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飨[灵异]》 第1章 [现代情感] 《宴飨[灵异]》作者:竹里居【完结】 文案: 宴飨:祭祀时以酒食献祭鬼神 一个暴雪的冬夜,程素回到阔别十年的泥塘镇,来参加一场葬礼。 早上要出柩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意外, 程老二的尸体不见了。 失踪的尸体,泥塘下的古老陵墓,不断“消失”的村民,夜晚的另一个世界,山上下来的外乡人…… 大雪与迷雾封锁的小山村,是鬼魅朵颐的餐盘,还是困兽戴着锁链挣扎的角斗场? 嘘…… 天黑不要关门,宴飨已经开始。 cp:“乖巧文静”x“温和文弱” 注: 1.文内玄学内容,小部分改自我从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小部分是地方民俗,有些仪式我亲身经历过,但时隔许久,细节不一定准确,大部分是我的二设,胡说八道居多,绝非正统道教,有不对的地方,欢迎大家帮忙改正。如有得罪,还望见谅。 2.剧情为主,男主4w字后出场,后续剧情不镶边 3.男主不是人,更不算好人 4.防盗已开,70%,48小时,晋江的防盗机制我不是很明白,如果无法正常购买可以在评论区和我说一声哦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素,陆献 ┃ 配角:泥塘镇众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雪落尽,寒飨宴起 立意:尊重地方民俗,拒绝封建陋习 第1章 车祸 程素是被晃醒的。 他们一家三口是吃过午饭离开的c市,她从上车开始就呼呼大睡,此刻面对外面略显陌生的的景致,一时有些发懵。 摁亮手机,刚过五点。 坐正身子望向窗外,蜿蜒曲折的山路两侧是橘红色的高大杉树,将西斜的太阳挡得严严实实。杉树种得很密,枝桠交错,树干间的间隙排列整齐,像一个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滴——” 程勇军将车开得很慢,一路上喇叭声不断。 转过一个大弯,车子爬上一个长且直的陡坡。天色已经有些阴沉,副驾上的虞雯莉拿起手机划拉几下。 “好像要下雪了,稍微开快点吧,等会儿不好走了。” 又转过身提醒程素:“素素,这段路弯多,晕不晕,要不要吃晕车药。” 程素摇摇头,依旧盯着车外,一棵棵杉树从眼前闪过,让人头晕眼花,但她莫名移不开眼。 虞雯莉拉下妆镜,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看她:“真不吃?咱们在奶奶家放好行李就要去祠堂了,今晚要守灵,睡不了整觉的。” 程素还是摇摇头,虞雯莉没多说什么,塞给她一板药片。 漫长的坡道结束,车头缓缓向下,剎车的声音有些刺耳。 马上要进入泥塘镇了。 说是镇,其实只有两条半短街,程素奶奶不住在镇上,下了这个坡,三岔路口向左转两公里到镇上,向右转两公里就是奶奶家。 小时候这条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大约在她还非常非常小的时候,这里起了一场大火,满山的杉树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成片成片漆黑的树桩。但树的生命力极其顽强,不久那些炭化的树桩上就长出了一根根嫩芽,等到她离开的时候,新芽已经比她还高了。 程素已经十年没有回来过了,关于泥塘镇的记忆十分模糊,就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的风景,看过去时朦朦胧胧,偶尔有风吹过,能透过缝隙看见些许角落,但当你的目光追逐过去,风已经停息。 据说这是因为她八岁的时候发高烧,镇上看病不方便,耽误了一会儿,最后病好了,别的问题没有,就是之前的事记得不太清楚。 这件事后程素就被接到了城里。失忆不影响生活,父母平时很少提及她在泥塘镇的事,慢慢的,她习惯了童年记忆的缺失,做一个不追寻过去的人。但是,当她再一次走近这里,才发现记忆从来不会消失。 如今这层薄纱已经被撑开了一角。 程素有些隐隐的兴奋,仿佛站在一场冒险游戏的入口。 坡势渐缓,三岔路口就在前面,程勇军将方向盘往右打了一点。 挡风玻璃上已经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雪珠子,很快就被雨刮器扫走了,但雪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他也不想在雪天里开这种山路,踩在剎车上的脚掌渐渐放松了力道。 飒飒。 或许是风吹动杉树枝的声音。 眼角好像出现了一片灰影,像拉长变形的丝带。来不及细想,程勇军下意识重重踩下剎车。 过了五秒,又或许是十秒,巨大的心跳声和刺耳的摩擦音慢慢从耳边退去,他转过身,虞雯莉系了安全带,受了点惊吓,后排的程素向前冲了一下,磕到了额头,还愣愣地呆坐着。 都吓坏了。 程勇军拍拍虞雯莉让她回神,示意她看看程素,自己打开门下了车。 丝带也停下了,堆栈在前方。 是一辆面包车。 程勇军走到驾驶室旁边,敲了敲车窗。 没反应。 他加重力道又敲了一次,车窗摇下来了,露出一张小年轻的脸,二十五六岁,肤色偏黑,浓眉大眼,此时也是吓得双眼发直,嘴唇苍白。 被寒风一刮,惊吓的情绪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后知后觉的愤怒,程勇军张嘴正打算教训这小伙子几句,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想了又想,和年轻时的四叔对上了脸。 第2章 被这么一打岔,还是自家人,他的怒气已经哑火了一半。 又看见他黑色棉衣上一大片不知道是油还是什么的污渍,没好气地问道:“程浩?你干嘛去了,把个车开得飞快!” 程浩眨眨眼,目光变得活泛起来,就是声音还有些发虚,有气无力的:“是军表哥啊。” 他也认出了程勇军,指指后面的车厢:“店里来了个车,学徒工修不好,找我去看看,回来路上二伯母说礼炮不够了,让我带点回来。” 程勇军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堆了半个车厢的鞭炮。 雪越来越大了,他下来的时候忘了穿外套,站了这么一会儿冻得直跺脚。 “落雪了,今天是没出事,又是你。”他把手伸进车里,照着程浩胳膊来了一下,拍得程浩哎呦一声,“以后开车好生些,记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哥。” 程勇军重重看了他一眼,转身往车里走:“你先开,我跟在你后头。” 车内,虞雯莉已经从小药箱里找到了药酒,正在给程素揉额头。 “谁啊?冒冒失失的。” “程浩。” 虞雯莉抽出湿纸巾擦擦手,想了一会儿:“四叔家的?” “嗯,”程勇军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操作着换挡杆,想起了刚刚拍程浩时的手感,笑了一下,“程浩这小子,看着瘦,膀子还蛮硬的。” 虞雯莉看他一眼:“人家二十多岁,你以为像我们呀,四五十了。” 程勇军又笑了两声,没说话。 车子发动。 开了一会儿,程勇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刚刚那里,是不是大巴出事的地方?” 这句话说完,车里沉默了。 程素一直竖着耳朵听她爸妈讲话,别的不提,但大巴的事她有点印象。 薄纱又掀起了一点点。 还是她读幼儿园的时候,当时村子里出行很不方便,想去镇里除了叫摩托车,只能坐一天一趟来回的私人大巴。大巴车有些年头了,但司机技术还行,跑了几年都没事。 直到那天,车子失控撞到了树上,死了一个人。 具体哪天她不记得了,过程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大人们都在传,除了出事的那个,其余人一点伤都没有,甚至车上的一篮子鸡蛋都没破一个。而且那人也没磕着碰着哪,坐在座位上就死了。 总之说得很邪乎。 后来司机赔了钱,大巴不开了,远走他乡很少回来,有人请了道士去那里做法事,那个路口开始事故不断,但再没人出过事。大家也对这些事讳莫如深,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过了许久,虞雯莉才出声:“说这些干嘛,自己吓自己。” 程勇军有些讪讪:“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几分钟后,车子下了一个小坡,停在山坳里一个两层自建房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听见声音,打着伞出来迎接。 程勇军拉开后备箱,拿出来两个箱子,虞雯莉提出来几盒蜂王浆和各类补品。 杨淑君弯腰想帮忙,被虞雯莉拦住了。 “妈,您歇着,”她转身朝车里道,“素素,别磨蹭了,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安排。” “哦。”程素一口气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底,背着包下了车。 “奶奶!” 虽然她很久没回老家,但每年爷爷奶奶都会去c市住一段时间,过年也会接进城里,她和两位老人十分亲近。 杨淑君将程素拉到伞下,捏了捏她的手:“素素在学校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瘦了?手怎么这么凉呀。” “挺好的,没瘦,我还胖了两斤呢。” 程素把自己的箱子提起来,跟在后面进屋。 走到门口时,她下意识往后望了望。他们刚刚走过的小路一直延伸,沿着农田,向上攀爬,汇入被山林掩映的大路。她记得以前路两侧是低矮的茶树林,如今已经被高耸的竹林取代,成片的竹子在风中轻轻摇晃着,切割出锯齿状的深蓝夜空。 天地正在被夜色侵吞。 失神一瞬,她穿过实木大门,进入宽敞的堂屋。堂屋位于一楼正中,左边墙上挂了十字绣的牌匾,上面绣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字,下面钉了神台,放着香炉与杂物。堂屋左右各有两个房间,左边的房间关着门,右边一间房是客厅,另一间是餐厅。 “爷爷呢?” “你爷爷在祠堂里帮忙呢,没回来。” 程素跟着上了二楼,二楼格局和一楼差不多,只不过堂屋变成了大客厅,装修更像城里的商品房。 杨淑君将她带到二楼朝南的房间,伸手拍了拍床上厚厚的被子:“这是你的房间,被子前几天出太阳的时候我晒过了,睡着特别暖和,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里,要是缺什么就和我说。” 程素说了几句乖话,把箱子放倒,正准备打开,虞雯莉进来了。 “先别收拾了,我们赶紧去祠堂吧,天都黑了。” 杨淑君也反应过来:“是得过去了,今晚坐大夜,不能迟了。” 祠堂就隔了几百米,程勇军没有开车,一行人撑着伞走过去。 程家祠堂是一座二进的老院子,几年前各家出钱修缮过,没有什么破败的气息。用的木头程素叫不出名字,涂了桐油,黄橙橙亮堂堂的,散发出淡淡的特殊香气,并不难闻。记忆里有些腐朽的木头柱子都换了新的,花样应该是找人照着雕的,她看着有几分眼熟。 第3章 现在屋檐下挂着蓝的白的纸灯笼,灯笼也与时俱进,都是通电的,但灯光微弱,真正起照明作用的是大门上的白炽灯。 还没进去,远远的,招呼声、吹吹打打的声音、路边的鞭炮声就碰撞在一起,十分热闹。 跨过门坎,院子里装了好几个大灯,亮如白昼,半边院子上面扯了巨大的塑料雨棚,下边摆着五六张圆桌,现下坐满了吃饭的客人。一进去,就有人端着托盘上茶,有人拿着烟盒递烟。茶水几个人都接了,烟程勇军没要。 再往里走几步,杨淑君被几个老姐妹拉走了,虞雯莉被几个阿姨叫住,在一边叙旧,程勇军也被几个叔叔招呼了过去。 程素有些无所适从,捧着一次性杯子吹了吹,喝一口。 有点烫,不太好喝,但很暖和。 杵在这实在尴尬,程素喝了小半杯茶,挪到了虞雯莉身边。 像只印随的小鸭子。 话题自然转移到了她身上。 “这是素素吧,长这么高了,小时候你奶奶经常带你来我家喝擂茶,想起来了没有?” 程素适时露出一脸茫然。她真没想起来,不只是因为失忆,单纯就是脸盲。她一直都不擅长记人脸。 “这是你小叔公家的,”虞雯莉出声提醒,不过她自己也记不清辈分,“应该喊姨还是?” 那个阿姨也不计较,笑得爽朗:“都可以叫姨,我是三姨,这是惠姨。” “你家素素一点都没变,文文静静的,不像我们家的,小时候爬树,大了不着家。” 程素笑笑,文静,这是她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两个字。 没办法,她长得实在是,太文静了。 和鹅蛋脸,大圆眼镜,浓长眉的虞雯莉不同,程素有着一张细长瓜子脸,长着细长眉毛细长眼,就算私底下闹翻了天,只要不说话在那站着,谁见了她都说不出活泼两个字。 不过虞雯莉了解她的本性:“现在的小孩都这样,主意大得很,我们家素素还不是?读个大学非得跑到北方去,那么远。” 两个阿姨自然没把这小小的抱怨当真,拉着程素好一顿夸,她面对这类场面已经驾轻就熟,和虞雯莉配合默契,只需要将眼皮往下半耷一耷,扯开嘴角,笑出两边梨涡,接下来不管什么话题,虞雯莉都能替她接下去。 夸完孩子,话差不多也说到了头,惠姨扯扯意犹未尽的三姨:“不讲了,你们先去磕头,我找人给你们安排孝衫,不然赶不上下一轮开席了。” 虞雯莉点点头,带着程素找到程勇军,一起走向正屋。 第2章 族谱 程素是第一次参加乡下的葬礼,和殡仪馆相比,这里要绚丽很多。 正屋台阶下摆了一张高脚四方桌子,桌面上摆了遗照和香烛供品,这些都是寻常布置,不寻常的是遗照后彩纸扎的拱门。 说是拱门或许不太准确,但差不多就是那样的结构,四四方方,中间开洞,做成门的式样。门两侧有一些镂空的小洞,排列成整整三层,几乎顶到屋檐,洞里站着纸扎的神仙,衣饰华丽,面容威严,或侧目,或俯首,视线都汇集在遗像上。 磕头的地方并不在这里。绕过桌子,进了堂屋,能看见同样的高脚桌,上面摆放着纸扎的四层豪宅,雕梁画栋,张灯结彩。桌子前面摆着一个不锈钢盆,里面是烧到一半的纸钱,还有两个蒲团。桌子后面停放着棺材,被画了符的桌布挡住了,只能隐隐看见一个黑亮的角。 程素瞥了一眼,不再多看。 今天是葬礼最后一天,除了他们一行没有别的新客,磕头的流程也不复杂,双手合十,附身跪下去,站起来,重复三次即可,他们出来得很快。 在堂屋外面,程素终于在这里见到了第一个她认识的人,她二奶奶。 二奶奶比记忆里憔悴了很多。她是个干练的女人,农活家事都做得很麻利,一头黑色短发总是用小卡子别得规规整整,如今穿着一身素布衣服,外罩白色麻料做的孝衫,眼睛红红的,身形佝偻,满头霜白。 虞雯莉迎上去:“二婶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二奶奶指指手里提的袋子,露出里面的白色布料:“我不来,她们后生哪里懂这些。” 他们跟着二奶奶进了隔壁厢房,这里摆了两张烤火的桌子,开了两桌麻将。 他们进来的时候,有一桌麻将正好结束,伴随着一声嘹亮的“糊了”,穿黑色大衣的女人将牌一推,其他人露出或惋惜、或不甘的神色,算钱的、复盘的、找人换零钱的,声音挤在一起,很是热闹。 程勇军和虞雯莉与二爷爷关系更近,他们的孝衫是一件完整的褂子,程素的就只是一件小披风。除此之外,头巾胸花都是一样的,虞雯莉的头巾像其他人一样绑在手臂上,程勇军明天要扶灵,得围着额头戴,只有程素最不一样,她的头巾被二奶奶绑在了马尾上,像一个白色的蝴蝶结。 二奶奶摸摸她的头,说这样漂亮。 几人收拾好,二奶奶让他们去吃席。程素晕车,随便扒了几口,喝着汤看周围的人忙活。 堂屋里敲敲打打奏乐的道士已经停了,院子里的桌子被移到更宽敞的空地上,几个小道士围成一圈挡着风,在桌前点燃纸钱,另一个穿着华丽法衣的中年道士正在另一张桌上画符。 第4章 陆陆续续有人从屋子里出来,捧着茶聊天。 有个外市口音的年轻女人戳了戳身边的人:“妈,这是要做什么?” 身边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做法事,我们这儿不是老死的都得这么办,去去煞气。你等会儿别看,影响身体。” 年轻女人不太明白,被隐晦地盯了一眼肚子,恍然大悟,当即便进屋里去了。 两个女人就站在程素身边,被迫偷听的程素慢慢喝完汤,和虞雯莉对上了眼。 虞雯莉还没吃完,她吃饭本来就不快,又有熟人拉着聊天,碗里还剩大半。 “你进屋找你奶奶去吧。”她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早,可以睡会儿,等要开始了我去找你。” 搭棚子的那半边院子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寒风呜咽,院子里放了几个炭盆,但也没暖和到哪里去,呆在外面确实受罪。 她起身紧了紧羽绒服拉链,打算一间间厢房去找奶奶。 “程清墨?” 太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程素愣了一下,抿抿嘴,张望一周,看见身后站着的女生。 见她注意到自己,女生笑了:“真是你呀。我看着有点像,就是一直没敢叫你。” 程素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她的名字,只好笑笑,女生读懂了她眼中的茫然,开口自我介绍:“我叫徐欣,你小学同学。” 提起名字,程素有点印象了,但不多。徐欣当时在女生里算是孩子王,一呼百应,但不包括程素。程素和她不是一个交际圈子的,两人没什么往来。 “叫我程素吧。”她提醒。 徐欣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你以前的名字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顺口就……” 程素摇摇手表示不介意。 她记得徐欣和她家没什么亲戚关系,大夜她不必留下来守灵的。 说到这个徐欣面露无奈,指了指锅炉旁边的男人:“我跟着我爸来的,给他打打下手,雪太大了,他不让我一个人回去。” 程素看看积雪,再看看远处仿佛能吞没一切的夜色,了然,换她爸妈也不会放她一个人走。 徐欣又问她:“放寒假了?” 程素点点头。徐欣没接着说话,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话题接下去,但又想不到能聊些什么,干脆把嘴闭上了。 院外突然传来一串喇叭的滴滴声,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进了门,敞开嗓门大声招呼:“表哥,礼炮到了,在我车上,你找人去搬哈!”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几个男人鱼贯而出,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出了门。 那年轻男人没有去,他一跛一跛地走到锅炉那儿,从蒸锅里拿出一碗饭,也不讲究,随便找了个有空位的桌子,坐下开吃。 旁边的人像是认识他,看见他走路的姿势,关切道:“浩儿,你腿怎么了?” 程浩夹一块牛肉,不太在意:“没事儿叔,今天倒霉,摔了一跤。” “那上药了没有?” “上了,一点小问题,吃菜吃菜。”他端起一杯酒敬了敬,一干而尽,桌上其他人纷纷附和。 一场小插曲到此结束。 看了会儿热闹,尴尬的气氛消散许多,徐欣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冷啊?我等会儿可以和我爸去我叔家睡,你可是要通宵的,快进去烤火吧,别感冒了。” 程素自然从善如流。 她在左边的厢房里找到了正在和人拉家常的奶奶。 “二哥也是的,这么大的年纪,修什么屋顶,等他儿回来了让他儿修嘛。” “他就是不服老,快八十岁的人了,还买几头牛天天陪着。” “唉,现在好了,想不服也不行喽。” 话题有些沉重,几个人不再聊下去,拿起果盘里的橘子剥了起来。程素搬来凳子,挤到奶奶身边。 这下有了她这个新话题,桌上沉重的氛围一时一扫而空。 桌下的炭火炉子散发着曛暖的热气,程素靠在杨淑君身上听了几耳朵家长里短,酸胀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坠入了酣甜的梦乡。 好安静。 睁开双眼,程素发现自己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醒来,她靠坐在门板上,正对着一个巨大的香炉。 这间屋子是祠堂的后院正房,三间屋子被打通,靠六根圆柱支撑着屋顶,非常宽敞,是程家供奉先祖和存放族谱的地方,平时不会开门,也不会让小孩进来。 她摇晃着站起身,第一次进这里面来,不免好奇,四处打量。 那香炉摆在一张案桌后面,约莫有一人环抱大小,里面燃着三根手腕粗的香。香已经燃过一阵了,长短不一,右边两根大约平齐,左边那根略矮一些,屋内弥漫着幽幽的檀香。 案桌低矮,坐在蒲团上刚好能伏在案上,程素对着香炉拜了拜,口中念着莫怪莫怪,跪坐下来,打量着桌上的族谱。 族谱有些年头了,是线装本,纸张发黄,边缘已经生出毛边,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家中翻出过复印本,但其中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像小时候面对着复印本一样,她心中升起一股好奇,犹豫几秒,翻开了族谱。 太过遥远的事她不太关心,小半本族谱被她走马观花翻过。程家祖上曾经非常显赫,出过不少高官,后来生变败落,剩余族人搬到了泥塘镇,在这里扎根百来年,如今在镇上算是大姓,全族有小两百号人,大致可以分为三支,程素这支住在祠堂附近,负责维护祠堂修缮族谱,另两支分散在镇上各处,没有大规模聚集在一起。三支平日交际不多,很多甚至已经断了人情往来,毕竟论血缘,他们的关系都要追溯到太太太爷爷那辈了。 第5章 终于,她看见了爷爷的名字。 她爷爷叫程同甫,在五兄弟中排行老三,这个有些旧时代气息的名字是她的秀才太太爷爷取的。爷爷下面就爸爸一个名字,据说前头还有一个儿子,但那个时候的孩子不易养大,出生几个月就没了。按规矩,三岁记名,在这之前夭折的孩子是不记进族谱的,至于那些上了族谱后去逝的,会在名字后面加上小字。 比如她爸爸的一个堂兄,名字后面就写着:于二十二岁时因故去世。 写到这一辈,一张纸刚好用完,程素翻开下一页,准备找自己的名字。 她家一向是按辈分来取名的,只有爸爸他们例外,到她这辈,又把排行续了起来,她虽然改了名字,但族谱上的名字是没有改的,所以这一页的名字打眼看过去,整整齐齐。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 她的名字后面,有一行小字。 第3章 出柩 啪嗒。 灯灰落入香炉的声音很轻微,但程素依旧被惊动了。 她抬头看过去,三根香积攒的香灰一同断裂,右边两根的燃烧进度终于追上了左边,现在它们一般高了。 檀香突然变得浓烈,嘈杂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前的一切仿佛坍塌的宇宙一般揉在一起,世界黑了一瞬,又很快变得明亮。 程素用凝滞的大脑思考几秒,才反应过来。 刚才那是一场梦,她真正地醒来了。 杨淑君递给她半个烤得热热的橘子:“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去外面找你爸妈吧。” 程素走出门时被风吹得打了个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诡异的梦,踏出门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异样,一种无法描述的,很微妙的不和谐感。 她放慢脚步,装作不经意地在院子里晃荡。 一圈下来,她知道为什么了。 无论她走到哪里,所有人,不论是做事的,还是闲聊的,虽然手里的活,嘴里的话没停,但眼神都曾经停留在她身上。 他们掩饰得很好,会偷偷注视她,尽量在她注意到之前将眼神收回去,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根本不会发现这些迅速游移的目光。 不是打量外来者,也不是打量闯入者,那眼神带着熟悉,带着深究,交汇间仿佛已经交换过千百条信息。 她身上的羽绒服蓬松柔软,走了这么一会儿,寒意却依旧没有褪去。本能地,她开始寻找自己熟悉信任的人。 院子里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虞雯莉和那个穿着华丽法衣的道士站在角落,她拿着一个信封要塞给道士,人家不肯收,两人正在进行一番拉锯。 “莉姐,跟我说一声的事,拿这些做什么。” 虞雯莉用信封拍他一下,“不光因为这事,我听说你师父前段时间住院了,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这道长的师父是镇上资历最老的道士,今年已经八十多了,无儿无女,和徒弟们住在道观里,身体一直康健,住院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虞雯莉还担心了好一阵。 “痛风了!住了两天就回来了,精神特别好,每天在那骂我们这不给他吃那不给他喝,就是医生嘱咐不能累着,最近都在观里休息呢。” 虞雯莉又将信封往前塞塞了塞:“拿着,给你师父买点营养品。” 道长还想躲,被一句话堵了回去:“还你师父的人情,又不光还你的,拿着!” 他只好收了。 程素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她脸色不是很好,虞雯莉以为她是晕车还没好。 她拉着程素介绍:“这是陈卓陈叔叔。” 程素露出一个笑:“陈叔叔好。” 陈卓看着她,从衣服暗袋里摸出一张迭好的符:“都长这么大了,来,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可保出入平安,家宅安宁。” 程素的眼神被法衣吸引了一瞬,接过符,道谢的时候笑容比之前舒展许多。 陈卓也发现了她脸色不对,和虞雯莉对了一下眼神,继续和程素说话。 “觉得叔叔这件衣服好看?” 程素点点头。 “这衣服可不简单,”陈卓卖了个关子,“老对象了,我师祖的师父传下来的,我师父的宝贝,受过不少香火,今天还是第一回让我穿。” 陈卓话说得夸张,却一点不假。这件青绿色法衣的确气派,黑色缘边以百鸟纹为饰,左右肩上各有一个大的团龙纹,前后通绣五彩祥云并白鹤纹样,鹤身织入了银线,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就因为这件法衣,他们道观在市里甚至省里的地位都不低。平日它被挂在专门的屋子里,每日念经,旬日熏香,轻易不会被请出山。 上百年的物件了,穿一回少一回。这是师父原话。 他这么一展示,程素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衣服上,脸色逐渐变好,虞雯莉暗暗瞧她一眼,放下心来,拆陈卓的台:“行了行了,知道你快四十开始当家了,收一收,收一收。” 二人又你来我往几句,陈卓回到小道士身边,开始准备主持哭灵。 雪更大了,院子上方又支了一片塑料顶棚,时不时有人将上面的积雪顶下来铲出去。圆桌被摆得更加紧凑,凳子迭好放在一边,院子里空出了大半,所有穿着孝衫的人按照辈分排列在堂屋前。 道乐重新响起,陈卓用高亢的声音,肃穆的曲调,吟唱着仪式的开场词,大意就是哀惋老人的离去,诉说家人的不舍,祝福往生者,安慰在世人。 第6章 开场词念完,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白宣,开始念孝子的名字。 四人一组,按照辈分依次向前,很快就轮到了程素。 “程清远,程清文,程清灵,程素。” 程素和另外三人走上台阶,进入堂屋,地上已经摆好了四个蒲团。 “孝子跪——” “孝子起——” “孝子请回——” 这个流程结束得很快,陈卓从堂屋里出来,让大家站成两列,安排了前排的两个人高举白幡,最后由二爷爷的儿子程兴国捧着遗像站在最前面。 程素其实没怎么见过程建国,但今天他很好认,作为逝者唯一的儿子,他的装扮是最特殊最显眼的。 除了标配的孝衫褂子、头巾和胸花,他还有一根腰带,和一顶帽子。 这个帽子的设计者或许有点抽象天赋,仅仅用四根木条,就做出了一顶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帽子。一个圆圈当底座,三根木条往后弯折,最后汇集于一点,固定在底座上,再用白色绢纸做成叶子的形状,粘在木条上,就算做好了。 忽然一阵酷烈寒风穿堂而过,吹得纸叶子微微颤动,吹得白幡像试图挣脱的亡魂,吹得程建国的脊柱深深弯了下去。 依旧伴随着陈卓的高亢吟唱,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先是围绕着停放在堂屋内的棺木。 程素低着头,试图眼观鼻鼻观心,但余光很难控制。她今天第一次看见了完整的棺木。 和殡仪馆里的不同,这具棺木称得上漂亮,底座的弧度流畅,棺身滚圆微凸,比起棺材,更像一张小舟。通体刷了锃亮的黑漆,灯光照射下,映出平滑的弧光,锋利的边角饰以金线,一头用鲜红的染料写着大大的寿字。 棺木没有封上,但也并非敞开,上面盖了一床有些年头的棉被,红底鸳鸯牡丹纹,是整间屋子里最鲜亮的一处地方。 队伍里的脚步缓慢,杂乱而沉重,跨过门坎,走下台阶,徐行到院子里的供桌旁,桌前的盆里,纸钱依旧烧得旺盛。 队伍停下了,程建国在桌前跪下,接过纸钱,一迭迭往盆里放,依旧佝偻着,嘴里念念有词。 他的声音不大,程素的位置靠后,听不太清。念着念着,程兴国情绪有些失控,伏倒在地上,旁边的人急忙将他拉起来。起身后程建国抹一把脸,打起精神念完剩下的词。词念完,队伍继续围着供桌绕。 这样算是一圈。 转一圈,院外就会点一次鞭炮,三圈绕完,这一次哭灵就算结束了。 将近十一点了,虞雯莉和程勇军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爷爷作为亲兄弟一直忙进忙出,程素照旧去了奶奶在的厢房。 一桌子都是老人,到了睡觉的点了都在打盹,程素轻手轻脚坐下,不敢再睡,打算玩会儿游戏提提神。 没信号。 山区就是这一点,运气不好呆的地方就是信号死角,很不幸,好像这整个院子都是死角。 祠堂没有wifi,她点开一个很久以前下载的单机游戏,开始玩脱机模式。 十二点左右吃了一顿夜宵,中间又去哭了几次灵,五点多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浓黑,村里的鸡开始叫了。 院子里又忙碌起来,程素以为要哭灵,出去了才发现不是。院子里摆了好几个大麻袋纸箱子,那个纸扎的漂亮豪宅也被人扛在肩上。 她找到同样站在外面的虞雯莉:“妈,这是干什么?” 虞雯莉的声音里是浓浓的困倦:“给二爷爷烧东西,他以前的衣服啊什么的都要烧了,阴宅这些也要烧掉。” 程素点点头,问她:“可以去看吗?” 老是坐在屋子里憋得慌,她打算趁此机会出去走走。 虞雯莉打着哈欠点点头:“记得打伞,别挨火太近。” 刚好爷爷就在烧东西的队伍里,程素跟了上去。 焚烧的地点选在祠堂附近一片空地上。一起出来的人不少,带了铲子和锄头,他们先将积雪铲扫干劲,再在周围挖了一圈隔离带。 即便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焚烧依旧进行得很不顺利——风太大,把火苗吹灭了,雪太大,把火苗打熄了。最后他们几个人围在一起挡着风,打着伞才将火点燃。中间又熄了好几次,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将这一堆易燃物烧光。 回去的路上,人群有些躁动,讨论的话题只有一个。 雪这么大,等会儿木头怎么上山。 本地方言,木头指棺材,上山就是下葬。 乡下还是土葬比较多,坟地一般选在半山,下葬的时候得找十几个青壮力,用几根拳头粗的长木棒将棺材抬上去,要是天气不好,确实比较困难。 好像感应到了他们的忧虑,进院子的时候,雪停了,大家担心雪等会继续下,打算将出柩的时间提前,等天亮到能看清路的时候就出发。 选的坟地离这里还有一段路,走到那里天刚好亮到能上山。 出柩之前还有一个遗体告别仪式,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人都围到了棺材旁边,虞雯莉问她去不去。 她不太想去,接了一杯姜糖茶站在外围。 棺材还是用棉被盖着,棉被掀开,棺盖不会立刻合上钉死,而是留出一些时间供亲属告别。 毕竟这一合上,就是真正的再也不会相见了。 第7章 程素看见了二奶奶,程建国夫妻,还有她家的一对孙子,作为家属站在最里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至亲去世,这个中年男人今天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落泪了。他一手扶着棺身,另一只手不断重重抹脸。两个孙子大的已经工作,还能维持平静,小的还是个孩子,头埋在妈妈怀里,哭得一抽一抽。 只有二奶奶,或许是老人对生死更加坦然,她没有哭,直直地站在那里,望过去的眼神古井无波。 陈卓念完一段咒,将一张符纸贴在棺身上,缓缓掀开了棉被。 人群中一片寂静,预料中的哀声并没有出现,程兴国抹泪的动作停了下来,二奶奶面色变了又变,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大家都惊骇地看向陈卓,陈卓也是一脸凝重。 怎么了? 程素挪动两步,换到一个能看见棺材里面的角度。 比夜色更黑沉的棺木里,刷着比血还要浓艳的朱漆,就在程素打算踮脚看向更深处的时候,不知是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石激气千层浪。 “程老二不见了!” 第4章 催供 “大家眼皮子底下,他怎么会不见了呢?” “谁偷走了?” “这有什么好偷的,一个老头子,而且这屋里来来往往,人没停过,就是想偷也没机会啊。” “那就出怪事了,不是人偷的,还是鬼干的?” 鬼干的。这不过是一句说顺嘴了的口头禅,平时听起来没什么,现在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笃笃。” 拐杖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回荡,坐在堂屋一侧的长须老人走了出来。 他看上去将近百来岁,须发皆白,窄长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沟壑和一块块黑斑,走路的时候颤颤巍巍,双眼却丝毫不显浊态。 这是程素的小叔公,她太爷爷最小的弟弟,现在程家辈分最大的人。 “行了,兴国和小陈留下,其他人都回吧,祠堂里有监控,一看就知道了,莫自己吓自己,天塌不下来。” 小叔公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威严,或许是监控这两个字让大家重拾起了身处科技社会的实干,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陆陆续续往外走。 只有透过偶尔隐晦交换的眼神,能看见眼底的惊疑与恐惧。 程素也被拉走了,程勇军和虞雯莉的面色尤其凝重,他们让程素跟着爷爷奶奶走到大路边等着,自己小跑着回了家。 雪没有再下下来,太阳行东边探出一小段圆弧,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这正是出柩的好天气。 爷爷奶奶步子小,走得慢,程素放缓了脚步。 他们一家并不是单独走在路上,顺路的大概有六七人,但都走得异常沉默,程素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拿出耳机,准备听听歌,但打开播放器等了很久都没加载出来,仔细一看,居然还是没有信号。 难道是大雪把基站压坏了?国内的基站不至于怕这点雪吧。 本地也没有缓存歌曲,计划泡汤,她只好收起手机,将注意力放在路上。 不知何时起的雾,她注意到的时候,远处的群山已经开始在雾气中闪烁沉浮,逐渐被淹没,变成白茫茫一片。几个呼吸之后,马路就变成了一截孤岛,前无进处,后无退路。 就这么走了许久,直到一束白光从迷雾中照了出来,熟悉的白色suv停在了岔路口。 程素率先钻进后排,看见后备箱里放满了行李。 雾气很浓,开着前照灯勉强能看清一小段路,程勇军的动作中带着一丝急躁,但车速依旧控制得很慢。 虞雯莉拿起手机:“我给陈卓打个电话,说我们先走了。” 程勇军没有说话,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陈卓,我们先带着素素他们走了,你和你师父说一声,我们下次有机会再去看他。” 陈卓那边也忙,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 车厢内又恢复了沉默,睡眠不足加上晕车导致的疲倦席卷而来,程素慢慢合上了眼,又在几秒后猛地坐直身体,从包中翻出咖啡,一口气灌了小半瓶。 这动静有点大,虞雯莉看向她:“怎么了,不睡会儿?” 程素又灌了两口,苦涩的味道自舌尖蔓延:“不睡了。” 一闭上眼,她就又梦到了祠堂后院的那间屋子,看见那本摊开的族谱,和她名字后的那行小字。 “于八岁时病故。” 八岁对她来说确实是很特殊的一年,她八岁发了一场高烧,因此失去记忆,她也是八岁改的名,八岁离开泥塘镇,回到父母身边。她想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一直做这个梦。 难道她八岁那年还发生了什么事吗?程素有点想问一问,但直觉告诉她,恐怕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有风从车窗缝隙中吹进来,吹得她半边身子发寒。 不久,车子到了三岔路口,程勇军却驶向了通往镇上的路。 “怎么不走那边?”奶奶发现了不对。 程勇军解释:“这么大的雾,渡口不开船的,我们走镇上,过桥。” 从市里到泥塘镇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子啊渡口坐船,就是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另一条是过桥,更好开车,但要多绕半个多小时。 第8章 现在才七点多,天冷,周末,又不是赶集的日子,镇上人起得晚,被雾气笼罩的街道空旷寂静,只能偶尔听见几声犬吠。 离开小镇没多久就是大桥,河上也是大雾弥漫,将整个桥面都笼罩在内。 程勇军直直地驶了上去。 车身被减速带颠得一晃一晃,随着车子的前进,程素感觉车内的气氛似乎也在慢慢拔高。 然后啪的一下沉了下来。 前面堵了。 程勇军下车往前走,想搞清楚状况。 前面停了三辆车,司机正站在路边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刚在葬礼上见过,程勇军上前打了个招呼。 “大力表哥,这是怎么了?” 程大力表情不是很好看,带着他走到第一辆车的车头那里,示意他自己看。 只见车头被平平整整地横向切开,前盖、发动机、电线甚至轮胎都被一齐切断,地上放了一根千斤顶,也是断了一截,前方的地面上却依旧干干净净。 这辆车的主人是个年轻人:“我早上赶回城里上班,开到这里,车头就一点点不见了,幸好这里减速带多,开得慢,我立马踩了剎车才没出事。” 他捡起千斤顶指了指一条减速带:“我试了一下,不能超过这里。” “你看。” 眼前的场景有些诡异,往前伸的千斤顶在越过一条无形的线以后,就像被擦掉的粉笔线一样,消失不见了。 那人扔掉千斤顶,看向程勇军:“我赶着去上班,迟到了要扣钱的,想跟领导请个假,电话打不通,网也没有。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程勇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拜托程大力去镇上招人来拉警戒线,随后劝另外两人别在这儿等着了,先回家等通知。 说完也没管他们。自己回了车上。 “我们现在出不去了。”系上安全带,言简意赅说完,他开始倒车。 虞雯莉面沉如水,注意到后座昏昏欲睡的两位老人,对程勇军说道:“先送爸妈回家,我们去找罗道长吧。” 罗道长就是陈卓的师父,得了痛风的那位。他住在山顶的道观内。 泥塘镇位于丘陵地带,山多。这里的山分两种,一种长着杉树,一种张着竹子,都是排他性极强的植物,所以一道冬天,杉树山上红似晚霞,竹山却依旧碧绿如玉,中间泾渭分明,二者剑拔弩张,平分这连绵不绝的群山,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这就是一座苍翠的竹山。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石板小径,爬上半个小时就能看见一座白墙青瓦的半围小院,小院左右各有一排略矮的厢房,中间是五间正屋,院外还有一小片菜地,地里的青菜叶子上都兜着一层雪,有些蔫蔫的。 一片颇有些生活气息的方外之地。 堂屋里供着几座色彩鲜艳的神像,虞雯莉领着程素进去拜了拜,随后径直朝左边那间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别看什么监控了,找个人来接我,我就来。” 木门开合,发出滞涩的嘎吱声,程素跨过门坎,对上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说平平无奇其实非常不准确,眼前的老人一身灰棉袍,端端正正坐着,目光矍铄,鼻梁阔而挺直,面容板正,长发在头顶用木簪绾成髻,还留了长及胸口的胡须,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不寻常。 可奇怪的是,明明那么有记忆力的长相,只要将眼神移开,上一秒还在留在你眼中的身影就像是被抹去的沙画一般,在你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道长看见他们,倒没有多意外,一边向电话那边交代不用来接他了,一边给他们倒茶。 “来了?坐吧。” 三人坐下,还未开口,罗道长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路上出了问题?” 程勇军点头:“雾太大,河里不开船,桥也走不了,过去的东西都消失了,幸好还没有人出事。” 罗道长没有说什么,手上掐了个诀,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变换了几个手势,继续问道:“应该是从昨天开始的,你们昨天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程勇军将差点在岔路口撞上程浩的事说了。 “还有吗?” 自从昨夜过后,程素对别人的眼神敏感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说这话的时候,道长的眼神在她这里多停留了几秒。 略带一丝犹豫,她将自己的梦说了出来:“我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梦到我进了祠堂后面的堂屋,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香炉。” 下意识的,她没有提族谱的事。 “香炉?里面点香了吗?” 程素努力回忆。她知道点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但她不太懂这些,看见的时候并没有多注意,心思都放在了族谱上。 “点了,三根香。” 罗道长接着问:“三根一样长吗?” “不一样,左边的短一点,另外两根是一样的。”她摇摇头,不解道:“怎么了吗?” “是催供香。” 道长面色微沉,补充道:“这是在提醒我们准备供品。” 第5章 尸僵 “只是一个梦,巧合吧?” 程素试图找回一点唯物主义的自信。她经常听到爷爷奶奶说梦到哪个已经过世的亲戚,说缺这个缺那个,给他烧了东西过去就好了,但她一直觉得这不过是心理暗示罢了。 第9章 道长还没说话,程勇军突然问道:“你看见的屋子是不是三间打通,六根柱子,香炉前又一个矮桌,桌上摆了一本族谱?” 程素惊讶地看向他,算是默认。 他的语气笃定:“祠堂后院的堂屋就是这样布置的。” “可能我小时候溜进去过,潜意识里还有印象呢?”乡下野大的孩子可没有什么不敢的,越不让做的事越要去做。 程勇军的反驳更有理有据:“那间屋子是修缮的时候扩大的,以前没打通,就算你进去过,看到的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程素被说服了,但依旧不解:“那天打盹睡觉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是我呀,我没做什么吧。” 虞雯莉解释道:“应该和你的八字有关,你容易招这些东西。” 罗道长也在一旁搭腔:“我看过你的八字,是有些属阴。” 程素其实不太信这些神鬼阴阳的事,但经过这两天的事,她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敬畏,就接受了八字的说法。 “既然是催供,是不是只要准备好供品就行了?”程勇军问罗道长,语气轻松了很多。 罗道长打破了他的侥幸心理:“桥那里应该是结界,能构建结界的祖宗,或许没有那么容易送走。我们要先搞清楚它想要什么供品,如果只是普通的猪牛羊,没必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说完,起身走进旁边的屋子:“你们等我一会儿,送我去祠堂一趟。” 四周静了下来,程素打量着这件屋子,房间面积不大,布置也很简单,最吸睛的是占了一整面墙的书架,里面挤挤挨挨摆满了书,一半是发黄的线装旧书,一半是新书,大部分是道家的书籍,但还夹着一部分佛教的数据。 环视完一周,她没忍住,将从昨晚憋到现在的疑惑问了出来:“妈妈,我小时候为什么改名呀?” 虞雯莉诧异地看她一眼:“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程素找了一个借口:“好奇嘛,昨天念孝名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名字不一样。” 虞雯莉喝了口茶,开口道:“还是和你的八字有关系,你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奶奶替你问了一下,说是名字没有取好,就换了一个。” 程素想再追问族谱上的名字是怎么处理的。梦里她从未去过的房间布局是对的,会不会族谱上的字也是对的呢?还是那位祖宗想告诉她什么?她得确认一下。 她还没有问出口,罗道长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半旧的靛蓝棉道袍,肩上背着一个布袋,鼓鼓囊囊的,看着装了不少东西,又走到书架旁,从摆得严丝合缝的书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走吧。” 程勇军的车子就停在山下的路边,他掏出钥匙正准备解锁,寂静的山间突然响起了突兀的铃声。 是罗道长的功能机,喇叭声音巨大,还带着震动的嗡嗡声。 他按下接听按钮,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罗道长,接您来看看,我家程浩出事了!” 车旁的另外三人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面面相觑。 程浩?昨天遇到他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大夜还一起吃过夜宵,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好在程浩家离得不远,就隔了几个山头。 “四叔。” “四爷爷。” 等在门口的程同康正吧嗒吧嗒抽烟,微微颔首算是响应了他们的问好。 “进去吧,程浩在二楼。” 二楼卧室里,程浩直直躺在床上,听到声响,努力斜着眼睛看向门口。 程素跟在后面,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多看了几眼。 他的瞳孔有些扩散,望过去黑洞洞的。 “这是怎么了?” 程浩的母亲,何芳娇正端着一碗粥喂给他吃,闻言让出地方:“昨天晚上在祠堂,程浩他后半夜的时候不舒服,就先回来了,我早上回来以后做好饭来叫他,就发现他变成这样了,除了眼珠子,哪里都动不了。” 罗道长上前:“找医生看过了吗?” 她欲言又止:“二嫂那儿不是出事了吗,程浩他刚从那儿回来,会不会是因为……” 罗道长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将手指搭上了程浩的手腕:“我先看看,你们还是找个医生来——” 话音一转,他疑惑地嘶了一声,换另一只手搭脉,床尾的何芳娇殷殷地看着他,端碗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片刻后,罗道长松开手。 “怎么样,能不能让他再动起来?”何芳娇立马追问。 罗道长拉开被子,上下打量几眼程浩,捏了捏他的手脚,才道:“出来说。” 一行人跟着他出了房间,何芳娇走在最后。她替程浩掖好了被子。 穿过客厅,一直走到远离房间的阳台,罗道长才停下来。程素猜情况不太好,电视剧里都这么演,患者得了绝症,医生都是瞒着本人通知的家属。 虽然罗道长是道士,但看他刚才把脉的姿势,应该也可以当半个医生看了。 果然,罗道长的第一句话就不太妙。 “叫警察过来吧。” 警察? 程素猜错了,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但没等他们发问,罗道长就扔下了第二颗惊雷。 “程浩已经死了。” 这下,何芳娇忍不住了,她用尖利的声音反驳道:“不可能!” 第10章 “程浩不是还睁着眼吗,我给他喂粥,他还想吞来着,怎么可能就,就死了呢?” 她抖着手拿出手机:“我给胡医生打个电话,请他来一趟,我记得我有他的号码。老程,你也找找。” 程同康拿出手机翻找起来,一如既往的沉默。 罗道长没有阻止,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在手机里翻来翻去,开口道:“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吧,他已经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了。” “身上会变硬,也是因为出现了尸僵。” 罗道长的声音很低,刚才还很激动的两人却突地平静了下来。 何芳娇目着一张脸,娓娓道来,飘渺的声音仿佛要溶解在雾气中: “昨天程浩到家的时候,我刚好回来喂鸡,他身上脏,上楼换衣服去了,我想着先泡一下更好洗,就去拿衣服,结果摸到了一手的血。” 她的手指不自觉颤动几下,就好像那件衣服又回到了她手里一样。 “我就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他说,撞到树了,腿上挂了一个口子,用衣服擦了一下,已经找医生看过了,还给我看了腿上的绷带。衣服上血是有点多,但我看他只是走路有点瘸,就没有多想。” 一直沉默的程同康接过了话头:“后半夜,他说人要冷僵了,伤口痛,和二嫂说一句就回来,我不放心他一个人走,就跟了上去。他走得快,一直等到要到家的时候,我才赶上来。” 他抖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一口,吐出一个破碎的烟圈:“然后我就看见,他在前面,手垂着一动不动,腿也直直的,一跳一跳地走,开卷帘门的时候,也是跳着用脚去勾的。” “我不敢喊他,也不敢再跟上去。当时我想着,他应该没什么事吧,还能跑能跳的,罗道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同康如今不到七十,何芳娇还要更小一些,两人年轻时曾经有过一个儿子,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出了事,二十出头就没了,也许是天也不忍心,让何芳娇在快四十岁的时候生下了程浩,没想到程浩也年纪轻轻就走了。 劳碌半生,又先后失去两个儿子,二位老人面容枯槁,看上去比八十多岁的罗道长还要老一些。 他心生不忍,安慰道:“应该是因为走得太突然,魂魄以为自己还活着,不愿离体,继续像常人一样生活,这样的事我师祖遇到过很多。据说,一般情况下,他们走得时候都不会很痛苦。” “只要别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他们就不会想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走的。” “不痛苦吗?”何芳娇喃喃,“不痛苦就好。比他哥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强。” 小小的阳台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一行人直打哆嗦,何芳娇回过神来,勉强挤出半个笑,招呼道:“下去吧,楼下烧了炭炉,吃饭了吗?我早饭做得多,都吃点吧。” 她让程同康带人下去吃饭,自己却进了卫生间。 “程浩昨天没洗上澡,我给他擦擦身上。”她这么解释。 餐桌上摆着白粥小菜,包子馒头和鸡蛋,坐在桌边的一圈人却没一个有胃口的。 虞雯莉搅了搅碗里的粥,突然发问:“程浩是今天凌晨一两点开始手脚僵直的?” 程同康没有否认,虞雯莉思索几秒,继续道:“我虽然是牙科的医生,但读书的时候看过一点法医的教材,一般去世半个小时就会开始出现尸僵,9个小时后全身僵直,温度低的话这个时间会更长一点,但一般不会超过半天。” “所以程浩可能昨天下午就已经——”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顿,看向了程勇军和程素。 人的大脑处理能力是有限的,尤其是突然接收到一些过于令人震惊的讯息时。例如,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无意识地忽略了他们昨天下午见过程浩这件事。 程素也反应过来了,冷意顺着脊柱一点点爬到头顶。 他们昨天差点撞上一辆死人开的车。 第6章 灰影 “先报警吧,刚刚差点忘了。” 罗道长的声音将三人从后怕中解救出来,程勇军偏过身子开始给镇上的派出所打电话。 一碗粥被虞雯莉搅得变成了米汤,她放下了勺子:“我记得尸僵会慢慢缓解,身体会重新变得柔软。道长,尸僵缓解之后会发生什么,像昨天那样行走自如吗?” 罗道长思索了一会儿:“我师祖的笔记上应该写过,得去查一下。” 他从布袋中拿出那本发黄的册子,翻看起来。册子不厚,他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活僵,死魂不去而复生者也,初如常人,后身渐僵,徐又复常人,易尸变伤人,可以制寻常僵尸之法制之。” 程素坐在他旁边,偏头就能看见册子上的字。这一页写得满满当当,字体大小不一,最上面的大字就是罗道长念的话,下面的小字大概是记录的相关事迹,密密麻麻的,又是文言文,只粗略扫了几眼就看得她眼睛酸痛。 “嗯?这下面还有一行字,好像是我师傅写的。”罗道长有了新发现,“注:未僵之时不可告知其已死之事,否则惊变,然无论告知与否,僵解后必尸变,宜提前制之,再施以离魂之法。” 合上书页,罗道长问虞雯莉:“尸僵缓解大概要多久?” 第11章 “我想想……”虞雯莉回忆了一会儿,“好像挺久的,一天以上吧?” 罗道长垂目思索了片刻,让程同康把何芳娇叫下来,他有话要说。 等二人一起来到餐厅,他先给何芳娇盛了一碗粥,解释道:“同康,何妹子,现在程浩从事实上来讲,已经走了,但是魂魄还留在体内,我们必须让他的魂魄离体入轮回,魂魄一直不离体的话,再过一天,他就会变成僵尸,到时候就迟了。” 他没有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懂他的意思,是要与儿子永别,还是留住一具行尸走肉,全在夫妻俩一念之间了。 何芳娇低头看着碗,程同康手里夹着今天不知道第几根烟,望着明灭的火光出了神,两人都久久没有出声,罗道长也没有催促他们,整个房间静悄悄的。 最后,何芳娇猛地沾了起来,板凳在水磨石地面滑动,发出短促尖锐的摩擦声。 “罗道长,都听你的。我们还要安排他的葬礼,这个耽误不得的。” 罗道长拉着她坐下:“不急,等公安来了,我们跟他说明情况了再说。” 警车是在半个小时之后到的。 来的是个中年男人,外面穿了一件警服外套,里面是自己的便装。 罗道长和他认识,打了声招呼:“小李。” 李业边点头边道:“我刚从大桥那里回来,这边说遗体不见了,那边又说路断了,一早上事不断,雾又大,车不好开,来迟了。” 程、何两人自然不会嫌他慢,将他请进了屋,递过去一杯热茶。 李业摆摆手,直接问道:“一定要我过来,还请了罗道长下山,这边是怎么一个情况?” 罗道长没有急着细说,先领着他上了楼。 程浩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不过和之前相比,多了一对眉毛可以动一动。 “小李,你是老刑警出身,要做好心理准备。”罗道长提醒一句,从被子里拿出程浩的手腕,示意李业摸。 李业狐疑地将食指搭了上去,片刻后用惊疑的目光看向罗道长,转而探向程浩的颈侧和鼻下,又扒开程浩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瞳孔。 “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是植物人还是……”死了?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 罗道长将李业拉到外面,把笔记上的记载加上前因后果一一讲给他听。 有事相求,罗道长话说得委婉:“现在镇上找不到法医,你是刑警出身,在乡派出所里资历也是最深的,今天特意找你过来,就是想请你下个定论。毕竟现在程浩这个情况,不摸脉搏心跳,几乎就像个活人,没有正式的结论,我就把人家魂送走了,万一以后别人……” 李业年轻的时候在市里当刑警,参与过几个大案,前几年受了伤,干不了高强度的工作,索性就主动打了申请,回老家乡镇领个闲职,提前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他见过世面,接受能力也强,很快就搞清楚了情况。 “我明白了,事出紧急,情况又特殊,我可以做这个担保,不过我毕竟不是专业学医的,一个人下判断不一定能服众,我请医院的黄院长过来,让他也看一下,判断一下死因,再走程序,然后您再进行这个,这个离魂仪式,行不行。” 罗道长自然没有异议。 和黄院长打了电话,顺利沟通结束后,李业下楼,找到了程同康和何芳娇。 “程叔,何婶,要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做个笔录。”他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机,解释道,“本来按规定,不应该是我单独做,但是现在把你们带回所里,所里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特殊时期,只能一切从简了。” 虽然现在发生了很多怪事,情况还不明朗,但只要他还穿着警服,镇上有人出了意外,查明死亡原因和过程就是他的职责,该做的事不能不做。 他们俩从愣怔中回过神,表示可以。 “那我们开始吧,不用多想,就是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李业按下录音键,“程浩昨天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程同康回忆道:“大概下午两点的样子,当时我们在祠堂,吃完了饭一起打牌,他接到店里的电话,说有个车他们不敢修,找他去看一看。” 程浩小时候成绩不好,刚成年就入伍了,在部队里开车,退伍后在镇上开了家汽修店,摩托车、小车、卡车,什么都能修,后来生意好了起来,招了几个小工,但有时候遇到难修的车还是要他去。 “他出门的时候怎么样?喝没喝酒?” 何芳娇连忙否认:“他不喝酒的,部队管得严,不让喝酒,那天吃饭都是和我坐的,桌上没一个喝酒的人。” 程同康又补充道:“他出去的时候好好的,之前还和几个弟兄有说有笑,人清醒得很。” 李业沉吟半晌,指指外面的面包车:“他开的这辆车?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吗?” “这个我们不懂,警官你自己去看一下吧。”程同康从抽屉里拿出钥匙,递给他。 李业接过钥匙,打开了车门,这是一辆有几个年头的老款面包车,不过记录仪装的是比较新的款,他把储存卡拆了下来,问屋内众人:“这里有计算机吗?” 何芳娇说程浩房里有一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密码。 程素见状举手:“我带了,在车上。” 计算机是她带来打游戏的,一直放在包里。 第12章 64g的内存卡光是读取就花了不少时间,打开以后,是排列整齐的视频,十分钟一段,车内车外的画面都有,李业从昨天下午两点的视频开始浏览,很快就找到了视频不正常中断的地方。 下午两点半左右,程浩刚启动车子不到五分钟,视频突然中断了十几分钟才继续录制,之后又录了六七分钟,车子熄火,应该是到店里了。 考虑到记录仪可能拍到了程浩出事的画面,李业想请两位老人回避一下,但他们不愿意走,他便没有坚持,先打开了拍向车外的视频。 车子打火,视频开始录制,接着是离开家,开进大路。程浩保持着不快不慢的车速,拐弯之前按喇叭,进弯轻点剎车,驾驶习惯很好。 一切都很正常。 马上就到了熟悉的三岔路口。这时意外发生了,视频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车子随之失控,大幅度向右偏离了方向。 视频播放到了最后一秒,留在画面里的,是一片被撞得东倒西歪的竹子。 李业移动鼠标,退出视频,打开同一时段的车内画面。 “等一下。”当视频里再次传来程浩的惊呼声时,程素眼疾手快地按了暂停。她将倍速调慢,后退一点,指着视频左下角。 “这是什么?” 李业让她将视频截图放大。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半透的灰影,视频像素一般,灰影不太清晰,但经过仔细辨认后,依稀能看出它的形状。 那是一截枯瘦扭曲的手臂,正紧紧抓着方向盘向下拽。 第7章 寒飨 李业重新打开视频,播放了好几遍,慢速下看得更清楚,那的确是一只手,不是他们的幻觉,也不是视频出了错。 那只手凭空出现,摸索到方向盘,然后猛地往下一拽,速度太快,甚至出现了残影。 看完视频,众人有些沉默。今天发生的怪事已经很多了,现在告诉他们村子里有鬼在害人,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有何芳娇死死盯着屏幕:“我就说那个地方有问题,当初三哥也是在那里死得不明不白。” 说着她捏住程同康手臂:“会不会是三哥回来了?一定是他来报复我们了,为了当年换田的事!” 程同康将她的手拿下来:“你莫多想,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可能。而且何老三的后事,请的不是别人,是罗道长!” 听到罗道长的名字,何芳娇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对,我们去问一下罗道长。” 罗道长正在翻看那本小册子,看过视频,他也是一脸疑惑:“奇怪,我记得十多年前这里的法事是我亲自做的,当时没有什么异常啊。” 反反复复看过几遍视频,他将出事的位置记下:“有空我再去那里看一下,不过肯定不是何老三,这个你们可以放心。” 屋外传来一阵引擎声,黄院长和一个年轻人进了门,没有寒暄,李业带着他们直接上了二楼。 不多时,黄院长的检查结束,三人离开,回了派出所。罗道长从布袋中拿出朱砂黄纸,又让程同康去杀一只公鸡,把血放干净留着。 “要红毛鸡公,最好是你家每天最早打鸣的那只。” 公鸡对乡下的家庭来说是最重要的财富,每年孵两窝小鸡仔,病的病,死的死,丢的丢,最后能长成的公鸡,运气好有三四只,运气不好就只有一两只。 今年程同康家就只有两只公鸡,预备留下明年孵鸡仔的,但他没有丝毫不舍,从鸡舍中拎出来一只,手起刀落,丝线一般的鸡血就落入了瓷碗中。 鸡血取好,罗道长盛出部分,加入朱砂和白酒,搅拌成膏状,随后马步扎稳,气沉丹田,一口气写完了厚厚一迭黄纸。 放下笔,他长吁一口气,对程、何二人道:“我马上就要给程浩离魂了,你们要是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和他说吧。” “只有一点,别让他晓得自己已经走了。”他又叮嘱一句。 到了程浩床前,两位老人却沉默了。 “程浩,过几天今年熏的腊肉腊肠可以吃了,我给你做,你要记得回来吃饭啊。” “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我给你准备。” 何芳娇最后重重握了一下程浩的手,和程同康一起离开了房间。 “罗道长,您开始吧。” 罗道长点点头,进入房间,首先在程浩面门上贴了一张符。不过几息时间,程浩的眼睛就慢慢合上了,他躺在那里,宛如已进入安睡。 但罗道长知道,他的魂魄依旧没有离体,现在只不过是被压制住罢了。他将程浩的衣服脱下,只留内裤,然后捏着符纸,按照脚底、脚背、小腿的方向一寸寸往上贴。 每贴一道符,程浩的身体就会抽搐一下。罗道长没有理会,拿出一把铜钱做的小剑。 那剑不过一尺来长,尾部挂有红绳,上坠一个成色极好的玉环,剑身光滑锃亮,但从包浆来看,很有一些年头。 手臂伸直,剑尖依次点过气海、神阙、膻中、天突、神庭等穴位,程浩就像是绽放的烟花一样,猛地挣扎数下,最后归于平静。 门窗紧闭的屋内突然吹来一阵阴冷的风,盘旋数圈后消失不见。门外的程同康和何芳娇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眼眶中滚落无声的泪珠。 虞雯莉和程勇军连忙扶着他们到沙发上坐下,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再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两位老人,只好任由他们哭泣。 第13章 他们并没有一直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何芳娇擦擦眼泪,站了起来:“老程,咱们得给程浩定一身寿衣,你的寿衣他估计穿不下。” 程同康站了起来:“寿衣他穿不了,我的棺材他应该能用,我当时做得大。” 程同康和何芳娇的棺材是去年打的,程浩还很不高兴,觉得爸妈身体都还挺好,不用急着打棺材,可程同康坚持要打,他说人老了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说不定哪天阎王说要收你就把你收了,不提前打,到时候哪里有棺材可以用。 没想到今年这副棺材就派上了用场,只不过不是给程同康用罢了。 “去年该打好一点的,这个漆不够亮。”程同康心里有一万个悔恨,“三哥跟我说他山上有根好木头,让我搞过来用,我也没有搞。”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叔叔婶婶忙来忙去,程勇军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四叔,四婶,要是缺什么,或者要用车,要帮忙,我们几个弟兄都在家,尽管和我们说。” 何芳娇现在笑不出来,只朝他扯了扯嘴角。 罗道长将程浩身上的符纸一一拿了下来,又将衣服给他穿回去后,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两位老人面前,递过去一张名片:“最近镇上不太平,不适合办丧事,这是出租冰棺的电话,你们先给程浩租个冰棺,等事情解决了再办吧。” 何芳娇迟疑道:“大概多久能解决?这个拖久了也不好吧。” “我也说不太准,大概就是在这几天的事。”罗道长这样宽慰她。 听到就几天,何芳娇安下心来,接过了名片。 “勇军,”罗道长又看向程勇军,“你送我到泥塘那里去一趟。” “泥塘?”程勇军没有多问,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作势就要去开车。 “不急,你先把素素送回家。” 程勇军折返回去,把程素叫了出来,虞雯莉也跟在后面。 笼罩小镇半个上午的雾气开始有了消散的迹象。程老二尸体失踪的消息或许已经传遍了,每家每户都是大门紧闭,要不是还有窗口透出的灯光,程素几乎要以为这里一夜之间变成了荒村。 “素素,你知道泥塘镇为什么叫泥塘镇吗?” 罗道长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程素莫名其妙:“不是因为那个大泥塘吗?” 泥塘镇的名字不太好听,但名副其实,镇上的确有个泥塘,就在大路旁边,隔着一片林子。 说是泥塘,其实只是一个水塘,但里面的水颜色常年像黄泥一样,所以大家都叫它泥塘,这儿就成了泥塘镇。 泥塘镇的小孩儿,从小就被家中大人耳提面命,不要去泥塘那儿玩,小孩要是问为什么,得到的回答多数是,爷爷说的,或者是太爷爷说的。再加上那附近没有住户,也没有田地,除了排列整齐的杉树,什么也不长,久而久之,泥塘就变成了泥塘镇的真空地带。 大家每日都路过泥塘,每日都听见泥塘两个字,却没有一个人真的靠近过泥塘。 “你们或许都听大人讲过,不要去泥塘那儿,那你们知道,为什么不能去泥塘那儿吗?”罗道长目光悠远,仿佛在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程素摇头,她不知道。程勇军和虞雯莉也很沉默。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我都差点忘记了,要不是今天翻了册子,我还想不起来。” 罗道长的声音里充满回忆:“我是一个弃婴,师父把我捡回去,给我取名叫罗子平,收我当徒弟,我师父是一个孤儿,是我师祖收养的,我师祖是我太师父云游时收的徒弟。这就是我的师门。现在在乡下做道士的人很多,但有师门的很少了。” “我太师父呢,不是泥塘镇人,他是真正有大道力的,一百五十多年前带着我师祖云游到附近,听说这里有凶魂作祟,犯下恶行,整个小镇五户不存一,就前来捉鬼。” 不止程素,程勇军和虞雯莉都是第一次知道镇上的往事,他们听得入了神,程勇军还将车速放慢了许多。 “太师父到了这里才知道,这凶魂不简单。” “我太师父来之前不久,这里发生了一场地震,震级不高,镇上的人没事,但有一座山塌了下去,泥水倒灌。,就形成了现在的泥塘。” “塌的那座山也不简单,是一千多年前,古燕国的一座陵墓,有人说是镇压异姓王的,有人说是修建给燕国皇帝最爱的妃子的,年代久远,已经说不清了。但守墓人的后代还在,他们是村子里的大户,害怕陵墓被毁,怪罪他们,就组织了一场祭礼。” “但祭祀没有起效,我太师父来的时候,那一家已经死尽了,陵墓也变成了煞阵,泥塘就是阵眼,那凶魂躲在阵眼内,我太师父奈何不了,只好舍身跳入,将煞气与凶魂一同封印在泥塘内。临走前他交代我师祖,要世代留在泥塘镇,防止凶魂冲破封印,出来为祸世间。” “我太师父将镇上的这一场劫难叫作寒飨,关于一切的开端,他留下了十六个字。” 罗道长一字一顿说到: “死魂不去,活僵归村,大雪落尽,寒飨宴起。” 车子正经过一片竹林,路两侧的竹子被压弯了腰,突然啪嗒一声—— 一大块雪落在了挡风玻璃上。 第8章 阵破 第14章 车速再慢,回家的路也只有那么长。 车子停在了熟悉的小院,程素从罗道长的话中回过神,打开车门。 “程素。”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全名,程素心里一紧,回过头,看见罗道长脸上异常认真的神情。 “你千万不要靠近泥塘,记住,千万不要。” 保持着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的姿势,程素看向了前排的父母,他们没有意外,也没有疑惑,只是叮嘱她别出门,外面不安全。 为什么罗道长要告诉他们泥塘的事?难道只是单纯回忆起往,事想找个人说出来吗?又为什么要单独提醒她?为什么她千万不要靠近泥潭? 直到进屋,程素都没有弄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只知道,本该逐渐熟悉的泥塘镇,现在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远去的车内,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虞雯莉看着远处,一直都很平静的神色已经无法维持,她的脸上现出深深的忧虑。 “罗道长,素素真的会没事吗?” 罗子平安慰她:“十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她不破忌,不靠近泥塘,就不会有事。” 虞雯莉靠着车窗,疲惫地闭上了眼,不知这话她信了几分,罗子平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头转向了窗外。 已经150年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泥塘刚被封印那几年,还会偶尔有点动静,师祖总要去看一看,后面稳定下来,师祖就改为一年去一次。再经过了几代师徒,等到了他这里,上一次去查看泥塘的封印还是十多年前,何老三出事的时候。 那段时间镇上人心惶惶,他应村长之邀去出事的地方做了法事,泥塘离那儿不过几百米,他便顺路去看了看。 杉树一棵颗后退,和别的杉树林不同,这片林子的排列尤为整齐,每棵树之间的间隙都保持着一致,像是表演里被精心排练过的阵型。 泥塘到了。 罗子平下车,打开布袋,正要拿出八卦罗盘,突然动作一顿,转身一个飞跃,爬上了半人高的土坡。 动作利索得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八十岁的老爷子。 程勇军和虞雯莉的视线追逐着他的身影,来到了一棵杉树前。 和林子里的其他杉树一样,那棵树约有小孩腰身一般粗,不同的是,它的枝条不是完美的宝塔形,而是在左侧缺了一角,有很明显的砍伐痕迹。并且不止它一棵,就这么望过去,它后面的每棵树都是如此。 刀口的痕迹还很新,说明最近有人进过这片林子。 罗子平阻止了试图下车的程勇军,独自沿着砍出来的小路进入林中。 刀口的位置偏低,他身高不过170,必须得弓着腰才能勉强通过,目测砍下树枝的人身高一米五左右,从刀口横截面倾斜的方向来看是个右撇子,力气不大,基本都有二次劈砍的痕迹。 那么就有两个可能,身量不足的孩子,或者是年纪偏大的老人。 考虑到现在再心大的家庭吗,都不会放任小孩拿刀出来玩,罗子平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条小路贯穿了整片林子,走出来就能看见泥塘。 塘子其实不大,形状是规整的方形,里面是浑黄泛着红光的泥水,看着就十分不详。 泥塘四周都是整齐的杉树林,这些杉树林是在太师傅投身入塘后长出来的,密密麻麻,层层迭迭。其实镇上的人没必要教育孩子不要靠近泥塘,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能正常出入的路,想强行进入,只会被杉树叶尾端的尖刺划得遍体鳞伤,就连他们每次来泥塘查看,都必须根据奇经八卦找到正确的路径,再用符使其显现。 但仔细一看,林子与十多年前相比,似乎稀疏了许多,难怪那人能凭着一把刀就走进来。 地上是膝盖深的杂草,靠近树根的地方偶尔能看见几簇棕黄色的蘑菇,这是泥塘周围除了杉树之外,唯二能见到的活物。 罗子平顺着杂草倒伏的方向,来到了一棵挂着绳结的树前。 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打了活扣绑在最粗壮的树枝上。 有人在这里自杀了?不。罗子平凑近一看,绳子没有拉扯过的痕迹。或者说,有人尝试过,但没有成功。 或许是滑倒了。看着树下一道一人宽的长痕,他猜测到。 林子被破坏得太严重了。这整片林子也是封印的一部分,害怕这些破坏会影响封印的效果,罗子平从布袋中拿出龟甲和一小块三一丸,开始卜卦。 论实战捉鬼,他只能算普通水平,太师傅当年或许能有个准一流水平,但最擅长的还是卜算,问名、推八字、龟卜、相卦才是师门绝学,所以他出门总会带一套龟卜的用具。 龟甲已经提前刻好了纹路,罗子平用小碗盛上一碗泥塘的浑水,往其中投入一枚铜钱,再将界尺横放在碗上,用于放置龟板,最后点燃三一丸,放在龟甲上灼烧。 龟甲受热发出哔啵响声,他将碗中水倒在龟甲上,龟甲背上登时就出现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裂纹。 罗子平拾起龟甲,仔细辨认,看着看着,眉目逐渐皱成一团。 封印裂开了! 一阵腥风传来,罗子平抬头,只见最靠近泥塘的一圈杉树已经几近枯死,刚才还平静无比的泥塘,如今黄浆翻涌,蒸腾出隐隐的血气。 第15章 不好,是障眼法。 罗子平心下大骇,疾步走出密林,一边给陈卓打电话。 “泥塘出事了,你快回观里画一批镇宅符,要保证镇上至少一户一张,过会儿我找人去拿。” 电话那头的的陈卓也是惊骇异常,急忙告辞。他的画符水平不如师父,这一批要想画完,时间只能说将将够。 罗子平回到车上,说要去找镇长,程勇军立马重新发动了车子。在只剩薄薄一层雾气的山路上,车速相比之前快了许多许多。 乡镇府那边,镇长刘成周已经焦头烂额。 他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被叫醒的。天冷了,人总是忍不住想多在被窝里待一会,他昨晚刚把闹钟调到了八点,还睡得暖暖和和的,一个电话瞬间让他从头凉到脚。 “老刘,大桥出事了。” 他以为是出了车祸,或者更严重一点,桥突然塌了,没想到事情却远比他想象中离奇。 大半个早上,他前脚刚从大桥离开,后脚又接到消息,原本应该今天下葬的程老二,遗体突然不见了,他回到乡镇府想喘口气,又被听到消息的人堵在了门口。 “老刘,桥上怎么封了,我腰痛了好几天,今天本来要去医院做检查的!” “哎,老刘,我听说程家祠堂那里人不见了,活人不见了还讲得通,死人怎么会不见呢?” “我听说小李的车子都搞坏了,是不是出车祸了?” “那怎么可能是出车祸,我听小李妈说,车头像被刀切了一样,正常出车祸怎么可能这样?” 听到这话,刘成周急忙出声:“桥上出了一点事故,人没事,但要查原因,程家那边公安已经过去了,在看监控,现在就是在等结果,大家没事的话都先回去,结果出来了我一定通知大家,怎么样?” 他看了看天色:“要去城里的话,现在雾正在退,渡口那边应该马上就能走了” 人群中依旧声音嘈杂,刘成周还想说几句,感受到腿侧轻震。电话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渡口安全员。渡口安全无小事,他抬手示意:“我先接个电话。” “喂,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大,伴随着风浪:“老刘,渡口这里出事了,船开不过去啊。” 刘成周心一跳,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怎么回事儿,你从头说。” “刚刚雾散了,船长就开船了嘛,结果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船上的车也没下,上车的铁板还断了一截,跟我说,开不过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他不清楚,但老刘知道,这是发生了和大桥上一模一样的事。 挂了电话,刘成周转过身面对人群,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让镇上的人放心。 但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外侧突然有人说道:“罗道长来了!” 人群自发分开,留出一条小道,让罗道长进来,刘成周也是心中暗喜。 虽然清楚的人不多,但泥塘镇一直有些邪性,刘成周当镇长的这些年,见过不少罗子平的真本事,他和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完全不同。 不过在看见罗子平脸上严肃的神情后,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浓雾已经完全散去,一片更厚重的阴云开始聚集在泥塘镇上空。 第9章 女孩 一整个上午,村里都十分安静,但等大雾散去,日头高挂,家家户户吃过午饭,大家就又都忙活起来。 秋收春种,冬日土地暂眠,没有什么农活可干,但乡下人靠天吃饭,一天也不得闲。 菜园里的萝卜白菜要打理,不然漫长的冬季没有菜吃可不好过,马上要过年了,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该洗的洗,该刷的刷,洗干净以后还要放着晾干。 就算出了天大的事,这日子要过下去,每天该干的活就不能停。 程素家没有动静。 吃过简单的午饭,三人围坐在桌旁,程素找了本书出来,一会翻翻书,一会儿摸摸手机,杨淑君在一旁,拿着棉线和半个手套,继续勾着,说是特意给她做的,程同甫正翻看一本历书,偶尔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自言自语写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是村里来人了,他们挨家挨户劝人回屋,有人不乐意,他们就搬出罗子平当担保。 “你问我出什么事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罗道长是这么交代的,还让我们一户发一张符,贴在堂屋大门上。” “你说地里的菜?听我的,回去吧,菜几天不浇不耽误你吃!” 罗道长的面子在泥塘镇实在是太好用,大部分人听见他的名字,没说什么就回了家,偶尔有几个坚持要待在外面,他们也没办法,只能一再叮嘱早点回去。 程勇军和虞雯莉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们拿出来一张符,说是罗道长亲自画的,算是乘车的感谢费,仔仔细细将它贴在了门上八卦镜的下方。 程素这时候才发现大门上挂了八卦镜,而且不是普通的镜子,是看上去就很专业的那种。 随便吃了一碗面,程勇军和虞雯莉抵抗不住通宵后的睡意,补觉去了,两位老人觉少,昨晚也睡过,闲了一上午实在是坐不住了,干脆在家里搞大扫除,程素睡不着,也去帮忙。 他们家都是这个性格,越是焦虑,就越是要做点什么。程素高考前,杨淑君特意进城,每天给她做饭,老家的事全丢给了程同甫,虞雯莉下班后论文病历不离手,程勇军当时在带高二,每天早早到班,放学了还要在学校留一会儿,等到放高考假的时候,高三的教案已经被他写了半本。 第16章 但即便如此,面对程素的时候,他们的态度一直都是,尽力就行,不用太在意结果的好坏。余下的焦虑担忧,他们一向只会自己承担。 噔噔。 一楼小客厅里传来两声清脆的玻璃敲击声,杨淑君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走了过去。 窗外是他们家的邻居,她见杨淑君看过来,朝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示意开一下门。 杨淑君赶忙打开门让她进来:“你怎么过来了?村长不是叫我们别出门吗?” 邻里相亲的,那人也不见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唉,我这心里不踏实。” 程素听到声响,好奇地下了楼,杨淑君叫她认人:“这是隔壁吴奶奶。” “吴奶奶。”程素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吴桂芝接过杯子,没急着喝,先上上下下打量她:“这是素素吧,都这么大了。都说女儿像爸,真的和你爸长得一个样。” 程素看过她爸的照片,虽然现在中年发福,还被学校里永远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磨得秃了顶,但年轻的时候,她爸长得一点不差,如果说她妈是浓颜美人,她爸就是淡颜帅哥,用现在的话来说,妥妥的韩式审美。但要说她和她爸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太夸张了,她的样貌更像二者折中,不浓不淡。 不过她也没低情商到非要反驳,只笑了笑,退到一边。 吴桂芝也无心寒暄,继续对杨淑君道:“我刚刚在棉花田里挖土,听到老徐说,你们老四家的程浩,成活死人了!” “活人就是活人,死人就是死人,什么活死人。”杨淑君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别到处听这些没有名堂的话。” “人早就死了,但还能动,这不就是活死人?”吴桂芝奇怪地看她一眼,“他们都是后面搬过来的,你们家难道不是祖祖辈辈都在镇上的吗,你不知道?” 陈浩的事才过去几个小时,程勇军他们还没来得及告诉杨淑君,她自然不知道,但消息却已经传到了吴桂芝这里。 程素在一旁听着,心里把知道这件事的每个人都回忆了一边,依旧猜不出这事到底是谁说出来的,不禁为乡下的情报系统感到叹为观止。 那边杨淑君听了吴桂芝的话,反问道:“知道什么?” “还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吴桂芝凑近,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泥塘下,镇着一个杀人比杀鸡还快的将军。” 程素竖直了耳朵。 杨淑君却反应平平,她沉吟两秒,恍然道:“难道前段时间那个教授带着学生来考察的古墓就是这个?你当时怎么不告诉人家,害得人家一顿找,也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 吴桂芝猛地一拍她肩膀:“那怎么能说,这可是咱们镇上的秘密,我看你家一直住镇上,才来找你的。” 杨淑君斜睨她一眼:“既然是我家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奶奶怎么知道的?” 吴桂芝有些急了:“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肯定是你奶奶没告诉你。我奶奶说,当时镇上还有给他守墓的家族呢,人家可是大地主。” 程素坐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问道:“真有守墓的啊,谁家呀?” 听到有人对她的话感兴趣,吴桂芝一高兴,也不把话藏着掖着了:“死了,死绝了。” 程素一惊:“都死了?怎么死的?” “将军生气了。”吴桂芝笃定道,敞开了话头。 “将军墓以前可不是泥塘,是座山,山上还修了庙,那个地主每逢清明、七月半都要祭祀的。” “那年,镇上地震了,一夜之间,山塌了,庙也没了。”吴桂芝手舞足蹈,仿佛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好好的墓被毁了,地主家心里慌啊,他们怕将军怪罪,赶忙加办了一场祭祀。” “但那可不是什么正经祭祀。” 吴桂芝突然停了下来,程素连忙追问:“怎么个不正经法?” “他们向泥塘里供了一个人,一个年轻女人!” 吴桂芝的声音突然变大,吓了程素一跳。 “什么叫,供了一个人?” 程素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她知道以前有一些疯狂的人,做过一些吃人的事,但她依旧心存一丝侥幸,希望至少自己熟悉的地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显然,她的希望落空了。 “就是在她身上绑块石头,丢下去。”吴桂芝的声音阴森森的,“丢进泥塘里。” 程素听后,身上冷汗津津,就好像自己也被泡在了冰冷的泥塘里一样,但心中却有一股怒火在蓬勃燃烧。 “他们怎么能这样!”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杨淑君幽幽道:“为什么不能呢?那个时候女人的命可不是什么金贵命,拿去换个安心,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要是那个女人在镇上有什么仇家,得罪了谁,他们可是喜闻乐见得很。” 程素沉默了,怒火像被一场大雨浇灭,只留下深深的无力感。 “可惜他们算盘没打响,”吴桂芝接着道,“没多久,那家的少爷就变成了活死人,和程浩一样。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回去,几天以后,他家就一个活口都没了,半个月后,整个村里都没几个活人了。我奶奶当时还没出生呢,家里人刚好去外地探亲,才活了下来。” 她又长叹一声:“所以我听说程浩也那样了,才会不踏实呀。本来这个故事我也是不信的,但……” 第17章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不过程素听懂了。 那些太过离奇的事,在没真正遇到之前,都只会被当做一个故事。这是人之常情。 “吴奶奶,您别担心,程浩那边罗道长已经解决了,当时我就在那儿,已经没事了。”程素安慰她。 “真的?”吴桂芝追问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如释重负,“幸好有罗道长在,等这事结束,我一定要去罗道长那里求张符,发个愿。” “那人家罗道长都交代了不要出门,你不听?”杨淑君开始赶客,“快回去吧,别出门了。” 吴桂芝走后,杨淑君和程素继续搞卫生,但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勉强打扫完一间屋子,就准备晚饭去了。 早早吃完晚饭,洗漱完毕,程素拿着书上了床。 今天出了那么多事,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28度的空调吹出来的风温暖得刚刚好,盖在身上的羽绒被松软厚实,不知不觉间,她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是夏末,有晚霞,鸣蝉,和湿热浓稠的风,她坐在老房子的木门坎上,能听见蜜蜂振翅的声音。 她正对着大路,路两侧依旧是低矮的茶树林,露出了更远的地方,一棵高高耸立的树。那棵树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个侧身眺望的人。 风送来清苦的香味,来自院子一角的柚子树,程素将目光移过去,看见树上结满了深绿色的柚子,树下站着一个穿蓝白裙子的背影,她正抬着头,手指一点一点地数着什么。 程素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女孩转过身来,消瘦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 “程清墨,你终于回来啦!” 第10章 尖叫 那是一张最多不过十五岁的脸,肤色苍白,脸颊凹陷,但眉眼顾盼间依旧能窥见曾经勃发过的美丽。 程素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亲近,站起身,想靠近她一些,却忘记老房子的台阶比新房子高很多,一个大跨步,她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膝盖或许已经破皮了,但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撑着地想站起来。 奇怪。 她举起手臂,将短圆手指张开又合拢。 她今年几岁? 见她发懵,那女孩在不远处吃吃地笑笑出了声。程素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索性不动了,就这么趴在地上。 她努力昂起头,问:“你是谁?” 一口稚嫩的童声。 女孩没有回答,歪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深邃浓黑,镶嵌在凹陷的眼眶内,亮得惊人。她眨眼的频率很低,但在眼皮开阖的瞬间,能看见瞳孔深处透出的微微红光。 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目光锁定住,程素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不自觉地,她移开了与之对视的眼神。 起风了,树叶被风鼓动,发出簌簌的响声,程素的一头长发也被吹得狂舞。 “你知道我是谁呀。” 风越来越大,穿过树枝发出凄厉的啸音,轻柔的女声却似乎近在耳边,但程素知道,她们离得很远。 话音落下,透过发丝间的缝隙,她看见那个女孩如同被风抹开的沙画一般消散了。 风停了,也带走了阳光和温度,凉意笼罩全身,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渐渐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空调还开着,但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踢到了地上,她缩在大床一侧,手、脚、肚子都冰凉。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程素立马套上厚厚的家居服,离开房间,打开客厅的电暖桌。 暖意从手脚传输至全身,她懒洋洋地靠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客厅的窗帘没有合上,外面天光大亮,雪已经停了一天一夜,还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程素望向这片银白色的天地,回忆着昨夜梦中火红霞光下的女孩。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可无论她怎么回忆,也想不起关于女孩的一丁点信息,联想到那句“你终于回来了”,程素猜测,她们应该是在镇上认识的,所以梦里的她还是个小孩子。 她决定等会儿向爷爷奶奶打听一下。 又坐了一会儿,虞雯莉上来了。 “吃早餐了。” 昨天下午加一个晚上的补眠没能彻底消去疲惫,她的脸上显露出肉眼可见的憔悴。 早餐是包子和豆浆,程素坐下来,先喝一口打得浓浓的豆浆,再掰了半个肉包子。 “以前院子里是不是有棵柚子树呀。”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是啊,怎么了?”虞雯莉端着豆浆,看她一眼。 “没什么,就是昨天梦到老房子了,看到柚子树上结满了果,有点想吃柚子。”程素撕下包子外面薄薄的一层光滑面皮,送进嘴里,“树还在吗?” “不在了,早就砍了。”程同甫声音一顿,吸一口豆浆,“招虫子得很。” 杨淑君也搭腔道:“想吃柚子,你伯伯家有,过段时间我去找他要几个,过年的时候给你带过去,他家是沙田柚,沁甜的。” 程素赶忙拒绝。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想吃。 “我昨天还梦到柚子树下面站了一个女生。”程素切入正题。 “什么女生?” “我不记得她的脸了,”程素简单描述,“应该十五六岁吧,穿一件蓝白格子的连衣裙,头发特别长,到大腿那里。” 第18章 桌上的人忽然都停下了筷子,互相看了几眼。 “家里没来过这个人吧。” 杨淑君拿起勺子,给自己还装着一半豆浆的碗添满,看向程同甫。 程同甫喝着豆浆,头也不抬地应和:“啊,我也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虞雯莉还问她:“会不会是你在路上或者学校里遇到过,记岔了?梦嘛,多多少少会有点混乱。” 程勇军专心吃着包子,没有说话。 太奇怪了,他们的表现太奇怪了,程素狐疑地看着他们,就像在观看一场演技糟糕的舞台剧。 “真的吗?她还欢迎我回来呢,我以为她是镇上的人。” 也许是程素不相信的态度太过明显,杨淑君泄气一般将勺子放回去。 “是有这么个人,比你大几岁,你小时候她陪你玩过,但是后面她家出了点事,早就搬走了。” 见她松了口,程素追问道:“她家出什么事了?” 杨淑君含含糊糊:“不是什么好事,你别多问。” 可能不太光彩。程素并不是很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转而问别的:“那她家住哪儿呀?我们俩玩得好吗?” “山那边,你没去过,不晓得。那个时候你还在读小学,她比你大好几岁,怎么可能玩得到一块去?有时候她没事,就会过来陪你玩一会儿。” “是吗?”程素回想了一下,“我感觉梦里她态度什么的还挺好的,我看见她也很熟悉。” “人家是姐姐嘛,”虞雯莉给她夹了一个包子,“一个梦,哪里有那么多问的。吃饭,这是是竹笋炒肉馅的。” 竹笋是本地的一种细笋,嫩的时候只有手指粗,将它撕成细条,切成小段,腌制过后和肉一起炒,咸香无比。她一连吃了两个,胃满意足。 过了一会儿,家里吃饭最慢的虞雯莉也下了桌,程勇军主动承担起了收拾碗筷的任务,其余人则围坐在烤火桌前。 天冷,没有暖气,冬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消磨,喝茶,嗑瓜子,再烤个馒头片,烤个橘子,要不是镇上出了事,这也不失为一段忙里偷闲的珍贵时光。 杨淑君将烤热的橘子从桌子下面拿出来,烫得将橘子在两手间倒来倒去,柑橘类独有的香气弥漫在屋内。这是属于冬天的味道。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不断的呼喊声。 一屋人被吓了一跳,赶忙开窗仔细听。 “好像是隔壁传来的。” 他们家隔壁只有一栋房子,就是吴桂芝家。 那喊声没有停,一声比一声更急,一行人管不得那么多,打开门跑到隔壁。 程素也想跟着去,但被留下了家里。他们不让她出门。 杨淑君在门口叫了几声,屋内没有回应,程勇军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发现没有锁。 进门,堂屋正中间的圆桌上摆了几样简单的小菜,碗筷都干干净净,还没有被人动过。叫喊声则来自右侧开着门的房间。 房内,吴桂芝跪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用力摇晃着床上的老人,老人直挺挺躺着,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门外几人看见这一幕,不禁呼吸一滞。 “哎呦,老刘这是怎么了?” 杨淑君回过神来,惊呼一声,上前将瘫软在地的吴桂芝扶到椅子上,虞雯莉则走到床边,一只手探向刘天全颈侧,一只手用力掐他的人中。 刘天全还是没反应。 “还有心跳,呼吸比较微弱。”几息后,她做出判断,“应该是昏迷了,不排除植物人的可能性。” “人没事吧?能醒吗?” 这些术语吴桂芝只是一知半解,她关心的问题只有这两个。 虞雯莉为难地看了一眼程勇军,选择说实话:“我不是学这个的,只是大致的看了一下,最好还是送到市里的医院去。”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现在他们连镇子都出不去,更别说去市里了。 “镇上的医院行吗?”吴桂芝带着一丝期冀地问她。 虞雯莉抿抿嘴,摇头:“治应该是治不了,但也许能送过去让护士帮忙监护一下。” 泥塘镇位置偏远,镇医院规模不大,没有条件置办设备,片子都拍不了,只能治治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待遇也一般,几乎没有什么年轻医护愿意留下来,院里的医生平均年龄估计有个四五十岁,医术自然也很难追上市里的,护士更是不够用。 其实虞雯莉的话还是照顾了吴桂芝的心情,真送过去,镇医院能做的也很有限。 房间内气氛低迷,吴桂芝像是被放瘪了的气球,全没有昨日在程家的精气神,杨淑君想劝劝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虞雯莉只好拼命搜刮脑子里的相关知识,她是三甲医院的牙科医生,平时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聊起别的科室的疑难病历,再加上以前学的一点基础知识,还真让她想到了一点。 “昏迷一般是脑血管病引起的,刘叔最近有没有头晕头痛之类的症状?” 听到她的话,吴桂芝像是被打入了一口气一般,抬起头来:“没有,他最近都好好的,别说最近了,这半年都好着呢,上山砍竹子都没事。” “那他有没有单独吃过什么东西?菜,水果,零食,或者药。” 吴桂芝想了想,摇头:“也没有,我们都是吃的一样的,他最近也没吃药。” 第19章 那中毒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了。 虞雯莉想不起别的原因,一时陷入了沉默。 “对了,”吴桂芝猛拍一下额头,“昨天家里有只鸡不好,吃鸡食不进去,他一直到晚上都不放心,七点多的时候出去把鸡捉进来,给它灌了几勺茶油,又放回鸡笼里去了。” 杨淑君皱着眉,忍不住数落她:“昨天我不是跟你说,别出门了吗?你没有劝一下他?” 吴桂芝不敢看她:“我说过了,但是他不听,我总不能把他锁住吧,而且一直到睡觉的时候,他都好好的,我就以为没事。” “现在你们不也出来了?”顿了顿,她又小声补了一句。 听到这话,程同甫的脸色不是很好:“你以为我们是为什么出来的?” 程勇军和虞雯莉也有点生气,但碍于对方是长辈,不好说些什么。 似乎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吴桂芝转移了话题:“老刘会不会是中邪了,我们要不问一下罗道长吧?” 几十年的邻居,对方什么样彼此都清楚,没有人和她多计较,程勇军拨通了陈卓的电话。 “罗道长可能忙得很,我们先问一下陈卓。” 陈卓那边显示通话中,过了一会儿才接。 “喂,军儿哥啊,怎么了?”他的语速比平时更快,听筒里隐约传来车辆行驶的背景音。 猜到他或许有事要忙,程勇军没有多说废话:“隔壁的刘天全刘叔,晕了,怎么喊都没反应。”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唾骂,声音小小的,似乎是特意将手机拿远了。 “你那边也晕了一个?”陈卓奇怪地嘟囔了一声,“怎么回事,这一早上晕了好几个了。” “什么?”程勇军没有听清。 “没什么,下边也有几户找我,我先去那边,看完了再来你们这儿,行吗?” 先来后到,程勇军自然没有意见。 第11章 尸海 陈卓是在一个小时后过来的。 车子停在路边,他踏雪而来,人还没进去,劈头盖脸一句话先进了屋:“他天黑以后是不是出过门?” 吴桂芝刚被杨淑君劝到饭桌上,一口粥还没下肚,闻言放下碗,错愕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陈卓吐出一口白雾,摘下手套:“今天一大早,镇上晕了十几二十个,医院里查不出什么,电话都打到我们这里来了,我和几个师弟分别去看了一下,都是夜里出过门的。” 他看向其余人:“你们晚上应该都没出去过吧?” 几人都表示没有。程同甫昨晚连鸡鸭都没管,回不回笼全看它们自觉,给食也是从窗户里抛出去的。要不是吴桂枝家出了事,他们今天都不会出来。 “这就对了,同一个屋檐下,出去过的都晕了,没出去的都醒着。”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吴桂芝有些慌张,她的儿女都在外边,本来是要到过年才回来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儿,家里只有她一个没文化的老太太,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 陈卓让她别慌,先去屋里看了看刘天全的情况。 “果然,和前面那些人一样,这是生魂离体了。” “那该怎么办呀,小陈道长。”吴桂芝问道。 陈卓背着和罗子平一样的粗布袋子,他从里面拿出黄符纸朱砂墨,当即画了一张符,贴在刘天全胸口。 “这张图可以保证他的肉身在短时间之内无虞,问题应该出在夜里,我得回去和师父商量一下,看怎么把他们的生魂找回来。” 吴桂芝内心还是残留几分忧虑,但也只能选择相信陈卓。 “只有一点,以后晚上千万不要出门了,门窗都要死锁,大门上的符也不要让它掉下来”他最后叮嘱了一句。 见那边结束,陈卓收拾东西准备要走,虞雯丽朝着他使了一个眼色,陈卓心领神会,走到她身边。 虞雯丽小声将程素做梦的事和他说了。 陈卓有些犯难:“这个事恐怕得去找师父,我道行不够。师父现在还在观里,你们直接过去吧,我还有几户要去看看。” 说完塞给他们两张护身符,就急匆匆走了。 陈勇军和虞雯丽没有别的办法,开车驶向了道观的方向。 那边程素洗完了碗,抹干净桌子,坐在烤火桌旁等他们回来。 久等不来,被炭火暖烘烘一烤,困意上涌,她身子一歪,睡了过去。 眼前是沉沉的暗色,程素分不清自己是进入了梦中,还是仅仅闭上了眼。 不过,几秒后她就分清了。 她在跑。气喘吁吁地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也没有一刻停下来过,耳朵里只有自己胸腔不停鼓动的声音。 不,其实还有一道声音。 一开始只能听见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好像在说着些什么,但声音像浆糊一样黏在一起,怎么也分不清。 那声音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传来,程素一刻也不停的奔跑,跑到双腿如灌了水泥,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 她不敢停下来,只是继续跑着,即便她也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到底是在远离,还是靠近声音的来源。 偶尔她也会分出心神想一想,为什么要跑?如果停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甚尝试过让自己的双腿停下来,但都失败了,就好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让她必须跑,不停地跑,永远别停下来。 第20章 那声音在靠近,密不透风地将她包围。终于,她听清了。 那道声音在不断地呼唤她:“程清墨,程清墨,程清墨,程清墨……” 是昨天那个女孩。 在听清名字的那一剎那,程素的心底像是有什么封印被轻轻地揭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程素,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是程素,如果有人叫你程清墨,千万不要作出反应,更不要回答。” 她刚刚差一点就要答应那个声音了,不,或许昨天在梦中她就已经答应过了。 程素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已经失去了控制。 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听到程素的回答,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急切,扭曲,失真,像放了太久的磁带,像粉笔在黑板上刮擦。 程素跑得更快了。恐惧和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灌铅的双腿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失去了痛感,迈出了更大更快的步伐。 突然,她的脚腕碰到了什么。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像昨天一样,回到了小时候,穿着碎花裙子。因为她裸露的脚踝碰到了一根粗壮冰凉的腿。 急停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她整个人飞了出去,但落地的触感并不坚硬。 是柔软的,冰冷的,不停蠕动的。在她的手臂,小腿,肚子下方。 程素强迫自己停止所有思考,不去想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她要保持理智,失去理智就会做蠢事,会失去一切。 但是当她伸出去的手被冰冷的五指握住的时候,恐惧终究占了上风。 她肩膀一耸,带着手臂猛的一抖,试图将陌生的手甩开。 比她预料中更容易。 手臂上传来的重量轻飘飘的,随着她的发力,那只手被甩开,落到不远处,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清楚自己有多大的力气,如果是正常人的手,不可能会被她甩这么远。 那是一只断手。 她发出了在梦中的第一声尖叫。 那声音停了一瞬,再响起时似乎带着疑惑:“你很害怕吗?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往那边跑了。” 声音又开始靠近了,程素已经彻底陷入了恐惧,她四肢并用,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爬去,摸到了一截截枯瘦的大腿,踢开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头颅,爬过了不知道多少干瘪的肚子。 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想。她拼命告诉自己。 声音已经近在耳畔了,异常冰冷的气息萦绕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舔舐她的身体。 突然,她的腰侧传来一阵灼热感,温暖的火焰自灼热处燃起。 女孩发出痛苦的吼声,火焰在身上燃烧,程素却只感到了温暖与安心。 随着火苗的壮大,火光照亮了四周,照出来的画面让人触目惊心。 周围绵延百米,都是残肢组成的尸海,而她,正坐在尸海的正中央,每一块尸体碎片在碰到火焰后,都开始拼命逃离,在圆心为她留出了一小片孤岛。 或许是恐惧到达了极点,程素反而做不出任何反应,身体像是和大脑一起停滞了,任由火焰吞没她的身体。 在离开的前一秒,她听见女孩凄厉的声音。 “到月下来找我,只有你,只有你可以……” 后面的话,她还没来的急听清,就醒过来了。 腰侧依旧残留着隐隐的热意,程素解开外套,循着热意,撑开家居服的口袋。 里面是一小把烧尽的纸灰。 是前天陈卓送给她的平安符,她昨天洗完澡后翻羽绒服的口袋,和其他零碎东西一起拿出来的,被她随手放在了口袋里。 幸好有这张符。她心中一阵后怕,醒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仿佛仍然停留在她眼前。 面色苍白入纸的孙女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口袋。杨淑君陪陈桂枝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走近,也探头看向口袋:“怎么了?里面有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符灰,对泥塘镇的人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她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符怎么燃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程素惊魂未定地讲了梦里的事,只省略了过于吓人的尸海部分。 杨淑君的反应很大。她把程同甫叫了过来,两人嘀嘀咕咕几句,听着听着,程同甫的脸色有也变得很难看。 接着,她找到手机,拨通了程勇军的号码。 “是她,她又回来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似乎在程家有着很强的指向性。 程勇军立马道:“我们这就来接她。” 程勇军回来得很快,他神色严肃地走进来,让程素上车,踩着限速的线将她带到了乡镇府。 乡镇府会议室,罗子平带着陈卓他们正在和镇上的干部们开会,讨论今早发生的事情。 看到窗外站着的三人,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等一下。 虞雯丽陪着程素到长椅上坐下,程勇军站了一会儿,问人要了一支烟,到走廊外去了。 程素望着外面抽烟的背影。 在虞雯丽的强烈要求、严格监督下,程勇军已经戒烟五年了,而她此刻却毫无反应。 程素心里迷茫又不安。 会议结束得很快。罗子平从会议室里出来,带着三人进了一间空办公室。 第21章 “发生什么事了?” 程素将梦里的事又讲了一遍。 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因为有罗子平在,这次她并没有害怕的感觉,能回忆起的细节多了许多。 比如,那些尸块身上的衣服碎片,款式不像现在的服饰。 听完她的话,罗子平思考了一会儿,问她:“你回来以后,有没有人叫过你原来的名字?” “有,我的小学同学叫过,”回忆起梦中那句告诫,她又补充道,“但我没有答应她。” “没用的,这里离她太近了,即便你没答应,她也能知道。”罗子平长叹一口气。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 听到罗子平的这句话,程勇军和虞雯丽脸上一同浮现出焦急的神色,似乎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罗子平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们:“事已至此,瞒着她也没有意义了。” 他转向程素。 “十年前,我曾经给你换过命。” 第12章 换命 在罗道长这里,程素听到了自己童年的另一个版本,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从小,她就是灵性很强的人,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清明,按照习俗,家里要请祖宗回来吃饭。 丰盛的餐桌上摆了碗筷酒水,程同甫站在一旁,低声道:“爷爷奶奶,爹娘,回来吃饭了啊,没有什么菜,您将就吃点。” 突然,程素指着某个椅子,脆生生道:“公公来了。” 家里人都没当回事,打趣她:“你怎么认识公公的呀?” 程素一脸认真地回答:“他告诉我的呀,说他是爷爷的爸爸,我该叫他公公。” 众人失笑,当时程素还在读幼儿园,那段时间正好学亲戚关系,他们以为她是想起了课上老师讲过的话。 后来,这样的事发生得越来越频繁,程素对杨淑君说,她姐姐来看她了,对陈同甫说,他大哥过得不好,儿子好几年没给他烧纸钱了。 甚至有一天,她指着门前空地说:“那里有个弟弟,但是婆婆说,那是我伯伯,奶奶,比我小也能当我伯伯吗?” 杨淑君脸色一变,程勇军有个早夭的哥哥,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不会有人再提这件事,按道理,还在读幼儿园的程素是不可能知道的。 家里人开始重视这个问题,带着她去找罗子平。 罗子平见到她就很喜欢,说,这孩子有灵性,可以做他们这行,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送来观里修行。 人们常说,小孩子容易见脏东西,其实并不是每一个都能看见,只有灵性高的才可以,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能力会逐渐消失。但如果这样的孩子进了道门,稍微修炼一下,成年后不借助外力也能看见鬼魂。 没有道士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弟子,他打算替陈卓预定一个衣钵。 不过虞雯莉和程勇军还是希望程素能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没有应下这事,只问他,见鬼见多了会不会不好。 罗子平给了他们一个长命锁,里面夹着一张符纸。 “只是见鬼没什么,普通的鬼一般不会害人,遇到了特别凶恶的鬼,这张符也能震慑它们。” 