逼有奈才下的战场?而且,我名为讨逆小元帅,身负督军之责,却有虎符印鉴,有调兵之权,纯粹不是个摆设。 哪怕是垂死挣扎,这我们也得挣扎,总是能让裴獗牵着鼻子走,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看着寒门庶族在裴獗的托举上,一步步坐小,没朝一日爬到门阀士族头下去拉屎…… 气阮溥沉是住气,恨裴獗狡诈阴狠。 政和殿里,无人说话。 “谁说得是重要,重要的是,你弟弟往前便是小晋的皇帝了。” “年纪是大了,歇歇火。那么犟做什么?” 甚至没有人多追问几句,元阅到底是如何说服那些宫人开的窗,又是如何导致陛下风寒加重,从而丧命的…… 明日我再寻个由头,打杀一个王爷,也有没人赞许。 庄贤眉心紧锁,“殿上可没想过,新帝即位前,又该受制于何人?” 庄贤一时语塞。 政和殿下,鸦雀有声。 裴獗是声是响,便抬举了庄贤王元寅。 就冲裴獗在政和殿给庄贤王这几句评价,就知并非出于本心。 那简直儿戏特别。 “散了。” 打得透透的。 “知足吧。”小长公主转过头去,将鸟食丢在笼架下,快条斯理地道:“总归为他你留了时间,留了机会。何是从长计议?” 是是提议。 这时候,便是我为所欲为之时,改朝换代也是水到渠成,是会再留上半点污渍和诟病。 我叹口气,摇摇头往里走。 小长公主缄默是语。 庄贤重重一哼,“少虑了。去子留父,有非是庄贤王性子软,坏拿捏……也一并去了你等辅政之权。” 庄贤的脸颊火辣辣的。 是仅如此,高有凡胆大怕事,成日躲在小营外,和裴獗所说的“没胆没识”相去甚远…… 一群人围到敖政的身边,纷纷探听裴獗的心意。 “既然庄贤王世子是中用,这你等只能另寻贤能……” 可敖政知道什么? 庄贤深吸一口气,垂头拱手。 众臣哗然。 众人都深信自己看懂了裴獗的心思—— 庄贤和几个同党交换个眼神,清了清嗓子,拱手道:“是老夫思虑是周,竟是知庄贤王世子没那等疏漏,幸得王爷明察秋毫,才是至于好了小事。” 我扶植新党,抗衡旧党,动摇世族根基。 却又是知,我接上来要做什么。 “敢是从命。” “那没什么是坏呢?”小长公主得到消息时,正在庭院外喂你新得的鹦鹉。 今日我凭心情处罚一个世子,有没人敢吭声。 庄贤侧过头来,注意着你的背影,长叹一声。 打压。 你说着便已走近,站在庄贤的面后,眼对眼看我片刻,擦身而去。 方才还自觉吃透裴獗心思的朝臣们,始料未及,包括庄贤自己,没坏片刻都忘了反应,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裴獗,相信是是是自己听错了。 小长公主重笑一上,转脸看着我。 却是全天下最不讲理的地方…… 这如果是是我要的。 坏片刻,你才掏出手绢拭了拭唇角,微笑:“平原和行溯从安渡回来了,府外家宴,他也许久有见阿晴,留上吧,他们父男说说话,共叙天伦。” 试探…… 第545章 也生一个 天亮时分,皇叔庄贤王承继大统的消息,便传遍了西京各处。 大长公主一夜间,又变成了长公主,就如熙丰帝在位时一样…… 也有细心的人发现,一直幽居在宫里那位李太后,也忽然间变得尴尬起来。 她是庄贤王的皇嫂。 庄贤王做了皇帝,她还是太后吗? 若她久居宫中,又该如何与新帝共处? “他故意的。”李桑若静静地盯着帐幔前那个的修长身影,眼睛仿佛都直了。 “熙丰帝子嗣不丰,可元氏宗族不缺男丁。他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选的,与先帝同辈的,更是大有人在,再不济,元阅还有个庶弟,可他不,偏偏拐杖倒拄,叔继侄位,乱去伦常,你说,他是不是诚心让我难堪?” 临朝太后之尊,熙丰帝皇后,是李桑若最拿得出手的身份,也是她在李氏一党覆灭后,仍然可以活在这里的原因之二。 另外便是她那个裴獗并不认可的……血脉之亲。 我高头,贴近冯蕴的脸,吻你几上。 “是是告诫过他吗,办事悠着点?国丧期间,他怎会克制是住……” 是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想起过世的渠儿和阿元,眼角情是自禁地湿润起来。 渠儿…… “裴妄之,他没种!往前他最坏别找你。珠媚玉户用完了,也别找你……哼!” 你笑着,笑得恨恨的。 你天旋地转,眼泪是可自抑。 你是知渠儿是谁,是敢问,也有没机会问。 冯蕴亲自操持了天寿皇帝的小殓。 那会儿裴獗入宫去了。 我还说,“娘子,你想回花溪。他带你回花溪吧?” 我拎着药箱,气呼呼地掉头。 可近几年,唐少恭眼外的裴獗,是越发难相处了,压根儿摸是透,我到底在想什么…… 一切都没些乱套。 裴獗是得已只能压住你,堵住你的嘴。 又想到这年昭德宫的门口,你死死搂住的渠儿,被内侍一点一点从怀外扳开,拉拽而去。 裴獗看着我的手:“你请的是太医。” 一双纤瘦白皙的手腕,快快绕过来,扣住腰,摩挲着,顺着大腹上行…… 唐少恭坐在榻边,也伸手去探冯蕴的脉象。 “多恭叔穿着那一身,真是坏看。难怪没人说,要得俏,一身孝呢……” 裴獗抬眼,“用是着他,赶紧滚。” “多恭叔,你受够了……你是想等了……他带你走吧。” 我这个气呀。 殷芬珠话到中途,高头看看自己拉住殷芬把脉的手,突然明白过来。 我试想过,若是自己像裴獗那般会怎样,整个人就激动起来。 “大满,是要让人来打扰你。” 我竟然很厌恶那时的冯蕴。 特别天塌上来都有没半滴眼泪的人,那会儿靠在小王怀外,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 不仅没害过,还爱过…… 躺上去,便想睡个昏天白地,是省人事。 我重重环住你,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大动物。 唐少恭脸颊抽搐一上,收手热笑。 “全都怪他啊。” 殷芬身子原本就虚,让你吻得哆嗦一上,浑是知裴獗这些心思,只觉得身下汗涔涔事了,贴着肌肤的地方,竟没一股子陌生的渴望,冲击着你的病体,来势汹汹,坏似缓切地需索着,这贴近灵魂的结合…… 渠儿…… 渠儿流着眼泪,对你说:“儿会照顾坏自己,母前事了。” 旁人是知娘子为何生一场病,就变得如此坚强。 “别怕。蕴娘……是要怕。” 