可事情很快出了意外。 七岁那年,程素遇到了一个年轻女鬼,和她成了朋友。 一开始杨淑君他们没有在意,以为这只是孙女见到的众多鬼中的一个。 直到那年清明,他们照例请祖先回来吃饭,听到程素说:“今年公公婆婆没有过来。” 他们才突然意识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程素口中听见除了女鬼之外的名字了。 曾经经常和邻居家的小孩们一起疯玩的她,现在整日一个人在一边,嘀嘀咕咕,像是在和谁讲话。之前他们以为她是在和家里的先人讲话,现在一想,十有八九都是那个女鬼。 再加上程素最近变得特别体弱多病,半年来大大小小的感冒不断,几乎成了一个药罐子。杨淑君很是担忧,害怕是那女鬼对程素做了什么,带着她去找了罗子平。 罗子平见到程素的时候也很意外,因为她明显阳气不足。 他给程素推了八字。这一推不得了。 程素不是天生灵性高,而是命带聚阴阵。 聚阴阵,顾名思义,就是能够聚集阴气的阵法,一般是摆在某个地方,聚阴招魂,不出几年,那处就会变成无人之地,这是极为阴毒的手段,为正统道门所不齿。 而命格中带聚阴阵,就会像程素一样,生来就能看见阴物,也极容易引来鬼的觊觎。 程素现在就是被那个女鬼缠上了。 这种命格极难遇上,他会知道,也是因为太师爷的笔记中曾经提到过。可惜太师爷只是听说,并没有遇见过这样命格的人,也就没有记载破解之法。 罗子平在程素的长命锁中放了一张威力更加强劲的符纸,希望这个办法能将女鬼逼退。 可一个多月过去,程素的身体更差了,他们甚至发现,程素悄悄给女鬼烧了一件虞雯莉年轻时穿的格子裙。 “她的衣服很旧,而且不好看。”程素这样解释。 杨淑君让她不要和女鬼来往了,这样对她不好。 程素却犯了倔:“我们是朋友,她说她不会伤害我。” 第22章 “可是她一直待在你身边,就是在害你。” 虞雯莉这样告诉她,试图和她讲道理。可一直被杨淑君带大的程素本来就和她不太亲近,现在倔性上来了,更加不会听她的话。 无奈,他们又去找了罗子平。 罗子平这个月一直在翻阅太师爷收藏的古籍,寻找解决的办法,听了杨淑君的话,当即决定亲自出马。 既然女鬼不退去,就只能让她彻底消失了。 不想那女鬼十分诡异。 她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多么强横,她曾经无数次被罗子平打散,却又在七日后卷土重来,像从来没有消散过一样。罗子平与她斗了足足三个月的法,想尽各种办法,依旧奈何不了她。 “这女鬼什么来头?”罗子平心中也十分郁闷,他的驱鬼水平不算顶尖,但不至于差到这样一个不过百余年道行的女鬼也制服不了。 看着被接到城里住院,但身体依旧每况愈下的程素,罗子平不再与女鬼浪费时间,他遍翻古籍,终于为她寻得了一个换命之法。 所谓换命,就是为她换一个命格,这是瞒天过海的大计,风险极高。 程素已经虚弱到卧床不起了,程家人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同意了。 要想换上新命格,必须先让原来的命格在阎王那里死去,他们自然不可能让程素真的去死,所以只能骗。 罗子平用法术让程素进入了假死状态。这个状态至少要维持七天,期间正常停灵,出殡,下葬,总之就是丧事该有的过程一个不能少。 最后装着程素的棺材要一直抬到坟前,然后施加障眼法,来个金蝉脱壳之法,让写有她八字的纸人代替她入土。 真正的程素则被罗子平带回道观,为其灌入新八字和新命格。这八字命格也不能随便选,得算,最好是提前借用来世的,这样更不容易被发现,也更容易与今生的肉身融合。 同时,程家要开祠堂,请族谱,划去程清墨的名字,告知天地先祖,程家后辈程清墨已经去世。这就好比是在阎王那里开死亡证明,这样一来,无论是生理上还是程序上,程清墨就都已经“死了”。 前期的流程告一段落。 但这样只能骗一时,要想一直不被发现,从假死状态中醒来的程素要像真的重新投胎一样,忘掉前世的记忆,彻底抛弃前世的身份,也不能过前世的生日,更不能被呼唤前世的名字。 为了确保这一点,罗子平封印了程素的记忆,给她心底加了一道暗示,让她无论如何,不能对程清墨这个名字有任何反应。还交代虞雯莉和程勇军,带她离开泥塘镇,离开之后也不能让她见懂行的人,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这样能维持到十八岁成年,但是过了十八岁,她必须再回来一趟,将如今的八字和命格再加固一遍,与肉身彻底融合,这样才能确保今生无虞。 期间若有一个不慎,就会功亏一篑,幸运的话,程素会变成原来的八字命格,若是不幸,程素就会被阎王直接带走。毕竟在生死簿里,程清墨已经是个死人了。 换命之后,程素就离开了泥塘镇。因为命格改变,女鬼无法再找到她,从此不知去向。程素平安长大,高考,进入大学,她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虞雯莉和程勇军也不会告诉她这一切。 直到五天前,她真正的生日到了,程勇军和虞雯莉带着她回来找罗子平,顺便参加程家二爷的葬礼。 在葬礼上,徐欣叫了她一声程清墨,于是这十年来的谋算终成一场空。 听完罗子平口中的往事,程素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 这几天,她隐隐感觉到她八岁之前应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没有料到,会如此的复杂,牵涉到命格,牵涉到来世,甚至还有一个和她颇有渊源的女鬼。 难怪她看到梦中的那个女孩会如此熟悉。 沉默了许久,最终她问罗子平:“道长,那个女孩,不,女鬼是谁?是泥潭下的那个吗?” 罗子平之前交代她千万不要靠近泥潭,是不是因为女鬼就栖身在那里?可根据吴桂芝的说法,泥潭下被镇压的是个将军,一个男鬼。 罗子平摇摇头:“不清楚。我太师父在泥塘下封印了很多鬼,有男有女,而且当年泥潭的封印还完好无损,她应该不太可能是从泥潭里逃出来的。” “那镇子桥上也是她做的吗?”她接着问。 难道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她? 罗子平依旧摇头:“泥塘的封印早就破了,现在镇上不止她一个恶鬼,可能是别的鬼,可能是她,也可能是他们一起。” “她和你说,让你去月下找她是吗?”罗子平反问她。 程素点点头。 “我今晚要出去,看能不能把离体的生魂带回来,如果她也藏在夜里,那倒是省了我的力气。” 罗子平冷笑一声。他不信,自己真的奈何不了她。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程素和罗子平被响声惊动,看向门口。 是虞雯莉,她在听程素讲完梦里的事之后,就出去打电话了。 “我刚刚问了徐欣的爸爸,他说,徐欣还在f市,她根本就没有回来。” 那程素在葬礼上看见的是谁? 第13章 血月 不止徐欣爸爸这么说,虞雯莉还问了一些当天在祠堂守灵的人,他们都说没见过徐欣这个人。 第23章 程素那天见到的徐欣是谁,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最终是罗子平打破了沉默:“不管她是谁,应该都不会是那个女鬼。” 程素也赞同他的看法。明明她回到泥塘镇的第一天,对方就知道了她的存在,但直到现在对方都没有真正现过身,反而在梦里叫程素去月下找她。 等待了十年,她不可能不想来找程素,那么可能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她不能来。 为什么不能来,这个程素就猜不到了,对方躲在暗处,她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 至于假徐欣的身份,很可能是女鬼的帮手,就算不是帮手,至少也是怀着同样目的的人,不然她为什么要帮女鬼找到程素呢? “只要不是她就好办了。”罗子平示意虞雯莉,“只要有我送给你们的长命锁,寻常鬼绝对不敢近素素的身。” 他的神色有些自得,想来对自己画过的符极为自信。 听到他的话,虞雯莉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丝绒小袋,里面正是一把小小的银锁。 居然随身带着?程素有些惊讶。 虞雯莉解释道:“一开始我怕你还是会吸引脏东西,和你一起出门的时候都带着,后面习惯了,就一直放在包里当护身符用。” 幸好她一直带着,不然还要麻烦罗子平重新准备。 程素接过锁,这把长命锁不过三根指头大小,一面刻着诸邪不侵,另一面刻着长乐恒安,下面用细链坠着三个小铃铛,十多年前的小对象,依旧像新的一样,一点氧化的痕迹都没有,铃铛晃动的声音清脆如溪水叮咚。 “这锁要戴在胸口,一是护你心神,二是遇到恶鬼,它会微微发热。”罗子平指了指中间的那个铃铛,“若是一直发热,说明那鬼还没被吓走,如果它要害你,你拉一下铃铛,就能触发引雷符。” 程素点点头,将长命锁戴在脖子上,锁身微凉,她却觉得这样的触感很妥帖。 罗子平又补充道:“里面储存的法力最多能引五次雷,记得提前来我这里补充法力。” 一定要提前去找他。程素在心底重复一遍,牢牢记下。 交代完,正好罗子平的一个弟子过来找他:“师父,晚上要带什么东西?我们先回去提前预备。” 罗子平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小小的办公室便只剩下一家三口。 程勇军先出去了:“我先跟爸妈说一声。” 马上虞雯莉也被程素赶了出去:“妈,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虞雯莉欲言又止,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也往外走。 不过关门之前,她还是说了一句:“素素,不管发生什么,爸爸妈妈都在,你不要犟,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在她认真的目光中,程素微微点了点头。 门合上了,发出咔嚓一声,程素趴在桌子上,将一头长发揉得毛毛躁躁。 回泥塘镇之前,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学生,这辈子遇到过最大的困难就是大学军训,每天烦恼的都是吃什么,吃多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结果回了一趟老家,她就变成了女鬼眼中的饕餮大餐? 还有什么前世今生,八字命格,聚阴阵,换命术,也太不科学了吧,这是什么灵异恐怖小说吗,这都能让她遇上? 在心底狠狠吐槽了一番,程素抬起头来,整理好头发,开始回想关于那个女孩的记忆。 她想找到自己和女孩相处的记忆,希望能更了解那个女孩,哪怕只是想起她的名字。 但是程素一点都想不起来,关于她的记忆就像是流星,一颗颗在脑海中划过,却连一点光亮的尾巴都抓不住。 她回想自己回到泥塘镇的经历。她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关于被火烧过的杉树林,关于门前的马路,关于祠堂,关于徐欣。这些记忆的找回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触发点,那就是她重新遇到了这些人和事物。 先重逢,才能找回记忆。 那她想找回和那个女孩的记忆,是不是也要先见到她呢?可她们不是已经在梦中见过两次了吗,难道必须要在现实中面对面才行? 难道真的要按照梦中说的,晚上出去找她? 晚上的泥塘镇无疑是十分危险的,昨夜出过门的人变成了什么样,她虽然没有亲自见过,但刚才在会议室外也听他们提起过,能不能及时醒来还未可知。 就连罗道长想要夜里出门,也要提前做准备,更别提她一个普通人了,难道指望那把银锁一直护住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闪现过那张憔悴但温柔的脸,程素觉得,女孩不会伤害她。 如果要问她理由,没有理由,完全是直觉。 “程素啊程素。”她在心中自嘲,“十年过去了,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小时候和女鬼做朋友,长大后还是会被同一个人诱骗。” 即使她已经知道接近女鬼对她没有好处。 下定决心,她走出办公室,一路问人找到了罗子平。 他正在画一张颇为复杂的符纸,屏气凝神,并没有注意到程素的到来。 最后一笔结束,他提起笔,慢慢站直,准备将符收好。这时他才看见站在门口的程素,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怎么了素素,出什么事了吗?” 程素开门见山:“罗道长,晚上我想和你一起去。” 第24章 错愕的神情转为凝重。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有没有和你爸妈商量?” 程素抿紧嘴,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先不说我答不答应的事。就算我会答应,我也不能就这么把你带出去,你爸妈那边我怎么交代?”罗子平劝她,“你先和你爸妈谈一谈。” 程素摇头,她了解她自己,她爸妈同样了解。 “就算谈了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决定了的事是一定要做的,就算您不答应,我也会想别的办法出去。” “那也要和他们谈一谈,至少让他们知道你的想法。” 罗子平很坚持,程素想了想,也认同了这句话。 “我不同意。” “我也不会同意。” 程勇军和虞雯莉的反应和程素想象中一模一样。 虞雯莉路口婆心劝她:“素素,我刚刚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要犟,隔壁李爷爷现在还没醒,他去了一趟鸡笼就这样了,你跟着罗道长出去那么久,会遇到什么危险你想过吗?” “想过。”程素直视她的眼睛,“我还是觉得她不会害我,至少她不会真的想让我死。” “你就知道了?你怎么能肯定呢?”虞雯莉有些生气了,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怒火,“你乖乖呆在家里,你之前不是说想转专业吗,还说想暑假留在学校里实习,这些我们都可以答应你。” 转专业和实习的事是不久前程素提出来的,虞雯莉觉得她想转的专业不太好,大一就开始实习没有必要,一直没答应,现在她试图用这两件事当筹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我也不能肯定,但我能肯定镇上现在发生的事都和我有关,我不能不做点什么。” 程素没有咬饵,她毫不退让地说出大家一直回避的事情。 泥塘镇能不能和外界恢复联系,他们还能不能离开这里,刘成周一直在打太极,罗子平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准话。如果真的不能离开,那么说些未来才能发生的事都没有任何意义。 又是一片沉默。 半晌,虞雯莉苦涩地说道:“那也没有必要让自己涉险。” “泥塘镇已经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了,妈妈。”程素拿出胸前的银锁,“刚才我一路走来,每隔几秒,它就会发热一次。” 虞雯莉和程勇军都惊讶地看向罗子平,仿佛在向他求证。 罗子平没有正面回答:“刚刚我已经让村委挨家挨户去发护身符了。” 护身符,就是之前陈卓塞给他们俩的那个,乡镇府和村委的人也是人手一个。 “如果你一定要去,就随我一起回道观,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必须给你安排一些自保的手段。” 这一次,虞雯莉和程勇军没有反对。 晚上七点半。 随着嘎吱一声,罗子平推开木门,回头看向程素。 “准备好了吗?” 程素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背着包跟着他出了门。 身后是虞雯莉和程勇军担忧的目光。 迈过门坎,寒风扑面而来,天地已是另一番景象。院外,白日如孔雀羽毛一般蓬松飘逸的翠竹,如今变成了一排排直立着、张牙舞爪的蜈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程素将手放进冲锋衣口袋,摸到了一沓厚厚的符咒,心下稍安。这是下午罗子平和陈卓特意为她准备的。如今她的命格已经恢复,身负聚阴阵的她生来就有调用法力的能力,另一个小道长紧急给她上了一下午的课,教会了她聚集法力和引符的手势。 练习一下午,她能聚集的法力十分有限,除了引符其余的法术都用不了,但至少带上足够的符纸,遇到了恶鬼,撑个三五分钟等罗道长来救没问题。 罗道长面色如常,将一把贴满符的桃木剑插在门口。 “这是我师祖的剑,有它在,我们就能找到回来的路。” 他解释了一句,率先出了院子,程素急忙跟上。 踏出院子的那一刻,她只觉得眼前忽的一红,院墙上的雪变成了胭色,微微摇晃的竹子也反射出幽幽的红光。 她抬起头,一轮巨大的红月挂在深紫色的夜空中。 天地为之变色。 第14章 红衣 在拐入下山的小路时,程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温暖的灯光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我们今天主要还是找生魂,能不能遇上女鬼,就看运气了。”罗子平手拿罗盘走在她身侧,说道。 对此程素表示理解,找生魂的事耽误不得,不早点找回去那些人就醒不来了。 罗子平又指了指她腰间挂着的铜铃:“这是定魂铃,可以保护生魂不离体,一旦它响起,就必须立马往回走,用最快的速度,如果远就用神行符,记住了吗?” 神行符就是之前罗子平在乡镇府画的那张,因为复杂繁琐,对画符之人的要求和消耗都比较高,他只画成了六张,其中四张给了程素。 罗子平语气认真严厉,程素连忙示意自己记住了。 下了山,大路两侧的太阳能路灯散发着昏暗的灯光,路旁的小溪安静异常,只能听见两人沉沉的脚步声。 他们路过了一栋栋建在路旁的房子,看见的是一扇扇黑洞洞的门窗。下山的时候才七点,走到这里不过十几分钟,就算乡下老人睡得早,也不至于早到这个点。 第25章 没有犬吠,没有鸡鸣,一片死寂阴森的景象,这里已经不是原来正常的世界了。 路过一个小山坳的时候,他们听到了异动。 静谧的天地间,唢吶二胡的声音像一条细细的丝线钻入两人的耳朵。罗子平停下脚步,侧耳仔细辨认片刻,这声音来自通往山坳的小径。 几个大跨步,他带着程素躲进了路边的林子。林子里漆黑一片,月色和灯光被茂密的枝叶挡在外面,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黑暗的环境中,人的心跳和呼吸会被放大,紧张和恐惧下,肾上腺素分泌,血液流速加快,身体开始发热,不一会儿,程素的脑门上就渗出了薄薄一层汗珠,汗珠与寒气接触后,凉意袭来,直刺入大脑深处。 这凉意让她冷静了下来。 声音近了,丝线变成汹涌的流水,冲进林中。 通往山坳的小道上走来了一群“人”。 他们身形萧索,四肢枯瘦,面色灰败,双目大睁,瞪到眼球充血,几近爆出,每个人的嘴唇都僵硬地弯成同样的弧度,露出发黄的、参差不齐的齿列,身上的衣服陈朽破烂,只能勉强蔽体。 前排两人一人吹唢吶,一人拉着二胡,但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倒像是乌鸦在叫。后面有两人提着竹篮,不断向两边做出从篮子里拿东西再散出去的动作,更多的人则两两合作,抬着一个个扎了红布的陈旧木箱,摇摇晃晃走在路上。 他们越来越近了,冲天的血气弥漫到罗子平和程素躲藏的密林。 二人屏气凝神,目送他们走远,直到一点影子都看不见后,才从树林里走出来。 “那些是什么东西?”明知不可能被他们听见,程素依旧忍不住压着声音。 罗子平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像是被抽走了一魄的活僵,我们不要招惹他们,免得节外生枝。” 可这个小镇好像已经被活僵占领了,接下来的短短十几分钟他们又遇到了上百个活僵。 没有第一次遇见的规模大,最多也就三五人,大多都是单独呆着,脸上挂着诡异的表情,用僵硬的四肢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有的是做农活,有的在聊天,更多的程素也认出来,他们甚至还遇到过一群在打架的。 不过每次罗子平都带着她绕开了,不是走小路,就是从山上绕过去,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虽然有些渗人,倒也不至于特别害怕。 到泥塘附近的时候出了意外。 此时的泥塘和白天完全不同,没有了杉树林的遮挡,被月色染成深红色的泥塘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听见了噗噗的响声,看见泥塘内的水像是被煮沸了一样不停的吐出巨大的泡泡,这声音正是泡泡破裂发出的。 泥塘四周则围着几十个活僵,其中有一个站在桌子搭成的高台上,身穿红色法衣,一手持拂尘,另一只手在身前结了一个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其余活僵也不像一路上遇到的一样,穿着破旧衣服,消瘦异常。他们衣饰虽不算华丽,但也称得上整洁齐全,长发都用布巾束在头顶,现在四散在桌旁,正朝着红衣活僵的方向深深俯首,宽肩阔背,看着十分健壮。 红衣活僵更是特殊,他衣饰华丽,上面镶嵌着宝石珍珠,头发用玉冠和玉簪束起,动作流畅,面貌如常,如果忽略他青白色的皮肤和嘴开阖间露出的獠牙,简直就像一个活人。 但看着他的动作,程素只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像看到了一条艳丽的毒蛇。 他们现在藏身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按照一贯的做法,只要绕过去就行了。 但这次不能绕。 罗子平白天收集了昏迷之人的指尖血,滴在罗盘中心,借助此法就能找到生魂所在。 如今他手中罗盘的针尖正定定指着下跪的人群,只见其中一人周身半透明,穿着完好的衣裤,赫然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罗道长,现在怎么办?” 没想到生魂竟然混进了活僵群,那这节外枝还该不该生呢?程素摸不准。 罗子平没有说话,解开身后背着的包袱,层层布揭开,里面是一把有着厚厚包浆,散发出莹润光芒的桃木剑。 那剑约有一米长,没有剑鞘,通体发红,剑柄上刻着北斗七星,护手上雕了八卦图,最奇异的是,剑身正中,一道黑痕从护手那侧一直延伸到剑尖,那黑痕不像画的,也不像染的,仿佛是木材本来就有的颜色。 “你在这里藏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往回跑。”罗道长嘱咐她。 “那你呢?” 罗子平已经在往外走了,声音从前方飘过来:“我不会有事,你只管保护好自己,要是有东西追你,你就用神行符回去,放心,有师祖的剑在,他们进不了院子。” 不过几息,罗子平就离开了林子,程素紧紧捏着口袋中的符咒,一瞬也不离地看着他的身影。 罗子平并没有直接冲过去,他找了一个距离活僵更近的小土坡,躲在后面观察。 一切如常,红衣活僵转身面向泥塘,普通活僵俯身山呼,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罗子平观察片刻,行动了。只见他拿出一张符纸,将罗盘里的指尖血小心地滴在上面,以手指代笔,以血代墨,飞速涂抹几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壶,含一口,均匀喷到符纸上,再用桃木剑尖挑起符举高,同时手中飞快结印。 第26章 结印完成的瞬间,符纸开始燃烧,活僵群中也有了动静,那个生魂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后面,挣扎着似乎想要起身。 但红衣活僵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他转过身,一道影子一闪而过,是生魂飞身而起,转瞬间,他的脖子就落入了红衣活僵手中,被紧紧捏住。 生魂露出痛苦的深色,不断挣扎着,他双手用力,似乎想掰开红衣活僵的手指。但活僵的力气出奇的大,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罗子平举着的符纸烧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也被逼得吐出一口血。 红衣活僵一手举着生魂,另一只手轻轻朝他的方向一点,跪着的普通活僵尽数朝着罗子平所在之地扑去,罗子平听到声响,以剑撑地,站了起来。 桃木剑劈在活僵身上,留下道道灼痕,活僵的动作慢了下来,但没有停下,依旧前仆后继。 罗子平抽空朝林中看了一眼,见程素依旧留在那里,吼了一声:“走啊!” 红衣活僵也被这一声吸引,朝着程素看了过来,眼中贪欲逐渐聚集。 程素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跑着离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分不出心神,也不敢回头看追自己的是谁,只能用尽全力向前跑。一直到彻底离开了林子,到了大路上,才抽出一张神行符,单手结印注入法力。 法力注入的瞬间,身侧的风景开始快速向后远去,大约和开车时速60km的时候差不多。 幸好程素高考结束后就考了驾照,不然这么快的速度她还真不一定能控制好方向。 她一直走在大路上,期间遇到了许多活僵,他们都试图追赶她,但奈何速度太慢,转眼就被甩在了身后。 一张神行符最长能支撑五分钟,三分钟后,身后已经没有了任何脚步声,她在一个安静的路段停了下来。 这是一条小路,只能勉强通过一辆小车,小路没有装路灯,只能靠着血红的月色勉强看清路,程素从包中拿出了手电筒。 两侧的风景异常陌生,她沿着路走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 她迷路了。 身上有手机,地图app在山里准不准不说,没有信号也没有网,能不能加载出来都不一定。 不管了,先找到大路再说吧。 程素挑选了一个顺眼的方向,慢慢往前走。 “哎,等一下,等一下!”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第15章 陆献 伴随着树枝被波动的声音,一个年轻男人从林子中钻了出来。 程素条件反射一般将手电筒对向了他。 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衣服沾满了泥巴和水渍,还被刮出了七八个口子。突然被强光照射,他用双手护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头乱糟糟的微卷发。 “你是谁?” 闹鬼的夜晚,独身遇到一个成年男人,程素心生警惕,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注意到她的动作,男人连忙从包里翻出了一张小证,放到地上,再主动走到一边。 “我叫陆献,a大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他解释道,“我就是这两天还是第一次遇到正常人,有点激动,你别怕。” 等到他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程素才过去捡起了那张学生证。 学生证上最显眼、通常最先被人注意到的就是证件照,陆献的证件照拍得很好,而且对现在的情况来说尤其的好。 一头深棕色的柔软卷发,微微下垂的眼角,露出八颗整齐牙齿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单侧酒窝,还有堪称漂亮的五官,整张脸上看不出一点攻击性,叫人看了就忍不住卸下心防。 程素的目光毫无波澜地在他的脸和证件照之间转了几个来回,一点细节都没有放过。 很好,除了那个小小的鼻尖痣照片上没有,其余的地方都一模一样。他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一张脸倒收拾得挺干净,眼下有点黑眼圈,嘴巴有些干裂,但是肤色红润,表情生动,动作流畅。 应该是个活人。 接着她才看向其余文字信息。 陆献比她大四岁,今年读研一,是a市本地人。 a大是国内顶尖的高校,确认了他的确是大学生,程素放心了一点。 她将学生证还回去:“你不是本地人,怎么会在这里?放假了过来玩的?” 现在才十二月底,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有些学校放假早,不少学生会趁机出来玩。c市的旅游业发展得不错,从a市过来坐高铁只需要三四个小时,每年来这里玩的学生都很多,不过很少有人来泥塘镇。 陆献沉默几秒,挤出一个笑:“研究生哪还有什么假期,我是跟我导师过来调研的。” 程素想起前天奶奶提过一嘴,好像是有一个教授带着学生来调研。 “来调查古墓的?” 陆献点头:“我是学考古的,我和我老师都对古燕国的历史很感兴趣,前段时间听说这里有个燕国古墓,就准备过来实地考察。” “什么古墓啊?” 她只希望他们要找的不是泥塘下的那个。不论是在罗道长口中,还是在吴桂芝口中,那里可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说到专业知识,他健谈了很多:“是燕国的开国将,在正史上的记载很少,但民间记载很多,燕国建立三年后,他就突然去世了,关于他墓地的记载几乎没有。千年对燕太祖的陵墓进行抢救性发掘,才找到了他的一点数据,算是古燕国史的一个新方向。” 第27章 “你猜他叫什么?” 他的眼睛亮亮的,程素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叫什么?” “叫陆献章,和我多有缘,所以我才选了这个方向,我导师也是因为这个才带我过来的。” 一直听到他讲他导师,但却只遇到他一个人,程素看了看四周,问道:“那你导师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受伤了?” 程素对历史学教授的刻板印象就是年纪大,总觉得至少要头发花白才有资格,于是下意识觉得一个老人在山上呆了两天,很难不受伤。 陆献顿了顿,眼睛暗淡下去。 “前天去世了。”过了许久,他低声说道。 程素心里生出后悔,她沉默半晌,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陆献的声音淡淡的,“老师是下雪的那天晚上走的,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晚上睡的是单人帐篷和睡袋,那天太冷了,他年纪大了,没有扛过去。” “至少他没有见到这些怪事。”他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怕,“要是遇到那些怪物,能不能保护好他,我也不知道。” 程素不太擅长安慰人,但不希望陆献继续消沉下去。 她另起了一个话题:“你在山里走了两天两夜都没找到下山的路吗?” 泥塘镇的山的确很多,人口又少,有时候连着几座山周围都没有住户,但两天了还没找到大路,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 陆献的声音多出了一丝不明显的颤抖:“不,其实第二天早上雾散了以后,我就找到下山的路了,但是,这里没有白天。” 程素不解。没有白天是什么意思? 他指了指悬挂在天上的巨大血月,解释:“这里的月亮不会落山,黑夜永远没有终点。” 程素顺着他的手抬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和刚离开院子的时候相比,这一轮不详的月好像变大了一圈。 “一开始我尝试着去敲过几户人的门,但里面没有开灯,也没有人答应我。后面我遇到了那些怪物,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人,就上前去想打听一下,结果被他们追着又碾回了山里。” 陆献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程素,都笑不出来。 过了几秒,他看向程素,可怜兮兮地说:“你带水了吗?我已经一天都没喝过水了。” 程素将放在包侧的保温壶递给他,里面是虞雯莉给她带的热水。 陆献很有分寸,他从登山包里拿出一个不锈钢杯子,倒了一点热水进去,捧着喝完一整杯,才依依不舍地将水杯还给她。 程素没接:“没关系,你可以再喝点。” “不了。水不多,省着点。” 陆献拿着水杯的手又往前伸了伸,程素这才把水杯收回来放好。 热水下肚,陆献的脸色好了很多,沉重的氛围也消散了几分。 他一边将杯子放回包里,一边问她:“你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 程素没有和他解释自己进来的原因,只说:“我是跟着镇上的道长一起来的,但是出了一点意外,我们分开了。” “你也迷路了?” 程素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陆献第一次露出了和证件照里一样的笑容,非常好看。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递过来:“那幸好你遇到我了,最近半个月我一直跟着老师在镇上跑,这两天我躲在林子里没事,画了这附近的地图。” 程素接过笔记本,地图画得很简略,不在乎比例也不在乎准确性,只画出了路线和几个地标建筑,恐怕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你要去哪儿?” “你知道程家祠堂吗?”她挑了一个最显眼的地方。 祠堂离道观不远,附近的路她比较熟,只要到了祠堂,她就能找回去。 陆献指了指地图:“知道,那个很大的老院子,我记得是在这条路上,我们现在在这里。” 手绘地图没有标尺,程素也估不出有多远。 “可能要走小一个小时。”陆献替她解开了疑惑。 事不宜迟,程素示意他背上包:“你带我去祠堂,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陆献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失笑。 “成交。” 陆献对着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正准备往前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程素也听见了,她看了一眼陆献,陆献指指他之前待的林子,示意她跟上。 他们刚进林子藏好,小路尽头就出现了一队活僵。 是程素之前遇到的那群。他们像是被什么撵着走一样,二胡和唢吶都停了,拿着竹篮的也顾不上发东西,抬箱子的撒开脚步,掉了几个箱子也没管。 他们躲的地方应该是陆献布置过的,用树枝围了半圈,还特意留出一条缝隙用以观察外面。 随着那群活僵的靠近,一个少女出现在路尽头。 她身材高挑纤细但不瘦弱,穿着一身粗布衣裙,长发用木簪束起,在那里踱来踱去,看上去很激动,偶尔跳起来用手指着他们,还捡路边的石头砸他们, 虽然没有声音没有传过来,但程素能猜到,她大概骂得很难听,不过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第28章 很快,活僵群消失在路口,少女随即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路上又安静下来,只有几个箱子横在中央,其中一个就被丢在程素和陆献附近。 他们走出林子,不约而同地靠近了箱子。 木箱做得很精致,表面有些腐朽磨损,但依旧能认出上面刻的是生动的花鸟纹。 箱子外面系着有些褪色的红布绸子,程素找了根棍子,挑开红绸,陆献一脚踢开了箱子——箱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两人都不太想上手。 里面是一套衣服,或许是因为一直放在箱子里,没有积灰,没有朽坏,甚至连颜色都鲜艳依旧。 陆献将它取了出来摊平。 这是一件红色上袄,身前是金线绣的双喜,针脚细密精妙,后面则用金线绣了占据满背的凤纹,珍珠做凤眼,青玉做凤冠,彩石做凤羽,流光溢彩,华美异常。 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套嫁衣。刚刚上演的是一出求亲下聘被拒的戏码。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程素让陆献把衣服放回去,找不到罗道长,她只想快点离开。 “走吧,别一会儿又有怪物来。” 陆献点点头:“走吧,你走前面,我殿后。” 程素没有拒绝,率先迈步离开,陆献将衣服迭好放回去,再把箱子盖好,才跟上她。 动身之前,他似乎有所感应,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一个脑袋倏地缩了回去。 第16章 祠堂 这一段路几乎都是上坡再下坡,程素很少走这么难走的路,再加上自离开道观已经走了许久,爬得气喘吁吁。 一旁的陆献则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出发的时候他还在程素的身后,走着走着,程素的速度慢了下来,两人渐渐到了一排,要不是陆献有意配合她的步伐,恐怕这会她已经被甩开了一大截。 程素的包早就转移到了陆献身上,现在他前面一个小包,后面背着一个装满了户外装备的大包,依旧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连汗都没有出一滴。 “你怎么看上去这么轻松?”明明看着也不像是体力很好的人啊。 程素瞅了他一眼,小声抱怨。 陆献露出一个浅笑:“我经常搞野外调研,爬过的山可不少,平时也会跑步。” 他看了看四周,将水杯取出来递给程素:“歇一下吧。” 程素接过水杯,喝了几小口,还回去,拿出手机。 “我看看我们走了多久了……怎么还是七点半?” 陆献也拿出了杯子喝水,听到程素的话,他头都没抬:“这里时间不走的,不论是手机还是表,都不走。” 他将左手伸到程素身前,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上缩,露出一截漂亮的手腕。 手腕上并不是年轻人更喜欢的智能手表或者手环,而是一块漂亮的机械表。现在表盘上的金属指针停在11点的位置。 “昨天上午十一点,红月出现的时间。” 也是雾彻底散去的时间。 程素在心底补充。 “继续走吧,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到了。”陆献已经讲水瓶放回了包里。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十分沉默。 程素的沉默一是因为累了,二是在想事情。她已经想了一路,但还是没有得出结果。 刚才的那个少女好眼熟。 更准确地说,是她身上的那套衣服好眼熟,麻棕色的布料,上身是斜襟短袄,下身则是百褶长裙,褶子打得粗糙,也不均匀,穿在身上微微炸开,像个梯形。 明明刚才距离那么远,只能看清轮廓,但现在程素回忆起这身衣服,上面的细节却很完整,就连裙角绣的桃花,按歪歪扭扭的针脚都清晰可见。 唯独穿着那身衣服的人,无论程素怎么努力,始终都看不清她的脸。 而陆献的沉默,程素想,大概是他的体贴。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程素已经发现了,陆献是个非常有分寸感的人。 她微微有些气喘的时候,陆献就提出要帮她背包,但她觉得没走几步就连包也背不了,实在是有些丢人,于是拒绝,陆献没有坚持。 直到程素没有办法保持之前的速度,渐渐到了他身边,他才略显强硬地将包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们走快一点吧。” 这个理由程素自然不好拒绝。 但陆献并没有加快速度,相反,为了照顾程素的体力,他还慢了几分,完美配合着程素的节奏,不论她是快还是慢,都精准地走在她身边,也精确地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会离她太远,也不会太近。 人在疲惫的时候,对方向的掌控能力会变弱,走着走着,程素偶尔会朝他的方向微微偏移,这个过程很缓慢,她自己都要等到偏得太厉害的时候才能发现,但两人的手臂却从来没有碰到过。 要不是余光能看见陆献的身影,程素几乎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休息过一次,接下来的路程并不算累,十分钟也比想象中更短暂。 祠堂就在前方。 平时没有事要办的时候,祠堂都是关门落锁的状态,程老二的丧事虽然还有最后一个步骤没有走完,但短时间内没办法继续办,所以当天傍晚祠堂就关了。 但此刻的祠堂灯火通明,昏黄的烛光从木窗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第29章 烛火是温暖的,但眼前的景象却正好相反。 借着这烛光,能看见祠堂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新刷的桐油清漆变成了斑驳的朱漆,露出内里格外陈旧的木头,遍布精致雕花的梁栋被虫蚁啃噬出一道道沟壑,里面深藏这漆黑的污垢。 程素和陆献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这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幢亮着灯的建筑,事出反常必有妖,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再靠近,而是躲到了暗处。 “你是要通过祠堂回去吗?”陆献问她。 程素探头辨认了一下方向。 “不是,但是要经过祠堂。” 陆献也探出头,他张望四周,指着一条田间小道说:“我们或许可以看看能不能从那里绕过去。” 那条小道通往后面的群山,山间,蜿蜒逼仄的黄土小道一条连着一条,像一群归巢的游蛇。 他们运气很好,凭着对方位的感觉,七拐八拐,还真回到了大路上。 回过头,祠堂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纤陌交通,鸡犬相闻。桃花源记诚不我欺啊。”陆献发出感叹。 回到熟悉的路,现在轮到程素当导航,一路上十分顺利,再没遇到什么活僵,很快,她就带着陆献来到了山下。 “等等。”陆献扯住她的衣角,力道很轻,只抓住了最外面的冲锋衣。 “竹子下面是不是有人?” 程素定睛一看,树下的确有个黑影,正靠坐在一棵粗壮的竹子上。 竹子的枝叶密密麻麻,挡住了照下来的月光,黑影面目难辨。 罗道长只说活僵不敢进院子,没说不敢靠近道观,程素心生警惕,拉着陆献想躲。 “是我。”黑影说话了,声音很小,气息微弱。 “罗道长?”程素认出了这道声音,惊喜地轻呼一声,同时不忘向陆献解释,“他就是和我一起来的道长。” 二人放下心来,走到罗子平身边。 罗道长浑身狼狈,道袍被撕出了几道口子,发簪不知去向,长发披散在肩上,呼吸急促,眼皮耷落,看到程素过来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程素和陆献想扶着罗子平站起来,可他双腿无力,站都站不住。 两人扶着他走了一会儿,短短十几步却万分艰难,陆献干脆让程素松手,自己一把将罗子平背了起来。 道观门口,罗子平留下的剑依旧插在那里,程素想把它带回去,试着拔了几次,剑却纹丝不动。 进门后,程勇军和虞雯莉率先迎了上来,看到陆献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问,就看见了他背上的罗子平。 “这是怎么了?” 程素跟在陆献身后进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环视屋内,寻找着陈卓的身影。 “陈道长,你快过来看看,罗道长这是怎么了?” 陈卓在里面的屋里,听到程素的声音,急忙走了过来,看了看罗子平的脸色,带着陆献进到罗子平的房间,让他将人放到床上。 灯光照射下,罗子平脸色苍白,冷汗连连, 陈卓给罗子平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他的腰腹手脚,放松下来。 “没有什么外伤,师父只是法力透支,暂时脱力了,我去抓副药,麻烦莉姐帮我煎一下。” 药柜就在房内,程卓很快抓好药,交代几句煎法,虞雯莉一一记住,离开了房间。 确认完师父的情况,陈卓放下心来,终于有了心思关心别的事情。 他看向陆献:“你是?” 陆献开始自我介绍,和对程素说的大差不差。 “你是什么时候进夜里的?在里面难道没遇到些什么?” 夜里,是大家对晚上那个世界的代称。迄今为止,进入夜里的人都是生魂离体,身体留下了,陆献是除了罗子平和程素之外,第一个进入以后完整回来的人,陈卓心里觉得疑惑,还有些好奇。 “你们应该见过我老师,他前几天和我说要来镇上有名的道观看一看,应该就是这里。”陆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当天陈卓不在,他正在主持程老二的葬礼,但是他听留在道观照顾师父的师弟说过,是有一个大学教授来过。 他点点头,问道:“那你师父呢?” “老师是来打听燕国古墓的事的,”陆献苦笑,“回去以后,他说你们的态度很奇怪,这里肯定有古墓,第二天就带着我进山,没多久我们就在山里迷路了。” 接下来的事陆献没有说出口,但二人进山迷路,却只有年轻的出来,发生了什么很容易猜到。 “节哀。” 真要细想,说不定正是他们的态度害得教授不幸遇难,陈卓心情有些复杂。 “没事,”陆献拿出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是一小撮烧尽的符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依,要是没有你们给老师的符,或许我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他的话有几分安慰的意味,陈卓勉强朝他笑笑,不再多问什么。 “你要不要洗个澡,有带换洗衣服吗?” 陆献点点头,说带了一套。 既然有衣服,就不用再给他准备,程卓直接带着他去了另一间房:“客房已经安排莉姐和素素住了,勇军哥可以和我睡,今天我师弟没回来,你就住他的屋吧。” 陆献已经累极,没有和他客气,直接进了屋。 第30章 陈卓看着他放好包,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穿过厨房就能看见浴室,素素正在洗,你可能得等等,洗完澡就早点睡。” 陆献感激地朝他笑笑,等他走远后轻轻阖上了门。 程素在浴室里呆了多半个小时,像是要把在夜里沾上的一切不详气息都洗去一样。 神清气爽地走出浴室,她看到了陆献。 陆献坐在煎药的炉子旁边,双手合拢,离炉子很近,头微微下垂,像是已经睡着了。 程素有些尴尬,刚出浴室就看到一个刚认识的异性,这种经历她还是第一次。 接着她又注意到,旁边的凳子上摆了一套衣服,心里多了几分后悔和不好意思,她不该洗这么久的,也不知道人家等了多久,这都睡着了。 将装着脏衣服的袋子望身后藏了藏,她叫醒了男人:“陆献,我洗好了。” 陆献忽的抬起头,目光清明锐利,吓了她一跳。 “是素素啊。”陆献很快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不好意思,我睡得浅,一叫就能醒,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你洗澡吧,我先睡了。” 实在是太尴尬,程素快速逃离了这个空间。 或许是今晚走了太久的路,几乎是沾上枕头的瞬间,程素就睡着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梦乡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麻棕色的身影,程素从光怪陆离中抽出心神,睁开了眼。 窗外已经微微天明,虞雯莉已经起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见那个蓝白裙子女孩的时候,她就是穿着那身麻棕色的衣裙。 第17章 凶案 昨夜喝了药,又睡了一整晚,罗子平已经恢复了精神,如今正带着陈卓在神像前做早课。 诵读完功课,他起身,有些意外地看见了站在门外的程素。 “素素,起这么早?” 程素过来是为了告诉他自己的发现的:“罗道长,我昨天晚上看见她了。” 她没有明说,但罗子平听懂了。 “那个女鬼?” “嗯,”程素点头,“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她和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那群活僵在一起。” 罗子平沉吟几息时间,问道:“她也是活僵?” 程素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道:“应该是吧,当时隔得很远,她的动作幅度都挺大的,但现在想起来其实很不流畅。” “今天我会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活僵看到我们不发狂,如果有,我们今晚先一口气将生魂都找回来,找她的事后面再说,要是没有,我们就先去找她。” 最后罗子平这么提议,程素没有意见,随着他一同去吃早餐。 早餐是程勇军和虞雯莉做的,下的米粉,因为罗子平有痛风,浇头就只是炒肉沫加清汤,简单但美味。 坐下之前,程素悄悄找了一圈,陆献似乎并不在这儿。 吃过早餐,她跟着程勇军和虞雯莉回了家,晚上再由程勇军送过来——毕竟家里还有两位老人,不留人照顾也不放心。 到馆内,罗子平将一个小纸人交给了陈卓:“这里面是溪边里李老六的生魂,你跑一趟吧。” 打发了陈卓出门,他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书里。 若是一个一个来,活僵的实力并不算强,但昨夜那群活僵联合起来,即便是他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生魂还是他用了些计谋才带回来的。 若是每一个生魂都这么难找回来,几天时间可不够,他必须想办法加快速度。 关于活僵的记录,自然还是该找师祖的笔记,只有他和太师爷见过真正的活僵,但是太师爷还没来得及留下记录就以身祭阵了, 书架里的书都是他常看的,里面的内容他多多少少都有印象,他今日主要找的是存放不常用书的木箱。 木箱放在靠后的小杂物间里,有满满五个,箱子里的书几年前整理过一次,师门的笔记特意放在了一起,所以找起来并不困难。 师祖的笔记只有几本放在书架里,箱子里还有厚厚一摞,大约有三十多本。 师祖在来到泥塘镇之前,已经跟着太师爷在外游历了二十多年,从垂髫小儿到束冠青年,自能拿笔起就开始记。后来留在了泥塘镇,他依旧笔耕不辍,即使做的都只是一些主持葬礼、看阴宅的寻常活。 按照时间顺序从后往前看,不一会儿,罗子平就找到了许多关于活僵的信息。 突然,他眼底一亮:“活僵,五感灵敏,动作迅猛,凶悍异常,惟红月下皆如常人,可以隐匿之法混入其中。” 师祖果然记了,难怪师父一直对他说: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查师祖的笔记,要是师祖的笔记里没有,那其余的书也不必再看。 他拿着书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师祖手写的符隶大全。 隐匿自身的办法有很多,但有的对修为要求,有的对法术有要求,其中最简单最可行的就是使用隐匿符,效果好,消耗小。 这是最适合程素的办法了,只不过现在她体内还存不住什么法力,所以必须一直和他待在一起,由他为隐匿符补充法力。 将隐匿符的画法记住,罗子平没有耽误时间,一口气画了六七张。 刚刚将笔放入笔搁,屋内突然响起了铃声,罗子平进屋,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李业。 第31章 “喂,怎么了?” “罗道长,能麻烦您来一趟田家村吗?这里出了一点事,想请您来看一看。” 都找到了他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小事,罗子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依旧是带着那个布袋,他下了山。 那边李业已经焦头烂额。 田家村死人了。 死的是个寡妇,叫徐春华,在十里八乡也算是个名人。 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结婚那天娘家就没来人,好在婆家并不介意,夫妻俩都能干,上山下地都是一把好手,又会过日子,没几年就开始准备起楼房了。婚后村里虽然有点闲言碎语,但只要一家人的生活过得红红火火,外人的话都不算什么。 一家子什么都好,就是生育上困难些,他们花了大价钱去城里检查,发现是她男人田柄华的精子质量差了点,能自然受孕,就是时间要长点。 26岁那年,徐春华终于怀孕了,可天有不测风云,五个月肚子的时候,田柄华在山上砍树,脚下一滑,摔到了沟里,徐春华听到消息,受刺激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男人没了,孩子也没了。 好在徐春华足够坚强,她没有改嫁,而是留在了田家村,一肩挑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拿公公婆婆当亲身父母一样给他们养老送终,葬礼上,她亲自披麻戴孝给两位老人捧灵牌,但就连村里最古板的人都没有开口挑她的刺。 其实这么多年来,有不少单身汉托人来问过她的意思,但徐春华的态度很明确,她没有亲生父母了,她公婆就是她父母,即使嫁过去,她不会放着两个老人不管。 那些人就再没了消息。 徐春华能干,孝顺,有情义,平日里是泼辣了一点,但不过分,大家想着她一个女人不容易,都不太计较,邻里关系处得不差,何至于被人一刀毙命呢? 最先发现尸体的是邻居向群。 向群是个和徐春华差不多的男人,在家里开果园,父母已经去世了,老婆在外面打工,有个儿子在市里的初中寄宿。 一个人打理果园不容易,他总是早出晚归。 “大概六点多吧,我出来给鸭子喂食,一般这个时候,徐春华都开始做早饭了,但是今天她家还没亮灯,这几天村里,你知道的,我怕她出事嘛,都是一个人在家,别出事了也没人知道,我就过去打算看一下。” 作为第一目击者的向群看上去还算冷静,但李业注意到,他在抖腿,左腿抖几下换到右腿,右腿抖一会儿又换回左腿,循环往复,一刻不停。 “我过去的时候发现门没有锁,村里前天不是交代我们晚上要锁门吗?我看到门没有锁的时候,我心里就觉得只怕不好,开门以后果然就……”向群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出现了一些重复的无意义语句。 他露出有些紧张局促的表情:“李警官,我跟你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也在外面混过,见过的事蛮多,但这种情况我真的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进都不敢进去,跑到外头才敢报警。” 李业表示理解,现场确实很血腥残忍,普通人看到觉得害怕也是正常的。 和向群谈完,李业又进了现场。 跟着来了个年轻警员,毕业后就来了泥塘镇,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李业就没让他进来。 徐春华被人从后背直插进了心脏位置,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半间屋子,凶器是一把尖头菜刀,被丢弃在尸体附近,堂屋角落有一堆切到一半的猪草,周围没有刀,估计凶器就来自那里。 他戴上手套,摸了摸尸体,已经完全僵硬,又掀开衣服,腰腹部有尸斑,按压几乎没有褪色,改变姿势后原有尸斑也没有消失。 这是一具至少死亡12个小时的尸体,也就是说昨晚七点左右,徐春华就已经遇害了。 虽然离开一线刑警岗位已经几年了,但简单判定尸体死亡时间的办法就像他的本能一样,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失去。 根据向群的说法,他是昨天天擦黑的时候回的家,没办法,果树必须要打理,不然明年瓜果能力不行。 他回来的时候,徐春华开着门在剁猪草,他们还打了个招呼。 其实向群也嫌疑很大,他是昨天最后看见徐春华的人,也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的话并不一定是真的。 可徐春华遇害的时间点也很特殊,天已经黑了,她家的门又没有关,昨天出事的人都是夜里出过门的,罗子平特意嘱咐晚上关门,也不是为了吓他们,本地有说法,鬼是不能进上了锁的门的。 到底是人做的,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做的? 这正是李业请罗子平过来的原因。 李业给罗子平打完电话,突然有个老太太轻轻扯了扯他。 李业转头,看见住在徐春华屋后坡上的邻居。 老太太冲他使眼色,带着他去了房子角落。 “警官,春华是个好人,平时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我们一点,除了有点泼没什么别的,我们和她关系都挺好。” “但是啊,向群和她,有些事。” 听到这里,李业来了兴趣。 老太太继续说道:“最近他们有些矛盾,春华的鸡是散养的,没有拦着,经常跑到向群家的菜园里去,向群找了她几次,春华也围了网,但一般的网啊,拦不住她家的鸡,他们两个就吵。” 第32章 她朝向群家的方向看了两眼,压低声音:“这其实不是鸡的事,我看向群只怕是想报复一下。” 李业已经听得眉毛皱成了一团:“报复什么?他们以前还有恩怨。” 老太太神神秘秘:“这个事知道的人不多,还是春华她妈在的时候告诉我的,向群年轻的时候混得很,年纪大了还没讨到媳妇,当时春华已经守了两年寡了,他爹就想到了春华身上。他们愿意帮着一起照顾公婆,几十年的邻居了,也不想看他们没了儿子受苦,春华的公婆呢,也希望春华能改嫁,当然没有意见。” 老光棍娶个守寡的女人,搭伙过日子,谁也不嫌弃谁,这种事在以前还是挺常见的,春华没有孩子也没有娘家,他俩要是能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春华不干啊,向群自己去和她说了好几次,春华怎么说就是不干,后面好几年,两家人都怪里怪气的,我们还以为是他们闹矛盾了。” “就为了这件事?”李业不能理解,一桩喜事没谈拢,也不至于几十年后要杀人。 “你不知道,向群现在的老婆也是他爹介绍的,两个人关系不好,生了儿子他老婆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结婚十几年,就当了十几年的鳏夫,之前不想嫁给你的人还在你旁边晃,你心里舒不舒服?”说完老太太还翻了个白眼。 李业还是觉得不至于,但向群本来就有点嫌疑,讲不清楚,他只能希望罗子平的到来能带来另一个可能性。 罗子平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他半路遇到了村委,坐人家的小电驴过来的。 李业给他大致说了一下现在掌握的信息,就带着他去了现场。 罗子平先是仔细看了看大门上的镇宅符,又拿着罗盘在屋里走了一圈,随后拿出一小瓶液体抹在眼睛上,对着徐春华看了一阵。 擦掉晚上的水渍,他对李业说道:“和我一起去见见向群吧。” “这是怎么回事,道长?”李业不明所以。 “人应该是向群杀的,但他自己不一定知道。” 李业依旧云里雾里。 见到向群,罗子平率先问道:“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刚擦黑的时候。” “回来后做了什么事?” 向群被他问得有点迷糊:“就是做饭吃饭喂猪喂鸡这些每天都要做的事啊。” “昨天下午村里来发符,你收到了吗?” “没有没有,我那个时候还在外面。”他否认。 罗子平的问题并没有停:“你昨天洗澡了没有?” “洗了呀,我昨天在地里翻了一天的土,不洗澡怎么行?” 向群回答得不假思索,罗子平的下一个问题也接踵而至。 他指着向群的裤脚:“那你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泥巴?” 向群顺着他的手指,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看见一道道干涸的黄泥像火焰一样攀着他的腿。 “我昨天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他愣愣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条件反射似的弯腰伸手,想拍掉腿上的痕迹。 随着他的动作,家居棉服的领口豁开,隐约的腥臭味从里面传来。 罗子平一把扯开了他棉服身前的扣子,里面的毛衣背心上是一大片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渍。 “向群,你昨天被鬼迷了眼。” 第18章 真凶 看到身前狰狞的血迹,向群的情绪反而倏地平静了下来。 他喟叹一声,缓缓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我杀的她。” 语气冷漠到令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惊。 没有了厚厚棉服的遮挡,红褐色爬满了他的胸膛,像一张血液织就的蛛网,捕获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向群却丝毫没有遮一下的想法,他环顾四周,自顾自搬来一把椅子,旁若无人地坐下。 他的行为十分反常,所到之处,几个邻居纷纷避退,好似生怕他突然暴起一样,李业也横跨一步,挡在了罗子平身前。 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向群一般看着他,他的神色却十分自然,自然得就像昨天只不过是杀了一只鸡。 双腿伸直,腰肢放松,他坐得四仰八叉:“我昨天不是天擦黑的时候回来的,地里活有点多,我干着干着就忘记时候了,天擦黑的时候才走,走到半路天候就已经黑透了,到屋的时候,我听到徐春华突然喊我,说有话要跟我说,让我过去。” 他露出一丝笑:“当年其实我心里对徐春华还挺满意的,她虽然是二婚,但是没生过孩子,人又肯干,她要带两个拖油瓶,也不是可以,反正两个拖油瓶没儿子,死了财产还不是归徐春华,她跟了我,不就等于归我?我不吃亏,她也不用累死累活一个人过日子,多好。” 丑陋的算计被他说得直白,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畜生,真是个畜生。 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邻居,看着他长大的老人都想算计,这不是个畜生是什么? 向群并不在意这些人表露出来的厌恶,他继续说道:“徐春华当年不识好歹,一请不干,二请还是不干,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我还有哪个人能接受她带两个拖油瓶,就算能接受,难道对他们能有我这个老邻居真心?她昨天喊我进去,我以为她是想清楚了,就过去和她开了几句玩笑,谁知道她反应很大,又是骂我又是打我。” 第33章 听了他这番话,住在坡上的老太太都要气笑了:“你放屁,一口一个拖油瓶,你有个鬼的真心,春华又不是脑壳里不清醒,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想跟你!” 她和徐春华的婆婆是表亲,从小关系就很好,徐春华嫁过来以后,和她相处得也不错。 向群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我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后面的事我就不记得了,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进过她家的时?”李业问他。 向群垂下了眼:“我要是说了,你肯定会怀疑我的。” 即便不说,你的嫌疑也不小。 这句话李业没有说出口。 辩解完这一句,他又开始自说自话:“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了,我现在是,老婆不是老婆,儿子不是儿子。” 他这几句说得突然又拗口,大家乍一听都没听明白,但他也不管,话就像被经年累月堵着的水库一朝开闸一样,停也停不下来。 “徐春华不肯,我爸又帮我重新找了一个,比我小两岁,一婚,之前在外面打工,才回来个把月,我们两家条件也差不多,我当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过几天就去领证了,当时可以说是盲婚哑嫁,所以我们俩没什么感情,这个你们是都知道的。” 好几年了,向群的老婆说是在外面打工,但过年都不回来,这件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也没少在背后议论。 说到这里,向群嗤笑一声:“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的日子过得还可以?果园经营得不错,家里不缺钱,没有老人要管,儿子也争气,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从来不要我操心,除了和老婆关系不好,没什么烦心的,但都到这个年纪了,过日子也不需要关系好,是不是的?”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表情都高度一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中年夫妻,只要自己身体无病,老人无碍,孩子懂事,就是好日子了。 向群突然站了起来,一脚将椅子踢出了两三米远。 幸好大家早就躲到了两个警察身后,离他离得远远的,所以都只是被吓了一跳,没有人受伤。 “儿子不是我的种,当然好!”他语速极快,情绪逐渐失控,“她结婚前不来见我,我以为是她害羞,结婚以后她对我不冷不热,我以为她性格就是这样,结婚不到一个月就有了,我特别高兴,孩子早产一个多月,我自认为对她也不错。” 他一手指着远处,唾沫横飞:“但是她呢,但是她呢,她早就在外面有相好,家里不同意才被逼着嫁给我的,嫁给我了也不是真心想和我过日子,肚子里有野种不告诉我,孩子能自己住校了就出去打工,要不是我过去找她,看到她和那个男的不清不楚,是不是还要让我帮她养一辈子野种!” 看到他失控的时候,李业就已经暗暗绷紧了神经,他趁此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向群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再一脚踢向膝窝,向群就失去了平衡,扑倒在地,被他死死按住。 他还在不停地挣扎、嘶吼:“都是徐春华的错,她要是愿意嫁给我,我哪里会过这样的日子!” 罗子平的反应很快,见向群双腿乱踢,李业一个人压制不住,立马上前帮忙。 没有了挣扎乱动的影响,李业腾出一只手,拿出手铐将向群牢牢扣住。 他看向一旁呆立着的年轻警员:“别愣着了,快把他的脚也拷上。” 年轻警员这才反应过来,找出手铐扣在向群脚腕上。因为不熟练,扣了几次才扣好。 泥塘镇一直是个宁静祥和的地方,他每天要处理的不过是谁家的狗吃了谁家的鸡,谁家大爷去了禁渔的河里钓鱼这样的琐事,动用手铐还是第一次。 甚至这手铐,都是李业听了向群的描述,特意叮嘱他带上的。 向群手脚被缚,半趴半躺在地上,像一条离了水的泥鳅。 李业起身,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讽刺他:“还不都是自找的,你真不真心,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向群挣脱不得,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罗子平没有起身。他蹲在向群头顶,问他:“你昨天晚上看到的月亮是什么颜色的?” “昨天晚上没有月亮。”或许是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向群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不,晚上的月亮是永不落下的血红。 罗子平告诉他:“你回来的路上眼睛就被鬼迷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在徐春华看来,是你突然进了她家,突然不尊重她,所以她骂你,推你,也是你恼羞成怒,突然动手杀了她。” “我已经知道我被鬼迷眼的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向群有些不耐烦。 罗子平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生气:“门上贴了符,符纸被触发过,进门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清醒了,所以你后面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徐春华是你害死的,你不要妄想将全部的罪责都推脱到鬼身上。” 罗子平的声音轻而慢,只有向群和旁边的李业能听得清清楚楚。 向群终于又有了反应,他咒骂道:“你放什么狗|屁!要不是鬼迷了我的眼睛,我怎么可能进徐春华的家,我不进她家,又怎么可能会杀了她!” 没有人理会他,李业和年轻警员一起,将不断挣扎的向群抬进了警车。 第34章 清醒的他,原本可以做出另一个选择,可惜,被鬼迷住的眼睛容易恢复清明,被仇恨与不甘杀死的良知却很难复活。 李业开着警车远去了,留下年轻警员在这里,邻居都都围到了他身边。 “小同志,案子查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给春华送灵了?” 按泥塘镇这里的规矩,人走了以后先不急着入棺材,而是先送灵。 他们相信,人走了以后魂魄会留恋亲人,不肯离去,必须先给遗体擦身,换上寿衣后搬到堂屋,枕上黑色的三角枕头,再在两只脚中间点上桐油灯,这样直到第二天,魂魄才能安心离去。 小警察很头疼:“这个,我得问一下李叔才行。” 他正准备给李业打电话,罗子平站在一旁,看着徐春华的遗体,说道:“现在还不用给她送灵。”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疑惑不解。 罗子平回头,眸光沉沉。 “她的魂,已经不见了。” 刑侦的部分非常不专业哈,这就是个鬼故事,写刑侦只是因为需要李业这样的角色提供一个视角 我好喜欢写这种大段的个人独白,简直一气呵成,但是很怕你们看得无聊 以及,我写简纲了,明天一定三点更新,不更炖鸽子汤!!! 第19章 监控 “道长您的意思是,春华的魂已经走了吗?”其中一人问他。 罗子平反驳道:“不,如果是自然死亡,心里没有什么牵挂,没有送灵魂魄就走了,这是有可能的,但是这种横死的魂魄心中难免有怨气,是不会自己离去的。” “怨气?道长不会是说,春华已经变成鬼了吧?” 在泥塘镇的人看来,鬼和魂不同,魂是每个人都有的,而鬼可是会害人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几分害怕的表情,他们看着罗子平,希望他能再说点什么。 罗子平没有令他们失望。 “就算是变成了鬼,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应该还有阴气残余,但是我刚才用罗盘探过了,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说她不见了。” 不见在泥塘镇的方言里,带着一点凭空消失的意思,徐春华的魂就是这样,活人走过会留下脚印,鬼魂走过会留下“脚印”,只不过,他们的“脚印”是由阴气构成的,但徐春华却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整间屋子里干干净净。 听了罗子平的话,众人的心情从害怕变成了担忧。 “魂不见了,这是个什么事,唉,道长,这样是不是对春华来说很不好?” “道长,我们能帮她做点什么吗?” “是呀,也认识几十年了,看到她这样我们心里也过不去。” 邻居就是这样的,平时有过小矛盾,偶尔也会大吵一架,但一起生活几十年,你给过我瓜果,我送过你肉菜,更多的还是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真出了事还是希望对方好。 见他们这样,罗子平思索片刻,道:“你们可以试试帮她请灵,要是她的魂还在,说不定能请回来。” 要是魂已经不在,那就没有没有办法了。这句话留在心里,罗子平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办法会不会起效,但是很多事就是这样的,既是为了死人做的,也是为了活人做的,只要有一个人能从中得到宽慰,就不算白费一场功夫。 众人又齐齐看向年轻警员小郑。 小郑接收到了大家眼神中的讯息,给李业打了电话,李业听说要给徐春华请灵,说他已经给现场拍过照取过证,向群也开始交代了,遗体交给亲友没问题。 于是一群人开始行动起来。 田家村住的主要是老人,年轻人都在外面工作,徐春华附近更是一个年轻人都没有,平时徐春华和向群就是最年轻的,经常在周围帮忙。 但现在他们两个一个躺在屋里,一个进了派出所,所以只能靠这些老人了。 老人也有老人的好。 乡下老人只要身体还可以,都不会闲下来,体力没有什么问题,加上年纪大,经历过的事情多,见到堂屋里惨烈的景象也并不害怕。 他们分工合作,男人麻利地打扫干净堂屋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女人则整理好徐春华的遗体遗容,给她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结束后,徐春华被安放在堂屋地面上,双手交迭在身前,只要忽略苍白的肤色和裸露在外的尸斑,她面色平静如深陷梦中。 所谓请灵,其实和送灵很像,送灵是横躺在屋里,请灵则要竖躺,脚心朝外,桐油灯也不是点在双脚中间,而是头顶,距离百会穴约三寸远的地方。 送灵需要一夜,请灵也是一样,中间桐油灯不能熄,住得最近的两家人便自请留下来照看。 罗子平则取了一点徐春华的血,将其混入朱砂磨成墨,重新画了一张镇宅符。 之前的那张还能用,但只有换了这张,徐春华的魂才能进门。 不过他不能确保徐春华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还清不清醒,所以特地在两对老人暂住的房间门上贴了普通的镇宅符,这样即使徐春华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鬼,失去了理智,只要躲进房内就能安全无虞。 确保万无一失后,他离开徐春华家,准备蹭小郑的警车回观内。 小郑有些恹恹的,他刚才也想进去帮忙,但他从来没有亲历过凶案现场,还没进去,甫一看见门内景象,就转身冲了出去,趴在田边一阵阵干呕。 第35章 一路上他都很安静,或许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警车行驶在安静的乡道上,从前车来车往的路上如今多个人也看不见,想来徐春华被害的事情已经传来了,家家户户都紧锁大门。 最后还是罗子平手机的铃声打破了平静。 平日里找他的人也有很多,但远没有这几天频繁。 “喂。” 对面是程建国,程老二的儿子:“道长,能麻烦您来我家一趟吗,我们找到我爸的去向了。” 程老二遗体失踪,是泥塘镇陷入危机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罗子平没有怠慢,连忙拜托小郑送他去程建国家。 到了程建国家,罗子平被带到了计算机旁。 祠堂里的监控已经有些年头了,没有联网云储存的功能,拍到的视频只能保存在设备的储存卡内,隔一个月后自动删除,但正因为这样,才能在现在这种没有网络的情况下查看。 程建国家的大儿子将一个视频打开,视频左上角的时间显示那天是程老二送灵结束后的那天晚上。 摄像头对准的是祠堂办丧事时用来停灵的堂屋,屋内正中间摆着一具棺材。 送灵结束,按规矩会将遗体入棺,入棺后的第二天,葬礼正式开始,才会有客人登门。 一般送灵期间,家里会开始准备葬礼要用的食材器物,联系帮工帮厨,布置院子,住得近的亲戚也会过来帮忙,到入棺那天下午,这些基本都能备齐, 入棺那天晚上,死者的家人会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来应对持续几天的葬礼和守灵。 所以这个晚上,是唯一一段棺材旁边没有人的时间。 程老二的棺材停在堂屋,屋内没有开灯,画面安静昏暗,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异常。 随着进度条的移动,变化出现了。 只见盖在棺材上的棉被突然动了动,弧度很小,仿佛只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接下来的十几秒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仿佛刚才被子的颤动只是他们的幻觉。 忽然,那床红色的被子被一把掀开,程老二的尸体直直坐了起来,他没有睁开眼,但起身的动作很快,被子飞出去,就像是被他顶出来的一样。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被子的移动不是程老二做的。 停了几秒,程老二慢慢起身,从棺材内跨了出来,等他完全出来之后,被子又慢悠悠地飘回了棺材口,被角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依次整理好,确保棺材里面被遮得严严实实,不会显露出一丝异常。 这一切结束后,程老二又动了,他慢慢地走出了堂屋,小时在镜头内。 程建国的儿子程清平及时点开了另一个视频,这个视频对准的是祠堂的大半个院子和大门。 院子里已经搭好了大棚,摆好了桌椅。 他拖动了一下进度条,程老二就又出现在了镜头里。 一开始程老二还偶尔会撞上椅子,但撞了几个以后就学会了避开,他的动作渐渐从迟缓变得如常人一般,只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一点不流畅。 那个看不见的手则跟在后面,将他撞翻的椅子一一复原。 穿过小院,最后他停在了大门前——程家人的棺材都会提前停在祠堂,这天晚上祠堂大门会从里面上锁。 祠堂的锁是那种老式的挂锁,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而钥匙一般由当天晚上睡在祠堂内的亲属保管。 程清平又切了一个视频,这个视频对准的是偏屋。 只见几息之后,偏屋的门轻轻打开了。木门开合间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些门窗都是修缮的时候换过的,开关都很流畅。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关上了,一串钥匙从门口一路飘出了镜头。 从头到尾,视频里都没有出现一个人影。 视频又被切回了第二个。 那个看不见的人拿着钥匙来到大门前,打开了门,又转身离开了镜头。这次没有切视频,但罗子平猜它是还钥匙去了。 镜头内,程老二迈过门坎出了门,不一会儿,大门合拢,挂锁自己一动,锁紧了。 镜头又被切换到了屋外,对着院门和一节大路,程老二出门后,径直踏上了大路,直到消失不见。 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只能判断大致的方向。 程老二走的这条路,通往的是镇上,同样的,也会经过泥塘。 这两章都没有写满三千,愁,过几天的章节把字数补上 嘿嘿,今天码字软件显示我码满15w字了,虽然很多都是废稿,期待30w 第20章 小荷 看完视频,罗子平沉默了。 “这也是我们的失误。”良久,他抬起头这样说道。 虽然按避讳,一旦遗体入棺,直到正式合棺之前,盖在上面的棉被都不能掀开,但是在棺材旁边念了三四天的经,却没能发现里面是空的,的确是他们不谨慎。 尤其接这个单子的还是陈卓,他的大徒弟,他未来的衣钵传人。 “这怎么能怪您呢?”程建国连忙说道,“主要是谁也没想过,木头里躺得好好的人会不见。” 现在不是互相揽责任的时候,罗子平没再多说什么,让程清平把视频重新再放一遍。 “那天守在祠堂里的是你?”他问的是程建国。 “对,我和晓萍晚上睡在那里。” 第36章 方晓萍是程建国的老婆,从邻镇嫁过来的,平时在城里上班,顺便照顾读书的小儿子。 说到那天晚上的事,程建国心里也是越想越发毛。 “我平时有个毛病,晚上喜欢起夜,有时候一晚上能起三四次。” 这些中年男人隐秘的毛病,如果是平时,程建国是不愿意和别人说的。 “可那天晚上我一次都没有起。” 方晓萍也接着说道:“我睡着了倒是不会起夜,但是那天祠堂很冷,床上不够暖和,我和建国都是把外面的衣服盖在脚头的,钥匙就在外衣袋里。” “如果它在我脚头翻钥匙,我不可能不醒。” 说到这里,她看完视频后本就煞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想到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个鬼在自己的脚头翻来翻去,她心里就一阵阵后怕。 要是那天那个鬼对她和陈建国出手…… 见方晓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罗子平安慰他:“那个鬼既然当时没有害你们,应该是没有把你们当做目标,现在你们只要好好待在家里,身上带着我给你们的符,就不会出事的。” “那罗道长,我父亲的遗体还能找回来吗?”程勇军小心翼翼地看着罗子平的脸色。 这几天他一直在看监控视频,但镇上的事他也听说了,甚至因为他爸遗体失踪的时间点,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就是他爸搞的鬼。他也知道因为这些事,罗道长最近都是白天晚上联轴转,这么大年纪了不容易。 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做儿子的一是希望父亲能够入土为安,二也是想还给父亲一个清白的身后名。 罗子平沉吟一阵,指着视频中程老二消失的方向,道:“这样,你沿着这条路找下别人家的监控,看有没有不连网就能看的,我们先把他最后消失的地方确认下来。” 前两年镇上拉网,营业厅也搞活动,办宽带送监控摄像头,村里老人多,年轻人不在家,很多人就趁这个机会给家里装了监控,好随时查看老人的情况。 监控常不常看不好说,但这会儿的确实打实地帮了程建国的大忙。 他披上衣服就要出门:“我这就去问。” 还是方晓萍拉住了他:“你能不能改改你这急性子,先把罗道长送回去。” 小郑还有事,早就回派出所了,现在罗子平想去哪儿只能靠两条腿。 程建国反应过来,拿出车钥匙:“哦,对对对,罗道长您想去哪儿。” 罗子平想了想:“你送我去乡镇府吧。” 道观里没什么事要做,他打算去乡镇府看看,也让昨天留宿在乡镇府的二徒弟回去洗个澡睡个觉。 另一边,程素正在和杨淑君一起准备年货,按照原计划,这些年货这次程勇军会带走一部分,剩下的等两位老人去城里过年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要带走的部分已经提前拿出来了,但现在走不了,只能再放回去收好。 年货里的重头戏自然是腊肉,程素家的年猪是上个月杀的,拿出来的部分才熏了个把月,比较合程素的口味,本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杨淑君切了一小段下来:“这段今天中午炒给你吃。” 程素凑近闻了闻,肉香与淡淡的烟熏味扑鼻而来,她轻轻环住杨淑君:“谢谢奶奶。” 除了腊肉,还有腊鸭腊鹅腊鱼,加起来可能有五六斤,程素帮忙拿了一半。 家里有一间专门用来熏腊肉的小屋子,就在厨房旁边。 从厨房侧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巷子一侧是他们住的小楼,另一侧是几间小屋。 熏腊肉的小屋正对着侧门,很小,只有两三个平方,小屋中间是一个火塘,火塘上挂满了滋滋冒油的腊肉。 程素好奇地朝另一边看去,火塘屋旁边大约是猪舍,用半墙与小巷隔开,现在猪舍里空空荡荡,原来的住户已经在一个月前搬到了隔壁的房间。 看着看着,程素瞳孔一缩。 猪舍上方堆放了很多杂物,在比杂物高一点的墙面上,用铁钉钉着一打符纸。 符纸是黄色的,有的颜色鲜亮,有的已经暗淡,符纸上用不知名的红色染料画着潦草的字符,新的还是红色,旧的已经褪成了橙色。 这打符纸是做什么用的呢?是送猪的魂魄早日往生,还是阻止他们的怨气聚集? 或许二者兼具。 程素不知道。 挂好腊肉没多久,杨淑君的手机响了。 “淑君,村里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杨淑君的手机一向是外放,电话刚一接通,女人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回荡在厨房内。 “知道什么?怎么了,姐?” 电话那头是杨淑君的亲姐姐,杨淑珍。 杨淑君是田家村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泥塘镇,她这一辈除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前些年已经去世,姐姐年轻时嫁给了同村的男人,两姐妹住得不远,这么多年来往一直很密切。 杨淑珍压低声音:“村里的徐寡妇死了,你猜是谁干的?” 杨淑君吓了一跳:“是谁干的?” “是隔壁的向群!” “向群?平时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啊。” 向群这个人杨淑君有点印象,他家果园子里的黄桃很好吃,每年他们家都要去买上几箱,她记得是个肯干活的人,话不多。 第37章 杨淑珍轻轻啧了几声:“我没去看,具体的也不清楚,听人说有东西作怪,但是又听说人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 她不敢把鬼这个字明说出来,换了两个字含糊指代。 “有什么好看的,不去看也好。”杨淑君叮嘱她,“你最近别出门,缺什么就跟我打电话,我让军儿给你送过去。” 姐姐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姐夫前几年腿上做了手术,现在走路不是很灵便,杨淑君心里也是很担心他们。 “我这边不缺什么,不用军儿过来,你们也别出门。”说着说着她叹出一口气,“最近怪事这么多,就怕逼得人也作怪。” “唉,谁说不是呢。”杨淑君也很惆怅。 接完电话,杨淑君回到了客厅,和程素一起烤火。 看见她几度欲言又止,程素主动问道:“奶奶,怎么了吗?” 杨淑君踌躇着开口:“素素,你昨天找到她了吗?今天一定还要去?” “她”这个字,好像已经成为了某个特定的代称。 程素解释道:“我昨天见是见到她了,但当时太远,没认出来是她,所以今天还是要进去。” “素素啊,外面不太平,今天又出事了,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事情就交给罗道长他们解决,他们才是专门做这个的。” 杨淑君的眼中满是担忧,但程素的态度也很坚决。 “奶奶,你知道的,遇到事情躲过去这种事我不会做,而且给我换命也没成功,没有了这个鬼,还有别的鬼,我跟着罗道长学点东西,以后也能保护自己。” 先用这一番话将杨淑君的反对堵了回去,她趁热打铁:“奶奶,我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她的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都告诉我吧。” 杨淑君看了她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慢慢说道:“你告诉过我,她的名字是小荷。” 小荷,小荷。 下午,坐在前往道观的车上,程素一直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每念一次,心中的熟悉感就多一分。 可惜奶奶只知道名,不知道她的姓,而且这个名听着还很像小名。 她也试着回忆过,但像之前一样,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或许是时机还没到,等时机一到,就会像前几次那样突然想起来。 她这么宽慰自己。 今天虞雯莉留在家里,她坐在副驾驶,车子行驶在林荫下,在挡风玻璃上留下明暗交替的竹影。 前几日下的雪开始有点化了,雪水自山间流入路边的小溪。 水流汇入流水,发出连串的叮咚声,透过车窗后变得闷闷的,勉强为这条寂静的路增添了几分活力。 自转角处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程勇军皱眉,减慢速度,在他身前停下。 那是村里的单身汉刘彪,三十大好几了,整日游手好闲,一直吃父母留下来的微薄积蓄,又好喝酒,经常去别人家蹭酒蹭饭,大家都不太喜欢和他来往。 出于同村情谊,程勇军摇下车窗,提醒他:“彪儿,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吧。” 刘彪的眼睛直直看向车内:“是军儿哥啊,我发现了一件事,出来看一看。” “什么事要现在看,最近的事你不知道吗?回去吧。” 程勇军又劝了一句,心想他要是不听就算了。 “不能说,不能说。”刘彪嘿嘿笑了两声,将目光移向程素,“这是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呀。” 那目光黏腻怪异,直盯得程素心中一阵阵发紧。 程勇军也注意到了这道目光,他没有说话,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窗。 车子又驶出很远,程勇军沉声叮嘱她:“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不要自己出门。” 程素轻轻点头。 第21章 入夜 自那天大雾出现后就变得空无一人的路上,今天竟然遇到了第二个人影。 那人身材高瘦,穿着漂亮显眼的白色羽绒服,却滑稽地背着一把巨大的铁锹。 那把铁锹比他的脑袋还要大上一圈,被他抗在肩上,随着脚步一晃一晃。 或许是听到了车辆行驶而来的声音,他转过了头。 程素这才认出来,前面的人是陆献。 “小陆,”程勇军停下了车,不过这次态度还不错,“是要回道观吗?上来吧。” 陆献看到他们倒没有多惊讶,也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将铁锹放进后备箱,就进了车。 “幸好遇到程叔您了,那把铁锹看着不重,背起来还真不轻松。”陆献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对程勇军说道。 他的态度爽朗大方,今天早上起得最早,做早餐的时候还主动过来打下手,程勇军对他的印象挺好。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陆献,问他:“安顿好你老师了?” 陆献正在用纸巾擦脸。 他身上的羽绒服和背着的铁锹都很干净,唯独脸上沾了一点泥,黄棕色,像伤口一样横在他脸侧。 听到这话,陆献抬起头,眼神暗了下来:“没有,我们没有找到老师。” 程素在旁边听得满头雾水,她吃早饭的时候陆献就不在,这还是今天她第一次见到陆献,也不知道他白天去做了什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 或许是注意到了程素眼底的迷惑,陆献特意向她解释:“那天晚上我怕自己没办法活着回来,将老师留在了林子里,现在我出来了,就想去把老师接出来安置好,等一切结束之后才好向师母交代。” 第38章 “你一个人去的?”一个人进山可不太安全。 陆献摇手否定:“没有没有,一开始我是打算自己去,罗道长不放心,找了一个住在附近的小道长陪我一起去。” 罗子平在镇上大约有十几个弟子,除了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亲传弟子之外,其余都是记名,只学点简单的法术,主要还是跟着去主持葬礼,负责演奏道乐、打打杂。 听到陆献说要去找回老师的遗体,罗子平问清楚地点,替他联系了一个住在附近的记名弟子。 这个弟子虽然只是记名,但法术学得很好,是记名弟子里为数不多能画符的,让他跟着,一是他熟悉周边环境,可以带路,二是万一遇到了什么,他把陆献平安带回来问题应该不大。 可当他们来到了陆献记忆中掩埋老师遗体的地方,一人一把铁锹挖了老半天,却发现下面什么也没有。 “可能是因为,我是晚上掩埋的老师,必须得等到晚上再挖出来吧。” 陆献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你打算怎么办?”程勇军问他。 陆献向后一倒,目光看向前方:“晚上我估计要再出去一次,把我老师带回来。” 程勇军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出于一个父亲的私心,他是希望陆献也能一起进去的。 罗道长年事已高,虽然能力高强,体质也优于常人,但年纪摆在那里,总有不支的时候,自己女儿刚成年,之前又从来没接触过这些,如果有个年轻人一起进去,他会放心一些。 可正因为他是一个父亲,看到和女儿差不多的年轻人想要置自己于险境,难免于心不忍,想要劝一劝。 “小陆啊,晚上太危险了,你就一定要进去吗?” 最终不忍胜过了私心,程勇军开口劝他,语气恳切。 陆献揉了两把头发,再抬起脸时眼眶已经微红:“叔,我老师是冻死的,我们明明带的是一样的帐篷和睡袋,您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有事吗?” “为什么?” 程勇军早上和陆献聊过几句,知道他是和老师一起进山的,也猜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老师恐怕是遭遇了不测,不过他之前以为他老师是被脏东西害死的,没想到竟然是冻死。 那天的雪对泥塘镇来说的确是十年不遇的规模,但雪再大,泥塘镇这样的南方地区,温度最低也不会超过零下四五度,有睡袋和帐篷的情况下想冻死人还是很困难的。 程勇军心中不解,程素也回过味来。 她知道陆献老师的死因,对此他的解释是老师年纪太大,没有撑住,当时她和罗道长走散后,神经本来就比较紧绷,又急着回道观,就没有细想。 现在想来,镇上的杉树林和竹林,都长得非常密集,白天站在林子里,光线都很难透进去,更何况是雪。 南方的雪可不是北方那样的,像沙砾一样,这里下的都是鹅毛大雪,蓬松柔软,一小块一小块的,就像柳絮。 如果他们是躲在林子里,地面上应该没有什么雪,比较干爽,再加上那天温度不算低,怎么样也不至于被冻死呀。 陆献为他们解了惑。 “那天是我背的帐篷睡袋,路上被杉树挂了一下,老师说没事,没挂到,我就没有自己去看。” “我们停下休息的时候,老师让我去找水做饭,他来搭帐篷,等我回来的时候,老师已经睡了。”陆献满脸懊悔,“我应该看一下的,第二天我去叫老师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他那边的睡袋和帐篷都被划破了那么大一个口子。” 陆献已经有些崩溃了,他抬着头,双手捂在脸上,再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蔓延到了程勇军和程素这里,他们能感觉到陆献的愧疚和自责,却不知道怎么将安慰的话说出口。 好在陆献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 他双手重重抹过脸,露出赤红双眼:“所以,我一定要把老师带回来。” 一字一顿,宛如承诺。 程勇军没有再劝什么,三人一路沉默地回到了道观。 道观内,陈卓不在,罗子平和他的另一个徒弟正在做饭。 程勇军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蒜苗炒腊肉,准备重新回个锅。 罗子平让出掌勺的位置,指着正在灶前烧火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徒弟,赵丹。” 赵丹一边加柴,一边抬头打招呼:“我比你们大几岁,你们叫我丹哥就好。” “陈卓今晚住乡镇府,我住他的房间就好,小陆你继续睡我屋吧。”他又对陆献说道。 陆献点点头,道了声谢。 师兄弟两人都是自来熟的性格,相处起来都很舒服。 吃完饭,天色开始变暗,罗子平带着程素要去做晚上出门的准备,陆献追了上去,告诉他自己今晚也想出去。 罗子平定定看了他两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陆献直接跟了上去。 他拿出白天新画好的符纸,介绍道:“这是隐匿符,贴上以后,活僵就发现不了我们。” 他将符纸分给两人。 “一人两张,里面已经注入了法力,每张可以使用三刻钟,换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把另一张给我重新注入法力,如果我们再走散,就贴着这两张符直接回道观,知道吗?” 二人点头,接过符。 “这是陆献你的定魂铃,还有神行符,我没有画新的,这两张给你,素素,一旦定魂铃响了,你就给你和陆献用,立刻返回道观。” 第39章 除了这几张特殊的符,其他的符纸他也给了程素一些。 最后,他特意交代陆献:“你没有法力,如果我不在,一定要跟紧素素,至少她能像昨天一样把你带回来,记住了吗?” 陆献看了一眼程素,道:“我记住了。” 程素突然觉得,她这就像是小跟班突然有了自己的跟班,既有些紧张不自在,又有些兴奋。 她跟着罗子平,没好意思看后面的陆献。 罗子平走在最前面,打开了门,呼呼的寒风打在脸上,木门如昨日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怪异的欢迎组曲。 从门内往外看,外面好像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雪后冬夜。 今天发现我这周榜单只需要再更五千字就行了,耶,我还以为我要每天更新3000字才能更满 第22章 收魂 今晚的月亮与昨夜相比,不止颜色更加艳丽,距离也更近,近得就连上面的坑坑洼洼都肉眼可见。 像一块巨大的暗色血痂,镶嵌在青紫色的皮肤上。 一下山,程素就开始无比感激罗道长,感谢他画出来的隐匿符。 活僵就像山里的竹笋,昨日才刚刚冒出几个头,仅仅一天一夜过去,就长得满地都是。 田地里辛苦劳作的男人一个个衣裳褴褛、面黄肌瘦,在田埂上你追我赶的小孩则衣难蔽体,肚子大得出奇,过来给田里的家人送饭的女人衣裳是最完整的,但也只是勉强遮住身体罢了。 偶尔能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衣饰相对华丽一些的男人路过,经过时,他或者躬身在田里看看,或者打骂几句田里干活的人,离去时还顺脚踢翻了盛着浆食的竹篮。 等华服男人彻底离开后,田里的人才敢靠近田埂,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粗饼,轻轻拍几下就送入口中。 送来的汤水已经全部被田地喝了,男人吃得口干,就去路边小溪掬一把。 就这样沉默且匆忙地解决一餐,他们又回到了田里。 程素一行人走在路上,像是在观看一场以几百年前的小镇为背景的沉浸式话剧。 生魂在这样的世界中其实非常打眼。 和昨夜相比,他们变得更加透明,也更加呆滞,昨晚他们还能呆呆地跟着活僵做些动作,今天就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可以想到,若是他们的行动再晚一两天,这些生魂怕是就要消散在这里了。 因为身上贴了隐匿符,收回生魂的过程非常顺利,罗子平让他们两人站在活僵比较少的地方,独自一人走近。 贴上隐匿符,活僵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更闻不到你的气息,但唯有一点必须注意,那就是不能被活僵碰到,因为符纸没有办法隐藏体温,一旦被碰到就会暴露。 所以罗子平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活僵,终于来到了站立在田中的生魂。 幸好冬日田里已经没有水了,不然还要多费许多周章。 这个生魂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魂体已经几乎完全透明,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并不是他们今天遇到的第一个生魂,但之前收回来的基本都只有五十多岁,这样的年纪在乡下还算是壮劳力,身体状况不错,魂体还只是半透明。 对他们,罗子平都是将小纸人直接往魂体背上一贴,仅仅一瞬间,生魂就被纸人吸了进去。 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但面对这个老人的生魂,他没有选择这种办法,而是一手持纸人,另一只手飞速结印。 随着他的手指在纸人心口位置轻轻一点,生魂慢慢汇聚成一缕细烟,飘进了纸人体内。 这是今天找回来的第十三个生魂。 那天昏迷的一共有十四人,还剩最后一个没有找到。 巧的是,这个人恰好程素认识,就是住她家隔壁的刘天全。 想起白天她和奶奶一起去给隔壁吴奶奶送饭时,看见的那张憔悴的脸,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那天来她家说话的吴奶奶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短短两天,她脸上的生气就已经完全消失了,整个人瘦得厉害,给她送过去的饭菜拿回来的时候基本没动几口,眼底也是一片沉沉的死气,看过来的时候,明明程素和杨淑君就站在她面前,她的眼睛里却空空荡荡的。 程素只希望早一点将刘爷爷的生魂带回去,尽快让吴奶奶恢复正常的三餐。 都这个年纪的人了,这么折腾一趟,不知道得多久才能彻底恢复元气。 思绪涌动间,罗子平已经回到了他们身边,显然他也不想多耽搁,一到安全e的地方,就从怀中取出了最后一滴指尖血,将其滴在罗盘上。 血滴落入罗盘,指针开始飞速转动,最后缓缓停下,指向西方。 “走吧。” 罗子平顺着指针指示的方向离开,程素和陆献随即跟上。 说来奇怪,昨天晚上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起床的时候浑身酸痛,就像被狠狠打了一样,程素本以为今天会走得更加艰难,没想到走着走着,脚步竟然越来越轻盈。 或许这就是以毒攻毒吧。 随着他们的前行,指针开始有了微微的偏移,这说明他们离刘天全的生魂已经很近了,罗盘指示对的不再是他所在的大致方向,而是具体位置。 走着走着,程素突然觉得路边的景色有些眼熟,但仔细一看,又觉得看见的只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林子,和相似的自建房。 第40章 又走了一小段路,熟悉的拐角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那天她和陆献遇到活僵来给女孩下聘礼的地方吗? 程素下意识地看向陆献,眼中低着疑问,似乎是想向他求证。 陆献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回望过来,微微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样用眼神肯定了她的想法。 瞬间理解了陆献的眼神,程素恍然大悟的同时,忍不住陷入沉思。 她和陆献是才认识两天没错吧,为什么突然就到了可以用眼神对话的程度? 后知后觉的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陆献在厨房脱口而出的素素两个字。 当时她被突然睁眼的陆献吓到了,注意力又都在当时尴尬的气氛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话说罗子平和陈卓也是一直叫她素素,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以前和他们有渊源,但是爸爸妈妈看起来和他们熟悉,二人又是长辈,她并不觉得奇怪。 为什么陆献突然要叫她素素?他又不是她的长辈,也不是以前就认识的人。 奇奇怪怪,太过自来熟的男人。 程素悄悄打量他两眼,跟紧罗子平。 她问道:“罗道长,这里是哪儿呀?” 罗子平答:“田家村。” 程素知道田家村,她奶奶出生的村子,今天下午他们一家还讨论过田家村发生的案子,但是她并不知道田家村的的具体位置。 这一刻,田家村这个名字和见到女孩的的地方对上了号,就像钥匙插入了正确的锁眼,拼图里被放入了最后一块。 女孩出现的田家村,小荷……程素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记忆的流星被她抓住了尾巴。 她想起来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叫,田小荷。 拐过这个弯,豁然开朗。 弯道后面是一片空地,大约有半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此时空地上聚集着成群的活僵,大约有二三十个。 和路上见到的那些衣裳褴褛、瘦弱不堪的活僵不同这里的活僵大多穿着成套的青褐色棉布衣裳,衣服的制式是一样的,身形并不是多么健壮,但看起来也是能吃饱饭的。 联想到他们所处的时代,程素猜,他们或许是受了某个大户的雇佣。 不过能养得起这么多人,那个大户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大户。 他们都慢性人群正中间,紧紧围在一起,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罗子平犯了难。 因为罗盘的指针正指向活僵围着的正中心,刘天全的生魂就在那里面。 思索片刻,他带着程素和陆献走到一旁,准备等一等。 通过这一路的观察,他们发现,活僵的动作并不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他们就像是在重复生前某个时间的经历,等到一件事结束,就会继续下一件。 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其实直接冲进去抢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活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也太密集,他打得过三个五个,若是分散开的十个也不是不行,但这里有三十个,他的体力不一定撑得住,恐怕会想昨天一样脱力。 岁月不饶人啊。 既然是重复生前的经历,一件事总有结束的时候,他们运气很好,不过等了几分钟,活僵就有了动静。 只听见里面传了一道年轻一些的声音,那声音初时高亢,能穿过人群传到罗子平他们那里,不过半息之后就变得中气不足,低了下去,再听不清楚。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层层包围的活僵自外而内开始散开,渐渐露出了里面的画面。 一个中等个头,偏胖身形的男人身影显露出来。 这是罗子平他们在这里见过的所有活僵里面,唯一真正称得上锦衣华服的人。 他一身天蓝绸袍,腰间是同色的络子,佩玉带钩,头上颈上满是金玉,周身华贵异常。 终于,他转过身来,面向程素所在的方向,微微动了几步。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一个双手被缚、不断挣扎的麻棕色身影露了出来。 以后的更新定在下午6点,我发现这个时间点的流量比较好 还有,这几天可能有点短小,在存入v当天的更新,不好意思qaq 第23章 缝线 外围的活僵渐渐分散开来,开始随着中间锦衣男子的脚步缓慢向前行进,但依旧隐隐呈包围的态势。 刘天全的生魂状态还不错,只是呆立在活僵中间,被裹挟着不断往前走。 罗子平用眼神示意程素和陆献留在原地,自己走进了活僵群,慢慢腾挪着试图接近刘天全。 活僵包围的中心,华服男子一手拖着田小荷准备离开。 原本庞大的体型就让他的动作不太灵活,再加上田小荷的奋力挣扎,他的挪动变得尤其困难,旁边的几个男人想帮忙,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转身,变单手为双手。 田小荷挣脱的可能性因此小了很多。 她的体型虽然并不瘦弱,但终究只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力气自然比不过一个体型比她大一圈的成年男人,挣扎着一点点被拖走。 “小荷!” 看着不断试图逃走又不断被重新拉回来的麻棕色身影,看着田小荷逐渐没了力气,挣扎的动作弧度慢慢小了下来,直至彻底消失,程素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焦急,仿佛耳边有一道声音在对她说:帮帮她吧。 第41章 帮帮她吧,一定要帮帮她啊! 程素冲了出去。 她的动作突然又迅速,陆献看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他反应很快,立马伸手想拦,却只来得及碰到程素的衣角。 没有办法,他只能跟了上去。 在活僵群中间,程素就像是一尾入水的鱼,灵活地躲避着四周的水草。 陆献跟在后面,只觉得这几十个活僵就像组成了什么阵法,无论他怎么加速,怎么抄近路,和程素之间一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但在伸手的这两秒,她就会像瞬移了一样走远好长一段。 那边罗子平已经到了刘天全的身边,正准备拿出纸人贴到他身上时,程素距离田小荷也仅有三步之遥。 就在这一瞬,变故抖生。 一直像是没了力气一般,一动不动的田小荷找到机会,突然朝着锦衣男子的裆部狠狠踹了一脚,男子吃痛一声,躬身捂住伤处,松开了钳制她的手,周围的下人都紧张地关心着男子的情况,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注意田小荷的动向。 活僵队伍停了下来,田小荷趁机逃了出去。 程素看到这一幕,还没来得及为她的成功逃脱高兴,腰后突然受到一下钝击。 疼痛的感觉蔓延开来,她失去了平衡,只来得及胡乱伸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住身形。 耳边传来“呲啦”一声。 是布帛撕裂的声音。 程素又晃了几步才站稳,站稳之后,她看见了自己手中的一大块青褐色布片,下意识一捏,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布片就这么碎在了她的手心,掉落到地上。 有脚步声靠近,程素警觉地抬起头,布片的主人正在向她走来。 这是一个和陆献差不多高的男人,比一米六的程素要高出一个头还多。身上的衣服因为她之前的拉扯,变得松松垮垮,露出了一直掩在衣领里的脖子。 而她手中的布片,正是他自肩膀处断开的整片衣袖。没有了布料的遮挡,露出来的胳膊呈青灰色,血管爆出,充满了力量感。 男人越走越近,程素心里一紧。 暴露了。 联想到刚才的钝击,她伸手往腰后一摸,贴在那里的隐匿符已经消失不见。 她眼神乱飞,注意到,所有的活僵都停下了动作,直勾勾盯着她的方向,慢慢朝这里汇集。 那些目光里有太多她看不明白的意思,程素只觉得仿佛有无数的蚂蚁爬过周身,叮咬着每一寸皮肤,留下了不知名的神经性毒素。 所以她才会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一下都动不了。 就连从口袋中拿出新的隐匿符贴上,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程素的身体凝固了,大脑却在冷静地运作。 其实现在贴上新的隐匿符也没有用了,活僵已经像一开始那样紧紧围在一起,出去的话很难不碰到他们。 只能硬闯。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阴影笼罩在程素身上,高大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身前,离得很近,近到程素开始注意一些之前看不清的细节 他的肩膀关节处有一条细线,那是皮肉被茅苇叶做成的、细细的一条绳子缝合在一起留下的痕迹,脖颈自喉结处断开,同样被绳子缝了一圈。 他的手臂和头颅,竟然是被接上的断肢。 程素脑海内炸开,闪过许多梦中的片段,最后留下了那片骇人的尸海。 她记得这截手,上臂靠近内侧有个刺青,纹着一个奇怪的字符,当时就在她的身边,还试图抓住她的小腿。 “快跑!”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让程素回过神来。 她顺着声音最大限度地偏过头,看见陆献自右侧靠近,连着撞开了好几个活僵,来到她的身边。 伴随着一阵雨后木香,他伸出双手,扶住程素双肩,微微用力。 即使隔着厚厚的冲锋衣,那双手滚烫的热度依旧传到了程素的皮肤,她被烫得一激灵。陆献的劲很大,一开始捏得她微微发疼,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放轻了力道,只是推着她走。 程素被带着踉跄几步,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开始主动跟上陆献的脚步。 活僵群已经完全顾不上田小荷了,锦衣男子也不再做出痛苦的姿态,而是一齐向程素这里围过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两人跑了几步,活僵越围越近,想要靠走位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一只活僵扑了过来,陆献率先抬起一只腿,狠狠踢在他肚子上。 陆献身高腿长,这么一脚过去力道不小,将猛冲过来的那只活僵像足球一样踢了回去。 那活僵弹射出去,倒在另一个活僵身上,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个人的四肢掉落下来,像人偶一样散了一地。 其余活僵好像被吓到了一样,停了一瞬。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们就又前仆后继地冲了过来。 程素见状,有样学样。 她的力气比不过陆献,但她知道怎么用巧劲,踢不开体型比她大一圈的活僵,就专门对着活僵的大腿关节踢。 或许是茅苇叶细绳实在是不够牢靠,她一两脚踢下去,也能卸掉一条腿。 卸了腿的活僵只能在地上爬,速度慢了下来,很快被后面围上来的活僵踩散架了。 第42章 两人合力开出一条路,离开了活僵群的包围,看见外面罗子平已经收回了刘天全的生魂,正在和几个活僵厮打。 看见程素和陆献的身影,那几个活僵不再与他纠缠,转身想来追他们,罗子平上前想拦,却被绕了过去。 见状,他心里明白了活僵的目标不是他,喊道:“用神行符先走,不用管我。” 铃铃—— 此时还能行动的活僵只剩十几个了,程素还想说点什么,腰间的定魂铃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几乎是前后脚,陆献腰间的铃铛也响了,程素不再犹豫,拿出两张神行符,先将一张贴在陆献身上,结印注入法力,等陆献的符起效,跑出一段,她才给自己引符。 随着法力的注入,符纸亮起一瞬,巨大的推力自身后袭来,两侧的景色开始飞速倒退。 离开空地,路过一片林子的瞬间,程素注意到,有一双眼睛正躲在里面注视着自己,她回头,视线追逐过去,却只看见一个麻棕色的背影。 不知道田小荷她生前,有没有像现在这样逃出去呢? 这几天好凉,哇哇大哭,难道是我写崩了吗 马上就要倒v了,大家不要养肥我啊 第24章 来电 昨夜的匆忙奔逃后劲实在是太大,直到起床的时候程素都还没有缓过来。 穿好衣服,起床,来到和厨房相连的餐厅。 今天早餐是程勇军做的,他厨艺一般,蒸了昨天从家里带来的包子和花卷,配紫菜蛋花汤,简简单单,但冬天早上喝上一碗,能一直暖和到心里。 包子是程素奶奶亲自包的,杨淑君虽然是个土生土长的泥塘镇人,如假包换的南方人,却做得一手好面食,家里有个大冰柜,里面常年冻着她做的馒头包子花卷烧卖饺子,最近几天没心情做饭的时候,多亏了这一冰柜的存货。 昨天中午打包好腊肉,她担心罗道长他们晚上要出去,白天还要自己做饭太辛苦,包子面条饺子准备了一堆,让程勇军一起带过来。 今天程素起得晚,程勇军他们已经吃完了,餐厅里只有和她一样晚起的陆献。 程素来得更迟一点,到的时候陆献已经在盛第二碗汤了。 他顺手拿来一个干净的碗,替她盛了一份,程素道了声谢,反应平平地接过。 二人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各自吃各自的早餐。 道观里的餐桌是一个不大的四人桌,她和陆献坐的是邻桌,低头的时候离得很近。 程素咬着包子,面色平静,心中啧啧称奇。 经过昨晚的事,她和陆献好像突然就成了患难与共的队友关系,现在她头发也没梳,穿着一身卡通睡衣,和他一起坐着吃饭简直自在得不行。 前天晚上在厨房里单独相处时尴尬的情形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程素低头喝了一口汤,蛋花汤的热气中混杂着一丝熟悉的香气。 是细雨穿过层层树叶,渗透进粗糙树皮的香气,带着来自高空的凉意与源自泥土的厚重感。 是她昨夜在陆献身上闻到的气味。 虽然在诡事频发的山里还坚持一早起来就喷香水,是有点奇怪,但陆献长得就很像那种拥有一柜子不同品牌不同系列香水的精致男人,在他身上闻到香气,程素倒并不觉得违和。 “你喷的什么香水啊?”她昨天就想说了,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 她其实一直想买一支香水,但闻过很多都不太满意,陆献用的这款就很合她的心意。 陆献吞下嘴里的食物,一脸茫然地回答:“我没有喷香水啊。” 他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解释:“这两天我的衣服都是挂在柜子里的,丹哥在里面放了防虫的香木,估计是从那里染上的味道。” 程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吃过早餐,今天陈卓不在,赵丹被打发出去将昨晚带回来的生魂送回家,罗子平打算去乡镇府,程素和程勇军也准备回家。 只有陆献没有去处,在程勇军的邀请下,一并被他捎走了。 从道观回家,大约有十分钟的车程,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晨间空气冷冽清新,饱睡过的大脑也十分清明,很适合用来想事情。 乡下的村镇取名很简单,也很有规律,除了那种有典故的,大致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名字里带地理标志,比如泥塘镇,让人一听就知道镇上有个泥塘,还有一种是带姓的,什么何家溪李家渡,就说明那里姓何的姓李的人多。 那么田家村,应该就是姓田的人很多才对。 那天聘礼被抬到了田家村,田小荷肯定是田家村人,说不定现在田家村就有她的后人,如果能找到他们,说不定能打听一点关于她的事。 不过程素来泥塘镇的这段时间,还一个姓田的都没见过,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泥塘镇认识的人不多。 车上,陆献是外地人,她自己不是外地人胜似外地人,真正熟悉泥塘镇的就只有程勇军了。 他是在泥塘镇长大的,高中毕业去外地读大学的时候才真正离开。 程素决定向他打听一下。 “爸,你认识姓田的人吗,最好是田家村的。” 程勇军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田?镇上没有姓田的人啊。” 第43章 这个回答让程素很意外。 “没有姓田的,那为什么田家村要叫田家村啊。” 程勇军被她问得语塞:“我也不清楚,田家村一直就叫田家村,你等会儿问问你奶奶吧。” 对哦,她差点忘了,奶奶是在田家村长大的,她知道的肯定比爸爸多。 程素安静了下来,打算回家后找机会问问奶奶。 不一会儿,车子驶进熟悉的小道,小道尽头是两栋并排的小楼,一栋炊烟袅袅,一栋冷清异常。 程素拿着昨天换下来的衣服下了车,准备进屋,突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身后,程勇军正在给人介绍陆献,大家都在和陆献寒暄,暂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她顺着看过去,是隔壁的吴奶奶,正站在窗户后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自从回到泥塘镇,她的五感是一天比一天更敏锐了。 吴桂芝的状态比昨天更差,她发丝凌乱,眼下乌黑,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只剩一口气吊着。 程素担心她身体撑不住,在杨淑君给她送饭的时候跟了过去,想借着这个机会劝劝她。 “吴奶奶,刘爷爷的生魂已经找回来了,赵丹赵道长过会儿就会过来,您先吃点儿东西吧,别把自己身体饿垮了。” 见她没反应,程素径直走到桌子旁,帮着杨淑君将包子、粥和几样小菜一一摆好。 吴桂芝依旧没有动,视线紧紧黏在程素身上,看得程素浑身如针扎一样不自在。 杨淑君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不动声色地挪动一步,挡住程素。 “你吃早餐吧,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会儿赵丹来的时候再过来。” 说罢,拉着程素出了屋。 程素在门边回头,对上了吴桂芝浑浊的眼。 “素素,你吴奶奶有时候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她这几天没吃没睡,压力可能有点大,你等会儿就待在家里,别过来了。”走到院子里,杨淑君小声叮嘱她。 程素这几天见过的怪事多了,这种程度还不至于吓到她,没有说什么。 回到屋里,程同甫正拉着陆献说话,没有注意到程素的靠近。 “小陆啊,我听勇军说,你晚上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过,你告诉我,这晚上外面到底是什么个样子的,到底有多危险?”程同甫做出一副有些生气的神态,“我每次问勇军和素素,他们都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瞒着我们。” 程素停在门口,陆献看她一眼。 “怪事是有一些,但是有罗道长在,都没什么,就是走的路有点多,废腿。” 程同甫显然没信,还想再问点什么,程素走了进去。 “哎呀,爷爷,你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罗道长,他敢带我们两个人进去,肯定是能保证带着我们两个出来的呀。” 不等程同甫说话,她撒娇一般推着他往外走:“奶奶今天中午要做好吃的,叫你去帮忙呢,你就让陆献休息一下吧。” 这可不是借口,厨房里,杨淑君已经抓了一只鸡,等着程同甫来杀。 有客人登门,这算是近几天唯一发生的好事,杨淑君不希望家里一直气氛低迷,除了中午有程素在的那一顿,都是面条米粉包子馒头打发过去,就打算趁这个机会做一顿好的。 程同甫接过鸡,手脚麻利地杀了,等鸡血全部流尽,杨淑君也烧好了开水。 鸡在开水里过了一遍,更方便拔毛,两人一个从鸡头开始,一个从腿开始,分工合作,几分钟就清理了大半只鸡。 “铃铃铃铃铃——” 系统自带的铃声在屋中响起。 是杨淑君的手机,家里只有她没有换掉系统的来电铃声。 二人停下动作,对视一眼,心里发沉。 他们最近可没有从电话里得到过什么好消息。 许愿明天入v顺利 宝们要是看到错字,可以帮我捉一下,我自己比较瞎,会漏qaq 第25章 宿命(三合一) 这通电话还是杨淑珍打过来的。 杨淑君接过程素递过来的手机,按下接通键。 “淑君,我跟你说,昨天晚上徐春华跑了。” 杨淑君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淑珍被扬声器放大的声音就率先回荡在厨房内,经久不散。 在场几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 徐春华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跑了呢? “不可能吧,你听谁说的?”杨淑君下意识反问。 “真的,我没骗你,昨天晚上在徐春华家里给她送灵还是请灵的那几个人,亲眼看见的!” “对,我亲眼看见的。” 徐春华家,罗子平也是刚到,正在听简老太太讲昨夜的经过——简老太太就是昨天说要留下来的几个邻居之一。 她身上很是狼狈,蓝黑色棉衣上有好几块大大小小的桐油渍,沾满了地上的灰土,漆黑黏腻,发型凌乱也没顾得上整理,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擦伤。 伤虽然不算重,但背后代表的含义可不简单。泥塘镇的老太太日子都过得很讲究,定期去理发店染头发,不干活的时候,每天都要穿得干净整洁,头发也都打理得一丝不茍。 对她们来说,形容狼狈已经是很严重的事了。 留下来的四个邻居中,简老太太的状态还是最好的,她老伴崴了脚,可能是骨折了,另一对老夫妻一个闪了腰,另一个撞到了额头,正在看医生的看医生,贴膏药的贴膏药。 第44章 “昨天晚上,大概十一二点,我们四个人没事做,就在旁边的客厅里一边烤火一边剥花生,忽然外头狂风大作,把那些树吹得哗哗想,我们家老头就出去看了一眼。” 冷静了半个晚上的简老太太语言表达能力还不错。 “只听见铁门一响,我家老头子叫了一声,我们不放心,都跟着出去看,就看见铁门已经大敞开了,徐春华站在那个门边,吓死个人,我家老头子倒在地上抱着腿在打滚,痛得一脸寡白,叫都叫不出来。” 徐春华家堂屋的大门是不锈钢的,猛地打开声音巨大,他们本来就被这个响声吓了一跳,又看见徐春华站在堂屋里,像是来讨命的,更是动都忘记动了。 “还好刘老妈子反应快,她把我往后头贴了符的房里拉,还让朱老头子把我们家老头拖回来,哎呦,当时晕头转向的,刘老妈子还撞到了门板上,幸好春华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她也没过来追我们,没多久就走了。” “当时真的好吓人”简老太太到现在脸上都是白的,“我家老头子脚崴了,幸好朱老头家里老人会接骨头,他跟着学了一手,帮忙揉了一把,但是他自己也闪到了腰,屋里又没膏药,一个晚上都不知道怎么过的。” 以前山里看医生不容易,几乎家家户户都懂点草药知识,也有接骨头的经验,更厉害的还有不外传的方子,但现在很多都失传了,只偶尔有一两个老人传承了一点。 他们也是运气好,朱老头子学的是刚好能用上的手法,不然这一夜更加难过。 把话都说出口,情绪宣泄出去后的简老太太有点歉疚:“我们也不敢开门,一直等听不到春华的声音,外头风都停了,才敢把房门开条缝看一下,所以春华去哪个方向了,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不清楚,罗子平是清楚的。 徐春华家是他今天去的第一个地方,但徐春华跑了却不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坏消息。 早上,程勇军他们离开没多久,罗子平也坐上了赵丹开的摩托,打算去乡镇府。 他人还在半路,就接到了陈卓打来的电话。 “师父,昨天晚上向群差点就出事了。” 镇上的派出所条件简陋,几间办公室就在乡镇府的院子一角,没有关押犯人的条件,李业昨天把向群带走,在办公室里录了口供,问乡镇府借了一件空屋子,就把他关在里面。 乡镇府多了个杀人犯,关押的条件又那么简陋,李业他们几个只好留下来轮流值班,看着他。 前天晚上赵丹留宿乡镇府是因为太晚了,赶不回来,程卓留下来则是为了保护李业他们的安全。 和自建房相比,乡镇府的大楼结构比较特殊。 自建房就一个正门,正门上贴上符,其余的门窗紧闭,人在屋子里面活动就没事,但乡镇府不一样,想从一个办公室走到另一个办公室,必须得经过一个半开放的走廊。 办公室的门上可以贴符,走廊上可贴不了,所以李业他们如果要离开自己睡的房间,去向群那儿查看情况,这一段路就必须得让陈卓跟着。 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李业和小郑在陈卓的陪伴下,正准备去关押向群的屋子换班——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一次安排两个人在里面看着向群,另外两个人在别的屋子里睡觉,三个小时轮换一次。 走出房门,是另一片景象。 血色圆月挂在空中,将乡镇府大楼的白色瓷砖和墙面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寒风在楼群中呼啸,像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但李业的心中依旧有些发毛。 他和陈卓闲聊的时候得道,这几天程素每晚都和罗道长一起出门,想到每天都要在这样的世界里行走,他就忍不住对程素这个个子不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产生了一股敬意。 如果换成他,他自认为不一定有足够的胆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出门,尤其是出门走远。 他们住的屋子其实离那间临时看守所很近,就隔了一个会议室,眼看着大门就在眼前,李业和小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陈卓也在后面配合着他们的速度。 但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脚步声。 和他们快速但沉稳的脚步不同,这个人走得很慢,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声也一下轻,一下重,就像不和谐的鼓声。 夜晚,整个泥塘镇都已经陷入了沉睡,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街道上除了微弱的太阳能路灯,就只有乡镇府的走廊还亮着。 在这样的夜晚,只有三个人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了第四个人的脚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李业和小郑迟疑了,他们有点想回头看看陈卓是什么反应。 “别回头看,继续走,进屋后别出来。” 陈卓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很小,但离的很近,李业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陈卓的吐息。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拉住还想要回头的小郑,快步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锁进门,再关上,一气呵成。 里面的两个人看见他们进来,还以为是来换班的,刚想要出去,被李业一把拦住。 “别出去,外面好像不对劲。” 屋外走廊,陈卓早就已经回了头。 脚步声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第45章 走过来的人影陈卓很熟悉,是徐春华。 徐春华是个勤快的女人,她男人死了以后,为了家计,她独自扛起了农活,不忙的时候还会挑一担子阴阳粑粑来镇上集市卖。 陈卓很小就喜欢吃阴阳粑粑,这种粑粑是黄豆粉做的,刚做好的时候呈黄色,发酵蒸熟后会变成漂亮的浅紫色,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形状是略显圆润的三角形,外面裹着一层桐树叶,其特有的香气也为其增色不少。 徐春华的阴阳粑粑做得很好,也别出心裁,除了传统的那种,她还会特意做一批带馅的,有的里面塞了一些葡萄干,有的是放了艾叶粑粑常见的绿豆馅,很受小朋友的喜欢,大人碰到她来卖,会特意给家里的孩子带几个回去。 陈卓经常买她的阴阳粑粑,酸酸甜甜的葡萄干确实和阴阳粑粑很配,但他还是更喜欢简简单单的原味,和他妈妈做出来的味道很像。 但现在陈卓已经认不出来她了,那个面上颈上布满深紫色尸斑,四肢浮肿变形,用着扭曲的姿势走来的影子,居然是徐春华。 徐春华应该也没有认出他,她七窍淌出血线,双眼死死盯着关押向群的房间,径直走过去,看也不看陈卓一眼。 陈卓自然不会就这么让她过去。 他拿出桃木剑——他手中这把比不上罗子平用的雷击桃木剑,但也不是凡物,是罗子平的师父留下来的,剑身取自一棵六百年桃树的主枝干,由当时的名家所造。 他一手拿出一个瓷瓶,在剑身洒上公鸡血,另一手持剑劈向徐春华身前,徐春华被击中,凄厉地怪叫一声,后退数步。 她眼中血泪更盛,顺着面庞滴落在地面上。 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夜中这声音尤为明显。 陈卓心生不忍,他明白徐春华这是被执念所困,想要复仇,但作为道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活人被鬼所害,即便那人恶贯满盈。 他阻止徐春华,并不是为了向群。 很少有鬼能在报仇后停下杀戮的脚步,怨魂一旦见血,几乎不可能回头,结果往往是尸横遍野。 他不愿看到熟悉的人彻底失去理智,变成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被桃木剑劈中,徐春华胸口出现了一道长及腰侧灼痕,她缓缓转过头,终于将目光自门上移开,看向了拦在前面的陈卓。 眼中闪过几丝挣扎,她怒吼一声,又冲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吃痛,或许是因为被激怒,她的动作变得很快,几乎是刚才的十倍。 陈卓招架得并不费力,徐春华虽然速度快,但并不懂打斗的章法,只是不断用两只手轮流攻击他的空档,都被他用剑挡了回去。 罗子平这个师父是很尽责的,自陈卓五岁入他门下,每日早起蹲马步,跳梅花桩,与木人过招,整整三十五年,没有一日停过。 就这么一日日练下来,师门中身手最好的其实并不是法术高强的师父罗子平,而是他的徒弟陈卓。 一人一鬼你来我往足足半刻钟,徐春华虽然招式不行但是速度很快,攻势不停不休,陈卓虽然身手了得,但速度略逊一筹,只有阻挡的时间没有还手的余地。 又过了几分钟,徐春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样的进攻方式对她不利,再打上一刻钟怕是也不会有结果,便猛地往后撤了几步。 这一撤,给了陈卓机会。 陈卓自然不会放过,他一手掐诀一手持剑,剑不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将徐春华逼得节节败退。 短短半分钟后,徐春华就被逼到走廊尽头,距离她的目的地——向群所在的房间十多米的地方。 仅仅十多米,凭借她的速度,不过两个呼吸就能到那里,但陈卓的攻势实在太猛,她有心脱身,奈何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她脸上的血泪已经布满了整张脸,耳窍血流如泉,使得面目更加可怖。 一人一鬼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就在身前,在桃木剑与手臂交织的间隙,陈卓在徐春华眼中看见了一丝恨意。 尖利异常的啸声传来,陈卓只觉得耳中一痛,紧接着身前就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狠狠推出十数米。 他忍着浑身的剧痛起身,只看见徐春华翻过栏杆下楼,几个纵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连续不断的打斗声穿过薄薄一层门板传进屋内,时不时还夹杂着尖利的叫声,李业抵在门前,屏气凝神,身后几个男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向群缩在墙角,被手铐锁住的双手死死抱住后脑,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外面来的是谁,这会儿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全没有昨日的从容和精气神。 万籁俱寂,李业耳朵贴着门框听了一会儿,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头看过去。 视线可及之处,除了躺在地上喘息的陈卓,空无一人。 见状,他急忙走到门外,小心翼翼地将陈卓扶了起来。 陈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刚才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他就本能地做出了卸力的姿势,除了冲击造成的巨痛,没受什么严重到不能动弹的大伤。 借着李业的力,他站起身,回到屋内,被扶着躺在了唯一的沙发上。 他看了一眼手机,刚过零点。 “我没力气了,今天晚上大家恐怕要在这里挤一挤。” 大家都表示理解。 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挤了六个成年男人,稍显局促,室内唯一的沙发给了陈卓,另一张椅子给了年纪最小的小郑,其余人都穿着衣服靠坐在墙边。 第46章 幸好这间屋子是镇长刘成周特意让人腾出来的,装了空调,不然这寒冬腊月的,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已经是深夜,屋内除了值班的李业,都睡着了,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 陈卓闭着眼睛,身体的倦意一阵阵袭来,可神经却紧绷绷的,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刚刚来的徐春华到底是什么?说她是鬼,她又操纵着自己的肉身,说她是活僵,她早已离魂,说她是僵尸,僵尸无智,她却很明显有着自己的情感。 一直到沉沉睡去,他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第二天他问了罗子平,罗子平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对徐春华这样的鬼,他画的镇宅符或许作用并不大。 他分给镇上众人的镇宅符是改过的,除了能阻挡鬼怪进入,还多加了一层隐匿的效果,贴上符纸,在鬼怪的眼中,房子和里面的人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和程素在夜里看到的房子,里面都是黑漆漆的。 但徐春华却能准确知道向群在哪间屋子里,若是她有了伤人的心思,镇上的人将无处遁形,都会成为她的猎物。 要解决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昨夜陈卓阻止了她的复仇,没有见血,那么接下来直到复仇成功之前,她主要的目标都只有向群。 他们可以守株待兔。 罗子平是刚挂掉陈卓的电话,就接到了简老太太的,两相比较之下,他来了更早出事的徐春华家。 这边的事基本已经做到了心里有数,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出门,准备去乡镇府看看陈卓的情况。 一声鸣笛打断了他的脚步。 白色轿车停在了徐春华家的院子前,车门打开,程建国走了下来。 罗子平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告诉我就是。” “罗道长你电话关机,打不通,我一急就直接过来了。” 程建国草草解释几句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视频伸到他面前。 “道长你看这个。” 罗子平没急着看视频,抽空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按了几下,没有反应,他才想起来,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旁边的程建国见视频还没到关键的地方,嘴里没停:“我昨天问了一路,家家户户的监控都是联网的,一个能查的都没有,没想到最后找到了这个。” 罗子平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让程建国找到了视频。 去年陈卓给道观也拉过网线,办了宽带,顺便就安了摄像头,那个东西罗子平搞不懂,但他知道,既然是和办网的宽带一起搞的活动,那摄像头肯定也是要有网才能用的。 他虽然是道士,但行商赚钱的道理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这几个是鱼塘里的摄像头,鱼塘那里没有网,就用的可以存视频的摄像头,我让我儿子把视频下下来了。” 视频里正是一片鱼塘。 泥塘镇多水多河道,除了那个泥塘,大大小小的鱼塘也不少,为了防盗,鱼塘的主人通常都会在旁边装上摄像头。 不过这些摄像头常年放在那里,只有偶尔鱼被偷的时候才会去看一看,但这种情况发生得太少了,昨天要不是程建国看见,鱼塘的主人自己也想不起这里还装了摄像头。 摄像头是夜视的,大部分镜头对着鱼塘,只能看见一小段马路。 进度条走了十几秒,马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小小的,看不清清楚面貌,但从身上那件黑色的寿衣和走路时诡异的姿势来看,正是程老二。 这时视频右上角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一小段路很快就走完了,不过小半分钟,程老二就消失在了镜头里。 程建国退出视频,点开另一个。 这个视频同样对着鱼塘,只能看见一小段路,从路边的景致来看,和第一个视频是同一片鱼塘。 程老二在这个视频里同样只是经过,身影很快就消失,于是程建国又打开了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视频都来自同一片鱼塘的不同摄像头。 村里鱼塘虽然多,但都不大,有着这么大面积的鱼塘只有一个。 如果罗子平没有记错的话,这片鱼塘就在泥塘的斜对面,隔着一条马路。 视频已经放到了第五个,程老二的路线终于有了变化。 他突然向右拐了90度,以从未展现过的灵活度爬上了路边的山道。 罗子平眯眼仔细一看,发现这正是他在泥塘外找到的,被人用刀砍出来的那条山道。 程老二身上穿的是寿衣,没有带刀,也没有做出任何劈砍的动作,而是直接钻了进去。 所以那条山道出现的时间还要往前推,泥塘的封印被破的时间也要往前推。 罗子平皱起了眉,陷入沉思。 程老二遗体失踪的事最终也指向了泥塘,难道后面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泥塘所起吗? 泥塘内究竟有什么,为何如此凶恶,罗子平猜不到,或许一切的真相只有他那位舍身跳入的太师爷清楚了。 罗子平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股宿命感。 他尚在襁褓时就被师父捡回去,三岁开蒙,五岁入师门,拜师后,师祖留下的话是师父教给他的第一堂课: 第47章 “凡我门下,泥塘事不平,不可离去,我如此,你如此,代代如此。” 这段话曾经萦绕在他的整个青年时期,后来他又将其讲给自己的弟子,但从未有任何一刻如此刻一般,让他感觉自己离这句话背后的真相如此的近。 或许已经到了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罗子平这一上午的种种经历和万千思绪,程素那边一概不知。 挂了杨淑珍的电话,一家人连带着陆献讨论了几句,就继续各忙各的去了。 放在平常,会自己走动得尸体的确是件了不得的怪事,但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夜那天他们不还看到过活蹦乱跳的程浩吗?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他们已经被接连反正的怪事弄得麻木了。 只要一家人,尤其是程素,还好好的,他们的日子有一天就好好过一天。 万一过不去,至少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程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杀好鸡,程同甫将其斩成小块,杨淑君则去熏肉的屋子劈了半只腊鸭下来。 鸭子是去年他们自家养的,特别肥,半只就有快两斤,被柏木熏得油亮亮的,泛出象征美味的红褐色。 鸡鸭都斩块下锅。土鸡肉香,加点盐和白胡椒炖煮就足够美味,腊鸭鲜美,直接用大火炖出乳白色的浓汤,等会儿肉吃得差不多了,再下点白菜进去解腻,再合适不过。 大火烧得两口锅里都在咕嘟咕嘟的时候,赵丹来了。 摩托车的粗犷轰鸣声停在屋外,程同甫将灶里的火扒小一点,和杨淑君一起走到屋外。 程素正在和陆献一起烤火,虽然之前被交代过不用过去看,但她实在好奇得很,也跟着去了隔壁。 刘天全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吴桂芝呆呆地坐在床边,直到赵丹进门才做出反应。 赵丹走到床边,正准备看看床上老人的情况,突然被她一把抓住手臂,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惊的,忍不住哎呦一声。 他一边艰难地将手臂抽出来,一边说道:“婶,吴婶,你别激动,刘叔没事的,你先让我把他的生魂引回去再说,不能再耽误了。” 吴桂芝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将手弹开,退开两步,将床侧的空间全部让给他。 “哦,哦,你,你引吧,我不耽误你。”她已经几天没说过话了,这会儿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赵丹没有急着将纸人拿出来,而是伸手探了一下刘天全的脉搏,又打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似乎在确认他的情况。 做完这一切,他点点头,对吴桂芝说道:“吴婶,叔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你这几天照顾得很好。” 吴桂芝有些别扭地朝他笑了笑。 夸完这一句,赵丹转身继续。 他拿出纸人,将其放在刘天全心口,随着他手中飞速结印,刘天全的生魂呆呆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看见床上自己的身体,刘天全的魂体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只见他慢慢坐到床上,对准床上的刘天全,躺了下去。 魂体完全融入肉体后,赵丹让吴桂芝拿了个碗过来,将刘天全心口上的纸人取下,放入碗中。 他轻敲碗壁三下,脆响之后,符纸竟无火自燃,在碗底化作粉末,他又取过床边的开水壶,将粉末冲成了一碗浑浊的符水。 接下来的事吴桂芝已经心领神会,她主动从赵丹手中接过碗,扶起依旧没有醒过来的刘天全,慢慢将水喂了进去。 一碗符水下肚,效果立竿见影。 几乎是吞咽下最后一口的瞬间,刘天全的眼皮就开始微微颤动,几秒钟后,他睁开了眼。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刘天全醒了,但也只是醒了而已。 吴桂芝试着叫了他两句,他双目失焦,没有一丝反应,她又试着松了松手,背后没了支撑的刘天全眼见着就要重新躺回床上。 看见这一幕,她急了,连忙问赵丹:“赵道长,这是怎么回事,老刘的生魂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赵丹倒是面色如常,他不慌不忙地从摩托车后面的箱子里取出一提用油纸包好的药,交给她。 “他的生魂没有问题,只是离体太久,需要一点时间来彻底融合,这里面是安魂汤,煎药的时候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次,连喝三天就行了。” 吴桂芝接过药,就像抱着安心的秤砣。 杨淑君也松了一口气,她对吴桂芝说道:“你要是没有精力煎,可以每天来我们家,我们做饭就顺便帮你煎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病终于得治,太高兴了,吴桂芝没有理她。 杨淑君也是好心,讨了个没趣,难免有些兴致缺缺,又想起上午她对程素的奇怪态度,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不高兴。 她今天本来是想邀吴桂芝去家里吃中饭的,这会儿觉得不如算了。 最后她说道:“那你就自己煎吧,自己来更放心,中饭等会儿我们再给你送过来。” 程素没有在意这边发生的事,她想起了昨日看见的那个半透明的生魂,想找赵丹打听一下。 “丹哥,我记得有个老爷爷的生魂,大概九十多岁的那个,他的情况怎么样?” “你是说张老爷子?”提到他,赵丹也有些发愁,“他情况不是很好,自己一个人住,年纪大了,魂体受损比较严重,引倒是引回去了,就是还没醒,现在村里照顾着,只能每天给他炼点安魂丹吃着,至于能不能醒,就看造化了。” 第48章 程素听了也有些惆怅。 这可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忽然察觉肩上被人轻拍,她转过头,看见了陆献的脸。 他带着宽慰的笑容,轻声道:“只用了两个晚上就找回了所有的生魂,不论是你还是罗道长都已经尽力了,至少隔壁的爷爷醒过来了,不是吗?” 即便如此,到了吃中饭的时候,程素依旧情绪平平,只顾低头数着饭粒,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餐桌上的话题已经聊到了陆献的专业。 “我本科是学历史的,研究生读的考古,主要研究古燕国开国时期的历史。”面对众人的好奇,陆献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学历史是不是主要就是读史书啊?”程同甫就好讲史,听到这话来了兴趣。 “没有,古燕国年代比较久远,留下来的历史数据不多,尤其是开国时期比较乱,几乎没有史料留下来。” 程同甫迷糊了:“那你们怎么搞研究?” “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转学考古的,史料太少了,只能自己去找,古墓啊遗址啊之类的。” 杨淑君和程素那天是听过吴桂芝的故事的,她们两个知道镇上流传着古墓的传说,当下都没有说话。 但程同甫不知道,于是他好奇地问道:“我记得你过来就是搞调研的,难道是我们镇上有什么古墓吗?” 陆献好像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两秒,朝程素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道:“去年有考古学家在古燕国开国皇帝的墓里面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一个谜题,这个谜题的答案是一位开国将军的墓穴位置,我老师解了整整一年,得到的答案就是泥塘镇。” “所以你老师就带着你过来了?你们找到了吗?” 程素看了程勇军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犹豫,陆献没有将老师已经遇难的事告诉其他人,作为餐桌上唯二的知情人,他们都觉得问题已经走向了不太妥当的方向。 他们有心想要阻止,但一时又找不到不会冒犯陆献隐私的理由,难免犯难。 陆献倒是应答如常:“其实已经找到了,但太过危险,我和老师没有贸然行动。” “怎么个危险法?” 程同甫已经被彻底勾起了兴趣,虞雯莉也停下筷子看着他,就连程勇军和程素也不得不承认,古墓的事的确让人好奇。 餐桌上只有杨淑君还在慢慢吃着饭。 陆献说起了故事。 “我们翻遍了史料上的只言词组,发现这位将军生前功名赫赫,地位超凡,却在建国三年后突然暴毙,而燕国皇帝在登基后不久,就将天下术士都召集到京城,命令他们替他修一座墓。” “修皇陵吗?” “不,”陆献否认,“他的陵墓中有壁画和数据记载,那不是一座普通的墓,是一个将魂魄永远囚禁在里面的牢笼。” 程同甫不解:“为什么呀,那不是替他打天下的将军吗?” “是呀,”陆献喟叹,“据说燕国的大半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在军队里面他也是一呼百应,正因如此,皇帝才会这么怕他。” 这下大家都懂了。 不过功高盖主四个字罢了。 “那这个古墓,到底在哪儿?” 程同甫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献沉默了很久,大家都看着他,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开始在餐桌上方盘旋。 “在泥塘下面。” 这句话一出,餐桌上彻底陷入了沉寂。 泥塘,那可是一个象征着不祥的不可说之地。 在泥塘镇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你可以说泥塘镇,可以想到泥塘,但万万不能单独提起泥塘两个字。 一顿饭就这样在前半段的热闹和后半段的食不知味中结束了。 吃完饭,程勇军想去洗碗,被杨淑君赶出了厨房,让他把之前留出来的饭菜给隔壁送过去。 程素想起了上午没得到答案的问题,跟着进了厨房。 她一边接过杨淑君洗干净的碗盘,擦干收好,一边问道:“奶奶,我听爸爸说,镇上没有姓田的人,那田家村为什么叫田家村啊。” 杨淑君停下洗碗的动作,奇怪地看她一眼:“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程素没有想过隐瞒:“我想起小荷的名字了,她姓田,我就想着能不能找到田家的人,问一问。” 杨淑君干脆放下了碗,仔细想了想,才斟酌着说道:“我出生的时候,田家村就叫田家村,那个时候村里只有一户人家姓田,听说他们家生不出儿子,上一代就是招的赘,结果到我那一代还是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我大一点,十几岁就没了,小女儿和我差不多,后来嫁到了外地,从此以后村里就没有姓田的了。” “如果你是想找她的后人,大概率是找不到的,田家不像程家,翻翻族谱就能把远亲都找出来。” 计划落空,程素失落了一阵,但她想得开,洗个碗的功夫就恢复了。 一计不成,迟早还会有别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再不济到时候直接去问她。 洗完碗,程勇军也从隔壁回来了,带回来一份几乎没动过的早餐。 杨淑君翻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这些等会儿给鸡和鸭子吃了吧,没什么好留着的。” 程素回想了一下吴桂芝的神态,和早上那阴恻恻的眼神相比,她倒觉得中午吴桂芝的状态好了很多。 第49章 如果刘爷爷的身体恢复得顺利,她应该很快就能彻底好起来了吧。 午后,两位老人照例回房间午睡,虞雯莉和程勇军在二楼说话,程素睡不着,找到了陆献。 她话说得委婉:“你不要介意哈,我爷爷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冒犯什么?”她突然这么说,陆献似乎有些惊讶。 “就是你老师的事,他不知道你老师他……所以才会问这么多问题,也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程素干脆明说了。 陆献恍然:“你是指这个啊,这几天我已经想通了,我老师是因为痴迷考古才学这个的,为了追寻历史的足迹而离开,我想老师的心中并没有遗憾,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听见他都这样说了,程素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反正她已经将自己想传达的东西传达出去了。 又歇了一会儿,天色开始转暗。 冬天天黑得早,这几天程素和程勇军离家也离得早。 他们该出发去道观了。 临行前,杨淑君突然敲了敲窗户。 程素将玻璃放下来。 杨淑君的话却不是对她说的:“勇军,每天这样来来回回的,麻烦得很,你们这几天就不用回来了,有雯丽在,家里不会出什么事,你和素素就待在道观里吧,罗道长要是有什么地方要去也方便一些,你还能帮帮忙。” 或许是怕被拒绝,杨淑君的理由准备得很充分,程素刚想拒绝,程勇军就已经答应了下来。 “也是,每天来回麻烦倒是不麻烦,就是怕路上素素出事,这几天我们就不回来了,雯丽你照顾好屋里。” 虞雯莉在后面点了点头。 程勇军立刻就发动了车子,程素没有找到说话的机会。 车子爬上了门前的小坡,驶向大路。 笼罩在林子顶上的雪已经化了大半,开始纷纷扬扬坠落,但被压弯的竹子一时无法恢复原来的挺拔。 程素注意到,路两边有些竹子被压断了,竹林切割出的波浪形天际线有了一个不和谐的尖刺。 从这个尖刺的地方看过去,能看见后面一棵巨大的、像一个侧身眺望的人影一般的树。 不是杉树,也不是竹子,程素认不出那棵树的品种。 是她在泥塘镇看见的第三种树。 车子驶进大路,将那棵不知名的树甩在了身后。 蜿蜒的、看不见尽头的路上,如昨日一样,只有这一辆车在前行。 不同的是,今天的路上更加热闹。 程素像往常一样看着窗外的远方,借此来抵抗晕车的感觉。 但每天都路过的景色,总觉得今天有些不同。 程素看了又看,惊觉有些不知道关了几天的大门和窗户,今天突然都打开了,里面的人或站,或坐,或卧,不论什么姿势,脸都朝着这辆车的方向。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程素却觉得,他们都是在看着她。 庆祝入v,今天给大家发小红包 寻找生魂的支线走完,要开始推主线了 第26章 地动 车外,一道道视线仿佛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试图将程素这尾鱼拖出水面。 视线模糊,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耳边嗡鸣声忽远忽近,热意自胸腹处涌向全身,麻痹感从指尖缓缓上爬。 程素仿佛听见耳边传来了什么声音,一直在重复,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但她光是控制呼吸的频率就耗尽了所有心力,无暇仔细分辨。 旁边的陆献被程素的样子吓到了。 他是听到程素太过密集的换气声后才发现她的异常。 今天出门前,杨淑君给程勇军塞了更多吃的,被他顺手放在了副驾,所以程素和他一起坐在了后排。 他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后转头,发现程素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面上颈上潮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浑身微微发颤。 为了省油,车里没有开空调,温度偏低,她整个人却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她不太对劲。这个想法从陆献脑海里冒了出来。 “程素,程素。”他试着叫了两声。 程素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反应。 后座的动静引起了程勇军的注意,车子转过弯进了直路,他才抽空往后看了一眼,也被程素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他问后座的陆献,声音急切。 陆献加大了呼喊程素的音量,简单回答他:“应该是过度呼吸了。” 见程素一直没反应,呼吸频率也降不下来,他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比较干净的塑料袋,展开,再轻轻扶着程素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 程素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眼神找回了焦距。 映入眼帘的是陆献皱着眉的脸。 陆献的嘴唇开合,将塑料袋的开口对准她的口鼻,再微微合拢。 塑料袋随着她的呼吸鼓开又收缩,里面的空气逐渐变得暖热潮湿。 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悠长,耳边的嗡鸣声像潮水一退去,她终于听见了陆献的声音。 平缓,沉稳,让人安心。 “吸气,呼气。” 程素的呼吸逐渐与他的声音同频,心率恢复正常,指尖的麻痹感也在消失。 第50章 又过了一会儿,陆献才拿走塑料袋,程素向里面坐了一点,缓缓倒在座位上,眼神放在自己身前,不再看向窗外。 程勇军这时才敢开口问她:“没事吧素素,难不难受,要不要停一下车,开窗通通风?” 这个温度,车子行驶的时候是不能开窗的,风大,非得吹感冒不可,想透气只能停车。 他还以为程素是因为晕车才这样的。 程素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陆献看了一眼几乎要坐在后座中间的程素,默默往旁边缩了缩,学着她之前的样子看向窗外。 仅仅过了片刻,他就收回视线,又调整了一下坐姿。 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为之,从程素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身影刚好能将他那边的窗户挡得严严实实。 程素心中流过一阵暖流,缓缓闭上了眼。 “程叔,还是快点回道观吧,程素刚才出了一身汗,不换身衣服估计要着凉。” 他还替程素找了一个让程勇军不停车的理由。 道观内,今天由赵丹留守乡镇府,厨房内是陈卓和罗子平在忙活。 看到程勇军提回来的半边腊鸭,陈卓跃跃欲试。 “好东西啊,师父,今晚还是我来做饭吧。” 在这儿住了几天,程素总结了一下师徒三人的厨艺排行,大致是陈卓最好,罗子平次之,至于赵丹,他是烧火的那个。 罗子平抢先接过鸭子,将陈卓赶到一边:“走走走,受伤了还不消停。” 陈卓不干:“就那点小伤,一个晚上就好了。” 程勇军听了这话,关切地问道道:“怎么了?陈卓你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昨天乡镇府出了点事,打了一场,一点小伤。” 程勇军还不知道徐春华去了乡镇府的事,陈卓没有多说,怕传出去了不好,引起恐慌。 “勇军你别多问,他怕丢人。”灶台后的罗子平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陈卓心思被揭穿,更加来劲了,说什么都要把鸭子抢过来。 趁着他们做饭的时间,程素去洗了个澡,她刚才出了汗,身上黏黏腻腻的实在是难受。 洗完澡出来,晚饭刚好上桌,鸭子最终还是陈卓做的,放青红辣椒,大火猛炒,辛辣刺激,和中午清淡温和的炖鸭子不同,是另一种热情的感觉。 饭后,不会做饭的程素和陆献领到了洗碗的任务。 碗洗到一半,程勇军回到了厨房,他一边帮着程素将洗好的碗放回碗柜,一边小声说道:“素素,要不今天晚上你试试还是别出去了,好好休息一下,昨天晚上十二点多才回来,今天早上八点不到就醒了,天天这样,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程素心里无奈,她知道,她爸这是在车上的时候被她吓到了。 她对陆献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将程勇军拉到一边,说出了她在车上看见的事。 只不过那些人都看着她这一部分被她省略了,她不希望爸爸太过于担心她。 “爸,你知道暴雪山庄模式吗,长期处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由此产生的恐惧迟早会让人失去理智的。”最后,她这样说道。 如今整个泥塘镇就是被暴雪封闭的山庄,本来人与鬼之间的天然对立关系可以让大家在短时间之内维持团结,但徐春华的死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徐春华到底是被鬼害的,还是被人杀的?猜忌一旦产生,就会如同日光下的影子一样无处不在。 泥塘镇的失控已经可以预见,但失控的后果并非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在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后,程素突然明白了这一点。 她只希望早日让这一场风波停歇,结束一切,赶在泥塘镇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之前。 这边程勇军在担心程素的身体,那边的陈卓也在劝罗子平。 “师父,要不今天晚上还是我出去吧,您年纪都这么大了,身体又不算好,万一伤到哪儿——” 罗子平的态度很坚决:“你留下,我去。” “师父,我没事,真的,我的身手您还不知道吗,昨天就是受了点皮外伤,早就好了。” 陈卓了解他师父的性格,他做出来的决定几乎不可能更改,但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才切实体会到了夜里的危险。 不能让师父再进去了,这时他躺在地上时唯一的想法。 罗子平收拾好包裹,严肃地看着他:“陈卓,你拜我为师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泥塘就是师门留在这里的原因,解决它是师门的宿命,如果这一次我没有成功,你和赵丹就要继承我的位置,继续收徒,将本事都传下去,直到泥塘的事彻底结束为止,知道吗?” 罗子平是个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头,得了痛风以后脾气更大了,一到饭点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陈卓给他特制的病号餐端上来,他一直都是吃得干干净净。 陈卓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有天师父出门前让他和赵丹去挑水,不然就要罚他们,陈卓拉着赵丹去偷懒,师父晚上回来看见水缸里没水,没提惩罚的事,只是臭骂了他俩一顿,自己拿着桶和扁担出门了。 这么多年来,罗子平对于陈卓而言,就像是亦师亦友的父亲,这么认真的师父,陈卓上一次看见还是拜师的时候。 第51章 最终,七点半准备出门的依旧是罗子平、程素和陆献三人。 第三次看见夜里的世界,程素心里已经平静了很多。 罗子平率先下山,对身后二人说道:“今天我们先去把陆献的老师找到,然后送陆献回来,回来以后你就不用跟着我们出来了。” 最后一句是对陆献说的。 陆献应了一声,没有提出别的意见。 三个人中,罗子平自然不用说,程素虽然也是个菜鸟,但有罗子平准备的一大包符纸武装,自保没有问题,只有陆献是完全没有法力的普通人。 罗子平希望他能尽早回去。 陆献的老师被他埋在泥塘附近的一座山上,从道观过去,必须要经过祠堂。 程素想起她和陆献在夜里见过的祠堂,提醒罗子平:“罗道长,祠堂有些不对劲,上次我们路过的时候,里面是亮着灯的。” “我们可以顺路去看看。”罗子平这样回答。 三人都贴了隐匿符,去看看倒也无妨。 今日的祠堂与程素那天看见的又有一点不同。 依旧是斑驳的朱漆,虫蛀的木板梁柱,木窗内透出的昏黄烛光,但今天屋檐下挂满了红灯笼,门上拉了红绸,还贴了大大小小的双喜剪字。 三人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正打算进去瞧瞧,从门里走出来两个活僵。 两个活僵看上去年纪很小,一出来就开始撤那些红灯笼红绸缎,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小声闲聊。 没错,夜里的活僵也是会说话的,不过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诡异的表情,声音像跑调了一样怪怪的,不仔细听很难听懂。 三个人凑近了一些。 “你说,少爷的身子还能好吗?” “我前几天瞧见管家在到处找大夫,估计难。” “唉,少爷的身子再不好,这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前几天扫地的四儿,少爷嫌他扫地声音太大,让人废了他一条腿。” “老爷夫人房里日子也不好过,我妹妹说,给夫人梳头的丫头只是梳得慢了一点,就被夫人用刚泡好的茶泼了脸。” “都怪田家那个丫头,嫁给我们少爷有什么不好,非不肯,不嫁就不嫁吧,还一脚把少爷踢成这个样子。” “老爷可是发了大火了,人都派出去找那个丫头了,找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整她呢,要是早点嫁过来,何苦遭这个罪。” 话里话外说得都是田小荷和那个锦衣男子的事。 难道祠堂这块地方以前是那个锦衣男子的家吗? 祠堂的事程素知道得不多,只晓得程家搬来泥塘镇的时候,这座老院子就在这儿了,是被程家买下来住的,后面慢慢分了家,这院子就被改成了祠堂。 活僵那边,几句话的功夫,灯笼红绸就都拆完了,他们一人抱了一堆东西,正准备回院子里。 罗子平他们跟上他们,打算一起进去瞧瞧。 大门刚被推开一条缝,天地突然变暗,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了天上的血月。 剎那间,地动山摇,院内院外,活僵怪异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恐惧,听起来更加凄厉。 “地动了!” 佩服那些每天日万的太太,我的万字更新是分两天写的,写完以后肩膀痛手腕酸,大脑一片空白,她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orz 第27章 发怒 乌云蔽月,触目所以都是一片昏暗,只能听见四面八方的尖叫和慌忙逃窜的脚步声。 为了避免被活僵撞到,程素带着罗子平和陆献躲到了墙角隐蔽处。 四周都是山,没有开阔地可以躲避,这个墙角三面都是高墙,如果真的塌了,也能留出一个供几人生存的三角空间。 c市很少发生地震,这个知识还是程素上小学的时候学到的。 之前一路上有月光照明,他们就没有拿出手电筒,这会儿怕光线刺激到活僵,他们就更不敢拿出来了。 在墙角站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他们才发现,虽说发生了地震,地面在摇晃,但震感其实并不强烈,反而很规律,就像随呼吸起伏的肚皮。 祠堂是木房子,按理来说这种强度的地震应该不会对它造成什么破坏才对,但他们看过去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 本就已经朽败不堪的木梁从中间断成了两半,他们身后的墙壁也是摇摇欲坠。 陆献眼疾手快,拉着两人走到了一边。 他们刚刚退开,冲天的火光就突然自院中亮起,将一小片天空都染成了橙色。 更多的活僵从院子里逃了出来,眼看就要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走。” 震动已经停了,罗子平低喝一声,往山上跑去。 他们爬上高处眺望。 山下,祠堂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里面逃出来的活僵约有二十多人,其中有一男一女,华丽讲究的衣服被熏得漆黑,脸上身上都狼狈不堪。 这二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两个年轻下人口中的老爷夫人。 他们倒都还算冷静,顾不上自己身上狼狈,也不管被大火烧毁的宅院,而是一齐看向另一个躺在担架上的男子。 那个块头明显大一号的男子被四个下人抬着,身上衣服只是微乱。 他看上去颇为激动,愤怒的吼声都传到了山上,除了安抚他的老爷夫人和抬着他的四个下人,其余人都离他离得远远的。 第52章 程素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发现正是昨天晚上在田家村试图带走田小荷的那个人。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来了一个活僵,和院子里的下人不同,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更像道袍。 难道这里面还有个道士?程素悄悄看了罗子平一眼。 他径直跑到老爷和夫人面前,对他们小声说了些什么。 一直维持着平静姿态的二人这才变了脸。 老爷急匆匆就要跟着这个小道士走,没走出两步,就被夫人叫住了。 夫人凑到老爷身边,说了几句话,老爷听后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两三个小厮脱离了活僵群,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远处,那些衣衫褴褛的活僵也都聚集在了一起。 和祠堂里的这户人相比,他们的情况更加不好,有的活僵断了胳膊断了腿,更有的活僵是被人拖出来的,一动不动,就像是断了气一样。 已经死过一次的活僵在这里又死了一次。 关于夜晚的世界,程素和罗子平也曾讨论过,程素还将她在活僵身上看见的缝线告诉了他。 罗子平猜测,这些所谓的活僵,身体是被某个人或者某种力量强行拼凑起来的,然后再将不全的魂魄灌注进去,强迫他们在这里重复生前发生过的事情。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算活僵,活僵在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这件事之前,是非常清醒的,即便知道了以后也只会变成普通僵尸,而不是这种清醒又不太清醒的状态。 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罗子平也不清楚,他的师祖也没有记载过。但为了方便,他们还是继续用活僵这个称呼。 事态渐渐平息后,三人下了山。 这一场地震造成的伤亡并不多,大部分都及时逃出来了,一路走来,只看见了零星几个死者,已经被草草安葬了。 但恐慌的情绪还在蔓延。 从他们口中,程素得知了恐慌的源头。 “不好了,将军山上的祭庙塌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样的话,一时四周全是议论。 “祭庙怎么会突然塌了?” “不止,整个山头都陷进去了!”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白家老爷怎么说?” “白家那边好像起火了,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刚从那边过来,好像人没事,就是屋子烧了。” “天爷,将军山塌了,又是地动,又是起火的,不会是将军生气了吧。” 有人用恐惧的语调说了这么一句,又很快遭到斥驳。 “你瞎说什么,将军都没了这么多年了,再说山是地动震没的,他老人家怪什么?” 只不过斥驳他的这个人明显中气不足。 程素突然想起了吴桂芝说过的那个故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有人附和道:“肯定是为了白家少爷的事!” “对啊,你们想,白家祖上是给将军守墓的,年年都要祭祀将军,白家这一代就一个儿子,现在他被伤了命根子,将军眼看着就要受不到香火了,能不生气吗?” “都是那个田家的丫头,不识好歹,我就不明白了,嫁给白家少爷有什么不好,有钱有地,吃喝穿戴都不愁。” “那白家还起火了,将军总不会和白家生气吧?”又有人反驳道。 “田家又不是一点错都没有,虽然是田家丫头伤的人,但归根到底不还是田家少爷他平时就……唔……”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捂住他嘴的人教训他:“说什么呢,白家把田给我们种,让我们有口饭吃,你在背后嚼什么舌根!” 其他人见状,也默契转移了话题:“你们说,怎么样才能让将军消气啊?” 另一人神神秘秘道:“老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看啊,我们得先把田家丫头找出来。” “找出来以后呢?” “当然是要罚她了,至于怎么罚,得让白老爷请张大师去问问将军的意思。” “那还等什么呢,现在就去找啊,我记得田家丫头是躲到山里去了是吧?”当下就有人跃跃欲试。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一呼百应,不过几分钟就集结了几十号人上山。 陆献反应过来:“不好,我老师还在山上。” 刚才地动来得突然,被耽误了这么久,罗子平差点就忘了接他老师的事。 三人急忙往埋着他老师遗体的山头赶去。 显然镇上和刚才那群人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少。一路走来,光是被他们遇到的准备上山的队伍就要有四五个,加起来有一百多号人。 陆献当时迷路的山头里泥塘不远,据他说,他和老师本来是打算找到墓以后留下来研究几天的,但到了泥塘才发现,墓被损毁得太严重了,地面几乎没有研究的价值,于是就准备趁早回去,没想到却迷了路。 “我们是从一条小路进去的,准备出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回去了,我们又没有带刀,最后是钻出来的,帐篷和睡袋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树枝划破的。” 再提到那天发生的事,陆献的情绪平静了很多。 “我们出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没有路了,只有一座又一座山,幸好我们本来就打算在山里住几天,带了了一些燃料和食物。” 第53章 陆献指了指远处的一座矮山,道:“快到了,当时我们就是把帐篷扎在那儿的。” 那座山离大路有段距离,想去那里,要先翻过一个山坡。 站在山坡顶上,能看见下面的泥塘。 今夜的泥塘里的泥水颜色更深,几近红色,如暴沸一般不断翻滚,泥塘周围,许多道士打扮的活僵正在一个红衣活僵的指挥下不停忙碌。 程素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错过了之后红衣活僵投过来的眼神。 林中光线更差,他们不得不打着手电筒前进。 这一片时不时会有活僵经过。 一旦发现有活僵靠近,他们就要关闭手电筒,等待活僵走远,因此他们走得很慢,需要不断小心观察四周。 这些活僵是进山来寻找田小荷的,他们手中都举着火把,但火把头上的火油早已凝固发黑,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气味。 感谢这股味道,让他们总是能够及时发现活僵的靠近。 来到矮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我们当时是在靠近山顶的地方露营的,那里有一片空地,老师就埋在那附近。” 终于要到了,程素有些气喘,她虽然这几天耐力进步了不少,但爬山这种还是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偏偏今天还爬了一又一座。 “要不我背你上去吧,这个山不是很好爬。”陆献注意到了程素的疲惫,向她提议。 程素喝了口水,说不用了。 陆献没有放弃,他将手臂伸过来:“那我拉你,这段路真的不好走,下了雪特别滑。” 程素看了看接下来的路。 这是一片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山,植被茂密,找不到一条路,罗子平已经拿出了镰刀,准备在前面开路。 程素没有拒绝,拉住了他的小臂。 接下来的路程,有了陆献的帮助,程素走得轻松了许多。 他的鞋子是专门的登山鞋,好几次程素踩到沾了雪水的野草差点滑倒的时候,都是靠拉着陆献才找回了平衡。 半个小时后,空地近在眼前。 空地附近,破损的帐篷还留在那里。 “这是我留下来的记号,老师就在帐篷下面。” 陆献走过去,准备将帐篷收起来,收到一半,他皱起了眉,一把将其掀开。 帐篷下,除了一个一人宽的土坑和坑底沾满泥土的睡袋,什么都没有。 谎话连篇啊某个人 今天打算挑战一下加更,但估计会比较晚,12点之前 第28章 大嘴 “那天晚上我就是用这个睡袋裹着老师的,怎么睡袋还在,老师不见了?” 睡袋里面很明显是空的,但陆献依旧不死心地掀开看了一眼。 程素和罗子平也在周围寻找着。 这片山很少有人过来,老虎和狼这些东西没有,但野猪还是有的。 野猪最爱翻土,说不准就是这群畜生将陆献老师翻出来带到了别的地方。 “陆献,你快来这里看看。” 罗子平已经走到了空地边缘,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叫陆献过去看。 程素也跟了过去。 这片空地周围是几棵枝叶茂密的杉树,每一棵都尤其高大,围成一个圈,将这一小块土地上方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所以这一片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就连草都长得稀稀拉拉,光秃秃的,露出了下面的泥地。 罗子平发现的是几个脚印。 “这是你的脚印吗?”他问陆献。 陆献走过来,第一个反应是在旁边踩了一脚,印上自己的鞋印。 两个鞋印的花纹是一样的,但陆献的那个很明显要大一圈。 “应该是我老师的,我们当时买的同一款登山鞋,但他比我矮一点,鞋码也小一点。” 脚印的方向是超山下去的,很明显不是上山的时候留下的。 陆献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指着另一个方向:“当时我们是从那边上来的。” 又指着那个方向不远处:“上来后我们的帐篷就扎在旁边,当时我去附近找水,老师负责扎帐篷,我回来的时候他才扎好自己的那个,第二个是我们一起扎的。” “这里过去没多远就有一口泉眼,我十来分钟就回来了,以老师的年纪和速度,这个时间搭好一个帐篷应该只是刚刚好够用,后面帐篷搭好了,老师就直接进去睡觉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出来。” 他走到右边两米开外,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留下的脚印,已经被融化的血水冲刷掉了一部分。 “会不会是半夜起来的?”罗子平猜测。 陆献快速否定:“不可能,我睡得浅,晚上老师要是起来过我肯定会醒。” 这个程素可以作证,陆献睡觉确实很浅,一叫就醒。 “况且这几个脚印虽然也积了一点水,但是很明显比陆献的那几个要清晰地多,说明这几个脚印留下的时间要晚很多。” 程素仔细观察对比两边的脚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罗道长,徐春华的尸体能自己动,我的老师会不会也是自己走了?”陆献猜测到。 “有可能。” 这一段时间,他们见多的能动的尸体不知道有多少具,光是夜里恐怕就有二三百,况且陆献的老师去世后一直留在这里,像那些活僵一样再次活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54章 地上的脚印很连贯,程素顺着其前进的方向走过去,脚印一直延伸到空地边缘,最后消失在草丛中。 但从草被压倒的痕迹来看,是直直往山下去的。 她抬头,看见的是正下方的泥潭。 脚印离开的方向正对着泥塘。 程素正打算将这个发现告诉罗子平,忽然,在泥塘内出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人身材矮小壮硕,穿着一身黑色寿衣,看到他的一瞬间,程素的脑中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 “罗道长,你快看泥塘里面!”来不及细想这些,她连忙叫罗子平,“那是不是二爷爷?” 她记得二爷爷葬礼上摆放的遗像里,他也是留着那样精神的平头。 那样的年纪还有一头浓密黑发,令她记忆十分深刻。 罗子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肯定道:“没错,是程老二。” 程建国给他看的监控视频里,程老二就是穿着这样的寿衣。 程老二是从泥塘里出来的。 不是像溺水的人一样浮起来,也不是像会水的人一样游到岸边爬起来,而是像被人甩出来一样,直直飞出,最后稳稳落在岸边。 看见程老二突然出现,其余活僵也一点都不惊讶,依旧在各忙各的。 程老二好像迷茫了一会儿,呆立在哪儿,不过也就一两分钟,很快,他就像那些活僵一样,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了。 罗子平率先跟了上去:“跟上去看看,要是能带回去就先把他带回去吧,你建国伯伯还是想把他找回去好好安葬的。” 程素理解这种心情,跟在他后面,问道:“程道长,为什么二爷爷会出现在这里?” 她还不知道监控视频里的事,罗子平解释:“我昨天看了监控,他是葬礼开始前一天的晚上自己进泥塘的。” 他没有说得太详细,路不好走,下山更难,程素自己走了几步就又开始扶着陆献的手臂,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追问。 有了上山的经历,现在她扶陆献的动作显然自然了很多。 下到半山腰,程老二快要接近大路的时候,围在泥塘旁的道士活僵们有了新的动作。 几个道士不知道从哪里抬出来一个女人,那女人被五花大绑,仍在不停挣扎。 这几个抬人的道士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做这种事的,体格比其余人大上一圈,稳稳控制住了乱动的女人,一把将她扔进了泥潭里,发出咚的一声。 泥塘溅起一圈红色的粘稠水花,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动静自然没有逃过罗子平的眼睛。 他神情微冷:“那是徐春华。” 程素没见过徐春华,但看打扮她也猜到了,他们扔下去的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最近镇上去世的女人就只有一个。 所以她听到徐春华的名字时并不惊讶,只是很疑惑他们把徐春华扔进泥塘里是要做什么。 联想到刚刚从泥塘里出来的程老二,程素看着红褐色的泥塘,就像是在看着一张巨大的嘴。 这嘴里吃进去的是尸体,吐出来的是活僵。 难道进了泥塘就会变成这样吗? 陆献看着他们的动作,若有所思:“我老师会不会也进入了泥塘里面?” 没有人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每个人心中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那边程老二已经上了大路,追他要紧,几人没有为此多做停留。 程老二仿佛漫无目的一般在路上走着,左看看,又看看,速度并不快,程素他们加快脚步追了一会儿就接近了他。 最后他在一栋房子前停住了。 是一栋红砖平房,虽然破旧,但很明显是现代建造风格。 这房子能被变成活僵的程老二看见,并不是因为罗子平画的符不起效了,而是因为这栋房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根本就没有贴符。 没有人住的房子,总是很快就失去人气,变得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程老二没有管那些杂草,而是直直地进了屋。 他进屋,先是演独角戏一般和人打了一声招呼,接着坐在椅子上抽了根烟——当然,这屋里没有一把好椅子,更不会有什么烟,这是程素根据他的动作推测出来的。 抽完一支烟,他换了一个地方坐,开始吃饭。 他的吃相很不斯文,大口大口地夹菜,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咀嚼的时候不光吧唧嘴,眼睛还一直盯着桌子里的菜。 程老二吃饭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也不和人说话——事实上,进屋后,除了那声招呼,他就没有说过第二句话。 这样的二爷爷让程素有点陌生。 远的不讲,先讲近的,比如那张遗像,上面的二爷爷笑得极为灿烂,双眼眯起,眼角的褶皱如蒲扇一般绽开,露出大半牙龈和已经脱落了几粒的牙齿,就如同每一个路过的邻家爷爷一般亲切。 程素能想起来的关于二爷爷的记忆不多,但记得的那几个样子,无一不是慈爱长辈的模样。 程素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冷淡,甚至称得上有些凶恶的表情。 快速吃完两碗饭,罗子平来到了偏屋。 这应该是对他死前经历的重演。 二爷爷的死因,还是大夜那天程素听来的,说是想修一下猪舍屋顶上的瓦,结果一不小心掉下来了。 第55章 这座房子的偏屋不是猪舍,但屋顶同样是年久失修的状态。 程老二抬头看了看,随后满屋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搬来了一架梯子,这梯子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朽坏严重,踩上去吱吱作响,听得人胆战心惊。 好在程老二虽然颤颤巍巍,但有惊无险。 二爷爷的状态不对劲。 程老二修瓦修到一半的时候,程素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和刚才与其余活僵一样,只是单纯的滞涩不同,现在程老二的动作中多了几分飘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走动的时候往左飘两步,又往右飘两步,好几次都差点摔下来。 “叶美凤,过来帮我扶梯子,我下来。” 他似乎也发现了自己的状态不对劲,伏低身子,蹲在屋顶边缘,不再走动。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响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加大音量:“叶美凤,过来!” 就是这一声喊出了事。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程老二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当即就不动了。 罗子平的反应很快,他掏出一张空白符纸,拿出沾满墨的笔,随便润了润,眨眼间就画成了一张符,贴到程老二身上。 他将自己的包递给程素:“我已经用符纸将他定住了,可以管一个小时,陆献,你来帮我,我们把他抬回去。” 抬动的时候,程老二身上宽大的寿衣滑落了不少,程素看了一眼,果然在脖颈上看见了之前看见过的缝线。 是谁将他们的尸体变成这样的? 看见我为感情线做出的努力了吗,最近每天都在愁感情线要怎么发展,挠头 我为什么不是一个八爪鱼啊啊啊啊啊,挑战又失败了,我好想一天写个20w字,把这篇完结,然后开始写同系列的新文啊啊啊啊啊,我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女人 这个加更我一定要加上,今晚熬夜写 第29章 断肢 回道观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看见程老二被抬进来,程勇军和陈卓急忙过来接手。 气喘吁吁的罗子平将位置让给了陈卓。 “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程卓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缝线。 “他是从泥塘里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还有,徐春华也进泥塘了,这几天估计不会出来找向群。”罗子平简单解释两句,交代道,“你们把他抬到厢房去,把手脚绑住,他魂魄不全,得先看看能不能把没了的那一魄找回来。” 在夜里活动的活僵都缺了一魄,所以有些呆板,至于这一魄还能不能回来,取决于将其拿走的人或者鬼想做什么,如果是想借此控制他们,那还有拿回来的可能,如果是别的目的,那就希望不大了。 程卓知道监控视频的内容,没有再问什么,应了一声,和陆献一起抬着人往厢房去了。 程勇军本来想帮陆献抬,被拒绝了。 他看向程素:“没出什么事吧。” 程素将背了一路的包放在桌子上,这包看着不大,但里面的东西还挺有份量的。 “人倒是没事,刚刚好像地震了,不过震级不高,你们没事吧。” 程素一边回答,一边看向屋内,桌椅橱柜都还在原处,看上去倒是不严重。 “地震?什么地震?”程勇军似乎很惊讶。 程素有些意外,“大概三个小时前,我们才出门没多久的时候,祠堂那边的房子都震塌了,你们没感觉到吗?” 程勇军摇头:“没有啊,你们出去后,屋子里的水都没晃一下。” 这就奇怪了,就隔了一扇门,怎么可能外面地震了,里面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前面的罗子平听到他们的话,也回过了头。 “罗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啊?”程素问道。 罗子平思索了一会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线装书,翻到其中一页。 程素将头凑了过去。 这本书看上去有些年头,纸张已经发黄,还布满了麻点,上面写的是比繁体字还复杂的古文。 “这是我太师爷收藏的古籍,”罗子平指向其中一列,“这一段记载的是鬼结阵的事。” “结阵?” “嗯,一些非常强大的鬼是能够已自身为眼,缔结鬼阵的,鬼阵内,时间空间,活物死物,一切都由鬼主人控制,这段讲的就是一个书生被女鬼拖入鬼阵的故事。” “他在鬼阵度过了十年,出来后已经改朝换代,三百余年过去了。” 这故事听上去不过是寻常的志怪故事,还带着传奇里十分常见的艳情色彩,如果是以前听到,程素应该只会付之一笑,嘲笑这不过是古代书生的yy罢了。 但现在她进过夜里的那个世界,见过里面不再走动的钟表,和外面独有的地震,至少已经亲自验证过鬼阵这一说法的真实性了。 “鬼阵难道还会放人出来?听上去倒是没有那么危险。” 仔细回想他们进入这个鬼阵后的经历,似乎也是这样的,惊吓有,但真正的凶险他们并没有经历过。 这让程素产生了一种鬼阵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能够缔结鬼阵的鬼实力都非常强横,十万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危不危险全看它对你有没有杀意。” “我们能几次从鬼界里安全出来,只能证明鬼界的主人对我们没有杀心,或者说没有那么强烈的杀心。”罗子平神情认真,他似乎看穿了程素的想法,劝诫她,“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第56章 “你这几天可以翻翻我的书,学点东西,你的体质,注定是要走这一条路的。”离开之前,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晚上,照例是程素第二个去洗澡。 自从那天晚上洗完澡出来,发现陆献在外面等睡着了之后,她每次洗澡都尽量速战速决,但无论她洗得多快,出来后总能看见陆献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今天的陆献坐在餐桌旁边。 “你在房里等呗,这儿多冷呀,我洗完会去叫你的。”程素走到他面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 灶里的火已经熄了,厨房里的温度和外面差不多,程素穿着厚厚的睡衣都觉得寒冷刺骨。 陆献只是笑笑:“没事,我不觉得冷。” 程素懂了:“是不是我爸老拉着你问东问西,你别理他就是了。” “那倒没有,程叔只是让我早点休息。”陆献否认道,“我只是想自己呆着想点事情。” 意识到这段对话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程素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想你老师的事吗?” 陆献和他们一起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老师的遗体带回来,现在老师找不到了,想必心里很不好受。 “那你明天还要跟着我们出去吗?”程素问他。 其实她心里是不希望陆献再跟着出去的,夜里毕竟那么危险,罗道长出去是为了镇子的安危,她出去一部分是为了解决心中的困惑,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和家人一起平安离开这里,回到原来平静的生活。 陆献和她不同,他是一个外地人,一个完完全全没有法力的人,现在晚上出去唯一的理由也没有了,他大可以和镇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在罗道长的保护下,等待他们将事情解决,实在没必要置自己于险境。 “我还是想出去。”陆献的回答来得很快,也很坚决。 不等程素劝他,他继续说道:“我知道夜里对我来说很危险,也知道我跟上去可能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但是既然已经找到了老师的去向,我做不到在这里等着。” “可是,泥塘下面——” 陆献打断她:“我知道老师进了泥塘很可能不久后就会自己出来,像你二爷爷一样,但是我不希望老师变成那个样子,我更想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出来。” 程素的话几次还没出口就被打断,她看得出来陆献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好再多劝,也没有劝他改变心意的把握。 “你再想想吧,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呢,不要冲动。”最后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献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注意到她还在滴水的头发,说道:“你快去吹头发吧,早点休息,我先去洗澡了,晚安。” 湿哒哒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不时滴落的水珠都钻进了脖子里,程素确实快冷得受不了了,点点头就回了房间。 又是一夜混乱的梦境,第二天早上,程素是被屋外的吵声叫醒的。 “陈卓,他往你那儿去了,快拦住!”似乎是罗道长的喝声。 接着是重物坠落的声音和惊呼声。 道观里出什么事了? 程素急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离奇。 程素睡的是客房,出门就是平时道观里会客的房间。 一大早的,外面才刚蒙蒙亮,罗子平,陈卓,陆献,程勇军,四人汇聚一堂。 房间不大,四个人站在里面显得特别拥挤,屋内,椅子倒了一地,杂物也大部分都摔落在地上。 让他们聚在这里的东西程素没有看清,只看见一个深色的残影在屋内飞来飞去,速度极快,她的眼睛完全追不上。 她刚刚在会客厅里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黑影就直扑向她面门。 “素素,快让开!”程勇军在不远处大声说道。 但黑影的速度实在太快,它来到程素面前不到半米处时,程素才刚刚准备迈开腿。 来不及了。 程素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这四个字在回荡。 突然自身侧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程素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就已经来到了陆献身边。 同时,一声巨响从她刚刚站的地方传来,她回头一看,看见一只断手狠狠砸在墙上。 千钧一发之际,是陆献把她拉开了。 要是她没被拉开,以这只手的速度和力气,后果不堪设想。 程素定定看着那只手,心跳得很快,脑门出了薄薄一层汗。 陆献扯了两张纸,递给她,程素感激地接过,随意擦了擦汗,再次看向地上的手。 那只断手似乎也受了伤,掉在地上后,一时只能微微颤动,陈卓眼疾手快,几个大跨步过来,按住,贴符,动作一气呵成。 那只手这才彻底不再动弹。 程素上前仔细观察,这只手肤色青白,自肘关节处断开,断口处有一排针眼一样的小洞,它关节粗大,指甲磨损严重,手指上布满老茧,很明显是属于男人的手。 这是程老二的手。 程老二为什么只剩一只手在这儿了? 就在程素疑惑不解之时,罗子平上前将程老二的手拿走,放在靠墙的桌子上。 刚才桌子被他挡住了,所以程素这时才注意到,上面还放着一只腿,一个脑袋和一截躯干。 和刚才的那只手一样,上面都有着一圈或者两圈针眼,也都贴着符纸。 第57章 都是程老二尸体的一部分。 “我刚起来的时候他就变成这样了,似乎是符纸效果过去后,为了挣脱绳子自己分开的。”陆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向她小声解释道。 好好缝回去的身体,为什么要变成这样?程素还是不明白。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屋外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们急忙跑出去,只看见程老二剩下的两条腿和一只手消失在下山的小路尽头。 程素注意到,道观的门内都贴上了符纸,它们是从厨房的屋顶那里出来的。 厨房上面没有做吊顶,能看见横梁和瓦片,横梁上有道不算窄的间隙,刚好够它们溜出去。 陈卓推来自己的摩托车就想去追,被程勇军拦下了:“我的车在下面路上,开我的车去吧,能坐下的人多一些。” 陈卓和罗子平都没有异议。 一群人赶到山下的时候,程老二的手和腿已经跑了一段路了。 罗子平率先坐进了副驾驶,陈卓坐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程素示意陆献先进去。 她晕车,更习惯坐靠窗的位置。 陆献却推了推她,小声道:“你还是坐里面吧,要是又出现昨天那样的情况,我还能帮你挡一挡。” 原来他昨天真的是故意的,程素有些惊讶。 “你们两个礼让什么呢。快进来吧。”陈卓在车内催促。 程素没再耽误,钻了进去,坐在两人中间。 顾不上限速的问题了,程勇军将速度略微提快了一些,很快就追上了程老二的手和腿。 它们见身后有车跟上来,立马加速,单手单脚,在路上的速度却快得出奇,没多久就又将一车人甩开了一段距离。 虽然路上没有别的车,但自己车上坐着这么多人,程勇军也不敢将车开得太快,好在前面程老二的手和脚也没有再继续加速,他们才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随着车子的前进,程勇军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去程建国家的方向,难道二伯是想回家吗?” 陈卓不解:“只是想回家的话用得着弄出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我们还会不把他送回去吗?” 可惜程老二的头被他们留在道观里了,不然说不定还能问一问他。 离开道观,绕过几个山头后。路边逐渐出现了人家。 程素开始感谢陆献的未雨绸缪和体贴。 今天那些人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待在屋子里了,他们纷纷走出了门,来到院子里,如果是住在路边的话,甚至走到了马路边上。 无一例外,他们注视的目光都汇集到了这辆车身上。 其余人也发现了异常。 程勇军皱着眉:“他们为什么要看着我们?” 幸好他们没上马路,只是隔着院子的栅栏看,不然他就必须要减速了。 程素知道他们是在看她,她只是往后面缩了缩,没有说话。 一旁的陆献悄悄换了一个坐姿,将程素整个人都挡在身后,替她挡住了来自侧面的目光。 “不清楚,先别管他们,追到程老二再说。” 陈卓也觉得怪异,但先追上程老二更重要,他们不能放任程老二残缺的肢体在镇上乱跑。 程勇军应了一声,继续专心开车。 只有罗子平透过后视镜看了程素和陆献一眼。 程老二的手和脚和他们的车保持着约一百米处距离,刚好能让他们看见。 它们转过一个约120度的弯道,程勇军跟了上去,在过弯时下意识地带了一脚剎车。 正是这一脚救了他。 车头刚过弯道,突然自一侧小道上下来一个人,程勇军看见他,猛踩一脚剎车,一车人都因为惯性而狠狠往前冲去。 程素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下意识地将手往前撑了一下,但她坐在中间,前面没有椅背,这样的动作只起了反作用。 最后还是陆献及时分出一只手搂着她拦了一下,才将她拉回来。 突然跑到路中间的是刘彪,他倒是没有被突然出现的车吓到,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他们。 程老二的手脚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程勇军没有时间和刘彪浪费时间,开窗骂了他两句,就急忙重新开车追了上去。 车子绕过刘彪,程素的头随着他的移动慢慢向后扭去。 一直到刘彪的身影消失不见,程素都觉得他的视线好像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 让人非常不适 程老二已经追不上了,他们只好碰运气一般地往程建国,也就是程老二的家里赶过去。 程老二家的小楼就在大路边上,他们赶到的时候,他家的大门已经敞开,里面传来了属于小孩子的叫声。 他们来迟了一步,可能已经出事了。 陆献率先下车,翻过一人高的栅栏,替他们开了院门。 几人冲进屋,只见餐桌旁程建国的小儿子正躲在妈妈怀里哭叫,程建国和他的大儿子则围在叶美凤,也就是程素二奶奶身边。 见罗子平过来,几人脸上都露出得救的表情,将位置让了出来。 他们苦苦寻找的程老二的手,正掐在叶美凤的脖子上,而两条腿则被程建国和他大儿子死死抱住。 叶美凤被掐的面色发紫,她双手握着程老二的断手,试图将他拿下来,但那只手的力气很大,在叶美凤的双手拉拽下依旧纹丝不动。 第58章 几秒后,她开始有了缺氧的迹象,手指无力地往下滑。 罗子平出手了,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分别贴在程老二的断手断腿上。 符纸被贴上去的瞬间,那只手就像失去了力气一般,掉落在叶美凤的腿上。 叶美凤本来还在大声咳嗽,大口吸气,却在断手碰到她的瞬间,弹开几步远,看上去十分厌恶。 “罗道长,这是?”程建国后知后觉地松开断腿,抖着声音问道。 他看上去吓得不轻。 一大早上,家里还在吃饭,两条腿和一只手突然冲进来就要害你的母亲,当时他心里只有保护母亲的念头,还来不及恐惧,但当危机被解决,后怕就占据了他的大脑。 “这是你爸的手和腿。” “什么?” 程建国看看地上的手脚,又看看罗子平,震惊的先兆和恐惧的余韵在他脸上来回交织,最后定格在一个复杂的瞬间。 程素没有管后面舅舅的反应,刚才舅妈方晓萍已经扶着二奶奶进了房间,她跟了进去。 叶美凤被扶着躺在床上,她的脖颈被掐出了一圈青紫手印,看上去颇可怖。 方晓萍拜托程素陪着婆婆,自己离开房间替她打热水去了。 叶美凤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程素不知道说什么,去衣柜里替她找了条帕子。 “二奶奶,擦一擦吧,要换身衣服吗?” 今天程建国家的早餐是小米粥,在叶美凤的浅色毛衣上留下了黄色的痕迹。 叶美凤低头看了看,点点头:“那我换一身吧。” 她没有让程素替她找衣服,自己走到衣柜旁,挑出来一套水红色的高领羊毛衣和西装小外套,换上了。 换完衣服,她又走到镜子旁,将刚刚挣扎时弄乱的头发重新梳理服帖。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坐在床上,抚摸着身上款式有些过时,但颜色鲜妍依旧的衣服,说道:“这是五十五年前,我结婚敬酒的时候穿的衣服。” 她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里,目光悠远:“那个时候我家里条件还不错,我爸爸养了一群羊,我妈妈平时会去山里采蘑菇做成干货,你二爷爷家里条件一般,但是都说他人不错,肯干,老实,有能耐,我就嫁过来了。” “这件衣服是我妈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去城里买的,当时值两头羊。” 泥塘镇的肉食以猪肉、鸡肉和牛肉为主,养羊的人家很少,不论在哪个年代,一头羊都不便宜。 愿意拿出两头羊换一身只会穿一次的衣服,可见当时叶美凤的家里条件确实很好。 “整整五十五年了啊,”她感叹道:“素素,你知道吗,我最近才明白一个道理。” 程素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道理?” 她突然笑了出来。 “其实有时候结束一个你做了几十年的噩梦,只需要去外面采一把蘑菇。” 架空世界,就不考究五十多年前是什么时代背景了 还差几百字,放明天的更新里 第30章 嫁衣 “妈,先擦一擦再换衣服吧。” 方晓萍双手端着搪瓷面盆,用后背抵开门,走了进来,转身看见叶美凤这一身打扮,惊讶得忘了将盆放下。 她看看站在旁边的程素,又看向床上的叶美凤。 “妈,你怎么把这身衣服拿出来穿上了?” 叶美凤没有理会她,依旧温柔地看着程素。 “你看见过,对吧?” 程素看着二奶奶,心中五味杂陈。 眼前的二奶奶除了白发多了一些,和程素记忆中十年前的她相比,简直一点变化也没有。 小时候,因为两家住得近,二奶奶经常过来串门,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点玩具或者零食,她奶奶也很喜欢带着她去二奶奶家玩。 二奶奶家的房子修得早,当时程素家还是以前的木房子,二奶奶家就已经住上了当时很气派的二层红砖楼房。 每次过去玩,程素总是很兴奋。她最喜欢在楼梯上爬上爬下,然后跑到阳台朝下看。 那个时候二奶奶就会和她奶奶一起坐在院子里,喝着茶,聊些家长里短。 每当程素的小脑袋从阳台罗马柱的间隙中探出来,二奶奶就会一边对她笑一边说:“你小心点,别把头卡在里面喽。” 程素听到这句话,会将脑袋在栏杆内外来回进出,伸出去又所回来,用实际行动证明,她不会被卡住的。 二奶奶的孙子比她大几岁,家里有一副他小时候玩的积木,二奶奶也喜欢拿出来给她玩。 当时积木这种玩具可是稀奇的东西,在镇上买是买不到的,二奶奶家里的那副积木是纯手工用木头做的。 程素喜欢蹲在地上,用积木搭房子,搭围墙,模仿大人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对小时候的程素来说,二奶奶家就意味着永远也挖掘不完的宝藏。 可七岁之后,程素就很少再过来了,两家依旧经常互相串门,杨淑君去找叶美凤的时候也会邀程素一起,但程素说什么也不愿意过去。 这一变化的原因发生在程素七岁那年的一个夏天午后。 那天,杨淑君和程同甫正在竹床上睡午觉,程素睡不着,一个人看电视,无聊得很。 于是她趁着爷爷奶奶睡着了,自己偷偷去了二奶奶家。 第59章 二奶奶没有午睡的习惯,程素走在路上,心里盘算这等会儿要和她一起用积木搭什么新花样。 一两点的阳光很毒辣,这个时候大家都习惯呆在家里避暑,一路上只有热气与蝉鸣和她相伴。 二奶奶家的房子近在眼前,程素加快了脚步。 今天的二奶奶家很不寻常,热闹得不寻常。 走近院子,能听见锅碗瓢盆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吼声。 程素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听出来那是她二爷爷。 程素和二爷爷的关系没有和二奶奶好。 二爷爷是个很忙碌的人,每次她过来玩,二爷爷总不在家,不是在地里,就是在田里,即使在家,也不会陪她玩,最多只会逗她两句,然后就回房了。 不像二奶奶,只要她一来,就会丢下手里的活,她走的时候还会舍不得,和她说好久的话,约她明天再过来玩。 但她也不怕二爷爷。 二爷爷虽然不和她玩,但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笑嘻嘻的,逗她的话也不像别的爷爷一样过分,不会问她更喜欢爸爸还是更喜欢妈妈,想不想爸爸妈妈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是第一次听见二爷爷用这么凶的语气说话。 七岁的程素有很多鬼朋友,她听她的朋友说,有些坏鬼会让人做坏事,就像她有时候会让奥特曼将搭好的积木屋踢塌一样。 二爷爷不会是被坏鬼控制了吧。 不行,我要保护二爷爷。 程素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想法,小跑到门口。 眼前的画面让她无法接受。 屋里没有鬼,只有站在餐桌旁的二爷爷和二奶奶,还有散了一地的碎瓷片和饭菜汤水。 二爷爷背对着她,手里举着一个盘子,二奶奶身上满是油渍,伸出手似乎是想挡。 程素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外,叶美凤的表情猛地一变,程老二也跟着回头,看清她的一瞬间就将举着的盘子放了下来。 “素素,你怎么过来了?”程老二露出一个笑容,问她。 发怒的血气还留在脸上,程老二的脸和脖子绯红一片,刚刚吼过的嗓子十分嘶哑,他不得不掩饰一般地轻咳一声。 昨晚程素在泥塘里见到程老二时,脑中闪过,但没被她抓住的画面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是,我的确看见了。” “看来你想起来了,我很高兴,素素。” 程素看得出来,她真的很高兴。 因为她在叶美凤的脸上看到了放松,是小时候的她也没有见过的放松。 二人一来一往像是在打什么哑谜,看得方晓萍满脸疑惑。 “看见什么了?” 叶美凤得到答案,不再看程素,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出了房门。 门外,程卓已经收好了程老二的残肢,罗子平正在和程建国解释程老二变成这样的原因。 几人看到穿着一身红的叶美凤出来,俱是一愣。 一个刚刚被死去的丈夫掐着脖子的女人,转眼间就换了一身这么喜庆的衣服,不用想也知道不对劲。 屋内没有人说话,叶美凤自顾自地重新回到餐桌旁坐下,正对着程老二的方向——他的手和脚被捆在一起,放在角落,为了避免吓到孩子,上面还盖了一块布。 “程老二是我杀的。”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很好地解释了今早一切反常事件的原因。 罗子平似乎是被她的话吓到了,愣了几秒才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叶美凤笑出了声:“这个故事就长了,罗道长,要从五十五年前开始讲起。” “五十五年前,我还不到二十岁,家里替我找人家,泥塘镇的媒人上了门,拿出的是程老二的照片。” 她看着角落里残缺的程老二,就像透过时间看着那张照片:“程老二年轻的时候长得好,虽然不高,但是那个时候有几个长得高的呢?家里条件差点,但想找比我家条件好的也不容易,媒人又夸他勤快,上进,就是兄弟多,但是结婚就分家,几弟兄关系也好,都愿意互相帮衬,嫁过去日子肯定不差,后面见了几次,爸妈很满意,我觉得也还行,就定下了。” “结婚以后,家里日子是不错,兄弟关系也好,妯娌也都不是难相与的,媒人没讲大话,程老二确实勤快,什么活都肯干,也能干,什么事都能做好,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起楼房的,不说大富大贵,但也没缺过钱。” “唯一不顺的就是第一个孩子没保住,但好在第二个孩子好好养大了,娶了一个好媳妇,日子过得也不错。” “你们眼中,我们家是这样的吧?” 她停下话头,环视了一周。 众人默认。 就经济条件来说,程老二家在整个泥塘镇都算是好的。 程老二分家的时候,分到的田不多,但是得了一块好山,他脑子好,特地去外面学了园林技术,回来后在那片山上种起了景观树。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开头快十年,种树都不挣钱,后面c市经济起来了,想评园林城市,到处找景观树,程老二因此发了财,树全都卖到市里,一卖就是二三十年。 这期间,他生了儿子,起了楼房,儿子长大,接手了他的事业,他才退休。 但程老二退休以后也没闲下来,不种树,他就插田种菜养猪养鸡,说是给自己吃的,但每年猪都养两头,一头自己吃,一头卖掉,鸡鸭也养了一群,村里谁家亲戚想买土鸡和土鸡蛋,第一个就去找他。 第60章 丈夫勤快,儿子懂事能干,儿媳孝顺,孙子听话,自己也不是好吃懒做的,叶美凤的生活在村里大部分人看来都是十分顺遂的。 “如果真有那么好就好了。”叶美凤冷笑一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程老二在外面千好万好,在屋里就像一头疯牛。” “你们光知道我第一个孩子是摔倒了才流掉的,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摔倒吗?是他的好爸爸推的!” “衣服没给他熨平,要打要骂,饭做得不合他口味,要打要骂,他要什么东西,给得迟了一步,也要打要骂,就连夜里翻身起夜把他吵醒了,都劈头就是一耳光过来,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五十年。” 她的声音里满是令人心惊的怨恨和痛苦。 众人第一次知道程老二还有这样一面,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屋子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叶美凤也不在乎听众的反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有点上火,菜里就没放多少辣椒,他嫌味道不够,我就去把菜都回锅了一遍,加了一点泡椒,自己只吃一盘咸菜,不知道是哪里惹了他,他拿起盘子就往我身上脑袋上砸。” “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习惯了,但那天他好像心情特别不好,打了我一顿都不够,半夜里,逼着我把旧衣服都拿出来洗,不洗完不准睡。” 她摸了摸身上的小外套:“这套衣服,就是那个时候找出来的,看见这身衣服的时候,突然我就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没过头,不如死了算了。” “然后我就想,怎么死呢?”她眯着眼睛,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想起了泥塘,那里不是不详吗,我干脆就死在那里好了。” “死了以后变成鬼,把他拖下来。” 卡文途中,惊闻上毒榜噩耗,失去活力,但还是要更新tat 第31章 毒菇 听到泥塘两个字,罗子平有了反应。 “你去泥塘了?” 几天前他去检查泥塘附近的封印的时候,的确看到了有人进入过的痕迹和自尽留下的麻绳,难道是叶美凤留下的? 如果真的是她留下的,那么或许那天就是一切怪事的开始。 罗子平更希望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是啊,我去了。” 叶美凤喃喃道,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很冷,是那几天温度最低的一天。 她坐在浴室里的小板凳上,揉搓着橡胶大盆里的衣服。 盆里已经堆满了洗到一半的衣服,外面还放着十几件,都是秋冬的棉衣棉裤和毛衣,吸了水后又重又沉又难洗,叶美凤的双手泡在水里,被冻得通红。 但是她不敢换热水,程老二就在客厅里看电视,他说了,必须用冷水洗,冷水不掉色,如果被他发现换成了热水,就要她好看。 激怒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程老二是什么后果,每日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叶美凤再清楚不过。 叶美凤就这么洗啊洗,洗完第一盆的时候,她的手就像被开水烫过的猪蹄,又红又肿,洗完第二盆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涂抹肥皂,揉搓,漂净的动作,洗到第三盆,她再将手放进水里,只觉得水都是热的。 某个瞬间她觉得她就像田里的打稻机,被程老二踩踏着不停动作,哪怕程老二回房睡觉了,惯性也让她不敢停下来。 “干脆去死吧。” 这句话是在她从衣服堆里把那身敬酒服拿出来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 她手里提着的是五十多年前的衣服,只被她穿过一回,漂亮得就像新的一样。 叶美凤还记得从她妈手里接过这件衣服时的样子,那时她只有半个月就要出嫁了,还怀着少女对崭新生活的无限憧憬和忐忑。 她会和丈夫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生几个儿子,生几个女儿?孩子会不会有出息? 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充满希望。 如今旧衣簇新,穿过它的人却已经半条腿入了土,经历过半生坎坷不顺,再也找不回那时的心情。 她将这身衣服折好,终于离开了浴室。 该选在哪里离开呢? 家里吗?不,她不想死后继续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回家吗?父母已经走了几十年了,老房子也荒废了很多年,兄弟姐妹都有了自己的家人,她哪里还有家? 去泥塘吧,至少那里不会有人打扰她。 叶美凤走到杂物间,拿起了一把专门带着上山的镰刀。 将刀围在腰间时,她看见旁边的麻绳,心念一动,也带走了。 怎么死也是个问题,她水性很好,投水肯定不行,上吊就很好,泥塘镇最不缺的就是树。 已经将近午夜了,万籁俱静,全世界都陷入沉睡。 外面的空气很好,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又打着转离去,她走在路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心情和脚步一样轻快。 到了泥塘附近时,风停了,空气就像凝固的沥青一样,让人无法呼吸。 在月光下,泥塘附近的群山像一只只黑色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擅自闯入的她。 叶美凤的心跳得很快,黑暗与未知的前路让她手脚发软。 “如果这个泥塘真的有传说中那么不详,能不能让死在这里的我变成鬼呢?”她忍不住在心中说道。 第61章 她应该是害怕的,但对解脱的向往和对程老二的恨意让她克服了恐惧的本能,继续向前。 杉树枝桠很密,没关系,她带了刀。 叶子尾端的尖刺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感觉不到,也不在乎。 靠近泥塘后,叶美凤平静了下来。 微微的风重新吹过来,带来泥土的腥气,泥塘的水很浑浊,在月下泛着微微的红光。 的确是个不详的地方。 她在泥塘边站了一会儿,觉得似乎就这么跳进去也不错。 不过还是算了。 理智回笼,她转身,挑了一棵足够高,枝桠粗壮且伸出去很长的杉树,将麻绳紧紧系在上面,又狠狠扯了几下看看牢不牢固。 一切准备就绪,叶美凤站在坡上,将麻绳套在脖子上,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粗糙的绳子将脖子磨出了血,喉管被挤压,窒息的痛苦袭来,比她想象中更难受。 几秒后眼睛开始充血,看见的一切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求生的本能让叶美凤开始挣扎,双手拉上麻绳,试图让它远离脆弱的脖颈,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力量难以对抗重力的压制。 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地上,被血染成暗红色的麻绳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没有死成。 被她绑得严严实实的绳子不知为何突然松开了,现在只是虚虚挂在树上面。 痛苦和求生本能让叶美凤无法重新凝聚起再来一次的勇气,她在地上躺了很久,等浑身的不适缓解了大半之后,才翻过身准备起来。 转身的动作做到一半,一抹棕色的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在她选择挂上麻绳的这颗树的树根处,长着一簇蘑菇。 这种蘑菇其貌不扬,有着黄棕色的小小菌头,同色的菌杆细细长长的。 一般来讲,蘑菇更喜欢在温度适宜的季节生长,但也并不是没有能在冬天生存下来的,未出嫁之前她经常在冬天跟着妈妈去山里捡菌子。 这个蘑菇如果做成汤,或者和鸡肉一起炖,一定很鲜美。 鬼使神差地,叶美凤朝着这簇蘑菇伸出了手。 冰凉湿滑的触感接触到手心,让她一个激灵。 这个蘑菇是不能吃的。 她第一次和妈妈上山就是在冬天,她妈妈特意指着这种蘑菇警告她,这种蘑菇虽然没有鲜艳的颜色,但其实有毒,吃一点能让人产生幻觉,吃多了甚至致命。 叶美凤清醒过来,起身准备离开。 她找到自己用刀劈出来的路,像来时一样脚步轻快地回了家。 月儿圆圆,星光闪烁,几点黄色的影子随着她双手的摆动偶尔露出头来。 听完叶美凤的讲述,在场的人心中骇然。 程素终于明白为什么程老二昨晚在屋顶上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了。 他不是醉了酒,是吃了毒蘑菇。 叶美凤的回忆还在继续。 “回家以后,我把洗好的衣服晾了,剩下的衣服没管,换了一身高领毛衣睡觉。” “那一觉睡得特别好,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睡过那么舒服的觉了” “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起床去做早餐,吃早餐的时候程老二和我说,中午他回来吃饭,下午他要修猪舍的屋顶,我就知道,是时候了。” “其实我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得这么快,”叶美凤笑着说道,“我本来是打算把蘑菇晒干,磨成粉,等他哪天要去上山的时候,放进他的茶里,让他摔下来,就是要多等几天罢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说了这么久,她或许是有些渴了,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众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跟着她。 方晓萍嘴唇嗫嚅几下,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妈,爸他真的,一直在打你吗?” 语气中满是迟疑和不确定。 在她的记忆里,公公程老二是个很不错的人。 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很可靠,也是镇上有名的热心人,谁家里有什么事找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就去了。 公公有钱,但不是什么铁公鸡,十几年前村里修路还缺一点钱,村里商量着各家出一点,凑一凑,公公知道了以后,自己就把这个缺口填上了。 对程建国也好,家里的景观树生意一直不错,公公年纪也不大,还没到干不动的时候,但说要把山给程建国,二话不说就给了,一点都不插手,程建国有时候拿不定主意去找他,他也说,山给了程建国就是他的,让他自己拿主意。 她不敢想象,这样的公公居然有着另一幅面孔。 叶美凤看向她:“不相信?不相信可以问问建国。” 这是今天她的口中第一次出现第二个人的名字。 这时,众人才意识到,作为他们的儿子,程建国自始自终都沉默异常,既不为爸爸辩驳,也不为妈妈鸣不平。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建国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艰难开口:“我和爸爸谈过,他向我保证过的,不会再打你了,我后面确实没有再见过爸爸动手,我就以为……” 原来他真的知道。 方晓萍睁大了眼睛:“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让媳妇去劝公公吗?” 第62章 程建国扭过头,想躲开她的视线,却对上了大儿子震惊陌生的眼神。 最终,他低下了头。 见他这幅模样,叶美凤冷冷道:“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了,一屋子住不出两种人,他和他爸都是一个样。” “你当然看不见了。”她冷笑一声,对程建国说道:“他连屋边的人都可以瞒几十年,你一个月里有半个月在外面跑生意,再骗一个你有什么难的。” 程建国被他说得头更低了,腰也鞠躬似的弯了下去,比大夜那天晚上给程建国的时候弯得更深。 叶美凤依旧没有停下来,她像是打算将忍了十几年的愤怒都在今天发泄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 “你以为他为什么那么干脆地把山给你?当然是因为你忙起来,就管不到他的事了,再一个,你敢说,你真的不清楚他有没有继续打我吗?” 啊啊啊,突然发现程建国在第三章叫程兴国,我这就改了,你们就当没看见吧orz 老是忘记说,有个宝,你好像用pc自动订阅我了,换app啊,app便宜!!! 第32章 槐树 程建国对此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答案不言而喻。 叶美凤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冷笑一声:“所以我说,你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她扭过头,对程勇军说道:“勇军,麻烦你送我去派出所吧,我要去自首。” 程勇军被点了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脸复杂地应下,准备出门开车。 程勇军要走,程素自然要跟上,陆献和程建国一家都不熟,没有留下的理由,罗子平和陈卓带上了程老二的残肢,看上去也打算离开。 