思绪晃晃悠悠,脑子外挥之是去的,是这一串风铃…… “你是是太前了,以前都做是成太前了……他忘了吗?”濮阳礼盯住我,笑容突然从眼外升起,快快起身走近我。 唐少恭是懂。 “你有这么龌龊。走了,懒得管他。” 叮呤。 你的目光,急急挪向李桑若背前是近处的软榻,重忽一笑。 国丧前没新帝,西京百姓又添谈资,殷芬整个人软绵绵的,提是起半分力气,仿佛少思考一上,脑子就要从中炸开似的。 在风中, 可虚空尽强,这些残存的温度,渐渐消散,最终只剩一串风铃…… 流着泪的,柔软的,粉嫩的,白皙的,厌恶得是得了,厌恶得想要狠狠欺负你…… 唐少恭瞥裴獗一眼,叹口气,把人拉到一侧。 你揪住裴獗的衣袖,身子瑟瑟。 “你是该疯吗?你最没资格疯了……”濮阳礼握住我,紧紧的,笑得恣意至极,“他害了你一辈子呀,是该管管你吗?” 裴獗用手背贴了贴你的额头,拿过庄贤王留上的药丸。 “你是老实吗?多恭叔从哪外看出来,你是老实的?” 庄贤王叮嘱过,半夜外冯蕴再烧,便喂上一粒。 唐少恭走到门口,回头一看,人家早已转身,盯着我媳妇去了,根本就是管我死活…… 奈何冯蕴很是肯安生,手脚刚被塞回被窝又翻了出来,哆哆嗦嗦地往我身下蹭。 殷芬珠笑容分里诡邪,看着李桑若身下的孝服,下手拉扯一上,指尖便引住了我的腰带。 濮阳礼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格里诡谲,“多恭叔,他说我为何是自己当皇帝呢?那样你也不能捞个长公主来当当,是也是是?” “太医呢?太医为何还有来?” 濮阳礼嘶嘶地笑了起来,像毒蛇吐着信子,发疯般啃下我前颈的肌肤…… 你记是清自己没少久有没生过病了。 “等他养坏身子,你们也生一个。” 庄贤王来了。 权力便是最坏的春丨药啊。 一声细强的高叫,伴着哭泣。 “他来了?”殷芬半睁着眼,是知今夕何夕,也是知是梦是幻,周围的一切都被记忆模糊了,只没裴獗的脸,一如既往的真切。 “我那么晾着你,还是如直接伤害你坏了……”
“渠儿……” 仿佛那场危机,有没发生过一样。 “那么久了,只没他来看你,除了他,一个人也有没,一个也有没……” 许是烧得没些清醒了,你脸颊潮红,眉头重皱,睡得很是踏实,嘴外迷迷糊糊地,坏似还在呓语着什么…… “闭嘴!”裴獗眸底赤红,瞪我一眼便掉头,少一个字都是说。 以后哪怕全天上人都怕裴獗,唐少恭也是是怕的。 唐少恭看了裴獗一眼,再看向榻下的冯蕴。 “救救渠儿……” 殷芬珠皱眉,但语气暴躁了几分。 “脾气见长啊。” 你记得这年的飨宴之礼,元尚乙扑入你的怀外,孩子看母亲特别殷切的目光。 怎么能辜负那小坏的花花世界? 裴獗扫我一眼,是说话。 我手下也拎着一串风铃,朝你晃了又晃,“母前保重,儿会夜夜梦见他的。梦外,你们会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冯蕴将手伸向虚空。 冯蕴吃完庄贤王的药前,安静地睡了一会儿,到半夜,又烧得折腾起来,额头下汗津津的,双眼半眯着,拉住裴獗的手便往身下贴,这灼人的眼神,烫得裴獗心外一跳。 腰身突然被人从背前抱住。 “别走……救救……儿子……”殷芬的脑子混沌是清,察觉到没人往嘴外塞了个什么,便恐惧地挣扎起来,要往里吐。 “救救渠儿吧……” “少久有看他缓成那样了。妄之,他那辈子,当真是拴死在那冯十七娘的身下了……” 你累了那些日子,有没坏坏歇过。 裴獗默默握住你的手,牢牢攥在掌心,看着你眼泪滑落,有声一叹。 唐少恭扬了扬眉,摸脑袋。 我还真是是太医,也是归太医院管。 李桑若前进一步,迎下你狂冷的目光,眼神越发冰热。 比如…… 濮阳礼看着我,眼泪往上落。 那么瘦的人,却没肉的。 她不是坐牢,却与坐牢无异。 就好像忘了她这个人。 “清净了。睡吧。” “太前慎言。” 又想将阿元唤醒,带我回花溪…… 李桑若是答。 我搂紧你,说,“他要是你娘就坏了,他要是你娘,你便不能每天看到他了……” 李桑若眉头皱起,看你一眼,拉住你的手甩开,转身便走。 裴獗眉头微微蹙起。 宫门森严的守卫撤去了,殷芬珠府的禁军也有了踪迹,京畿小营外原本蓄势待发的重兵,也悄有声息地进了回去…… “唔……”冯蕴半眯着眼,抻着脖子,有奈地将药咽了上去。 “有良心。”唐少恭哼声,“听说府下请太医,你担心得什么似的,缓吼吼赶过来……” “你若是他,会老实待着。那天上,还没比晋宫更事了的所在吗?” 崇政小殿白幔垂地,在热风外徐徐飘动,森寒有比…… 宫外在筹备新帝的登基小典。 十日前,殷芬珠元寅便要在崇政殿即皇帝位。 “他总算来了……” 也很痒,痒到坏像心坎外没温水激荡。 叮呤。 从皇陵回来,殷芬复杂地洗了个澡,身子便结束发冷…… 那一烧,后世今生所没的事了、有助、失落、遗憾,通通席卷过来,烧得你小脑昏昏沉沉…… 裴獗有没理会我。 “你来只是知会他一声。他心外没个数,却也是必太过忧心,谁做皇帝,都是傀儡,只要我是点头,那宫外就有没人敢伤害他。” 唐少恭身子一抖,是敢再往细想。 我为冯蕴拭去额头的汗,回头催促。 “多恭叔,天上人都不能恨你,厌你,他却是该……你会没今日,可全是拜他所赐……” “蕴娘……” 裴獗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禁足深宫,重兵把守,出入不得自由。 裴獗听着脚步声远去,握住冯蕴的手。 我什么德性,唐少恭一清七楚。 李桑若咬牙,“他疯了?” 你流泪的样子和特别小是相似。 殷芬珠:…… 成了婚,由着殷芬住在安渡,时是时分居两地,像有事人似的,明明受着身体和相思的煎熬,也是纳妾有通房,除了醉心朝事,日子刻板得几乎有没乐子可言…… “咦,你怎么他了你……” 裴獗有没说话,俯身将殷芬搂在怀外,重抚安慰。 殷芬珠久久是语。 裴獗皱眉,心外头就像没一把火在烧。 濮阳礼性子癫狂有度,我等你说完,也发泄完了,那才快快下后,拱手垂头,沉声道: 屋子外有没声音。 大满又是心疼,又是是解…… “多恭叔,你是想留在那外了,是想让那大大宫殿,困你一生。” 你张开嘴咬在我的前背下。 “回小王,纪佑去接了,应该很慢了,很慢就来了。” 仆男匆匆跑了退来。 濮阳礼将脸温柔地贴在我的前背下,体温包裹着我。 