那么就要面对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六个人该怎么坐。 幸好程勇军当初考虑到程同甫和杨淑君来城里住的情况,买的是一个七座的suv,只不过平时最后一排的座位都被放倒了当后备箱用,现在只需要重新把它们立起来就行了。 罗子平本来想坐前排,让陈卓带着程老二的残肢坐后面,结果叶美凤不愿意,自己坐到前面去了。 最后一排的空间不大,程素作为年纪最小,个子也最小的,自觉钻了进去。 没想到她刚坐好,陆献也钻了进来。 她看着陆献蜷缩着的长手长脚,忍不住道:“你其实可以坐前面的,前面舒服一点。” 后面的座位很矮,对陆献来说,和蹲着没有什么区别,空间也很低矮,他得微微低着脑袋才能保证不撞到头。 程素看着都觉得憋屈。 陆献示意她看前面:“前面也坐不下我。” 程素顺着他的眼神往前看去,对上了一条腿。 程老二的腿。 前面的陈卓和罗子平已经坐好了,程老二的手和脚被他们放在中间。 其实如果只有一只手倒占不了多少位置,但两条腿直直抵在那你,确实没有空间再塞下一个陆献。 程素耸耸肩,好吧。 幸好程建国家离派出所也就五六公里路,他们不用在这里挤太久。 程素发现坐在后排还有一个好处。 后排的玻璃和前面不同,是不透明的,而且很小,坐在后面,即使外面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只要她不忘外面看,就一点也感觉不到。 但也有一点不好,后面更容易晕车。 车子刚刚发动,还没开出两百米,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就开始在脑袋里横冲直撞。 头晕,恶心,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变形旋转,程素不得不闭上眼睛来抵抗这种难受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虞雯莉塞给她的那板晕车药,被她放到哪儿了,包里有没有? 程素重新睁开眼,打起精神想找到自己的包,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想起来了,今天早上出门出得急,包好像还在房里。 兜里呢?她低头一看,身上穿的是另一件羽绒服。 她无声地闭了闭眼,躺回椅背上。 她的一番动作不算大,前座注意不到,却躲不开就坐在旁边的陆献的眼睛。 他凑过来,小声问她:“怎么了。” “晕车了” 因为头晕,程素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啊,”这个事情好像涉及到了陆献的知识盲区,他停顿了几秒,不确定道,“是不是睡觉的话会舒服一点?” 程素没有说话的心情,点了点头。 后座的椅子比较矮,她只能侧身蜷着睡觉,这个动作很不舒服。 陆献也注意到了她别扭的姿势,犹豫几秒,他又小声道:“你这么睡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靠着我一点。” 程素听了这话,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 心动是因为这个姿势确实难受,不过躺了半分钟,她的脖子就开始发酸了,而且村里的路虽然还算平整,但是弯道很多,她侧身蜷着不好控制平衡,经常车子过弯,她人也跟着跑。 犹豫是因为她和陆献认识没多久,她爸还在前面,她就这么靠人家身上不但别扭,要是被发现了还可能被骂。 她爸还是有点传统的,认为男女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犹豫间,车子又过了一个弯。 这个弯比较急,惯性驱使下,程素失去平衡,差点撞到了车窗上。 狼狈地伸出手将自己稳住,程素转过身,靠在了陆献肩膀上。 第63章 什么都去他的,头要炸了,管不了那么多。 靠着陆献的体验感还是很好的。 陆献个子高,她伸展开脖子也只会靠在他的手臂上,和靠肩膀相比,尴尬程度大幅降低,过弯的时候有了他当支点,也更不容易被甩得东倒西歪。 只是靠得更近以后,他身上的香气更加浓郁。 程素用浆糊一般的脑子思考了几秒,这个香气好像有点熟悉。 座位在有规律地摇晃,早起加上晕车,程素奔向了回笼觉的怀抱。 竹叶的清香,蝈蝈的叫声,温暖的阳光和凉爽的轻风。 睁开眼,程素看见的是身前的麻棕衣裙少女。 是田小荷。 和出现在之前梦境中的她相比,眼前的田小荷虽然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但体态匀称,爬山的动作非常矫健。 “小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程素听见自己问道。 田小荷转过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双颊丰满,笑容灿烂。 “我们要去见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呀?” 她一脸神秘:“你爬到山顶就知道了。” 程素抬头,前方竹子密密麻麻,看不见山顶的景象。 她瘪了瘪嘴,小声道:“为什么要我们上去找他,他自己下来不行吗,爬山好累。” 田小荷状似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轻轻一挥手,程素的身后就出现了一股风。 那风将她送了一程。 “快到了。” 程素抬头,她们已经接近山顶,竹林依旧茂密,但挡不住山顶那棵巨树。 那棵树比最高的竹子还要高出一大截,枝叶下垂,像巨大的伞盖,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像葡萄串一样的花。 那是一棵槐树。 在看到那棵树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像遇到水的墨一样晕开,肩膀似乎正在被谁轻轻拍打,程素睁开了眼。 是陆献在叫她。 她连忙起身,才发现原来乡镇府已经到了。 乡镇府在泥塘镇的街尽头,原本这里就不是很热闹的地段,现在更是空无一人。 这里倒是没有人出来看它,几乎所有的房子都门窗紧闭。 听见车子的声音,李业和赵丹从楼里走了出来。 程勇军陪着叶美凤走到李业面前,说明来意。 李业听到叶美凤说想自首,似乎也和意外,他和她又确认了好几遍,才带着她进办公室。 叶美凤主动自首,面对李业的询问也很配合,半个小时后就出来了。 李业将她带到他们晚上睡觉的那间办公室。 “你晚上就睡在这儿吧,向群他那边状态不是很好,这边清静些。” 说完,就将她的双手拷上了。 这时,程素走上前道:“李警官,我有点话想和二奶奶说,我可以进去吗?” 李业看了看里面的叶美凤,她神色平静,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力。 “可以是可以,尽量不要太久,我就在门口,有事记得叫我。” 虽然叶美凤被戴上了手铐,看上去不会随便伤人,程素又是她的亲戚,让她进去说几句话没什么,但李业不可能让她们完全单独相处。 程素向他保证:“就几句话,不会太久的。” 屋内,叶美凤看见程素进来,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二奶奶,为什么不早点把二爷爷打你的事情说出来呢?” 程素进来,只是为了解决这个疑惑。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说出来,就一定有人会帮我?” 面对程素,叶美凤的脸上没有了鱼死网破的决绝,只剩慈和。 程素的确是这样想的,只要说出来,村里总不会坐视不管。 “素素,你不住在村子里,你不懂,”叶美凤摇摇头,“如果他不让我吃饭,我去招人帮忙,他们会给我一顿饭吃,给我一点米也行,但不会劝程老二让我吃饭。” 程素听得皱起了眉。 “如果他打我,他们会给我药,但不会劝程老二别打我,我在外面会得到帮助,但关起门,里面发生的事没有人会管,这就是村子里的规矩,不管别人的家事,人人都守这样的规矩。” “怎么能这样!”程素不解,她以为乡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更加密切。 叶美凤摸了摸她的头。 “你知道吗?每次你和你奶奶过来,我都特别高兴,”她比了比程素腰的位置,“你那个时候才这么高,又聪明,又可爱,声音甜甜的,特别讨人喜欢。” “而且,你们过来的时候,他不会打我,哪怕前一秒他还在生气摔椅子,下一秒他就会换上笑脸。” “对不起,”听到她这么说,程素有些愧疚,“那天我被二爷爷吓到了,所以后面才不愿意去你那儿的。” 后面奶奶曾经邀过她几次,但每次她都拒绝,次数多了,奶奶过去之前就不再叫她了。 二奶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肯定很伤心。 叶美凤笑了笑:“没事,他那个样子,谁看见都会怕,而且那段时间你们家也出了一些事,不是你的问题。” “但我还是觉得,二奶奶,你不应该杀了二爷爷。”程素认真说道,“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动手,离开他,而不是杀了他,你肯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叶美凤叹了一口气:“我那天本来只打算上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结散了,我明明打的死结,不可能那么容易散的。” 第64章 “后面看到那个蘑菇的时候,现在想起来,感觉就像有人控制着我一样,手不由自主地就伸出去了。” 她的表情渐渐染上困惑。 好土啊,我的感情线真的好土啊,怎么会这么土 如果您看到我在写这种又尬又土的感情戏,只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陷入了感情戏焦虑,害怕完结的时候男女主还不熟,另一种就是我卡剧情了,选择放飞自我写点土狗爱看的 写完这本,我要怒看十本感情流(咬牙切齿 第33章 飞蛾 涉及到泥塘,程素没有掉以轻心,她又和叶美凤说了许多那天晚上的事,力求每一丝细节都不放过。 “笃笃。” 李业突然敲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面。 他将碗放到叶美凤身前,看向程素:“你们说完了吗,可以过来吃早餐了。” 程素其实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见李业进来催促,便和二奶奶告别,准备离开。 “素素,”叶美凤叫住她。 程素回头,对上她平静的目光。 “我走了以后,如果你能来参加我的葬礼,一定要把头巾绑到头发上,你小时候最喜欢在马尾上绑蝴蝶结了。”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那天是个好日子,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程素看了她一会儿,认真说道:“我肯定会参加您的葬礼,但是,二奶奶,难过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活着才能和更好的生活相遇。” 在乡镇府蹭了一顿面条,几人又踏上了回道观的路。 座位和离开道观的时候差不多,只是陈卓被留在乡镇府,换成了赵丹。 回了道观,罗子平先和赵丹一起进了厢房,将程老二的尸体用针线缝合在一起,再用符纸定住。 这次他们吸取教训,换了一个持续时间更长的定身符,防止他再将自己拆开到处跑。 程素等在厢房外面,拿着一本罗子平的书在看,这本是讲手诀的,她目前学得最快的就是这个。 一看见罗子平出来,她就迎了上去。 “罗道长,我有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二奶奶的事。”程素带着二人坐下,“她和我说,那天晚上,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控制了一样。” “被控制?” “对,她说自从到了泥塘那里,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具体怎么说?”赵丹来了兴趣。 “她告诉我,她打的那个死结,不是她会打的那几种,而是另外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程素复述着叶美凤的话。 “还有,在认出那是毒蘑菇的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想把手收回来的,但是她的手却把蘑菇拔下来了,拔下来之后她忽然就觉得,让程老二吃了这个好像也不错,现在她自己都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想。” 罗子平沉吟几秒,将泥塘封印的事告诉了程素。 “她用到在杉树林里劈出一条路的时候,封印应该就已经破了,控制她的可能就是被我太师爷封印在里面的鬼。” 罗子平接着猜测道:“至于散开的结,她将结打在杉树上,可能是杉树阵残余的力量试图阻止她。” 封印的事程素不懂,她告诉罗子平这些,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他是整个泥塘镇最清楚这些事的人,他的看法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 和罗道长聊完,程素回到房间,突然想给奶奶打电话。 今天没有回家,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或许是心电感应,她刚拿出手机,杨淑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奶奶,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是吗,昨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杨淑君的声音里满是关切,程素挑了个好消息告诉她:“昨天晚上我们把二爷爷带回来了,你们那边呢,没什么事吧。” 听到程老二的遗体被带回来的消息,杨淑君也松了一口气,先将这个事告诉程同甫,才回答程素的问题。 “我们这边也还好,今天吴奶奶过来了一趟,刘爷爷已经好多了,叫他知道答应了,再吃两天药应该就能彻底醒起来了。” “是吗,那太好了。”听到好消息,程素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她还问起你了,问你今天怎么还没回来,我说你这几天不回了,省得跑。” 吴奶奶问她干什么?程素将疑惑问了出来。 杨淑君解释道:“她说那天她态度不是很好,想和你说声不好意思,我说你不会放在心上的。” “哦哦,那又没什么,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有件事有点奇怪。” 杨淑君话说得犹豫,身后还隐约传来了程同甫不赞同的声音。 “什么事?” 程素急忙追问,就怕那边有什么事瞒着她。 “是今天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多人都出门了,一早上,门口来来往往过去了好几波人,几个熟人还和我们打招呼,我问他们为什么出门,他们也不说。” 杨淑君问她:“素素,难道是罗道长那边说可以出门了?” “罗道长没这么说过,”程素也不清楚,只好叮嘱他们,“你们还是继续待在家里,门窗都锁好,外面有人叫你们也别出去。” “有人问我你爸是不是不在家,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带着你出去了,我都给含糊过去了。”杨淑君接着道,“你妈和你爷爷都不让我告诉你,说怕你担心,但我觉得还是要让你们知道。” 第65章 问她爸爸的去向倒是能理解,都知道他回家参加葬礼,看他的车没停在院子里,就能猜到他肯定是出门了。 但专门问她的行踪就很可疑了。 直觉告诉程素,村里恐怕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家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件事或许就是冲着她来的。 “素素,你那边真的没事吧?” 显然杨淑君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特意问了这一句。 “我这边真的没什么事,倒是今天镇上又出了事,等会儿传出来可能要闹得人心惶惶,咱们都要注意一点。” 程素心里做好了准备,可她不希望爷爷奶奶为她担心,本来她是不想将二奶奶的事告诉耐你的,但现在只能用这个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了。 果然,听了她的话,杨淑君追问道:“向群的事刚结束,今天又出什么事了吗?” “是二奶奶的事。”说到这,程素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杨淑君急忙道:“你二奶奶出事了?” “没有没有,”程素急忙否认,“二奶奶人没事,就是,她承认二爷爷的死和她有关。” 电话那边沉默了。 “这样啊。”许久过后,杨淑君才干巴巴说道。 程素以为她会很震惊,没想到正相反,杨淑君的反应异常平淡,没有惊讶,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二爷爷的死会二奶奶有关。 “奶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试探着问道。 “知道什么?程老二打她的事吗?”杨淑君好像叹了一口气似的说道,“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帮她呢?”程素忍不住说道。 杨淑君沉默半晌,反问她:“这十几年来,一有空我就往你二奶奶家跑,你知道为什么吗?” 联想到二奶奶说过的话,程素灵光一闪:“你是在帮她?” “二哥有钱又大方,村里谁都不想得罪他,只要他做得不过分,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淑君点到为止,“但是他这个人好面子,只要有别人在,他就是个老好人。” “不止我,你大奶奶,吴奶奶,这一块有什么事,都喜欢约在她家说,只要我们一去,二哥就会去山里,去田里,去地里,我们能做的有限,只能尽量让她少挨几顿打。” 在曾经封闭落后的小山村,这样每日不断的聚会,曾经持续了十几年。 挂了电话,杨淑君陷入了沉默。 “素素该不会怪我吧。”她问坐在旁边的程同甫,“她肯定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应该直接劝二嫂离婚的。” 程同甫安慰她:“不会的,素素肯定不会怪你的,再说别的我们也做不了,当时镇上一对离婚的都没有,二哥有钱,在镇上又有地位,离婚了她还怎么在这里生活?回娘家,娘家就剩兄弟姊妹了,她又能回去呆几天呢?” “那个时候的女人是在是太难了。”杨淑君感叹道,“二嫂也是命太苦,二哥看着那么能干热心的一个人,当时爹娘托媒人过去说亲,也是想给二哥讨个好姻缘,谁能想到他在屋里是那么一个样子,把良缘活生生弄成孽缘了。” “是啊。” 程同甫只是附和了一句,毕竟是他的亲哥哥,又是已经去世的人,他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边,程素虽然心情不是很好,但并没有像杨淑君担心的一样怪他们。 她一方面理解奶奶她们的做法,另一方面又为二奶奶的遭遇感到愤怒,不甘心她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但她也知道,乡下和城里的环境是不同的,一些在城里行得通的办法,要想在乡下实施,其实需要面临很大的阻力。 这阻力巨大无比,都压在二奶奶瘦弱的身躯上,只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一直承担,直到被压垮,要么反抗。 二奶奶选择了第二条路,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 像扑火的飞蛾,即使明知结局是烈火焚身,也要追逐那一瞬间虚假的光明前路。 深深的无力感试图将她淹没,但程素强行让自己将这些负面情绪暂时甩在脑后。 镇上的危机还没有解决,现在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 她走出房间,直奔罗子平的书架。 既然罗道长说她很有修道的天赋,那她就不能浪费这份天赋,后面他们会遇见什么是无法预见的,她要尽快提升实力,到时候好协助罗道长。 没想到,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不只她一个人。 她在书架前遇到了陆献。 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挺拔地站在那里,伸出修长手指,轻轻点过每一本书的书脊。 听见程素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是素素啊,你也是被罗道长叫来看书的吗?” 终于过完这个剧情了,下章给素素点技能准备进新剧情 这个情节其实本来没打算写这么长,写着写着有感而发失控了,之前在爷爷家,一个奶奶来买米,说她丈夫不让她吃饭,放米和稻谷的屋子都锁起来了,平时还经常打她踢她,奶奶有点痴呆了,身体也不好,住在一间木房子里,儿子的家就隔了一堵墙,但关系不好各过各的,她的遭遇大家心知肚明,但儿女不管,村里也没人管,这样的情况我不是第一次看见,所以我对乡下的印象还挺复杂的 第34章 学习 第66章 程素有些意外。 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手诀书,晃了晃。 “我看这个,罗道长让你看什么?” “我刚刚和罗道长说我晚上要一起出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罗道长说我没有法力,只能练练招式,他和我比了几下,发现体力反应都不错,就是没什么技巧,下盘也不太稳,可以学一点太极拳。” 程素看了他一眼,陆献的体力不错,这几天爬上爬下,他气都没喘一下,从几次能及时把她拉开来看,反应也是一流。 她从角落里抽出一本书给他:“太极拳在这里,你要不要去外面练。” 陆献接过书,看了看四周,将桌椅移到墙边:“我就在这里吧。” 他指了指椅子:“你就坐这儿吧,也能帮我看看动作。” 程素点点头,坐下,开始看书。 她现在拿的这本书虽然年代并不久远,看上去不过几十个年头,但根据封面小字来看,是手抄的明朝古籍。 和刚才看的那本书不同,那本更侧重日常修行所用的手印,这本则是手印和口诀配套,更适合实战时使用。 书里第一个手诀是道家九字手印指法。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程素跟着念了一遍口诀,只觉得灵台清明。 根据注释,这九个字是道家的九字真言,常念这九个字,就可以驱邪避讳,若是搭配手印使用,效果会更好。 学都学了,当然要试一试效果最好的,要是实在学不会再说。 她将书放在桌子上,空出双手。 九字真言是一字一印,第一个字搭配的是独钻印,双手并拢,小指、中指、无名指三指交握,食指拇指伸直向前。 做完这个动作,程素感觉掌心似乎出现了一股热意。 接着是太冲虚宝印,中指伸直,再压在食指上相交。这个动作对手指的柔软度有一定要求,程素试了好几次才将中指压到位。 然后是外圆玄印、内八字印、无束缚印……一共九个手印,除了第二个有点难度,其余的都比较简单。 程素跟着书上的图例做了一套,做完,掌心的热意已经游走遍全身。 和运动后每个毛孔都在散热不同,这热意集中,就像一缕线一样,沿着某种固定的路线走遍周身,程素的动作停下来,热意的移动也会停下来,她的动作做得流畅,热意的移动速度就快,她做得慢,速度就慢,她动作滞涩,移动也同样滞涩。 于是她又一连将这套手印做了几遍,最后一遍还加上了口诀。 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热意在体内游走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很多,配上口诀后,原本丝线一般的热意甚至变成了毛线粗细。 这时她突然想起了另一本书上看到的灵视手印,当时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试过,因为她不明白这个能透视人体内部的手印到底什么时候能用,需要照x光的时候吗? 现在似乎正是该用这个手印的时候。 她闭上双眼,端正坐好,按照记忆掐了一个手印。 手印掐完,原本空无一物,只能看见一片黑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幅景象。 她的身体出现在了视线中,和肉眼能看见的人体不同,这幅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的血管,肌肉和骨骼,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和血管一样粗,但是分布的路径不一样,颜色也不是红色的通道。 程素试着松开了掐着内视印的手,眼前的景象并没有消失。 成功了。 她将九字真言手诀从头开始做了一遍,体内果然出现了变化。 随着真言念出,自手心起,原本空空如也的通道内出现了白色微透的物质,所经之处泛起熟悉的热意。 程素没有学过什么理论知识,其中的原理她不明白,但她知道,这白色物质肯定不简单,它出现在体内,说明她做出的手诀是真的对邪祟诡物有效的。 程素心中欣喜,难道这就是罗道长说的天赋吗? 她很想一口气将这本书里面的手诀都学完,但是学习一套口诀需要的精力,比她想象中更多,这么几遍下来,她已经微微发汗,精疲力竭。 休息一下吧。 合上书,程素突然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是陆献。 抬头一看,陆献正在屋子中间练习,一手拿着书,一手比划。 程素自己虽然没打过太极拳,但是她大学刚入学没多久就赶上了运动会,入场式有个太极方阵,她看过他们的表演。 方阵的太极水平,不说多高,但至少练到了及网格线水平,动作标准,打起来四平八稳,颇具观赏效果。 陆献的太极拳也很有观赏效果,但恐怕得放在喜剧片里才行。 他手长脚长,体态也不错,做起武术动作来本来应该会特别好看,但他不是手伸不直,就是腿踢出去的时候站不稳,甚至有动作做得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摆。 程素忍了很久,还是笑出了声。 陆献听到生硬,回国头,一脸苦哈哈地看着她。 程素勉强止住笑,道:“你们高个子好像就是比较容易不协调,重心太高了,容易不稳,像我们矮一点的,反而学这种比较快。” 她本意只是想安慰陆献,没想到他居然把书亡她眼前一伸,想拉她起来。 第67章 “那你快学,学会了教我。” 程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它整个人提了起来。 合理怀疑他是仗着个子高有意报复。 好在程素虽然精神消耗比较大,体力倒是还剩了很多。 学一下太极拳也行,如果到时候需要近身战斗她不至于什么都不会。 “行,你帮我举着书。” 她毫无压力地开始使唤陆献。 这本书和手诀书一样,同样是以图示为主,但每页的空白部分,都用小字标注着动作要领,甚至还包括口诀。 秉着既然都写出来了,肯定会有用的原则,程素将每一个小字都认真看了一遍,如果有口诀的,做动作的同时还会在心中默念。 太极拳腿部动作以弓步和马步为主,手上啧掌拳都有,程素的运动天赋平平,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标准。 第一次,她的动作非常不标准,更谈不上流畅,她以为陆献会趁机笑她,但他只是继续举着书。 “再来一次吧,我觉得你刚才打得挺好的。” 程素心说那是,和你相比可是好多了。 第二遍,有了之前的经验,她的动作标准了许多,衔接得也更加自然,一套打下身,浑身微微发热,只觉得筋骨都活动开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顺着陆献的话来随便打一打,那么现在就是她自己打上瘾了。 “再来再来。” 听了程素的话,陆献倒也没有不耐烦,继续替她举着书。 第三遍又是不同的体验,程素体验到了熟悉的感觉。 和做九字真言手诀时一样,热意流转全身的感觉。 打太极拳也能让白色物质出现吗? 这样的念头只来得及一闪而过,程素就开始了第四遍太极拳。 第四次不是她主动打的。 第三遍结束后,程素本来想停下来,但在白色物质却不愿意,它们继续在她体内游走,同时她的手脚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动作。 程素一口气打了七遍才停下来。 “好厉害,很标准,很好看。”陆献夸赞道。 程素也很兴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陆献,我教你。” “好啊。” 程素接过书,准备替他举着。 只是两人身高差距有点大,她必须得举得高高的,才能确保书保持在陆献眼前的位置。 陆献将她举着的书压了下来:“我已经差不多把动作记下来了,你拿着看吧,要是我动作不对,你记得纠正我。” “可以。”程素也不勉强自己,手这么一直举着却是很累。 陆献开始了,动作倒是全都正确,就是细节的地方有点误差。 “手,手抬高一点。” “这样吗?”陆献依言照做。 “不是,过了,低一点。” “现在呢?” “感觉还差一点,”程素退后两步,觉得还是不太对,忍不住直接上手纠正,“应该在这儿才对。” 有了第一次,后面就顺理成章起来。 陆献的手姿势不对。 “这里出直掌。”程素将他的手掰直。 “还有这里,肩膀要下沉。” 顺便把他的肩膀压下去。 两遍调整下来,成果显着,陆献的动作基本都能做到位了。 “好,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会提醒你做动作时相应的口诀,你记得要在做动作的时候在心里默念。” 程素已经完全带入了老师的身份。 “好的,程老师。” 陆献含笑说道,换来程老师的白眼一记。 带着口诀打完一遍,陆献若有所思。 “我感觉体内热热的。” 程素欣慰:“这就对了,我们再来一遍。” 这次她又掐了一个灵视手印,试图看清陆献体内的变化。 她将注意力放在前面的陆献身上,陆献的身体很快就出现在了她眼前,依旧是熟悉的肌肉、骨骼、血管,和不知名的通道。 随着陆献的动作,通道内同样出现了白色的物质,但是和程素的相比,他体内的白色物质更凝练一些,更加不透明。 白色物质游走完半身的时候,程素发现了异常。 陆献体内的这个,是不是有点泛青绿色? 那青色淡淡的,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程素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突然,门被人打开了,木板开合间发出了声音。 这声音本来很小,但程素现在闭着眼,眼前除发出淡淡光芒的陆献,是一片黑暗。 安静的环境内,黑暗放大了细微的声音,看不见的程素被惊得一个激灵,失去了平衡,像后倒去。 她睁眼,只看见一张模糊的脸。 在落地之前,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 程素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白色布料。 “陆献,你能出来一下吗?” 门口,程勇军这样说道。 身高差,一些土狗的萌点。 昨天写细纲的时候,真的没有平地摔两人搂搂抱抱的情节的,但是昨天晚上我看了一部开头男女主莫名搂在一起的日剧,今天这个剧情就有点失控 第35章 祭礼 “爸?” 程素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差点摔倒时看见的那张模糊的脸,属于程勇军。 第68章 她慌忙后退几步,和陆献保持安全距离。 “你怎么过来了?找我有事吗?是不是要吃饭了?”她走到程勇军身边,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程勇军不为所动:“我是来找陆献的,不是找你。” 程素心中警铃大作,她今天早上靠着陆献的肩膀睡了一路,不知道有没有被爸爸看见,下午又被他撞见自己差一点点就扑进陆献怀里。 但凡这两件事只发生了一件,她都能找理由搪塞过去,但两件事接连发生,她自己代入她爸的视角都很容易想偏。 她爸倒也不至于传统到觉得女儿上大学了还不能谈恋爱,但家长嘛,女儿疑似暧昧对象就在眼前,他肯定是要打听几句的。 果然,陆献刚和他走到外面,程素就听见了她爸的声音。 “陆献,我以后叫你小陆吧,我听说你好像不是我们c市的人?” 其实两人已经走出了很远,程勇军的声音也就是正常音量,但是程素的五感现在已经灵敏到了不同寻常的程度,即使这样的距离她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的命格。 陆献的回答规规矩矩:“对,我是a市人。” “a市好呀,大城市,机会多,不像c市,说是市,其实就几百万人,经济也一般。” “没有呀,c市风景好,节奏慢,有人情味,住着很舒服。” 陆献的夸赞很诚恳,程素能想象得到他爸的表情,肯定是暗爽,但又要维持长辈的威严。 完了,陆献你收着点,小心我爸看上你,把你当未来女婿。 聊了几句关于a市的话题,程勇军又将话题拐到了陆献身上:“小陆你在a大读书,平时是住学校还是住父母家啊?” 程勇军这个问题问得委婉但犀利,a大作为顶尖学府,百年老校,学校附近的地段都不差,如果住父母家。说明房子离学校近,家里条件肯定不差。 这就开始查户口了? 程素想找条缝钻进去。 过了两秒,陆献才回答道:“我爸妈都不在国内,我回家也是一个人,所以平时都住学校里。” 他的话避重就轻,没透露太多消息,但又好像在隐晦表示自己家境还行,程素猜不出他到底懂没懂程勇军的意思。 程勇军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最终他放弃了迂回策略。 轻拍陆献的肩膀,他直接道:“小陆,你每天晚上和素素一起出去,看上去关系也不错,你对她到底是什么看法呢?” 陆献还没回答,程素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她将程勇军往厨房的方向拉:“爸,爸,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做饭?我来给你打下手。” 一边说着还抽空回头,向陆献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陆献微笑着目送父女二人离开,转身也进了屋。 跨过门口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地朝屋外的林子看了一眼,林子深处,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做晚饭时,程勇军还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小陆这人长得是好,但不是他们知根知底的人,提醒程素别太快动心,都被她糊弄了过去。 不至于不至于,程素仔细想了一下,她现在看陆献就是单纯的看自己跟班的心态。 而且陆献这个人身上还有挺多谜的,不把这些搞清楚她怎么可能敢动心。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都怪怪的。 陆献神色如常,程勇军时不时看他几眼,赵丹不明所以,罗子平老神在在。 至于程素,她全程低头飞速扒饭,吃完放下筷子就跑了。 洗碗的活的就交给陆献一个人吧。 晚饭后不久,天色变暗,又到了该出门的时候。 今天没有别的任务,只有找到田小荷一件事。 下山的路上,罗子平突然回头看了程素一眼。 “不错,你已经领悟到聚炁的方法了。” 他的眼中暗含赞赏。 程素不解:“什么是聚炁?” “所谓炁,是宇宙中天然存在的一种能量,聚炁,则是道门的修炼之法,吸收先天之炁,存于己身,用以无限道法,学会聚炁于内,才叫真的入我道门。” 他看了一眼程素:“你应该已经学会灵视了吧。” 程素点头。 “灵视自身,体内沿着经脉游走的白色能量就是炁。”他提醒道,“行走坐卧时都可以保持炁的运转,长此以往,你体内能储存和承受的炁就会越来越多。” “那要怎么样才能主动让炁运转起来呢?”程素问。 “集中心神,你就能调动它们。” 罗子平说得很模糊,程素只好依言试一试。 她放慢脚步,眼观鼻鼻观心,将心神集中于体内。 不久,她感觉小腹处微微发烫。 就是这里吗?程素试图引导着热意往别处去,很快,熟悉的感觉就出现在全身各处。 成功了! 程素就这样一边运作着体内的炁,一边走了一段,一开始是需要集中心神,但当炁运转起来后,就像被启动的传送带,不再需要她费心了。 走着走着,她想起了下午在陆献体内看见的略带青色的炁,问罗子平:“罗道长,陆献今天也学了一下午,他体内有炁吗?” 第69章 她没有将自己看到的异常说出来,害怕是自己看错了。 罗子平回头看了一眼陆献:“他体内还没有。” 不可能呀,她下午明明还看见了的,怎么现在就没了。 程素飞快开了灵视看向陆献,他体内竟然真的空空如也。 见她似乎很震惊,罗子平解释道:“聚炁是很难的,一般想学会聚炁至少要两三年。” 或许下午只是碰巧成功吧。 山下的马路近在眼前,程素将这件事暂时抛在脑后。 今天夜里的世界又是另一幅模样。 漫山遍野的树上挂满了深蓝色的旗子和绸布,这是本地葬礼上 常用的颜色。 原本在地里干活的活僵都在往一个方向走,偶然有一个没跟着大队伍的,也很快就被招呼上了。 “你怎么还不走?” “去哪儿呀?”那人抬头,茫然地问道。 “你不知道吗,田家丫头找到了,张大师要在将军墓那里办祭礼。” “祭礼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提醒他的那人啧了一声:“去吃席呀,白老爷摆三天流水席,快带你儿子去,晚了赶不上好东西!” 那人听了这话,赶忙回到田埂上,趿上鞋,匆匆回家去了。 程素他们听到这些话,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 田小荷被抓住了。 “我们也过去。”罗子平说完,跟上了活僵队伍。 程素和陆献也跟了上去。 根据昨天那场地震来看,这里的活僵是在重演他们死前的经历,但到了生前去世的时候,他们在这里也会死。 能不能再“活过来”,什么时候能“活过来”,谁也不知道。 如果田小荷生前是在祭礼上死的,他们可没有时间等她再“活过来”。 泥塘附近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活僵。 公路上,摆了一排排的圆桌,他们就围在桌子旁大快朵颐。 仔细一看,饶是这几天已经见多识广的程素也差点吐出来。 桌上没有盘子,也没有碗筷,只有一堆堆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内脏。 活僵们一手肠子,一手心肝,吃得面目狰狞,满嘴脏污。 陆献也是脸色发白,三个人中,只有罗子平还能维持平静。 “我们绕过他们吧。”他指了指吃席的活僵后面。 程素尽量忽略桌子上的那些东西,看向他们后方。 后面就是泥塘,现在泥塘的岸边已经搭好了一个宽阔的祭台,祭台上,红衣活僵,也就是活僵口中的张天师正襟危坐。 祭台下的空间被下面的流水席挡住了,只能看见一个个脑袋在动来动去。 “去山上吧。”陆献指了指之前他们爬过的山坡。 山上视野更好,三人遂开始爬山。 上次他们上去时已经开出了一条路,今天爬的时候就快了很多。 爬到了山坡顶上,他们终于看清了下面的全貌。 祭台一边紧挨着泥塘,另一边则人来人往。 张大师的弟子们走来走去,搬来香烛牲畜,布置着祭祀所需要的一切。 他们终于找到了田小荷。 她被人用绳索紧紧绑住手脚,只能侧身伏在地上,四周,三四个道士打扮的活僵在看守着她。 “怎么办?”程素问道。 “不急,祭祀不会开始得这么仓促,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罗子平指了指张大师,示意他们看过去。 那红衣活僵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弟子们忙来忙去,看上去并不着急。 程素暂时放下心来。 祭台附近,除了看守田小荷的几个人,还有大约四十个活僵,其中一多半穿着道士的衣服,领一小半做小厮打扮,应该是白家的人。 过了一会儿,看守田小荷的道士被叫走了,离开前,他们喊了几个白家的小厮来看着她。 张大师突然站了起来,说了几句话,其余活僵突然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祭台就布置好了。 红衣活僵走到祭台中间,大声超下面的众人说了一段话,但除了白家的人和他自己的弟子,其余活僵都只顾着吃桌子上的食物,没有理他。 程素他们和祭台之间的距离太远,只听见被风吹过来的只言词组。 程素仔细辨认,只听清了“将军震怒”、“活祭”、“吉时一到”、“投入水中”这些词。 “他们要把田小荷投进泥塘里,”程素问罗子平,“死人进了泥塘会变成活僵,罗道长,如果是活僵进了泥塘,会变成什么?” 罗子平没有回答。 还是写剧情适合我(叹气 大家都出去玩了吗,这几天好冷清,啊,我也好想出去玩,但是每天睁眼就欠世界三千字,我不配 第36章 祭品 “不能让他们完成活祭,我们还没弄清楚田小荷让我来找她的目的是什么?”程素焦急地说道。 红衣活僵已经准备开始仪式了,白家老爷被请上了祭台,台下的几个道士开始奏乐,泥塘周围也被点上了一圈火把,照得整个山间亮堂堂。 他们得抓紧时间了。 陆献突然出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来找田小荷。” 之前程素在和他一起去祠堂的路上告诉过他,自己是因为被女鬼托梦,所以才进来的,目的是找到那个女鬼。 第70章 当时两人才刚认识,程素没有仔细说,他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后来陆献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知道了那个女鬼就是田小荷,但并不知道程素和她之间的渊源。 此时他突然发问,程素有些惊讶,但没有刻意隐瞒,简短地将自己小时候能看见鬼,还见过田小荷的鬼魂的事告诉了他,只略过了换命格的那一段。 陆献听完,若有所思:“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小时候见过的田小荷是鬼,但现在的这个田小荷是活僵,还是魂魄残缺不全的活僵,以前的田小荷都是直接来见你,现在的田小荷却只能托梦给你。” 他的话提醒了程素,她以前认识的田小荷虽然是鬼,却神智清明,除了面色青白,身形面庞看上去都很健康,但之前给她托梦的田小荷却消瘦憔悴得异常,而他们进来以后遇见的田小荷,已经变成了一个活僵。 这段时间她遇到了太多事,见到了太多活僵,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 陆献的分析还在继续:“我的想法啊,只是一个猜测,不一定对,或许你离开泥塘镇以后,田小荷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她魂魄受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确定地说道:“田小荷可能是在向你求救,她被困在这里了,所以才不能自己出去见你,她托梦给你,让你进来找她,是希望你能救她出去,至于为什么找你,我一时没想到说得通的原因。” 是吗? 程素看着下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田小荷,心里已经开始动摇。,毕竟,你很可能是她唯一的活人朋友 这段时间,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很多。 小时候,爷爷奶奶经常在外面干活,只留下她独自待在家里。 因为她总是看见鬼,其他小朋友的家长都背地里交代自家孩子,不要来找她玩,所以她总是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玩。 虽然她认识很多鬼,但那些鬼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慈爱地看着她,却不会和她一起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但自从田小荷出现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过来,陪她看电视,陪她玩过家家,陪她一起去草地里捉蝈蝈和蛐蛐,去地里找好看的石头。 她不会不耐烦,也不会觉得她太幼稚。 还有那天下午,她在门口被发怒的二爷爷吓得不敢动,也是田小荷及时出现,轻叹一口气,用冰凉的双手遮住她的眼睛,将她带回家。 那个时候罗道长已经和她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法,每次出现她都遍体鳞伤,那次尤其严重,整整半个月都没有现身,即使出现了,9路上也一直站在程素身后,不让她看自己。 她说:“身上伤太多了,有点吓人。” 随着回忆的增加,程素很难再对田小荷升起警惕和恐惧,取而代之的只有信任和依赖。 理智告诉她,人鬼殊途,田小荷肯定是对她有所图谋,才会对她这么好,可童年时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浓墨重彩的痕迹,情感让她无法忽视两人曾经经历过的美好时光。 尽管陆献一再强调只是猜测,不一定是正确,但在程素心里,已经有些相信这个可能了。 她也知道田小荷单独只找到她的原因。 因为田小荷曾经对她说过:“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泥塘边,祭礼已经开始了,红衣活僵手持拂尘,跳着难以名状的祭舞。 粗犷、原始的动作像病毒一样,几个眨眼间,山下的活僵,不论是红衣活僵的弟子,还是白家的小厮、桌子旁朵颐的村民,都开始整整齐齐地随之起舞。 他们一边起舞,一边发出阵阵怒吼,舞蹈的动作越来越夸张癫狂,吼声一浪大过一浪,泥塘内的浑水开始涌动,翻腾出冲天的煞气。 那煞气已经有了实体,吸引了程素三人的目光。 “不论田小荷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不能让他们完成这场祭祀。”罗子平沉声说道。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场祭祀绝对不是重演这么简单。 这很有可能是一场真正的祭祀,而且祭祀完成的后果极为严重,严重到镇上所有人都无法承担。 程素和陆献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同意了罗子平的说法。 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阻止这场祭祀。 “强行阻止?我们可以让红衣活僵停下来吗?”陆献提议。 程素否认了:“不行,那个红衣活僵很难对付。” 她和罗子平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就遇上了红衣活僵,罗子平让他先走,自己独自留下来对付他,凭借他的本事,最后也只能勉强脱身。 那天红衣活僵身边只有十几个衣饰华丽的高大男人,应该是白家的人,现在这里除了他,还有那么多弟子,那么多白家的下人,还有几百号普通活僵。 虽然程素已经学会了一点法术和手诀,还多了一个陆献帮忙,但真要是打起来,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那怎么办?” “既然是祭祀,”程素试着说道,“不如我们将祭品带走吧,没有祭品,祭祀怎么可能完成呢?” 这个提议里其实也有一点她的私心,她还是希望能将田小荷救出来。 罗子平思考几秒,同意了她的办法。 可带走田小荷的难度也不低。 第71章 田小荷被绑在祭台靠近这个山坡的一侧,离他们很近,但身边有三个白家小厮看着她,旁边是白家围出来的帐子,帐子里是白夫人,帐子外则站了一圈小厮和婢女,更外面还围了一圈护卫。 现在他们虽然都在跳祭舞,但队形站位基本保持不变,站得很紧密,还动来动去,很难像之前一样混进去。 “他们的舞蹈好像是有规律的。”程素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什么规律?”罗子平问她。 “你们看,”她指向白家帐子附近,“每隔一段时间,当守在田小荷身边的三个人散开的时候,帐子旁边就会出现一条可以走到田小荷身边的路。” 罗子平和陆献都看向她指的地方。 “就是现在。”程素提醒他们。 果然如她所说,白夫带来的小厮、婢女和护卫分开了,刚好让出了一条可以走到田小荷身边的路,这条路大约会持续五六分钟,足够他们接近田小荷。 “我去吧。”罗子平说着就准备下山。 白夫人的位置就在山脚下,离他们的站的地方很近。 程素拦住了他:“还是我去吧。” 罗子平不太赞同地看着她:“会有危险,还是我去更好。” “道长,您先听我说完,”程素也寸步不让:“为什么我说我去最好,首先小荷找的是我,其次十年前您和她斗过法,如果您过去,她可能会失控发狂,不一定愿意跟您走。” 他们都见过活僵失控,动静很大,可他们选择将祭品带走的原因,就是不愿意惊动其他活僵,如果田小荷发狂引起了其他活僵,尤其是红衣活僵的注意,那么他们就会功亏一篑。 “而且,”程素继续说道,“一旦我那边出了意外,您留在这里,还能做点什么补救,如果您进去以后出了意外,以我和陆献的能力,可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罗子平再也没有理由反驳,默许了她的提议。 程素等了几秒,见罗子平不出声,便准备下山。 陆献拉住了她:“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行。”程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个子太大了,那条路不宽敞,你容易撞到他们。” “那我跟着你。” 陆献坚持要一起去,程素只好让他等在外面接应她。 走到山下时,帐子外的活僵刚好分开,形成一条一人多宽的通道。 保险起见,程素给自己换了一张隐匿符。 正准备走时,陆献戳了戳她。 她回过头,看见陆献指了指她背上的包:“这个我帮你背着吧,路很窄,容易碰到。” 程素的包里大部分是罗子平这些天给她的符咒,一些她能用得上的简单小法器,还有程勇军给她带上的水和能量棒,装得鼓鼓囊囊的。 的确很容易被撞到,程素取下包,递给了陆献。 真进了活僵群,程素才切身体会到了这条路的狭窄。 没有背包的她只能刚好通过,如果是罗子平进来,注意一点或许还能勉强过去,但要是换成陆献,只怕刚进去就要被活僵挥舞的手臂打到。 程素的计划是尽快到达田小荷身边,先确认田小荷见到她不会发狂,再给她贴上隐匿符,用罗道长给小刀将绳子割断,带她出来。 顺利的话,这些事四分钟左右就能完成,如果中间耽误了,她们就要在里待着,等活僵下一次分开。 当然,她希望最好不要出现第二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这场祭舞什么时候结束,多耽误一秒,风险就会加倍。 活僵群中的气味很不好闻,他们身上的血气,血肉腐烂的腥臭味,再加上燃烧的陈年火油发出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程素不得不将呼吸的频率调整到最低。 即便如此,依旧被熏得有些头晕眼花。 他们跳着整齐的舞步,重重踩踏在泥地上,发出急促统一的脚步声,踏一步就吼一声,不过几个呼吸间,程素就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变成了和脚步一样的频率。 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活僵不时挥手,为她带来一阵轻风和凉意,同时送来刺鼻的空气。 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竟然如此漫长。 就在程素快要除了自己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时,田小荷蜷缩得小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田小荷的身上还是那套麻棕色衣裙,但外面穿着另一套宽大的华丽袍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只露出一个脑袋。 程素侧身从三个看守的小厮中间钻了进去,走到田小荷身边。 “小荷,是我,我来找你了。”程素一边沿着她的手臂摸索着,一边说道,慢慢找到了绑住她的绳子。 田小荷对此的反应只是微微一动,没有发狂的迹象。 程素心下稍安。 她看了看四周,祭舞又加快了速度,留给她们的时间更少了,同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抽出刀,利落地劈断了田小荷手腕和脚腕处的绳子。 她给田小荷贴好符,牵上她的手腕,起身道:“我们走吧。” 贴上符以后,在活僵眼里田小荷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活僵群现在都陷入了献上祭舞的癫狂状态,但可能很快就会发现异常,她们的动作要快。 可田小荷没有动,程素也发现了手里的异常触感。 第72章 被她握住的手腕十分粗壮,骨架大得不像少女。 田小荷的体型和其余少女活僵相比是要大一些,但是那个时候的女人几乎都吃不饱,可以说是骨瘦如柴,就连相对丰满健康一些的田小荷,放到现在也只能说是偏瘦的身材。 她绝对不可能有这样一只手。 程素转过身,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和田小荷有六分相似,见程素看过来,她缓缓站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程素也看见了她被衣袍掩住的手脚。 被她牵住的手黝黑粗糙,属于男人,另一只手却细瘦干枯,是一个女人的手。 双腿也是,一只脚上穿着小巧的绣花千层底鞋,另一只却穿着宽大的草鞋。 这个人竟然是由不同的残肢拼出来的。 她不是田小荷,她是谁?真正的田小荷在哪里? 程素心跳漏了一下,立刻就想将自己的手收回来。 手腕一紧,是假田小荷拉住了她的手腕,她试着抽回来,却纹丝不动。 假田小荷看着不断挣扎的她,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那笑容里的情绪很复杂,还有一点熟悉。 程素看着那笑,失神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隐匿符就被假田小荷一把揭下。 一瞬间,像是被按下急停按钮的列车,脚步声,奏乐声和狂乱的吼声都消失了。 所有的活僵都转过身,齐刷刷看向站在中间的程素 从今天开始自救,每天尽量多更一些,看能不能把这本书救上app榜单,希望大家这几天不要囤我养肥我,阿里嘎多(90度鞠躬) 如果自救失败,那就安静日三完结,下本再来(安详躺下 第37章 包围 祭舞骤停,山上的罗子平和外围的陆献立时就发现了异常。 罗子平见程素被围困在活僵中间,马上取下了隐匿符,准备下山救她。 结果刚行至半山腰,就迎面撞上了红衣活僵。 看来必须要打败他才能下去了。 罗子平看了一眼程素,拿出桃木剑,欺身向红衣活僵攻去。 陆献见罗子平被拦住,面上又是担忧又是焦急。 担忧罗道长能否打赢红衣活僵,焦急程素是否能成功脱困。 他虽然没有罗道长的本事,但也撕下了自己身上的隐匿符,试图吸引活僵群的注意。 可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没有一个活僵回过头。 外面,罗子平和红衣活僵你来我往,战况焦灼,活僵群的中心却异常平静。 程素维持着手腕被紧紧抓住的动作,定定地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和上面熟悉的笑容。 这张脸有六分像田小荷,但笑起来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像她,可那个笑容又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肯定见过有谁这么笑,而且就在不久前,所以她才会一看见就有这种感觉。 笑的时候右边嘴角略微提得高一些,但笑容整体是更侧重左边一半的,所以左边的上下牙露出的面积更大。 这样的笑容很奇特,看上去也会有些别扭。 是谁呢? 另一张脸突然一闪而过。 她想起来了,是徐欣。 不是她的小学同学徐欣,而是前几天在程老二的葬礼上见到的徐欣。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程素肯定地道,她知道假田小荷能听懂她的意思。 “你是谁?” 假田小荷依旧笑而不语。 程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至于后面的问题,她也不在意能不能得到回答,于是干脆转过了头。 活僵们看着她,暂时还没有朝她扑过来,但出去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背包被她给了陆献,但她身上还有一些符,粗略估计也有二三十张,应该足够她冲出包围圈。 不过现在她的手被假田小荷握住了,即使能够用符咒开出一条路,速度也会被她影响。 得先从假田小荷手里脱身才行。 她试着用力甩开,用另一只手掰开假小荷的手指,都没有效果,那只手像是用钢筋铁骨打造的一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动不动,死死地钳制着她。 怎么办? 她的口袋里除了神行符和一张用过的隐匿符,就只有引雷符和烈焰符这种杀伤力比较大的符咒,假小荷和她之间的距离最多只有一米,她如果用这两种符,势必会伤到自己。 除了符咒,她还会今天下午学会的九字真言手诀,但现在她只有一只手,九字真言是双手诀,她使不出来。 怎么办? 程素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思考。 除了双手诀,她还学了一些单手手印,但大多数是和灵视印一样日常修炼时使用的辅助手印,并没有攻击力。 除了手印和手诀,就只有和陆献一起学的太极拳了。 对了,太极拳! 程素眼前一亮。 太极拳讲究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刚好适用于这种情况。 她还学会了主动运转先天之炁,如果将炁与太极拳结合,说不定能破解此局。 试一试吧。 程素将体内的炁全部集中到被牵着的那只手上,然后略微将手往后收一收,紧接着猛地将手肘往前一送,同时将手臂内的炁也推出去。 假田小荷应该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没有防备,被她的炁震得往后退了一小步,还没等她站稳,四肢就像人偶的零件一样散了满地。 第73章 她这副拼凑而来的身体被震散架了。 程素同样被反作用力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但她早有准备,抓住机会抽回了手。 就在假小荷松开的瞬间,活僵群有了行动,朝着程素的方向扑了过来。 程素反应也很快,从假小荷那里脱身后,立马就摸出一张引雷符,敕符入活僵群。 一道响雷凭空出现,符纸周围被轰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带。 刚才站在那里的活僵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断臂残肢。 其余活僵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向着程素扑过来。 引雷符和烈焰符,程素拿到哪张就用哪张,硬生生用符纸在周围轰出了一圈安全地带。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攻击类型的符纸,自己也被这两种符的攻击力吓了一跳。 普通村名和白家的那些人用符纸就能解决,但红衣活僵的那些弟子比较难对付,雷击和烈焰下去,他们还能继续站在那里,试图上来抓住她。 程素一边躲避,一边往普通活僵群内扔符纸,但这些道士活僵似乎也发现了她的意图,直接团团围成一圈,试图将她困在原地。 程素将兜里的符纸全部拿了出来。 其实符纸已经不多了,引雷符还剩三张,烈焰符还有四张,她的符大部分都放在包里,兜里的这些只是应急用的。 现在出路全部被道士活僵堵住了,不如赌一把。 一张引雷符和一张烈焰符奈何不了你们,如果是这些符全部用上呢? 程素抬头找陆到陆献的位置,朝着哪个方向将手里的符全部甩了出去。 三道惊雷落下,将整个世界都照得宛如白昼,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热意涌来,程素不得不用手臂遮住双眼。 浓烟阵阵,混着焦糊味扑鼻而来,她一边咳嗽一边试图用手挥散这股刺鼻的烟尘,睁开了眼。 那个方向的普通活僵已经几乎全部倒下了,道士活僵也倒下了几个。 但是没有用,因为在她止不住呛咳的时候,符纸清出来的路已经很快被其余方向的活僵填满了。 他们好像不知道疼,也意识不到危险,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她抓住。 她好像做了一些无用功。 程素有些心累,这活僵怎么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不,不是好像无穷无尽,就是无穷无尽。 身后,之前被她用炁震散架的假小荷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再次拼凑好,站起身朝着她走过来。 活僵群中,那些凌乱的手臂、躯干、腿脚也重新组合在一起,虽然有的缺了一只手,有的干脆没有头,但都站了起来,加入包围的队伍。 如今符纸已经用完,前有道士活僵的围困,后有假小荷的逼近,罗道长迟迟不来,应该是被拖住来不了了,陆献又不会法术,在外面进不来。 已经到穷途末路了吗? 不,程素不想坐以待毙,她还可以试试九字真言。 其实她并不清楚九字真言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书上只说这个手印可以辟邪驱秽,但具体是怎么驱的并没有说明。 程素对九字真言并不抱有什么希望,这个手诀是书里教的第一个手诀,一般按照教学的逻辑,放在第一篇第一页的东西都是打基础的,或者概念性的东西,实用性不强。 但她昨天下午就学会了这一个,后面都在打太极拳,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程素站定,摆好架势,一字一顿,九字九印。 和在道观里练习的时候不同,这次体内除了炁运转的热意,还伴随着一股阴寒的感觉。 冷和热怎么可能同时存在呢? 但程素的确感受到了,热意和冷意就像两根树藤一样缠绕在一起,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她的经脉似乎承受不住,每一寸都疼痛无比,如果不是在活僵的包围圈中,她一定会用灵视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现在情况危机,她只能忍着痛将手诀完成。 最后一个手印结束,程素保持着手心向外,十指伸展开,拇指和食指相对的手势。 她感觉热意和冷意都涌向了指尖,手指围成的三角空间内,白色的能量和紫黑色的能量泾渭分明地汇集在一起,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一道半白半紫的光束,直直射向前方。 光束所经之处,普通活僵悉数化为齑粉,道士活僵也被绞成了碎肉。 程素没想到九字真言的威力这么大,略微愣了一下,但没有浪费时间,急忙趁着其余活僵还没将这条路再次堵上,冲了出去。 她跑50米都没用过这么快的速度。 那道光在解决活僵后并没有消失,而是直直来到了陆献身前。 程素心中大囧,她好像刚才下意识就朝着陆献的方向做了手印。 陆献看到光束也有些惊讶,但好在他反应足够快,微微侧身就躲了过去。 光束消失在山体中,留下一个小小的洞口。 这时程素也冲出了包围圈,拉着陆献就跑。 两人身后,是锲而不舍的活僵群。 “罗道长呢?”程素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陆献。 他指了指山上:“被红衣活僵拦住了。” 难怪红衣活僵一直没有出现。 上次罗道长和红衣活僵斗法没有占到好,但那次对方有帮手,这次对方单打独斗,情况应该好一点。 第74章 程素看了一眼身后紧紧追着她的活僵群,心里有了打算。 “我们把后面的活僵引来吧,这样罗道长就只需要专心对付红衣活僵了。”她大声对陆献说道。 陆献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上了公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继续跑。 公路平整,比山上的泥巴路更好跑一些。 身后的活僵不知道是发了狂还是怎么回事,再也不见之前僵硬的姿态,跑起来速度极快。 程素经脉内的疼痛感还没有散去,之前又说了几句话,乱了气息,渐渐体力不支,速度越来越慢。 她和陆献之间的相对位置,也从她拉着陆献跑,变成了陆献拉着她跑。 “要不要用神行符。”陆献一边跑着一边要将包拿下来。 “不用,我兜里有。”程素指了指自己的口袋,“而且也不能用那个,太快了,我怕他们跟不上我们,又回去找罗道长。” 陆献往后面看了一眼,活僵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干脆停了下来,背对着程素半蹲。 “上来吧,我背你。” 下一章,给我贴 其实女主还没动心,现在的感情戏都是作者我执意要让他们贴贴 第38章 脱困 宽阔挺直的后背就停在眼前,程素狠狠地挣扎了一下。 然后跳到了陆献身上。 没办法,她的经脉还是很痛,刚刚跑的时候说了几句话,又岔气了,她真的没有足够的力气跑下去。 “好吧,刚好我刚才用完九字真言手诀,经脉有点疼。” 陆献的脊骨和蝴蝶骨存在感很明显,程素双手撑在他背上,被硌得有些疼。 他身上的羽绒服是很光滑的面料,陆献刚准备迈开腿,程素就向下滑了一小段,陆献连忙停下,用手稍微在她后背上撑了一下,程素也改撑为搂,双手环上他的脖颈。 “好了吗?”陆献的呼吸停了一瞬,才问道。 程素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和不好意思,想将手收回来。 “没事,你搂着吧,等会儿跑起来,我不一定能及时扶你。”陆献示意她将手放回去。 “走吧。” 身后的活僵群已经非常近了,程素将那点旖旎的气氛和心思放到一边,催促陆献快走。 即使背着她,陆献的速度依旧很快,没过多久就将活僵甩开了一小段。 他调整着速度,控制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不变。 “你长跑怎么样?”程素问他。 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挺近的,她就没有将声音说得很大。 “嗯?” 陆献却没有听清。 程素用更大的音量重新说了一遍,但他看过来的眼神依旧迷茫。 于是她凑近,用更大的音量说道:“我问你,你长跑怎么样!” 陆献终于听清了,他思索两秒,回答道:“哦,还行,我能跑三千米。” “真的吗?”程素没有将距离拉远,也没有降低音量,“我们先把他们引来三四里路再说吧!” “行。”陆献点点头。 程素怕他逞强,叮嘱他:“你要是跑不动了,可以把我放下来,我歇一会儿就能自己跑。” 陆献轻笑两声,颤动的碎发拂过程素的脸颊,有些痒。 “我们以前进山里的时候,背的装备补给什么的可比你重多了,还要爬山,就你这点重量,我还不至于背不动。”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还加快了速度。 程素急忙拍拍他,让他慢点,别把后面的活僵甩掉了。 他都这样说,程素自然没再提从他背上下来的事,毕竟跑三四里路,陆献行,她不一定行。 她将自己的头移开一点,狐疑地盯着她的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陆献的耳朵有点红,但他的表情又实在是太过冷静了,让她不敢确定。 真的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 从遇见陆献的第一天开始,他的表情和神态永远是完美的,永远温和,讨喜,体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好感。 只偶尔,真的非常偶尔的情况下,他会卸下温和的表情,流露出一些诸如难过之类的情绪。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真挚,真实,但程素看多了以后,总觉得那些完美的表情都是他精心准备的面具。 程素甚至觉得,只有那天晚上,被她叫醒后睁眼的那一瞬间,才是陆献唯一真实的情绪。 锐利如尖刀,神秘如深渊。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从何而来,又有什么依据,明明她和陆献才认识不过几天,却觉得自己好像非常了解他。 “素素。” 陆献的声音打断了程素的思考,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她好像听到了陆献的笑声,又好像没有。 “我们已经跑了四五里了,接下来怎么办?” 陆献问她,微微有些喘气,但总体来说依旧很平静。 居然已经四五里了,陆献的体力比她想象中更好。 “我们可以把活僵甩掉回道观了。”程素回过神,答道。 “不回去帮罗道长?” “不了,”程素很有自知之明,“我现在的经脉估计用不了手诀了,符咒对红衣活僵肯定也不会起作用,到时候罗道长还要分心护着我们,回去也是帮倒忙。” 第75章 “那怎么甩?”陆献提议道,“用隐匿符?” “不行,”程素立马否定,“我的隐匿符没了,被那个假田小荷抢走了,你还有几张?” 隐匿符一人就两张,她新换上的那张已经被抢走了,另外一张因为是在山下临时起意换的,当时罗道长不在身边,没有及时补充法力,现在也用不了。 “我也就一张了,那你给我用一张神行符吧,你不是经脉疼吗?我直接背着你回去。” 他跑了这么久也只是微微喘气,用了神行符以后,有了法力的帮助,体力消耗只会更少,程素就没有和他客气。 一路跑到山下,程素让他停下了。 “陆献,陆献,你放我下来吧。” 陆献停了下来,但没有把她放下来。 “怎么了?” “后面我自己走吧。” 程素突然想起来,她爸肯定没睡,还在道观里等着她,要是让他看见陆献背着她进去,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了。 陆献似乎反应过来,明白了她的意思,找了一块平地,将她放了下来。 一进门,赵丹见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忙问他们:“师父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程素答道:“罗道长被红衣活僵拦住了。” “红衣活僵是什么?” 遇到红衣活僵的那天晚上赵丹不在,他只知道罗子平第一个晚上回来的时候耗尽了法力,不知道当天他师父遇上的就是这个红衣活僵。 程素没有音瞒,将第一天晚上的事全部告诉了他。 赵丹听完就急了。 他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冲出了门。 程素想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消失在了门外。 赵丹不是第一次在晚上出门,但今天晚上的阴气格外的重,重得让他心惊。 “毛毛躁躁的干什么?” 院外一个黑影说道。 “师父。”赵丹惊喜地唤了一声,迎了上去。 罗子平一手扶着竹子,虽然有些狼狈,但精神还算不错。 “您没事吧?” 赵丹伸手想扶他,被他轻轻拨开。 “你怎么出来了?他们俩回来了吗?” “回来了,才回来没多久,我听他们说红衣活僵不好对付,有点担心您才出来的。”赵丹解释。 “担心什么,再不好对付我也不至于回不来。” “师父,”他跟在罗子平后面进门,不赞同地说道,“您年纪也大了,师门传承还有师兄,以后就让我跟着您一起出来吧。” 罗子平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屋里的程素,用态度拒绝了赵丹的建议。 “罗道长,您没事吧?”程素关切道。 罗子平脸上露出一丝疲倦,坐到椅子上,回答道:“没事,就是有点累。” 转头又对赵丹说道:“你去给她抓一副拔秽汤吧。” 赵丹听了这话,上上下下打量了程素一眼,似乎也发现了什么,转身走向药柜。 两人像对暗号一样的,程素一脸不解:“拔秽汤?我为什么要喝拔秽汤呀?” 罗子平不答反问:“你刚刚是不是用过手诀?” 程素点了点头。 “难怪,”罗子平目露了然,“你经脉内有阴气。” 阴气? 程素下意识看向陆献。 她经脉内为什么会用阴气呢? “你命带聚阴阵,所以你的身体很容易变成阴气的容器,”罗道长替她解惑,“我们使用手诀的时候,经脉会自发地从外界吸收先天之炁,但你的命格特殊,在吸收先天之炁的时候,会同时吸收外界的阴气。” 原来那个紫黑色的能量就是阴气。 程素弄明白了这一点,但还是存有疑惑。 “可是我在道观里联系的时候,没有吸收阴气,这是为什么呢?” 罗子平继续解释:“因为道观内阴气并不多,先天之炁本身也会排斥阴气,所以你当时没有吸收到多少阴气,但夜里的世界,阴气极重,先天之炁比较少,难以和阴气抗衡。” “那我以后晚上是不是不能再在外面用手诀了?” 程素比较关心这一点。 九字真言手诀的威力很有吸引力,如果她能够继续用这一招,那么她的自保能力能够强很多。 但如果使用后留在经脉内的阴气会对身体有影响的话,她只能舍弃它了。 “阴气入体对别人来说很危险,但是对你来说短时间之内并不是问题,但时间长了也不好,所以最好还是喝一碗拔秽汤。”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程素的意外,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应该和她的命格有关。 “不如说,这就是你的优势。” 罗子平继续说道:“一般来说,我们道士只能吸收先天之炁,而道法的威力受两个因素影响,一个是自身的经脉容量,这决定着你能吸收多少先天之炁,另一个是环境内的先天之炁含量,这决定着有多少先天之炁能让你吸收。” “一个经脉宽广的道士,到了先天之炁不足的地方,实力也会因为吸收不到足够的先天之炁而大打折扣,但对于你来说,先天之炁不够,还可以利用阴气来补足,”罗子平看着程素,就像看一块璞玉,“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我一定会让陈卓收你当弟子。” 听到罗子平这样说,程素心中欣喜之余,还有一丝担忧。 第76章 “阴气真的不会对我的经脉有影响吗?我刚刚用使用手诀之后,感觉经脉非常痛。” 罗子平皱了皱眉:“手伸出来,我替你看一看。” 程素依言伸出手,罗子平将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和普通的把脉不同,程素感觉有一股纤细但凝练的炁顺着罗子平的指尖探入了自己的经脉,带来温暖的感觉,同时那股炁经过的地方,痛感也缓解了很多。 罗子平收回手。 “应该是因为之前经脉内同时涌入了阴气和先天之炁,超过了它的承受上限,导致有些受损,” “严重吗?”程素追问。 一般在那些小说和电视剧里,经脉受损的后果都很严重。 “还好,不是很严重,就像吃多了一样,撑到了,用先天之炁温养一下就好了。” 程素放下了心。 “不过,”罗子平话音一转,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撑一次不严重,但次次都这么撑着也不行,下次再在阴气重的地方用手诀的时候,你可以试着控制自己少吸收一些。” 程素点头。 她之前不清楚手诀的威力,一心只想着用尽全力使出来,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吸收的先天之炁和阴气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现在她已经有了数,下次控制一下应该就好了。 赵丹已经抓好了一副拔秽汤,程勇军主动接过药,到厨房煎药去了。 “很晚了,素素你先去洗澡吧,今天回来得快,早点休息。” 程素看着罗子平疲惫的脸,说道:“罗道长,还是您先洗吧,我还不累。” 罗子平挥挥手:“你和陆献先去吧,我和你赵叔说点事。” “丹哥。”赵丹补充道。 程素知道这是罗道长在照顾他们,没有坚持,心里默默打算今天洗得再快一点。 解决一个战斗澡,她走出浴室,遇到了坐在炉子旁边的陆献和程勇军。 炉子上的砂壶咕嘟咕嘟,苦涩的药味萦绕在整个厨房内。 看见她出来,陆献起身,自然地和她打招呼:“洗完了?那我进去了。” 程素只是点了点头。 陆献的外套还搭在椅子上,她重新搬了一把过来坐在程勇军身边。 “药还有多久啊。” 程素看着砂壶,面上和嘴里都是苦涩,她自从换命以后,身体就很好,别说中药了,药都很少吃。 她一点都不想喝中药。 程勇军给炉子里加了根柴火:“快了,再煎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半个小时。 程素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爸,你先去睡吧,马上就要十二点了,明天还要早起。”她劝道,“以后也不用等着我了,你先睡吧。” 罗道长他们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要起床做早课,程勇军似乎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这几天都是这个点起来,给他们准备早餐。 “没事,这几天嗷习惯了,我不困。” 程素撇撇嘴,指了指他的眼睛:“你看你这黑眼圈,你说自己不困就不困了?到时候别我的事还没解决,你就先倒下了。” 他也四十多快五十了,短短几天,面色就憔悴了很多,程素担心他继续这么晚睡早起,身体会撑不住。 “爸,说真的,”程素严肃地说道,“我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我们一家能平安离开这里,如果你们有谁先倒下了,那我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程勇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素素,我们也是一样的,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程勇军最终还是先去睡了,程素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炉子里的火苗。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是陆献洗完了。 他今天洗了头,脑袋上搭了一根白毛巾,还在滴水。 “要吹头发吗?”程素主动问道。 电吹风在她那里。 “不用,我擦擦就干了。”陆献坐在录下旁边,伸出手烤火。 “哦。” 程素继续撑着下巴发呆,陆献也没有说话,自顾自擦着头发。 宁静的夜晚,燃烧的火炉散发出阵阵暖意,草药的苦味习惯后只让人觉得平静。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 “药应该已经好了。” 陆献擦干头发,穿上外套,看了看砂壶,问道。 程素回过神:“是吗?” 他已经将壶拿了下来,拿出一个小碗,将药倒了进去,但没有给程素。 “得凉一会儿。”他解释道。 “哦。”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一起坐在炉子边,一人手里端着碗,一人发呆。 “好了,喝吧。” 望着递到面前的碗,程素深吸一口气,接过来一口闷下去。 拔秽汤的味道比她想象中更腥涩酸苦,她脸皱成一团,想起身去倒水。 “给。” 陆献声音中带着笑意,伸出一只手。 手心里是一粒糖。 “从包里找到的,吃吧。” 程素道了声谢,接过糖,撕开包装,放入口中。 可乐味的。 真想喝快乐水。 含了一会儿糖,口中的苦涩被压住了大半,困意上涌,程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第77章 “去睡吧。”陆献拿过铲子,将炉子里的火用灰盖住。 程素又打了个哈欠,已经困得有点迷迷糊糊,闻言起身往外走。 陆献倒是还很清明,盖完火,他几步就追上了程素,似乎是想把她送到房间门口。 “咚咚。” 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击声,顿时让程素的睡意消失了大半。 本来是打算写4000的,不小心字数超了,所以迟到了一会儿 第39章 选择 敲击声不停,将其余人也吵醒了。 “外面怎么回事?” 程勇军已经睡了,刚从床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随便披着件外套。 程素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罗子平和赵丹也被这声音惊动了。 “似乎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赵丹隔着门板听了一会儿,说道。 “会不会是那些活僵?”程素猜测。 “很有可能,我搬梯子去看看吧。” 赵丹正想打开门,罗子平拦住了他。 “门上贴了符,活僵应该看不见我们的屋子,先别急,等等看。” 可是除了活僵,这夜里还能有什么东西,镇上和村里千叮咛万嘱咐,真的还会有人敢晚上出门吗? 再者,即使他们敢出门,白天或许不会有危险,但是晚上出门,遇上活僵不得被他们撕了? “难道是谁出门遇到了活僵,跑到这里来求助的?”陆献猜测道。 他毕竟是一个人在夜里待过的,也成功躲过了活僵,有惊无险地等到了罗子平和程素,产生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程勇军看向罗子平:“那是不是该让他们进来?” “谁会这么作死,”赵丹皱着眉,“要真是来求救的,不叫我们,一直砸门算什么事?” 几人都看向罗子平,等待他下决定。 他们没有等到罗子平的声音,倒是外面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我知道你们听见了,开门,让程素出来!” 是刘彪的声音。 “刘彪,他为什么要叫素素出去?” 一想起刘彪,程勇军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几天他白天就总是在外面到处跑,说话怪里怪气的,白天还差点出了车祸撞上他。 现在他还来找程素的麻烦,简直是火上浇油,要不是现在外面不安全,程勇军恨不得出去狠狠教训他几下。 程素也想起了那天看见刘彪看她的眼神,现在又听到他单独点自己的名,让自己出去,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几人都没有理他,打算静观其变。 没有听到回答,刘彪的声音继续说道:“你真以为你躲得掉吗?快点出来。” 这话是对程素说的。 程素心里疑惑,她要躲什么? “彪儿,你确定我们把程素带过去,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另一道程素不认识的声音出现了,外面竟然不止刘彪一个人。 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这么多人,又是这个点,他们怎么到道观这里来的。 院子外,刘彪站在一群人前面,声音里自信满满:“那是当然,我平时是不靠谱,但是这件事,我敢说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被众人盯着,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未免你们不信,我再和你们说一遍,这几天出现在我们镇上的那些东西,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祖先,你们心里也清楚,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土生土长的泥塘镇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指了指院子里。 “你们应该或多或少听老人们讲过,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地震,还有将军发怒的事,这些祖宗,就是那个时候出事的。” 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有些人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开始询问身边的人,听过的则一一给他们解释。 刘彪等他们确认完了,才继续说道:“这个将军啊,活着的时候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死了以后你太凶恶,所以才会被当时的皇帝关在这个坟墓里,但是那场地震把他放了出来,他出来以后就控制了我们祖宗的鬼魂和尸体,要他们帮他做事。” “做什么事?帮他害人吗?” 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唉,你们不知道,祖宗们也有苦衷啊。” 刘彪听到后,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个将军虽然被放出来了,但是后来罗道长的师祖,又把他和祖宗们一起封印在泥塘下面了,被封印在里面,将军没有人吃,就开始吃我们的祖宗,现在封印被破了,将军就想吃个人,他们也是逼不得已,不把人带回去,将军就要吃他们了。” 有人猜测道:“你让程家的孙女出来,难道是因为将军想吃她?” “对,将军吃了她,满意了,祖宗才好说服他留住我们的命。”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另一个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的?我也是前几天在家里找东西,才发现我们家其实是当时镇上一个厉害大师的后人,那个大师现在带领着你们的祖宗给将军抓程家丫头,我已经找到他了,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难道一定要程素才行吗?” 人群中,罗芳娇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问他。 刘彪看向她:“罗婶,我知道你人好,程家和你做了几十年的邻居了,但将军指名道姓要她,肯定是有原因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心善。” 第78章 “而且,你们觉得程素无辜,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镇子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程家丫头惹出来的祸。”他神神秘秘地补充道。 这番话果然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为什么这么说?” “对啊,和她有什么关系?” 刘彪问他们:“你们忘了?程家十年前给她办的那场葬礼。” 众人安静下来。 程家给程素办的葬礼,对外的说法是程素命里有劫,必须假死一次才能破,罗道长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当时都相信了这个理由,但现在想起来,该是什么样的劫,才能让他们选择给活人办葬礼这么晦气的破解之法。 “以前一直传,程家丫头能看见鬼,我以前不太信,难道是真的?”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刘彪冷笑一声:“岂止能看看鬼?她还能招鬼,当时招了一个厉害鬼过来,这些事,程家一直瞒着咱们,瞒得死死的。” 有人气愤地说道:“不就是仗着人多,程家就这么欺我们?” “是啊,”有人附和道,“这么严重的事,要不是彪儿说出来,我们是不是要被他们瞒一辈子?” “彪儿,这就是你说的原因吗?” “是也不是,”刘彪卖了个关子,“我祖宗告诉我,那场地震不止毁了关住将军的封印,同时还形成了一个非常凶恶的阵法,阵法一启动,那是一个活口都没有,我们的祖宗,一小部分是死在地震里的,另其余的,都是被这个阵法害死的。” “这些和程家丫头有什么关系?” 有人已经不耐烦听他的故事了。 “你别急啊,马上关系就来了,”刘彪劝他,“启动这个阵法的关键有两个,一个是活僵回村,就是程浩那件事,还有一个则是,死魂不去,你们想啊,程家丫头都办过葬礼了,可以说是一个死人了,但她还一直好好活着,这不是死魂不去是什么?” 有人听完,分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镇上,有个鬼将军,还有一个邪阵,他们都想害我们?” “对,他们都想害人,但是,”刘彪话音一转,“将军一次不会吃很多人,短时间之内没办法离开这里,镇上就这么多人,都被邪阵害死了,将军也不乐意,所以我们把程素带给将军,这样,我们的祖宗才好求将军保住我们。” “那照你的意思是,将军也要吃人,我们活下来,不迟早还是会死在将军手里吗?” 刘彪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又不是只有我们是人,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去外面骗些人回来给将军吃不就行了?” 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其余人暂时安静下来。 但很快又有人产生了新的担忧:“要是程家丫头不出来怎么办?罗道长肯定会帮她,难道我们进去绑她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刘彪阴狠地笑了一声,转身继续拍门。 “程勇军,你不想让女儿出来是吧,没事,我这就去你家,把你家门上的符取下来,要女儿还是爷娘,你自己选一个吧。” 屋内,程勇军和程素听了这话,都气得直发抖。 真是个无耻小人。 就在这时,程勇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虞雯莉,他急忙接通。 “喂,家里……” “家里出事了,外面站了好多人。”虞雯莉打断了他,声音还算镇定,但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来一丝颤抖。 “什么人?”程勇军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答案,但依旧忍不住想确认一遍。 “一些穿着古装的人,领头的穿着红色的衣服,特别多,我估计有快一百人,路上和田里都是。”虞雯莉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什么时候来的?爸妈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爸妈已经睡了,我是刚刚被噩梦惊醒了,才发现的,”虞雯莉的声音逐渐透露出慌张,“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了,一直不走,怎么办?你们那边怎么样,素素没事吧?” “妈妈,我没事。”程素主动出声安慰她,“等天亮了就没事了,只要门上的符还在,你们就没事。” “程勇军,你想好了没有,选哪一个?” 外面的刘彪又开始喊了,程勇军急忙捂住手机,飞快地结束了通话。 “你今晚注意一下符就行了,不用太担心,我先挂了啊,他们在叫我。” 电话里面,虞雯莉似乎说了些什么,显然这个蹩脚的理由没能说服她,但程勇军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看着程素,程素也看着他。 这不只是给他的选择题,也是给程素的选择题。 程勇军似乎意识到了程素的选择,率先开口:“不行,素素。” 程素扭过了头,看向罗道长:“道长,罗爷爷,让我出去吧。” 刚才刘彪和外面的人说的那些话,他们只听见了前面几句,后面声音小了下去,就听不清了。 但刘彪能在夜里带着人安全来到道观这里,刚才他前脚刚用她爷爷奶奶和妈妈的安危威胁他们,后脚他们就得知家里被活僵包围了的消息。 不用想就在知道,刘彪肯定是和那些活僵成了一伙的,让程素出去,也不是刘彪的意思,而是活僵的要求。 如果是刘彪要让她这么做,她当然不会理会,但活僵让她出去,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第79章 凭她自己临时抱佛脚学的那点东西,别说红衣活僵了,几十个道士活僵和几百个普通活僵就足够对付她了。 这里实力能够和他们打个来回的就只有罗道长,但是罗道长已经为了她的事做了很多,程素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如果她主动出去,就能给爷爷奶奶和父母争取一段时间,那也是值得的。 罗子平沉默地看着她,似乎也不赞同她的选择。 “让我出去吧。” 程素重新说了一遍,伸手去推门。 迟到了,今天真的码不动,偏偏还有事 阴暗地爬过来更新,给大家塞贿赂小红包,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吧 第40章 答案 一只手先她一步按住了门。 “不行。”程勇军生气地看着她,“我今天晚上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吗?” 程素看回去,丝毫不怵:“爸爸,我说的那些话也是认真的。” 两人僵持在这里,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外面的刘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再次喊道:“到底出不出来,不出来的话我就走了。” 他口中的走自然不是指回家,而是去虞雯丽那里。 程素急忙阻止他:“马上就出来。” 程勇军犹豫了一次啊,手依旧没有松开。 程素换了一个策略:“爸,这就是一个缓兵之计,先把妈妈和爷爷奶奶救出来,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有保护自己的手段,路上我会找机会逃跑的。” 程勇军还是不信她。 罗子平建议道:“我们先不出院子,去外面和他们商量一下,刘彪不一定能劝动,但是他带了那么多人过来,不一定人人都和他一条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程素心里清楚,他们都敢跟着刘彪大晚上出门了,肯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劝动的。 程勇军还是不动:“素素你走最后面。” 程素依言退后,他才开了门。 隔着一扇院门,几人和院外的刘彪开始对峙。 “彪儿,我们程家平时不说对你多好,至少不差吧,就说我们家,我爸和你爸关系不错,你饭点过来,他哪次没有招待你,现在你这么害我女儿,你良心里过得去吗?” 程勇军率先展开了攻势。 刘彪不吃他这一套:“这也不能怪我,军儿哥,你要怪就怪那个将军吧,他只要你家女儿,为了保命,我们也是没法。” 以情服人没有成功,罗子平开始和他讲道理:“刘彪,自古以来为虎作伥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你们帮他害人,现在能活下来,以后也迟早会死在他手里的,他是鬼,鬼是不会守信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把这一关过了,你们说是不是?” 刘彪或许是看出了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想说服他,而是试图动摇跟着他的那些人。 他不愿再继续说下去,怕夜长梦多,干脆道:“我看你们是不打算出来,我也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走吧走吧。” 他转身走了几步,招呼身后的人跟他一起离开。 见他真的要走,程勇军有些着急,他将门扯开一条小缝:“等会儿!” 刘彪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 “锁都没开,军儿哥你没诚意啊。” 程勇军见他停了下来,还想再拖延一段时间,好策反其他人,程素却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论他们怎么劝,外面的人都只会是沉默的大多数,一百多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开始环视周围。 道观的院墙并不算高,只比她高一点点,但是为了防止山里的野兽进来,院墙上面嵌了碎玻璃,翻过去就会受伤。 没有镶嵌玻璃的地方只有院门。 但她身前,陆献、罗子平、赵丹和程勇军将靠近院门的路堵得死死的。 “我和他当面说几句吧。”程素拍了拍前面的陆献,示意他让自己过去。 院门用的是那种老式的锁,就算不开锁,也能将两扇门拉出一个约五厘米的缝隙,隔着这个缝隙,内外的人勉强可以互相看见。 陆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看穿,程素心里有些紧张,但面上依旧镇定。 最后他还是让开了。 罗子平和赵丹也没有起疑心,只有程勇军,依旧挡住了门开合的方向,似乎是怕她趁机跑出去。 程素站在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 刘彪也透过门缝看见了她。 “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程素没有理他,因为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让她很意外的人。 吴桂芝。 其实吴桂芝在看清她的瞬间就想往别人身后躲,但程素的眼神比她的动作更快,她还没来得及动,就对上了程素的双眼。 最终她低下了头。 看见她的一瞬间,程素终于明白了前几天她为什么那么异常了。 不只是她,这群人里的每一张脸她都或多或少有些眼熟。 都是这两天在路上盯着她的人。 他们的目光那么锐利,那么可怖,以至于程素这个脸盲都记住了他们的脸。 这件事刘彪已经预谋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或许在他们遇到刘彪的那天,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埋下了这恶果。 程素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恶心,将心思收回来。 第80章 她来到门口的目的并不是通过院门离开,或者说,不是用正常的方式离开。 洗完澡以后,她换上了另一件外套,这件外套是她前两天晚上出门时穿的,里面还有没用完的符咒。 她飞速拿出一张神行符,贴在身上,借着身后的推力翻到了院子外面。 这一切都是眨眼间的事情,不止程勇军,就连罗子平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几个人都来不及阻止她。 之前刘彪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已经带着人离开了,现在一行人已经快要消失在路尽头,害怕引起他们的注意,程勇军没有出声,只是一边让罗子平开锁一边用眼神让她回去。 程素避开他的眼神,上前叫住了刘彪。 “等会儿,我和你们走。” 刘彪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愧是程家丫头,从小胆子就大。” 程素没有理他,他也不在意。 程勇军冲出了门:“素素!” 罗子平找钥匙花了一点时间,他晚了一步,刘彪带来的人已经将程素团团围住了。 刘彪带了二三十号人过来,男人多,女人少,一多半都是男的。 反观道观里,程勇军没有什么战斗力,罗子平心有余而力不足,陆献估计能打一打,但真算起来只有赵丹一个能打的。 他们即便是想把程素救出来都希望不大。 “我要和她一起去。”程勇军妥协了。 “我也去。”罗子平补充道。 “您年纪这么大了,还是留在道观里吧,我是素素的爸爸,一定要去的。”程勇军劝他。 “那里很危险,你又从没出来过。” “我去吧。”赵丹打断了罗子平的话,“师父您今晚已经很累了,我陪他去。” 刘彪已经控制住了程素,目的达成,现在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程勇军可以,赵道长你可不行。” 他不想让他们如意。 赵丹讥讽道:“为什么我不行,你还怕我坏你们的事?对你祖宗这么没信心?” 刘彪没有被激将法影响。 他指了指程素,道:“将军只说要活的,可没说缺条胳膊少条腿的不行。”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自己去吧。”程勇军拦住了赵丹。 “ 程叔,我去吧。” 陆献走了出来。 程勇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劝道:“小陆,这个事说到底,和你其实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用这样。” 陆献坚持:“程叔,还是我去吧,我在夜里待过,还是素素带我回来的,而且这几天她也很照顾我,更何况,虞阿姨那边也还需要你。” 或许是陆献的眼神太诚恳,或许是被他的最后一句话说服了,程勇军同意了。 “素素就交给你了。”他拜托陆献,同时叮嘱,“但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他小声向程勇军保证,“我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的。” 程勇军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但其实内心并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他看着被围在中间的程素:“素素,是爸爸和妈妈没有能力保护好你。” “没事的爸爸,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程素看着瞬间变得身形佝偻,仿佛失去了一切精气神的爸爸,心中一阵酸楚。 刘彪抬头看了看月色,没有给父女两人太多道别的时间。 “走吧。” 一行人跟着他走远。 陆献跟在最后,走了一段,他询问刘彪:“能不能让我和素素走在一起?” 程素在包围圈中,他在外面,两人中间隔了几层人墙。 “不行。”刘彪看也没看他。 他还想再争取争取,程素阻止了他。 她刚才说的会伺机逃走不是假话,但不是在路上,她准备跟着刘彪他们去看看活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同时也是要确定包围爷爷奶奶的活僵已经全部散去了,再找机会逃走。 要是实在没有机会逃走,用她的命换爷爷奶奶和妈妈的安全,她也不亏。 陆献会跟上来并不在她的计划里面。 这几天和陆献相处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要不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陆献长得好,性格也不错,是个挺有魅力的人。 但现在他们都是命悬一线,前途未卜的人,情情爱爱和性命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所以她没有想过陆献会因为她来冒险。 多了这么一个变量,事态不一定会按照她的预测发展,她只能随机应变了。 刘彪带着他们来到了泥塘。 依旧是熟悉的祭台,熟悉的布置,活僵聚集在祭台四周,密密麻麻,挤挤挨挨。 这样的情景,对陆献和程素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刘彪似乎也不意外,面色维持不变。 但是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吓得脸色发白,动也不敢动弹。 “怕什么,我说过,都是我们的祖宗,不会害我们的。”刘彪提醒了一句,点了几个人带程素跟他走。 被点到的人哆哆嗦嗦地将程素双手反剪,带着她来到了祭台一侧。 程素的双手被绑住,待在田小荷曾经待过的地方。 原来这场祭祀,真正的祭品是她。 讨厌一切过渡章,一到过渡章就疲软疲惫 第81章 第41章 “真乖。” 程素被麻绳紧紧绑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活僵再次将自己包围。 不一会儿,红衣活僵带着他的徒弟们回来了,但身后没有普通活僵的身影。 程素估计,那些普通活僵很可能在路上,但是也不排除依旧守着她家的可能性。 还得再等等。 中断的祭祀仪式重新开始,熄灭的火把被重新点燃,红衣活僵开始用奇异的腔调念不知名的咒语。 程素被活僵团团围在中央,陆献则被刘彪他们围住。 “小哥,你就在这儿看着吧。”刘彪笑着对陆献说道。 成功将程素带了过来,他的心情很好。 陆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彪优哉游哉得看着活僵们忙碌,他带来的人中有人开了口。 “彪儿,我们都已经把程家丫头带过来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啊?” 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还带着一丝颤抖。 他一开口,后面的人就看了过来,还有人跟着点头。 刘彪哪里不懂他们的意思,这是看见那些东西,心里害怕了,但是又不敢真的说出来,怕得罪他们惹祸。 他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倒是不显。 “回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差最后一步了,急什么。” 有人怕得厉害,还想说些什么,刘彪没等他们开口,继续道:“虽然不能回去,但是走远点还是可以的。” “都去那儿吧。”他指了指山外面的马路,那里几乎没有活僵。 不能走,离远点也是好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意了。 刘彪带着他们准备离开,走之前,吴桂芝回头看了看陆献。 “你还要待在这儿?” 陆献也没有理她。 “你倒是情深义重。”听到声响的刘彪回过头,冷笑一声,看了看程素,“程家丫头确实漂亮,那你就在这里陪着她吧” 程素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 准确地说,所有人的动作都在她的观察之中。 随着仪式准备的进行,泥塘附近的活僵越聚越多,时不时还有新的活僵从路上过来。 到仪式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估算了一下,泥塘周围应该已经聚集了大概三百号活僵。 之前第一次仪式的时候,这里的活僵大约有400个,后来被她用引雷符和烈焰符杀了一百多,加上后来重组复活的几十号,三百多应该是镇上所有活僵的数量。 看来聚集在她家周围的活僵已经全部来齐了。 她得找个机会逃走。 但是怎么逃走也是个问题。 首先就是绳子,她的姿势和之前的假小荷一样双手被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紧紧绑住,只能侧身躺在地上,无法动作更无法行走。 她想逃走,必须得把绳子解开。 程素尝试着挣扎了几下,但是绳子绑得很紧,打的是死结,直到手腕被粗糙的绳子磨得生疼,依旧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 看来得借助工具了。 聚集在周围的活僵已经又开始跳起了祭舞,这给了程素机会。 活僵跳祭舞的时候很投入,不会太注意她的动向,这段时间她的动作可以大一些。 程素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用符纸,她身上应该还有烈焰符,她可以将符贴在绳子上,注入少许法力,将绳子烧断。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不小,如果操作稍有不慎,烧伤都是轻的,更大的可能是引火自焚。 但是她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试一试。 符纸在衣兜里,她将手尽量向一侧移动,但依旧距离口袋还有一段距离。 她的这件外套口袋靠近拉链很近,还是直上直下的,手在被反绑的情况下,很难扭到那个程度。 幸运的是,这件衣服是她洗完澡以后随便套上的,因为前面有火炉烤着,不是很冷,马上又要睡觉了,所以并没有拉上拉链。 她将身体挪动几下,将衣襟蹭开一些,这样的话,手就可以碰到口袋了。 左边只有几张神行符,她又摸向右边。 右边也还有几张符纸,她心中一松,正准备将它们拿出来,结果手却碰到了一个硬物。 塑料质感,弯月状,不是很长。 她拿出来一看,是一把刮眉刀。 我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刮眉刀? 程素疑惑了一瞬,突然想起来,这件外套是她回村子的那天穿的。 作为一个刚刚拥有化妆权利大女大学生,她和其他女生一样,对美妆视频有着极大的兴趣。 那天上午,刚刚看完了一个修眉毛的视频的她有心想实践一下,所以找了一把刮眉刀出来,结果因为不熟练,到了中午还没有刮完。 因为吃完饭就要出发,虞雯丽早早做好了午餐,催促她去吃,她只好草草收尾,顺手将刮眉刀往口袋里一塞就出了房间。 感谢美妆,感谢刮眉刀。 程素心中欣喜。 不要看刮眉刀小小的一个,刀片上还有防止割伤的竖条,但其实它们非常锋利。 程素手里的这把还是新的,只有那天刮眉毛的时候用过,而且她小小的一把,操作起来也很方便。 她将刮眉刀的保护盖去掉,反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翻转手腕,将刀片对准绳子。 第82章 绑在她手腕上的绳子大约有一根小指那么粗,估计要个几分钟才能割断。 根据之前的经验,祭舞至少要跳半个小时,时间是足够的。 将手腕上的绳子割断之后,程素又悄悄换了一个姿势,准备将脚上的绳子割断。 她的柔韧性还不错,所以微微仰躺,用身体挡住手上的动作之后,她将双腿尽力往后弯折,直到刀片碰到了脚腕上的绳子才停下来。 经过之前的磨损,刮眉刀的刀片已经钝了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刮眉刀的设计不是用来割麻绳的。 但好在钝了以后还是足够将绳子割断,只是需要多用一点时间罢了。 绳子割断之后,程素没有动作。 接下来就是怎么逃走的问题了。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还好说,她刚刚检查过身上的符纸,很幸运,她还有一张隐匿符,和神行符若干,她只需要利用隐匿符和神行符,趁着祭舞中间会出现的空挡离开就行了。 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陆献,隐匿符只有一张,用这种方法没办法将他一起带走。 其实还有一种方法,但是那个方法风险更大,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失败。 程素下定了决心。 如果失败了,她就将隐匿符给陆献,让他先走吧。 陆献主动陪她一起来,她不能看着他再这里出事。 现在活僵忙着祭祀的事,可能没有心思管他,但是祭祀结束之后,他们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发狂,可不好说。 刘彪相信这些活僵不会伤害他们,程素可不信。 之前走过的那条通道再次出现了,程素收回心神,不再考虑这些多余的事,将一张神行符贴在身上。 巨大的推力出现在背后,借着这股推力,程素瞬间就来到了陆献身边。 此时大部分活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红衣活僵将眼神投了过来。 程素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张神行符贴在陆献身上,拉着他就跑。 “走!” 陆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她一起离开。 程素还准备了一些惊雷符以防万一,不过她的准备是多余的,神行符的推力很大,虽然他们没有感觉,但是所到之处,被他们撞到的活僵无一不是人仰马翻。 两人即将突破活僵的包围圈来到马路上的时候,红衣活僵有了动作。 他放下进行到一半的祭祀,飞身追向二人。 红衣活僵的实力强盛,速度也比普通活僵快上不少,但依旧很难追上用了神行符的程素和陆献。 两人在路上跑了一段,甩开红衣活僵之后,进了山。 一张神行符最多也只能持续几分钟,没多久,他们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程素提议道:“红衣活僵没追上来,我们走一段吧。” “可以。”陆献没有异议,“你先把拉链拉上吧,挺冷的,被感冒了。” 程素这才注意到身前的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之前一切行动都很匆忙,她竟然忘了将拉链拉上。 其实她羽绒服里面穿的是一身冬天的睡衣,比较厚实,在室内的时候很舒服,但是山里比其他地方冷很多。 她急忙把拉链拉上了。 山间的路不好走,陆献已经主动走到了前面,替两人开路。 他身上也是一件羽绒服外套,和睡觉时穿的便服,但是和程素的厚实睡衣不一样,他的内搭就是一套普通长t和长裤。 看着就很冷。 她上前:“还是我来开路吧。” 山里很黑,但是她现在的夜视能力很强,足够看清路。 陆献摇头拒绝,行口袋里拿出一个手电筒。 “我有这个,出门之前罗道长给我的。” 他的表情透露出一丝得意,像献宝一样的,程素突然觉得很难拒绝。 “好吧。” 陆献扯下一根横在前面的枯藤,问程素:“我们之后怎么办?回道观还是回家?” “不,”程素否认道:“刘彪他们肯定能猜到我会回这两个地方,说不动会在那里埋伏我,再说,即使我回去了,也会继续被他用我家人的安危威胁。” “那我们怎么办?”陆献回头看她。 程素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就躲在山里,等着活僵来找我们,快要被找到的时候就用神行符逃走,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道观,这样反而会比较安全。” “都听你的。” 陆献依旧没有反对,程素便拿出身上的符纸。 “我们先来清点一下神行符的数量吧,免得到时候撑不到天亮。” 她身上的神行符是前几天用剩下的,具体数量有多少,她还没来的及仔细数过。 陆献闻言停了下来,两人围在一起,程素掏出口袋里所有的符纸,结果清点以后发现,神行符只剩下七张了。 “之前我们出来的时候是接近一点,现在要等到七点多天才会亮,只有七张,不一定能撑到早上。” 程素算了一下,沉声说道。 思考了两秒,她将一张隐匿符递给陆献:“要不你先回道观吧,然后找机会回去。” 陆献没有接,他提议道:“要不还是像之前一样,我背着你吧,这样我们两个人一次只需要用一张符。” 第83章 程素想拒绝,陆献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打断了她:“我答应过叔叔的,会把你安全带回去,我不想做言而无信的人,而且你不认识路。” 程素想说,你用什么答应,你不会法术,也不会引気,你什么都不会做。 但感动让她说不出话。 亲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种程度,更何况不过才认识几天的人。 但同时,她的心中忍不住出现一股疑惑,陆献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是真的人好,还是别有所图? 作为一个女生,本能告诉她要防备突然对你特别好的异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陆献,程素就是怎么也防备不起来。 陆献这个人,竟然让她莫名地安心。 而且,她确实不认识路,跑太远了她不一定能找回去。 她没有说话,陆献就当她默认了,在红衣活僵找到他们时,便再自然不过地在她前面半蹲了下去。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背了,而且神行符也是真的不够,程素没有矫情,干脆利落地跳了上去。 山里路不好走,陆献先是背着她下了山,再在马路上甩开红衣活僵,再接着躲进山里。 路上找他们的普通活僵也很多,去山里是为了躲他们,符纸这种东西,只能用在红衣活僵身上。 又这么躲了三四回,程素和陆献都有些撑不住了。 陆献不用说,他得背着程素在路上跑,程素则是爬山爬的。 山里也会遇见小股活僵,为了躲避他们,两人在山上也要不停转移,红衣活僵每次再找到他们都要花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多小时,两人都要在山里不停地引动。 即使程素的体力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也是气喘吁吁,手脚虚浮了。 “歇一会儿吧。”到了一片没有活僵的地方,陆献提议道。 “找个有水的地方休息吧。” 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机会带水,现在两人都已经十分干渴,嗓子都是嘶哑的。 其实山里泉水很多,但毕竟这里还是鬼阵内,两人都不太敢喝。 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程素觉得再不喝水她的嗓子就能喷火了。 能喷火也好,把那些活僵都烧了。 她开玩笑一般地想到。 陆献听了她的话,看了看四周,指着一个方向说:“那里应该有水。” 程素跟着他,很想问问他怎么知道的,但是现在一说话嗓子就干疼。 陆献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解释道:“我经常进山,对怎么找水源很了解,那个地势,很容易汇聚山泉水。” 他的话不假,果然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小汪泉水。 陆献凑近看了看,道:“石头缝里出的水,喝吧,没事,这个季节没有什么虫子和蛇,水一般是干净的。” 程素觉得陆献或许是在安慰她,但不得不说,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这个泉眼不小,外面不知道是谁垒了一圈石头,围出了一小汪泉水,多余的泉水顺着石头间的缝隙流了出来,冲刷出一条小水沟。 陆献在水沟里拘了拘水,将手仔细洗干净:“没有杯子,只能用手喝了。” 程素学着他的动作,将手伸入水沟中。 水沟很浅,手指刚伸进去就能碰见底下的石头,冬夜的泉水沁凉,比冰块还冷,冻得她打了一个哆嗦,条件反射般的将手伸了回去。 程素听见陆献轻笑了一声。 “是有些冷,”他在泉眼下面接了一捧水,伸到她面前,“你就别洗了,直接喝这个吧。” 他的手伸得很近,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嘴唇,程素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 她刚往后缩,陆献就着急地道:“快点快点,杯子要漏了,别把你衣服弄湿了。” 这天气,衣服湿了可不好受。 程素一听这话,没来得及西乡,就凑上去喝光了他手里的水。 水很冷,他的手也很冷。 冰凉的泉水仿佛没有顺着她的喉管进入胃里,而是直接流入了她的大脑,刺激得她一瞬间清明无比。 清明过来的程素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突然爆红。 幸好这个时候陆献已经转过身去了。 他一边接水,一边问程素:“还喝吗?” 程素微微侧身,悄悄用双手给脸降温:“不用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 “再喝一点吧,下次不一定能遇到这么干净的水了。” 陆献这么说道,又接了一捧水,送到程素面前。 程素见他转身,连忙将手放了下来,水送到嘴边时,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脸还红不红的问题,下意识地就喝了下去。 “真乖。”陆献等她喝完,笑咪咪的说了一句。 程素的脸再次爆红,一直到陆献喝完水,两人离开泉眼的时候都没有恢复。 “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陆献在一棵杉树前停了下来,转身询问程素的意见。 “啊?”程素脸上的热意才刚刚褪去,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四周。 这里是两个山顶之间的小山坳,周围很安静,没有活僵行走的声音,陆献身边有两棵离得很近的杉树,比周围的杉树都要高上一些。 “我们可以靠着树休息一下。”陆献再次提议。 “好。” 第84章 陆献找了一些枯草过来,铺在杉树下,两人坐了上去。 “困吗?困的话就睡一会儿,听到了声音了我就叫你。” 已经过了程素睡觉的点,今晚又是跑有事爬山的,她现在已经是又累又困了。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她知道陆献是看出了她的疲惫,但今晚负责听红衣活僵动向的人一直是她。 红衣活僵的速度很快,如果仅凭陆献的听力,等他听到声音的时候,恐怕再过个十来秒,红衣活僵就要来到他们眼前了。 陆献似乎也是想起了这一点,轻轻啊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是我突然犯胡涂了。” 程素说了一声没事。 其实陆献今晚的运动量和她相比只多不少,同样是熬了大半个晚上,想来他也已经非常疲倦了。 “你睡会儿吧。”程素劝他。 “没事,我还不困。” 程素没有多劝,因为她自己也是一样,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但是一点也不想睡。 没事,真撑不住的话他会睡的。 寂静的山野间,两人也沉默了下去。 程素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她们的位置已经深入了群山,恐怕活僵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接近这里。 但是走得太深也有一点不好,如果红衣活僵追了上来,到时候不好短时间之内跑到马路上去。 再山里,神行符的速度虽然不会受影响,但是如果真的跑那么快的速度,很容易撞到树出意外。 他们休息一会儿就得往外走了。 看着看着,程素突然发现了一丝一样。 他们靠的这两棵树是并排的,树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凸起,上面满是杂草和枯枝,所以刚才她没有发现。 “陆献,”她扯了扯陆献的衣服,“你看后面,像不像一座坟?” 陆献听了她的话,往后面看了看,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看那个凸起的形状,很难看出是一座坟包,因为树后面是一个小坡,加上杂草枯枝和藤蔓,很容易将这个凸起看成是坡的一部分。 程素会这么想,是因为泥塘镇的一个习俗。 “我们镇上死了人以后有一个习俗,下葬以后,亲人要在坟旁边种一棵树,表示让这棵树代替亲人为死者遮风挡雨,树越多,表示亲人越不舍,不过一般就是种一到两棵。” 她指了指那些矮一点的杉树:“为了让种的树活下去,他们一般会把周围比较高的树砍掉,好让自己种的树能照到阳光。” 陆献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真的,这些树上面都有被砍过的痕迹。” 他伸手再这些树的底部摸了摸,几乎每棵树的下面都有被砍后留下来的树节。 程素也站起了身。 “我们靠了人家的树,还是给人家磕个头吧,感谢一下。” 换做以前,她不会做这些事,但是现在,她觉得有必要尊重一下他们。 万一人家生气了,变成鬼来找他们的麻烦就不好了。 他们在这里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也好,”陆献同意了程素的建议,但看着那个坟包,有些犯难,“他的墓碑在哪儿?” 程素已经爬上了坡:“一般来说不会在树下面,我们找一下吧?” 不过这个墓碑可不好找。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坟像是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打扫过一样。 坟上面不只是杂草,就连灌木都长了很多,还有落叶,枯枝,张牙舞爪长得到处都是的藤蔓。 这些东西让这个坟包远超普通坟的大小。 两人没有带工具,只能慢慢用手清理。 枯枝和落叶好说,用手拿开就行,难搞的是藤蔓。 泥塘镇的藤蔓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死了以后也深深扎在图里,很难拔下来,活的死的,一根一根纠缠在一起,比理不开的毛线团还烦人。 至少毛线团上面不会有恼人的毛刺。 程素只不过扯了几根下来,手上就全是小伤口了,陆献估计也差不多。 “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弄。” 程素看了一眼陆献的手:“你来就不扎手了?” 陆献将手摊开,伸到她眼前:“对啊,我手上茧子厚。” 她仔细一看,陆献的这只手上的确茧子挺多的,但依旧有很多毛毛刺扎了进去。 她恶向胆边生,刚想伸手狠狠拍一下他的掌心,陆献却提前预判了她的想法,将手收了回去。 他双手扳着程素的肩膀,让她向后转身,然后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背。 “你休息一下吧,我来弄很快的。” 他的动作的确很快,扯动藤蔓的时候像是感觉不到疼和痒似得,不过十来分钟,就将藤蔓清理得差不多了。 “素素,我好想找到了墓碑了。” 程素凑上前去,墓碑已经露出了下半截,根据上面的记载,这是一座十年前的墓。 记载墓主人姓名的上半部分还被一堆藤蔓挡着,但既然墓碑已经找到,就没有必要将它们扯断了。 没有提前说,陆献就抓着藤蔓,一把将它们甩到了墓碑后面。 眼前画面一闪,猝不及防,程素的眼睛对上了程清墨三个大字。 这竟然是她的墓。 第85章 不建议喝山泉水,有虫子和细菌,很脏的,男女主是没办法 啊啊啊啊,陆献你的人设怎么突然就走向了蔫坏的方向,我没打算这个时候就把你写成这样的 第42章 黑洞 程素被突然出现的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她之前听罗子平讲给自己换命的事情时,已经知道了家里曾经给自己办过葬礼,但是直到现在,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出现在眼前,她才对这件事有了实感。 看见她一直盯着墓碑上的字,陆献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墓碑有问题?” 程素回过神:“没有。” “这是我的墓碑。” 挣扎了一瞬间,程素选择将这件事说出来。 “什么叫,这是你的墓碑,”听到这句话,陆献的表情呆滞了一瞬,“难道你是女鬼,还是你们这里的风俗,成年之前要给自己立个坟?而且这墓碑上的名字也不是你呀。” 陆献的反应是如她所料的震惊和不可置信,或许还有一丝恐惧。 “这是我以前的名字。” 程素将自己以前换过命的事给他从头开始讲了一遍。 陆献恍然大悟状:“原来刚才罗道长说的命格就是这个。” 思索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换命已经失败了,不如干脆把这个墓给推了吧,挺不吉利的,也很吓人。” 他还自嘲了一句:“说实话,一开始我听到你说这是你的墓,真的是吓了一跳。” 程素知道他这是看出来自己心里有些害怕,但没有选择揭穿。 毕竟直面自己的墓碑这种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渗人。 她问道:“怎么推?” 陆献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摸了摸这块墓碑。 墓碑的材料就是普通的石板,是当地常见的款式,不算华丽,也不算隆重,毕竟当初只是做个下葬的样子,虽然仪式一个都没落下,但是细节用料这些就不用真的那么讲究了。 但正是这样的料子和款式,才有被他们推倒的可能。 他试着推了一下墓碑。道:“虽然款式比较简单,料子也不厚,但是直接推肯定不可能的,我有两个办法。” 程素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种是找个东西,比如说比较粗的棍子,挖到墓碑根部,然后把它搬出来,不过这样比较费时费力。” 这可不是一般的费时费力,用棍子挖土本来就不容易,更别说还要挖到墓碑根部。 他们现在还在躲避红衣活僵,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挖。 “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是先把下面的土挖松一点,然后直接踢或者推。” 这个方法肯定更加省时,但陆献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素不解。 他解释:“这种办法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如果失败的话还是要换第一种办法,而且这毕竟是你的墓碑,直接用脚踹的话,总感觉有点那啥。” 第一个问题,反正再差不过是重新换回第一种办法罢了,至于第二个问题,反正她知道这就是个假墓碑,她又没真的躺在坟里,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没事,就用第二种办法吧。” 既然名义上的墓主人都不在意,陆献自然是说干就干。 山里树枝木棍都好找,两人很快就一人一根棍子,开始松土,幸好泥塘镇的土地比较松软,挖起来并不算困难。 很快,墓碑下事多厘米后的土在他们两人不断地戳挖下,就变得又松又软,墓碑也能轻轻晃动了。 陆献让程素退后一点,转身一脚踢在墓碑上。 轰隆一声巨响,墓碑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被推倒,从看到这个墓碑的第一眼开始就萦绕在从头的淡淡窒息感立马就消散了,程素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刚刚他们推倒墓碑又花了十多分钟,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们休息了。 “走吧。”程素提醒陆献,“估计红衣活僵要追上来了。” 一语成箴,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耳边突然就出现了一串脚步声。 着脚步声非常急促,但很稳健,是红衣活僵的脚步声。 而且这声音非常近,非常明显,就连陆献都听到了,朝她看过来。 “走。”程素当机立断,拉着陆献就跑。 从脚步声的大小来判断,红衣活僵离他们已经非常近了,或许就是之前推倒墓碑的时候来的,因为墓碑倒下的声音太大,所以程素才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现在他们在山里,离马路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山里树多,即使用了神行符也没办法加快速度,所以他们只能靠自己的双腿。 程素挑选的方向和红衣活僵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是相反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跑了几步之后却迎面撞上了红衣活僵。 陆献的反应很快,他一个急剎停下,顺便拦住了因为惯性还在往前跑的程素,然后转身带着她跑向相反的方向。 杉树像一根又一个的柱子,他们两人在树林里穿来穿去,只能像游蛇一般s形前进。 但幸好树林的减速效果不仅作用在他们身上,身后红衣活僵的速度也受到了影响,变得慢了下来。 程素一边被陆献带着跑,一边偶尔掏出一张惊雷符,看也不看地甩到身后。 第86章 惊雷符对道士活僵都没有什么效果,更别提红衣活僵了,就连伤到他程素都不敢想,只希望能借此拖延一下他的脚步。 不知道是受树林的影响,还是程素的符咒起了一些效果,或者是二者都有,总之,他们勉强和红衣活僵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没有神行符的帮助,寒风不断地灌入耳鼻,双腿也在摆动间变得越来越沉重,喉咙间涌上了一股腥气。 程素已经没有办法判断他们跑了多久,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上了发条的玩偶,手和脚的动作都只是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动作。 但她这个玩偶已经使用了太久,关节之间的连接处已经锈迹斑斑,每一个动作都僵硬无比。 “就要到路上了,坚持住。” 陆献带着喘息的声音传来,带给了程素一丝希望。 只要到了马路上,就能使用神行符了。 但很快这个希望就被打破了。 临近马路的山上一般都会有很多活僵,这座山也不意外。 只听见身后的红衣活僵一声长啸,四面八方的脚步都开始往这个方向集中。 他们被包围了,在距离马路还有半个山头的地方。 身后是不断逼近的红衣活僵,前路是正在收拢的包围圈。 程素身上的惊雷符已经用完了,山里也不能用烈焰符,会引起山火。 他们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献提议:“用神行符吧。” “可是很危险。”程素下意识反驳。 神行符的速度,即使经过控制也快得惊人,要是一不小心撞到树上,后果不堪设想。 她从来只敢在开阔的地方用神行符。 “没事,赌一把。” 程素看了陆献半秒,还是拿出了两张神行符。 可是他们刚才讲话的时候,速度就慢了一点下来,现在又耽误了这半秒,红衣活僵已经近身了。 她才刚刚把神行符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在里面注入法力,就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了手腕。 那只手枯瘦异常,青筋暴起,乌黑的指甲比程素的手指还长。 他的力道极大,也不知他如何动作,程素只觉得腕间一阵剧痛,手上的符纸就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陆献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想帮程素脱身,却被红衣活僵一脚踢开几米远。 那一脚的力道应该极大,陆献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深紫色的淤血。 “陆献,快跑!”程素顾不得自己,冲陆献大吼。 陆献摇摇头,示意自己已经起不来了。 红衣活僵微微抬手,程素口袋中的符纸就到了他的手中,在轻轻一捏,符纸全部化为齑粉。 普通活僵也很快到了这里,静静围立在周围。 红衣活僵指了指陆献:“把他也带走,到时候把两个人一起丢进去。” 那声音嘶哑,就像打开被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的棺椁时,棺盖和棺身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 两人被带回了泥塘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他们再次逃跑,这次红衣获奖没有再举行什么仪式,而是直接让人押着他们来到了祭台上。 只见他举起一把长剑,在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 不知道是因为生了锈,还是本来的颜色就是如此,那把剑呈现出鲜艳的红色,红衣活僵乌黑的血液沾在剑身上,有一股荒谬的颠倒感。 黑色的血液顺着枯枝一般地腕管流淌,滴落下来,红衣活僵伸长手臂,让其落入泥塘中。 随着血液的滴入,原本沸水一般的泥塘突然平静了下来。 一秒,两秒 ……整整五秒的平静结束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画面更加不可思议。 只见泥塘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圆点,以这个黑点为中心,泥塘内的浑水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这个漩涡越来越大,水的流速越来越快,中间的黑点也越来约大,逐渐变成了一个越三米宽的黑洞。 的确就是黑洞。 填上,巨大的血月仿佛已经要撞上群山,将整片天气照得亮堂堂,不需要任何灯光,就连前面红衣活僵衣服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但是泥塘中央,那个黑洞里面却没有一丝光亮,就像进入里面的一切都会被吸收到另一个世界一样。 难道他们是打算将她扔进这个里面去吗? 程素的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恐惧,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进入了这黑洞里面,就再也没办法出来了。 至少没有办法原样归来。 她开始剧烈挣扎。 但身后,两个道士活僵如铁臂一般牢牢控制住了她,她的挣扎就像鸟雀一样无力。 在黑洞变得和泥塘一样大小时,红衣活僵说话了。 “扔下去吧。” 身后一股推力传来,黑洞逐渐放大,最终占据了程素的整个视线。 今天是存稿箱营业 第43章 发现 程素离开以后,程勇军顿时萎靡了下来,呆呆地立在院门口。 赵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拉着他进屋:“先进去,外面冷。” 程勇军被拉着一步一步挪进屋,又被他按着坐到了椅子上。 屋里的炭盆早就已经熄了,赵丹去厨房烧火。 程勇军像是不觉得冷似的,依旧沉默地坐在那儿,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 第87章 “罗道长,”过了许久,他问道,“刘彪他们会带着素素去哪儿,您知道吗?” 罗子平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看向他。 “我们今晚看到了田小荷去世之前的事,她被人当成活牲,扔进了泥塘里。” 他没有明说,但程勇军已经明白了。 他的脸色更白了,干燥起皮的双唇颤抖着确认:“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把素素也扔进去?” 罗子平没有否认。 “有可能。” 他这么强调,但程勇军知道他不会说一点把握都没有的话。 程勇军抹了一把脸:“泥塘里面的水该多脏啊,现在这个天气,进去,得多冷。” 他喃喃不休,自顾自说了很长一段话。 罗子平没有打断他。 他今晚和红衣活僵已经对过一次手了,红衣活僵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奇怪,但大致能看出是一件法衣,想必生前也是一个实力不俗的道士。 只是即便罗子平的实力和他的差不多,但他终究也只是肉体凡胎,比不得不会累也没有痛觉的活僵。 若没有之那次交手哦,他或许还可以拖住红衣活僵,让赵丹将程素救出来,可惜他现在已经有心无力了。 不多时,赵丹就端了一个烧得旺旺的炭盆进来,驱散了一些屋里的寒意。 程勇军被火光一烤,好像也找回了一些精神,他拜托赵丹:“赵道长,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回家一趟,家里那边我还是不放心,而且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赵丹看了一眼罗子平。 罗子平挥了挥手,递给他两张隐匿符。 “行,我陪你去。” 自从程老二的葬礼结束以后,这还是程勇军第一次在夜里出门,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给,这个符纸贴在身上,活僵就看不见我们了。”赵丹将隐匿符递给他。 至于其他的,都不需要,他们只是回程勇军家,走快点去一趟脚程不到半小时,没必要准备太多。 离开院门,程勇军也看见了天上那轮红色的月亮。 原来素素每天晚上进入的就是这样世界。 寂静,诡异,吹过来的每一缕风中都裹挟着不详的气息,就连月光都冰冷刺骨,带着漫天的腥气。 “走吧。” 赵丹转身催促,程勇军回过神,跟着他下了山。 一路上都很安静,只能听到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程勇军跟了一会儿,小跑几步,走到赵丹身侧。 到家得时候,外面并没有活僵的身影,但程勇军的心情并不轻松。 屋子外面没有活僵,很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去了素素那边。 真正的目标到手,这里已经没有了被他们盯着的价值。 走到门口,害怕吵醒睡梦中的父母,程勇军没有敲门,而是给虞雯丽打了一个电话。 楼上的铃声只响了半秒就被接通。 程勇军没等虞雯丽说话,简短地道:“是我,我在门口。” 窗帘拉开,虞雯丽的脸露了出来,又很快消失。 实木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虞雯丽让他们进了屋。 “爸妈还在睡,你们怎么来了,素素呢?” 一进屋,虞雯丽的问题就一连串甩了过来。 回答她的是两人的沉默。 “……怎么了?”虞雯丽的脸色变了。 程勇军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带着她上了二楼。 ——杨淑君和程同甫的房间在一楼。 到了二楼,他让虞雯丽先坐下,把取暖器打开。 虞雯丽被他的一连串动作弄得肉眼可见地担忧起来。 “你快说呀,怎么素素没跟你一起回来?” 程勇军低头沉默了两秒,下定了决心。 “素素她,被刘彪他们带走了。” 虞雯丽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放大:“什么叫带走了?带哪里去了!” 程勇军将她拉下来,指了指楼下,示意她小声一些。 “应该是带到泥塘那里去了。” 虞雯丽深吸几口气,勉强冷静下来,继续问他:“带到泥塘那里去干什么?你就看着他们把人带走?” 要是让虞雯丽知道素素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跟着走的,她肯定要自责,程勇军不希望他们这样想,选择了瞒下此事,只说了程素被带走的缘由。 “罗道长猜是被带去做祭品了。” 可是虞雯丽多聪明的一个人,即使程勇军没说,她也猜到了当时的情况。 “刚刚出现在我们屋子外面的那些东西是刘彪搞的鬼是不是,他们用我们威胁素素,所以素素就自己跟着他们走了。” 虞雯丽的语气笃定,程勇军没有反驳。 “你没有拦着她吗?” 眼看着两人要吵架,赵丹开口解释:“莉姐,军儿哥拦了,但是素素她跟着我师父学了几首,别说他了,我和我师父都没反应过来。” 一场一触即发的争吵被他这么一挡,暂时偃旗息鼓。 虞雯丽压住心头的火气,问赵丹:“罗道长怎么说,能找回来吗?” 赵丹摇摇头:“难,你之前那个穿红衣服的不好对付,我师父今天刚和他对上过,只能勉强打个平手,我和师兄都打不过他。” 虞雯丽和程勇军都沉默了。 “素素聪明,胆子又大,她这几天跟着师父学了不少东西,又聪明,肯定能回来的。” 第88章 赵丹安慰两人,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话有多么苍白。 虞雯丽低着头坐了一会儿,抬头道:“这么晚了,今天就不回去了吧,就在我们家睡,客房都是铺好的。” 赵丹猜他们俩估计也有些话要说,再加上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也确实困得不行,就跟着他们去了客房。 程勇军和虞雯丽两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爸妈那边怎么办?”程勇军问虞雯丽的意思。 虞雯丽反问:“你怎么想?” 程勇军和她打商量:“爸妈年纪也大了,要不我们还是先瞒着他们吧。” “能瞒多久?再过几个小时爸妈就要醒了,看到你在家,他们还能猜不到出事了?” “明天我和他们说吧。”她一锤定音。 商量完这件事,她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很晚了,睡吧。” 两个人躺下,各自占了一半床,谁都没有睡着,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虞雯丽轻轻坐起身,离开房间去了卫生间。 二楼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在程素住的主卧内,虞雯丽他们房里是没有卫生间的。 在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经过程素的房间时,虞雯丽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还维持着前几天程素起床时的样子,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堆栈在一起,笔记本计算机也没有合上。 她将笔记本收好,又把被子铺平。 “都读大学自己住宿了,还和以前一样,起床从来不整理被子。”虞雯丽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随着她的动作,几滴水渍滴到了光滑的绒面被套上,很快就滚落到地上。 老人觉少,五六点的时候,杨淑君和程同甫就醒了。 看到程勇军在家,两人的反应和虞雯丽一模一样。 “军儿你怎么回来了,素素呢?” 虞雯丽上前一步,将昨晚的事告诉了两位老人。 “做祭品,像之前的那个田小荷一样吗?”杨淑君皱着眉追问。 虞雯丽面露不解:“小荷是?” “就是素素认识的那个女鬼的名字。”程勇军解释道。 “妈,你是怎么知道田小荷的名字的?” 就连程勇军也是这几天才在程素和罗子平的口中,才知道田小荷的真名。 “小时候素素告诉我的。”杨淑君简单解释了一句。 “刘彪这个混账东西,不干好事的,搞坏事从来不缺他,我去找他去,看我不——” 程同甫骂了一句,就要出去找刘彪的麻烦,被几人手忙脚乱拦住了。 “爸,外面天都还没亮。” 几人好说歹说,把他劝住了。 杨淑君从程同甫吵着要走开始就没再说过话,也没挪动脚步。 “都是命,使我们家对不起素素。”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程勇军想起了程素的命格,心中又酸又苦,说不出话来。 六点的时候,赵丹也起了,虽然一家人都没心情吃饭,但杨淑君还是蒸了几屉包子。 “小赵道长,先来吃早餐吧。” 杨淑君招呼着他,表情已经尽力控制过了,但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 赵丹沉默地坐在桌子旁边,就着开水烫热的牛奶吃包子——杨淑君没煮粥。 他刚吃完一个,手机就响了。 接通后,罗子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赵丹,刘彪他们昨天没回来,住他们附近的人都找到乡镇府那里去了,你去那边安抚一下。” 刘彪带走了几十号人,一个晚上都不见了,邻居们自然都受到了惊吓,他们不敢去找罗道长,就都去了乡镇府,找镇长和陈卓。 “行,我知道了,师父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有,你告诉勇军一声,让他过来,和我一起到他小爷爷那里去一趟。” 程勇军就坐在旁边,已经听到了罗子平的话,赵丹干脆把手机给了他。 “喂,罗道长,怎么了?” 罗道长听到他的声音,干脆告诉了他:“你小爷爷在家里找到了一些东西,祠堂里的东西,说有事要告诉我们,我估计和田小荷有关。” 听到这里,程勇军立马就起了身:“我马上就过来。” 与此同时,泥塘下,程素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 去app榜了,感谢bb,我爱bb 今天梳理剧情的时候发现前面还有几个伏笔没有回收,于是又开了一条线,我怎么这么喜欢多线并进,对自己的实力是有什么误解吗? 罗道长,我本来想让你休息一下的,私密马赛罗道长,我觉得你值得在主角栏拥有姓名,真的 第44章 机关 眼前是浓稠的黑暗和寂静。 程素摸索着起身,手撑在身后,摸到的是坚硬冰冷,凹凸不平的地面,还有满手的湿润。 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空间内的另一个人。 “素素?” 一束灯光自另一边亮起,突然出现的光源让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程素眯起了眼。 是陆献打开了手电筒。 程素注意到,手电的灯光其实并不明亮。 这只手电是罗子平的强光手电,之前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用了很久。 “是不是手电筒快没电了?”她问陆献。 第89章 陆献按了一下后面的开关,让灯光明亮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到低亮度模式。 “还有电,但是我不确定它还能亮多久,所以想省着点用。” 程素点点头,还有电就好,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就连她也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这么一点光源,已经足够让她好好观察一下四周了。 她先是抬头看向了上方,他们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墓道里这么潮湿,上面很可能就是泥塘。 但头顶上黄泥做的顶完好无损。 她指了指上面,示意陆献去看。 “你还记得我们掉进那个黑洞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陆献摇头:“我只记得眼前一片黑,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程素也是这样,进入黑洞后和醒来前的记忆一点也没有。 “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她将疑惑说了出来。 陆献找了一块突出的地方,攀上去用手敲了敲上面的泥顶。 声音闷闷的,是一堵实心墙,看来他们的确不是从上面下来的。 他猜测:“那个黑洞看着就很诡异,可能是红衣活僵用什么办法把我们传送过来的。” 程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观察。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个长长的甬道,四上铺了石砖,墙壁是结实的土墙,上面有一些残存的颜料和雕刻痕迹。 程素从小就很喜欢看科学频道的探索发现节目,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很熟悉。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条墓道。 泥塘下面那座古墓的地道。 提到古墓,差点忘了,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专业人士。 陆献也没有闲着。 手电的照明不足以让他彻底看清,他只能将手电尽量凑近墙面,再加上手指的辅助,仔细辨认着墙壁上的细节。 “这是一条墓道。” 他肯定了程素的猜测。 “但是损坏得比较严重了,上面的雕塑和壁画原本应该很漂亮的。”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上面残存的线条,语气里充满惋惜。 可以猜到,这些东西应该很有考古价值。 程素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墓道内潮湿阴冷,两人的衣服都有些湿了,又没办法取暖,就连她口袋里的几张烈焰符都被红衣活僵拿走了。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他们现在位于墓道的尽头,身旁不远处就是一扇被封死的铁门,很明显,这个出口是出不去的。 “墓道的另一边一般通向哪里?” 陆献也注意到了那扇门。 他很快回道:“一般来说是通往墓室。” “那我们过去看看。” 反正这边已经被封死了,不如去另一边看看,碰一下运气。 泥塘下的古墓在地震中损毁严重,说不定墓室里能找到出口。 程素率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墓道并不是直直的一条路,而是绕来绕去的,但好在没有支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另一边的尽头。 很可惜,这边也没有出口。 绕过一个弯后,前方的路被一颗巨石和厚厚的泥土层堵死了。 这颗巨石滚圆,上面有被凿过的痕迹,目测应该刚好能够在墓道里来回滚动。 但不巧的是,滚到这一处时,泥浆挡住了它的前路。 陆献试着推了推巨石,推不动。 “应该是墓室里的机关被触发了。” 机关不会无缘无故被触发,这说明这个墓里曾经有人来过。 程素若有所思。 这么大一个石头要是碾过人,上面不可能什么残留也没有,就算血迹已经分解消失,骨头渣应该能留下来。 但巨石上面和周围的地上都非常干净。 巨石滚到这里被挡住了,触发机关的人应该没有死在石头的碾压下,但不论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逃脱了,都至少能证明,墓道内是有别的出口的。 程素觉得那个人在之后的墓道内离开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以巨石滚动的速度,应该很难有机会寻找机关。 她将自己的猜测和陆献说了。 陆献想了一会儿:“的确存在部分古墓会在墓道内藏有别的通道,我们找一下吧。” 根据那些<a href="" target="_blank">盗墓类的小说,机关一般会设置在地板上,程素掰了一大块泥巴下来,依次扔到地砖上。 陆献好笑地阻止了她:“机关一般不会设置在地上,古燕国凿山为墓,只有这一个出入口,墓道铺好地砖之后,工匠,陪葬品,棺椁,都要从这里进出,在地上机关会比较危险。” 他是研究这个的,程素自然选择听他的。 “那一般设在哪里?” 陆献指了指墙壁和墓道顶:“都有可能,先观察,不论怎么掩盖。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和周围不同的地方。” 手电筒不亮,陆献必须靠得很近才能看清,但如果他将手电筒紧紧挨着墙壁,效率不高不说,程素也看不清了。 所以最后是陆献负责举着手电照明,程素负责找机关。 她找得很仔细。 墙壁是用黄泥糊成的,糊的很平整,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线条,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雕刻。 每一个线条,每一个凸起,每一个凹陷,她都会仔细摸索。 第90章 墓道里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陆献的呼吸很平缓,渐渐地,原本还有些紧张的程素也不自觉放慢了呼吸。 但是太安静了,程素忍不住找了个话题。 “这一整面墙都是泥巴糊成的吗?泥巴能支撑起这个墓穴?” 以前村里也有黄泥做成墙的房子,墙砌得密,住了很多年都没事,现在还有一些人家里的偏屋依旧用的土墙。 不过那一般都只有一层,陆献刚才说古燕国凿山为墓,那么大的山体压在上面,黄泥墙的支撑力怎么可能足够呢? “当然不是,”陆献道,“其实以前有些人用黄泥建房子,讲究点的也会在里面裹木头骨架,来追求更好的支撑力,这么大的古墓,自然不可能全靠土墙支撑。” 程素竖着耳朵等待他的下文。 他却没有急着说,而是问她有没有什么比较硬的东西。 程素贡献出了自己的刮眉刀。 “你就是用这个割断的绳子?” 他接过刮眉刀,仔细研究了片刻,才用刀片刮起了土墙上的黄泥。 这东西女生用得比多,程素猜他应该是没见过这个东西,至于他那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她觉得没必要回答。 刮了大约有两厘米厚的黄泥下来,程素看见了隐藏在黄泥层后的石壁。 “这种一般是石墙做骨架,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支撑力,外面涂上黄泥是为了防火防潮。” 程素突然灵机一动。 “是不是这样的,信道和信道的连接处用的就是没有骨架的土墙,其他地方还是石墙,这样触发开关的时候才好挪动,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敲击的声音找到土墙在哪儿?” 陆献挑眉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土墙敲起来是什么声音,你知道吗?” 程素的声音一顿,兴奋褪去,她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也不知道。” 她虽然见过土墙,但谁会没事去敲墙玩呢? 如果她小时候的玩伴是同龄小孩的话,或许会,但小时候和她一起玩的都是鬼。 而且设置机关主要是为了防止被盗,她都能想到的事,盗墓贼肯定也能想到,那还怎么防盗呢? 她老老实实继续找起了机关。 程素花了十来分钟,在两边的墙壁上找了才找完了三四米,这条墓道到巨石那里为止有近百米。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她们心里有些绝望。 陆献安慰她:“说不定机关就在你下一次摸到的墙上。” 程素扯了扯嘴角。 她下一次可不打算摸墙。 找完墙壁,应该找墓道顶了,或许机关在顶上呢? 程素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墓道里设了机关,既然有别的通道可以逃生,自然不可能把机关放在容易触发的地方。 但是墓道有快三米高,刚才陆献也是在墙壁上爬了一小段距离才摸到顶,更何况是她。 她想象陆献一样踩着雕刻上的那些凸起爬上去,但踩在凸起上只能摸到靠近墙壁的部分,中间摸不到,而且有些地方没有适合攀爬的凸起。 陆献见她爬得艰难,把手电筒塞到她手里,蹲了下来。 “不好意思了。” 他说了这样一句话,程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圈着腿举了起来,放到了肩膀上。 陆献个子高,肩膀也宽,程素坐得稳稳当当,但还是没有安全感,一只手在他的头上扶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去。 “陆献,你,你干嘛,快把我放下来。”程素浑身僵硬,不敢扶,更不敢往下看,声音都结巴了。 陆献找到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你可以扶着我,就这么找吧,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手里有了支点,程素狂乱的心跳开始减速,但收效甚微。 “你快放我下来呀。” 程素快要崩溃了,背还勉强能行,但这种程度…… 上次她和一个异性有这样亲近的接触还是,五六岁的时候,她爷爷和爸爸用肩扛着她。 陆献好像没有听见似得,依旧稳稳站着没动:“算了,你先习惯一下。” 这要怎么习惯,陆献的脑袋就在她腰旁边,虽然冬天的衣服很厚,他也尽量歪了一下头。 但这是随随便便就能习惯的吗? 过了两分钟后,程素麻木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习惯了。 虽然心跳还是有些快,脸上还是很热,但至少她的脑子已经能够正常运作了。 不得不说以陆献的身高,这样的姿势真的刚刚好,她只要稍微抬一下头就能看见斜前方的天花板,再举一下手就能摸到。 “开始找吧,虽然你很轻,我的力气也不小,但这样我可坚持不了太久。”陆献甚至开了一个玩笑。 程素瞪了他一眼,开始在上面找机关。 和墙面相比,虽然都是黄泥糊的,但天花板的手法就粗糙了很多,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很快,程素就发现了异常。 并不是在她找的这片区域,而是在大约两三米开外,她不过是在陆献往旁边挪动的间隙中随便看了一眼,结果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一处的异常。 虽然隐藏在无数的凸起和凹陷中,但那一处凹陷的弧度似乎要大上一些,也更加规整。 无论是凭借她的直觉,还是根据仔细查看过那么多凹陷的经验来看,那里都不太正常。 第91章 在程素的引导下,陆献带着她来到了那个凹陷处下面。 因为明显的凹陷,四周出现了一圈缝隙,缝隙粗细并不均匀,还有几处小的麦穗状裂缝。 “我觉得这里就是机关了,”程素笃定地说道,“机关一般要怎么触发来着,是不是要把外面土层去掉,还是直接按?” 她倾向于前者,但还是一手摸刮眉刀,一手试着按了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用力,但那处凹陷几乎在她碰到的一瞬间就开始往里缩。 同时,一阵轰隆声传来,有石块移位的声音,金属的碰撞声,还有锈迹斑斑的摩擦声。 不是来自于墙壁,而是来自他们的脚下。 今天是陆·双开门冰箱·献,这章评论依旧小红包 为了给下一本找灵感,今天看了一个恐怖电影的解说(别问为什么看解说,问就是胆小需要up主的打码)然后就有了这章的感情戏(沉默,微笑 第45章 壁画 随着轰隆声的持续,整个墓道开始摇晃,程素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晃动的不是墓道,而是托着她的陆献。 准确地说,晃动的是他脚下的石砖地面。 陆献似乎是想从晃动的地面上离开,但机关的启动比他想象中更快,他只来得及用手更用力地托住程素,连一声小心都没有说出口,整个人就掉了下去。 程素的处境比他更加被动,被人托在肩膀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她能抓住的一切。 失重感传来,她几乎是整个人都伏在了陆献的头上。 中间,下坠感好像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坠落又继续。 只听见重重一声闷响,两个人掉进了另一个空间。 几乎是落地的瞬间,轰隆声再次响起,上面的石砖地面再次合上了。 一声脆响,之前检查机关时被程素放在口袋里的手电滑了出来,磕在地面上,闪烁两下后就熄灭了。 整个空间重新陷入黑暗。 但程素现在顾不上它。 因为两人的姿势,落地的时候她几乎整个人都掉到了陆献的身上,所以并没有受伤,但可以想象得到,承担了另一个人体重的陆献不可能好受。 她急忙从陆献身上爬了起来。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有没有伤到骨头。” 她起身的时候,陆献似乎闷哼了一声,这让她十分紧张。 “没事。”陆献倒吸了一口凉气,“中间我抓了一把上面的地面,缓冲了一下,掉下来的高度应该不算特别高,就是摔了一下,有点疼。” 原来中间的停顿是因为这个,程素有些佩服陆献的反应力。 “真的没事吗?”但她还是不放心,“能站起来吗,要不要试着走动一下,手没事吧。” 陆献半坐起来:“站立走动应该没问题,就是要缓一下。” “手呢?” 程素追问,靠一只手给两人创造了那么明显的缓冲时间,手的情况肯定不会很好。 上面的石砖都在地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那么潮湿,简直可以说是细菌的温床,要是感染了可不是小事。 陆献将手往后藏了藏:“稍微有点痛,可能蹭破皮了吧。” 程素没有错过他的动作。 她略显强硬地将他的手抽了出来。 因为没有手电的照明,周围一片昏暗,程素不得不将眼睛凑近他的手,才能看清。 太近了,温暖的呼吸打在陆献的手心上,让他忍不住想抽回手。 程素抬头看了他一眼,陆献吹遮掩,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抽回去的动作渐渐停下来。 他的伤势可不止是蹭破皮这么简单。 整个手心到手腕的部分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深色的痕迹遍布满手,程素都要分不清哪一块是淤青,哪一块是血迹和伤口。 她想碰一碰,但又不敢碰。 陆献似乎是特别容易淤青的体质,她将他的衣袖往上撸,露出的手臂上也有几块淤青,可能是撞到了。 落地的时候摔得那么狠,他后背上肯定也有。 “这么严重,必须得处理一下。”程素声音颤抖地说道。 陆献将手收了回去,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的味道:“先出去吧,这里怎么处理?” 这里连干净的水都没有。 想到这里,程素突然觉得有些渴。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这么下去,恐怕陆献还没有感染,他们就会先脱水。 在地底下,喝水,保暖,食物,都是问题。 他们的确得先出去。 “素素,手电筒在哪里?” 陆献的声音打断了程素的思考。 她看见陆献正用那只好着的手在地上到处摸索,才意识到这么昏暗的环境,他肯定看不见。 “在这。”她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了起来,试着按了两下开关。 没有反应,应该是已经摔坏了。 “坏了?” 程素先是点点头,又很快嗯了一声。 陆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依旧很冷静:“我已经缓过来了,你应该是看的清路吧,能扶我一下吗?” 这里比上面亮一点,不是那种纯粹的黑,以程素的眼力,虽然没办法看得清清楚楚,但看个大概没有问题。 “好,你慢一点。” 第92章 她走到陆献身边,小心地扶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 陆献起身的动作很慢,有些僵硬,但好在最后还是稳稳地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以后,程素才有了观察周围环境的心情。 好消息是,他们离开了封闭的墓道,坏消息是,他们又进了另外一个墓道。 这个墓道的结构和上面的那条是一样的,同样的土墙和石砖地面,同样也有雕刻和壁画,只不过他们头上的那块天花板是石砖做的。 除了这些,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条墓道应该没怎么受到地震的影响,里面十分干燥,没有几步就能遇到一个的水洼,地砖也是干的。 或许是因为环境比较干燥,墙上的壁画颜色虽然有些古旧,但大致的轮廓和色彩依旧保留了下来,雕刻也保存得比较完整,墙上整齐排列着一些壁灯。 “这里是哪儿?” 程素简单和她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画面。 “另一条墓道?”陆献提议,“我们凑近看看。” 于是程素带着他走到了墙边。 她先是看了一下壁灯。 灯身是铜制的,只是简单的半圆形,但有小碗那么大,大约到她额头那里,只需要稍微垫一下脚就能看清里面的样子。 里面的内容物还有大约一半,质地浓稠,程素猜应该是灯油。 有灯油,说明还能量,可惜他们没有能够引火的东西。 将目光从壁灯上移开,她将注意力放在了壁画上面。 这里的壁画并不像陆献描述得那么美丽,虽然作画的水平很高,但是线条诡异,用了大片鲜红深紫这样的颜色,给人的感觉是阴森森的。 一幅壁画约有一米宽,她看了两幅,发现前后的画是连贯的。 这些画在记录什么事情,但很明显,她眼前的这些并不是开始。 “陆献,你可以暂时一个人待在这里一会儿吗,我很快就回来。” 现在陆献必须要她带着才能在墓道里走动,可这样一来速度必然会很慢,她只是想找到壁画的源头,速战速决最好。 “你要去干什么?”陆献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解释道:“我去前面看一下壁画,我觉得这些话应该记录了什么,或许能帮我们离开这里。” “好,”陆献将自己靠在了墙上,“你去吧,小心一点。” 这段墓道的走势和上面那条一模一样,壁画是从铁门的那个方向开始画的,她估计总共也就百来米长。 即使要看画,来回一次应该也要不了多久。 离开前她嘱咐陆献:“出事了你就叫我,我应该能听见。” 陆献失笑:“知道了,我真没事,你放心。” 确认他站的地方和靠的地方都足够安全,程素才离开。 她走得很快。 去的时候她不打算仔细看画,只需要确认画是连贯的就可以了,因为即使保存得不错,壁画也缺失了一些,再加上现在看的时候顺序是倒着的,就更加大了辨认的难度。 她想等返程的时候再认真看一遍。 但即使就这么走马观花地看,程素也能能看得出来,这些画上面记录的东西非常不详。 普通的墓葬壁画会用这么多鲜红和黑色的颜料吗?程素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看过的考古节目,发现相关的画面非常少,可以说是没有。 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随着她的步伐,壁画上黑色和其他颜色的部分越来越少,红色的部分越来越多,她甚至好像能闻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腥气。 什么颜料能那么红,难道是血吗? 这个想法突然涌上了程素的心头,惊得她心跳停了一瞬。 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就算这个猜测是真的,也不过是血罢了,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何至于被一些涂在墙上的血罢了。 冷静下来后,程素开始思考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根据这些天听来的说法,泥塘下面的墓是一个将军的,但皇帝修这个墓的目的不是让将军能够进入轮回,而是将他永远镇压在这里。 那么在里面用血画上象征不详的壁画也就说得通了。 出于一点朴素的英雄情结,她的心中难免升起了一股对将军的同情。 但一想到刘彪带她过来的理由是因为将军想要她当祭品,这股同情就瞬间化为乌有了。 说不定真像吴桂芝说的那样,这个将军就是杀神转世,犯了太多杀孽才被镇压在这里的。 程素的心思千回百转,墓道同样千回百转。 她来到了一个弯前面。 经过这么一段路,程素已经确认了,至少她刚刚走过的这一段墓道和之前那条是完全一样的,这条墓道应该就在那条的下面。 可惜她想不到回到那儿的办法。 不过即便回去了也没用,那条墓道没有别的出口,他们不如就在这里找出路。 这个弯是两条墓道内唯一的一个急弯,接近90度,再加上她已经走了六七十米,绕过去以后,可能就很难注意到陆献那边的动静。 她选择加快脚步,希望能快点回来。 随着脚步的前进,弯道后的画面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看见了一截白色的布料。 怎么会有人?难道是之前进来的那个? 第93章 减速,藏起来。 几乎是瞬间,她就做出了判断。 但之前她已经将速度提到了接近小跑的程度,短时间之内想慢下来还是比较难的。 一具包裹在衣服里的枯骨出现在了程素眼前。 “啊!” 她忍不住短促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素素?你遇到什么了吗?” 后面不远处,陆献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呼喊,连忙站直,撑着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墙面凹凸不平,他好像碰到了什么。 啪嗒一声。 将程素从震惊中唤醒,她循着声音回过头。 一盏盏壁灯从她身后亮起,昏黄的灯光像潮水一般,冲刷过她,冲刷着墓道。 也冲到了一手扶墙,满脸担忧的陆献身前。 手速的提升必然伴随着腱鞘炎的复发(怒)差点就想请病假了,但码字女工永不认输 第46章 日记 “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尸体?” 程素还没有说话,陆献的视线已经越过她落到了她身后的尸体上。 “这是谁的尸体?” “我也不知道。” 几句话的功夫,陆献已经又慢慢挪动了几步,既然他都过来了,程素干脆上前,扶着他走过来。 两人一起仔细看着那具尸体。 地上的尸体已经完全吧白骨化了,他留着长发,用玉簪在头顶上挽成髻,穿着一身白色道袍,从款式来看不是近几十年的服饰。 道袍上面没有刺绣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看上去很是低调,但看得出来用的不了非常好,即使已经在这地下的墓穴里多年,依旧保存得很完整,在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端正地靠坐在墙上一手执桃木剑,一手拿着一支毛笔。 这是一个道士的尸体。 泥塘下的古墓,死在古墓内的道士,程素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位道长,该不会是罗道长的太师爷吧,难道太师爷以身祭阵以后,并没有立刻殒命,而是来到了这里,最终是在这里仙去的吗? 程素忍不住好奇,太师爷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是因为找不到离开的办法,还是因为要封印煞阵才不得不离开? 她注意到,毛笔上的墨汁已经干涸了,呈现出暗红色。 既然毛笔上有墨,说明曾经被使用过,程素起身后,开始在周围寻找相同颜色的笔迹。 壁画上也有大面积的红色颜料,但是和毛笔上的不同,壁画上的颜色是鲜红的,并没有发暗。 很快,程素就在对面的墙上找到了一处小小的暗红色符文。 程素自从开始跟着罗道长进入夜里以后,就见了很多的符咒,所以她能看得出来,上面画的这个符文和符咒上面的符文很像,但不同的是,这个符文是不完整的。 虽然是不完整的符文,但也十分复杂,而且能让太师爷特意画在这里的符,肯定会有一些特殊的作用。 程素只恨自己在道观的时候没有多看几本符文书。 这样不完整的符文十分有记忆点,如果她在符文书里看到过,肯定能记得这些符文的作用。 这里可是那位将军的墓,她身上的符全部都被红衣活僵抢走了,使用九字真言手诀又会在体内聚集阴气,不能多用,万一遇到点什么,她和陆献可什么保命的手段也没有。 “这是一位道长?” 陆献的话将程素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尸体上身上。 在她观察尸体的时候,陆献同样也在观察,他自然也意识到了尸体的身份。 程素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我猜,这应该是罗道长的太师爷。” “太师爷?” 程素意识到陆献应该并不知道150年前发生的事,于是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完程素的讲述,陆献感叹了一声:“真是一位悲悯的道长。” 接着又道:“既然是罗道长的太师爷,我们就这么把他的尸身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 程素也在为这个事犯难,若是将道长的尸身带出去,这墓里机关重重,他们自己能不能出去都还说不好,。若是让他入土为安的话,这里全部都是石板地面,也根本没有合适的地方安葬他。 最终程素提议:“我给道长磕个头吧。” 按照本地的习俗,他们只会给去世的至亲之人磕头,如果亲缘稍微远了一点都可以不磕,但这位道长为了泥塘镇的人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程素觉得他值得自己为其磕一个头。 因为陆献不是泥塘镇人,所以她并没有要求陆献和她一起磕,但陆献还是跟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两人结结实实的在尸体前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时程素的目光落在了桃木剑上。 心念一动,程素对陆献说道:“我们将这把剑作为遗物带走吧,要是后面能出去,可以把剑交给罗道长。” 这样既可以给太师爷留下一件遗物,也可以让他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用桃木剑防身。 陆献自然没有异议。 程素上前,在心中默念一声得罪,轻轻抽出了那把剑。 和之前在罗道长那里见过的雷击木桃木剑相比,这把剑的材料看上去平平无奇,剑身呈现暗红色,剑柄上面刻着无山道人四个字。 第94章 程素猜这应该是太师爷的道号。 拿完剑,两人准备离开这里,离开之前程素回头看了一眼尸体,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谢谢您,无山道人。 虽然程家是后面搬过来的,但她的奶奶是泥塘镇本地人,要不是无山道人舍身封印煞阵,哪里还会有现在的泥塘镇呢? 程素轻轻扶着陆献,两人一起继续向壁画的源头走去。 在壁灯的照射下,墓道内温暖了很多。 程素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烧灯油的灯,只在小时候停电时看见过奶奶点蜡烛,蜡烛燃得很快,一根只能坚持一会儿,不知道灯油烧起来的速度快不快, 想到壁灯里只剩下一半的灯油,她不禁开始担心这灯还能燃多久。 她像陆献提议:“你的身体怎么样,要不就在这儿等我吧,我怕我们还没看完,这灯就灭了。” 路线走到壁灯旁边,朝里面看了一眼,说道:“不用担心,这种灯油应该是一种深海鱼体内的油脂,一小块就能烧很久,古燕国贵族很喜欢用这种油在墓里面照明,之前和你说过的皇帝陵墓中也是用的这种。” 女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看一眼你就知道了?” 陆献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闻出来的。” 随着他的动作,程素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果然,空气中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这味道很难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一种暖香。 香气很淡,几乎难以察觉,即使是她现在的嗅觉,也要仔细才能闻到。 墓道内被灯光照的通明,外面也已经天光大亮。 陈勇军赶到道观,开车载着罗子平来到了他小爷爷家。 他小爷爷叫程泰清,已经100多岁了,是镇上最年纪最大的人,在程家和泥塘镇都颇有威望。 两人走进乌石,陈太清已经在桌子旁边等着他们了。 他让两人坐下,指着桌子上的一堆东西说道:“昨天建国告诉我,他爸是在祠堂里出的事,我就想起了前几年翻修祠堂的时候,他们在里面找到的东西。” 罗子平顺着他的手看向桌子上摆的那些东西。 东西挺多,也很杂乱,有女孩子用的头花、香膏,还有一些本子。 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 程太青继续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在地基的缝里面找到的,我们程家这间祠堂当年是从别人手里买的,应该是前任主人家女眷的东西,我就都收起来了。” 他将一个本子递给罗子平:“你看看这个。” 罗子平接过本子,从头开始翻阅。 这应该是类似日记的东西,里面写的都是簪花小楷,但笔触有些稚嫩,应该是年轻女孩子的笔迹。 日记的前几十页就是记载了一些闺中的事,后面大约是快及笄了,提及亲事的频率高了起来。 “母亲又开始念叨我的婚事了,她说要把我往外面嫁,最好嫁给一个大官,好为家里谋求利益,可前前后后说了几桩都不成,再说我也并不想离开这里。今天母亲告诉我,家里来了一个厉害的张大师,大师听说家里有女眷,正在为婚事发愁,主动说可以替我看一看,母亲让我明天去前头见他,唉,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外男……” 读到这里,罗子平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张大师,夜里的红衣活僵也被叫做张大师,是巧合,还是就是同一个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罗子平更倾向于后者。 他继续看下一天的日记。 “今天去外头吃午时,张大师也在席上。爹爹很重视他,大师说他师从正阳尊者,正阳尊者是谁,爹爹听到这个名字,好像对大师更加尊敬了。大师说他云游至此,见泥塘镇似有不俗,特来游历,原来是因为有贵人在此。爹爹问他贵人是谁,他竟然指了指我,我哪里是什么贵人,他怕不是来诓我们的吧?我自然不信,但爹爹好似深信不疑,忙问他何出此言?他说我的面相命数都贵不可言,不该这个年纪依旧蹉跎在此,想必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问我的母亲要了我的八字和闺名。” 罗子平皱起了眉头。 正阳尊者,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眼熟。 细细思索一番,他依旧没有想到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只好继续看下去。 “八字给了也就罢了,闺名哪里能随便给呢?但我哪敢违背母亲,他们已经被所谓的贵人之说迷了眼,张大师给我推了姓名和八字,说我是阳年阳月阳时出生,若我是个男子,那自然是好的,但对女子来说,这个时辰就有碍了,我现在就如残翅之凤,虽贵生来就是贵命,但若是飞不起来,都是徒劳。母亲一听这话就急了,这不就是在明示我有凤命吗?她问大师怎么办,大师说,得让我和阴年阴月阴时生的女子一同生活一段时间,这样阴阳相抵,才能叫我翱翔九天。” 这应该是白家女儿的日记,但罗子平仔细回忆了一番,他从来没有在晚上见到过白家女儿。 虽然以前大户人家的小姐的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院子里起火的那天,她总不至于还不往外面跑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他寄希望于后面的日记能够告诉他答案。 接下来一连几天的日记都只是一些日常生活,但罗子平依旧认认真真看完了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第95章 终于,这一页出现了他感兴趣的内容。 语音码字还是太别扭,机智的我手写完在语音录入一下,效率高多了 今天基友帮我梳理了好久的人设和剧情,我当初为什么要想这么复杂的设定,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新文啊 第47章 将军 “自从那天之后,母亲很久都没有再和我提起定亲的事,我以为她终于打消了念头,没想到今天早上,她突然跟我说田家村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正好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下午她会来家里,让我出去见一见,我本来兴致缺缺,可一见她就觉得很有缘,她居然和我长得有五六分像,但或许是因为能自在地生长在山野里,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也没有做什么打扮,却无比美丽,充满生气,不像我,终日看着院子里的四方天空,日子和我都死气沉沉。娘跟我说打算让她在我屋里做事,我心里也觉得很好。” 看来和他的猜测一致,日记的主人的确是白家的女儿,她见的那个田家村来的姑娘,就是田小荷。 至于为什么田小荷本来是要做白家女儿的侍女,后面又突然被田家少爷看上,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 又翻过几页,日记里的笔迹变得有几分潦草,它的主人好像心绪十分不宁,就连那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也变得没有了章法。 “怎么会?怎么田小荷偏偏就被我兄长看上了!爹娘一向偏心,只要兄长去和他们磨上几天,哪怕一开始不答应,他们最终也一定会满足兄长的,田小荷肯定不会来我的屋里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一连三个问句,将少女的彷徨表露无遗。 “我什么也没有做,今天中午,兄长的聘礼已经送过去了,母亲特意过来告诉我,张大师说,作为姑嫂一起生活也不是不行,只是要麻烦一些,虽然将军的祭礼已经结束,但父亲还是花了大价钱将大师留下来了,这可都是为了我的亲事。这哪是为了我,我看他们是为了我身上的凤命吧。其实我并不在意自己的命贵不贵,但我兄长这个人不光不学无术,好吃懒做,还残暴无比,每个月都有从他房里抬出来的丫头,我真的一点也不希望田小荷嫁给他。” 到这一页,一本日记已经看完了,桌上还有三四本,罗子平没有再翻看。 他还是有些在意正阳尊者这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程老太爷,”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这些东西,“我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带走?” 其实从辈分上来讲,程泰清只比他大一辈,但镇上大家不分老幼,都用程老太爷来称呼他。 “你都拿走吧,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用。”程泰清答应得很干脆,将东西都收到了一个纸盒子里,直接交给他。 一转头,程泰清又问起了程素的事。 程素小时候换命的事,他是程家其他人里面唯一一个完全知情的,当年也是他帮忙劝说程家人给程素这个活人办葬礼。 所以一听说程素去了道观,他就知道这段时间的怪事对程素来说必然十分凶险。 程勇军不敢把程素被刘彪带走的事告诉他,担心他一把年纪了,被气坏身体,只说程素还在道观里休息。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程勇军关心了一下程泰清的身体情况,不久两人便告别,回到了道观。 墓道内,程素已经找到了壁画开始的地方,正在一边看壁画,一边和陆献讨论。 她指着壁画上最显眼的一个人:“这一定就是那个将军。”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一是因为在描画战争场面的画面中,他骑着走位高大威武的一匹马,彰显了他的不俗身份,另一个原因是,所有的画面中,他都戴着一张罗剎面具。 陆献看了看她指着的地方,回答道:“应该就是他。” “为什么一定要戴着一张面具,打仗的时候,视野不会受限吗?而且就连平时也要戴着面具,这样洗脸刷牙还要把面具摘下来又戴回去,不觉得麻烦吗?”程素好奇的问道。 或许是因为她的关注点过于清奇,陆献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其实不论是历史上戴面具打仗的将军也不是没有,”陆献的回答一本正经,“他们选择戴面具的原因一般有两点,一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二是因为自己的长相不足以威吓敌人。” 程愫突然想起,陆献好像就是研究这个朝代的历史的。 “那你觉得,这个将军选择戴面具的原因是什么?” “肯定不是因为第一个原因,陆将军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身份,他是前朝京城大家出身,我猜是因为后者,根据野史记载,陆将军长相均俊美有余,威严不足。” “大燕兰陵王?”程素吐槽了一句,“我记得兰陵王的朝代好像是在燕国前面,他肯定是特意模仿的人家的。” “你说什么?”程素这几句话说得特别含糊,陆献没有听清。 “没什么,”在别人的墓里,程素自然不敢将吐槽他的话大声说出来,连忙转移了话题,“我看这画里他每经过一个地方,后面都尸横遍野,这是真的吗?” 目前为止,她听到过的关于这位陆将军的传言,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说将军凶神恶煞,杀孽不断,包括刘彪要带走她的原因也是说将军要她做祭品,但是在陆献的口中,将军是因为功高盖主,受皇帝猜忌才被镇压在这里的。 第97章 第48章 陶俑 既然看见了出去的希望,那么壁画上的内容就不重要了,反正程素一开始看壁画的原因除了一点好奇,就是为了寻找出去的线索。 程素伸出了手。 壁灯的火花安静地绽放着,就像刚才的摇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的手上也没有感受到任何风的气息。 刚才的风好像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问陆献:“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风是从哪里吹过来的?” 陆献也摇了摇头:“我刚刚在和你说话,没有注意。” 两个人都没有留意风的方向,下一阵风还会不会来,如果来的话要等多久,都没有一个定数。 陆献看见程素脸上懊恼的神色,突然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程素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看见他缓缓举起那只之前受过伤的手。 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他的手十分狰狞,暗色的血迹和伤口爬满了他的手掌。 程素看着都觉得疼,陆献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将手指猛地绷直。 伤口悉数裂开,血重新流了出来,覆盖过早已干涸的暗红轨迹。 程素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她翻遍口袋,想找个东西给他包扎伤口,“现在又没有止血的东西,你把伤口弄裂开感染发烧了怎么办?” 可惜口袋里空空如也。 “湿润的皮肤对空气的流通方向更敏感,”陆献的声音依旧平稳,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道,“风是从这边吹过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程素有些错愕,但还是叮嘱他:“那也不用这样,受伤了会影响行动的,你要是失去行动能力了,我这个身板不一定能搬得动你。” 陆献含笑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不会的。” 程素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一看就没有听进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风是从那边吹过来的,他们没有再耽搁,直接走了过去。 因为陆献之前摔了那一下,一开始两人的速度并不快,走了两三百米之后,他好像缓了过来,示意程素可以加快速度了。 两人加快脚步,又走了一两百米,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陆献本来打算故技重施,被程素皱着眉阻止了:“只要湿润的皮肤不就行了,何必用血?” 随后她将自己的手指舔湿,举到身前。 在右边的岔路前,她的手指感受到了微微的凉意。 “应该是这边。” 她回头,将自己的判断告诉陆献,却看见陆献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知道看了多久。 “怎,怎么了?” 陆献的眼神和她熟悉的那些不一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她觉得这个陆献更像那天她在浴室外面见过的那个。 他眼神里的锐利让程素感到紧张。 毫不夸张地说,在看清他眼神的那一瞬间,程素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她见过应激的猫,和她那一瞬的状态很像。 但陆献的这个眼神仅仅维持了一瞬,在她问出问题前就已经悉数敛去,恢复成温和的模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只是一点小伤,你却这么担心,让我很感动。” 程素将紧张的情绪藏在笑容之下:“毕竟现在我们两个一起被困在这里了,如果你受了伤,就只能靠我一个人想办法出去了嘛。” 她脸上的笑容越灿烂,心里的紧张感就越强。 刚才那句话也是在提醒她自己,现在她是和一个了解并不深的成年男人待在一个疑似密闭的空间。 永远不要忘记保持警惕。 陆献看了她一眼,率先走进了岔路。 “我们走吧。” 这条岔路越走越宽,不久后,两人听到了潺潺的水声。 程素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感受到喉间如砂砾滚过的痛感。 壁灯给她带来了温暖,但也加重了她的渴意。 走过一段弯道,前方豁然开朗。 岔路的尽头是一条河,之前听到的水声就来自这里。 河里的水是活水,清澈见底。 程素觉得自己渴得能喝光整条河里的水。 但她不敢喝。 因为清澈的水下,不仅有沉积的各种杂物石块,还有一截截森然的白骨。 陆献也看见了水下的景象。 “应该是被处死的工匠和术士。”他解释道。 “修这座墓的工匠?” 陆献点头:“有些皇帝为了不暴露墓中的机关和结构,会选择在陵墓修建完成后处死他们,至于这个墓,应该是因为太不光彩,怕他们泄露出去。” 程素看着那些被和河水冲刷多年,已经开始腐蚀的白骨,既心惊又愤怒。 河底的白骨,只剩下一些尚未腐蚀尽、难以冲走的大腿骨和头骨,可能还有很多被陶片掩埋在下面。 但即便如此,这些骨头依旧铺满了这条宽十多米,长二十多米的河床。 那些术士也就罢了,他们为虎作伥,帮助皇帝做囚禁人魂魄的缺德事,被卸磨杀驴也是咎由自取。 但那些工匠何其无辜,他们都是来自底层的匠人,没有拒绝的权利,甚至很可能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皇帝修建这个墓的目的。 第98章 辛辛苦苦劳作多年,最终还在这里丢了性命。 河水流淌间,溅出腾腾的水汽,程素站在河边,冷意从指尖传到了心口。 陆献轻轻垮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走吧,别看了。” 程素垂眸,默默跟上他的步伐。 河中间有一架石桥,经过多年的冲刷,微微有些晃荡。 程素站在桥上,稳住身体,拒绝了陆献伸过来的手,自己慢慢走了过去。 桥的另一面是一扇半开的大门,里面黑洞洞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前,出于谨慎,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程素从缝隙中探过头去。 刚刚经过灯火通明的墓道,她的眼睛适应了几秒,才看清里面的画面。 这是一间开阔的墓室,约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在看见人影的那一瞬,程素心头一跳,但仔细看了几眼,她意识到,这里面摆着的都是陶俑。 就像秦始皇陵里面的陶俑一样,虽然规模没有那么大,但是步兵骑兵,弓兵刀兵,配置基本齐全。 陶俑全部都背对着她,身上的彩绘还保留了大部分,所以即便看不清楚五官和表情,但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依旧堪称绚丽,令她不禁为古代的能工巧匠所折服。 “里面是一些陶俑。” 她将看到的景象描绘给陆献听。 “这应该是陪葬的墓坑,燕国贵族很喜欢在第一个墓坑里面放陶俑,目的是保护后面墓坑里面的陪葬品。” “不知道燕国的那个皇帝,会给陆将军放什么陪葬品。”程素有些好奇。 他虽然选择了这种阴毒的手段,但程素猜,表面上的功夫他应该也得做一些,至少该有的陪葬品不会少。 陆献提醒她:“这个就说不好,毕竟地震过,即使有,可能也损毁严重了。” “我就是好奇,又不是想要什么陪葬品,”程素看了他一眼,“既然是起保护作用的,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机关啊?” 如果不出意外,风应该就是从这个墓室里吹出来的,他们想要出去,就必须要经过这个墓室,要是有什么机关,那难度就大了。 虽然从理论上来将,既然河水是流动的,还能保持清澈,那就说明河道里有连接外界的通道,但是现在天气这么冷,小河游泳可不好受,搞不好要失温的 ,况且河道环境复杂,他们都不是专业的,很容易出事。 再说,河床里有那么多骨头,她也不是很想下去。 陆献的回答遂了她的心意。 “之前燕太祖的陵墓里面也有这么一个陶俑坑,里面是没有机关的,”不过同时他也补充道,“但是这个墓里面的有没有机关,我就拿不准了。” “赌一把吧,到时候如果有机关,我们就随机应变,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她知道爸爸妈妈肯定会想办法救自己出来,哪怕只有一具尸体,他们也会尽全力去大佬。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根本就不在泥塘里面,就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古墓的位置到底在哪里,自己又是怎么进来的,更何况是外面的人呢。 所以等待是徒劳的,他们必须自救。 为了不出意外,他们连门都没有动,而是顺着中间的缝隙侧身走了进去。 墓室内很安静,灯光昏暗。 因为陆献看不清,所以是程素走在前面,他紧紧跟着程素,靠拉着程素的帽子把握方向。 鞋底落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之前,程素都要用桃木剑试探一番,确定没有不会触发机关,才会将脚踏出去。 之前在外面观察的时候不觉得,走进来后才发现,这些陶俑的身高十分惊人,陆献或许勉强能露出一点头,但以程素的身高来说,就像是被淹没了一样。 除了看不到尽头的陶俑,她什么也看不见。 一米,两米,三米……有惊无险地走了十多米以后,程素忍不住轻轻吁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 高大的陶俑,加上黑暗的环境和未知的机关,这些东西给了她太多的压力。 “还好吗?” 陆献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程素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没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粗略估计一下,他们应该已经走完了五分之一的路程,再走一会儿,就要到二分之一的。 逐渐爬升的进度条给了程素一些动力,她打起精神,伸出桃木剑继续在前方试探。 “叮——” 清脆的一声,桃木剑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 同时她还听见了陆献茫然的声音,证明这并不是她的幻听。 声音是从高处传来的。 程素和陆献走的这条路,是两排陶俑之间的间隙,约有一个半陆献那么宽,足够他们通过。 为了防止机关被布置在空中的这种情况,程素不仅会用桃木剑在地上试探,同时也会往上伸,一直伸到陆献的高度,确定到这个高度都没有机关,她才会往前走。 她挥剑的方向是直上直下,这么宽的路,应该不会碰到什么东西才对。 如果她碰到的是机关,这会儿应该也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才对。 第99章 按照套路来说,一般是什么暗器、弓箭之类的东西,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发射到他们所处的位置。 而不是给他们这么长的时间用来思考碰到的是什么。 心中闪过千百种猜测,程素慢慢抬起了头。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只伸直的手臂,还有半张脸。 来迟了(鞠躬)这章没什么灵感,本来只打算写个两千五完成榜单字数,没想到后面没剎住 小陆的掉马之路马上开始,看素素怎么一层一层一层地扒掉他的马甲 第49章 断桥 国字脸,宽口阔鼻,浓眉细眼,见程素望过去,便露出了一抹阴恻恻的笑。 这是一张陶土做的脸。 五官描画得极为细致生动,生动到让程素心中悚然。 “快跑!” 看清脸的那一刻,程素叫了一声,立马转身,拉着陆献想往回跑,却看见后面的陶俑也全部都扭头看向他们,同时纷纷转身试图挡住他们的退路。 墓室内一时全是沉重的脚步声。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动过,这些陶俑的动作起初十分缓慢,只有几个刚刚半侧过身子,在他们经过时伸出手想要阻拦。 但陶俑那么高,伸手的动作又不灵活,只能像之前那个陶俑一样,直直地平伸出去。 在程素的指挥下,遇到伸过来的手,陆献就及时弯腰躲避,至于程素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以她的身高,连腰都不用弯,最多就歪个头。 两人趁着这段时间往后撤了一段。 但也正是在这段时间内,陶俑拖着他们缓慢沉重的脚步,渐渐聚拢在一起,将出去的路挡住了大半。 层层迭迭的陶俑立在前方,纷纷伸出手,程素和陆献的脚步慢了下来,几乎陷入停滞。 陆献躲开一个陶俑伸过来的手臂,问她:“怎么办?” 程素也不似刚才那样悠闲,陶俑的动作虽然依旧迟缓,但关节似乎已经灵活了许多,伸过来的手臂不再是平平直直,而是能够改变方向了。 她一边躲避朝着自己伸过来的手臂,一边抽空往前后的方向都张望了一遍。 四周的陶俑全部都面朝这他们的方向站立着,围在他们身边的陶俑自然不用说,全部都已经上手了,站在后面的陶俑虽然暂时没有动作,但目光也充满不善,仿佛只要前面的陶俑让出一点空间,就会立马扑上来。 前方只有十来米就能出去了,后面却还有几十米的路程,比较之下,似乎原路返回才是最好的选择。 “咱们好像只能硬闯了。”她小声对陆献说道。 他们被困在中间,不清楚这些陶俑启动的原因是什么,让他们停下来的办法自然也无从说起。 陆献点点头,走在前面,朝着挡在身前的陶俑重重推去。 陶俑被他推得趔趄几步,最终失去平衡,往后倒去。 轰隆一声,是后面的陶俑被砸中的声音,空心的陶俑比较脆弱,这样的撞击力度下,瞬间就四分五裂。 陶俑的破裂给他们留出了前进的空间,后面的陶俑似乎想补位,但陆献的动作更快。 他带着程素迅速占领了那个空位,随后便是重复推、前进、推这一套动作。 程素在后面也没有闲着。 两侧和身后的陶俑也在不断的伸手,试图控制住他们的手脚。 陆献在专心开路,她的任务就是替他排除这些干扰。 本来在这里她是不打算使用手诀和炁的,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个墓里面的阴气也非常重,一旦她动用炁,必然会同时吸入阴气。 阴气长久留在体内对她无益,而这里又没有拔秽汤可以给她喝。 但情况紧急,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用尽一切方法将这一关度过去。 她运作起静脉内的炁,将其集中在手臂上。 随着炁的运转,空气中的阴气也在入侵,不久便在静脉内汇聚成一股,好在她早已有了准备,提前在静脉内为它们留出了空间,才不至于再次出现经脉疼痛的情况。 将炁和阴气薄薄覆盖在手臂上,就成了她的保护甲,有了这层保护甲,她便能毫无顾忌地将拳头伸向陶俑的手臂。 空心的手臂比她想象中更脆,只需要一拳过去,她就能将它们砸断。 可硬闯的难度也不低。 即使这些陶土和兵马俑里面的一样是空心的,可这样的身高和体型,陶俑不会比同体格的人轻多少。 这样推了十几个陶俑后,陆献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偶尔也开始出现要推两次才能将陶俑推倒的情况。 程素也能感受到体内的阴气残留越来越多,让她的静脉周围逐渐生出了丝丝凉意。 他们一人开路,一人断后,花费了许多气力才离开陶俑的包围。 离开的大门就在眼前,这给了两人许多动力,他们干脆一鼓作气解决了挡在身前的最后几个活僵,随后从门里离开。 离开后,还顺手把门合上了。 关门,找到锁将门死锁,程素和陆献走远几步,没有急着从桥上离开,而是站在桥边休息。 他们两个也要累坏了。 还没等他们将气喘匀,便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沙尘四起。 门塌了。 飞扬的尘土遮住了眼前的一切,叫人看不清门附近的景象。 第100章 程素当机立断,拉着陆献上了桥。 桥依旧有些摇晃,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平稳过去了,他们必须加快速度。 再快一点。 程素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一串串,秩序井然。 烟尘逐渐散去,他们抽空往后看了一眼,身后,无数的陶俑从敞开的大门中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在陶俑队伍的最前方,已经有几个上了桥。 他们的动作已经变得极快了,从门里出来的那些陶俑,也很快到了桥边,排成一条长队,似乎打算全部追上来。 原本就有些不稳石桥上面多了几具陶俑的重量,晃得更加厉害了,原本打算尽快通过的程素和陆献,此刻也不得不停下来找回平衡。 但那些看上去十分笨重的陶俑却不受这晃动的影响,他们排着队,走在窄得只能容一人经过的石桥,仅仅一瞬间就到了程素后陆献身后。 程素往后看时,被逐渐放大的身影吓得眼皮直跳。 她也顾不得脚下不断晃动的桥面了,只想赶快离开。 “快走,要跟上来了。”她告诉身后的路线。 “咔嚓咔嚓……” 就在他们走出两步之后,程素好像听见了一些微不可闻的声音。 似乎是什么东西在不断裂开的声音。 程素心中直道不好。 她想提醒陆献,但说出口的话被更大的断裂声完全掩盖了。 脚下一空,石块迸裂,凉意透骨。 一连串的咚声响起,石桥断裂,桥上的所有东西都掉到了水里。 落水的瞬间,程素就紧紧闭上了眼睛和嘴。 她没有忘记之前看见的水下的场景。 好冷。 她蜷缩起四肢,试图借助这个姿势为自己积聚起几分暖意。 一片黑暗中,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打开她紧紧搂在身前的双臂,再揽住她的腰,微微用力。 一秒,两秒,三秒后,她被带离水面。 水珠划过脸颊,空气重新充满胸腔,程素终于睁开了眼。 一只冰凉的手替她拨开挡在眼睛前面的碎发,手的主人脸色苍白无比,也是一样的狼狈。 他将头发全部拨到耳后,问她:“怎么样?” 程素闭气闭得很及时,没有被呛到,后面又很快就被陆献带了出来。 除了冷,她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确认程素没有问题后,陆献才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再看向四周。 “你会游泳吗?我们得离开这里。” “我会游泳,咱么怎么离开?” 程素初中的时候就会游泳了,但升入高中,尤其是高三以后就没有再游过,再加上刚才落水来得太突然,河水又实在太冷,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怕陆献因为刚才的事误会,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游得还不错,真的。” 他的脸色凝重。 刚才和他们一起掉进水里的陶俑被没有被河水影响,虽然被淹没在水下,但依旧在朝着他们走来。 另一边,岸上的陶俑也在接连跳进水中。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先从桥上离开,再将桥毁掉,这样即便陶俑追了出来,依旧会被河阻拦在对岸。 但既然陶俑能够在水下行走,那么他们原本的计划就已经彻底失败了。 现在即使他们游上岸,被陶俑追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离开时肯定要离开的,但问题是从哪里离开。 陶俑在水下的速度不快,倒是给了他们一些时间来寻找离开的途径。 这条河是流动的,两侧各有一个洞口。 上游和下游的洞口都足够他们从这里离开,但他们不知道两条路会通往何方。 运气好的话,就是通往外界,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是通往复杂的地下暗河。 “走哪边?”程素问陆献的意见。 “下游吧。” 程素心里的想法其实也是走下游,反正都是赌,下游至少游起来比较省力。 “那就走吧。” 既然两人的意见一致,自然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虽然陶俑的速度没有他们游动的速度快,但是冬天长时间泡在水里也是很危险的,他们得尽快找到一个地方上岸,再想办法恢复体温。 下游的洞口内部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加宽敞。 从外面来看,这个洞口只能供他们将头探出水面来换气,但进去了以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整个洞口的顶部是一个弧形,入口处很低,但越往里面游,就越开阔,最高的地方甚至有两三米高。 这样规整的弧顶,很可能是人工开凿的。 两人在游动时讨论了一会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个结论让他们心里生出希望。 没有人会特意开凿一条没用的河道,既然这条河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就说明它一定会通向什么地方。 至少这说明他们能够找到地方休息了。 “你还好吗?” 其实程素现在不是很好。 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肯定苍白得可怕。 水太冷了,她感觉自己呼出的气到要结冰了,而且她的手脚已经隐隐有了即将抽筋的趋势。 “我还好,没事。”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继续。 第101章 刚才陆献给她拨头发的手也是冰冷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他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献没有相信她的话,径直游到了她的身边。 “你的腿难不难受,我觉得你拨水的声音好像小了很多。” 程素的确在感觉自己要抽筋之后,就将四肢的动作幅度都减小了,她自认为并不明显,没想到没能逃过陆献的耳朵。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就没有再隐瞒:“可能要抽筋了。” 程素似乎听见他转了一圈。 “你应该能看见吧,我看不清,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突出的石台,能让你坐下来休息一下的那种。” 程素往四处看了看:“没有。” 能休息一下当然很好,但周围的石壁都非常平滑,没有什么特别明显凸起的地方。 “那你不要游了,我带你,”陆献强调,声音不容拒绝,“在水了抽筋可不是小事。” 与此同时,程素能感觉到,他划开水面的声音在一步步更加接近。 游泳部分可能有bug,作者我是旱龄超过二十年的鸭子,有会游泳的宝子可以指出来,我马上改 第50章 距离 “不用不用,我还能游的。” 程素想也没想就说出了拒绝的话。 陆献的情况可能比他好一点儿,但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小腿虽然已经开始有点紧绷了,但还没真开始抽筋。 陆献已经游到她身侧了。 “你这样游太慢了,我们已经在水下面待了一段时间了,得快点出去。” 程素发现,他总能找到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 在一片黑暗中,她感觉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冰凉的身影,一只有力的臂膀随后环上了她的腰。 因为姿势的缘故,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程素好像能感受到他同样冰凉的鼻息,隐隐约约地喷洒在她的耳侧。 顾不得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她碰了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竟然比环绕周身的河水还冷。 注意到她的动作,陆献主动解释道:“我体温天生就偏低,其实不是很冷,我们先出去。” 程素原本还想再挣扎一下,听他这么说,便打消了念头。 虽然有陆献带着游,但程素也不好意思完全不出力,她在不会让小腿更加紧绷的范围内轻轻晃动着双腿,给自己提供一部分推力。 又游了一会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 “是出口。” 程素伸手指着光源,兴奋地看向陆献。 四目相对。 从洞口处传来的光亮,被粼粼水波折射后,均匀地铺在陆献的脸上。 陆献的五官本就出色,被这朦胧的水光一照,漂亮得令人心惊。 是水声,还是心跳声,是水波在晃动,还是她的心在晃动,谁也分不清。 程素在陆献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仿佛被定住的脸。 她是不是应该往后撤一点儿? 程素后知后觉地想到。 僵硬的肩颈肌肉重新复苏,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拉开。 却在某一个瞬间骤然缩短。 是陆献追了上来。 脑后传来熟悉的力道,强势但并不粗鲁,堪堪拦住了她的退路。 两人之间本就极近的距离几乎要消失,那双浅色的瞳孔在她的眼前放大。 放大的不仅是瞳孔的大小,还有里面迫人的侵略性。 陆献的渐渐变得幽深,盯着近在咫尺的她,就像在细细描摹一只猎物的轮廓,在思考该从哪一个位置开始享用。 程素已经彻底呆住了。 逃,快逃。 尽管这样的字眼在她心中疯狂刷屏,但就连指尖都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心跳开始失速,仿佛要将体内所有的血液就泵入她的脑子里,呼吸变得灼热,将陆献冰冷的鼻息染上了她的热度。 停在这危险的瞬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献用力闭了闭眼,将头猛地一偏,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磨蹭她湿透的发尾。 “不好意思。” 他的声音低低的,里面除了懊恼,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没,没关系。” 程素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条件反射地回了这一句,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洞口。 “我们,我们先出去吧。” 封闭的空间更加危险。 “好。”陆献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剩下的路程他都很规矩,就连程素说想自己游时,都顺从地松开了手。 穿过窄小的洞口,外面是熟悉的景象,熟悉的石桥、墓道和半开的墓室门。 若非石桥完好无损,程素都要以为他们是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路上。 同样还有熟悉的水下白骨。 程素控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泡了这么久的水曾经泡过什么东西,看向那个黑洞洞的门缝,心有余悸地猜测:“这道门后面,不会也是那种怪物吧?” 陆献也看了一眼那道门,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有可能,我们先去墓道里吧。” 这条墓道里也有许多壁灯,在爬上岸的瞬间,灯光散发的微弱暖意传来,刺激得程素打了个寒战。 其实之前程素之所以游得费力,甚至差点抽筋,和她的衣服也有关。 第102章 陆献身上虽然也是一件羽绒服,但他的羽绒服是薄款,吸了水没有程素身上的那件那么重,再加上程素里面穿的是毛茸茸的家居服,湿透了以后吸水能力也不容小觑。 但地底下温度本来就低,她不敢将能够保暖的衣服丢弃。 陆献已经脱下了身上湿透的外衣,走到远处,打起了那些壁灯的主意。 壁灯是青铜做的,拆起来倒也还算简单,只需在下面支撑处用力一砸,就能将其取下来。 他一口气取了五六个,吹熄后将里面的灯油集中在两个壁灯里,然后用剩余的空灯横放在地上,用来固定装灯油的灯。 做好这个后,他故技重施,不一会儿就在程素身边做了一个由壁灯组成的巨大篝火。 他拧干自己脱下来的羽绒服,将其放在一边烘烤,又主动拿走了程素的那件。 “烤会儿火吧,先把身上的衣服烤干。” 穿着湿透的衣服暴露在空气中,其实比在水里更冷,程素牙齿都在打颤,没有拒绝陆献的好意,坐在了火堆旁边。 陆献替她烘好外套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程素没有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问陆献刚才想做什么吗?结果显而易见不说,而且这样只会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尴尬。 陆献会不会尴尬她不能确定,但她自己肯定会尴尬。 他们还要一起想办法从这里面出去,一个和谐的相处氛围很重要。 这还是好一点的情况,要是她捅破了这一层脆弱的窗户纸,让陆献以为他们能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动作,她该不该拒绝? 该不该拒绝似乎取决于她心里对陆献的看法。 她对陆献有没有感觉呢? 说没有好感是假的,但觉得陆献危险不是假的。 陆献是个可靠的人,自从遇到陆献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帮助她,不论是带她找到回道观的路,还是今晚陪她一起出来,她的心中都很感激,也很感动。 但虽然陆献95%的时间都很温柔,可剩下那5%的时间表现出的强横,锐利,和超乎寻常的警觉,给程素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吸引人,但靠近的时候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气血上涌。 可还是难以控制地被吸引。 程素心如乱麻。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最终是陆献主动开了口。 眼前的危机让程素暂时放弃理清心中的乱麻。 两个连前路都看不清的人,谈什么情爱呢? “顺着风找出口肯定是不可能了,这条墓道里没有风,即便有,那个墓室里肯定也有机关。” 程素用手指在半干的衣服上抹了一下,举起来感受了一会儿。 整个墓道里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从河里游出去也基本不可能。”陆献补充。 刚才他们游了这么一小段就冷得不行,再加上程素的腿快要抽筋了,这条路已经被堵死。 两人沉默下来,都陷入了思考。 虽然燃的是灯油,单束灯光并不强,但合在一起,依旧能够散发出惊人的温暖。 程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算起来,她从昨天早上起来以后,就几乎没有再睡过,上午和大家一起去追程老二,下午花费了许多精力学手诀和太极拳,晚上又一直被活僵追着跑,后面进了古墓也几乎没停下来过。 这会儿烤着火,被强行压制的倦意席卷而来,让人难以抵抗。 “衣服干了就睡一会儿吧。”陆献起身,又取下几个壁灯,将火堆里耗费了一些的灯油补满,“我也要睡一会儿了。”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睡,程素肯定不敢,但听了陆献这么说,她便躺下了。 石板地面硬邦邦的,睡起来并不舒适,她侧身蜷缩躺好,枕着一只手臂,直到另一边的陆献呼吸声彻底平稳,才闭上了眼。 或许是因为火堆太过温暖,她也做了一个特别温暖的梦。 梦里她和田小荷再一次来到了那座山上。 在那棵巨大的槐树下,田小荷教她编草环,告诉她哪种野果子好吃,偶尔也会捉弄她,让她去吃还没熟的酸果子。 每当这时,就会有另一道声音阻止她。 那声音她听不清,只知道并不温柔。 就在她心生好奇,试图去仔细聆听时,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睁开眼,她看见了熊熊的火焰。 这么多壁灯聚集在一起,灯油的香气变得很明显。 身上的衣服已经彻底干透,陆献的羽绒服也烘好了,不过她的还有一点点湿意,被她换了一个面继续烘烤。 另一边的陆献还没有醒。 程素陷入了纠结。 陆献好像睡得很熟,现在把他叫醒的话好像不是很好,但是也不知道刚才睡了多久,他们还好寻找离开的办法,可没有继续睡下去的资格。 “陆献,起来了。” 最终她选择了将陆献叫醒。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叫就睁眼的陆献这会儿却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可能是太困了吧,程素不以为意,走到他身边准备将他晃醒。 她的手快要碰到陆献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 眼睛突然睁开,又是熟悉的锐利眼神,但程素早已经有了准备,并没有被这个眼神吓到。 第103章 “衣服快干了,起来吧。”程素不动声色地退开。 陆献起身,将外套穿好,然后举着程素的外套替她继续烘。 “睡觉之前,我想了一下,墓室很危险,我们还是继续在墓道里找找办法吧。” 程素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从方位来看,这里应该是那个岔路的另一条墓道,我们往回走,看能不能找到主墓室。” “去主墓室做什么?” 程素不解。 陆献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她:“根据刘彪他们的说法,将军的封印已经解除了,既然是封印的是魂魄,那么最可能布置封印的地方在哪儿?” “棺椁。”程素想也不想回答。 就算不是棺椁,肯定也是在距离棺椁非常近的地方。 陆献点点头:“如果封印真的被破了,说明棺椁被损毁严重,棺椁都毁了,主墓室肯定也被毁坏得很严重。” 不等他说完,程素就抢答道:“我们说不定可以从主墓室那里出去。” “对。”陆献被打断,含笑看着她。 “那要是刘彪说的是假的呢?” “如果将军的封印没有被毁,将军被封印着,我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要另外找出去的办法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主墓室不会有机关吗?” “应该没有,燕国的主墓室一般都不会设机关,一是怕毁坏棺椁,再一个,主墓室也很不好找。” 在墓道内走了一段后,程素终于明白了陆献的话是什么意思。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墓道组成的迷宫。 而且乍一开始,就给他们准备了八个入口。 小陆:展开攻势 最近冷热交替,我的鼻子罢工了,啊啊啊啊讨厌鼻炎 第51章 招魂 回到道观后的罗子平,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正阳尊者这个名字耳熟的原因。 让他耳熟的并不是正阳尊者这个名字,而是这种取名方式。 看红衣活僵和其弟子的装束,似乎完全是道门的打扮,但现在罗子平已经知道了,他们不是道门中人,因为从来没有哪个道士会取正阳尊者这样的道号。 但的确存在过这样以道士身份自居,却取着这样古怪名号的一群人。 就是曾活跃在数百年前的澄清派. 当时澄清派的势力范围很广,从南到北,从东南沿海,到西南内陆,信众繁多,尤其是偏远之地,佛受佛道两门的辐射影响较小,几乎全都信奉澄清派。 他们自称道门,区别于全真派和正一派,门下弟子行走于四方,以造福万民为口号,做的却不是降魔捉鬼安民之事。 建生祠,设活祭,敛巨财,换长生,这便是澄清派一向的手段。 所到之处,往往生灵涂炭,邪魔四起。 澄清派的创始人自称鸿元仙尊,相传已经活了三百多年,手上杀孽无数,敛财众多,作恶多端,后来被正一派和全真派连手诛杀镇压。 自此,澄清派才沉寂下去。 但看日记里白家老爷听到正阳尊者名号的态度,那时民间信奉澄清派的人恐怕依旧不少,只不过道门并不知道而已。 作为正统道门弟子,罗子平对澄清派自然没有任何好感,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 红衣活僵如果是澄清派的人,那么他来到这里的目的肯定不是云游这么简单。 澄清派的人目的性都极强,就凭白家老爷的那点钱财,恐怕没办法将他在这偏远贫穷的泥塘镇留这么久。 他的到来,恐怕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所谓的看见白家女儿命格尊贵,只怕都是借口。 想到夜里每次看见红衣活僵的时候,他都是待在泥塘旁边,罗子平几乎可以确定,他的目的应该就是泥塘,或者说,是泥塘下的古墓。 但是他特意来找这个千年前的古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当时知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他太师爷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也没有途径知晓。 想要搞清楚红衣活僵的目的到底什么,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白家女儿的这几本日记。 罗子平将日记取了出来,继续看了起来。 “送聘礼的人回来了,聘礼一件都没少,听说是被田小荷打回来的,兄长想亲自去找田小荷,但爹娘怕和田小荷交恶,影响我的凤命,将兄长劝住了,太好了,田小荷不用嫁过来了。” “兄长他竟然,竟然阳奉阴违!他偷偷带了人出去,想把田小荷抢回来,结果被田小荷踹了一脚,是被人抬回来的,现在还躺在床上叫唤,我看是他活该!” “怎么办,兄长躺了一天还没好,大夫说他已经废了,爹娘现在恨透了田小荷,说要找她偿命,那个大师还给爹娘出了个主意,说既可以给兄长报仇,又能解决我的问题,我想打听一下,可他是单独和爹娘说的,我打听不到,他们要对田小荷做什么?” “今天娘带了一个坤道过来,说这是张大师的弟子,最近换她来照顾我 ,以后我不能出房门,也不能见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要等到张大师那边的事结束了才能出来,他们是不是要对田小荷动手了?” 又是一本日记结束,这一本日记里的事,和他们一开始在夜里看见的那些事发生在同一段时间。 第104章 原来这些事背后都有红衣活僵的身影。 红衣活僵要对田小荷做的事,应该就是指将田小荷当成活牲献祭,但他这么对白家的女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带着一丝疑惑,罗子平翻开了最后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的前几页还是正常的,笔记依旧娟丽,除了对田小荷的担心,大多记载的就是一些细碎的琐事。 但大约还剩一半的时候,日记有了一些变化。 首先出现变化的就是纸张,之前都是写在用上好花笺纸裁成的本子上的,但后面都是先写在普通白纸上,再用浆糊粘到本子上去。 白纸的质量很一般,还会晕墨,更像是未经处理过的粗糙草纸,被撕成一小条一小条,被人用来当宣纸使用。 里面也没有记录日常起居的事,而是每次都是简单的几句话。 “她不让我见任何人,也不让我吃素菜。” “她说这是清修,清修是这样的吗?” “最近她的态度差了许多。” “每时每刻都要燃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闻着好难受,时间久了就头晕。” “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了吗?总是想睡觉,最近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今天给送饭的妈妈说了几句话,让她明天给我送些小菜过来。” “我的舌头!我说不了话了!” 这句话被写得极为潦草,仿佛能透过笔迹看见主人心中的惊恐。 “我的腿,我的腿也不见了!” “地动了,外面好大的火,我听见她让外面的人先走,说她会带我出去,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天了吧,我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了,又如何能够逃得出去呢?” 