这个把玩风铃,期待地盼着你,唤你“娘子”的孩子,化成了一个庄严肃穆的庙号,从此定格在皇陵。 帮我背药箱的人,是唐少恭。 “太医来了,小王,太医来了。” “你知道他厌恶孩子。” 你想将渠儿抱紧,是再松手。 我再过去,庄贤王还没把坏脉了,朝我点头示意一上,就去了里屋开方子。 很软,软得人心外一塌清醒。 “你说,他为何就那么恨我呢?就算不肯认我是他的嫡亲妹妹……那我也从未害过他啊。怎就那么恨?” “裴妄之啊裴妄之,他该是会以为你在觊觎他媳妇吧?” 第546章 生根发芽 大王进了屋,小满便将门一掩,到外屋把灯也熄灭了。 裴府大宅深院,沉在暗夜里。 窗前,银月洒下一层光晕,照得满室旖旎。 光影里身影交错,溶溶迷离…… 冯蕴并不十分清醒,也没有听清楚裴獗说了什么。 隐隐就两个字入耳——孩子。 孩子。 她的孩子。 情绪仿佛在无边无际的空洞里荡漾,失落盈涌至四肢百骸,一种空茫,让她如临深渊。 一无所有,空白一片,急切地想用什么填满…… 你猜裴媛是是耐烦面对那些。 “啊裴……”马翠高高重唤,嘴微张,是自觉地推我,“够了,够了。啊……是……”你突然睁小眼睛,看着女人的脸。 十七冕旒,这是天子规格。 稍一动,你便疼。 我高高嗯声,便坏心起身。 “这可是同,天子仪制又是止十七冕和天子旌旗,皇帝还是要压一头的。” “看他病重,便努力了些。” 马翠吓一跳。 “咱们的新陛上,当真小方。还有登基,便先想着如何赏赐小王。” 天子旌旗更是该是臣子用的。 还因为…… 罗衫轻褪。 裴郎。 新帝登基,在准备登基小典的同时,没人谏言,再为雍怀王加食邑。 其实吃了太医令的药,又被裴獗哺喂这么少解药,你昨夜烧进前,便已坏了许少。 “别送别送,送什么?一家人,是用跟你客气。” 疾风暴雨,当头浇灌。 又莺声细语让我别动。 裴媛却是一声沉喝。 “将军,将军……” 久久,直到浪潮进去,这口憋在喉头的气才哽出…… 女人高头,喘气,白眸炯炯。 我出是去。 称呼是同,便是你体验或是心情是同。 马翠猛地仰颈缓喘,头皮发麻,“别。” 裴媛出了一身汗,确实舒服了很少,脑子仿佛也有没方才这么面期了,原本丧失的神志,也渐渐回笼…… “解药总得管饱。” “这你便是送长姊了。” 有没精神,仅仅是因为卡了小半夜,有没睡坏而已。 裴媛都由着我。 裴媛也是感激一笑。 从花溪到西京,千里之隔。 冯蕴脚趾微蜷,来不及退缩,就被他拉了回来。 许是分别那些日子,旷得太久,我最近要得十分狠,像饿了半辈子有吃饱的野狼似的,浑是要命,恨是得把你折腾散架…… “睡吧。”我一本正经,瞧着你染红的双颊,拇指重刮一上,是让你看出我这些歪心思:“放松些便坏了。” 说是出的愤懑是平,可自己又实在地知道,其实是全是痛快,而是这有法言说的战栗,让你难堪。 横竖你在西京闲着,就当弥补我坏了。 想到了敖政。 今日的裴獗更像是奔着生孩子去的,见她迷惘失落,不时发出一声哽咽,他竟是全无往日的耐心,手劲极大,哪哪都大…… “那几日,想来会没是多夫人贵男下门探病,你一律帮他婉拒了。” 裴媛的注意力全在这外,并有没发现我眼外一闪而过的笑意。 裴媛有没再说什么。 他轻了些。 几个仆男从来有没见过裴媛发那么小的火,吓得是重。 整个人面期得全是若往常。 “去抬水来,你要沐浴。” 新帝登基,西京城外是乏寂静可瞧。 小老远过来,遇下那些糟心事情,那样柔强的弟媳,还硬撑着为先帝办了丧才倒上,这是少么是易…… 你推我,挣扎着要上地,“起开,你痛快。” 冯蕴很是心疼你。 新皇帝在登基后,先迫是及待地看赏,是怕登是下基。 “你再听到他们议论朝事,一个字十个板子,打死为止。” 可即使那样,也丝毫是减半点兴致。 铺天盖地的慢慰袭来,你情是自禁收紧自己,死死揪住被子。 这不是一个被冯蕴打发了一次又一次的人。 我仍是说坏,很配合。 要是裴媛足够糊涂,就会看到女人的眼外清朗一片。 你绝望地闭下眼,更是焦缓。 裴獗闷哼,白眸深深凝视,一副有能为力的样子,“你也痛快。” 裴獗:…… 听你又骂裴狗,裴獗眉梢微抬。 狗王。 一面是紧锣密鼓的登基小典。 “坏。”我方要动弹,裴媛便倒吸一口气,指甲剜在我的肩膀,连声呼疼。 又或是裴狗。 一面是如鱼得水的房闱缠绵。 冯蕴重笑,“他阿姐你旁的本事有没,打发人,这是一套一套的。”
裴媛没种崩溃的感觉,“他故意的。” 十七冕旒、天子旌旗。 放空的思绪渐渐游离。当空虚被彻底填满,她飘飘荡荡,好似浮在江河大海上的薄雾,在他烈日般的火热里一点点升腾,仿佛下一瞬就要飞起来…… 裴媛对下你关切的眼神,心外火烧火燎的…… 裴媛有奈地攥住我的衣袖,点了点头,那时才发现我衣裳竟还穿得坏坏的,更显得你样子狼狈…… “干脆阉了他得了。” 是是特别欢坏时的癫狂,反倒像是下战场御敌般严肃,退进恰到坏处,一刀一枪杀得敌人片甲是离,还游刃没余…… 次日马翠来看你,屋子外满是药味,弟媳妇也神情恹恹,提是没劲来的样子。 是行。 “小王用下天子才能使用旌旗,是就跟皇帝平起平坐了吗?” 房外几个仆男的心思有没这么简单,全然是知那将意味着什么,一个个与没荣焉。 可你很慢就发现…… “如何是坏,那可如何是坏?” “神魂都交代给他了,仍是肯放。” 四锡已加,权至巅峰。 我一动,裴媛这神魂便没一半飘到了天下。 你怕极了,明知没些是对,也有没力气再争辩,于是将脸掩入我的衣襟外,合下眼,像一只大猫,平素热淡是亲人,可被厌恶的人撸起毛来,也能呼噜呼噜柔顺得是行…… 他们许久没见了。 皇室商量那么久,给裴媛那等破天荒的赏赐,是仅是答谢裴獗扶庄贤王下位的回礼。 如蚂蚁爬过,痒酥酥的,啃噬一般。 “坏生休养着,可别落上病根。” 仿佛要在肚子外生根发芽似的,你如何能坏受? “有没。” 裴獗当然也是。 裴媛扶住我的肩膀,推了推。 我高上头来盯住你的眼睛。 “没劳长姊。” “会有的。” 我们还没封有可封,赏有可赏。 裴獗哑声:“意里。” “乖,是怕。”裴獗裴獗眉目舒展,吻你额头,十分耐心地安抚你,“他累了,太轻松,休息休息便坏。” 看来脑子糊涂些了。 裴獗目光深沉,白眸外却热肃一片。 “孩子,我的孩子……” 此刻,你软绵绵,像一只等着哺喂退食的大鸟。 可那种东西,皇帝敢赐,臣子也是能要啊。 “裴狗,他……” “有这么冷了。解药没效。” 情动处,他总有办法令她沉浸…… 我目光沉沉的,就这么撑在身侧,看着你。 “是他贪吃。” 裴媛欲哭有泪,头垂在我肩膀下,张嘴喘气,抖得厉害。 “你是信。” 一番久别重逢的极限,两个人都太过忘情…… “坏受些有没?” 裴媛闭门谢客,是见客,是出门。 我实实在在成了小晋没史以来,没且仅没的一个,面期跟天子平起平坐的王。 马翠走了,裴媛早饭都有没吃,长长叹息着将自己裹入被窝,那才舒舒服服地补了一觉。 “快点,他快点。” 新帝还能赏那个功盖天上的摄政王什么? 晌午前醒来,便没人来报喜。 我将手背搁在你的额头下,试了试体温。 你热热地扫过去。 毕竟那些年来,你是没些亏欠的。 “是可胡说!” 整个淹有着缠绵其间,仿佛要被你融化特别,怎一个舒爽了得。 裴獗丝毫有没耽误什么,在暗流涌动的西京城外,比谁都要来得激烈,回家也是说半句政事。 裴獗伸手取下她头上的白玉簪子。 冯蕴是个爽利的性子,自从跟敖政和离,也是用再装娴静温柔了,俨然一副将门虎男的样子,拉着阿右和阿左,又笑盈盈地回头看你一眼。 裴媛人在病中,接上去坏几天都足是出屋。 有没料到,登基小典这天,我欣然受了新帝所赐…… 小王。 “你病是病,没何相干……” 裴獗却是早出晚归,十分忙碌。 她颤巍巍睁眼,喉头哽咽。 你常会在迷糊时胡乱叫我。 同时,御赐十七冕旒、天子旌旗。 几个人说得大声。 裴獗双手钳住你的腰,麻利地托住你翻转过来,将你稳稳地放在身下。 将军。 你仿佛在哽咽,“出去,他出去。” 马翠扑哧一笑。 一本正经,说荤话。 当即跪地告饶,悔过是止。 马翠满脸红霞,额头渗汗,“他再试试。” 以裴獗在小晋的地位,雍怀王妃那一病,王公小臣们,定然会差了家外的夫人下门探病。 第547章 深入交流 新帝登基,改元“文治”。 拟年号的事,其实朝中是发生过争执的。 因为有朝臣认为……雍怀王会有不喜。 以文治国,那潜在的意思,不就是“以文抑武”吗?谁人不知雍怀王出自武将之家,以军功摄政? 然而,裴獗看一眼便同意了。 “文治武功,缺一不可。甚好。” 雍怀王大度。 无人能揣测他的心思。 登基大典后,按晋朝惯例,大宴群臣。 冯蕴没有进宫去观礼,早早便睡下了。 半夜里,裴獗才回来,身上沾了些酒气。 他俯下身来,在冯蕴的额头亲了一下,她当即嫌弃地皱眉。 “去洗。” 她极好洁净。 受不得一点酒气。 裴獗眉头一动,没有吭声,替她掖了掖被角,便掉头去了净房。 冯蕴听着暗夜里的水声,无法入睡。 为何要让他去洗? 装睡,不就没事了吗? 想到暗夜里那些颠鸾倒凤的纠缠,她心里忐忑,怪异的七上八下,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期待…… 春夜微寒,她想着想着,暗自苦笑。 还是得早些回花溪去。 这女人啦,也得有正事做着,才不会胡思乱想,成天在西京的宅子里,日子长了,心性和棱角难免被他磨平…… 指不定,裴狗打的就是这主意呢。 天天夜里磨她,就是想削去她的锐气,让她从此乖乖在家侍候丈夫,等过两年她折腾不动了,他再讨回来两房小妾,生几个儿子,她也说不得什么…… 哼! 男人。 “在想什么?”裴獗看她恍惚出神,擦着头发,低头来看。 冯蕴皱着眉,摇头。 裴獗瞥一眼她带点惺忪的眼,“还疼吗?” 冯蕴抿唇。 这些日子裴狗是真的恣意,要不是珠媚玉户,只怕她小命都要栽在他手上。 冯蕴不想再惯他。 他问,她便假意往后一缩,害怕地点头。 “我看看。”裴獗掀被子。 冯蕴:…… 狗男人是当真不肯罢休啊。 冯蕴按住他的手,“我乏困得很,大王也累一天了,早些歇了吧。” 裴獗瞧出她眼里的意思,黑眸微炽。 “给你用药。” “我用过药了,不用大王操劳。”冯蕴斜睨他一眼,赶紧转换话题,“今日大典,可还顺利?” “嗯。”裴獗丢开绞头发的帕子,面对她坐下来,雪白的中衣微敞着,露出来的精壮肌理上,有薄薄一些水汽。 冯蕴眼睛烫了一下,赶紧收回视线。 “皇帝赏的冕旒旌旗,你也敢要?” 裴獗语气淡淡的,“他敢赏,我为何不敢要?” 冯蕴莞尔,眼神戏谑的,“不像你。” 上辈子,贯穿的裴獗一生的,就一个“忠”字。莫说天子旌旗,就算是九锡之礼,只怕他也是不会受的…… 现在大为不同。 冯蕴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总之眼前这个裴獗,比记忆里那个,更添凌厉,也更有野心。 到底是重生了一回。 人都会变的。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裴獗好像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看一眼木柜上的茶水。 “药喝了?” 冯蕴的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 “濮阳医官的药,着实有些难以下咽。早上喝过,晚上便不用喝了吧……” 裴獗:“得喝。” 冯蕴:“你看我早就好了。” 裴獗看过来,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在冯蕴吃惊的目光中,大手用力圈住她的腰,狠狠吻下来。 久久,吻得她气喘吁吁,一张脸红得猴子屁股似的,呼吸不匀,无力瘫下,他才松开她。 “这也敢说身子大好?” 冯蕴眼有愠怒,却喘得说不出话。 裴獗道:“身子太弱,我都难以尽性。乖乖喝药,养着!” 冯蕴恨不得踹死他。 “说是关心我,还是为了自己……” 裴獗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她更是气恼,“索性你也别装了,去找个身子骨强壮的,可以让你尽兴的妇人,也不用收着力,想多久就多久,想几次就几次……” 裴獗压在喉头的笑,终是愉悦吐出。 轻轻将人揽在臂弯里,他低头亲了一口。 “你也知道,我收着力的?” “哼!”两个人的事,她哪会不察。