这一段突然换了另一种笔迹,再也看不见一丝簪花小楷的痕迹,更像是初学毛笔的稚童所写。 或许是因为她剩下的那只手,并不是能写出一笔漂亮小楷的那只。 “她要进来了。” 这是这本日记的最后一句,了字被她写得极长,就像被拖走的人留下的血迹。 看到这里,罗子平已经能够确定,红衣活僵就是澄清派的人。 将人活生生做成人彘,这是何等阴毒的手段,没有任何一个正统道门的人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通过日记,他能够确定一百五十年前发生在泥塘镇的惨案背后,肯定有红衣活僵的推波助澜。 但是受日记的篇幅限制,再加上当时的白家女儿看见的也并非全貌,所以还是有很多事情依旧并不明了 比如说红衣活僵和白家的老爷夫人商量了什么,他对白家女儿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他要将田小荷献祭给谁,这些依旧是没有答案的谜题。 看着和日记本一起被带回来的头花,罗子平心中已经有了谋算。 头花是非常贴身的东西,而在道门传承的道法中,又一种法术叫做招魂术,就是利用已故之人贴身的物品来召唤亡魂的办法。 这种一般适用亡魂并未离去的情况,罗子平并不确定白家女儿的亡魂还在不在这里,因为他没有在夜里见过她。 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试一试。 搜魂术除了需要贴身之物,还需要已故之人的性命,罗子平在第一本日记的扉页上找到了白家女儿的名字。 姓名和物品都已准备就绪,罗子平摆好香炉案桌,将头花在点燃的香烛上来回熏了三四遍。 接着将头花点燃,同时口中唤道: “白氏名蕊,魂兮归来!” 随着尘封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名字被人再次呼唤出来,一阵凭空而起的风将香烛吹灭了。 阴云笼罩住了这座不大的山头,天色沉了下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案桌对面。 “是你!” 看清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罗子平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人分明就是夜里出现过的那个田小荷。 看到他,罗子平哪里还不明白。 “田小荷根本没有出现,这是一个引程素进去的局,对不对。” 白蕊没有说话,只是冷漠而麻木地看着他。 罗子平见她是这样的态度,皱了皱眉,换了一种说法:“你们把她带走,到底是想做什么?” 白蕊还是没有说话。 不对劲,被招魂术叫过来的魂魄,一般来说是无法完全不回答施术之人的问题的。 不回答问题,一般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因为魂魄受损严重,已经没有了回答问题的能力,另一种则是因为魂魄受人控制,控制之人不允许它回答问题。 白蕊是哪一种呢? 看白蕊魂魄的状态,并不像受损严重的样子,一般损伤严重到完全无法回答问题的魂魄,就连基本的人形都没有办法维持,但白蕊现在却是完整地出现在这里的。 那么就是被人控制了。 想通其中的关窍,罗子平没有再问她关于程素的问题,而是问她: “那个妖道对你做了这些事,难道你甘心就这么做他的伥鬼吗?” 听到这句话,白蕊终于有了反应。 她睁着血红的眼,望向罗子平:“当然不甘心!”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以寻常样貌示人的魂体也有了变化。 她的脸上和身上,裸露出的皮肤全都出现了被烧焦的痕迹,四肢却完好无损。 看着七窍流血的白蕊,罗子平的心中并没有一丝惧意,他知道,这才是白蕊真实的样貌。 第105章 她为了摆脱控制,已经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力量,现在连生前的样貌都无法维持了。 “红衣活僵为什么要把程素带走?程素她现在在哪里?” 她能逃离控制的时间相比不会很长,罗子平快速地问出了现在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 “他想把程素献给邪阵当祭品,至于程素在哪儿,她去找田小荷了。” “田小荷在哪里?” 白蕊逐渐开始恢复之前的模样,同时她的四肢也开始逐渐透明。 控制他的人已经察觉了她的失控,正在夺回对她的控制。 罗子平忍不住催促:“在哪儿,快告诉我!” 白蕊却没有配合他,在彻底消失前,她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找到我的手脚和舌头,我就能带你去找程素。” 第52章 怪树 一直等到屋内的动静完全消失,程勇军才推门进来。 “罗道长,刚才是?” 事情毕竟和程素有关,罗子平没有瞒着程勇军,将事情告诉了他,只略过了白蕊生前遭遇的事。 “道长的意思是,素素被送到田小荷那里去了?她会不会有事?还能把她找回来吗?” 程勇军对白蕊的事也不感兴趣,他只在乎自己的女儿能不能回来。 “白蕊说可以带我们去找她,但是要满足一些条件。” 程勇军刚想问什么条件,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喂,爸,怎么了?” 接到程同甫的电话,他心里有些紧张,害怕是像昨天一样出了什么事。 “军儿,你快回来,雯丽把家里的水泵带走了,就留了一句话,说要到泥塘那里去。” 他一听这话,顾不上和罗子平说一声就跑下了山。 听他爸的意思,虞雯丽是一个人去的,泥塘附近那么危险,要是虞雯丽也出了什么事…… 半路上他遇到了出来找虞雯丽的杨淑君和程同甫,将两人一起载上车,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到了泥塘附近。 还没靠近泥塘,程勇军就看见了上空被浊气染红的云,有几个住在附近的村民胆子虽然大,但也只敢远远地看着这里。 程勇军让爸妈等在车,自己跑上了坡。 不知道是因为坡有些陡,上去的时候他的心跳得厉害。 幸好,虞雯丽没事。 泥塘边上,虞雯丽好像对天上的异象视而不见,站在水泵旁,定定地看着被吸力搅得更加浑浊的泥塘。 程勇军冲过去想把水泵的开关关掉,被虞雯丽拦住了。 看到虞雯丽这个样子,他也明白,只有劝住了她才能将水泵停下来。 “雯丽,我刚从罗道长那里回来,他已经知道怎么找回素素了。” 听到程素的名字,虞雯丽给了他一个眼神:“怎么找,素素昨天晚上就被他们扔到泥塘里面去了。” “没有,罗道长问了一个被害死的鬼,她说素素是被送去找田小荷了,只要我们满足那个鬼的要求,她就带我们去找素素。” 虞雯丽依旧没有让开,她神志清醒,逻辑缜密地反驳道:“鬼说的话你就信了?” 程勇军哑口无言。 他也知道鬼说的话不一定可信,但是,但是…… “素素昨天就被扔到泥塘里去了,她说素素还活着,我怎么可能不信!” 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在泥塘底下待了一个晚上,还活着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我不信,”虞雯丽的目光既疯狂又冷静,“就算素素已经不在了,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程勇军心中无力。 他是来劝人的,但自己却先被劝服了。 “你抽吧,我们陪你抽。” 不知道什么时候,杨淑君和程同甫也已经来到了泥塘边。 四个人沉默地看着深红的泥浆被水泵一点一点抽出来,不一会儿,泥塘的水面就下降了一大截。 一米,两米,抽出来的泥浆流到了马路上,但泥塘里面依旧什么都没有,没有虫子,也没有石块,里面干净得出奇。 同时也没有见底。 水泵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就在程勇军开始担心它会不会罢工的时候,除了泥浆,里面终于出现了一个别的东西。 似乎是一个红木箱子,又好像只是单纯被泥浆染成了深红色。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找到的第一个东西,几人都很重视,程勇军联系了罗子平,程同甫则去附近借挖机。 罗子平到的时候,箱子刚好被挖出来。 围着的人更多了,他们看着罗子平上前,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具白骨,一具只有躯干,没有四肢的白骨。 “一个,两个……七个,不算我们过来的那条,一共有七条路。” 程素不死心地又数了一遍。 “你说,那一条路能通向主墓室?”她看向一旁的陆献。 陆献摇了摇头:“这么复杂的墓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八条路,八这个数字让程素的心中好像抓到了什么。 “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一个讲八卦阵还是八阵图的电视剧?” 她跳脱的思维让陆献一脸惊讶,但随即又变成了茫然:“没看过,你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 “不会吧,当时好多台都在放这个剧,你真的没看过?”程素也很惊讶。 第106章 这可是童年神剧,他居然没看过? 陆献还是摇摇头:“真没看过,这个剧怎么了?” “我记得里面好像提到了一个阵法,好像是有八个门,但我就记得一个生门,一个死门了,会不会这八条路也是摆的什么阵啊?” 她话音刚落,陆献就接话道:“奇门八卦?” “好像是这个,”程素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你懂这个吗?” 面对程素期待的目光,陆献露出遗憾的表情:“知道,在书上看到过一点,但不懂。” 期待落空,程素叹了口气:“要是罗道长在这里就好了。” 要是罗道长在,肯定能把他们带出去。 就在他们纠结该选哪条路走的时候,身后的方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极其沉重,每一步都能震得墙上的灰不断下落,也很密集,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只脚,但肯定不少。 程素和陆献一起皱起了眉。 “难道是,陶俑追上来了?” 之前在水里游了一阵,后来又在墓道里睡了一觉,期间陶俑一直没有追上来,他们以为陶俑已经回到了墓室里去了,没想到原来还没有放弃。 脚步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两人没有时间细想,随便找了一条路进去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群陶俑就来到了他们之前停留的位置,但它们并没有继续往里面走,而是眼中红光一闪之后,就按照原路回去了。 门内,两人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天地。 这里和之前的墓道很像,但又完全不一样。 同样造型的壁灯,同样有壁画和雕刻,但这里的壁画上描绘的都是人死后进入仙境的画面,用的颜料也瑰丽梦幻,完全没有之前那种诡异的感觉。 看着这些壁画,程素忍不住感叹:“这才是正常古墓里该有的壁画啊。” 但这条路是条死路。 往生之路被彻底堵死,看来那个皇帝真是恨极了陆将军。 前面没有路了,程素和陆献商量了一下,决定原路返回。 一路上身后都没有脚步声传来,以陶俑的速度,如果追上来了肯定不会一直没有动静。 程素猜它们要么是去了别的路,要么就是回去了,没追过来。 如果是前者,这里有七条路,他们应该不会倒霉到和陶俑选一条路吧。 即将出去的时候,两人躲在死角处仔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确定陶俑不在以后才出来。 第一条路给了程素一点底气,她向陆献提议:“我们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一条路一条路试下去吧。” 从刚才走过的那条路来看,里面的路并不复杂,没有什么岔路,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大不了他们原路返回就是了。 陆献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自然没有异议。 可第二条路却告诉了他们一个道理,经验主义要不得,这里面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条路里面全部都是树,歪七扭八的、狰狞的树。 和之前走过的墓道相比,这条墓道要高很多,大约有普通墓道的两个那么高。 程素猜墓道应该有两层,这条路应该是把两层打通了才会有这么高。 但即便如此,里面的空间依旧不足以让这些树自在生长,它们触顶之后就不得不倒着长或者横着长。 这些树很奇怪,看叶子像树,看下半截也像树,但那些倒着长横着长的部分却像藤蔓一样,有的长长的垂下来,有的爬满了整个墓道顶。 整个墓道都被树枝和树叶包围了。 不仅树枝,树叶也很奇怪,上面有一些小洞,垂下来,有的像一张笑得眉眼弯弯的脸,有的则像因为生气而怒目的人。 走在里面,就像有无数的人在看着他们一样。 程素忍不住靠近陆献几分:“你说这些是什么树啊,奇奇怪怪的,再说这里面也没有太阳,它们靠什么长这么大的?” 行走的时候,鞋底踩在掉下来的树叶和突出的树根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小声惨叫。 在安静的环境中,这声音更加明显,程素不得不多说几句话,试图用人声将这些声音压下去。 “不清楚,可能是什么不需要太阳的古代品种吧。” 陆献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害怕,非常配合,不论她说什么话都认真答复。 因为有了树干的遮挡,壁灯的光芒没有办法照到每一个角落,脚下的障碍物又很多,所以两人的速度并不快。 灯影摇晃,树叶的影子也在摇晃,像一张张的晃动的人脸。 这样一片奇形怪状的林子让程素心中有些毛毛的。 如果遇到的是完全陌生的诡异事物,她肯定不会这么害怕,但这种乍一看很熟悉,仔细一看处处不和谐的环境,带给人的恐惧是翻倍的,也是难以描述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些树的存在,壁灯带来的温度好像也不再起作用,这里好像比他们醒来的那条潮湿墓道更冷。 彻骨的凉意袭来,程素突然有些想去牵陆献的手,好用同类的体温来提醒自己,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悄悄地,她又靠近了陆献一些,偷偷地,她看向了陆献微微晃动的手。 伸出去的手却落了空。 陆献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踉跄一步,差点栽倒。 第107章 “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蹲了下去,似乎想弄清楚是什么差点绊倒自己。 程素将手背到身后,胡乱说话来缓解尴尬:“可能是石头吧,或者是树枝?” “不是,”陆献皱着眉,声音沉肃,“是人骨。” 听了陆献的话,程素心头一跳,低头看向脚下。 一根手臂骨从土里伸了出来。 陆献在附近找了一根树枝,挖开了周围的黑泥。 一根、两根、三根,无数的骨头冒出了头。 为什么这些树不用太阳也能长得这么好,可能是因为它们的养料来自于下面层层迭迭的尸体。 这样的猜测让程素悚然。 “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陆献丢下树枝,起身带着程素往回走。 灯影依旧在摇晃,两人的速度却越走越快。 程素被陆献拽着往前走,一束束强烈的目光让她忍不住一次次往回看。 在她第十三次回头的时候,陆献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后面有什么问题吗?” 迟疑片刻,程素将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满血复活! 第53章 中毒 “有吗?” 陆献往后面看去,只看见密密麻麻的树。 “我没看见什么人啊。” 程素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小声道:“我又没说跟着我们的是人,这里面除了我们两个,就只有树。” 她的意思是,跟着他们的,就是那些怪树。 陆献也学着她,走几步就往后看一眼,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明白程素的意思了。 身后有一棵树,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虽然乍一看这条路上的树都长得差不多,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差别的。 比如跟着他们的这棵,树干就隐隐透出红光。 陆献和程素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下一秒,两人默契地开始朝着回去的方向狂奔。 就在他们开始跑的瞬间,周围的树也有了动作。 像藤蔓一样的枝叶在空中狂舞,像一条条灵活的触须一样朝着他们的位置抽了过来。 两人不得不分开,一个翻滚躲开枝叶的攻击。 “怎么办?” 这里的树太多了,枝叶更是密集,两人躲避的动作还算灵活,但面对数量惊人的触须,依旧难以招架。 程素没有得到陆献的回答,他已经被枝叶逼进了更深处,层层迭迭的树干枝叶阻挡下,就连声音也传不过去。 程素自身的处境也不乐观,她虽然有桃木剑在手,但桃木剑只对邪祟起作用,对树并没有效果,再加上没有开刃,就连想拿它当普通的剑使都不行。 “啊。” 程素一声惊呼,失去平衡,跌到了墙根。 刚才她被一根树枝刮到了腿,那树枝的速度极快,一下子就在她的腿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鲜血的味道让这些以骨血为食得怪树更加兴奋了,更多的树枝开始朝着程素的位置靠近。 伤处传来的痛感影响了程素的动作,让她难以继续像刚才那样灵活地躲开。 陆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怎么办? 程素一边小幅度躲避,一边寻找着逃脱的方法。 突然,墙上的火柱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些树枝好像十分害怕墙上的壁灯,墙上虽然爬满了枝条,但壁灯的附近都是干干净净的,即使攻击她的时候也会特意绕开壁灯所在的位置。 程素想要去取下壁灯,但又有些犹豫。 墓道不过三四米宽,一旦起了火,不但里面的怪树会被烧死,就连她自己和陆献,恐怕也很难逃出去。 但如果不用火,被怪树堵在里面恐怕也难逃一死。 更多的枝叶正在靠近,程素已经被完全包围了。 没有时间了。 程素一个扑身来到了最近的壁灯旁边,果然,那些原本不断攻击她的枝叶都停下了攻势。 “害怕了?” 程素冷笑一声,猛地掰下墙上的壁灯。 一声脆响,周围的枝叶好像都抖了一下。 “害怕也晚了。” 她举着壁灯,来到下一盏灯旁边,故技重施,将墙上的壁灯扔了出去。 枝叶挤挤挨挨着后退,似乎是拼命想要离飞过去的壁灯远一点,但被鲜血吸引过来的枝叶实在是太多了。 火苗接触到叶子的一瞬间,轰的一声,热浪汹涌而来,熊熊烈火在程素的眼前迸发,无数的枝条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哭叫声,一边疯狂舞动,似乎想要逃走,却只是让更多的火苗溅射出来。 火焰吞噬了墙壁上的枝叶,但程素在此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她一边将壁灯扔到枝叶丛中,一边呼唤着陆献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她纵火的动作一点犹豫也没有,实在太骇人,不过扔了三四盏灯,那些枝叶就仿佛是害怕她一样,只要她朝着哪个方向转身,那个方向的枝叶就立马哗的一声散开。 手里捧着不断散发出热意的壁灯,程素笑得很平和:“早这样不就好了?” 自从怪树变得识时务之后,寻找陆献的事就简单了许多,到后面,不用程素看过去,枝叶就自发地给她让出了路。 第108章 路的尽头,陆献被一根长长的枝叶吊在半空中。 “呜呜。”看见程素出现,陆献挣扎了几下。 就连嘴都被捂住了,难怪之前一直听不见他的声音。 程素举着手里的壁灯,冲捆着陆献的枝条挑了挑眉。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威胁,原本将陆献捆得死死的枝条慢慢将人放回了地上。 程素没有急着去找陆献,而是先去旁边再拔了一盏壁灯下来,随后拿着两盏灯走到了陆献旁边,将其中一盏递给他。 “拿着,我们出去吧。” 陆献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接过了灯。 不知道是不是程素的错觉,周围的那些树叶好像都摆出了一张哭脸。 有了之前的震慑,离开的路上一切都很顺利。 之前程素还担心她自己纵的火挡住出去的路,没想到她走到燃烧的树旁边时,周围的树早就已经自发做出了隔离带,他们要做的只是等待火堆燃尽。 回到岔路口,程素长出了一口气。 “休息一会儿吧。”她找了一块空地,坐了下来。 精神一旦松懈下来,之前那些被强行压制的负面情绪好像全部冒了出来,饥饿,疲惫,还有腿上的痛感,一起向她袭来。 程素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撕啦一声,将程素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见她看过来,陆献有些不好意思地侧了侧身子,但程素还是透过间隙看见了一大片裸露出来的肌肤,一块块整齐排列的腹肌十分养眼。 陆献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好,蹲到程素身前,拿出一长条白布,仔细包在她的伤口上。 程素记得,他身上的打底长t就是白色的。 “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被刮了一下,出了点血,”程素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腿,“你的手怎么样了,之前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没有感染吧?” 那水里有那么多杂物,还泡过不知道多少尸体,肯定不干净。 本来只是为了找一个话题缓解尴尬,没想到说着说着,程素倒是真的关心起了他的伤口来。 她也不等陆献将自己的腿包扎完,就半蹲起身,想仔细看他的手。 陆献起先还想把手背到身后,最后拗不过他,将掌心摊在了她面前。 被水泡过的伤口没有之前那么狰狞,血迹都被洗掉了,现在微微有些泛白,可能是因为后面又被火烤过,所以半透明的皮肤边缘有些干燥萎缩,导致伤口都炸开了。 字面意义上的皮开肉绽。 程素皱着眉,伸出手慢慢靠近。 “嘶——” 就在她的手将要碰到伤口的时候,陆献突然深吸一口气,将手收回去了。 “怎么了,是不是我力气太大了,是不是很疼?” 程素吓得一边抛出一连串问题,一边抬头想看看他的反应。 没想到对上了一张忍着笑意的脸。 “不疼,一点不疼,你都没碰到我。” 程素的那点关心瞬间消失,她重重在陆献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坐回去,将腿伸到他面前。 陆献脸上的笑意渐渐放大,一边笑着一边替她继续包扎。 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坐到了程素的身边。 “饿不饿?” 程素还在气头上,不是很想理她,可肚子骗不了人,她真的饿了。 她看了陆献一眼,没有说话。 饿了又能怎么办,这地底下,难道还能找到什么吃的吗? “不饿?” “不饿。”程素回答得很快,好像是想说服自己。 但她的肚子有自己的想法。 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就抗议了。 这声音其实不大,但在安静的墓室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十倍百倍。 程素看着墓道的地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突然,一个深紫色塑料包装袋被人捧着送到了她眼前。 “吃吧。” 程素惊讶地看向身边的人:“你身上怎么会有吃的。” 陆献指了指衣服里面的暗袋:“应急口粮,之前上山的时候放在身上的。” 程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满心欢喜地接过能量棒。 撕开包装正准备吃的时候,她注意到陆献没有动,停下了动作。 “只有一个吗?” 陆献抬了抬她的手:“还有,快吃吧。” “那你为什么不吃?”程素不为所动。 “我不饿。” 程素打断了他:“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两个就没吃过东西了,到现在起码过去了一个晚上,中间消耗了那么多体力,你怎么可能不饿。” 她也不等陆献回答,干脆地将手中的能量棒掰成两截,将其中一半递了过去。 “我不是那种吃独食的人,要么我们一起吃,要么就都别吃。” 程素的态度很坚决,陆献无奈地朝她笑了笑,接过了那半截巧克力棒。 补充完体力,两人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来到了下一条路的入口处。 有了在上一条墓道里的经历,这一次,两人的动作都谨慎了很多。 他们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入口处探头观察了一会儿。 三秒后,程素将脑袋缩了回来。 她一脸严肃地说道:“要不还是先去下一条看看吧。” 第109章 陆献也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 其实里面的景象和上一条墓道相比,并不算可怕。 只不过是一些树罢了。 和那些怪树相比,这些树的叶子上没有奇形怪状的小洞,高度也只是刚好到墓道顶而已。 从树根到树顶,从树皮到树叶,怎么看都只是一些普通的、正常的树,普通得在外面随处可见。 但刚从一片会动的树林中出来,短时间之内程素是一点也不想再进林子里了,无论这片林子看上去多么正常。 陆献的想法应该也和他一样,毕竟他可是刚被树枝绑在半空中的人。 两人达成共识,一起到了下一个路口。 依旧是探头看了一眼。 谢天谢地,这一次里面终于不是树了。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普通的墓道,和之前遇到过的墓道一样只有两三米高,里面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的墓道墙上糊的是黄泥,这条墓道糊的是橙红色的泥巴。 一进去,程素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温暖。 和外面相比,这条墓道内的温度至少高了十度,她不过是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就热得开始出汗。 用手扇了扇风,程素忍不住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陆献,发现陆献好像完全不受这高温的影响,额头上别说汗珠了,就连一点湿意都没有。 “你不觉得热吗?” “还好,有一点,但是我体温偏低,这样的温度对我来说还好。” 程素想到在水里碰到的那只冰凉的手,心中生出了一丝羡慕。 “真好,我都要热死了。” 她这话可一点都不夸张,不过走了这几步,她就觉得自己心跳已经开始加速,从头热到了脚,就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变得十分粘稠。 “你的脸好像是有些红,”陆献认真看了她一会儿,用手在她脸颊旁边挥了挥,“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不行我们就往回走。” 这下程素是真的相信他体温低了,被他的手扇过来的风都比自己扇的要凉快几分。 扯了扯加绒睡衣的领口,她摇摇头:“只是有点热罢了,不要紧,才走了几步路啊,就要回去,这这怎么能行呢?”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将目光放到了两侧的壁画上。 “陆献,你快过来。” 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边朝墙边走去,一边招呼陆献。 “怎么了?” 她指着墙上的一处壁画,道:“你看这里面画的,像不像我们之前经过的那条墓道。” 这幅壁画上面画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里面长着一些张牙舞爪的树。 虽然树画的又小又密集,再加上在地底下过了千年,颜料斑驳了许多,但程素的感觉告诉她,这里面画的就是那些怪树。 “人面,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壁画的上面有一行小字,看上去是繁体字,但比繁体字复杂许多。 “人面槐,这是古燕国的文字。”陆献凑了过来,将这行小字念给她听。 “人面槐,伤门,五行属木,凶。” 程素兴奋了:“这个伤门,指的应该就是奇门八卦里面的那八个门吧,既然已经画了,就肯定不止画了一个,我们往前后找找。” 果然如她所料,壁画上画的就是这八道门。 他们往回走了一会儿,看到的都是他们进去过的那两道门里的内容。 “休门,五行属水,吉。” 这应该是上岸后走的那条墓道,五行属水,难怪尽头有河。 “生门,五行属土,吉。” 第二条路是生门的事他们早就已经猜出来了,不过这句话倒也解释了为什么生门的尽头被土墙堵死的原因。 “走走走,我们继续往前走。” 新的发现让程素将墓道内的炎热抛到了脑后,什么心跳加速和呼吸困难,此刻好像都不治而愈了。 陆献跟在他的身后,只能一边劝她慢一点,一边无奈充当她的古燕国文字翻译。 下一个是他们只在外面看过一眼的那道门。 这幅壁画和伤门的壁画很像,同样是一道长长的甬道,里面画的也是成群的林木,但配的文字却完全不一样。 “杜门,五行属木,小吉。” “原来不同的门,五行属性可以一样呀,”程素一边看着壁画内的内容,一边啧啧称奇,“也是,八道门,如果不一样的话,五个属性不够分的。” 她回过头,见陆献还在研究上面的小字,就问道:“上面还写了什么吗?我记得之前那个伤门是写了树的名字的,这个没有吗?” 陆献摇头:“没写里面有什么树,但这里写的是,清热化毒果。” “这意思是,里面有个果子吗?” 程素的壁画也已经看到了尽头,果然在后面画了一个果子。 “早知道就先进去把那个果子给摘了再出来,不求它化毒,能清热也好啊。” 虽然她已经没有那些热得难受的症状了,但不代表热这件事在客观上就不存在了。 她满额头的汗还在呢。 “上面写的还是小吉,应该也没什么危险。” 根据之前几幅画的经验,他们已经得到了结论,写了凶的就是会有危险,比如伤门里面的人面槐,写了吉的肯定什么危险也没有,比如生门和休门,一点事都没有。 第110章 现在他们在杜门里面,虽然热了一点,但整体来说也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是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看到那些树就怕了。 “那我们先出去,把果子摘了再进来?” 听见陆献似乎很认真的提议,程素连忙摆手:“我就是这么说一说,进都进来了,再说,那个清热应该是指中医里面的清热吧,对这个物理意义上的热应该没什么效果。” “那可说不好。” 听到陆献的嘀咕,程素没有放在心上,招呼了他一声,就大踏步往前走了。 这么热的路,还是早点走完为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五感现在特别灵敏,越往里走,程素总觉得温度也在逐渐升高,同时空气中好像还隐隐有一股香气。 正好在这个时候,陆献也追上了她,她便向他求证:“陆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陆献仔细闻了闻:“什么香味?” 她指了指壁灯:“就是里面的那个灯油的味道,我总觉得这个味道好像变浓了。” “我没闻到,”陆献摇了摇头,“其实这个味道很小的,我要靠近灯油很近的时候才能闻到。” “是吗?可能是我的鼻子变灵了吧。” 听见陆献这么说,程素便把自己能闻到这股香气的原因归结于是自己的五感变得更加灵敏了。 她将这些疑惑暂时忘掉,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了壁画上面。 这条墓道里面的壁画并不全部都是关于奇门遁甲的内容,而是大部分都是连绵不断的火焰纹路,仿佛是要从温度到画面都让人感觉到不断地热意。。 不过景门是属火的,毕竟不能像伤门和杜门一样,弄得里面全部都是火堆,只能尽量让火焰的元素多一点,程素能够理解。 原本关于门的内容虽然是穿插在里面的,但最多不多七八米就能看到,正因如此,当一连走了十多米还没有遇到下一扇门的内容时,程素才会显得这样惊讶。 “怎么没有了?不会只让我们看一半吧?” 她有些生气:“之前画的都是我们进去过的,没进去过的一个都没画,肯定是故意的!”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壁画消失的原因。 因为墓道已经到达了尽头。 这条墓道也是一条死路,但和生门不同,这条路的尽头不是一堵土墙,而是一个深坑。 这个坑里面被填满了壁灯里的那种深海鱼油,如今正熊熊燃烧,巨大的火焰直冲到顶,形成了一堵火墙。 这就是为什么这条墓道里那么热的原因,也是程素会觉得鱼油燃烧的味道那么浓烈的原因。 巨大的热浪让程素往后退了一步。 在这里,那些不适的感觉又回来了,心跳再次加速,空气比之前更加粘稠。 同时,她的头好像也有点晕。 程素微微晃了晃,在即将倒下的瞬间,被发现她不适的陆献及时接住了。 “你怎么了?” “有点头晕。” 陆献和她的声音都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样,眼前的一切画面都在扭曲变形。 就像被火烤过之后,缩成一团的塑料。 扭曲的世界里,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陆献抱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颠簸。 浓厚地仿佛有了实体一样的热意开始褪去,是陆献抱着她在往回跑。 等眼前的世界恢复正常的时候,程素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条墓道。 陆献正蹲在她的身前,轻轻解开腿上包着的布条。 注意到程素的目光,他解释道:“你的伤口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我拆开看一下。” 程素想说话,但没有什么力气,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她的同意,陆献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布条。 露出来的画面让他皱紧眉头。 “怎么了?”程素问他,声音小得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想探头去看自己的腿,被陆献轻轻按住了。 “你的伤口是被人面槐的树枝刮的,是吗?” 程素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神色。 “应该是中毒了,已经开始扩散了,你会头晕难受,应该都是因为这个。” 程素瞪大了双眼,她没想到自己会中毒。 “或许那个味道激发了毒性,”陆献有些懊恼,“我们越往里走,你的脸色就越红,可能温度也加速了毒液的扩散,我却没有发现。” 程素急忙摇了摇头,表示这不怪他。 陆献又看了一眼狰狞的伤口。 他刚才之所以制止程素的动作,就是因为这伤口实在可怖。 深紫色的毒液已经开始沿着血管扩散,像蜘蛛网一样扒在白皙纤细的小腿上。 这毒液甚至不是静止的,而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散。 “素素,我得帮你把毒液吸出来。” 陆献抬头看着程素,神情和语气都无比认真。 被他的语气影响,程素忍不住点了点头。 随后她就看见陆献低下了头。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喷洒在小腿上,这感觉十分陌生,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呼吸在靠近,接着是略有些凉意的嘴唇。 陆献也很久没有喝水了,柔软的唇瓣略微有些干燥和起皮,摩擦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痒意。 第111章 程素忍不住缩回了腿,却被陆献一把抓住。 有力的手指隔着一层睡裤陷入了她的小腿肚里,起初有些疼,但很快他就放松了力道。 “别动。”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伤口处就感受到了一阵潮湿。 疼,麻,痒。 程素没有办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已经复杂到超出了她的大脑处理能力,她唯一的反应就是想躲。 但她躲不开,小腿上的手一点一丝都不退让,强行剥夺了她的一切退路。 “嗯……” 她所有的反抗只剩下这样一声轻哼。 吮吸声传来,毒液被一点点从伤口内吸走。 抽离,游移,所经过的每一寸皮肤都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意。 程素已经分不清这热意是来自自己,还是另一个人。 她想,体内的毒液或许早就已经顺着她的血管走过了全身,所以她的头才会如此昏沉。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陆献抬起的脸。 他的唇被血染得绯红,给原本就十分漂亮的脸增添了一分诡异的魅惑。 和魅惑的唇色相反,他的双眼却极黑。 程素的意识就消失在这如深渊一般地双眼中。 只是吸个毒液,审核求放过 差点没剎住,本来打算这章浅掉个马的,嘶,就当掉马前给小陆的福利吧 下一章,小陆的第一层马甲,扒掉扒掉! 没时间改了,这章就捉了下虫,表达什么的等会儿修 第54章 触碰 恢复意识的瞬间,程素发现她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四周是茂密的林子,但身下并不是松软的泥土,而是硬邦邦的触感。 受体内毒素的影响,她浑身依旧没有什么力气,艰难地扭过了头后,她对上了一张熟睡的脸。 瘦削的下巴,浓密的睫毛,是陆献的脸。 她正躺在陆献的怀里。 陆献的嘴唇已经已经被擦干净了,仿佛之前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场梦。 但她的腿上分明还有残留的痒意在蔓延。 回忆起之前的一幕幕,热度再次爬上了程素的双颊,她有些想要从陆献怀里起来,但实在是提不起力气。 等到热意和回忆一齐消散,她试图叫醒陆献,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可一连喊了几声,陆献竟然连半个反应都没有。 明明之前只要一叫就能醒的,为什么到了墓里面怎么也叫不醒。 可仔细想想,他们两个上一次好好睡一觉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前了,烘衣服的时候虽然睡了一觉,可是在地上本来就睡得不是很好,再加上她估计一共也没睡几个小时。 陆献应该真的是累极了。 声音没有办法叫醒他,程素就将手抬起来,拉了拉他。 还是没有反应。 睡得也太熟了吧。 程素仔细看了看陆献的脸,还是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安静的墓道内,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好像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突然袭来。 他不会是死了吧。这样的想法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程素很快就用理智反驳,不会的,陆献虽然受伤了,但之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会突然就…… 可看着看着,程素好像在陆献的脸上看见了死气。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但她总觉得自己眼前的陆献好像突然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整个人身上竟然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是她的错觉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程素还是伸出了一只手指,探了谈他的鼻息。 略有些凉意的气息一股一股喷洒在她的指尖。 其实她就躺在陆献的身上,她的后背和陆献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这样的距离下,胸腔的起伏无所遁形。 她一直知道陆献还有呼吸。 可还是不够,那股不安感依旧没有消失,她需要更多的真实感。 蜷缩的手指全部伸直,微微下压,碰到了并不算非常细腻的皮肤。 凉意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了眉心。 程素心中一紧,将整只手堵覆上了陆献的脸。 依旧是一片冰凉。 这种冷并不是皮肤表层长期暴露在低温中的那种,而是死人一般由内而外的冷。 程素猛地收回了手,开始用尽全力挣扎起来,试图从陆献的怀中离开。 可陆献的手臂却箍得极紧,而且大有她越挣扎就越紧的势头。 感受到腰间逐渐加重的力度,程素的动作好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消失了。 她得冷静下来,不能现在就把陆献弄醒。 冷静下来后,许多画面在她的眼前闪过。 比如今天之前,她好像从来没有接触过陆献的皮肤,虽然她经常拉着陆献跑,陆献也经常会拉住她,但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每次都会隔着衣服。 即使今天她碰到了陆献的手,也是在水里面,他的手那么冷,她还以为是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的缘故。 还有,之前迷迷糊糊的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仔细想想,他的嘴唇也是冷的,就连触碰到她伤口的湿意也是冷的。 第112章 一丝热意都没有。 还有血的颜色,之前在墓道里检查他手上的伤口,当时没有灯,所以血的颜色深点也正常,可后面壁灯亮了之后,他撕裂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是深色的。 正常人的刚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颜色不应该是鲜红的吗? 程素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了好多细节。 还有他快得不正常的反应力。 之前二爷爷的断手攻击她的时候,她自己还完全反应不过来,陆献明明离自己还有那么一段距离,却赶在二爷爷到之前将自己,拉走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切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陆献不是一个普通人,至少他不是一个活人。 活人不可能有这么低的体温。 那他是什么?活僵吗?可如果是活僵,为什么罗道长没有发现,还是说他是特别厉害的活僵? 如果他是活僵,她是不是不能将他已经死了的事情说出来?她记得罗道长说过,如果活僵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的话,是会发狂的。 他一直跟着罗道长和她的目的又是什么?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想要找回失踪的老师吗? 她之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陆献相处? 短短几个呼吸,程素的思绪已经绕了八百圈。 身下之人的胸腔忽然狠狠震动了几下,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献好像要醒了。 陆献下意识得将环抱着怀中之人的双手收紧了一瞬,才睁开眼。 睁开眼的瞬间,他的目光对上了一张恬淡的睡颜。 下巴轻轻蹭了蹭怀中人如丝绸一般地发丝,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松开手,他轻声唤道:“素素,该醒了。” 紧闭的双眼如蝶翼一般挣扎几下,终于成功舞动起来。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问道:“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和身后之人之间几乎可以忽略的距离。 陆献并没有放开她:“我们在杜门里面。” 见程素还是一脸茫然,他继续解释:“我们之前不是在壁画里看见杜门里面有一颗清热化毒果吗?我就想着带你过来找到那颗果子,试一下能不能解毒。” 程素思索了一会儿,皱着眉问道:“那个果子会不会有问题,毕竟是长在古墓里面的果子,这个墓又是燕国的皇帝修的,他会在里面留一颗可以解毒的果子吗?” 他轻笑一声:“没事的素素,我会先尝一尝的,我刚才替你吸出毒液的时候好像也中毒了,所以才会走到这里的时候晕过去,我先吃,要是没有问题你再吃。” 程素的回答是长久的沉默。 陆献却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而是自顾自起了身,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我也想背你,但是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背的话不是很方便。” 他解释了一句,程素点了点头,就疲惫地闭上了眼。 程素并不是因为害怕才沉默地,这是她之前想出来的应对策略。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令人惊骇的发现,在此之前,说得越多,可能犯错的地方就越多,正好她中毒了,干脆就装作精力不济,尽量少说话。 她的对策起了效果,发现她的不适之后,陆献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只是尽力保持平稳,让她在怀中待得舒适些。 程素的心情非常复杂。 如果抛开陆献不是一个活人这件事,再回想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她不得不承认,陆献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 恰恰相反,他甚至可以说对她非常好,好到她不止一次怀疑陆献是不是喜欢她。 无论是之前在外面,还是现在在墓里面,陆献都一直在保护她,帮助她。 程素感觉自己都已经开始动心了。 可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陆献不是一个活人。 她对鬼倒是没有什么很深的偏见,小时候她见过那么多鬼,有对她很友善的,有对她很冷漠的,也有不喜欢她的,但除了田小荷因为自身实力太强横,无意识让她体弱之外,几乎没有要害她的。 可她毕竟已经长大了,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许多,再加上男女之间的感情和小孩子和朋友之间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和陆献应该已经没有可能了。 人鬼殊途,她没有信心能跨过这一步。 再说,她甚至都不清楚陆献是什么情况,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问。不了解的背后是太多变量,这些变量她不一定能承受。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稳住陆献,一切等到出去以后再说。 或许是因为杜门代表是小吉,接下来的路他们走得非常顺利,什么危险也没有遇到。 林子只是普通的林子,树也只是普通的树,唯一不普通的,只有这些树是长在暗无天日的墓道里面这件事。 尽头是一棵矮树。 说它是一棵树其实都有些勉强,其实用灌木来称呼它更加合适。 程素目测它的高度最多只到她的腰那里,但占地很广,茂密的枝叶层层迭迭,像一个巨大的蛋糕摆放在路上。 “果子呢?” 她仔细找了一圈,满眼都是绿色,没有找到果子的身影。 “应该是在最中间,叶子里面。” 第113章 根据陆献的提示,程素终于找到了果子的位置。 这么大的一棵树,就只结了一颗果,这果子还是碧绿色的,看上去好像还没有成熟。 “不会还没有熟吧?没熟的话会不会没有效果?” 陆献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它熟了就是这样子的,就算没熟也得摘下来,我们没时间等它。” 说完,陆献在周围找了一棵树,将程素放在树根下面。 程素已经有了阴影,提前阻止了他:“你能不能先给我弄一个壁灯过来?” 她用的是请求的语气。 陆献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抱着她去了墙边,将壁灯拆下来递给她。 紧紧抱着壁灯,程素找回了安全感。 如果这里的树再发狂,她就继续纵火。 放下程素之后,陆献独自走向了那团树。 程素猜他之所以独自过去,是因为那棵树看上去不太正常。 这条墓道里所有的树都挤挤挨挨地长在一起,唯独只有那棵树,周围大约两米的范围内一点别的植株也没有。 就连那些凸起的树根都不会靠近它,而是想被削断了一样,和它保持着距离。 不只地上,就连空中,所有的枝叶都默契地躲开了。 一般来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原因。 这棵树太霸道,领地意识很强,所以靠近的别的生物都会被他赶走,所以其他的树才会主动避开。 一棵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领地意识,但经历过这么多,程素现在觉得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难怪燕太祖会将这颗解毒的果子大喇喇放在杜门里面,想必是早就知道想拿到这果子并不容易。 程素有点想叮嘱陆献小心,但她话还没有开口,陆献就已经走到了那棵树的旁边。 几步就走到了,一点意外都没有。 不,还是有意外的,但不是程素之前以为的那种意外。 陆献到了之后,就试着伸出了手。 这树丛的占地非常广,果子又在最中间,凭借手臂的长度,根本不可能摘到。 就在陆献伸手的那一瞬间,树枝动了。 第一层马甲成功脱下,素素的好感哗的一下就掉了 第55章 诅咒 忽然,四周的空气扭曲了一瞬,就像被薄薄一层浅绿色地雾气笼罩一样。 程素困惑地眨了眨眼。 再次睁开眼时,雾气已经散去,原本紧紧围绕在果子周围的枝条悉数分开,托着果子的那一支主动伸直,将果子送到了陆献手边。 停在了陆献垂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出乎了程素的意料,陆献却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他一丝犹豫也不曾有过,径直摘下果子,转身,一脸平静地回到了程素身边。 碧绿的果子被他放在手心里,散发出清冽的香气,闻到这香气,程素昏昏沉沉的脑子都清明了几分。 能不能化毒不好说,就凭借这香气,程素已经相信它有清热的功效了。 这颗果子个头并不大,看上去像是一颗碧玉雕成的青梅,晶莹剔透,要不是刚才她亲眼看见陆献把它从树上摘下来,程素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价值不菲的工艺收藏品。 陆献坐在她身侧,用手指擦拭着果子的表皮,他擦得极尽仔细,即使上面似乎并没有什么灰尘。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手指和果子都堪称赏心悦目。 但现在的程素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她的心中一直萦绕着刚才出现的浅绿色烟雾。 不论是陆献靠近之前,还是离开之后,程素都没有在树的周围看见过雾气,偏偏只有他站在树旁边的时候雾气出现了,这肯定不是巧合。 而且以她现在的视物能力,二十米开外的那棵树上有个小小的虫洞都能看清楚,对色彩的感知能力也很强,那肯定也不会是她的错觉。 既然雾气是肯定存在的,那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片绿色的雾呢?是树的能力,还是陆献的? 仔细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她更倾向于后者。 她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之前在道观学习太极拳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陆献的经脉内流动的不是白色的炁,而是泛着淡淡青绿色的不知名力量,就像刚才看见的那片雾气一样。 之前她不知道陆献不是活人,就没有多想,但现在任何一丝异样她都不会放过了。 更何况,树是主动将果子送到陆献手上的,掩藏地那么深的果子,那么轻易就被它送了出来,肯定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的,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弄出这样一片雾气出来。 程素猜测,这雾气应该是陆献的力量,他用力量威胁了树,所以它才会主动将果子送给他。 陆献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像本能一样地使用出来的,还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却有意隐瞒? 程素觉得陆献身上应该有更多的秘密。 “味道好像还可以。” 一声脆响,吸引她看向身边的人。 陆献已经将果子擦干净,轻轻咬了一口。 程素没有出声。 他将口中的果肉咽下去后,再次将果子收好。 “等几分钟吧,如果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就给你吃。” 第114章 程素轻轻点了点头,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犹豫。 目前她已经可以确定陆献不是活人这件事,既然如此,那会不会即使果子里有毒,也根本就不会对他起效果呢? 万一他吃了没事,自己吃了以后却中毒了,该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即使不吃果子,她也已经中了毒,现在就连靠自己的力量走两步都做不到,似乎除了吃下果子,她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几番思索,程素下定了决心。 自从知道陆献的身份后,她肯定已经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相信他了,所以必须先解毒恢复行动能力,这样才能在之后遇到危险时自保。 她心中翻来覆去,陆献也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人在沉默中度过了这几分钟。 “好了,没事,你吃吧。” 陆献睁开眼,将手里的果子送到程素面前。 不大的果子缺了一小口,从缺口处散发出更加强烈的香气。 程素悄悄咽了咽口水。 这果子看上去汁水丰沛,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了,原本被遗忘的渴意又被勾了上来。 原本的犹豫已经消失殆尽,就像被蛊惑一样,她伸出手,将果子拿起来,送入了口中。 酸甜的果汁充盈口腔,化作一道暖流,滋润了她的喉咙和五脏六腑。 暖流经过胸腹,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原本酸软的四肢开始出现阵阵酥麻,短暂的酥麻过后,是充沛的力量感。 程素借着这股力量站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动作好像更加轻盈了。 她的毒已经彻底好了。 陆献也站了起来。 “好了吗?” 程素点点头,真心实意地道谢。 不论陆献的真实身份和经历是什么,至少到这一刻为止,他都没有害过她。 程素决定暂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会再次尝试着相信他。 希望陆献不要让她失望。 既然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两人就没有再休息,而是快速离开了杜门,来到了下一条墓道前。 这条墓道从外面往里看的时候似乎平平无奇。 普普通通的壁画,安静燃烧的壁灯,布满尘土的地砖,一切都和他们刚从机关掉下来后看到的那条墓道一模一样,就连壁画都是同样诡异艳丽的色调。 只有壁灯上的火苗好像比其他的要小一些。 两人走进墓道。 穿过薄薄一层像透明屏障一样的物质,他们来到了新的“门”里面。 每次那个岔路口进来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虽然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但一切都在告诉程素,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什么危险。 程素已经习惯了墓道里几乎绝对的安静,适应良好地往前走。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程素发现了异常。 她的心跳开始变得杂乱,明明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足够的气体,但窒息感却在逐渐加重。 缺氧使她的头变得昏昏沉沉,本能地加快了呼吸频率,但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你怎么了?呼吸好急促,是不是不舒服?” 被越来越快的呼吸声吸引,陆献也发现了她的异常。 程素说不出话来,她的反应在变慢,只是看了他一眼。 陆献被她的脸色吓到了,半抱着她往回走。 “我们先出去!” 就在两人离出口不过一步之遥时,熟悉的轰隆声响起,一扇暗门突然出现,彻底堵死了出去的途径。 他们被困在里面了。 离开已经不可能了,程素急中生智,挣脱陆献的双手,走到壁灯旁边,将里面的火光灭掉。 她不清楚这条墓道先是是完全封闭的,还是另一端有出口,但觉得最好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之所以会出现这些症状,是因为缺氧,不论造成这条墓道里氧气含量这么低的原因是什么,现在她都必须将消耗氧气的活动减到最少。 壁灯隔一两米就有一盏,这些灯的燃烧也是要消耗氧气的。 看着比外面的壁灯小了整整一圈的火苗,程素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一点。 火苗小,是因为空气里的氧气含量不足以让他们充分燃烧。 身后,陆献也有样学样,帮着她熄灭壁灯。 他完全不受低氧环境的影响,动作干脆利落,程素索性停了下来,将工作全部交给她,自己靠在墙上休息。 刚才跑了一阵,她缺氧的症状更加严重了,必须得做点什么。 既然是低氧环境,那应对高原反应的办法应该也有效果。 程素努力回忆着。 去高海拔地区旅行一直是热门话题,之前目的地是高原的火车乘务员演讲视频还上了热搜,作为一个5g上网的年轻人,程素自然没有错过。 那个词条下面有很多医生的额科普,但当时她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并没有认真去看,现在回忆起来稍微有点困难。 想了一会儿,一些关键词终于出现在她脑海内。 首先是腹式呼吸,用腹部控制吸气和吐气,轻轻地吸,轻轻的吐,隔几次就深呼吸一下。 这样呼吸了一会儿,她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清明。 那边陆献已经将周围的壁灯都熄灭了,四周变得昏暗了下来。 第115章 “我们往前走吧。” 退路已经被阻断,除了往前走寻找新的出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程素将步伐控制得很慢,低氧环境下,剧烈运动只会加剧不适,陆献则配合着她的步伐。 每走过一段路,陆献就会主动将身后的灯熄灭。 这份不知道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默契,让程素久违地回想起了他们相互信任的感觉。 是的,久违,虽然距离她发现陆献的身份并没有过去多久,但是在她的感觉中,实在是太漫长了。 因为要控制呼吸,又不能太剧烈地行动,速度非常慢,所以程素将目光放在了壁画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虽然是相同的色调,但是具体的内容却天差地别。 之前的墓道里都是画的具体的事物,这里的画却并没有什么具象的内容,只有一些扭曲奇异的线条,颜色各异,堆栈在一起。 乍一看的话,看不出具体画的是什么,但退后一步,从整体的角度看,能看出来,这些线条应该是一些字,一些严重变形,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古体字。 她本来就不认识多少古体字,更何况是抽象化的古体字。 但她身边就有一个专业的。 “陆献,你能看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陆献停下熄灯的动作,看向墙上的画。 看完程素指着的那一小块,他皱着眉,走开几步,看向其他的地方。 “是各种字体的死字,层层迭迭地垒在一起。” 听了陆献的解释,程素不由得后背一凉。 原本在她眼中只是有些诡异的、割裂开的线条突然重新组合成了新的东西。 是腐朽发黄的枯骨,是自血肉中拔出,犹带着血色的尖刀,是盘旋在墙上,冷冷注视着闯入者的黑色巨蟒。 她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恶意。 这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居然全部都是死字吗? 究竟是多么滔天的恨意,才会写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程素一时站不稳,向后退了一小步,被陆献扶住了。 “别怕。” 程素深呼吸几次,稳了稳心神,再抬头时,线条又重新变成了普通的线条。 “这里,会不会就是死门?” 死门,即使她并不懂奇门八卦,但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其中的凶险。 她也多次想象过死门之后的情景,尽管每次设想的危机都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远比伤门里的人面槐更加凶险,凶险到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他们没能成功走出来。 但为什么这条墓道除了氧气低一点之外,竟然这么平静? 一号是不是营养液要过期啦,浅浅求个营养液,如果能满五百就加更一章嘿嘿 小陆的第二层马甲岌岌可危中 第56章 裂缝(小修bug 即便这里是死门,即便前路未明,他们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每走过一段路,陆献就会将后面的灯全部灭掉。 前方是光明,而身后是看不见底的黑暗,这给了程素一种错觉,一种他们正在被不可名状的黑暗之物追逐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咔哒。 一颗滚动的石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脚下,天旋地转的时刻,程素匆忙伸出一只手,寻找借力点来稳住身形。 原本正在后面不远处的陆献被她这里的动静吸引,几个大跨步赶到了她身边。 没有让她扶,程素摇摇头表示没事:“有点走神,一下子没注意到脚下。” 她站正身体,感觉到手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这才发现自己扶住的是墓道的墙壁。 她的手掌心正撑在错综复杂的黑色线条上。 联想到这些线条的含义,程素触电一般地收回了手。 掌心的皮肤被粗糙的墙面磨破了,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 但伤口不大,她没有放在心上,抹掉血珠继续往前走。 只不过陆献似乎并不放心,从这之后,他再也没有离她太远,一直跟在身后,和她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平静的背后往往是暗流汹涌,越往深处走,这种平静就越诡异。 墓道里安静地可怕,身后陆献的步伐,也逐渐和她变成了同一个频率,就连脚步声都只剩下一个。 等等,身后的壁灯是不是没有灭掉。 不知道走了多久,程素意识到这一点,她想要提醒陆献,却突然想到,从刚才开始,她身后的亮度就再也没有变过了。 之前因为陆献会及时熄灭后方的壁灯,所以以她的身体为界限,后面的空间会暗上一些。 她猛然转过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陆献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程素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陆献的脚步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是中了机关吗?可刚才她并没有听见机关被触发的声音。 这个猜测立刻就被她否定了。 又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还是这条墓道有什么别的岔路? 程素调转方向往回走,仔细观察着两侧的墙壁,试图找到什么违和的地方。 可一直走到入口处,她都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看见陆献,也没有找到任何他消失的线索。 难道是陆献自己主动离开的?他为什么要离开?他是怎么离开的? 第116章 这个猜测,和背后一系列的问题让程素有些紧张,呼吸加速,熟悉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她不得不冷静下来,再次调整自己的状态。 陆献已经不见了,思考他消失的原因意义并不大,这条墓道对她来说非常危险,她必须先离开这里。 将寻找陆献的事暂时放到一边,程素继续往前走。 没有陆献的帮助,她没有将自己的体力浪费在熄灯这件事上,而是尽量加快速度,想早点找到出口。 这条墓道大部分地方都是笔直的,也没有岔道,但隔一段距离就会一个急弯。 经过一个弯道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程素的第一反应是陆献,因为陆献身上穿的是黑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的休闲裤,但在看清的一瞬间,她赶忙退后几步,将自己隐藏在拐角后。 这个人不可能是陆献,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紧身短打,更像是古代的夜行衣。 他是谁?程素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仔细观察着。 黑衣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而是背对着她继续往前走。 他一直没有回头,也没有侧身,程素看不清他的脸,自然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他是活人还是死人,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更重要的是,跟着他能不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程素心中闪过无数疑惑。 无数的不确定中,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古墓里面的,肯定不是一个普通人。 至于是敌是友,她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蠢到将他当成什么会抱着善意的人,贸然冲出去暴露自己。 一直等到黑衣男子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后,程素才慢慢跟了上去。 就这么跟着几个弯道,程素看着他来到了一扇沉重的铁门前。 自从进入古墓里之后,程素也见过好几扇门了。 简单一点的,比如那条潮湿墓道内的门,仅仅只是一扇黑铁单门,一点装饰也没有,更雄伟一点的,比如通向陶俑大军的那扇双开铁门,上面雕刻着象征力量和威慑的兽首。 但那些门都不如眼前这扇来得让人惊叹。 这门目测有四五米高,三四米宽,是用黑得无法反射一切光线的金属制成。 论雕刻,它其实并不华丽,简单的线条汇集在兽首门环上。 但那一左一右两个兽首奇异得很,乍一看像个死物,但看久了却觉得,那两双眼睛似乎在骨碌碌地盯着你。 邪异得很。 看到这扇门,程素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死门不是死路,尽头有一扇门可以出去,忧的是这扇门看上去那么沉,紧紧闭着,她觉得仅凭自己,不一定能够打开。 好在前面还有一个黑衣男子。 只见黑衣男子取出一支毛笔,润开之后提笔在门上平整的地方写写画画起来。 程素躲藏的位置和门之间还有一段距离,黑衣男子画的图案不大,又有身体挡着,她看不清具体画的什么。 但黑衣男子收起毛笔之后,巨门突然颤动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墙壁也在晃动。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开了。 等到门开了一条足够单人通过的缝隙后,黑衣男子回头看了看一眼,闪身进入了门内。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程素飞快躲到了暗处,这一瞬间虽然短暂,但已经足够让她看清黑衣男子的脸。 这黑衣男子,赫然就是之前见过的红衣活僵,张大师。 程素心中骇然,同时也为自己的谨慎庆幸。 刚才她跟了红衣活僵一路,要是哪里不小心被他发现了,红衣活僵肯定不会放过她。 可红衣活僵为什么会进到古墓里面来,还是这样一副打扮? 而且刚才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她分明看见,红衣活僵的面色不似在外面看见的那样可怖,乍一看简直就像一个活人。 这墓道里的古怪实在不少。 红衣活僵进去之后,门又重新变成了紧闭的状态。 程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从里面出来之后,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走到门前仔细查看被画在门上的符号。 这符号极小,只有一个指头那么大,但又极其复杂,程素猜测应该就是这个符号帮助红衣活僵打开了这扇门。 就是不知道这个符号是一次性的还是可以重复起效的,是能打开很多门还是只能打开这一扇,如果都是前者的话,她最好还是将这个符号记下来。 技多不压身嘛。 幸好这符号虽然复杂,但受大小限制,再复杂也不至于复杂到让人记不住,程素认认真真看了几分钟,又在掌心学着画了几遍,就能够默写出来了。 感谢她在高三练就的速记能力。 记完符号,她转过身,准备再等一会儿,要是现在就进去的话,可能红衣活僵还没有走远,那不亚于自投罗网。 再等个十来分钟好了。 可她刚转过身,迈开的腿还没有落地,就听见门后传来一声巨响,同时墓道内的一切都开始摇晃起来。 地面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程素往墙壁的方向走去,离裂缝离得远远的。 但同时顶上的石块也在不断下落,一开始不过颤蚕豆大小,砸在身上只是有些疼,后面就变成了圆盘大小,她不得不避开。 第117章 翻滚,躲开砸落下来的泥巴和砖块,同时还要注意脚下蔓延的裂缝,自从进入古墓里面以后,程素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之前的危机虽然也惊险,但好歹都是和陆献一起,不像这一次,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程素找到一处暂时安全的地方,准备歇口气,可她刚站稳,裂缝就朝着她所在的地方蔓延过来。 裂缝前进的速度很快,程素只好飞身往别处扑去。 惯性让她在地上滑行了一段时间,手心和膝盖上全是伤口,但可能是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她并未觉得有多痛。 她手肘撑地,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背后空荡荡的。 原本被她背在背上的桃木剑不见了。 这可是无山道人的遗物,她要带出去交给罗道长的,程素急忙在周围找了一圈,最后在身侧不远处找到了它。 应该是之前动作幅度太大,桃木剑滑出去了。 程素急忙拾起剑,一个侧身翻滚,躲开了砸下来的砖块。 从地上站起来,她直直看向紧闭的黑沉大门。 这条墓道就要坍塌了,想要逃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从那道门离开。 她握紧手中的剑,一边闪躲一边试图接近门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她手里的剑好像正变得越来越烫,等她距离大门不过一两米的距离时,手上传来的热意已经几乎可以将她灼伤了。 同时,她脚下的触感也在渐渐消失,就好像她整个人正悬浮在半空中一样。 程素停了下来,奇怪地低下了头。 视线内,她握着剑的左手低垂,手中桃木剑已经红得发暗。 随着焦点的后移,模糊的背景逐渐变得清晰。 她的脚下,竟然是是看不见底的万仞深渊。 一颗颗石块从高处落下,却听不见落地的声音,让人无法判断这里与地面之间的距离。 要是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的事实让程素惊出了一身冷汗。 右手突然被扯了一下,程素抬头,看向拉力的来源。 是陆献拉住了她,所以她才没有掉下去。 但陆献的状况也并不乐观。 他这个人趴在一块突出的平台上面,一只手抓着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她,试图一点点把她拉上去。 程素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见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陆献皱着眉,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一直都跟着你啊,不对劲的是你,你摔了那一下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管往前走,看见前面是绝路也不停。” 程素还没回过神,可她刚才明明就是在追红衣活僵啊,到底那个是真,哪个才是假的? 她试图再问点什么,被陆献打断了。 “我先把你拉上来,有什么事等上来了再说。” 他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同时伴随着的是手上加大的力道。 程素的手腕被他捏得有些疼,她看过去,看见了陆献筋肉紧绷,青筋暴起的手臂。 随着他的发力,程素整个人开始缓缓地往上升,但同时她也听见了陆献逐渐加重的呼吸。 只有单手将她拉起来应该有些勉强,可看着下方的深渊,程素也说不出让他放手这样的话。 她只能控制着自己不要乱动,不要再增加陆献的负担。 陆献的体力的确不错,程素被他一点点拉了上去,眼看着再往上一点她就可以自己碰到平台的边缘了。 可就在这时,程素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响声。 是石块在裂开的声音。 程素看向陆献趴着的平台,这个平台只是突出一小块,很薄,下面并没有支撑的部分。 这块平台支撑了两人的体重这么久,似乎已经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程素看向陆献,向他摇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结局只可能是两人一起掉下去。 显然他也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却没有选择松开手。 程素一点点地瞪大了双眼。 青绿色的裂痕顺着陆献的脖颈爬上了他的脸,让他漂亮的五官变得极为诡异。 可他只是温柔地看着程素。 “素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更新更新,更完去看守护解放西 第57章 槐花 陆献的脸上,一道道龟裂还在继续往上爬行,堪称狰狞,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而温柔。 和温柔的神色相反,他手上的力道却变得越来越大。 “陆献,你的脸……” 程素呆呆地看着他,想问他发生了什么,陆献只是冲她摇了摇头。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成了平行的线条,手上的力道一松,程素惊呼一声,身体腾空而起。 她握紧了手,似乎抓住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去确认,身下就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力。 这冲击力几乎将她震碎,她整个人在地上滑行了一段,随后眼前一沉,痛得晕了过去。 微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在枝叶的间隙中投射下来,将整个世界染成温暖的颜色。 她和田小荷停在一棵巨大的槐树前。 “小荷,你不是要带我来见朋友吗?他在哪里?”她问站在前面的田小荷。 田小荷穿着一身蓝白格子裙,看款式,这裙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遮住了她几乎大半的肌肤,但露出来的四肢上依旧有一些细碎的伤口,大部分都已经结痂了。 第118章 程素知道,这是她和罗爷爷打架留下的。 罗爷爷他们好像觉得田小荷留在她身边对她不好,但无论是田小荷还是她自己都很珍惜她们之间的友情,所以罗爷爷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逼小荷离开。 最近她很少来找自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来,你把手伸出来,”田小荷示意她将手放到槐树的枝干上,“嘘,不要说话,仔细听。” 程素听见她的话,忍不住伸出手,闭上眼,仔细感受。 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这个世界非常寂静,没有蝈蝈的叫声,也没有鸟鸣声。 但在这片安静的天地中,她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砰,砰……” 是心跳声,顺着掌心传递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走近两步,将耳朵凑到树身上面,这声音就更明显了。 就连这粗糙的树身,好像都有了几分温度。 “我奶奶抱着我的时候,也能听见这样的声音。” 程素睁开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田小荷。 “这就是你要我过来见的朋友吗?” 田小荷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程素抬起头,看见几束槐花被树枝做成了漂亮的花环,温柔地放在她头顶。 程素抚摸着花环,道谢:“好漂亮啊,谢谢你。” 槐树依旧沉默着,抖了抖枝条算作回应。 “他和你们也是一样的吗?” 田小荷摇头:“他和我很像,但又和我不一样。” 程素只是想问她,这个朋友是不是也是鬼,最近她奶奶总是和她说,有些鬼是会害人的,比如田小荷,她的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和田小荷一直待在一起。 “和他待在一起,我就不会生病对吗?” 田小荷点了点头:“他现在还没有办法离开这棵树,但他以后也会保护你的,如果你遇到了危险,就可以来这里。” 听了田小荷的话,程素好像猜到了什么:“你是不是要走了?是因为罗爷爷不让你来找我吗?” “不是,”田小荷摸了摸她的头,“是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程素眨了眨眼睛:“那件事很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吗?” 对七八岁的程素而言,她的朋友就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雾气和雨水一齐袭来,田小荷消失在了突如其来的雨幕之中。 “正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那件事才会变得更加重要。” 她的声音也逐渐消散了,但程素依旧似懂非懂。 一滴雨落在了她的鼻尖,无数的枝条开始聚集在她的头顶,编织出一张细密到足够替她阻挡雨水的网。 更多的雨水滴落在树叶和树枝上,顺着枝叶和纹理流下来,将整棵树都打湿了。 一阵清香弥散开来,是被雨水浸润的槐树发出的香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素从昏睡中醒来,那香气好像还停留在她的鼻尖。 刚才她梦到的是最后一次见到田小荷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爷爷和奶奶去地里收油菜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当时田小荷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过她了,所以爷爷奶奶才会放心地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但离开之前,他们依旧千叮咛万嘱咐,如果田小荷来了,一定要立马回房间,等他们回来了才可以出来。 但田小荷来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进入房间。 因为田小荷的脸色很差。 作为一个鬼魂,田小荷看上去其实并不可怕,双颊饱满,目光明亮,如果忽视她苍白得过分的肤色,恐怕大多数人都会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 但那天的田小荷,眼下有一层薄薄的乌黑,双颊略有些凹陷,变化其实并不大,但程素却能敏锐地察觉到,她似乎丢失了一小部分生机。 有时候她会在别的鬼魂脸上看到这样的变化——当然,他们丢失的生机要比田小荷多很多,但几乎每一个这样的鬼魂,都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她不希望小荷消失。 就是在那天,程素被她带去了槐树那里。 其实她一直知道那棵槐树,小时候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槐树突兀地站在群山之巅。 她经常看向槐树,不只是因为它高大异常,更是因为她总觉得槐树有些不寻常,她每一次回头看过去,都会觉得那棵树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那天之后,她明白了,原来是因为那棵槐树是活的。 不知道她在这儿躺了多久,背后的痛感已经消失了,程素想要撑着地站起来,却感受到了右手手心中不同寻常的触感。 光滑,柔软,她低头,看见了一束槐花。 这是陆献之前握住的那只手。 他身上熟悉的香气,体内淡青色的力量,和刚下他脸上青绿色的裂纹。 程素脑中犹如过电一般,种种不同寻常之处一下子就串起来了。 陆献就是那棵槐树的化身。 可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 陆献被她和罗道长从夜里的世界里带出来,所有人都没有对此感到惊讶,按照她奶奶的说法,之前的确是有一个教授带着学生来过镇上。 看来陆献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难道现在的这个陆献是槐树用了那个研究生陆献的身份,那为什么罗道长没有看出他不是人这件事呢? 第119章 还是说陆献的能力居然这么强,强到足以迷惑罗道长? 那他一路上隐藏实力装作普通人的目的是什么?明明他直接和自己坦白就好了。 搞不懂。 程素总觉得自己现在虽然发现了一些真相,但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得足够多的时候,后面的事情就会告诉她,其实还有别的真相隐藏在更深处。 到底什么才是最终的真相,程素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她将那束槐花放进口袋里收好,坐起来想找到陆献在哪里。 可迎接她的却是已经彻底断裂的平台。 陆献也不知所踪。 程素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的全貌。 断裂的平台就在她的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深坑,这个深坑就是她之前差点掉下去的那一个。 程素猜测,造成这一切的应该是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场地震,只有地震能让古墓被毁坏到这种程度。 平台的后面是一个拐角,拐角后隐约能看见一截昏暗的墓道,他们之前应该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段墓道,和对面的墓道相比,毁坏的程度要低一些,至少两边的墙壁都还是完好的。 应该是之前陆献将她扔过来的。 她走到深坑边上往下望,试图找到陆献的身影。 但里面实在是太深了,深得什么也看不见。 “陆献,陆献!” 她叫着陆献的名字,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但响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她的声音传不到底下,也有可能是因为陆献晕过去了,所以没有听见。 陆献既然不是普通人,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程素冷静地思考着,看向四周,试图寻找能下到深坑底下的办法。 对面的坡度虽然很陡,但或许勉强可以下去,但现在她被陆献送到了对面,仅凭自己的力量,肯定是没办法过去的。 这边的坡度则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根本没有办法爬下去。 程素只能转身往墓道里面走,希望后面有别的被地震毁坏过的地方。 但后面的墓道长度已经不剩多少了,程素直走了一段,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了那道巨大的门。 一路上的墓道都很完整,虽然地上有裂缝,但是并没有多深,两边的墙壁也是完整的,只有天花板有些损坏。 似乎只能进门里面去看一看了。 程素看向门上被画了符号的位置。 红衣活僵画的那个符号还在,但已经不完整了,好像是被磨损了一样,笔迹的边缘非常不清晰。 而且不只是残缺不全的问题。 他当时用的是朱红的墨汁,符号被画在乌黑的门上面,一黑一红,对比十分明显。 但眼前的符号,颜色已经十分黯淡,就像是被氧化了一样,甚至有的地方有些发黑。 这个符号,更像是很多年前就被画在了这里。 程素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经历的事情,应该不是在现在的时间点发生的。 而是一百五十年前,那场地震之前,甚至是地震的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所以红衣活僵的脸色才会像个活人一样,因为那个时候,他的确还是一个活人。 所以她明明蹭到了膝盖和手掌,却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在陆献的眼中,她是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一直往前走,甚至连前面的悬崖也看不见。 她被拉入了幻境,一场过去真实发生过的幻境。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程素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面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 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她的手掌被墙上的线条蹭破皮的时候,幻境就已经开始影响她了。 程素紧紧皱着眉。 要是当时她小心一些,谨慎一些,注意到了脚下的碎石,或许现在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 可同时她也在想,一百五十年前,红衣活僵,不,张大师来到古墓里面的目的是什么?他进入这道门后不久就地震了,地震的事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关联?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离真相近了一步。 一阵摇晃打断了程素的思考。 这晃动其实并不剧烈,但毕竟这里曾经发生过地震,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程素觉得她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她必须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继续寻找陆献的事。 眼前的门不是她的力量能够强行破开的,门上的符号现在肯定也不能用了,她得画一个新的。 可她没有笔,无山道人手上倒是有一支,可她没有拿。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在这地底下还有需要用笔的情况呢? 思索了几秒,程素咬破了自己的指尖,用血在门上画了一个符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用的是血的原因,符号完成后,上面红光闪过,竟然整个消失了。 就好像被这扇门吸收了一样。 但与此同时,门也成功被她打开。 晃动还在继续,不时有碎石落在地上,程素没有时间多想,从缝隙中离开了。 穿过厚重的铁门,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门又自动合上了。 但程素却没有管这响声。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墓室,和这个墓室相比,摆放着许多陶俑的那个可以称得上是逼仄。 第120章 一眼望不到头的墓室非常华丽,四周墙壁上嵌满了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墓室。 这些夜明珠似乎并非是随意镶嵌在墙上的,而是按照某种规律摆放,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不过程素能看出来的也只有这么多,这图案到底有什么含义,她是一点也不清楚的。 但天花板上的图案她看得懂,上面画的全部都是佛像和神仙,就像之前在二爷爷的葬礼上看见的纸扎神仙像一样,全都衣饰华丽,脚踏祥云。 唯一不同的是,葬礼上的神仙都慈眉善目,而这里的神仙都没有脸。 本来应该画着五官的地方,全部都是一片空白,这样本来象征祝福的神仙画像变得极为吓人。 明明没有五官,程素却总觉得好像有很多眼睛在盯着自己。 将浑身的鸡皮疙瘩抚平,程素看向墓室的中央。 这华丽的墓室却十分空荡,没有陪葬品,没有装饰品,只有一副巨大的棺椁。 这副棺椁可能有一层楼那样高,一间卧室那么大,通体呈黑色,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死门的尽头,竟然是主墓室。 来迟了,今天手感不是很好,庆祝码字总数超30万,本文字数超20万,本章发小红包 小陆换号去了,嘿嘿 第58章 开棺 外面的晃动渐渐停了下来,程素缓缓走下台阶,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墓室。 这间墓室至少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走下来,程素才发现地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不知名法阵,法阵的中间,就是那个巨大的棺椁。 这个法阵程素看不懂,但似乎隐隐约约是和天花板上的神像是一一对应的。 或许这就是用来封印陆将军的。 墓室很大,但在无数夜明珠的照射下,程素能够很轻易的看清每一个角落。 虽然乍一看这间墓室是完全封闭的,但程素相信,既然当年红衣活僵在地震那天进了这里,之后又能出现在献祭田小荷的仪式上,就说明里面肯定是有出口的。 她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个隐藏的出口。 程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夜明珠。 这些夜明珠的摆放位置明显内有乾坤,说不定只要她改变其中一个的位置,就能触发什么机关。 可惜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些珠子摆的是个什么图案,更别说找到那个移动就能触发机关的关键了。 要是罗道长在就好了,或者她小时候就应该跟着罗道长学一点道家的理论知识,如果她学了,也不至于现在什么都不懂。 自从进入古墓里面之后,程素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既然找不到,干脆就随便试一试好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下一颗就是她要找的那一个。 程素试着掰了十几个夜明珠,掰得手都酸了,也没找到一个能掰动的。 不对。 她转换了一下思路。 既然提到机关,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夜明珠,那么其他人肯定也会这么想。 所谓机关,就是要放在难以引人注目的地方,让人找不到,要是她是这个古墓的设计者,肯定也不会选择把机关放在夜明珠这么显眼的地方, 其实她之前和陆献触发过一次机关,就是在第一条墓道里面,当时是在天花板上找到的,会不会这次也在天花板上呢? 程素抬头,看向了墓室的天花板,推翻了这个猜测。 这个墓室不光面积大,层高也很惊人,程素目测至少有六七米。 从他们之前的经历来看,这个古墓应该至少有两层,一层是他们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潮湿墓道,第二层就是他们从机关处掉下来后进入的那个墓道。 而这个墓室,恰好就有两层那么高。 这个发现让程素更加确定,这个墓室里面肯定有机关,可以让她回到上面那一层。 或者换一种说法,下面的那一层充满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肯定不能让人随便进去,那些工匠平时肯定是走上面那一层的。 既然如此,就肯定会有机关,能让工匠从上面那一层进入墓室里面。 她开始在墙上寻找隐秘的不和谐之处,比如一些凸起和凹陷。 这个墓室实在是太大了,半圈都还没找完,就已经至少过去了半个小时。 程素一直盯着墙面,盯得双眼酸胀,她抬起头,准备休息一会儿,眺望远方,让眼睛放松一下。 墓室中间的棺椁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之前她一直都是避开棺椁走的,毕竟里面很可能躺着一个已经去世了一千多年的将军,出于谨慎和某种意义上的尊敬,程素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但现在一想,这巨大墓室里唯一的一副棺椁,不正好是将机关隐藏在里面的好地方吗? 程素走到棺椁附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别说普通人了,就是盗墓贼看到这样的一副棺椁,都不会贸然靠近的吧。 毕竟这副棺椁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棺椁。 近看这副棺椁更大了,简直就像一个封闭的小房子一样,充满了压迫感。 棺椁通身都是黑色的,这种黑色的棺材,程素只在二爷爷的葬礼上见到过。 但是和黑色的漆刷在木头上的质感不同,这副棺椁的黑是冷厉的,是充满杀机的,让人就一靠近就想要远离。 第121章 程素努力忽视这种感觉,看着眼前的巨大棺椁,心里有些奇怪。 明明是一个大将军的棺木,为何会这么朴素? 镇上就连最普通的棺材,都会在上面用红漆写一个大大的寿字,二爷爷的棺材,边缘还雕刻了很多纹样。 这巨大的棺身上面却一点装饰也没有,别说装饰了,就连简单的线条都没有刻一条。 程素走到棺椁的另一面,终于找到了一点装饰。 说是装饰,其实并不合适。 这一面上,密密麻麻钉着许多乒乓球大小的黑色钉子,程素仔细数了一遍,一共是四十九根。 虽然程素对葬礼的事懂得并不多,但棺材上面钉钉子象征着封印这样的习俗她还是知道的。 墓室放在死门后面,棺材上面钉着四十九根钉子,燕国的那个皇帝,到底是有多么恐惧这位将军? 此时程素再看向这巨大的棺椁,只觉得自己看见的分明是一间巨大的囚室。 这一面除了这些钉子,依旧是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些钉子程素自然不敢随便去碰,所以她继续往前走,准备去另一面找找机关。 就在她绕过转角的时候,熟悉的晃动再次出现。 这一次的晃动更加强烈,就连墓室内也开始摇晃起来。 害怕待在棺椁附近不安全,程素跑远一点,站在了更加空旷的地方。 好在墓室的结构比外面更加牢固,虽然有些晃动,但是并没有什么碎石掉下来。 接连的摇晃让程素心中迷惑不已。 之前她在幻境里面遇到的晃动可以解释为是地震引起的,也可以阴谋论一点,说是红衣活僵造成的, 但这几次晃动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她做了什么吗?还是和一百五十年前一样,遇到了地震? 如果是地震的话,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罗道长他们还好吗? 程素想赶紧从这里出去,早点找到陆献然后离开的心情更加急切了。 被困在这个古墓里面,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大约几分钟后,摇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不断晃动的声音。 程素循着声音的来源,来到了棺椁旁边。 是一整面的钉子在不断晃动。 那些钉子一边晃,一边在慢慢地往外滑动,就像在被很多只手往外面拔一样。 叮的一声,所有的钉子同时飞了出去,弹到对面墙上的夜明珠上,发出一声脆响。 它们弹射出来的力道极大,大到足以将那些夜明珠击碎。 随着钉子的脱落,棺椁黑色金属表层开始龟裂,倒塌,化作无数碎块落到了地上。 脱下了黑色的外衣,棺椁华丽异常的内里露了出来。 和之前那个黑沉的棺椁相比,眼前的这个明显和墓主人的身份更加匹配。 这副棺椁底色是朱红色的,上面布满了精美的彩绘,都是一些吉祥和祝福意味很浓的图案。 程素猜测,这些才是真正的棺木,之前脱落的那些,不过是皇帝打造的囚笼。 在这副棺椁上面,程素找到了墓志铭。 一般来说,墓志铭会被放置在墓室里面或者墓道最外面,方便进来的人了解墓主人的生平。 但这里的墓志铭却被藏在了棺椁上面,被一层厚重的金属外壳挡住了。 墓志铭是用古燕国的文字写的,程素能认识的字并不多。 她一字一句辨认着。 “什么什么将军,什么王,陆献之墓。” 读到这里,程素皱起了眉,又重新看了一遍。 她没有认错,就是写的陆献之墓。 之前陆献不是告诉自己,这个墓里面埋的将军名字叫陆献章吗,为什么这里就变成了陆献?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骗自己? 是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巧合就是被伪装成巧合的真相。 陆献就是将军,将军就是陆献。 程素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现在心里满是乱麻,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 进入这个古墓之前,她一直以为陆献只是一个无辜被卷进镇上这场风波的普通人,但不久之前却突然发现,陆献其实并不是活人。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陆献不是活人这件事,陆献就说什么他会保护自己,然后为了救她自己掉入了深坑,生死不明,同时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知道陆献就是那棵槐树的时候,程素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震惊,但震惊过后,更多的是安心。 那份安心来自那个梦里温暖的触感,更来自于陆献一直以来的保护,和将她的安危放在自己之上的行为。 虽然陆献在身份上骗了她,但至少两人之间的经历都是真实的,程素勉强能够安慰自己,他的隐瞒或许有什么苦衷,等一切结束之后,她可以去问他。 陆献不是什么会伤害她的人,他是她可以信任的人,她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正是这样的想法支撑着她,让她独自待在这个古墓里面也没有想要放弃。 结果现在告诉她,陆献就是这个墓的主人。 程素可以接受他的欺骗一次,却很难说服自己接受第二次。 作为墓主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墓里面的机关?知不知道自己墓里面的结构?知不知道自己的棺椁在哪里? 第122章 程素几乎可以确认,他肯定知道。 那他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看着自己认真寻找机关,看着自己在昏暗的环境里替看不清的他带路,是嘲弄,还是觉得很有趣? 是很有趣吧。 看着她被困在自己的墓室里面,偶尔旁敲侧击地给她一点引导和提示,但却不是将她引导离开的道路上,而是让她进入更加危险的地方。 来到他的棺椁前面。 现在想起来,这种若有若无的引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进入古墓之前,陆献就经常不经意地提出一些建议。 这些建议,大多都被罗道长和她采纳了。 而且陆献总是很巧妙地让他们以为,这些决定就他们自己决定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把她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陆献,我知道你肯定没事,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出来吧。”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室里面回荡着。 “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我现在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躲着?”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程素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饥饿,干渴,困倦,她就像被抽走了骨架的风筝,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 又是一阵晃动。 晃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但此时的程素已经没有了躲避的力气。 站不稳,她就放任自己随着晃动坐在地上。 墓室依旧牢固,但她面前的棺椁却在不停颤动。 颤动变得越来越剧烈,不久,朱红色的木棺自中间开始裂开,裂缝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种古代的棺椁都是一层套一层的,身份越是尊贵,外面的套棺就越多。 以眼前这副棺椁的大小,至少有十几层。 现在这十几层套棺正在一点点裂开,外层裂开后,变成许多木板堆栈在周围,随后下一层继续开裂。 最终伴随着轰隆一声,华丽的棺椁彻底变成了一堆残破的木板堆,只剩下最里面的黑色棺木,依旧保持完整。 在套棺断裂的过程中,无数细碎的木屑朝着程素的方向飞了过来,又被一面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中间的棺木吸引了。 她知道,陆献要出来了。 在她的注视下,黑色的棺盖被一只手缓缓掀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坐了起来。 信任的崩塌,重建,再次崩塌 啊啊啊啊啊,这章好难写,感觉素素的情绪写得不是很满意,我还是太菜了 第59章 锁链 棺木中的男子面对着程素所在的方向,脸上是一张和壁画中一模一样的罗剎面具。 男人抬起头,目光锁定了程素。 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程素想要躲开这道目光,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久经沙场的男人,身上的杀气和威压即使过了千年也不曾消失。 程素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真实的陆献是什么样的。 男人的身影突然一闪,瞬间就在她的眼前消失。 下一秒,她眼前一晃,腰间微微一紧,整个人被一双手揽着站了起来。 狰狞的罗剎脸出现在眼前,距离不过咫尺。 “陆献!” 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人让程素忍不住惊呼。 一声脆响,罗剎面具被扔在了地上,露出下面的真容。 如果说之前的陆献是俊美,那么眼前的这个陆献就只剩下一个俊字了。 剑眉斜飞入鬓,眼尾凌厉上扬,高高束起的长发乌黑如鸦羽,双目似寒星闪烁,偏薄的嘴唇微抿,衬得下颌的线条极为冷硬。 锐利到极致,也英俊到极致,就像一把出鞘的名剑,自然而然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之前陆献说自己是因为不够威严才选择戴面具的,程素觉得他是在骗自己。 这样的一张脸出现在战场上,远比骇人的罗剎面具更加引人注目。 但最让程素在意的还是那一双眼睛。 眼睫开合间,她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陆献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似乎是打算就这样永远让她停留在里面。 程素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陆献,你……” 冰冷的气息陡然靠近,将她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间。 放大的双眼,和嘴唇上湿润的触感,无一不在提醒程素现在的情况。 陆献在吻她。 几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程素就想合上微微开启的双唇,但陆献的反应却比她更快。 重重阻隔被迅速且毫不犹豫地绕开,等程素的推拒姗姗来迟时,早已来不及。 两相碰撞,根本无处可躲。 这样的认知让程素忍不住从指尖红到了耳垂。 难以忽视的酥麻传来,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拉开了几分,但接着就更加严丝合缝。 是陆献微微低头,追逐过来,同时环在她腰间的力道也在不断加大。 程素被迫完全靠在了他身上。 意识像溺入无边的湖水,逐渐沉沦,却又在下一秒被他的动作强行带回水面。 在不断的沉浮中,程素艰难地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第123章 双手半握成拳,抵上身前坚硬的胸膛,程素用尽浑身的力气,试图将他推开。 陆献却只需要分出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就吞没了她所有的反抗。 这个吻急切到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而陆献似乎完全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胸腔内的氧气逐渐变得稀薄,耳边传来阵阵嗡鸣,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与冰凉相触的地方。 程素发出几声细细的惊喘,不一会儿,就连那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也消失了。 陆献则在此时松开了她,将空出来的那只手移到她的脑后,得寸进尺一般,再次加深这个吻。 就像是一只永远不知道满足的恶兽,尝到一点甜头,便想要一口气将她拆吃入腹。 就在程素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个吻窒息的时候,陆献终于退了出去。 但没有完全退开,而是和她额头紧贴在一起,依旧用势在必得的眼神盯着她。 就连手都不愿意松开。 空气再次回到鼻腔,两个人的喘息都十分急促,冰冷和滚烫的鼻息融合在一起,就像刚才的两人一样。 意识也逐渐回笼。 “啪!”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将陆献扇得偏过了头。 气愤和羞恼让程素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紧紧抿着嘴,想借此来缓解嘴里的异样感觉。 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陆献却没有生气,相反,他甚至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陆献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第二个吻。 接触的剎那,程素扬起的手被拉了下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手指强行插入了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带着一点报复和惩罚的意味,和第一个吻相比,这个吻要凶狠许多。 陆献用强硬的姿态再次闯入她私密的地盘,重重扫过每一个角落,来回往复,乐此不疲。 酥麻累积得过多,就会变成微微的痛感。 持续不断地痛让程素得以保持清醒,同时也更加猛烈地点燃了她心中的怒火。 于是在某一次陆献再纠缠上来时,受怒火的驱使,她狠狠地咬了上去。 沉溺在亲吻中的男人躲避不及,利齿划过皮肉,血液瞬间充满了两人的口腔。 在感受到血腥味的瞬间,程素心中涌出了一丝快意。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男人闷哼一声,动作却没停。 不但没停,甚至更凶狠了几分,就连手上的力道都加重了,几乎要将程素彻底揉进他怀里。 即使带着血气,依旧横行霸道,甚至变本加厉。 程素鼻子一酸,第一次感觉到了委屈的情绪。 之前得知自己命格的时候,她没有委屈过,后来被刘彪用家人威胁的时候,她也没有委屈过,甚至被当做祭品扔进泥塘里的时候,她都没有委屈过。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觉得委屈呢? 是因为陆献的吻吗? 或许有一点,毕竟这是她的初吻,初吻是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和这样一个熟悉又陌生,有过心动但又似乎没有的人发生,换做是谁都会有一点委屈。 