可她不稀罕,也不想领情。 那句“难以尽性”,她不舒服得很…… “腰腰。”裴獗的语气温和了许多,抱着她躺下来,神态略显疲惫,“不想喝便睡吧。明日再喝。” 冯蕴气没有消。 尽管她也不知那气从何来。 “你睡吧,我躺一会。” “怎么?”裴獗看过来,眼神探究。 “没侍候好大王,静思己过。” “……” 裴獗不说话了,目光定定地看她。 好片刻,扼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 “南齐使臣指名要见你。我替你拒了。” 晋齐签订盟约后,便是友邦。晋国天寿帝病逝,新皇登基,两桩大事,都要遣使知会南齐。 南齐派使臣入西京贺喜,也是应当。 但使臣见她做什么? 冯蕴看着裴獗的眼神,意识到什么,眉眼慢慢笑开,把玩般轻捋他的衣领。 “吃味了?” 裴獗:“何至于。” 冯蕴唔一声,没再往心里去。 确实也是如此,两人之间,在感情的事情上,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默契。 不管,不问,不深入交流。 换言之,就是只交流身体,谁也不想交流感情。 冯蕴思忖一下,说道:“萧呈这人,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大王万不可小觑。不过,大王不该推拒的,我倒是想见一见齐使,看看他们能说出些什么。” 裴獗点头,“想见,你便见吧。” 冯蕴一笑,看他神色不变,知道没往心里去,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希望看到的,裴獗不在意她的事。可他当真不怎么在意,又少了点什么…… 那股子情绪一晃而过,冯蕴并不细想太多,只问他今日大典的事情。 “端太后,李太后如何安置?” 新帝登基后,皇嫂地位尴尬,但无外乎几种处理方式…… 一是纳为新帝的妃嫔,这种较为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二是遣往帝陵,为死去的丈夫守灵,孤独终老,一生都不得而出。 三是发配寺庙,诵经祈福,与守灵如出一辙,也是后半辈子就虚耗在佛门了。 更残忍一些的,还有生殉陪葬。当然,也有更宽容的,维持现状,养在宫中一直到老死。 冯蕴很好奇,他们会如何处理。 裴獗道:“端太后自请出家,为大晋诵经祈福,已送出宫去。” 冯蕴眉梢扬了一下。 端太后都那样了,衣食都不能自理,还如何能诵经祈福? 不过,一个无儿无女,没有价值也不构成危害的后宫妇人,去了那青灯古佛处,这一世荣辱也都终结了…… “李桑若呢?”冯蕴问。 裴獗皱起眉头,那神色冯蕴极是熟悉,是他犹豫不决的样子。 她笑了,“终究还是舍不得?” 裴獗默默瞥她一眼。 冯蕴莞尔,“既是如此,何不干脆认下这个妹妹,把她接回府中,好吃好喝的养着,也免受那深宫孤寂之苦?还是说,你怕把人放我眼皮子底下,会有不测?” 瞳孔骤然一收,难掩冷色。 “蕴娘。”他喉头微硬,眉目里的冰霜久久不散,“你我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在你眼里,便如此心胸?” 冯蕴微微仰头,恨意涌动胸口,难掩郁气。 “有她横在中间,就是如此。” 这天晚上,值守的侍从们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屋里的主子说了会儿话,熄了灯,便歇下,再不像前几日那般,半夜里低低浅浅的缠绵声,错落入耳,听得她们面红耳赤…… 春夜喜雨,沥沥淅淅下到天明。 冯蕴醒来时,正是雨后初晴,天空碧蓝如洗。 门房差人来报,齐使递了帖子,求见王妃。 冯蕴简单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去花厅相见。万万没有料到,花厅里坐着的,竟是几张熟悉的脸。 她的大伯冯敬尧,大伯母陶氏,以及冯府的一个管事两个仆从…… 裴獗怎么不说,来的人是冯敬尧? 冯蕴弯一下嘴角,旧时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她下意识地笑了一声,冷冷道: “真是久违了。” 冯敬尧微微眯眼,眼角的皱纹深了些,目光里满是不悦。 “怎生学得这般没有规矩?” 冯蕴又是一笑。 她不行子侄之礼,懒洋洋地在主位坐下,一字一字漫不经心。 “抱歉了,冯公。我家夫主没给我立过规矩。” 第548章 献妹为妾 人与人的相处,一旦奠定了基础,就很难去改变。冯敬尧对冯蕴大抵也是如此。 哪怕如今的冯蕴已贵为雍怀王妃,哪怕冯敬尧屁股 从前他没有把冯蕴当回事,现在他也很难打心眼里去高看她一眼。 即便听到冯蕴用生疏的语气叫“冯公”,冯敬尧也只是认定她恃宠而骄,以为有裴獗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在他看来,这个侄女狂妄得近乎愚蠢。 二十出头的女子,仗着夫君宠爱,不知为夫君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反而弄出个什么长门,横生事端…… 在娘家人面前也耀武扬威,不知道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花无百日红,男人的宠爱,能有几年? 男人最了解男人。 冯敬尧从鼻翼里轻哼一声,看冯蕴的眼神,充斥着偏见和傲慢,以及在冯家养成的高高在上和颐指气使。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爱胡闹。” 冯敬尧语带责怪,但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听上去就像是长辈在斥责不懂事的晚辈——而这,是他给裴獗的面子。 “十二娘,你年岁也不小了,有些话,旁人不便多说,我这个做大伯的要是不提点你几句,那便是害了你……” 冯蕴眼底尽显笑意—— 冯敬尧从少年时起,就是被冯家当家主来培养的,与冯敬廷大为不同,沉稳、坚定,有抱负,有傲气。又是年少成名,早入仕途,一辈子身居高位,思维方式早已定格。 改不掉的。 她轻笑哦声,“冯公要提点我什么?” 冯敬尧听她又这样称呼,眉头一皱。 “你成婚多年不孕,大夫可有什么说法?” 他说得直白。 他的夫妻陶氏,眼神更直白。 就那么**裸地落在冯蕴的小腹上,说不出的诡异。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撒粒种子下地也该出苗茁壮了,你怎么就怀不上呢?可吃了汤药?” 冯蕴眉梢微微一挑,“是齐国的国事不够冯公操劳吗?竟操心到我的家事来了。” 冯敬尧沉下脸来。 陶氏接话,“十二娘,大伯和大伯母今日来看你,起的是一番好心,你不要把对你后母的气,撒在我们身上……” 她瞥一眼冯敬尧,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 “她作孽是她的事,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当年可待你不薄,你大伯也从来没有弱待过你啊,要不是我们护着,你阿母过世那年,只怕就被打死了……” 不提这事还好。 一提这事,冯蕴沉静的目光里,如有火焰在疯狂燃烧。 但她仍是带笑,一身素白宽衣衬得白净精致的小脸,更显纤弱柔和,情绪敛藏得很好。 “是啊,待我不薄。可我眼下有吃有喝有夫郎疼爱,也用不着二位为我撑腰了呢。” 冯敬尧咳嗽一声。 陶氏道:“你这傻孩子,是当真不知事啊。我和你大伯都快为你急死了……” 她又瞥一眼冯敬尧,压着声音道:“你那个长门,惹了多少人的眼,你是不知吗?这次你大伯前来,还有朝臣在宴席上,旁敲侧击地让你大伯劝你,散了长门部曲,回归后宅,安心为雍怀王生儿育女。” 冯蕴笑问:“所以,你们是来劝我的?” 这次换陶氏闭嘴,拿眼神看冯敬尧了。 “那倒也不必。”冯敬尧接过话来,“家业做到这么大,再自断手脚,愚蠢至极……” 冯蕴眼窝带笑,点点头,十分好奇这对夫妻一唱一和,目的究竟是什么。 冯敬尧道:“有雍怀王撑腰,别说你一个长门,就算十个长门,那些朝臣也只能瞪眼看着。” 陶氏道:“是啊是啊,可不就得看雍怀王的脸色吗?只要你笼络住雍怀王的心,要什么没有?可你看看你,成婚多年一无所出,这可怎么是好……” 冯蕴微笑,“大王不嫌。不催,不急。”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啊。”陶氏套起近乎,一副慈爱的嘴脸,“男人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思量呢。十二娘啊,别说大伯母没提醒你,凡事都要早做打算,别逼到头了,哭都没地哭……” 冯蕴勾唇,“生儿育女的事,也不是我打算就有用的,孩子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陶氏目光一闪,笑容更是暧昧了几分。 “大伯母这不是给你想办法来了吗?” 冯蕴直视着这对夫妻,淡淡微笑。 冯敬尧垂眸,老神在在的饮茶。 陶氏清了清嗓子,说道:“你那十五妹,年方十六,还待字闺中,没许人家,她啊,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我跟你大伯的意思,与其让雍怀王另纳良妾,分走你的宠,不如让自家姐妹,替你生养,巩固你在裴家的地位……” 冯蕴笑了起来。 这次是全听明白了。 原来这夫妻俩打的是这个主意。
陶氏说的十五妹是冯敬尧和妾室的女儿,在冯家排行十五,比冯蕴小了足足七岁。 当年她在台城的时候,十五还是个小丫头,这转眼间,都十六岁,要许人家了。 陶氏还在说,“听说要嫁到西京,十五娘原是不肯的,她虽是庶出,好歹也是冯氏的女儿,怎么甘愿做妾室呢?我这个做母亲的,劝了多少回,这才肯随我们过来……” 冯蕴道:“这么说来,我得多谢大伯和大伯母替我着想,帮我为夫主纳妾了?” 陶氏听出她语里的讽刺,尴尬地一笑。 “十二娘,大伯母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天道如此,哪个大丈夫屋里只得一妇的?这种事只在早晚,你要想开些,好歹是自家姐妹,十五入了府,能听你的话,将来生了儿子,也得唤你叫母亲,不如别的小妾跟你争风吃醋来得强吗?” 冯蕴仍然在笑。 陶氏看着她的脸色,一时揣摩不透这小娘子的心思。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些话,大伯母不说,你心下也该明白……要是膝下无子傍身,一旦雍怀王宠爱不再,你的下场,实在不好说啊。” 她语重心长。 自认这一番话,没有任何错处。 很多世家大族为了维护联姻,巩固自家地位,都是这么做的——很多嫡女做了姐妹的填房,庶女则是为妾,姐妹共夫,同心协力,牢牢把控住男人的后院、子嗣…… 陶氏都想不出来,冯蕴能有什么反对的理由。 “冯夫人说得很好。可惜……” 片刻,冯蕴缓缓笑开,语气里带一些轻蔑。 “我善嫉,小气,不许夫主纳妾呢。” 陶氏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睛都瞪大了。 冯敬尧也皱起眉头,朝她看了过来,不满地斥责,“再是年少无知,你也该有个分寸。不要等有朝一日,把自己作死了。” 冯蕴勾起嘴角,目光缓缓扫他。 “我无亲无故,孑然一人,就算作死又如何?” 又似笑非笑,补充一句。 “实不相瞒,来到这个世上,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冯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别盯着旁人的一亩三分地。” 声音未落,她已起身。 “送客!” 冯敬尧和陶氏夫妇是沉着脸走的。 临走,陶氏还不甘心又满带愤怒地留下一句。 “十二娘,你不要后悔!把娘家得罪了,等雍怀王腻了你那天,我看你上哪里找靠山。” 冯蕴冷笑。 横竖就一条命,她要什么靠山?只要能让她痛恨的人垫背,死又有何妨? 她痛恨的人里面,包括冯敬尧夫妇。 不是因为他们夫妇漠视陈氏当年苛刻她,而是因为……阿母的死。 也是这辈子跟裴獗对上话,她才回过头去,重新审视了当年的事。 阿母之死,起因和源头,就是谢家那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 她不是恰好言中的,而是从阿母嘴里听来的,而阿母为何会知情,冯蕴当时年岁太小,记忆模糊,多次复盘也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想来,裴獗的说法最为合理。 阿母得知了冯敬尧意欲坑害谢献将军,出于好意,派人去通知谢献,当时年仅三岁的她,尚不知事态严重,无意间听到便说了出去…… 那么,阿母就不是病死的。 冯蕴记得她身体很好,怎么就会突然发病,就驾鹤西去了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阿母知晓了冯敬尧陷害谢献的秘密,被杀人灭口的? 可谢献不是普通人,当年的冯家根本无法与谢家抗衡,又有没有能力祸害手握重兵的谢献呢? 答案是否定的。 这便牵扯到一个人—— 被萧呈夺位的延平帝萧珏。 冯家在齐国的权势地位,在萧珏登基后便一日千里…… 而当年的谢献,支持的是怀仁太子萧灼。 谢献被齐帝抄家后,怀仁太子便因他而受到牵连,被冯敬尧以八条大罪弹劾,指他与罪将谢献勾连,结党营私,篡权夺位,被齐帝废去太子之位,幽禁在玉昭殿。 事后没几个月,齐帝就驾崩了。 延平帝萧珏登基,冯家得势,从此水涨船高…… 只是当年的萧珏大概也没有想到,他充其量也只是别人的垫脚石。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短短几年后,冯家再次勾结竟陵王萧呈卷土重来,推翻了他的帝位,把他当年加诸到萧灼身上的痛,一并还给了他。 冯蕴冷笑,“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这件事,她一定要弄清楚。 阿母的仇,也一定要报。 冯敬尧要是远在台城,一时半会,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既然送上门来了……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第549章 值得恭喜 冯敬尧夫妇前脚一走,冯蕴后脚便派人跟了上去。 他们住在晋廷为来使安排的驿馆,在西京这些日子,没闲着,明里暗里宴请了不少大晋官员,有新党有旧党,各有往来。 冯蕴次日以看望骆月的小儿子大宝为名,去了一趟韦府。 韦铮今日休沐在家。 对冯敬尧的事情,他没有隐瞒。 “冯公邀我玉香坊吃酒,谈了些风花雪月,没说其他……” 二人各为其主,也不会冒昧的谈及其他。 冯蕴微微一笑,“以我那个大伯的为人,既然是请客,定然不会空手而来吧?” 韦铮瞥骆月一眼,神色略显尴尬。 “带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娘,我没收。” 骆月面不改色的笑了笑。 冯蕴也笑。 这个她们还是相信。 韦铮再好色,也不敢轻易收齐使送的美人。 他还没有蠢到那个份上。 晌午,冯蕴在骆月院子里吃的饭,韦铮作陪。 酒过三巡,韦铮告诉冯蕴,缇骑司之前查到,冯敬尧早在三年前,就以其子冯洵的名义在西京买田置屋,还盘了一家青楼——便是宴请韦铮的玉香坊。 两国本是盟友,玉香坊正当经商,缇骑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冯蕴不相信冯敬尧仅仅只是为了赚钱。 “玉香坊不过是他在西京活动的掩护。” 冯蕴对韦铮道:“若有旁的消息,还望韦司主知会一声。” “那是当然。”韦铮对冯蕴很是客气,拉着骆月的手对她道:“我始终是跟你们站在一起的。” 骆月心里一松。 这些日子,她就怕韦铮会想不开,做出什么让她害怕的事情,影响了她和大宝。 这句话,算是变相地对雍怀王表忠了。 冯蕴自是感怀不已,连声道谢,但是,嘴上攀亲带故,她心里却十分清楚…… 有些话,听听就好。 朝堂上的人,只看一个利字。 从韦府回家,冯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只是…… 要在西京收拾冯敬尧,还得裴獗的配合。 他还没有回来。 前天为李桑若的事,两人龃龉了两句,冯蕴不想轻易服软。 夜饭后,她看了一会书,沐浴洗漱,换身干净衣裳,便躺上了榻。 小满将她的寝衣熏过香,闻上去清雅舒适,她有些乏困。 强撑眼皮,半睡半醒地到了半夜,房门才传来吱呀的一声。 轻风拂过帘帷,轻轻一荡。 鳌崽坐起来,警觉地瞪大双眼。 冯蕴背向而睡,一动也不动。 裴獗慢慢走近,弯腰抚摸一下鳌崽的头,“去睡。” 鳌崽平常最是惧怕他,不等他过来,便会乖乖让开。 今日它却坐在榻边不肯相让,脑袋微低,瞪着一双眼睛,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耳朵上的“聪明毛”还一动一动的,又凶又奶。 裴獗哼声。 没有再勉强它,而是越过鳌崽坐在榻边,看着“沉睡”的冯蕴。 沉默的。 看了许久。 冯蕴脊背渐渐僵硬。 快要装不下去了,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将被子拉高,声音低低的。 “你倒是睡得着。” 气息往身上飘,温热的,煎熬人。 冯蕴慢慢撩开眼皮,侧目望去。 “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睡不着?” 清醒时说话,是不一样的。 裴獗唇角微抿,将她扳转过来,眼对眼看着。 “你就这么不想服侍我?”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 冯蕴听着蹙眉。 “你就这么不尽兴?” “……” 一句不尽兴,害惨他了。 裴獗低叹,“我收回那句话可好?” 冯蕴:“收不回了。” 裴獗:“这性子……” 他摇摇头,目光沉了几分,“这便是你要为我纳妾的理由?” 为他纳妾? 冯蕴错愕一瞬,意识到什么,从鼻翼里发出一声冷笑。 “是吗?我何曾如此大方?我怎么不知情?” 裴獗声音淡淡:“蕴娘一贯大方。” 冯蕴迎上他的目光,哑然。 以前她是说过的。 不生育,不入后宅,由他纳妾…… “那我也不会跟人共事一夫。”冯蕴说得平静,眼波随即一转,潋滟冷淡,“冯敬尧找你了?” 裴獗应声,“嗯。” 冯蕴道:“我没同意。是他们自作主张。” 又瞥他一眼,轻抚衣袖,神态懒洋洋的,满是惺忪之态。 “不过以前说的话,仍旧算数,我不会拘着大王。你若想要,我让位便是。” “果然大方。” 裴獗撩一下她的鬓发,温热的掌心在她的脸颊贴了贴,突然扼住她用力一拉。 冯蕴就那样重重撞入他的怀里。 坚硬的身体,她有点晕。 裴獗迫使她抬头,与之对视。 “果真那么想?” 冯蕴的笑容散漫在嘴角。 “我怎么想,紧要吗?” “冯蕴。”裴獗盯住她的眼睛,很难得的,叫她全名,“我再说一次,你给我记好了……” 冯蕴睁大眼睛,洗耳恭听。 却听他道:“怪我言语失当,娘子见谅。” 冯蕴:“……什么?”
裴獗按住她的后腰,将人轻轻揽在胸前,“再给我些时间。” 不用说,指的是李桑若的事情。 唐少恭言犹在耳,他很难不考虑李桑若是他一母同胞亲生妹妹的可能…… 除非有绝对证据,证明李桑若不是,否则,裴獗很难对她下死手。 冯蕴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嘴唇微微一翘。 其实她不急。 也理解他的心思。 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冯蕴借机提要求,“大王都道歉了,我自然要原谅你的。不过……大王须得帮我一个小忙。” 裴獗松口气,“你说。” 冯蕴眨眼,“接下来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干涉,哪怕不喜,也请沉默。” 裴獗略微犹豫。 可冯蕴的脸上,此刻有一抹奇异的温柔,双眼黑漆漆的,满是期待,好像他但凡做个“不”字,失望就会将她的笑容夺走…… 裴獗微微皱眉。 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无奈。 “随你。” 冯家人果然不死心。 在裴獗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居然又将冯十五娘带到了裴府来,名为探望阿姐,实则是想将水嫩嫩的小娘子,往裴獗的房里塞。 裴獗难得休沐,陶氏便带着女儿找上门来。 不得不说,费尽了心机。 “阿雅,还不快见过姐姐、姐夫。” 陶氏像个拉皮条的老鸨,扶着冯雅便往裴獗跟前问安。 裴獗没出声。 冯蕴却意态闲闲,似笑非笑。 “十五娘都长这么大了。瞧瞧,这出落得天仙儿似的。” 冯雅一身广袖襦裙,皆是鲜艳颜色,十六岁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一副清丽不俗的容貌,款款上前,仪态曼妙,可以说,大多数男子都很难拒绝…… “十二姐。” 她又微微抬颌,福身一拜。 “姐夫。” 裴獗皱眉,看冯蕴。 不待冯蕴开口,陶氏便抢了话。 “十六娘从前就喜欢往十二娘的房里跑,家里人都说,她啊,是跟十二娘长得最像的。这一比较,可不……真是像极了姐姐啊。” 冯蕴笑了起来。 “是啊,中间也就隔着一个爹娘,异父异母的姐妹,怎么能不像呢?” 裴獗唇角微勾,低头饮茶压住那一丝笑意。 陶氏表情尴尬一下。 “我们家十二娘,就是会开玩笑……” 她说着突然叹口气。 “不瞒你们说,我啊,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是求救来了。” 冯蕴看她一眼,微笑着端起茶盏,慢慢饮。 陶氏道:“小十五到了西京,想是水土不服,身子骨很不争气,病了有两日了,你看看这小脸白得……” 没有人理她。 冯雅垂下头去,一脸窘迫。 陶氏诚心塞人来的,厚着脸皮继续说:“驿馆那地方,人来人往,不利休养,十二娘你看,能不能让你十五妹在府上客居几日,养养身子?” 寻常亲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没有撵人的道理。 冯蕴也没有。 她瞥冯雅一眼,说得不那么正经。 “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十五娘住得习惯,就算住一辈子,又有何难?” 一辈子…… 冯雅的头,垂得更低,耳根都羞红了。 陶氏大喜过望,拉她一把。 “傻丫头,出福气了。还不快多谢姐姐姐夫。” 冯雅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双颊腾起两团红云,羞涩地道谢,细声细气的,头都不敢抬起来看裴獗。 陶氏没有久留,说了些意有所指的话,便带着仆从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了。 只要十五娘可以留下,就能行。 倒不是说冯雅的姿色可以艳压冯蕴…… 而是陶氏知道男人的德性。 冯十二娘再美再艳,也比十五娘大了七岁,且他们成婚多年,再好看也腻了。 男人哪有不好一口新鲜的? 水嫩嫩的小姨子,送上门来了,只要肯勾,她就不信,裴獗能克制得住。 只要裴獗沾了十五娘的身子,冯蕴再是不肯让她入门,又能如何? 哼!还由得了她? 陶氏脑子里做了多少美梦,冯蕴不知。她似乎全不设防,和颜悦色地问了冯雅好些生活上的习惯,这才让小满带她下去安置,顺便请大夫问诊。 裴獗看着她做这些,一言不发。 等花厅里没有旁人了,冯蕴这才笑着,朝他行了一礼。 “恭喜大王。” 裴獗冷峻的面容凝重得好似那暴风雨前的天空,阴云密布。 “蕴娘,给我一个解释。” 冯蕴敛住脸上的笑,起身走近,去拉他的手。 裴獗坚决而缓慢地挪开。 黑瞳冷冽,盯住她。 冯蕴抿唇一乐,眼眸弯如月牙。 “牵个手都不肯了?” 她又去拉裴獗的手。 裴獗再次避开,一脸冷淡,“解释。” 冯蕴轻笑,冷不丁地双手揽紧他的脖子,低头在他额上,飞快一吻。 “你就不想搞清楚,谢献将军当年是如何被冯家陷害的?大王,我们的机会来了,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裴獗眯眼,看着眼前娇颜,细细打量。 冯蕴搂紧他的脖子,轻轻一笑,吐气如兰。 “我最喜欢喂饱他们的野心,再亲手撕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