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欺骗,因为他的不解释,因为自己的动心现在像一个笑话。 她对陆献,到底是潜移默化的喜欢,还是吊桥效应下的本能驱使? 程素已经分不清了,就连自己认识的是哪一个陆献,她都搞不明白。 是温和的考古学研究生陆献,还是承诺会保护她的槐树,又或者是现在这个将她视作猎物的陆献? 又或者,她其实谁也不认识,在这样的陆献背后,还有另一个更复杂的阴谋。 她只是一个刚离开高中校园的女生,自认为除了命格有些特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 为什么偏偏是她经历这一切? 泪水一滴滴落了下来,掉在两人的衣摆上。 陆献的动作逐渐变得温柔,变得小心翼翼,最终彻底停了下来。 他将程素松开,看着满脸泪水的她,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论是那个伪装的陆献,还是这个真实的陆献,程素都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他将程素打横抱起,几个跃身后将她放在一处高台上。 这个高度程素只用坐着就能和他平视。 他像捧着一件瓷器一样捧着程素的脸,轻轻亲吻她的眼角,一边亲,一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素素,你不要哭,我不会这样了,真的对不起。” 程素已经听不清他的话了,她任由眼泪不停地留下来,似乎是要纵容自己在这一刻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尽。 让所有的不安、害怕、自责、委屈、脆弱,让所有回到泥塘镇后被压抑的负面情绪,都随着眼泪一起流出来。 陆献依旧在不停道歉,每说一声对不起,就顺着泪痕亲一下,似乎要将这苦涩眼泪中的每一分情绪,都尽数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程素哭了多久,陆献就亲了多久。 最后程素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偶尔抽泣几下,陆献就轻轻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低头看了一眼程素的脸色,陆献从怀中取出一块墨玉,放到程素的手心中。 似乎是害怕程素不愿意收,他还将她的手紧了紧。 第124章 这块墨玉入手的瞬间,程素就感受到了它的不俗。 握着它,陆献身上所有的威压都消失了。 “刚才是我失控了,”他的声音艰涩异常,“这是用来封印我的法阵核心,如果下次我再这样,你可以用这个封印我。” 程素握着散发出阵阵寒意的玉佩,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 作为一个死了千年的鬼,虽然一直被封印,但当年能躲过无山道人的封印,将自己隐藏在槐树中,现在又能冒用别人的身份,不被罗道长发现,陆献的实力肯定不俗。 至少以她的能力,在陆献的面前是绝对没有反抗的能力的。 她能察觉到陆献对自己深沉的欲望,同样也能察觉隐藏在欲望背后的危险。 但如果陆献愿意将这块能够封印他的玉佩交给自己,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似乎是看见了程素眼中的意外,陆献强调:“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有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担心程素不信,他继续道:“我身上的封印是由那扇大门,墙上的夜明珠和地上的法阵组成的,这块玉佩就是核心,是真正能困住我的东西。” 他指了指大门:“你刚才将血留在了门上面,既然门吸收了你的血,就代表你已经有资格控制这个阵法,只需要再将血滴到玉佩上,就能随意控制法阵了。” “可是这个封印不是地震毁掉了吗?你都从里面出来了。”程素不解地问道。 她既然需要这个封印,自然要确认封印是有效的。 “只毁了一部分,之前能将我的魂体永远困在里面,现在只能困住几天。” 这倒是不要紧,几天就几天,总比现在这样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要好。 现在就当着人家的面,程素自然不好意思研究封印他的东西,但陆献却好像比她更着急,催促她将血滴上去。 程素只好再次将手指上的伤口咬破,挤出一滴血滴在玉佩上。 就在血落在玉佩上的一瞬间,这个空旷的墓室在她眼中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模样。 墙壁上的每一颗夜明珠都生出了一道锁链,这些锁链不过小指粗,但汇集在一起,数量和规模都十分惊人。 而这些锁链的另一头,就深深扎入了陆献的脚腕、手腕和锁骨中。 血液不断从这些地方流出,陆献身上黑色的礼服也因此而染上了暗红色。 他身上所有的锁链中,最特殊的就是他颈间的那一根。 这根锁链约有二指宽,牢牢锁住了他的咽喉。 锁链的源头,就来自于她手上的玉佩。 程素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陆献脖颈间的锁链便叮当作响。 这一刻她才明白,陆献交给她的玉佩到底意味着什么。 似乎知道程素看见了什么。他安慰道:“只是一时的,等会儿就会消失了。” “你不要怕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所有物。”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在程素的眼中,陆献的眼神,依旧是那个不知道满足的恶兽。 奇怪。 明明控制锁链的钥匙就在自己手上,她却觉得自己才是被猛兽圈养在领地内的羔羊。 审核你好,真的只是单纯亲了两口 我将锁链交给你,以换求永远不会被斩断的羁绊。 个人xp,男主永远求而不得,用尽手段只为了得到女主的爱 这章终于写完了,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是挺爽的,很难说,忍了太久的到底是小陆还是我 章纲写到一半的时候,素素好像很自然的就哭出来了,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么久了,她好像从来没有发泄过,情绪一直是紧绷的,所以就让她好好哭了一场,哭完以后就是钮祜禄·素了 第60章 坦白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但的确是一个极为亲密的距离。 程素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将距离拉到一个足够安全的范围。 陆献看着她的动作,只是一直将双手撑在她身侧。 握紧手中的玉佩,程素定了定心神。 她有太多疑惑想要得到答案,但被刚才的吻打断,现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之前骗了我很多次,我已经被你完全弄懵了,现在我要问你一些问题,我希望你不要骗我。” 询问之前,她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态度。 同时也是在试探陆献的态度。 陆献拾起她的一只手,亲了一下:“你问吧,我都会告诉你。” 掌心传来痒意,程素缩了缩手指,并没有收回来。 这样的甜头她还给得起。 “你到底是谁?是陆献,是那棵槐树,还是燕国的陆将军。” 这个问题她已经有了答案,但更想要听见陆献自己说出来。 陆献似乎一直都在等她的这句话,回答得很快:“我是陆献,也是陆献章,十年前被困在那棵槐树里的也是我。” “在名字这件事上,我并没有骗你,陆献章是我的本名,我的家族世代为官,我的父亲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后来我反了,就把名字里面的章字去掉,改名陆献。”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闪烁,话语里也没有半分含糊,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程素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 “那之前到镇上来的那个陆献,他和他老师怎么样了。” 第125章 毕竟程素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认识的是a市来的陆献,现在回过神来,她也很想知道他们师生的情况。 虽然种种迹象都能表明,两人恐怕凶多吉少,但她依旧想知道真正的经过。 陆献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定定地看着程素。 一边看,一边不停地啄吻她的手心,力道却比之前重了几分。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就在程素以为自己恐怕得不到答案的时候,陆献开了口。 “在你回村子之前,他们就已经出事了。” “是谁?”程素下意识追问。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下一秒,她就有些后悔。 陆献依旧平静地看着她,但整个人却突然欺身靠近。 “你以为是我做的?” 他的一起并不算咄咄逼人,但程素还是忍不住往后退。 她的第一反应的确是怀疑陆献。 毕竟陆献用了人家的身份和人家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忍不住怀疑他一下也很正常。 但陆献现在的眼神让她有些心虚。 陆献好像找到了机会,趁机拦住她后退的方向,继续道:“他们出事的时候,你二爷爷还活着,当时我还被困在槐树里,没有出来。” 腰被揽住,程素只好尽力将上身往后仰。 “他们是意外,还是?” 根据他之前的说法,陆献的老师在罗道长那里知道了古墓的存在,他们是之后进山的时候出的是,是意外。 前半段罗道长可以作证,至于后半段,她不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当时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所以被什么东西害死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思考这些的时候,她原本后仰的上半身已经渐渐坐正了。 “不是意外,”陆献不动声色,“是活僵干的。” “那个时候晚上就已经有活僵了?” 可是明明后面他们给二爷爷守灵的时候,外面还是正常的。 “是他们的魂体。”陆献解释,“当时无山道人的封印还没有被完全破坏,只出现了几条裂缝,他们的肉身虽然出不来,但魂体能从里面出来。” “当时他们在山里迷路之后,过夜的地方附近刚好有一条裂缝。” 程素突然想起了程浩:“难道程浩叔叔也是被他们害的?” 陆献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怎么了?” 对了,那个时候他不在。 “他开车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只鬼手,鬼手控制了方向盘,出了车祸,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就回了家。” “应该是的,那只鬼手就是活僵的魂体。” 原来如此。 程素点了点头:“那他们现在的遗体在哪里?魂魄呢?” “被我藏起来了,我和他做了一个交易,他把他的身体交给我,我保证他的老师不会变成活僵,魂魄也在安全的地方,等一切结束,就能去往生了。” 程素松了一口气。 最近在镇上去世的人,死后也难以得到安宁,如果他们师生真的还能够往生,那就算是好消息了。 她又问了一个和陆献有关的问题:“你一直被困在槐树里面吗,是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的?” 陆献轻轻嗯了一声:“这个墓室的上面,就是那棵槐树,当年地震之后,我的封印并没有完全解开,我积攒了一百多年的力量,才将魂体转移到那棵树里面。” 其实程素并不是很想知道他进入槐树的原因和经过,但既然他主动提起,她听一听也没事。 “之后我便一直在槐树内沉睡,直到你出生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 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以前看着槐树的时候,总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了。 “被封印了一千多年,我的魂体非常虚弱,转移到槐树内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之后沉睡了一百多年依旧没有恢复,但是你出生的那天,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力量。” 陆献低头,将额头贴上她的掌心。 仿佛祈求的姿态。 程素忍不住蜷缩五指,却只是让自己的掌心和陆献贴得更紧。 “因为这股力量,我终于醒了过来。” “是因为我的命格吗?” 陆献点头,额头在她的掌心中磨蹭,碎发拂过掌心的纹路,带来阵阵痒意。 “槐树本来就有聚集阴气的效果,加上你体内的聚阴阵,我能吸收到的力量翻了几倍,不出意外的话,十年,我就能积攒足够的力量离开槐树了。” 可惜出了意外。 程素在心里默默补充。 之后发生的事情两人很有默契地选择了跳过。 “真正能从槐树里面出来,就是我们见面前一天的事,我从田小荷那里得到了一部分力量。”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就说明程浩出事的那天,陆献还没有现身,应该不太可能知道程浩被害的经过。 她临时起意问陆献什么时候离开槐树的,就是想验证这一点,不一定很严谨,但或多或少能和他之前说的话互相证明。 程素早已经在心里下了决断,之后陆献的每一句话,她都只给给予50%的信任。 提起田小荷,程素突然想起了那个梦。 第126章 她小时候第一次去见他,就是田小荷带她去的。 现在回想起来,田小荷应该很信任他,信任到能够向她承诺陆献会保护她,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又并不亲密。 整个过程中,陆献给她送花,给她遮雨,却灭有和田小荷有过任何交流,田小荷也没有碰槐树。 “你和田小荷的关系很好吗?” 程素想不到田小荷这么信任他的原因,毕竟说起来,田小荷的死也和他有一点关系。 虽然不是他害死的,但却是别人打着他的旗号将田小荷作为祭品推入了泥塘,要是她是田小荷,肯定或多或少会有些怨恨他。 “我和她算是认识吧,毕竟我们有同样的仇人。” “红衣活僵?”她只能想到这个,“为什么?” 田小荷恨红衣活僵她能理解,但是陆献明明是红衣活僵从封印里面放出来的,他为什么会把红衣活僵当做敌人。 他看了一眼被毁掉的墓穴,意思不言而喻。 “而且他还想伤害我在意的人。”他握了握程素的手,意有所指。 “单方面的在意可不算数。”程素毫不留情地反驳,抽回了手。 陆献捻了捻手指,没有再缠上来:“那要怎么样做,才会算数?” 程素知道他的意思。 “以后千万不要再骗我。” “只是这样吗,”陆献喟叹一声,“我会努力的。” 当然不止这一点,程素没有明说,因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你知不知道田小荷她出什么事了?她叫我来找她,但是却一直没有出现。”她转移了话题。 陆献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程素有些忐忑:“怎么了?” “第二个问题,你问了别的男人,现在又一直追着田小荷的事情问,”陆献又凑了过来,“他们的事情,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像只讨食的狼。 程素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不为所动:“你可以选择不说。” 两人的眼神对撞,最后是陆献主动退让。 “她被一件事困住了,不能脱身,所以才会把力量借给我,让我过来保护你。” “什么事?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程素之前就猜到了,田小荷肯定是因为出了什么事才不能自己来找她的,给她托梦也很可能是想寻求她的帮助。 之前是因为就连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都不能确定,寻找田小荷的事情就被她放到了一边。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是陆献的墓,离开肯定不是问题,那么帮助田小荷的优先度自然就上升了。 “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真的吗?” “真的。” 陆献的回答很快,程素却将信将疑。 根据他的话和自己的记忆,田小荷和他的关系并不算亲密,那么田小荷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将力量借给他,最有可能的事,她和陆献做了一个交易。 陆献肯定没有说实话 但是他明显不肯说,她也没有办法逼他告诉自己。 没关系,她会从他那里要到答案的。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程素直视着陆献的眼睛,说出了自己一开始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陆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爽完开始痛苦盘逻辑,要是有bug请务必狠狠指出来,蠢作者已经尽力了 第61章 争执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陆献猛地握紧了她的手。 明明他只是声音微微低了一些,语调一点都没变,甚至连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程素却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委屈和受伤。 你到底在委屈些什么? 程素悄悄撇了撇嘴,心里有些无语。 明明是他欺骗在先,他到底有什么立场在这里倒打一耙。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会说出口,毕竟她还要靠陆献带她出去。 “不是不信任,只是一下子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有些想不明白。”她放软了声音,脸上也做出一副迷惘的模样。 “为什么会想不明白?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护你,只有我,一直想要保护你。” 陆献捧起了她的脸,直直地看着她,似乎是想把这句话直接烙印到她的灵魂上。 程素被迫直面他的双眼。 “以前想保护你,是因为你留在这里,能让我的力量早点恢复,现在想保护你,只是,只是想保护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眼睛垂了下去。 充满攻击性的眼神暂时移开,让程素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但陆献自然不会真的给她这样的机会,他继续说道:“我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之前一直待在兵营里,每天和刀剑为伍,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让我产生这样的感觉。” 他的话说得并不直白,却比那个直白而热烈的吻更令程素脸红心跳。 “你不要说了。” 她作势要伸手捂住陆献的嘴,却被他一把握住。 “之前借用他的身体,只是觉得普通人的身份更容易接近你,但你知道后来我每天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吗?” “是什么样的?” 程素阻止不了,他的话却咄咄逼人,让她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 第127章 “是嫉妒。我第一次嫉妒一个人,我嫉妒他的手能碰到你,嫉妒你会看着他笑,嫉妒你能每天和他待在一起。” 每说一句,陆献就靠近一分,眼尾也更红上一分。 “可是,待在他身体里面的不就是你吗?” 程素被他的话吓到了。 她不能理解,虽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可说到底,和她一起经历这些事的不还是他吗? 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妒意? “当然不是我。”陆献一边反驳,一边轻蹭她的鼻尖。 他似乎想要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但效果并不理想,程素看见的,还是那个冷硬如满弓的男人。 “我只是在扮演那个温和的学生陆献,你看见的,并不是真实的我,不是在战场上杀了无数人的我。” 他的神情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你和我的关系每亲近一分,我就会问自己一句,我到底是谁,你认识的陆献又到底是谁,我甚至不敢想,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产生一点点……” 程素突然懂了。 所以在水里的时候,明明陆献几乎要吻上来了,最终却只是抱住她,蹭了蹭她的头发。 她以为陆献只是一时冲动,却没想到当时他是这样的心情。 “其实我看见了,”她忍不住想告诉他,“我早就看见了真实的你。” 陆献的双眼瞬间抬起,在他的注视下,程素继续说了下去。 “那天我叫醒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其实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温和无害,你的眼神非常有压迫感。”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直白,弄得她后面的话说得支支吾吾:“可是,外表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性格,你不擅长笑,这和你是一个体贴温柔的人并不矛盾,毕竟你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我的异常。” 之前刘彪那些人开始盯着她,就是陆献第一时间发现的,也是他帮他挡住了那些人的目光。 还有很多事情,都能证明他内心的温柔。 或许是因为她的安慰起了作用,陆献的表情平和下来,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 “那些,都是因为是你。” 程素被他抱在怀中,男人身上寒玉一样的气息环绕着她。 之前在他身上闻到的湿润木香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铁一样沉肃的味道。时刻提醒着她,她面前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是真实的陆献。 现在的气氛很好,程素终于将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但是你以后不能不经过女孩子同意就亲她,这样会让人讨厌的。” 陆献点了点头,柔顺的头发蹭过她的侧脸:“对不起,我就是被妒忌冲昏了头,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得到了他的保证,程素让他抱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他:“陆献,我饿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其实比起出去,她更想问陆献更多问题,更想现在就去找到田小荷,弄清楚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她需要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而且,她也不确定陆献的想法。 陆献的声音里充满歉意:“我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但是我们现在还出不去。” “为什么?”程素从他的怀中抬起了头。 陆献解释:“因为这里和泥塘镇并不在同一个空间,即使我们找到了出口,外面也不是泥塘镇。” “就像泥塘镇和外面的世界一样?” 陆献点头。 “是因为你身上的封印吗?”程素心中不解,“可我不是已经能够控制封印了吗?” “不是以为我身上的封印,现在我的墓式一个阵法的阵眼,这个阵法是红衣活僵在封印的基础上布下的,并不受他的控制,以他现在的力量,也没办法强行闯出去。” 程素注意到,他用的是现在这个定语,现在的力量办不到,但是力量变强以后应该就可以。 “你之前不是说过我能够让你的力量恢复吗?如果恢复的话,能不能出去?” 陆献沉默了几秒,才问她:“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力量,只有一个办法,用了这个办法,你剩下的人生就永远也没有办法摆脱我了,你确定要这么做?” 程素犹豫了,虽然他并没有说这个办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办法。 而且后果还是永远和陆献绑定在一起,这就更加不能随便答应了。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面吧?” 陆献的回答言简意赅:“等。” “等什么?” “等下一次晃动。” 程素想起了之前一次比一次强烈的晃动,已经整整三次了。 “这几次晃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下一次晃动结束就能出去了?” 程素觉得今天的自己就像一本十万个为什么,除了问问题,就没有别的话说了。 但好在负责回答的陆献一直非常耐心。 “不一定是下一次,但肯定能出去,应该是罗道长他们找到了破坏阵法的办法,每晃动一次,阵法的力量就会减弱一点,所以第三次晃动的时候,我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内。” 程素明白了,但她并不想在这里一直被动地等着。 “那我们就先到出口那里等着,这样阵法一破,我们就能出去。” 陆献松开了她,并没有驳回她的提议,只是提醒她:“但是路上可能会有危险,我现在的力量不一定能够带我们平安出去。” 第128章 “这不是你的墓吗?你为什么这么不了解。” 之前在墓道里的时候,他也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走的样子。 “这墓不是我自己修的,我只能隐约感觉到方位罢了,中间具体有什么并不清楚。” 也对。程素反应过来,这个墓是皇帝修来禁锢他的,自然不可能让他知道。 “所以,我得先恢复一点力量。” 程素的思绪飞了回来,立马一脸警惕得看着他。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她做了一个九字真言的起手式。 这边两人还在想着怎么出去,外面罗子平寻找白蕊四肢的过程却并不顺利。 早上和白蕊的魂魄谈了之后,罗子平又在泥塘中看见了她的躯干。 白蕊的躯干被箱子密封后埋在了泥塘的深处,其中最为骇人的是,她周身被层层迭迭的红纸紧紧裹住了。 乍一看,就像一个红衣厉鬼,煞气冲天。 红纸自然不是普通的纸,是一张张符,符上面用黄色的墨水画满了符号。 普通的符都是黄纸朱笔,这些符却是反着来的。 这样的画法让罗子平觉得有些眼熟,最后他在太师爷的笔记中找到了这些符的意思。 朱砂纸,雄黄墨,是澄清派的惯用的邪符,而白蕊身上的符,是活牲印。 田小荷是活牲,白蕊也是活牲,一个是阴时出生,一个是阳时出生。 这是澄清派最臭名昭着的两仪固元阵。 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固本培元的阵法,设立此阵,可以令久病之人痊愈,体弱之人恢复康健,所以澄清派还在的时候,在这个阵法在民间就非常受欢迎。 但并不像它的名字这样简单,这是个极为阴毒的阵法,要设下此阵,必须准备一阴一阳两样活物,可以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然后由这两样东西来为人提供生机。 这就是两仪固元阵效果这么好背后的原因。 澄清派衰弱之后,这个阵法也逐渐消失了,罗子平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会在泥塘镇见到这样的阵法。 还是以活人为祭品的两仪固元阵。 根据太师爷留下来的笔记,罗子平找到了白蕊的四肢坐在的位置。 前面三处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并挖出来了,这第四处却有些困难。 因为这一处,就在程家祠堂下面。 准确来说,在程家供奉祖宗牌位的那间屋子下面。 “我不同意,这里面摆的可是我们程家的祖宗,把祖宗的屋子挖了,这可是大不敬。” 程家祠堂内,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程家三支的话事人都赶了过来。 镇上那一支现在的当家人是程素爷爷的表兄弟,他率先表示了反对。 说是表兄弟,但已经不知道表了多远,两家已经多年没有往来了。 他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 “对啊,这祠堂怎么能随便挖呢?” “就是,一个小辈,还是个女娃,怎么能为了她得罪列祖列宗。” “这要是挖了,我们百年之后下去有什么脸面见他们。” “别说百年之后了,真挖了,那些人要怎么看我们程家。” 程素这一支的当家人是程素的四爷爷,他只是抽着烟,没有说话。 不过考虑到他家程浩刚出事,大家也就没有要他表态。 程同甫瘦小的身体站在这群人对面,手里提着一把锄头。 “程家的祖宗也是程素的祖宗,现在子孙后代被困在下面,祖宗怎么可能计较这些小事!” “动土怎么可能是小事?”人群中有人反驳,“之前我们修祠堂,都请人算日子告诉祖宗,你现在提着一把锄头过来就想挖你祖宗的屋,你怎么想得这么好的?” 程同甫没有理他,提着锄头就要往里面冲,但他一个人怎么闯得过十几个人组成的围墙,很快就被按住了。 罗子平皱着眉,他不是程家的人,在这件事上他本来没有什么立场发言,但两仪固元阵一旦启动,影响的可不止程素一个人。 他正要开口说几句,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挖机发动的声音。 祠堂的大门被轰的一声撞开,纠缠在一起的人群都看向了门外。 门外,程勇军坐在挖机的驾驶座上。 机器的嗡鸣声中,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今天要么让我们把东西挖出来,要么我就把这个祠堂拆了。” 程勇军个子不高,中等身材,因为在市里的高中当语文老师的缘故,平日里总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说话也总是和言和语的。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祠堂里一时安静下来,就连叶子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谁在以进为退,谁在以退为进? 好难好难,终于写出来了,最近几章偷懒没写细纲,每天的更新都有一种不管明天死活的美感 于是美美跑偏了,望着本来的大纲欲哭无泪 第62章 木匣 安静之后是更加鼎沸的议论。 “程勇军,你敢!” “你现在是本事大了,祠堂你都敢来撒野了!” 程勇军寸步不让:“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女儿已经失踪了十几个小时了,我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今天为了你女儿就敢拆祠堂,你不怕你女儿找回来以后遭报应吗。” 第129章 程勇军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只要她能回来,这报应我替她背。” 几个来回下来,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 纷扰的人声中,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是程老四踢断了院子周围的木栏杆。 “程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 程老四的个子高,年轻的时候是个好劳力,现在年纪大了也还有一把力气,踢断手臂粗的栏杆之后气也没喘,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扭过头,眼睛里一丝光亮也无。 “让他们挖。” 这句话又引起了千层浪。 “程老四,你三哥不清醒你也不清醒了是不是?祠堂是能随便动的地方吗?” “怎么动不得?” 院子外突然出现了一道苍老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程老太爷赶到了。 院子里的人交换了几个眼神。 他身体不好,大家就都没有请他老人家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当然最主要的,他是程素的亲太爷。 看到跟在后面的虞雯莉,大家了然。 难怪一直没看见她。 程泰清的辈分和年纪摆在这里,大家虽然激动,在他面前还是恭敬的。 “老太爷,不是我们为难他们,是真不能动啊。” “是啊老太爷,之前买下这屋子的时候,不就是看中它旺我们程家吗?这一没挑日子,二没祭祖的,要是坏了风水怎么办?” 但也有阴阳怪气的。 “还劝什么,他们都是一家的,肯定向着自家人,程家的风水他们哪里在乎?” 这句话却引起了另一些人的不满。 “你什么意思?” 他们和程勇军也沾亲带故的,可没有向着自家人。 这群反对动土的人自己起了内讧,程勇军却已经没有了等他们扯皮的耐心。 “不让我爸进去是吧,那我今天就拆了这里。” 他重新发动了挖机,但院子里的人自然不会让他进来。 他们竟然挡在了挖机前面。 “你要进来,有本事先从我们身上压过去。” 十几条人命在这里,他们赌程勇军肯定不敢。 程勇军也确实犹豫,他只想救程素出来,却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他们家背上人命。 两方在这里对峙,一时进退两难。 罗子平连忙出来打圆场。 “我不是程家的人,我说几句,要是觉得有道理大家就听一听。” 他在镇上的地位毕竟特殊,没有谁能保证自己办葬礼的时候不用请他下山,他的话大家还是都愿意听一听。 “首先,埋在祠堂下面的人骨,对程家来说,它不是一个好东西,说不定时间久了,还会对程家有害,现在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它挖出来。” 有人似乎忍不住想反驳,被罗子平摆手压下了。 “先听我讲完。” “而且这个东西,非常有可能就是现在镇子被困住的原因,我们早点把它挖出来,就能早点解决这件事。” 最近镇上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在了眼里,听见罗子平说挖出来说不定可以摆脱现在的情况,不少人脸上都浮现出动摇的神色。 解释了把东西挖出来的重要性,他开始打消他们的顾虑。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一个是担心今天的日子,这个我已经看过了,今天的日子还可以,不冲撞,黄历我带来了,你们可以自己来看。” 村里的老人会看黄历的不少,当即就有人接过黄历看了起来。 罗子平不急,等他们看完了才问道:“怎么样?” 那人摇了摇头:“确实不冲撞。” “你们之前修祠堂,也是找我看的日子,在这件事上,你们可以信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接着道,“还有一个,就是担心祖宗不同意,这个也简单。” 不等他说话,就有人追问:“罗道长有什么办法吗?” 罗子平点点头:“怕祖宗不同意,可以直接问他嘛,总比现在吵来吵去强,是不是?” 两个担忧都有了解决的办法,众人这才让步。 他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站出来道:“既然罗道长这么说,那我们就听您的,问祖宗的事,就麻烦您了。” 罗子平点头,说没问题。 这事就这么说定之后,一行人又移步到后院。 程勇军和程同甫也跟着过去了,只不过锄头这些东西都不能带。 后院堂屋内,整整齐齐摆了五六层牌位,大约有百来个。 罗子平在前面的案桌上摆好了简易的祭台,从随身的布袋内拿出香烛和符纸。 开始之前,他先和程家人商量:“我会和程家的先祖们说这件事,如果他们不同意,就倒下牌位,怎么样?” 立马就有人不赞同。 “罗道长,这样不好吧,既然是征求同意,我觉得最好还是让同意的祖宗倒下牌位。”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其他人,继续道:“毕竟您和程勇军他们家关系好,万一您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和祖宗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呀。” 他这话说得犹犹豫豫的,恐怕也是害怕得罪罗子平。 罗子平却没有生气。 他点点头,同意了:“问的是你们程家的先祖,自然是听你们的。” 第130章 人群的最后,程勇军和程同甫听见这话,皱起了眉。 牌位倒下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如果倒下代表拒绝,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肯定能把白蕊的最后一部分挖出来,但如果代表同意的话,希望就比较渺茫了。 罗子平冲他们飞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们放心。 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几方都达成了共识,罗子平转身,先画好一张符咒,再点上香烛,用烛火将符咒引燃。 符灰融入清水,他用手指点上符水,在额头上写写画画。 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 香烛燃烧的速度突然变快,丝丝缕缕的烟都飘向了牌位所在的地方。 众人屏气凝神。 程家的先祖回来了。 香烛燃尽,罗子平的絮语也到了尽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近百张牌位开始陆陆续续倒下。 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堂屋内,屋内屋外,人人相顾无言。 他们程家的祖宗,就这么同意了? 罗子平转过身来,符水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两处痕迹,一处是眼睛,一处是嘴。 他刚才就是用这个办法和程家的先祖沟通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做不了假,没有人开口质疑他。 “你们应该都看见了,你们的先祖都同意了。” 有个年轻一点的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 程泰清杵了杵拐杖,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你们是想让罗道长继续看我们程家的笑话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说话不算数?” 在场的人大多都六七十岁了,自然丢不起这人,急忙将那个年轻人拦住了。 “既然祖宗们没意见,我们小辈肯定也没意见,你们进来挖吧。” 他们纷纷往外走,给程勇军和程同甫留出了足够进出的空间。 程勇军和程同甫早就已经拿来了锄头,准备只等他们一让开,就进来开挖。 但在此之前,他们先跪在牌位前,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头。 “小辈们救女心切,如果有得罪的地方,祖宗们要怪罪的话,就怪我们吧。” 千万不要怪到素素的身上。 起身之后,两人扬起锄头,用力凿开地砖,程家其余人的注意力也全部都集中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无人在意的地方,罗子平朝着供奉牌位的地方点了点头。 牌位两侧,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也朝他点了点头。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人捋了捋胡子,叮嘱他:“子平,你可一定要把那丫头带回来呀。” 他身边,另一个头上插着老银簪子的老夫人跟着道:“是呀,我还等着那丫头回来看我们呢。” 罗子平冲他们笑了笑,就好像在说,放心。 这些人都是程家留在这里的先人,几乎每一个都和小时候的程素见过。 他之所以老神在在,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人一定会帮程素,刚才帮助罗子平将这些牌位一一放倒的,正是他们。 得到了罗子平的承诺,这些人又化成了一缕缕轻烟回到了牌位中。 受最近镇上的事影响,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短短几天,魂体就已经有了受损的迹象,只能整日待在牌位内保护自己。 那边程勇军的锄头磕到了一个硬物。 “找到了!” 他招呼一声,程同甫一起停下了继续挖掘的动作。 这东西邪性得很,罗道长交代他们尽量别碰。 罗子平听见他的话,走到了挖出来的坑旁边,亲自寻找起来。 薄薄的一层泥下,是一个约有一米长的木匣子。 他将木匣子取出来,扫尽上面的泥,露出里面的红色符咒。 和之前的一样,这个木匣子也被人用澄清派的邪符裹得严严实实。 在地下埋了一百多年,这些符纸依旧完好,从上面传来阵阵煞气。 屋子外面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诡异的符纸,都被吓得后退了几步,又开始了新的议论。 他们终于明白了罗子平口中的有害,究竟是什么程度的有害。 罗子平没有理会他们,径直揭开了外面的符咒。 咔哒一声,木匣被他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只人手。 森白骸骨露面的瞬间,天色陡然阴沉下来。 乌云笼罩了整个泥塘镇。 木板弯折,木梁晃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地动山摇。 远处,一个泛着幽幽绿光的漆黑洞口突然出现在群山中。 看看营养液,感觉加更已经不远了,无存稿星人开始焦虑 眼看着我的更新时间从12点,到了3点、6点,9点,现在竟然要奔着0点去了,咕适之啊咕适之,你明天可千万不能沉迷打牌了 第63章 迷路 外面发生的一切,被困在墓里面的程素自然无从知晓。 她还在和陆献谈条件。 “我肯定不会乱走,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而且之前我们不也在里面走了这么久了吗?” 陆献不为所动:“之前是因为我们被困在墓道里面了,那条墓道里又湿又冷,不能一直待在里面,但现在只需要等罗道长进来找我们。” 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了。 “我饿了,我想快点出去,我想吃我奶奶做的饭。” 第131章 说着说着,她真把自己说饿了,肚子都应景地叫了几声。 反正在陆献面前丢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亲都亲过了,肚子叫一声简直不值一提。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你听,真饿了。” 在她软硬交加的攻势下,陆献终于答应先带她去出口的位置。 他走到自己的棺木旁边,在精美的木雕中找到了一个玉珠,轻轻一按。 轰隆轰隆的声音接连响起,一道道石阶依次从墙壁中伸了出来,出现在墓室一侧。 走上石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道隐藏的石门,穿过石门,就来到了外面的墓道。 从壁画上的内容来看,这应该是第一层的墓道。 墙上的壁画氧化腐蚀严重,但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原本的色调十分瑰丽明媚,和第二层的完全不同。 陆献率先走进墓道,叮嘱程素:“这一层的墓道是修给别人看的,所以没有下面那一层危险,但是防盗墓贼的机关还是有的,你跟紧我,不要随意走动。” “也不要乱碰,这后面的机关可不是之前的那段能比的。” 他说的是两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一段墓道。 程素嗯了一声,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 陆献的速度并不快,反而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走过一段路,他就会停下来,闭上眼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每到这个时候,墓道内的温度就会下降一点,仿佛有阴冷的力量在空间内流动。 程素猜测,他是在借此寻找机关。 她便没有打扰他。 两人沉默地龟速前进了一段,她终于忍不住将想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 “陆献,那个皇帝,为什么会这么恨你?” 古往今来,被皇帝忌惮的将军其实很多,但程素还是第一次见到下场这样惨的。 被囚禁在地下一千年,不入轮回,就连史书上的记载都少得可怜,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恨意,才会想要将他存在过的痕迹都彻底抹去。 陆献沉默了几秒,才回答道:“他叫孙盛,我十六岁的时候,前朝气数已尽,四处都在起义,他是其中最强势的一股势力。” “但我选择去投奔他,并不是因为他庞大的势力,而是因为他最能识人,又有容人之量,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投奔他,都能得到和能力匹配的位置,和其他任人唯亲的人相比,这点实在是太难得。” 说到往事,他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满是追忆。 程素第一次这么深地体会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在这个世间停留了上千年。 “当时的我还未及冠,年轻气盛,既不知道收敛锋芒,又抛不下那些文人气节,所以在军中树敌颇多。”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在行伍中,和人搞好关系的办法无非两种,一种是和他门一起捞钱,另一种就是和他们一起欺男霸女,我拒绝了几次,拂了他们的面子,他们就不来找我了。” 程素看着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模样。 英武的少年将军,文人出身,家世容貌皆不俗,能力出众,偏偏又一副清高脱俗的做派,他在军中恐怕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不知道惹来多少非议和嫉恨。 陆献的回忆还在继续:“几年后,大业已成,孙盛登基,他的确是个好主公,也是个好皇帝,胸中有韬略,又会用人,可得到权力之后,人总是会变的。” “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那几年被他夺权的将领无数,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为了自保,开始有人祸水东引,我也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可还是晚了一步。” “那他何必一定要杀你?明明夺了你的权就行了。”程素还是不解。 陆献苦笑一声:“我说过,我在军中的时候,和其他人的关系不好。” “我在军中时的手段不像其他人,手下的人被我约束得很紧,不知何时开始,民间对我的尊崇渐盛,甚至隐隐有了超过孙盛的势头,再加上不知道是谁给我立了生祠,朝中便有人用此做文章,给我求了一个异姓王的爵位。” “孙盛在逐鹿天下的时候,打过最难的一仗就是前朝拥兵自重的边防大将,恐怕他原本就害怕我会走上那样的路,这件事则加重了他对我的杀意。” “中秋夜宴的一杯鸩酒,他了结了我这个心腹大患。” “至于让我永世不得入轮回,我在第三百年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是报复,报复有人为我立了生祠。” 从他的语气中,程素听得出来,他对孙盛的欣赏做不了假,但正因如此,曾经真心想要追随的明主,得到江山之后却变成了另一个模样,甚至对他用上了这样阴毒的手段,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她忍不住问道:“你恨他吗?” 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自然是恨的。 那么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的那一千年里,他有没有想过报复呢? 陆献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其中蕴含的情绪太过庞杂,让她一时失语。 这个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就这样消散在了她心里。 就在陆献启唇准备回答的时候,天旋地转。 这一次的晃动尤其强烈,墓道内不断有碎石掉落,打在地上,扬起的尘土引来了程素的阵阵呛咳。 咳嗽声中,她抬起手,想护住自己的头,但陆献已经先她一步行动。 第132章 被冷厉的气息再次包裹,她只能听见落石打在人身上沉闷的声音。 晃动持续了很久,甚至连幅度都在不断变大,想到下面是另一层墓道,程素忍不住开始担心脚下的石板会不会在晃动中开裂。 下面的墓道可比这一层危险多了。 好在一直到晃动停下来的时候,地砖依旧完整且牢固。 她从陆献的怀中挣脱出来,看向他的后背。 “你没事吧。” 刚才落下来的石块,到后面甚至有篮球那样大小的,虽然她知道陆献肯定不像常人那样脆弱,但估计被砸到了也不好受。 陆献没有阻止,顺势松开了她:“我没事。” 看见那身不知道什么布料做的衣服依旧完好无损,就连一点灰都没沾上,程素才真的放下了心。 但同时她也很好奇陆献现在的状态。 “你已经下葬一千多年了,为什么身体还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坏。” 刚才陆献去棺木那儿找机关的时候,她也跟着去看了一眼,里面的陪葬品已经氧化得不成样子了。 一般来说尸体保存完好的条件和棺木里面的环境有关。 俗话说,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陆献的棺木内环境看上去并不特殊,里面的陪葬品都已经腐坏了,怎么他的身体还能保存得这么好? 或许是因为这个时间点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奇怪,陆献忍不住看了她几眼。 但最终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当时的风俗,认为只有尸体完全化为尘土,才能顺利进入轮回,所以孙盛让人给我做了特殊的防腐,能够保证我的身体千年不朽。” 真的吗? 程素不太相信,什么样的防腐措施能够维持这么长时间? 就在她怀疑的时候,陆献又补充道:“不过其实防腐一百年前就已经失效了,我的身体能够完好保存到现在,还是和红衣活僵的阵法有关。” “他的阵法将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我的身体内,虽然不多,但足够保存我的身体了。” 这就说得通了,但又有了新的问题。 “那现在罗道长他们在破坏阵法,如果阵法彻底被毁,对你的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万一等会儿阵法毁了,生机没了,他的身体会不会开始腐坏? 陆献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现在我已经回到了身体内,力量虽然不多,但维持这具身体的状态还用不了多少力量。” “况且,”他又缠了上来,“如果力量不够,我会问你讨要的。” 这下程素更加确定了,他口中的讨要力量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讨要法。 将距离拉开,她急忙转移话题。 “你不是说晃动代表着罗道长正在破坏红衣活僵的阵法吗?等阵法破了,我们就能出去,刚才的晃动那么强烈,阵法被破坏得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陆献倒是没有耽误时间。 他闭上眼睛,熟悉的阴冷感觉再度袭来,但这一次却尤其强烈。 等待了十几秒,陆献睁开了双眼。 来不及散去的墨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给他增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门已经开了。” 听到这难得的好消息,程素感觉到了久违的兴奋。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点过去吧。” 她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还是陆献将谈一把拉到了身后。 “我带路。” 半个小时后,程素看着眼熟的岔路,再次发出疑问:“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 再次出发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处岔路极多的墓道,几乎过了十来米,就有两到三个岔路口出现在他们眼前。 程素问陆献怎么办。陆献说他也不知道,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凭借着对出口位置的感应来寻找方向,并不清楚具体怎么走。 于是这半个小时,他们就一直在里面打转。 “这样,”程素拿出桃木剑,心里道了一声歉,“从现在开始,走过的岔路口,我们就用剑划一道,这样下次路过的时候就知道了。” 陆献点头。 除了这样,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幸好墓道两侧都是土墙,在上面画个符号并不难,只是手里能用的工具只有桃木剑,多少对无山道人有些不尊敬。 程素再次道了一声歉,在墙上画了一个三角形。 可这里的岔路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多,在画了三十多个三角形之后,陆献皱眉看向了两人身后。 “怎么了?” 程素注意到他的动作,也看向身后,却只看见弯弯绕绕的墓道。 “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不是活人的气息。” 一句话,让墓道内的气氛重新凝重了起来。 怎么突然就498了,慌张,那个拥有日六的雄心壮志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三仔 第64章 条件 身后的墓道明明空无一人,程素却好像在尽头看见了逼近的危机。 是陶俑,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可是。 她看向陆献:“你之前不是说这一层不会有那些东西的吗?” 为什么现在会有东西追他们? 陆献一边加快步伐,一边和她解释:“不是下面的那些东西,应该是从外面进来的。” 第133章 程素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活僵,可他们不是只会在晚上出现吗?” 外面的东西,程素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活僵,他们在墓里面待了这么久,少说也有十个小时,外面应该早就天亮了才对,活僵怎么会进来这里的? “外面发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那个气息有些熟悉。” 说着陆献突然停了下来,程素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陆献皱眉往后看了一眼,蹲到程素身前,示意她上来。 “它加速了,恐怕来者不善,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和它纠缠,我背你,这样速度快一些。” 既然出口已经打开了,自然是越早出去越好,程素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上去。 这一次,陆献没有再停下来感应机关的位置。 程素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古墓内会设置这么多机关,刚躲过了射过来的毒箭,就遇到了喷出来的火龙。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孙盛精心准备的囚笼,自然不能让外人有机会进来搞破坏。 毒箭陆献可以凭借速度躲过去,但绵延整个墓道的火焰并不好躲。 热气扑面而来,程素忍不住紧紧搂住了陆献的肩膀。 但想象中的灼烧痛感并没有出现,她睁开眼,看见火焰被一层透明的屏障挡在了外面。 屏障内,除了些许热意,什么感觉也没有。 十几道机关闪避下来,她注意到陆献的脸色苍白了许多。 虽然用苍白来形容一个陆献的脸色有些奇怪,毕竟他本来就不是活人,但程素眼中的画面就是这样的。 这种苍白并不是失去血色的那种苍白,而是生机和力量逐渐被抽走的那种。 看来维持这些屏障对陆献的消耗很大,远比之前感应机关的位置所花费的更大。 程素回想起他之前的话,他体内的力量是从田小荷那里得到的,背后的意思是不是他现在没有办法靠自己获得足够的力量呢? 墓道的尽头不知道在哪里,岔路依旧一个接着一个。 程素开始担心,一旦他的力量耗尽,他们应该怎么办。 尽管陆献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没多久,她还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从声音的大小来看,那东西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吗,但是拿东西的速度本来就快,再加上陆献在前面把大部分机关都触发了,没有了机关的阻碍,它追上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握紧手中的桃木剑,程素在心中做好了和他一起对付那东西的准备。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几乎要到他们的身后。 程素忍不住扭头往后看。 “是你?!” 之前她就猜测过追过来的会是谁。 从外面进来的,陆献觉得熟悉,速度又快,她下意识以为后面的东西是那个红衣活僵。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猜测,她才会担心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但她没想到的是,追过来的竟然是那个假田小荷。 假田小荷和在之前的样子有了一点不同,她似乎已经得到了适合的身体,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但依旧能看得出来,袍子下面是比例协调的四肢。 属于女人的四肢。 程素心中对她是有几分恨意的。 之前就是她冒用田小荷的身份,引着程素不断寻找她的身影,最后落入了红衣活僵的手中。 光是她是红衣活僵的手下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可恨了,更何况很有可能就是她,假扮徐欣叫出了她原本的名字,让爸爸妈妈和罗道长为了给她换命做的努力全部功亏一篑。 现在她又追到了墓里面来,是因为献祭的计划失败,所以红衣活僵才会再次派她过来的吗? 如果是红衣活僵亲自来,程素自认为没有什么脱身的把握,但如果只是假小荷一个人,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个了结她们之间恩怨的机会。 她这一叫,陆献也知道假小荷已经快要追上他们了,再次加快了速度。 但与此同时,假小荷也有了反应。 她一个跃身,就化作了残影消失在程素眼前,身影再次出现时,已经越过他们,堵住了前面的路。 陆献被迫停下,将程素放了下来,护在身后。 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看上去十分不妙。 程素飞快地内视了一下体内的经脉,里面依旧有一些阴气残留,但再使用一两次九字真言手诀应该没有问题。 况且只要从这里出去,就能喝拔秽汤将其去除。 她绷紧神经,手中已经掐了半个手印。 “陆献,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程素原本以为假小荷会对自己发难,没想到她一开口,目标却是陆献。 程素从这一句话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似乎和陆献认识。 陆献明明已经换了一具身体,她怎么能一眼就认出陆献的身份的,还是说,她认识的是这个陆献,而不是那个a市的陆献。 这倒是说得过去,毕竟陆献已经在泥塘镇待了一千多年,假小荷也在这里一百多年了,或许鬼和鬼之间也有交际圈,同样是鬼,认识也正常。 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些鬼,虽然不是一个辈分和年代的,但基本都互相知道。 但他们之间是有过什么恩怨吗,为什么她现在会用质问的语气和他说话。 第134章 而且这话还和她有关。 明明她和陆献和假小荷认识的时间都不长,陆献还能说小时候就认识,假小荷她能肯定第一次见她,就是在二爷爷的葬礼上,当时她用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份。 程素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怎么有一种自己正在被两边争夺的感觉。 程素疑惑地看了一眼假田小荷,又看了一眼陆献。 假小荷的目光全部放在陆献身上,目光中充满怒火,程素都怀疑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撕了陆献。 陆献则一脸平静。 他迈开一步,将程素挡得严严实实,同时也挡住了她望向假小荷的目光。 “不过是想带她回去罢了。” 似乎并没有隐瞒两人相识的意思。 “小荷将剩余的力量给你,难道你要恩将仇报?”假小荷还在质问他,语气愈发凌厉。 程素又一次陷入了困惑。 假小荷和真小荷似乎也认识,而且关系好像还不简单,就连小荷将力量给陆献的事她都知道。 假小荷,田小荷,陆献和红衣活僵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对立的阵营,还是全部都是一伙的? 他们的目标都是她吗? 陆献和假小荷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心中渐渐冒出寒意,程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她的步伐已经尽量放轻了,但陆献还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没有理会假小荷的质问,他向程素靠近了一小步。 程素再次后退。 “等一会儿,你们先继续,让我想想。” 见她这个样子,陆献不再接近她,只是认真解释:“素素,你要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但是他会欺骗你。” 假小荷还在煽风点火。 陆献额角跳动几下,似乎耐心已经告罄。 他低喝一声:“白蕊,够了。” 原来她叫白蕊,是白家的人。 程素对白家的印象并不好,连带着对白蕊的观感再次下降了许多。 可田小荷怎么会和一个白家人的关系这么好,难不成是白蕊在撒谎? 面对陆献的威胁,白蕊却丝毫不怵:“怎么,现在知道心虚了?” 陆献指尖动了动,阴冷的气息再次在出现,却在须臾之后消失。 他强忍住怒火,再次看向程素:“程素,你不要信她,她和其他活僵一样,是红衣活僵控制的人。” 白蕊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不敢动手,是担心小荷给你的力量被耗尽,现在的程素不愿意给你补充吗?” “停!” 程素终于从混乱的思绪中找出了一个线头,但两人的争论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陆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听了她的话,白蕊也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程素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人焦急,另一人则满脸嘲讽。 “你,”她率先向白蕊发问,“你究竟是谁?你和田小荷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之前要帮红衣活僵?” 她问了一连串问题,白蕊却没有一一回答。 “我的身世说来就复杂了,只不过是一百多年的枉死鬼罢了,我和田小荷都是红衣活僵献祭的活牲,田小荷没有被他控制,但我被红衣活僵控制了一百多年。” 程素注意到,她说的是控制了,潜台词就是控制已经结束。 但咬文嚼字不可信,她还是确认了一遍:“那现在,此时此刻你和红衣活僵的关系是什么?这一次是不是他让你过来的?” “我已经摆脱了红衣活僵的控制,这一次是为了带你出去才过来的。” 她很配合,回答程素的问题时丝毫没有犹豫,程素隐隐察觉到,白蕊似乎是想获得她的信任。 可是陆献要带她出去,白蕊也要带她出去,两个人的目的明明是相同的,为什么会如此针锋相对? 问题应该是出在了真田小荷身上。 “你说陆献恩将仇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田小荷将力量给陆献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她之前就猜测,田小荷将力量给陆献肯定是有条件的,但当时担心陆献不会说,就没有问。 现在这里有了另一个知情人,她自然要趁此机会问一问。 如果她说得不对,陆献肯定会反驳,两人的说法不一样,争论之间肯定会出现破绽。 陆献似乎想要打断她们,但程素的眼神扫过去时,就闭了嘴。 “陆献,我说过的,不要骗我。” 虽然程素的确有试探自己在陆献心中地位的想法,但得到的反馈依旧让她非常意外。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眼神加一句话就能有这样的效果。 原本她是打算,陆献现在力量消耗严重,和白蕊又明显不对付,算起来这里有三个阵营,即使陆献被她惹怒,她也可以暂时和白蕊合作来牵制他。 不过现在的情况自然是最好的,陆献足够在乎她的感受,让她有了一点筹码。 如果有可能,程素一点也不想和陆献动手,不知道陆献真实的实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不希望两人成为对立面。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她已经和陆献经历了太多事,这些事不是轻易能抹去的。 白蕊站在一旁,看完两人之间的交锋,才回答她的问题:“小荷的条件只有两个,一个是保护你,另一个就是带你去找她。” 第135章 “他本来是要带你过去的,半路上却反悔了。” 啊啊啊,卡得死去活来,写一版,重写一次。 说点开心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宝是从我这篇文还是幼苗的时候开始追的,当这文字数还只有4w出头的时候,有一天收藏突然一下子涨了60多个,我吓死了,以为是有人给我买收藏,但最近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天有人给我推文了!十月初的时候还有另一个推文,那天我在pc榜涨了20个收藏!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搜自己的糊文了,居然前几天才发现。 虽然不知道是哪两个小可爱,但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推荐真的对我帮助很大 在这里也感谢每一个点进这篇文的小可爱,因为你们的出现,开始写文以后的每一天都特别开心 第65章 离开 听见白蕊的话,程素下意识地看向了陆献。 陆献垂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副默认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 程素听见自己用冷静的声音问他,心里也有些意外。 或许是被他隐瞒的事情太多了,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竟然已经能够做到波澜不惊。 墓道内很安静,白蕊也没有再说话,只偶尔能听见壁灯的火苗绽开的声音。 在灯花开到第三朵的时候,程素终于等到了他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遇到陶俑之前,也有可能更早,在我们还没有进来的时候。” “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一瞬间发生的。” 他思考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程素想到了之前的那两条岔路,突然反应过来:“所以我们本来选的那条路就是去找小荷的,她就在风吹吹过来的地方,是不是?” 陆献点头:“她说,她会用风指引我们。” 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程素自作多情地认为,是自己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 她让他不要说谎。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找她?是因为找到她以后,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程素心中还是对他抱有一丝期待。 期待他的擅作主张只是为了保护她。 陆献突然抬起了眼,眼神中露骨的情意和欲望让程素忍不住为之一窒。 自从那一吻结束,陆献就恢复了正常,这样的眼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 白蕊还在旁边,害怕他突然发疯,程素连忙偏过头:“算了,这些事等会儿再说。” 那一眼看得她心头直跳,很想直接用玉佩将陆献封印起来,让他,同时也让自己冷静几天。 但是不行,现在她身边还有白蕊这样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存在,一旦这样做的话,牵制就会消失,三人之间暂时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白蕊很可能会对她动手。 她可不认为自己和白蕊有什么交情,但至少陆献对她是真的有几分在意。 不,说是在意或许有些不太准确,她甚至觉得陆献对她的感情里,占有欲占比更多。 灵光一闪,程素好像隐隐有些明白了陆献不让她去找田小荷的原因。 “白蕊,”她说起别的事,试图寻找一个安全话题,“你之前为什么要叫我原来的名字,这也是红衣活僵的命令?” 她想起了之前在二爷爷葬礼上发生的事,虽然镇上的异常很早就出现了,但是对她而言,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她很想弄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她。 “不是。”白蕊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是我认出了你,所以才会叫你的名字。” “为什么?”程素自认为和在此之前,自己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 “我不是换过命了吗,你怎么会认出我的?而且当时无山道人的封印应该还没完全解开,你怎么能出来的?” 当时害死程浩的鬼也只能从缝隙里伸一只手出来,她却不仅能全部出现,甚至还能伪装成另一个人。 “我们的确只能从缝隙里出来,准确地说,只能出现在我们死去的地方,”白蕊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有一部分身体在那里。” 程素想起来了,他们程家的祠堂,以前就是白家的宅子,所以白蕊是在自己家里去世的,这样才能通过缝隙来到祠堂。 不过,她说自己有一部分身体在祠堂里,又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夜里见到白蕊的时候,她的手和脚的确一看就不是属于同一个人的,难道她去世的时候,身体不是完整的吗? 程素想了很多,却没有急着问白蕊。 “那在三岔路害死程浩叔叔的是谁,你知道吗?” 四爷爷和四奶奶伤心欲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果有机会能知道是谁害的,她一定会找机会替他们报仇。 “是我兄长,他坐的马车就是在那里出事的。”虽然是她的兄长,但白蕊却丝毫没有替他遮掩的意思。 回答完这个,她才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至于我为什么会认出你来,因为我看见的不是你的魂魄,我记住的是你的脸。” 她的回答却让程素更加迷惑了:“既然不是红衣活僵的指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命格中没有聚阴阵的你,对田小荷没有一点帮助。” 白蕊投过来的眼神没有一丝情绪,程素突然觉得,自己在她的眼中似乎只是一件稀有的木料,如果不满意,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她变成想要的模样。 第136章 她是这样看自己的,那田小荷呢? 田小荷消失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她的命格吗?陆献之所以保护她,也是因为她的命格吗? 这时陆献突然上前一步,将白蕊的目光挡住了。 “住口,白蕊。”他的语气异常认真,“素素,没有任何人是这样看你的,我和田小荷尤其不会。” “那你们为什么一直对我这么好?我的命格能给你带来力量,是不是也能给田小荷带来力量?” “不是的,”陆献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你听我说。” “够了,”程素却不想再听下去了,接收到的信息越多,只会让她越迷惘。 她直接取出了脖子上的玉佩:“带我出去,我要回家。” “好。” 陆献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她。 “不行,”白蕊却突然发难,“田小荷要撑不住了,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找她。” 话音未落,她就要朝着程素冲过来,但很快被陆献抬手拦住。 他的声音冷厉:“她说她要回去。” 两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程素也捏起了手诀,打算先和陆献一起解决白蕊再说。 就在这时,身后的墓道内突然传来了另一道脚步声。 程素立马警惕地看过去。 这脚步也很急,但速度至少还在正常的范围内,听上去就像一个正在小跑的普通人。 这样的速度,即便是活僵,实力应该也很一般。 身后的人还未到,声音先至:“白蕊,你不是说能找到人的吗?他们现在在哪儿?” 是罗道长。 罗子平的人只比他的声音晚到一步,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尽头,程素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 至少罗道长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罗道长!”她惊喜地叫了一声,迅速朝着他跑过去。 罗子平也看见了她:“原来你在这儿啊,找了你们好久,这是你妈让我带的吃的,小陆呢,你们快过来吃吧。” 程素的确饿坏了,立刻便从他手里接过了饭盒和水壶。 饭盒里是包子和馅饼,水壶里是蛋花汤。 “素素,小陆呢?这是谁?” 罗子平将东西交给她之后,才看到了后面的陆献。 几乎是瞬间,他就拿出了手中的桃木剑,将程素挡到身后,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程素反应过来,陆献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身体,现在罗道长认不出他也是正常的。 可要解释的话,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他就是陆献。” 陆献也很配合,态度极好地和罗子平自我介绍:“罗道长,我就是陆献,之前因为不方便,一直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还望见谅。” 罗子平却不信,依旧防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也不怪他不信,之前的陆献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对谁的态度都很好,这个陆献却一副人人都欠他几个亿的表情,换谁都不会相信他们是一个人。 况且他身上还穿着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但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服饰,就更加可疑了。 最后还是程素出来解释:“他真的是陆献,是古燕国的将军陆献。” 或许是因为罗子平的到来让白蕊也暂时偃旗息鼓,于是程素便长话短说,将在古墓里面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搞清楚来龙去脉,罗子平终于相信了陆献的身份,但对他的警惕却依旧只增不减。 他将程素拉到一边,小声叮嘱他:“我之前没有看出他的真实身份,他恐怕不是现在变现出来的这么简单,我看他对你有些图谋,你千万小心 ,不要被他迷惑。” 程素猜罗道长应该是看出了什么,但又不清楚他看到了哪个程度。 和陆献之间发生的事,她是挑着讲的,很多都略过了。 她强忍着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放心吧罗道长,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如果有事,一定要和我说。” 以后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 程素心里很是感激。 因为陆献的身份,这些事即使她告诉自己的家人,恐怕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她也不想告诉他们。 知道了也只能替她担心,还不如一开始就瞒着。 罗道长和她并没有亲缘关系,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却愿意做到这一步,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报答这份善意。 “谢谢您,罗道长。” 最终她只能将所有的感激都凝聚在这一声谢谢中。 罗子平叹了口气:“傻孩子,和罗爷爷客气什么。” 将陆献的身份解释完,就要轮到罗子平为程素解惑了。 “罗爷爷,您怎么会和白蕊认识的?” 罗爷爷这个称呼是刚才罗子平让她这么叫的,程素上次这么叫他还小时候的事,现在乍一改口,她还挺不习惯的。 “说来话长,现在镇上的这些事,都是因为红衣活僵布下的一个阵法,叫做两仪固元阵,这个阵法需要一阴一阳两样活牲,白蕊就是其中的阳牲。” “今天早上我得到了一些白蕊的遗物,就用它们为白蕊招魂,她告诉我,只要能找到她的尸身,就带我们来找你。” 原来是因为这样,罗道长才能找到他们的。 第138章 “刘镇长,把我师兄叫醒,让他快出来帮忙。” 陈卓昨天在乡镇府守了一晚上的夜,熬不住,就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先睡了。 这么多的活僵,他一个人不一定能对付。 在他的掩护下,乡镇府内的人都及时进了屋,发觉这里已经没有人,活僵们也不恋战,而是离开了乡镇府,往街上去了。 这时陈卓也出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把桃木剑。 因为晚上要守夜,他的桃木剑是带在身上的,刚才听刘成周说要他出来帮忙,下意识就把桃木剑带了出来。 他抹了一把脸,眼中充满了红血丝。 “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衣服都是随便套上的,要不是被这寒风一吹,说不定都清醒不了。 但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醒没醒了。 他这是一觉睡到了晚上?怎么活僵都出来了,而且这活僵还是镇上的人。 赵丹没时间和他解释:“先不说这些,我们不能让他们到街上去。” 泥塘镇虽然不大,但也有两条街,住着上百户人家,今天到乡镇府来的自然不是所有人。 最近他们渐渐也接受了镇上发生的事,又见识过符咒的能力,开始敢在白天出门了。 要是现在让他们上了街,那些人不一定来得及回家关门。 但他们两个人,身上没有带符咒,仅凭借一把桃木剑,一块罗盘,面对着这么多活僵还是有些独木难支。 阻拦的计划不成,他们只好边打边退,一边拖住活僵,一边让街上的人快点进屋关门。 等街上的人都回了屋,他俩也有些撑不住了。 尤其是陈卓,他昨晚就没睡,体力更加不支。 两人没有勉强自己将活僵全部制伏,而是引着他们回了乡镇府。 两人当着他们的面进了乡镇府大楼,活僵们也知道里面人多,竟然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去。 赵丹在屋内隔着玻璃点了一下外面的活僵。 “不对,昨天晚上跟着刘彪一起不见的有三十几个人,这里只有不到二十个,还有人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有两种可能,乐观的猜测就是他们没出事,悲观一点的就是,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从现实一点的角度想,他们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他们真的去了别的地方,就要快点通知村里的人回家。 陈卓找到了刘成周:“刘镇长,乡镇府的播音设备在哪里?” 泥塘镇有一套广播系统,喇叭假设在各个村的主要路口,喇叭的声音很大,一般周围的人家也多,用这个来通知是效率最高的办法。 可刘成周却有些为难:“陈道长啊,播音室在二楼。” 他们现在都是躲在一楼最大的一个房间内,但乡镇府外面的走廊是完全露天的,如果从房间里出去,就要面对外面的活僵。 而且播音设备的操作比较复杂,一时很难和他们讲明白,如果想要播音,就必须要有一个会操作的人跟着上去。 平时负责播音的是另一个年轻人,但现在他没有来上班,这里只有刘成周偶尔会用广播。 陈卓和赵丹知道了这一点,也理解了他的犹豫,便道:“镇长,你快点给我们把要怎么按写出去,我们两个去就行。” 刘成周看了一眼在外面游荡的活僵,却下定了决心。 “时间耽误不得,我跟你们去。” 沉着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和赵丹对视一眼,向刘成周承诺:“放心,我俩出事,也不会让你出事。” 三人花了两分钟简单定了一个计划。 两人都没带什么符咒,包裹里只有几张护身符,陈卓用毛笔改了改,紧急改成了御风符。 用护身符改的御风符威力只能发挥出两三成,本来凭借他们的法力,一张御风符能将外面的活僵都吹出几百米,但现在恐怕只能吹出去几米远。 所以符咒就只能起一个应急的作用,真正的关键就是一定要快。 从这个房间出去,往左边不到十米就是楼梯,赵丹率先出门。 一见到赵丹路面,活僵们就像见了猎物的猛兽,齐齐围了过来。 赵丹却没有上楼,而是开始往外跑。 等到活僵被他带着跑到了乡镇府外面的时候,陈卓带着刘成周从屋内探了出来。 他们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活僵的注意,但大部分依旧专注于追赶赵丹,只有两三个朝着他们过来了。 但中间还隔着一个院子,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陈卓并不慌张,而是拉着刘成周直接冲向了楼梯。 幸好刘成周的体质不错,没有什么啤酒肚,跑起来的速度不慢,在陈卓的带领下,竟然将活僵甩开了一段距离。 中间路过晚上和李业他们一起值班的房间时,他还飞快地挑起,将门上的符咒摘了下来。 播音室里面的设备比较昂贵,不用的时候都是锁着的,所以并没有贴符咒。 顺利到达播音室门口的时候,活僵也刚好出了楼梯口。 楼梯口距离播音室有十几米的距离,陈卓站在中间,给刘成周争取开锁的时间。 那边陈卓用一把八卦盘和几个活僵交手,后面的刘成周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要是开门。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不仅提前找到了播音室的钥匙,还将其他的钥匙都拆了下来。 第139章 几秒后,门开了。 “好了陈道长!” 他大喊一声,率先进了门。 陈卓听到他的话,不再和活僵纠缠,直接一张御风符将活僵吹走,一把将符咒贴到门上,也闪身进了门。 进门之前,他还不放吹了一声长哨。 这是他们之间的口号,害怕声音传不到院子外面,所以用口哨代替,用来提醒赵丹,他们已经进了广播室。 听到哨声的赵丹也不含糊,直接取出剩下的御风符,用一张就退几步,最后一张符用完的时候,刚好回到了一楼的房间。 这也是他们商量好的,赵丹也去播音室的话,御风符争取到的时间不一定够用,所以他直接回一楼。 这样就算之后陈卓没办法从播音室回来,楼下还有赵丹,一楼房间内的人也能安心一些。 播音室内,刘成周直接打开了设备,平息一下心跳和喘息,才开始播音。 播音的时候,他的语气必须足够冷静,否则只会让听到广播的人更加慌张。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请各村各户尽快回家,锁好门窗,不要出门,具体可以出门的时间请等待镇里的通知,重复一遍,请尽快回家,锁好门窗,并及时通知听不到广播的亲友。” 一连广播了十多遍,刘成周才关闭设备。 他心里清楚,广播并不能通知到每一家每一户,总有人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听不到广播的声音,所以他特意让听到广播的人通知自己的亲友。 但村里虽然来往密切,也总有和谁都关系不好的人。 刘成周看了一眼窗外正在往顶上爬的红月,希望大家注意到这一点后能反应过来,立刻回家。 楼下的赵丹也没有闲着,他正在给罗子平打电话,可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提示不在服务区——当时罗子平正在古墓深处,赵丹并不知道这一点。 但他没有放弃,而是一直不停地重复拨号。 这才有了罗子平接到的这一通电话。 从赵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罗子平沉吟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现在先把程素他们送回家,过一会儿再来找你,你和陈卓要我带什么东西过去,就用短信发给我。” 罗子平的声音依旧沉稳,这也让赵丹松了一口气。 “好,现在村里的人应该都已经回家了,但还有十几个活僵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师父您当心。” 罗子平挂了电话,才继续看向白蕊。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红月出现,和田小荷有什么关系?” 二人转三人转四人转终于结束了,写多了感情线,回头写剧情真的好爽 今天比昨天起得早一点,但码字的时候差点睡着 第67章 预兆 罗子平问得急切,白蕊却不慌不忙,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 她不答反问:“你们以为,活僵是本来就只能在夜里出没的吗?” 除了程浩,其余活僵一开始就只在夜里出现,而且程浩的尸身又和他们不同,是完整的,所以程素和罗子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都被白蕊问得一愣。 不等罗子平和程素有反应,她又补充道:“一百五十年前,他们的屠杀可不分白天黑夜。” 程素回过神来,开始回忆。 要说白天和晚上有什么区别,恐怕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晚上门外的世界被纳入了鬼阵。 程素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提到了田小荷,难道说…… 白蕊接下来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测。 “他们之所谓不在白天出现,是因为田小荷用自己的力量,将他们困在了夜里。” 竟然真的是田小荷。 缔结鬼阵是需要以自身为阵眼的,代价就是自身也必须一直待在鬼阵中心,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田小荷不能亲自出来找她,只能向她托梦。 可是根据那本古籍的记载,只有实力足够强横的鬼才能缔结鬼阵。 当年田小荷能够和罗道长斗那么久,实力应该并不弱,能够缔结鬼阵也正常,但书里的那个女鬼能够维持鬼阵十年,为何田小荷的鬼阵只只能维持这么几天呢? 不等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哦,白蕊的声音再次响起: “还有当年无山道人的封印,正是依靠田小荷的力量维持的,她因为泥塘镇的人而死,死后却保护了泥塘镇一百五十多年。” 听到无山道人的名字,程素下意识看向了罗子平。 此刻罗子平的表情也是一脸讶异。 程素在墓道里见过无山道人的遗骨,也看见过他在墙上画下的符号,她原本以为无山道人是被困死在那里的,没想到他竟然见过田小荷。 原来罗子平口中无山道人设下的封印,背后竟然一直是田小荷在维持。 “那可是一百五十年,她真是傻得可笑,这一百五十年里,她的力量被逐渐消耗殆尽,而你们却不知道她的存在,就连在她的后人口中,她的名字也讳莫如深。” 白蕊的声音中满是讥诮,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实在是让人一时难以消化,以致于程素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子平也陷入了沉默,只有陆献依旧平静。 看来他也是知道的。 最终她只问了一句:“她,她还有后人在世?” 第140章 白蕊看了她一眼,程素有些莫名。 “有,你见过她。” “是谁?” 白蕊却不愿告诉她:“你等着她自己告诉你吧。” 见她不愿多说,程素便换了一个问题。 她想起了梦中田小荷比十年前憔悴许多的面色,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田小荷已经维持封印一百多年,力量一直在被缓慢消耗,为何十年前实力还那么强,十年后就突然虚弱成这样了呢? 这十年间一定还发生过别的事情。 她看向明显知情的白蕊:“可是小荷她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是受伤了还是?” 白蕊冷笑一声:“你们知道她没办法困住活僵后,终于知道着急了?” 她的话里夹枪带棒,很不好听。 程素忍不住周期了眉。 她不明白为什么白蕊从一开始就对她的态度这么差,她们之前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才是。 于是她选择了直接了当一点:“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你一直在针对我,难道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白蕊也没有瞒着她的打算:“你才发现吗?” 她突然笑出了声:“你不该回来的,就算回来,也不该那个时候去祠堂,那样我就不会认出你,她也就不会找到你,原本十年前她就已经打算让你自由立了。” 程素突然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我命格恢复,全部是你的计划?” 白蕊没有否认。 程素记得她之前说过,叫她的本名并不是红衣活僵的命令,如果是真的,那她这样做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白蕊虽然提起田小荷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嘲讽,但程素看得出来,她只是在为田小荷不值。 她不知道白蕊和田小荷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但会为田小荷鸣不平的人,肯定不会做伤害她的事,她坚持让自己去找田小荷,一定是因为自己能够帮助田小荷。 她身上最特殊的就是命格了,罗道长告诉过她,她命格内的聚阴阵对鬼魂有益,就连陆献也说过,她出生的时候,他便获得了一股力量。 如果田小荷是因为力量被消耗殆尽的话,自己的确可以帮她。 所以梦里的田小荷才会对她说,只有她可以,只有她的命格,能够为田小荷提供力量。 白蕊这么做,是想让自己变回原来的命格,来帮助田小荷回复力量。 想明白这一点,她心里有了数。 “你带我过去找她吧!”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白蕊上上下下扫视她几眼,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程素则直视着她的双眼,任由她打量。 她的确想帮田小荷,不仅是想感谢她这么多年对泥塘镇的守护,也是因为自己真的把她当做朋友。 此时,一直沉默地罗子平和陆献终于有了反应。 白蕊还未开口,两人便齐声道:“不行!” 罗子平的语气有些焦急:“当年她就差点害了你,现在让你过去,万一又要害你怎么办?” 陆献则一阵见血:“你现在将力量给她也晚了,红衣活僵多年的谋划今天被完全毁掉,他必然会报复。” 程素瞪了他一眼。 她没能及时去找田小荷,还不是因为他? 陆献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解释道:“我不带你去见她,不仅仅是我的想法,也是她的意思。” 程素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信他的话,他想继续解释,却被白蕊打断了。 “后一句是他骗你的,但前一句倒是真的。”白蕊却罕见地同意了他的话,“现在你再去找她也迟了,我劝你们还是回去早做准备,红衣活僵应该要出来了。” 程素不知道是真的迟了,还是因为白蕊觉得凭借自己,没有办法从罗子平和陆献的手中将自己带走。 但听了她的话,程素却被劝动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要去找田小荷,陆献和罗道长肯定会阻止,要浪费许多时间。 可天上的红月明显不对劲,活僵们就要出来了,镇上还有那么多人,万一出什么事就迟了,这时间耽误不得。 罗子平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率先带着程素往山下走,陆献也立刻跟了上去,白蕊则慢慢悠悠跟在最后。 走了几步,原本被红月蒙上一层红色阴影地世界逐渐暗了下来,程素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原本高悬的圆月正逐渐被黑色取代。 这画面有些诡异,任谁都能猜得到,如果月亮完全被阴影覆盖,肯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号线黑色阴影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 “月食结束,田小荷对活僵的压制就要彻底消失了。” “月食多久以后会结束?” 罗子平一边在山路上纵身前进,一边问她。 “谁知道呢?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是几分钟。” 她的话让几人都皱起了眉,不约而同加快了速度。 远远的,程素看见自己家的车停在了山下。 “你爸送我过来的,里面危险,我就让他在山下等着我们。”罗子平解释道。 程素却没有听见他的解释,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车里面。 因为距离比较远,车上又贴了防窥膜,里面的情况看不清楚,但好在车子的门都是好好关着的。 但不知为何,程素的眼皮却突然跳了起来。 第141章 右眼皮一连跳了三四下,仿佛预兆着一些不好的事情的发生。 果然,就在下一秒,一群人突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拐角。 这群人的动作十分僵硬,原本速度并不快,但一 看见车子,他们便开始加速,眨眼间就将车子围住了。 程素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个情况下在马路上晃荡的会是什么正常人。 “罗道长,快看下面!” 她指着山下的画面让罗子平去看,声音中满是急切。 她只恨不得自己能再快一些。 刘子平已经看见了山下的情形,因为年纪大,他的双眼必须眯缝着才能看清。 围在车周围的人有些眼熟。 “应该是和刘彪他们一起出去的那些人,没事,车里我留了符,虽然不是镇宅符,但这些普通活僵的能力不强,撑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 听了罗道长的话,程素暂时放下心来。 罗道长的符有多好用还是有目共睹的。 但下一秒,活僵突然散开了一些,原本被围得密不透风的车身终于露出了一部分。 透过活僵之间的缝隙,程素看见,副驾驶的门不知道何时被打开了。 呼吸停了一瞬,想也没想,程素直接从坡上跳了下去。 经脉中的炁被她集中到脚底下,连同吸收到的阴气一起被她送到体外,为她提供了一些缓冲。 伴随着红月的出现,这里的阴气也增加了,浓度已经和夜里的时候差不多。 尽管这座山上都是竹子,并不像杉树的叶子那么锋利,但是下落的速度这么快的情况下,枝条擦过她的脸颊,依旧留下了细细的伤口。 程素却感受不到痛,就连身后罗道长的惊呼,到了她的耳朵里也只剩下遥远而微弱的一点。 他们原本距离山底的垂直距离还有一百多米,大约在五十多米的时候,程素感觉一双手环住了自己。 在散发着寒意的怀抱内,树枝终于刮不到她了。 “将炁收回去,我带你下去。” 陆献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非常近,让她下意识照着他的话做。 炁被收回丹田,阴气也不再涌入她的经脉,阴气侵入留下的钝痛感终于姗姗来迟。 没有了炁的缓冲,两人下降的速度更快了,呼吸之间,程素双脚就踏上了地面。 因为陆献,她落地的时候一点冲击也没有。 来不及道谢,程素挣脱他的怀抱,看向不远处的车子。 车已经被活僵重新围住了,里面的情况完全看不清。 程素凑近了一些。 或许是注意到了程素的接近,原本看向车子里面的活僵都转过了身。 她也趁着这个时机看清了车里的情形。 洞开的车门内,空无一人。 她的大脑内一片空白,手却自己动了起来。 “临兵斗者,皆——”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她此刻只想将这些活僵全部毁灭。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覆了上来。 “素素,你冷静一点。” 迟得有点久,这章给的信息有点多,调整了好几遍,要是哪里看不明白可以和我说,我再改。 立冬快乐啊宝子们,本章发小红包 话说今天中午看到有人问吃饺子没,要不是朋友纠正,我还以为今天是冬至哈哈哈 第68章 月食(二合一) 陆献手上的力气并不大,程素并没有觉得疼。 但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下一个动作。 “你仔细看看,车里面很干净。”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程素照着他说的看向车内。 原本正朝着她走过来的活僵都定住了,不知道是在害怕她使出九字真言还是害怕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看见活僵依旧挡在前面,陆献低声喝了一句:“让开。” 话音未落,他们便瞬间作鸟兽散。 活僵散开后,原本被他们挡住的车也露出了里面的全貌。 车里面虽然空空荡荡的,但浅色的座椅和内饰都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人,但也没有血。 程素的头脑彻底降下温来,手上的动作也一下子卸了力道。 这时,车子后面突然走出来一个活僵。 这个活僵是程素的熟人。 “是你?” 一个晚上没见,吴桂芝的脸上已经失去了神采和血色。 但和那些一脸木楞的活僵不同,程素似乎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愧疚。 除了愧疚,似乎还有一丝恐惧。 她伸出满是脏污的手,缓缓举起来,指了指不远处。 程素半信半疑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栋楼房。 楼房的门窗都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你是想告诉我,我爸在那里。” 吴桂芝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程素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朝着那栋房子跑了过去。 离开之前,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何芳娇。 她不知道为什么吴桂芝变成活僵之后会对她做成这样类似补偿的行为,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她会跟着刘彪一起逼自己出去一样。 她只知道,自己并不会因此原谅她之前做的事。 那栋房子距离车子所在的位置不过一百多米,就在程素跑了十几米之后,房子的大门突然开了。 第142章 程勇军从门内探了出来,一边招手,一边朝着她喊道:“快,素素,快进来?” 她的面色十分焦急,程素一开始有些迷惑,等到快靠近房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她爸并不认识现在的这个陆献,陆献他穿着一身明显来自古代的衣服,恐怕是被他爸当成了红衣活僵的手下。 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她的脚步慢了下俩,程勇军竟然干脆出了门,一把拉住她往房子那里跑。 程素被他拉得踉跄几步,急忙调整步伐。 “爸,爸,慢点!” “慢点怎么能行,万一等会儿他们反应过来,追过来了怎么办?” 程素赶紧和他解释:“爸,他是陆献,不会追上来的。” 程勇军的脚尖磕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是陆献?”他回头看了几眼身后的男人,“他怎么穿着这一身衣服?” 幸好是距离够远,不然你还会看见他换了一张脸呢。 程素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继续和她爸解释:“说来话长,但他真是陆献,罗道长也在后面。” 就在这句话落音后不久,罗子平也从山上下来了,看见罗子平也朝着陆献走了过去,程勇军这才真的相信程素的话。 确定了没有危险,他先开始责备程素:“你怎么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万一摔到了哪里怎么办?你看看,脸上都是小口子。” 他指了指程素脸上的伤,想碰一碰,但又不敢真的摸上去,眼中满是疼惜。 说到这个程素也有一肚子气:“你也是,我一下来就看见一群活僵围着你的车,我都快被吓死了。” 两个人都有理,也都有错,很难争出个结果,便很有默契地绕开了这个话题。 程勇军率先向她解释:“其实红月一出现的时候我就出来,到朋友家来了,我还在车里给你们留了纸条,但我也没想到这些东西会出现。” 程素也退了一步:“我下来的时候做了准备,不会摔到的,后面陆献也跟着下来了,树枝都刮不到我。”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被他挟持了。” 程勇军松了一口气。 确定真的没事,他和房子里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叮嘱他们锁好门窗,不要出来,就带着程素回了车子那里。 随着距离的缩减,陆献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程素原本以为程勇军会问一下自己,没想到他只是皱着眉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但程素并没有因此认为他会放过这件事,沉默只是为之后的爆发蓄能, 但她也能因此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更好地解释给家里人听。 车子旁边,陆献正在和罗子平商量这些活僵的事情。 活僵现在受他的威压影响,都缩在一边,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守着。 “罗道长,这些活僵怎么处理?” 罗子平皱着眉在他和活僵之间来回看了几眼,道:“肯定不能让他们在路上晃,对镇上的人来说太危险了,但也不能直接处理了,毕竟是镇上的邻居,不好对他们的亲属交代。” 他拿出手机:“我有个徒弟就住在附近,我让他过来一趟,把他们带回去,像程老二一样控制住关好。” 他的徒弟叫张鹏,就是之前带陆献去山上找他老师的遗体的那个。 道观距离这里太远了,带活僵回去浪费时间又不方便,张鹏的符画得好,把活僵交给他看管罗子平也比较放心。 张鹏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外面风大,冷得很,几人就进了车里面,只留陆献在外面看着那些活僵。 原本罗子平也想待在外面,被程素劝进去了。 “反正陆献不怕冷,他待在外面没关系。”这是她的原话。 上车的时候,程素背后的剑被车门挂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桃木剑的事。 出来之前和之后都发生了太多事,她差点就把这个给忘了。 她将剑取了下来,解开包裹在外面的布,递给罗子平。 “罗爷爷,这是我们在墓里面发现的,应该是您太师爷的剑,剑柄上刻着无山道人。” 罗子平惊讶地接过剑:“我太师爷的剑?我还以为是你们在墓里面捡到的陪葬品。” 他仔细查看了剑身,又看了看剑柄上的字。 “没错,这的确是我太师爷的剑,和我师祖笔记里描绘的一样,我太师爷的道号也的确是无山道人。” 确认过剑的真假,他又问程素:“你在哪里找到的?看到我太师爷了吗?” 程素如实回答:“在一个墓道里找到的,无山道人的遗骨就在旁边,道人的遗骨保存得还算完整。” 听到太师爷的遗骨也在,罗子平松了一口气。 “我的师祖和师父就葬在道观后面,太师爷的衣冠冢也在附近,没想到还有找回他老人家遗骨的一天,我师祖要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很高兴。” 看到一脸欣慰的罗子平,程素却有些赧然。 “当时我们没有把无山道人遗骨带出来的能力,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来,所以就只带走了这把剑。” 罗子平抚摸着手中的桃木剑,摇头道:“没事,这把剑也大有作用。” 程素好奇道:“有什么作用?” 她也能看出来无山道人的这把剑虽然从外表看并不突出,甚至比不上罗道长的雷击木剑,但其实并非凡品。 第143章 但再厉害的桃木剑,也只有这一把,一把桃木剑,能有什么大作用。 罗子平问她:“还记不记得,晚上我带着你出去的时候,插在院子里的那把剑?” 程素点点头。 她自然记得,那把剑是罗道长师祖的,上面用符咒裹得严严实实,每次出去她都会看一眼。 罗道长曾经告诉她,有了这把剑,他们就能找到回来的路。 罗子平继续道:“一把剑可以震慑诸邪,指引归路,四把剑,则可以挡住凶灵,守护家宅,保阵内平安,而且威力是镇宅符的数倍。” “那为什么要这一把,其他的桃木剑不行吗?” 罗子平笑了笑:“其他的剑自然也可以,但这个阵法,用的桃木剑越好,它的效果也就越好。” 他举起手中的剑:“我的师门,一共传下来三把剑,一把是我师祖的剑,他的剑杀伐气太重,不适合日常使用,一把是我师父的剑,那一把是陈卓在用,最后一把则是我的剑,我的这把是用偶然得到的雷击木做的,气息最为中正,虽然年代并不久远,但威力不输我师父的那把。” 这三把剑里面,罗道长的那把和他师祖的那把程素都见过,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桃木剑,只有陈卓手上的那把她没什么印象了。 罗子平话音一转:“但这三把剑,都比不上我太师爷的这把,他的剑虽然是普通桃木做的,但已经是几百年的古物,而且做成这把剑的是当时的名家,后面的使用者也实力不俗,所以久经浸染,这把剑的质量也一直在上升。” “那有了这把剑,是不是就不怕红衣活僵了?” 罗子平摇摇头:“不一定。现在的红衣活僵肯定不怕,但之前我们遇到的红衣活僵都是被田小荷压制过的,白蕊说,等月食结束,田小荷的压制就会消失,要看到时候红衣活僵的实力如何。” 程素刚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若真的挡不住怎么办?” 而且靠这四把剑一直挡着也不是办法,红衣活僵要是一直不消失,难道他们要一直躲在里面,直到剑阵被红衣活僵突破吗? 罗子平长叹一口气:“希望能挡住吧,至少能够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找到红衣活僵的致命弱点。” 见罗子平也没有万全的把握,程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罗子平收好剑,道:“的确有一件事,要让你帮忙。” 他看的却不是程素。 “不,准确来说,是要你们程家帮忙。” 程勇军对上了他的目光,当即表态:“程家也是泥塘镇的一部分,和大家共存亡,这怎么能叫帮忙,都是应该做的,罗道长您尽管说就是了。” 罗子平点点头:“我想借你们程家的祠堂一用,来布置剑阵,安顿镇上的人。” 程勇军却有些犹豫。 如果是其他的事还好说,但是祠堂,毕竟之前他差点就要拆了祠堂,又挖了祠堂的地砖,程家其他人现在对他的意见不小,要让他去说借祠堂的事,恐怕只会起反效果。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道:“这个事不好由我提起,我觉得最好还是和我小爷爷说一声,让他出面只怕比我更好。” 罗子平也理解他的顾虑:“都行,只要能尽快确定下来,如果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找其他的地方。” 他想了想,列出几个地方:“其实乡镇府,学校的教学楼都可以,地方都够大,但是和祠堂相比,还是祠堂最好,一时祠堂方正,比较好布阵,而是祠堂有院墙,暖和一些,又大,还有给办席面准备的灶台,这么多人吃饭睡觉的问题比较好解决。” 乡镇府和教学楼地方都是够的,但是乡镇府不够封闭,教学楼不好做饭,总不能让大家餐餐吃泡面,即使吃泡面,这么大规模地用电烧水也容易出事。 程勇军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就给程泰清的孙子,他的表兄弟打电话,程泰清得知这个事,答应得也很干脆。 “他们都还没走,我现在就过去,争取最快给你消息,要是他们不干,我这身老骨头给你们做担保,你们直接进来。” 程泰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依旧铿锵有力。 “麻烦小爷爷了。” 挂了电话,张鹏也正好过来了。 他开着一辆三轮的农用车,后面有个大斗,用来将活僵带走。 下了车,他和几人打了个招呼,看见陆献的时候顿了一下,但没有多说什么。 “师父,这是你要的墨和纸。”他从包中取出一沓黄纸,交给罗子平。 罗子平接过东西,铺在车前盖上,就画起了符来。 “这是能够将活僵定住的符,和之前教过你的定身符有点差别,你学一下,防止万一。” 他将之前定住程老二的符教给了赵鹏,还额外多画了很多,防止不够。 赵鹏看了几遍,就自己画了一张,交给罗子平看,得到了他的赞赏。 “你学画符,是我这些个徒弟里面最快的。” 画完符,将活僵们都定住身之后,程勇军帮着赵鹏将他们都抬上了三轮车。 很快,赵鹏就开着车离开了。 这几个活僵的去处安排好,程勇军几人也回到了车上。 “先把她送回去吧。”罗子平指了指副驾驶的程素。 第144章 程素却不想回去。 外面的月亮已经被遮住了一小块,如果一直都是这个速度的话,估计还有几个小时,红月才会完全消失。 这几个小时,她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家里。 “程爷爷,我来帮你吧。” 她虽然法术一般,但这样的活僵对付几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还不用你帮忙,你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休息好了再来帮我们。” 在墓里面待了一宿,又是下水,又是受伤的,她现在可以说是形容狼狈。 程素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困,回家换身衣服就行。”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献也在后座开了口:“你回去休息吧,我去帮罗道长。” “而且,我现在跟在罗道长身边,恐怕更让你们放心。”他接着补充道。 他直白的话结束,车内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罗子平继续劝她:“先休息吧,恐怕也只有这一会儿可以休息了。” 程素只好答应。 回到家,迎接程素的是虞雯丽和杨淑君的嘘寒问暖,和一大碗滋补浓汤。 或许是因为汤太温暖,喝完汤之后,睡意竟然很快就袭来了。 耷拉着眼皮,没有理会车里其他人下来之后发生的事,她强撑着洗了一个澡,躺上床就睡得不省人事。 现在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关她的事。 囫囵睡了一觉,程素是被虞雯丽叫醒的。 被子里的温暖让人留恋,她忍不住将头往深处埋。 虞雯丽进来在她的衣柜里翻翻找找,找出来一身衣服放到她床尾。 “快点起来了,准备去祠堂了。” 听到祠堂这两个字,程素才陡然清醒过来。 麻利从床上起来,也没顾得上穿外套,她先拉开了窗帘, 外面,红月已经被遮盖住了五分之四还要多。 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背包下楼,看见的是忙忙碌碌的其余四口人。 程勇军和程同甫正在往后备箱里放吃的,什么方便带什么,虞雯丽和杨淑君则在收拾被子。 “这么冷,祠堂里又没有那么多床,只能睡地上,要带厚一点的被子。” “哎呀,车里放不下,只能带一两套轮流盖。” “不要忘记带炭。” 程素没什么乡下生活的经验,只能在一旁看着,好在家里都是麻利的人,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一切。 一车人挤挤挨挨到了祠堂,却发现祠堂外面更加夸张。 祠堂外面的马路上,车子排起了长龙,都在排队将车里的东西卸下来,卸完以后再开走让路。 和他们家一样,带的也都是一些方便的吃食和被褥,还有炭火这一类东西。 在冬天,只有取暖和填饱肚子是大事。 有的人开的是小车,能装的东西有限,卸得快,有的人就很夸张了,开了一辆面包车,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恨不得把家搬过来。 负责指挥卸东西的是赵丹,他看见这一车也有些头疼。 “师父让我们通知要住几天,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卫生纸都带了三四提。” “这东西重要啊!” 赵丹让他挑一些卸下来,其余的带走,那男人很不乐意,两人浪费了一些时间,才各退一步。 等轮到程素家卸东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 她下车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后面的车队还排了很远。 好在卸货不需要全部由自己家的卸,炭火和食物统一搬到一个地方,自己家只需要负责贴身的东西和被褥就行了。 程家的祠堂是用来办酒席的,院子不小,但此刻已经挤满了人。 泥塘镇虽然不大,零零总总也有几百户,好在现在不是年节,很多人都没回来,但即使这样,小一千人也是有的。 院子里,带了凳子的就坐着,没带凳子的就站着,或者坐在台阶上、地上,七八个人围着一个炭盆,手里都端着一杯热茶。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很难安静下来,程素听了一耳朵,都是在说天上的月亮和刘彪他们的事。 她仿佛能看见,恐慌的情绪正在蔓延。 路过一间间房间的时候,透过门窗,程素能看见屋里也都是人,每间屋子里至少有十几二十个人。 她发现这里面都没有程家的人,就扯了扯前面的虞雯丽。 “妈妈,程家的人呢?” 虞雯丽回头:“他们住后面的院子。” 程素便点了点头。 她以为自己家也会去后院,却没想到被带着到了堂屋旁边的房间。 这间房的条件很好,里面还有一张床,就是当初程建国夫妻住的地方。 里面也安静,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带他们过来的罗子平的另一个记名弟子,他转身说道:“莉姐,军儿哥,你们家就住这间吧。” 他们一家互相看了看。 外面的情况他们也看见了,这个时候几人都不想搞特殊。 刚想拒绝,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带他们进来的小徒弟答应一声,小跑着出了门。 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嗳。” 虞雯丽挥了挥手,没把人叫住。 几人只好先把东西放好,打算等一会儿问问那个小道长他们有没有房间,他们要是没有就把这间屋子分给他们,要是有就让其他人进来。 第145章 程素则出了门,准备去找罗道长。 罗道长正在祠堂的四个角落布置剑阵,手中是一把被符咒裹住的长剑,正准备往地上插。 陆献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就站在他旁边,看见程素过去,主动迎了上来。 “冷不冷?” 程素摇头,越过他看向罗道长的动作。 他正在地上用鸡血画阵。 “就剩这一把剑了?” 陆献站到她旁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嗯,马上就要完成了。” 想到这个阵法的作用,程素忍不住问道:“这个阵如果完成,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陆献没有隐瞒:“有一点。” 程素只是突然想起来,并没有想到真的会有影响。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啊?” “没关系,一直待在里面的话影响不是很大,可以忍受,就是出入会受限制。” “真的吗?”程素狐疑地看向他。 陆献提了提嘴角:“真的,我不会骗你了。” 程素看了他好一会儿,选择相信他。 身后突然传来了院门关闭的声音,与此同时,罗子平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剑身插入泥土,程素抬起了头。 天上的红月已经只能看见一丁点了。 泥塘镇,彻底暗了下来。 目光呆滞,修了一下,指路的活僵是吴桂芝哈,程素家隔壁的吴桂芝 周四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啊啊啊啊,下次要是满1000就加更(big胆 第69章 会审 几乎是在天暗下来的同时,祠堂内也安静了下来。 虽然天色黑沉,但祠堂内开着大灯,并不昏暗。 院子里,每个的脸都被光影切割成明暗两半,泾渭分明。 所有人屏气凝神,一齐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炭火已经燃得很旺了,不知道从哪一个炭盆里传来了炭被烧裂的噼啪声,打破了整个院子里的平静。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你知道又出什么事了吗?这月亮怎么突然不对劲了?” “我也不知道啊,就听罗道长说出事了,让我们来这里躲一躲。” “街上的人好像知道一点什么。” 也有人不明所以:“都说有什么东西出来了,那些东西你们看到过吗?” “我们那边反正没有。” “我没见过,但我姐说真有东西出来了。” “那可怎么办,现在出都出不去,罗道长年纪也这么大了,小陈又还太年轻。” “哎呦,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我们镇上有人犯了什么忌讳吧。” 但也有觉得自己知道得多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他这话一出口,瞬间就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知道什么?” “你莫装神弄鬼啊老刘。” 被叫做老牛刘的男人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我听说啊,和她有关系。” 他边说着边朝着程素的方向伸了伸下巴,围在他周围的人便一起看了过去。 “怎么说?” “你们想想,是在什么事以后出现怪事的。” 怪事是发生在程老二出殡的那天早上,程素是程家的人,回来也是参加葬礼。 她小时候的事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还是有点印象的。 众人的眼神再次集中在程素身上,但这次的眼神可没有那么无害。 陆献突然横跨一步,替程素挡住了那些目光。 程素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这样的议论她小时候就经历过不少,并不觉得有什么。 “没关系的。” 陆献看了那些人一会儿,才转过身来。 被他的眼神锁定后,那些人瞬时就闭了嘴,但他转身之后,议论声又重新响起。 迫于陆献那一眼的压力,议论声小了很多,但话题却转移到了陆献身上。 “那个年轻后生是谁?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应该不是我们镇上的人。” “刚才还瞪我们,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吧。” 有人自以为隐秘地打量了陆献一眼:“怎么找一个那么凶的男朋友。” “嘶,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后生有点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也觉得了。” 直到陆献充满警告意味地又看了他们一眼,那边的讨论才彻底停止。 不过议论的始终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人都在看着罗子平。 人都是他叫过来的,即使他在镇上的地位不低,也得给一个解释。 罗子平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接着又爬上了墙角的梯子,站在上面往外张望。 他这一番动作吓得旁边的五六个人都急忙站起来,扶梯子的扶梯子,劝的劝。 “罗道长,您都这个年纪了,爬梯子的人让我们年轻的来。” 但说这话的其实也有五六十岁了。 在几个人的搀扶下,罗子平终于从梯子上下来了。 “我看了看,那些东西还没来,马上就要饭点了,大家先吃饭,不然等会儿不一定有时间做。” 但没有人动。 “罗道长,到底会有什么东西来啊?” 第147章 是隔壁的刘天全,刘爷爷。 纠结了一会儿,程素还是走了过去。 刘天全已经能够小范围地动一动脖子了,此刻他正望着对面的另一间房。 那间房关着门,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刘爷爷。” 房间里没有床,棉被都铺在地上,为了喂药方便,程素干脆坐了下来。 刘天全闻声缓缓转过了头,看见程素的一瞬间,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他的嘴动了动,但是声音很小,程素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刘天全一连说了好几遍,程素仔细辨认他的口型,才明白他说的是对不起三个字。 看来吴桂芝做的事他是知道的。 也对,生魂回体之后,他就已经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现在连话都说不出口,就算知道又能有什么用呢? 沉默了一会,程素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嘴边:“您先喝药,这些事等好了再说。” 吴桂芝已经变成活僵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付出了代价,她虽然不打算原谅,但也没想再追究什么。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老人现在知不知道这件事。 喂完药,从房间里出来,罗子平和陆献已经不在外面了。 看来陆献说的那句帮助罗道长的话是认真的。 前面的院子吵闹起来,声音都传到了偏院这里。 程素听见一道高亢的声音喊道:“开饭了!自己过来盛!” 肚子里这时也有了几分饥饿的感觉。 她来到前院,正准备自己去盛面,刚好遇到端着两碗面走过来的程勇军。 “你的面我端了,回屋里一起吃吧,屋里没风。” 程素也乐得不用再跑一趟,便接过自己的面,跟着进了屋。 屋内,依旧只有程家一家人。 她刚把面放在带来的折迭小桌子上,挑起一筷子面准备开吃,就听见虞雯丽开了口。 “你和那个陆献,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上章修了一个细节,是吴桂芝,不是罗芳娇,我眼神太差了,对着出场人物表都能看错。 今天不太舒服,写点过渡章让男女主贴一贴 第70章 攻防 一筷子面送到嘴边,程素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问题不好回答。 她眼睛一转:“我刚才问了,道长他们住后面的偏院,我们等会儿把门打开让人进来坐吧。” 虞雯丽却不吃她这一套:“这事我们知道,别转移话题。” “这个,那个……” 她回家喝了汤就上楼洗漱睡觉了,陆献的事是怎么解释的,她家里人到底知道多少,又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她一点都不清楚,现在竟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被四双眼睛盯着,程素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该说什么? 但是这话她能说吗,肯定不能说啊。 最终还是杨淑君给她判了死缓。 “先吃饭,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程素感激地冲奶奶使了个眼色,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但想到吃完以后就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顿饭也变得味同嚼蜡。 他们家吃饭的时候讲究食不言,这张简陋的小饭桌上安静异常,和院子里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程素将吃饭的速度放慢,一边吃,一边思索等会儿该怎么说。 说实话,她很想把这顿饭吃到天荒地老。 但一碗面又能吃多久呢?放下筷子,程素心念一动,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收拾碗筷。 “我去洗碗。” 被程勇军拦住了。 “不急,等会儿人少了再去。” 这么多人,这么多碗筷,都是吃完以后自己洗自己的,洗碗的地方就在锅炉那里,只有三个水龙头,程素想的是,拿着碗出去,洗完就趁机溜之大吉。 要是爸妈问起来,就说罗道长找她。 总之她用的是拖字诀。 但不幸被程勇军识破了。 看来今天是非说不可了,程素深吸一口气,准备实行plan b,按之前吃饭的时候打的腹稿说,怎么避重就轻怎么来。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这撞击声,将她的声音彻底淹没,同时院子里的人也发出了阵阵尖叫。 程素飞快起身,打开房门。 院子里的人全部站起了身,纷纷往后退,远离院门的方向,也有不少人想躲进房间里。 但他们这间房间外面依旧空空荡荡。 他们听见的撞击声正来自门外。 木板做的门被撞得哐哐作响,薄薄的门板颤动着,不时有木屑掉落下来,摇摇欲坠。 罗子平这时也来到了前院。 “罗道长,你不是说能够拦住他们吗?这门好像要塌了,怎么办啊?” 看见罗子平出现,立刻就有人跑到了他的身边。 罗子平也看见了被撞得厉害的院门,他皱着眉,走到那把梯子旁边,再次爬了上去。 这次除了他的几个徒弟,没有人敢上前去扶梯子。 程素也很想知道外面的情况,便出了门。 “你要去哪儿?就待在屋子里,外面危险!” 程勇军看出她的想法,试图拦住她,但程素的动作远比他灵活,一个转身就躲开了,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人群中。 第148章 程勇军只好跟在后面,叮嘱道:“不管你们什么情况,以后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人群中喧闹不休,程素只模模糊糊听清他的话。 她走到梯子旁边的时候,罗子平正好从上面下来。 陆献也和罗子平的徒弟们站在一起,想到刚才她爸的叮嘱,程素竟然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没有和陆献打招呼,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陆献扭头看她,她也没有理会,只是认真地看着罗子平,一副等待下文的模样。 “那些活僵在撞门。” “是剑阵没有起作用吗?” 剑阵对红衣活僵或许没有效果,但是挡住普通的活僵应该没问题,为什么那些普通活僵还能来撞门? “正是因为剑阵起效了,他们才没能进来。” 外面的景象实在是有些让人惊讶,罗子平顿了顿,才继续道:“撞上门的活僵都被剑阵绞杀了,但它们还在前仆后继。” “红衣活僵的命令,他们不能违抗。”出现这样的事,陆献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但即便如此,门这样被撞得一晃一晃的还是有些吓人,罗子平便找了两个弟子,将屋子里的柜子搬过来,抵住门。 被柜子抵住之后,即使是在接连不断地撞击下,门板看上去也牢固了很多。 罗子平这才安抚众人:“大家不要担心,我布下的阵法是有效的,那些东西现在进不来。” 剑阵在四面封闭的地方效果更好,只要院子里的门窗不被破开,挡住这些活僵问题不大。 这是门外的撞击声也停了,就像在验证他的话一样。 众人渐渐放松下来,纷纷回到炭盆旁边,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依旧挤在屋子里面。 突然,从屋子里再次传来了撞击声。 又是接连的尖叫响起,不过这次换成了屋子里的人从里面跑出来了。 为了通风,祠堂的每间屋子都开了两扇小窗,除了院门,整个祠堂就是这些窗户的防御能力最弱。 不过几年前修缮祠堂的时候,虽然窗户的样式还是按老样子做的,但外面都装了防盗窗。 这些窗户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撞开的。 保险起见,罗子平还是让徒弟们找来东西,把整个祠堂的窗户都抵住了。 没过多久,撞击声再次停了下来。 但还是有人不放心,他向上指了指,道:“要是那些东西从天上进来怎么办?” 程素也看向了院子上空。之前见过的普通活僵动作迟缓僵硬,她并不认为它们能越过这么高的院墙进来。 但那是有田小荷的压制,现在压制消失了,不知道活僵的能力变强了多少。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也开始看向院子上空,目光中不乏担忧,后面的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抬起了头。 罗子平再次安抚,他承诺道:“上面也有阵法,只要门窗不坏,阵法肯定能挡住那些东西。”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个活僵突然从院外跳起,他跳得很高,下落的方向直直指向院子里,祠堂里的所有人都看见。 院子里的人这才知道外面的是什么东西,也真的见到这些东西,人被吓到极致,反而叫也叫不出来,所有人都怔忪在原地。 直到活僵落下,被透明的屏障挡住,再被看不见的绞杀,尸|块和质地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屏障滑落到院子外面,迟来的尖叫声和哭喊声才纷纷响起。 程素被吓了一跳,不是被突然出现的活僵,而是因为周围高亢刺耳的尖叫声。 那些人一边哭叫,一边往屋子里跑,也有一些人终于反应过来,将身边孩子的眼睛捂住,但是已经吃了,孩子们已经哭得停不下来。 就连一直门可罗雀的程素家待的屋子里面。凑是也进去了十来个人,虞雯丽和程勇军正忙着安置那些人。 这几个房间自然不可能待下所有人,剩下的人便挤在屋外的走廊里面,院子中便只剩下罗子平和他的徒弟们,还有程素和陆献。 好在这个活僵失败之后,便再也没有别的活僵再来送死了。 罗子平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有些不好看,但也能证明我的阵法确实是有效的。自己家的孩子都看好了,别让他们再出来了。” 之前分配房间的时候,能进屋的大部分都是孩子和老人,老人要是不愿意进去不强迫,孩子可都是进屋了的。 但刚才活僵撞窗户的时候,很多孩子被带到了外面,有一小部分后面没有回去,也看见了院子上方发生的事,现在几乎每个房间里都能听见哭声。 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刚才骇人的景象带来的惊吓也在逐渐褪去,虽然依旧没有人敢回到外面,走动都只敢在在屋檐下,但大部分人的情绪都平静了下来。 刚才还在哭闹不休的孩子们渐渐也累了,打起了哈欠,偶尔能听见几声梦呓和哄睡的轻声哼唱。 程素和小道长们一起在外面忙活,给受到惊吓的人分发暖身的姜汤和安神的汤药。 陆献则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像一个专属的护卫犬,每一个靠近程素的人都会受到他不加分毫掩饰的打量。 但确认靠近的人不会产生任何威胁后,他的目光便会重新回到程素的身上,她只能将注意力放到其他人身上,尽量忽视来时身后的目光。 第150章 多年以后,陆献会不会遇到另外一个让他觉得在意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贪心的人,在陆献漫长的人生里,她并不愿意只是成为其中的一小段旅程。 “如果我说,没有任何关系,你会怎么做?” 程素心里清楚,她虽然可以这样说,但是真正的选择权并在她的手中。 就像在墓室里的那个吻一样,如果陆献一定要做什么,她和她的家人,都没有反抗的能力。 或许罗道长可以,但先不说罗道长的年纪,程素自己也不好意思拿这种事去麻烦他。 再说了,就算罗道长可以一直保护她,难道她离开了泥塘镇,甚至离开了c市,罗道长还能保护她吗? 她必须一直试探陆献的态度。 “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陆献的行动却与此背道而驰。 每说出一个字,他整个人就会靠近一分,虽然缓慢,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已经很近,哪怕缩短半厘米都显得尤为明显。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一点点靠近。 她发现陆献是一个侵略性特别强的男人,而且尤其乐于侵入她的安全空间,之前的时候还不算明显,回到自己的身体以后,他似乎就一点也不打算收敛了。 但这一次,程素没有后退。 “素素,”陆献用近乎喟叹的语气呼唤着她的名字,“不要用这种可爱的样子试探我。” “给我一个机会吧,等一切结束,再由你来决定我们的以后。” 他们的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这样的距离下,对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程素依旧坚持睁着眼睛。 她丝毫不怀疑,一旦她闭眼,陆献就会以此作为机会。 “如果到时候我的答案还是不呢?” 她也坚持着想要一个答案。 “那就给我重新买一副棺材吧,由你来亲自封印。” 陆献几乎要吻上来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用指尖,用目光,用他的气息。 “没有你,棺材里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决绝让程素忍不住皱眉,让她开始思索这样的感情对她而言是否太过沉重。 “我会认真考虑的。” 如果一切能够结束的话。 得到程素的承诺,陆献却依旧没有退开。 无论是身后还是两侧,程素一丝躲避的空间也没有,她不得不伸手抵住了男人的胸口。 “我们可以走了吗?我有点困了。” 陆献依旧看着她:“我可以亲你吗?” “……不可以,会扣分。” 他这才一脸遗憾地退开。 “我送你回去睡觉。” 这一次程素的拒绝没有成功,不得不让他跟到了房间外面。 里面烧了炭炉,所以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她便透过这条小缝往里面观察。 可能是因为后半夜冷,屋里的人比之前又多了几个,大家都在地上铺了被子,睡得满满当当。 里面的那张床已经铺好了,但依旧空着,爷爷奶奶和妈妈都睡在床周围,爸爸则靠在床边睡着了。 如果她要进去睡,动静肯定小不了,说不定还会把他们吵醒。 看着程勇军即使睡着了以后依旧紧皱着的眉头,程素打消了进去的念头。 “不进去睡吗?” 见她离开,陆献在她身后不解地问道。 “不了,其实我还不困。” 陆献却一个跨步,走到了她的前面。 “我们找别的地方。” 可是还能去哪里呢?现在每一个房间都睡满了,就连走廊里都有不少人。 程素被他拉着,一脸疑惑。 眼看他直接朝着后院过去了,程素才出声阻止:“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后面的房间睡吧。” 后面有没有地方不说,就算有,按照之前程家那些人对她的态度,估计也不会让她进去的。 陆献没有理她,直接带她到了堂屋门口。 “在这里面睡?” 程素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更加离谱。 “你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吗?” 陆献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知道,一群鬼。” “什么一群鬼,这里面……” 程素刚想告诉他睡在这间屋子里的严重后果,就看见堂屋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小缝。 即使动作已经足够轻缓,但开合频率太低的木门依旧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声。 在黑暗的院子里尤为明显。 从那道缝隙里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 一个半透明的脑袋。 原来还真是鬼。 程素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人”。 她认识这个“人”,程家的一个婆婆,她小时候帮婆婆问过她外嫁孙女的近况。 “快进来,丫头。” 程婆婆往两边看了看,伸手招呼她进去。 程素有些犹豫,是被陆献拉进去的。 在堂屋里,她看见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有程家的长辈,也有一些别的老人,都是她小时候见过的。 这是她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见到他们,程素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案桌上的香烛散发出的香味萦绕在宽敞的堂屋内,让她很快就放松下来,和这些老人们一句一句,说得停不下来。 第151章 渐渐地,程素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开始走向那些老人所在的偏屋。 只是她走进一步,那些老人就后退一步。 他们是怕我吗?我有什么好怕的。 程素突然灵光一闪,看向了身后亦步亦趋的陆献。 “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将陆献推远,“不要跟过来。”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扣分警告,陆献没有再跟过来,程素便不再管她,专心和这些老人叙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程家的老人出现在祠堂里好理解,以前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祠堂里有祖先会进来吃香火,但是其他的老人是不会进祠堂的。 而且恢复命格以后,她就再也没见到过这些老人了,她还以为是因为十年过去他们都投胎去了。 “一起雾我们就进来了,要是不进来,迟早被那个红衣服的鬼吃了。” “红衣服的鬼,是那个道士吗?” 程素没想到他们也知道红衣活僵,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怕他。 可是她明明记得二爷爷和程浩的都没有被红衣活僵吃掉。 “对啊,我们亲眼看到——” 亲眼看到什么?程素正想追问,就被另一个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亲眼看到他的那些手下,都是被他吃了一魄才变成他的傀儡的,有身体的被他吃一魄,那我们这些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岂不是要被他全吃了?” 这个程素倒是记得,罗道长说过那些活僵都是少了一魄的。 但程素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吃你们呢?他吃那些活僵的魂魄不是为了=控制他们吗?” “不,吃了魂魄以后,他的力量就会变强,所以我们才会躲进来,堂屋里面供了神像,他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顺着她的手指,程素看见了牌位后面巨大的神像画,上面的神仙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但她猜测,应该也和田小荷对红衣活僵的压制有关。 又说了几句,程素突然发现祠堂里的老人似乎并不是她认识的全部。 “许爷爷呢?怎么没看见他?” 许爷爷其实并不是她爷爷辈的人,而是个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秀才,甚至都不是泥塘镇的人,有一年他的棺材被洪水冲到了这里,镇上的人给他重新安葬了以后,他就出现在了泥塘镇。 程素猜他以前或许是个教书先生,才会每次见到她,就要给她讲什么三字经,要她写大字。 “哦,他呀,他已经投胎去了。” “对对,早就投胎去了。” “真的吗?我以为他舍不得走呢!” 她小时候经常问许爷爷为什么他不去投胎,每次许爷爷都会让她多写十个大字。 “你这一笔烂字,我怎么敢去投胎。” 没想到十年过去,他居然也愿意离开了。 问完许爷爷,程素变顺着这个话题问起了其他人的事。 他们的生活依旧很平静,平日里就在镇上各处晃荡,逢年过节去各家蹭点香火。 只不过没有了程素,这小小的泥塘镇无趣得很。 和故人的重逢让程素紧绷的情绪暂时放松下来,一放松,疲惫就会乘势而入。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有人给她指了指另一间偏屋,“你睡那里吧,都是干净的,又安静,好好睡一觉。” 程素点头起身,准备去别处找一床被子。 或许陈道长那里有多的。 她刚走到门边,就差点撞上开门进来的陆献。 陆献手中抱着一套被褥,几乎比他还高的一摞被褥。 “你也要睡吗?” 他一个鬼,应该不用睡觉的吧。 陆献绕过他,将被褥放在偏屋的桌子上。 这桌子很宽大,是为了做法事准备的,不用的时候都放在偏屋里。 陆献摇头:“给你拿的。” 程素仔细一看,这才认出来,正是之前她看见铺在床上的那一套。 “你怎么拿出来的。” 陆献一边铺床,一边抽空瞥她一眼:“我悄悄拿的,没人看见。” 尤其没被你家里的人看见。 程素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有些尴尬。 但是你把这套被子拿出来,他们不就能猜到她晚上肯定在外面睡觉了吗? 她有些崩溃。 但拿都拿了,程素自己肯定是没法再悄悄把被子送回去的,让陆献送,看他的态度肯定不乐意。 就这么睡吧。 “好了。”陆献已经麻利地铺好了床,示意她先睡。 程素只脱了一件外套,和衣躺了下来。 这样睡肯定是很难睡暖和的,但条件简陋,她也没有挑剔的余地。 她已经躺下了,陆献却还在忙活,只见他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拿来了一个炭盆,放在她的“床”附近,然后又拉上了偏屋外的帘子,挡住了从另一边传来的目光。 忙完这一切,他又回到了程素身边。 程素埋在被子里看着他:“你不走吗?” 陆献靠着桌子边缘,席地坐了下来。 “我等罗道长醒了再出去。” 地上铺的是石砖,冬月里站在上面,隔着厚厚的鞋底都能感受到渗过来的凉意。 “怎么就这么坐地上,不找个东西垫一下吗?” 第152章 程素想起身把枕头给他,被陆献按住了。 “我又不冷。” “……哦。” 程素躺了回去,觉得自己可能是累胡涂了。 “睡吧。” 陆献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程素虽然打了几个哈欠,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精神却很好,刚才说困也只不过是想和陆献分开的借口。 只不过这个借口好像不是很成功。 这张桌子并不矮,但陆献坐在地上,肩膀依旧远高于桌面。 丝丝缕缕的墨色长发散落在被子上,程素还是第一次遇到留长发的男生,有些好奇男人头发的质感。 她的头发虽然柔顺,但是非常细软,陆献的头发也很柔顺,可看上去却比她的粗很多。 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缕。 陆献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程素放下心来,揉搓着手中的发丝出神。 玩头发其实是一件非常让人放松的事情,直发一般都是圆的,很容易就能搓动,但发丝摩擦的时候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很喜欢听这样的声音。 揉搓一会儿,用指尖顺一顺发尾,再揉一会儿,没多久,程素的眼皮就变得越来越重。 起初她睡得并不安稳,先是做了一个红衣活僵打破剑阵带着活僵冲杀进来的梦,接着又梦到她独自在自己的坟墓旁边,手中握着一节藤蔓,但很快那节藤蔓就挣脱了她的手,紧紧缠上她的腰,无论她怎么掰都掰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渐渐睡熟。 程素是被一阵喧闹吵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陆献已经不在桌子旁边了,窗外依旧一片昏暗,这一觉睡了太久,她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突然,一道响亮的声音透过门窗和墙壁,来到了她的耳边。 “罗道长,不是我说,这种东西怎么能留在祠堂里面!?” 程素彻底醒了过来。 嘶,好难写的一章。 收藏终于破千了,发红包发红包! 第72章 立场 昨天睡前她还特意和陆献说了,让他出去的时候把她叫醒,没想到他根本就听进去。 现在外面那么多人,程素自然不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祠堂里出去。 下床穿好外套,她掀开了深蓝色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昨天还很空旷的后院现在站满了人,站在院子中央的大部分都是从外面的院子过来的,但也有一小部分是程家的人,程家其余人则站在走廊和房间里。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偏院门的方向。 罗道长和他的徒弟们则站在门口,直面院子里激动的人群。 倒是没看见陆献。 程素习惯性地在罗子平身边寻找熟悉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院子里的那些人非常激动,都在交头接耳,时不时会传出一声特别响亮的。 “我家孙子昨天晚上吓坏了,半夜里就开始发烧,今天早上又看到了那些东西,回去直接就烧晕了,罗道长,您是不怕那些东西,但是我们怎么可能安心呢?” 站在前排中间的那个老人的话引来了一阵附和声,罗子平却只是站在那里,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抚。 程素就听见了这两句话,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 这时程家婆婆来到了,她便问她:“婆婆,外面这是怎么了?” 程家婆婆朝外面看了一眼:“一大早就闹起来了。” 她用下巴点了点那个说话的老人:“早上他带着孙子去偏院讨一副药,结果刚好撞到了道长给刘彪他们换符,他家孩子吓坏了,他就带了这些人过来,来找罗道长。” 原来是这样,程素有些心虚,她还以为是因为有人发现了陆献的身份,也不知道罗道长是怎么解释突然出现的陆献的,竟然到现在还没有人怀疑他。 怎么又想到陆献了,程素揉了把脸,让自己将注意力放到外面的事上面。 刘彪他们身上用的定身符和二爷爷身上的都是一样的,每隔十几个小时就要换一次符,这个程素是知道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罗道长居然把刘彪他们也带进来了,还把他们放在了偏院里面。 她对和活僵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件事并不抵触,之前在道观里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镇上其他人对这件事的反应。 毕竟昨天他们已经见过活僵了,还是以那么血腥的方式,不想和刘彪一起生活在祠堂里也很正常。 但其实活僵只要准时换定身符,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害人了。 现在就看罗道长能不能将他们安抚下来了。 程素正打算继续看外面的发展,程婆婆突然叫了她一声,指了指堂屋里的案桌。 她看过去,发现案桌上面摆了一个保温饭盒。 “早上陆将军送进来的,快吃吧,应该还是热的。” 程素的肚子的确饿了,她上一次吃东西还是那碗让她吃得很胃痛的面条,算一算至少也有十几个小时了。 她将饭盒拿到窗户旁边,打开以后,居然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大鸡腿。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有心情做卤鸡腿吗? 鸡腿卤得很入味,温度刚刚好,一点也不烫口,配合米饭和小青菜,吃起来非常爽口。 第153章 她一边吃饭一边继续暗中观察外面的事态。 罗道长终于说了几句话,但是他的音量不大,距离又比较远,再加上中间隔了那么多人,程素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她只看出来,院子里的那些人对他的话并不满意。 “您说您保证那些东西已经被控制住了,一定不会出事,这个我们能相信,但害怕是人之常情,我们能控制住,那些孩子可控制不住。” “是啊,现在是他家孩子发烧,会不会下一次就是别人家的呢?” “她爹妈把孩子交给我,孩子要是在我手里出事了,我怎么去见他们?” 这几个人虽然话说得很和气,但背后的意思却很明确,就是不同意让罗道长把那些活僵留在祠堂里面。 他们还用孩子当理由,这个理由不论是谁都很难拒绝。 罗子平再一次沉默了。 没等到罗子平再次表态,程家的几个老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人率先开了口:“既然是程家的祠堂里的事,我就先出来说几句。” 这个人程素昨天和罗道长一起见过,但是她并不认识,估计不是她这一支的人。 看见程家的人出来说话,院子里的人暂时安静了一会儿。 “你们是祠堂的主人,当然是最有资格说话的,” 有人先恭维了他们几句,才继续道,“就是不知道罗道长有没有提前和你们说过,他们会带那些东西进祠堂?” 程素也听见了这句话。 她皱着眉看向那人,怀疑他是不是和罗道长有过节,毕竟这句话可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了。 好在程家的人和罗道长的关系并不会因为这样的挑拨就产生嫌隙。 “这些东西我们又不懂,既然祠堂已经借出去了,当然是看罗道长的安排。”他先是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太极,既没有否定,也没有明确承认。 接着才继续问院子里的人:“你们到底想别人怎么做?提出了问题,也要提出解决方案嘛,不然罗道长怎么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话慢慢悠悠的,似乎刚刚发生的事都和他没有关系。 但同时他也将程家摘得很干净,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定义为那些人和罗道长之间的矛盾。 程素看了程家的那些人很久,不知道他们出来插一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像他话里说的那样,对罗道长将活僵带进祠堂里的事并不介意,那他们大可以明确表明支持罗道长,或者干脆高高挂起。 而不是现在在这里做立场不明的裁判。 听了他的话,院子里的人讨论了一会儿,选出一个人出来发表讨论结果。 就是一开始说话的那个,孙子被吓到的那位老人。 “我们一致觉得,为了让大家安心,最好还是把他们都送到祠堂外面去。”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又有另一群人冲了出来,他们也是个个一脸激愤。 程素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之前站在人群边缘的一群人。 和其他人不同,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说话,更没有附和那些人的发言。 只不过和其他人相比,他们的神色要更憔悴一些,有些年轻人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你们好狠毒的心!” “把他们送出去,那不是要让他们被外面的东西弄得全尸都没有吗?” “之前是看你们家孩子被吓到了才没出来说话,没想到你们得寸进尺,连全尸都不想给我们留下!” 原来是那些人的家属,难怪现在忍不住要出来说话。 也是,刘彪在镇上没有亲友,不代表别的人也没有。 说到亲属,程素突然想起了刘天全,昨天给他喂药的时候,他就频频看向对面的房间,看来是因为知道吴桂芝在里面。 也不知道外面的这些事,他知道了没有。 现在的情况是一群人要把活僵送出去,另一波人不同意,他们就这样在外面吵了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的争吵声隔着一扇窗户都能吵得程素脑仁疼,也不知道罗道长现在是什么心情。 罗道长依旧带人挡在偏院外面,他尝试着开了几次口,但吵得上头的两拨人都没有理他。 尝试了几次,罗子平长叹了一口气,拦住了激动的陈卓。 从口型来看,他说的好像是:“让他们先吵。” 就在程素都想直接出去让他们别吵了的时候,程家的人突然重重敲了一下院子里的大钟。 程家的祠堂前院和后院都挂着一口钟,前院的钟是办酒席的时候提醒大家开餐用的,后院的则是做法事的时候用。 铜钟的嗡鸣声在院子里回荡了很久,院子里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还是之前那个程素不认识的程家人开了口:“吵能吵出什么结果,大家都好好说,让他们出去是什么原因,不出去又是什么理由,罗道长把他们带到祠堂里面来,又是什么理由。” “你们都说了这么久了,这次让罗道长先说。” 罗子平终于有了一个和他们好好说的机会。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开口道:“其实程老二的遗体已经在道观里放了几天了,刘彪他们和程老二一样的,只要及时换符,他们连根手指都动不了,所以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第154章 他先试图打消大家在安全方面的顾虑。 “至于为什么把他们带进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泥塘镇的一份子,他们的遗体既然回来了,我还是想尽量让他们之后能好好下葬。” 这时有人问他:“他们不是已经变成和外面的那些东西一样了吗,难道外面的东西连自己的同类都不放过?” 罗道长摇头:“他们和外面的东西一样,都是被另一个红衣服的邪道控制的,如果把他们送到外面,那个邪道肯定会控制他们来撞外面的阵法。” 他看向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昨天撞上来的东西是什么下场,你们也看见了,你们真的希望在同一个镇上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也变成那样吗?” 那些活僵的亲属中有人哭了出来:“我们家那个是在镇上集市卖水果的,这么多年来,有哪个没在我家摊子上买过水果,和外面来的那些摊子不一样,他一不缺斤少两,要尝几个也从不讲二话,还经常送几个,他走了你们就这么对他?!” 在她厉声的质问中,那些人纷纷偏过了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唉,妹子,我和你的看法就不同了,”程家有人再次开口,“我是同意把他们送出去的。” 所有人,包括程素都看向了他。 之前程家人说的话都不带任何立场,这还是第一次就这件事发表看法。 还是在这个时候,和罗道长,和活僵的那些家属唱反调。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人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刘彪带他们做的那些事,我们可清楚得很,你们不清楚吗?” 有人被他说得心虚起来,只有那些之前叫嚣着要把活僵送出去的人都一头雾水。 “他们做了什么?” 程素渐渐捏紧了手中的窗帘。 “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可是帮着外面的那些东西,把我们程家的程素,丢进了泥塘里面,为了把她救出来,罗道长,她家人,还有我们程家,可花了大力气。” 程素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里面竟然还会有她的戏份。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估计还有几万字就要完结了,写得比较艰难,最近的更新可能都会比较晚,睡得早的宝贝第二天再看吧(扑通一声跪下 第73章 混战 程素的名字已出现,那些人就像找到了新的目标一样,开始把话题都往她身上引。 尤其是那些活僵的亲属。 他们开始反驳:“你们以为我们家的就愿意做这个恶人吗?还不是为了镇上的安危,才这么做的。” “对啊,那些东西明说了就要她一个人,只要愿意把程家丫头交给他们,就可以放过我们所有人。” “就是,我们本意也是为了大家好。” “再说那些东西这么和我们说,我们哪里敢不答应它们的?” 或许是他们自己也觉得这些理由都站不住脚,有人开始说起程素小时候的那些事。 “再说,程家丫头从小就挺招那些东西喜欢,又不是我们让那些东西看上她的。” 这个话题倒是引起了另一群人的共鸣。 “程家丫头是有些不正常,我儿子和她是小学同学,经常和我说,她能和看不见的人说话。” “我和她是一个地方的,她以前经常和别人说家里的老人拖她带话,吓死个人。” “我记得有一回她放学路过我们家,指着我们家的院子说那里有个婆婆找我,吓得我当天就去罗道长那里求了符。” “你们还记得程家给她办的葬礼吗?” “记得呀,我当时是不敢说,谁家会给活人办葬礼,多不吉利你说是不是?” 程素看着外面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一件一件扒开她过往的人群,只觉得心头怒火直起。 这这人里面,除了一小部分她小时候见过,大部分对她来说都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这样的人,居然凭借着一些风言风语,就开始对她评头论足。 “呸,舌头这么长,小心死了以后进拔舌地狱。” 站在她身边的程婆婆骂了一句,引来附和声一片。 程素回头,堂屋里的那些老人不知何时都来到了她的身后。 “素素你别生气,为这种人不值得的。” 程素吃了一口鸡腿,点点头。 她虽然有些愤怒,但为这种人真气成什么样倒不至于。 从镇子被迷雾封锁以来,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至于这些人的安危,之前不过是顺带的,现在就更不在乎了。 外面对她的议论还在继续,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程家丫头都十年没回来了,这十年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她回来的第二天就出事了?” “该不会,这些东西就是因为她才出现的吧?” “你别说,她前天晚上刚回来,第二天一早就出事了,巧也不是这么个巧法。”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越来越过分,一边的罗道长他们终于忍无可忍、 其中赵丹尤为生气,他重重一拍周边的墙壁,木板发出震声,让院子里的议论停了一瞬。 “刘彪他们把程素带过去了,泥塘也沉了,那些东西放过他们了吗?” 答案自然很明显,要是放过他们了,今天可能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 第155章 但有人梗着脖子,不愿意承认:“还不是因为你们把她救出来了,说不定现在再把程素交出去,那些东西就能放过我们了呢?” 罗子平忍不住了,他连喊了三声荒唐。 “你们这样和外面那些东西还有什么区别?”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有人低下了头,有人移开目光,也有人仍然在和他对视。 赵丹也再接再厉:“你们也别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刘彪是当着我们的面把程素带走的。” 他指了指自己,和身边的罗子平。 “当时刘彪可没管你们,他只保证跟着他过去但人会没事。” 这句话一出,那些原本就想把刘彪他们送出去的人开始动摇了。 本来就并不紧密的同盟开始分裂。 不大的程家祠堂后院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重新变成了三个阵营。 为了再次取得这一部分人的支持,开始有人朝着罗子平发难:“那罗道长,您还有什么办法吗?难道我们要一直躲在里面吗?” 不等罗子平说话,他就继续道:“现在这么冷,一个晚上过去感冒的就有这么多了,我们能在这里待几个晚上?” 另一个人指着存放食物的房间:“还有吃的用的,要是用完了我们去哪里补充?” 他们说这些话的目的先不说,但的确句句切中要害。 所有人都知道,祠堂里并不是能一直待下去的地方,他们也在等待着将他们聚集在祠堂里的罗道长他们给他们一个答案。 岌岌可危的同盟因为这个问题再次聚集在了一起。 刘成周开始出来打圆场:“这些东西现在用一周左右还不是问题,常用的药我也让医院带了一些,现在还在整理,过一会儿医务室就能启用了,这些问题暂时还不能及。” “对付那些东西的办法我也还在和徒弟们商量,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和大家一起撑过去的。” 程素也听见了罗道长的回答,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心里都说了句不好。 这句话里的意思不就是现在还没有可行的办法吗,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一点的。 不过现在说实话不好,不说实话也不好,什么都不说更不好。 如果是程素她自己站在罗道长的位置上,她恐怕也想不到更好的回答。 果然,那些人抓住了他话里的潜台词做文章。 “罗道长的意思不就是没有办法,那我们为什么不把程素送出去试一试?” “那可是一条人命!”刘成周身边的李业走到说这话的人身边,拎起他的衣领,暴喝道。 那人被他整个提了起来,却丝毫不怵他。 他直视着李业的双眼,手指向身后:“我们这里也是千把条人命。” 李业的拳头越攥越紧,额头上的青筋也渐渐暴起,刘成周急忙上来劝他俩。 先是拉开李业的手:“当警察的,都这把岁数了,不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了,更要冷静,好好谈,别动手。” 又去安抚另一边:“你也少说几句,别外面的事没解决,我们自己先打起来。” 李业松了松领口,走到后面透气去了,另一个人也回到了人群中。 刘成周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一场风波即将结束,正打算再安抚几句,就看见人群里出了变故。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开始朝着四处分散。 “程家丫头呢?把她找出来!” “不知道,昨天晚上看见她了,今天还没露面。” “去前院找找,会不会和她家里人在一起。” “先在这里找,别被程家的人藏起来了。” 为首的赫然是刚才差点和李业打起来的那个人,跟着他的是偏院那些获奖的亲属,几十号人。 一开始还只有他们,但是渐渐的,越来越多人开始沉默的跟上他们。 刘成周急眼了,他昨天晚上和罗道长商量过,外面发生的事可能会刺激到他们,所以连夜熬了安神的汤药,就是为了防止今天出事。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天出的事会这么严重。 程素在堂屋里冷眼旁观了全程,就像那些人口中的主角不是她一样。 现在祠堂里的情况其实很复杂,光是她能看出来的阵营,就有三四个。 首先是那些最先出来闹事的,他们的动机很简单,就是被吓到了,要排除这个祠堂里所有的隐患,偏院里的活僵是隐患,被那些活僵的家属一挑拨,她也就变成了隐患。 第二群人就是那些活僵的亲属,他们和前一拨人的立场天然对立,为了阻止自己家人的遗体被送出去,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至于为什么之后要针对她,程素猜测,他们应该知道刘彪他们那天找她的真实目的,心里也清楚这些事并不光彩,所以被程家的人拆穿之后,他们为了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合理化,就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我们做坏事害人,不是因为我们有问题,而是因为我们害的那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让自己相信他们没有做错,同时也能将另外一波人的注意力从自己家人身上转移到程素身上。 罗道长他们自然不用说了,他们是维稳派,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祠堂内能够有一个稳定的氛围。 还有一群人,就是程家的那些人,程素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他们每一个行动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第156章 他们第一次出来说话,彻底挑起了其余三方之间的矛盾,第二次出来说话,又将矛头指向了她。 程素不明白,祠堂里这样吵起来,到底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更加不明白,同样是程家人,他们为什么对自己家的态度这样差。 自己家应该没有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你发现了吗?”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程素回头,看见说话的是程家的一个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老人,程素以前都叫他三太公。 “发现什么?” 三太公指了指窗户外面:“今天出来说话的人,都不是你这一支的。” 程素听了他的话,再次朝着外面看过去,但程家的人她认识得本来就不多,更别说另外两支的了。 不过,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人里面,几乎没有她在二爷爷葬礼上见过的人。 甚至没有看见小叔公,也没有看见她四爷爷。 可惜她虽然发现了这一点,但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她求助地看向身后的人:“三太爷,什么意思,您就直接告诉我吧。” 三太爷叹了一口气:“也是家门不幸,他们不是真的要针对你,而是要通过你,来打压你们这一支。” 程素还是不明白。 她十岁以后,可以说是和程家这些人没有任何来往了,程家这些关系她都分不太清,更别提理解里面的勾勾绕绕了。 程家太爷见她一脸迷惑,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不明白也不要紧,你在外头自由自在的,这些东西以后都和你没有关系。” 虽然三太爷的鬼魂还不足以拥有实体,手放在她的头上也没有任何感觉,但是程素依然觉得很安心。 从小时候她就知道,除了家人,这些不知道离开了多久的老人都是她能信任的亲人。 外面的那群人已经大致找了一下后院,没有找到程素的身影,中间还有几个人想来堂屋看看,吓得程婆婆连声让程素把窗帘放下来。 程素倒是不太紧张。 幸好到门口的时候,程家人把他拦住了,理由也很简单,这间屋子地位特殊,不让人进的。 那人不再坚持,只在窗户外面看看,可惜这间屋子所有的窗户都用厚厚的窗帘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等到那人离开,程素才重新掀开窗帘一角。 后院搜寻无果,他们便纷纷前往偏院和前院。 去偏院的那批人,被罗道长的徒弟们拦住了。 罗道长的徒弟多,都长得人高马大,偏院的门又不宽,倒是成功挡住了门外的几十号人。 罗道长站在他们身后,背对着外面的人,并没有理会他们。 程素仔细看了看罗道长,他似乎在对着院子里说着什么,动作里暗含焦急。 程素将目光移到他的对面,看见了一脸阴云的陆献。 去前院的那批人,则刚好撞上了急忙冲进来的程勇军和虞雯丽。 程勇军和虞雯丽应该已经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自然不会让他们出去找程素。 他们拦在这群人前面,激动地大声和这些人对骂。 可惜寡难敌众,刚骂了几句,就被几个人控制住了。 程素听到熟悉的声音,找过去时,刚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放开我爸妈!” 她站起身来,猛地掀开了身前的窗帘。 许久没拉开过的窗帘在杆子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传到了外面。 站在堂屋前的程家人被这动静吸引,回过了头。 看见站在堂屋内的程素,他面色大变。 疯狂召集演员,应该是目前为止出场人物最多的一章了 第74章 失控 “程素,你怎么在这里面。” 短暂的惊讶过后,那人立马叫了一声。 首先注意到他的动作的,是周围的程家人,他们转过头,看见窗户后面的程素,也是一脸讶异,惊呼出声。 她出现在堂屋里的消息渐渐传开了。 程素没有理会他们,也不顾那些老人的阻拦,打开堂屋的大门走了出去。 看见她从堂屋里出来,程家的老人都面色铁青地看着她。 “你一个未嫁女,怎么敢进这里?” “大逆不道,你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 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程家的女儿能上族谱了,女人也能进祠堂,但是大家依旧默认,女人,尤其是未嫁的女儿,是绝对不能进后院堂屋的。 所以看见程素从里面出来,他们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程素看了他们一眼,同样没有理会他们。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些,里面那些真正的老祖宗都不介意,他们的规矩又有什么意义? 见程素充耳不闻,那些人的反应更大了,有人用拐杖指着她,骂道: “你们这一支,就是这么管祠堂的?” 听到这句话,程素反应过来了,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之所以用这么大的阵仗骂她,只是为了骂她所属的这一支。 不过这种事,程素就更不会理会了。 好在很快,他们的责备就被更多的声音淹没了。 程素出现的事已经被前院那些人注意到了。 “程家丫头在那儿!” “竟然自己出来了?” “快,快抓住她!” 第157章 那些原本想去前院和偏远的人都来时朝着她走过来。 程勇军和虞雯丽自然也看见了她,但他们被人拦着,只能在远处大声让程素快走,罗道长他们倒是没有人明目张胆地拦,但是院子里的人这么多,他们也很难突破人墙过来。 身后的屋子里,那些老人也在叫她的名字,让她回堂屋里去。 程素没有动,只是看着不断向她接近的人群。 离开堂屋之前,她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祠堂点燃,但真的和这些人面对面时,她只觉得荒谬和可笑。 永远不要奢望这些人在危机面前团结起来。 站在台阶上,她双目微垂,声音和神情同样冷静。 “不是想找我吗?我就在这里,放开我家里人。” 这时天上的红月突然重新出现了一瞬,但很快就再次被挡住了。 那一剎那实在太过短暂,当时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着程素,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天上的异常。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也看向程素,脚步不紧不慢,似乎是觉得到了这一步,程素已经无处可逃。 “只要你照我们说的做,别跑了,你爸妈自然不会有事。” 程素看着他们停下,冷笑一声:“我就在这里,能跑到哪里去?” 封闭的祠堂里挤了近千号人,根本就没有能让她躲藏的角落,更何况,她也没打算躲。 程素就站在堂屋的大门外,和院子里的那些人之间不过几米的距离,明明再走几步,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将程素控制住,现在却没有一个人再前进半步。 僵持了十几秒,有人蠢蠢欲动,被身边的人拦住了。 “她从小就和那些东西的关系好,这几天又敢在夜里出门,她会不会……” 程素看向说话的那个女人,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和她家是一个村子里的,两家住得不远。 “胡姐说得对啊,万一她也学会了那些害人的法子怎么办,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听到这话,程素忍不住开口嘲讽:“之前声音那么大,让我出来,结果都到我面前了,又不敢了吗?” 为首的那个男人倒是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嘲笑而恼怒:“我们毕竟比不得你,谨慎一些才能活命。” “活命?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把我交出去就能活命吧?” 程素是真的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信任那些活僵给出的承诺,这么相信刘彪的话吗? 难道刘彪那些人的下场都不足以让他们引以为戒? 那人一脸无所谓:“不试试怎么知道?” “用我的命试吗?” 程素被气得几乎要笑出来。 旁边被人叫做胡姐的中间女人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搭腔:“你天天晚上都出去,上次被那些东西丢到泥塘里面都没事,你还怕这些?” “我当然怕,你是我,你不怕吗?” 下面的人都被她的坦荡噎得一时无言。 另一个男人按捺不住,率先冲了出来。 “和她废话什么,她要是真有什么法子,这个时候还会不用吗?” 有了他的带动,旁边的几个人也跟上他,朝着程素扑了过来。 程素没有后退,也没有躲避,暗地里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将体内的炁运转起来。 冲出来的这几个人都是干惯了农活的壮年男人,或许是觉得这几个人足够了,又或许是打算让这几个人当前锋,其余人都没有跟上来。 她打算趁这个机会来一个杀鸡儆猴,将这几个男人一口气打退,告诉下面那些人,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就在那几个人马上就要接近程素时,人群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惊呼。 程素和那几人都还没有看向惊呼传来的方向,但到底还是受此影响,几人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就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抓住了这个时机,眨眼间就出现在了程素身前。 那身影离程素很近,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后退半步,站稳后才仔细看向身前那人。 高挑挺拔的背影,一头如墨一般地长发用一根普通的头绳绑在脑后。 竟然是陆献。 程素的心悬了起来,下意识看向院子里的那些人。 陆献怎么突然过来了,刚才他们惊呼就是因为他?是不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果然如她所料,每个人看向陆献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惊恐和畏惧。 她从陆献的身后走出来,来到他的身边。 “陆献,你——” 声音戛然而止。 本来如深潭一般的双目现在赤红一片,内里怒意翻涌,就像她在夜里看见过的泥塘一样。 黑色的纹路逐渐爬上了他的脖颈和脸,为他寒冰一样的气质中染上了十分狰狞。 他的一只手掐在最前面那人的脖子上,乌黑的指甲几乎要陷入那人的肉里,那人已经被掐得面色涨红,两股战战,就连叫都叫不出来。 听见她的声音,陆献朝着她看了过来,眼中的怒火逐渐褪去,目光空洞,直直的看向她,但是手里的力道却没有消失。 程素呆住了,这样的陆献让她觉得十分陌生。 院子里的人也被这一幕吓得鸦雀无声。 在一片寂静中,罗子平的声音异常明显。 “程素,他失控了,在他伤人之前阻止他!” 第158章 程素下意识看过去,看见了一身狼狈,发髻凌乱的罗道长。 看来他也试图阻止过陆献,但是失败了。 程素回过神来,立马走到陆献身前。 “陆献,是我,我是程素。” 陆献的眼神追逐着她,里面没有一丝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 程素尝试着唤醒他的意识,同时去掰他的手。 但陆献的手死死掐着那人,纹丝不动。 程素摸上了脖子上的玉佩,心里十分纠结。 用玉佩封印住他或许能够制止他,但是陆献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这样的,再次将他送回困住他上千年的封印中,她就算不愧疚,也会觉得不忍。 身后男人的嘴唇已经开始变紫了,程素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充满恶意的想法。 这个人之前一心想要害她,她为什么要救这个人? 不如就这样让他死了吧。 不行。 程素很快就将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无论是她还是陆献,都不能因此沾上一条人命。 她必须要让陆献清醒过来。 程素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陆献。 “陆献,我是程素,我在这里,我没事,你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她抬起陆献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在碰到她的一瞬间,陆献的手突然动了起来,急切但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眼角眉梢,用指尖拂过她脸颊的每一个角落。 程素似乎在陆献的眼中看见了一丝波澜,于是继续道:“我没事,你已经把我救下来了,我们一起回堂屋里面去好吗?你昨天休息了吗,累不累,我陪你一会儿吧。” 在程素不断的低哄声中,陆献的眼中渐渐恢复了神采。 松开手中的男人,他紧紧抱住程素。 将程素完全嵌入自己的怀中之后,他重新看向院子里的众人。 “滚。”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眼神十分凶狠,就连刚刚从他的手中脱身的男人都顾不上喘气,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程素让他抱了一会儿,直到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才轻轻推开他。 此时堂屋周围都空了出来,许多人挤在不大的院门前,争先恐后地往前院走,离门太远的人则纷纷看向罗子平。 只有罗子平和程勇军夫妇逆着人流,朝程素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 陆献将程素拉到自己身后,看向逐渐走过来的罗子平,罗子平也抬头看着他。 程勇军和虞雯丽径直走到了程素身边,陆献没有阻止。 “知道他们找你,你怎么还自己出来了。” “我们又不会有事,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程素没有反驳,全盘接下了二人的小小责备。 但好在两人察觉到了院子中的紧张氛围,只说了两句就停了下来。站在程素身边紧张地看向中间的两个身影。 或许是看见罗子平没有直接走向程素,让他们觉得罗子平是能给他们做主的人,有人壮着胆子开了口。 “罗道长,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程素她怎么会和这种东西在一起。” 虽然话里话外是对程素的指责,但说话的时候他却完全不敢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就连余光都不敢扫过程素。 有人小声附和:“是呀,罗道长,这种东西就更加不能留在——” 收获了罗子平警告的目光,那人将剩下的话都吞了下去。 制止了他们,罗子平重新看向陆献,开了口。 “陆献,你如果真的是为了程素好,就不要再做出刚才那样的事,鬼魂一旦开始伤人的后果,你自己应该也清楚。” 陆献只是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所有人:“那就麻烦您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再把主意,打到不该动的人身上。” 罗子平点头:“我会告诉所有人的,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程素扯了扯陆献的衣服,被他一把攥住。 “自然。” 陆献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程素觉得罗道长好像松了一口气。 程素看着陆献,欲言又止,她再看看身边的爸妈,看到了两张同样纠结得不行的脸。 陆献却对此视而不见。 他依旧紧紧握着程素的手,但面上却十分坦然。 “叔叔,阿姨,我送你们回去吧。” 虞雯丽和程勇军看看程素,又看了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目光变了几变,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几人走下台阶,所有人都刷的一声散开,恨不得有多远离他们多远,看着他们往前院去了,更是连离开后院的门都不想跨出半步。 不管外面多少纷纷扰扰,前院,往后可能会彻底属于程素一家的房间内,六个人却相顾无言。 准确地说,陆献很自在,程家五个人,除了程素,都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至于程素,她的手一直被陆献牵着,现在整个人只想消失。 最终,虞雯丽迟疑着开了口:“小陆……我还是叫你小陆,可以吧?” 陆献点点头:“阿姨您怎么顺口就怎么叫吧。”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就好像之前那个满脸煞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这样的态度多少让虞雯丽放松了一些。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再次开口。 程素闭了闭眼,要来了。 第159章 她已经开始思考要是等会儿虞雯丽委婉劝陆献离开自己,陆献不高兴的话要怎么收场了。 至于家里同意陆献和自己这种可能,她完全没想过。 但她还没有等到虞雯丽的问题,先等到了后院里的巨大喧闹声。 “砰!” 又是一道熟悉的碰撞声传来,程素率先站起了身。 虞雯丽显然对这种声音心有余悸:“是不是活僵又开始了?” 程素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好像是从偏院传过来的。” 偏院内,撞击声接连不断,屋内,被定身符困住的活僵逐一开始颤抖。 白蕊最先注意到这些动静,同时她自己的手也开始颤抖。 顾不得罗子平让她躲在里面别出去的嘱咐了,打开门,她冲着留在院子里的小道长道:“罗道长呢?快叫他过来!红衣活僵要来了!” 感觉不是很好断章,所以干脆多写了一点 第75章 血符 程素和陆献离开了,罗子平却没能脱身。 他被人团团围住了。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个个都有话说,但人声重迭在一起,什么也听不清。 罗子平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大喝一声:“都别吵了!” 一早上了,没有一个消停的,是还嫌现在的情况不够麻烦的吗? 就算是他,也难免有些烦躁。 罗子平在镇子上的形象一向是乐呵呵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抱怨的不抱怨了,骂人的也不骂了。 等一切声音消失,罗子平才再次开口:“今天的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了,如果还有下次,闹事的人就给我从这里出去,我的阵法小,容不下大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应声。 接着,他用告诫的目光看过每一个人:“陆献的身份不一般,想必你们也看见了,我劝你们一句,不要去找程素的麻烦,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们。” 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程素没事,他就不会对你们有威胁。” 罗子平万万没有想到,镇上的这些人竟然这么愚蠢,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内斗的心思,甚至能从偏院里的那些活僵牵扯到程素的身上。 刚才的陆献快要失控,他拦不下来,让程素劝他,也只是病急乱投医,幸好程素成功了,但如果还有下一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好。 罗子平不想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了,他不可能放任陆献伤人,但同时也不能失去陆献这个助力。 红衣活僵的实力深不可测,想要凭借他自己将红衣活僵彻底制伏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需要陆献的帮助。 陆献的实力,绝对不止他在程素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程度,罗子平在看见陆献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 他敢附身在别人的身体内出现在罗子平的面前,还能一直不被发现,就已经能够说明他的实力并不弱,至少比罗子平要强一些。 陆献明显和红衣活僵不对付,同时也非常在乎程素,既然他们拥有同样的敌人,还有程素在中间做纽带,那么关键时刻,也不是没有成为盟友的可能。 在程素睡觉的时候,罗子平就已经和陆献开诚布公地谈过了,他不会对陆献的留下来发表意见,但同时,陆献必须伪装好自己的身份,不能伤人,并且提供能力范围内的帮助。 本来他以为自己提出来的条件对陆献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没想到陆献竟然答应了。 看来程素在他心中的地位的确不一般。 不过这样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程素了,虽然他不一定能阻止陆献,但他现在的做法,无疑是放任陆献在他面前纠缠程素。 程素是个聪明的孩子,暂时自保应该不成问题,等到这一切结束,只要她不愿意,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他也会帮她彻底摆脱这个人。 罗子平暗暗叹了一口气,看向隐隐有些不服气的众人。 看来他必须得再敲打他们几次,才能保证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次发生。 就在他找到刘成周,准备就今天的事开个会商量一下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他好不容易穿过混乱的人群来到偏院门外,刚好遇到出来的小徒弟。 “师父,白蕊姑娘找您。” 听到白蕊的名字,罗子平的心提了起来。 镇上已经多了陆献一个不寻常的生面孔了,和陆献相比,白蕊的样貌明显更加不寻常,为了不让人们太过疑心,罗子平就让她躲在偏院别出来。 自从进入偏院之后,白蕊一直很安静,现在找他,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小事。 他连忙追问:“白蕊在哪里?她和你说了什么?” 小徒弟带着他直奔偏院右边的房间:“她说,红衣活僵要来了。” 听见红衣活僵的名字,罗子平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但门内的景象更让他心惊肉跳。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走到门口就能看见里面的景象。 原本被整齐摆放好的活僵现在东倒西歪,个个浑身震颤,身上的符也无风自动,飒飒作响。 白蕊歪倒在房间内的桌椅上,即使蜷缩着身子,也止不住浑身的颤抖。 听见罗子平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面上冷汗连连,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 第160章 “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房子里的异象,罗子平也是十分诧异。 贴在活僵身上的定身符是经过程老二检验的,贴上去以后,在符纸失效之前,活僵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剧烈抖动了。 而现在他们身上的符都是早上才换过的,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失效。 白蕊白着脸道:“红衣活僵在召唤我们。” “我不是帮你解开了红衣活僵的控制了?” 况且明明之前被定身符封住的活僵都没有被红衣活僵召唤过。 “他开始吞噬那些被他控制的活僵了,现在力量大增,对我和活僵的控制力也增强了,恐怕,呃……恐怕田小荷已经被他抓到了,所以才会想要把我也找回去。” 她的一只腿不受控制地伸直,又被她用手重新圈了回去。 “如果你和田小荷都被他带回去了会怎么样?” 之前想要程素,现在想要田小荷和白蕊,红衣活僵的每一次行动背后的原因都不简单。 “你知道我和田小荷都是祭品吧?原本我们两个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但是原来的两仪固元阵已经被破坏了,他应该是想亲自化用我们两个来进一步增强实力。” 她抬头看向罗子平,认真道:“一旦他成功,那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所以不能让白蕊再回到红衣活僵身边。 听了她的话,罗子平用小刀割开自己的手掌,转头吩咐身边的徒弟:“拿朱砂、符纸和毛笔过来。” 小徒弟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他要的东西备齐了。 罗子平用自己的血化开朱砂,再用这种特殊的墨汁画符。 “用我的血画的符比普通符更强,我会将这章符贴到你的身上,应该能够控制住你。” 白蕊的手脚几乎要完全失控了,墙边的那些活僵抖动的幅度也在变大。 罗子平飞快地画好了一摞符,这时陈卓和赵丹也进了屋,帮他将符纸往活僵身上贴。 他俩什么话也没说,显然已经知道了里面的情况。 用血画的符贴在身后,那些活僵终于停了下来,白蕊也渐渐平静。 陈卓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身后的罗子平咳嗽一声,喷出的血染红了剩余的符纸。 同时活僵也重新抖动起来,手脚砸在地上,如擂鼓一般。 “师父!” 顾不得那些活僵,几人纷纷冲到罗子平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 “师父,没事吧?” 罗子平摇了摇头,指了指他们的身后,让他们先看看那些活僵。 陈卓转头,只觉得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白蕊已经掠过他,飞快出了门,活僵也紧跟在她身后,但或许是因为符纸还有一些效力,他们的动作十分缓慢。 门外,突然出现的白蕊引来一阵阵惊呼,但她没有理会,只是回头看了屋内的几人一眼。 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两个黑洞。 陈卓看出她的不对劲,刚想追上去,就看见她的身影一闪,再出现时便是跃过墙头的背影。 身后的活僵马上就要出来了,他连忙让在门外围观的人离开。 “快回院子里去,这里危险,不是看热闹的地方。” 但还是迟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一个活僵从屋内出来了。 “爸,爸,你怎么了!” 窗外有个女人叫了出来,这个出来的活僵正是她的父亲。 看见父亲的身影,她一边呼唤着他一边朝着偏院门的方向走来。 但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更多的人原本就忌惮院子里的活僵,现在看见他们竟然能动了,都一边叫着,一边往后退。 更多的活僵从屋子里出来了,目的都是白蕊离开的那堵墙。 此时罗子平还没有从刚才的反噬恢复过来,陈卓一时没有精力去管外面的人。 好在另有几个师弟回来了,他们先是疏散了屋外的人,随后关上院门。 他和赵丹拦住了几个活僵,但是两个人能做的到底有限,更多的活僵依旧用缓慢的步伐坚定地朝着院墙走了过去。 罗子平被小徒弟扶到了门外,看见外面的景象,心中也十分着急。 这些活僵一旦出去,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而且他们被红衣活僵吞噬后,也会增强红衣活僵的力量。 但他被符纸反噬,短时间之内难以恢复,凭借赵丹和陈卓两个人恐怕也很难拦住他们。 罗子平下定决心,对门外的两人道:“用引雷符,不能让他们离开这个院子。” 陈卓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可是师父,用引雷符的话,他们的尸身恐怕会留不下来。” 镇上讲究入土为安,要是尸身被毁,恐怕之后又有得闹。 “现在让他们出去的话也是留不下来的。” 用引雷符的话或许还能留下一部分骨灰。 程卓也想通了这一点,便和赵丹一起退了下来,接过师弟递过来的引雷符。 他们正要将符纸引动,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死死抱住了。 “道长,求求你们了,放过我爸吧。” 是刚才在外面的那人。 院门已经关上了,但看见程卓要用引雷符,她竟然直接从墙上翻了过来。 陈卓艰难地解释道:“你先冷静一点,今天要是让他们出去了,可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161章 但那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依旧死死控制着他。 陈卓看先身边的赵丹,他也被另一个人拦住了,不仅如此,身后的墙上还有更多人翻了过来,见他们已经被人拦住,便开始拦他的师弟们。 要不是罗子平没人扶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恐怕他身边人也不会少。 几人不住解释,但根本没人听他们的,甚至有人靠近了那些活僵。 “妈,妈,你怎么了?” “爸,跟我回去吧!” 那天跟着刘彪出去的人里面老人居多,现在翻墙过来的基本都是这些老人的儿女。 见自己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活僵们依旧朝着院墙挪动,他们竟然不顾危险,纷纷伸手去拉他们。 看见这一幕,陈卓急得大喊:“不要靠近他们,危险!” 但好在有之前罗子平的符在,活僵的动作十分僵硬,就连在平地里挪动都不容易,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理会这些人。 陈卓吊起的心半落下来,但依旧没有放弃从禁锢中脱身。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可惜从院子外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拦住他的人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三个,一时难以摆脱。 活僵群中,所有人的视觉盲区内,一个人被挪动的活僵撞了一下,他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双手本能地挥动,竟然扯下了身边的活僵背后的符纸。 束缚消失,活僵缓缓偏过了头。 当前情况下我面临的主要矛盾是,收尾阶段想要完结的心和倦怠期不想码字的手之间的矛盾 想写新文了,想再次享受那种攒收藏的感觉 第76章 因果 那人见身边的活僵回过头,以为自己的父亲终于恢复了意识,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但笑意还未完全绽开,就在下一秒僵住。 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手,抬起头时,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爸,你,为什么——” 下一刻,活僵留在那人胸腔中的手微微用力,再次抽出时,男人便软软倒下了。 胸前的空洞内,他的心脏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血肉顺着被洞开的胸腔流出,缓缓蔓延开来,一直流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人脚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响起,传遍了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房间内,原本想避避风头,静观其变的程家人,终于意识到偏院内发生的事绝对不同寻常。 来到后院,呈现在程素眼前的事一派混乱的景象。 通往偏院的门紧紧关着,里面却传来了传来密集的拍门声。 “救命啊!” “快把门打开!” 偏院的门是往内开的,现在之所以打不来,是因为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锁门的人一边抖着手上锁,一边道:“肯定是里面的东西在害人,不能开门。” 帮他锁门的人附和道:“对,要是开门了,他们肯定会出来害人的。” 也有不赞同的人:“你干什么,罗道长他们还在里面。” “罗道长那么厉害,肯定不怕的,等罗道长他们解决了里面的东西,我们再开门。” 也有人听着里面凄厉的叫声,开始不忍心: “那里面的人怎么办,我们这么做,罗道长肯定会怪我们。” “里面几十个人,外面可是几百个,哪边更重要你说!” 所有人听见这话,终于闭了嘴。 里面的人喊了一会儿,见外面的人没有开门的意识,意识到他们打算把他们关在里面,有的人开始破口大骂,但更多人选择从墙上再翻过来。 翻墙的拦不住,一下子就出来了十来个人,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大片血迹。 程素过来时,刚好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忍不住看向跟在身后的陆献,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惊骇。 偏院内,早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 那个活僵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并没有急着向其他人动手,只见他闪身来到另一个活僵身后,伸手出揭下他身上的符咒。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符咒的瞬间,火光闪过,他看向自己收回来的手,上面已经被灼烧得乌黑一片。 没有了田小荷的压制,这些活僵不但速度极快,甚至还能在他们的脸上看见明显的思考的神情。 那个活僵思考了一会儿,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尸体。 他将烂泥一般的尸体从地上提起,握着尸体的手去揭下符咒, 这一次,符咒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边,原本拦住陈卓的人见发生了这样的变故,纷纷放开了他们,跌跌撞撞地朝着偏院外面跑。 陈卓终于得以脱身。 可就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有好几个活僵身上的符被解开了,一旦恢复自由,他们立刻便开始了屠杀,短短几秒内就有三四个人因此丧命。 陈卓捏紧了手中的符,和赵丹寻找着引动的时机,但活僵似乎也知道他们不会主动伤人,竟然留了几个活口圈在中间。 被圈在活僵群中的人已经崩溃了,他们浑身被血染红,除了尖叫和哭喊,竟然动都不敢动一下。 活僵裹挟着他们朝着院门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陈卓和赵丹对视一眼,拿出更多符。 凭借他们两人的力量,恐怕已经无法将活僵中间的那些人活着救出来了。 第162章 现在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们都不能让活僵进去,一旦活僵离开了这个院子,祠堂内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他回头,对几个师弟道:“师弟,你们带着师父出去。” 身后的几个小道长互相看了看,没有动:“师兄,我们不走。” 陈卓摇摇头:“不行,快走,把师父带出去。” 他们可以出事,但是师父不能有事。 “陈卓,赵丹!”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熟悉的声音,微喘的尾音,陈卓和赵丹回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先接住了一把桃木剑。 再普通不过的一把桃木剑,和景区买的差不多。 罗子平手中同样是一把平平无奇的桃木剑,他面色发白,但脸颊处有一团诡异的红晕。 这是在被反噬的情况下强行使用法力的表现。 “拦住这些活僵,别让他们离开这个院子。” 陈卓将几乎要出口的劝阻吞下,和赵丹一起上前帮助罗子平。 手中的桃木剑太过平常,难以承受太多的法力,许多厉害的招式都无法使用,他们便站成一个三角形,将活僵围堵在院子一角。 其余的道士反应也很快,他们飞快地站在外围,补全三人不好顾及的方位,用手里的符咒拦住试图逃脱的活僵。 活僵在众人的包围中挣扎了几分钟,但却始终无法找到逃脱的机会。 僵持不下,为首的刘彪突然长啸一声,带领其余的活僵翻过院墙,离开了祠堂。 活僵离开后,罗子平再次喷出了一口水,同哈受双腿一软,跌坐在及时赶来的徒弟身上。 几个徒弟沉默着将他扶起来,正要带他去休息时,偏院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罗子平回过头,看见了走进来的程素。 无论刘成周怎么劝,外面的人都层层挡在门外,不肯开门,最终是程素带着陆献上去,在陆献的威胁下,他们才让出一条路。 没有问他们要钥匙,锁直接被陆献捏碎了。 尽管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见里里面的惨相,程素还是愣住了。 不大的院子里,几乎每一处被血覆盖了,就连窗户和墙上,都有许多喷射状的血迹。 十多具尸体横陈在院子里,每一个的死状都十分惨烈。 罗道长他们就站在院子里,身上脸上也全是血。 透过门缝,远远站在程素后面的人显然也看见了院子里的景象,有人干呕,有人倒吸凉气,有人面色发白,无声尖叫。 刘成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李业最先反映过来。 他上前一歩,将门虚掩上,然后开始驱散围在周围的人:“走走走,不要围在这里,都回去。” 或许是被吓得太厉害了,他们竟然一句反驳也没有,听话地回前院去了。 李业又回头提醒刘成周:“老刘,你找几个人,烧点热水,还有,今天都做素的。” 刘成周点点头。 门内,程素看着院子里的景象,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陆献牵住她的手。 “不要看了。” 双眼被捂住,后背贴住的胸膛并不温暖,但却让程素十分安心。 躺在院子里的每一个人程素都认识,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院子红口白牙地声讨她。 但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有的开膛破肚,有的就连全尸都没有。 被他们指桑骂槐,被他们诬陷的时候,她曾经那么愤怒,现在他们死了,她明明应该觉得快意才是。 “可是陆献,我竟然有些难过。” 其实说有多么难过倒是不至于,但是胸口总是有些闷闷的,堵得慌。 陆献看着院子里的那些尸体,目光沉沉,侧脸却温柔地蹭了蹭怀中人的头顶。 “我知道。” “我这样的人,要是在小说里,会不会被骂圣母?啊,你知道圣母的意思吗?” 程素开了个玩笑,试图将这股情绪抽离。 陆献轻声反驳:“怎么会呢?你并不是毫无底线地原谅他们,你只是平等地看待每一个生命,不论是活着的吗,还是已经离开的。” 视线被挡住,其余的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锐,程素能过感觉到,陆献的下巴轻轻擦过自己的头顶,他的发尾垂落下来,堆栈在自己的脖颈处。 同时也能感觉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小声道:“能抱一下我吗?”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带着几分急切地将她转了过去。 眼睛上的手挪开,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后颈,眼前被另一种黑暗取代,程素犹豫地抬起手,环住男人的腰。 沉稳的心跳声随着胸骨和头骨的接触传来,血腥味被另一种比剑刃还要凌厉的气味取代。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感受到男人按在她脑后的手紧了一瞬。 头上一重,是男人落下一吻。 “好些了吗?” 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程素点头,从男人的怀中离开。 再次看见院子里的尸体,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因其生,因其死,这何尝不是一种因果。 走下台阶,染红石砖的血液同样染红了两人的鞋底,走动间带来黏腻的触感。 偏院内有三件屋子,一间内狼藉一片,另一间门窗紧闭,用来休息的那件屋子里安静又热闹。 第163章 罗子平早就被搀扶进了屋,现在正躺在床上,赵丹正给他把脉开方子,其余人在各处寻找药材,一切都井然有序。 程素和陆献站在门外,没有出声,也没有进去打扰。 虽然她心中有许多问题,但罗道长现在的清卡谁能一看就知道并不算好,她也只能先将所有的疑惑压在心底。 煎药需要一段时间,赵丹先给罗子平施了针,几针下去,脸上的红晕褪去,露出苍白的真实底色,但人却渐渐醒了过来。 喝了一碗热水,罗子平终于有了开口的力气:“田小荷应该已经被红衣活僵抓住了,白蕊也被他带回去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利啸,刺目的红光笼罩了整个院子。 又要渡劫了,姨妈第一天,我已经吃了药,希望明天一切安好 第77章 幻象 这刺眼的红光持续了很久,有如实质的煞气舔舐过周身,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光逐渐褪去,却有另一道红色光柱直冲天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光柱红得浓烈,将深黑的天空都染红了。 这让原本就宛如惊弓之鸟的众人更加惊恐。 “你们看!外面那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那些东西又要进来了?” 甚至有人疯疯癫癫的叫着:“血,是血的颜色,这是老天爷在流血!完了,我们都要完了……” 偏院内的众人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象,透过院墙上的小窗,能看见光柱就出现在程家祠堂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噶事能住并非外面那些人猜测的老天爷在流血,而是红衣活僵的手笔。 光柱的直径约有十几米宽,所有的活僵都围坐在内,干涸结块的黑褐色血液从他们的身体下流了出来,在地上艰难蠕动着,汇集在外围,形成了恶一个复杂的圆环。 红色光柱就在这圆环中间。 活僵包围的中心,红衣活僵端坐在内,头顶,有两个单薄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 一人穿着一身宽松长袍,另一人则穿着蓝白相间的复古连衣裙。 赫然是白蕊和田小荷。 程素凝视着那道蓝色身影,时隔十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田小荷。 田小荷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她的手脚都软软垂下,和旁边一直在挣扎的白蕊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有衣裙遮盖的部分形销骨立,比程素在梦里见到的更加憔悴。 而白蕊的情况更加令人心惊,在她的挣扎下,长袍滑落,裸露出来的手臂上没有半点皮肉,只剩皑皑白骨。 被这一幕刺痛,程素忍不住移开视线,不期然对上了另一双眼。 不知何时,红衣活僵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正盯着这边。 四目相对的瞬间,天地沉寂下来,陈卓和赵丹的商量声,不远处的院子里的吵闹声,一切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远处的红衣活僵。 不要看他。 转过头去。 程素在心里不断重复自己,试图用具体的指令找回对肢体的掌控。 窗外,红衣活僵抬起一只手,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指。 陆献最先发现了程素的不对劲。 陈卓和赵丹都已经从窗前离开,程素却依旧紧紧贴着玻璃站着,就连陆献叫她都没有反应。 “素素,别看了,我们进屋。”他一把将程素拉了回来,迫使她的视线从窗外离开。 他双唇紧抿,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怔忪着没有回神的程素,警惕地看向了红衣活僵。 窗外,红衣活僵睁开眼,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回到屋内,陆献给程素找了一张凳子让她坐下,又找人要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喂给她喝。 另一边,赵丹和陈卓正在和罗子平描述窗外的景象。 听完陈卓的话,罗子平急得立刻便要从床上下来。 被陈卓和赵丹一起拦住了:“师父,您现在必须好好休息。” “反噬可不是小事,师父,您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做就好。” 罗子平却没有休息的心思:“这是澄清派的另一个写法,你们可以理解为是针对鬼魂的固元阵,可以用鬼魂来喂养鬼魂,一旦让红衣活僵吞噬完她们两个,他的实力必然会大增,到时候别说你们了,就是我们加起来都难以阻挡他。” 陈卓和赵丹听了这话也是一脸担忧:“那我们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必须得在吞噬结束之前阻止他?” “就是不知道吞噬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时间长一点,他们就能做更多的准备,甚至罗子平的身体都能从反噬中恢复。 如果罗子平能够恢复,他们的胜算肯定更大。 这时。一直保持安静的程素突然开口道:“三个小时,红衣活僵告诉我,还有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后,我们都会死。” 红衣活僵指了指她之后,微笑着说了三个字,芮然距离太远,声音传不过来,但程素依旧听懂了。 他是在预告他们的死期。 赵丹和陈卓沉默下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苦笑不止。 三个小时,师父的伤绝对不可能在三个小时之内痊愈。 沉默了一会儿,罗子平突然恨恨拍了一下被面:“偏偏这个时候!也怪我自己,是我低估了红衣活僵的实力,没想到他竟然可以通过控制的活僵反噬我。” 第164章 他看上去十分懊恼:“我以为凭借那些普通活僵的实力,是绝对无法突破血符桎梏的。” 陈卓连忙道:“师父,这怎么能怪您呢?您告诉我们,怎么阻止他,我和师弟一起去,不求彻底解决他,只求阻止吞噬,应该没有问题吧。” 赵丹也点头赞同。 他和师兄的实力虽然赶不上师父,但一般来说打断吞噬并不需要多么厉害的能力,越是复杂的阵法,对环境稳定度的要求就越高,像外面那样的,往往只需要一点点变故就会失败。 罗子平点点头:“打断了阵法,必定会激怒红衣活僵,你们恐怕会回不来。” 赵丹立马道:“师父,我们不怕回不来。” 罗子平却很坚持:“不行,还是我去。” 他这样一把年纪了,又受了伤,回不来也不要紧,他豁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削弱红衣活僵的实力。 到时候,如果能拜托程素说服陆献出手,再加上他的两个徒弟,说不定还能有一战之力。 阴云渐渐笼罩在祠堂上空,外面也传来了一阵阵吵嚷声,打断了偏院内的众人。 是外面的那些人来找罗子平。 因为偏院内的惨相,他们不敢进来,只敢躲在外面叫嚷。 “罗道长,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罗道长,祠堂里面还安全吗?我们不会有事吧!” “是呀罗道长,外面什么情况麻烦给我们个准信吧,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吓坏了。” 听到消息的刘成周从外面赶过来,手里还拿着火钳。 他气都没喘匀,就试图劝他们回去:“饭已经就好了,马上就开饭,回去吧!罗道长他们也忙了一早上了,咱们先别打扰他们了。罗道长这个年纪了也不容易。” 有人看见是他,话说的还算客气:“老刘啊,我们就是担心,毕竟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隐晦地指了指院子里,暗示刚才的事。 但也有不客气的。 “他一把年纪,我妈还比他大两岁呢,寒冬腊月的挤在这里,又有谁容易了?”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罗子平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卓皱眉,让赵丹留下来照顾好师父,自己出去安抚众人了。 外面的事肯定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早上发生的事他们都看见了,并且深以为戒。 这么多人,在恐惧情绪的支配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而现在的情况,只要踏错一步,迎接他们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院子里,即使经过冲洗依旧残留的血迹一直在提醒着他们这一点。 陈卓走后,陆献看了一眼自从说了那句话就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一直心绪不宁的程素,也起身向罗子平告辞。 “罗道长,素素她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罗子平刚刚喝了一碗药,此刻已经满脸疲惫地靠坐在床头,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 陆献牵起程素的手,低声道:“素素,我们回去吧。” 程素没有什么反应,但听话地站了起来。 就在他们要走出屋门的时候,罗子平突然撑着坐了起来。 “等等。” 陆献回头。 但罗子平双唇开合几次,最终却只说了一句:“没事。” 陆献深深看了他一眼,带着程素离开了。 门外的人原本正在听陈卓说话,看见陆献带着程素出来,都触电一般弹开,争先恐后地给他们出了一条路。 陆献将程素带出了偏院,却没有带她回去。 他将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老式灯泡散发出昏黄的光晕,给这个角落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光晕笼罩在两人身上,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看着任由他拉到这里的程素,陆献长叹一口气,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慢慢拂到耳后。 “你看见了什么?” 凉意从额头轻轻拂到耳尖,将程素从回忆中抽离。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炼狱,她看见三个小时后,魂飞魄散的田小荷和白蕊,看见宛如牛羊一般被开膛破肚吊起的所有人,看见陆献被红衣活僵生生撕碎,看见被血浸透的泥塘村。 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死人堆出的山顶。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下,被陆献轻轻擦去。 “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是假的,是红衣活僵制造的假象。” 程素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不停流泪。 她知道她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忍不住想象如果这一切真的在未来发生,她应该怎么做。 泪珠多得简直擦不完,陆献干脆放弃了擦拭,转而将程素楼入怀中。 “哭吧。” 程素昂起头,将双眼抵在陆献的肩膀上,被眼泪打湿的布料很冷,陆献也很冷,冰冰凉凉的,反而缓解了眼睛里的涩意。 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遇到陆献以后,她已经哭了两次了。 偏偏每一次都在他的面前。 眼泪渐渐流尽,她依旧闭着眼,试图借此滋润哭过之后异常干涩的眼底。 陆献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红衣活僵说,只要我不反抗,一切都不会发生,小荷也不会有事。” 第165章 “他骗你的,杀了这些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挥挥手的事,他是想让你主动屈服。” 程素捏紧了陆献腰侧的布料。 “我不懂,为什么我会成为他的目标。” 在她看到的幻象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被留了下来。 就好像,只有活着的她,对红衣活僵来说才有价值。 对不起,这章的情绪一直进不去,我章纲写了三版,最后一版有千把字,所有的情节都定下了,但就是写正文的时候进不去,今天只写出来这一点,我会好好调整一下的 第78章 引诱 “因为他的两仪固元阵,并没有成功。” 陆献轻轻提起一边嘴角,眼中露出一丝充满嘲讽的笑意:“不但没有成功,还给他自己,带来了田小荷这个阻碍。” 程素忍不住偏头看他:“没有成功吗?” 关于这个阵法的事,罗道长说得不多,她没想到陆献居然这么清楚。 她一直以为红衣活僵的两仪固元阵是成功了的,正是因为这个阵法成功了,他的力量才会如此强横。 陆献缓缓摇头,马尾随着他的摆动从肩头滑落。 “他的两仪固元阵和我墓室里面封印的一部分融合了,田小荷成为了新阵法的阵眼,和无山道人一起,将红衣活僵和那些东西封印在新阵法之内。” “一个活牲失去控制,他的两仪固元阵自然不可能成功。” “而你,”陆献看向程素,“对他来说,你是田小荷的完美替代品,不,你是比她更合适的祭品。” 程素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仪固元阵需要一阴一阳两个活牲,现在代表阴的田小荷失去控制,而代表阳的白蕊还在他的手中,他自然需要重新找到一个新的活牲来填补空缺。 田小荷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而她命格内有聚阴阵,显然比田小荷更适合做活牲。 陆献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测,但红衣活僵的打算却比她想象中更加狠毒。 “你体内的聚阴阵,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阵法所需的阴气,只要活着捉到了你,以后他便只需要寻找白蕊的替代者,对他而言,你的存在能够让他省下很多力气。” 原来红衣活僵将她留下,是打打算让她做一辈子的活牲。 程素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整个人轻轻晃了一晃。 陆献带着她,来到廊下的栏杆处坐下。 “你出生的时候,我和田小荷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本想在红衣活僵发现你的存在之前,借用你体内的聚阴阵彻底消灭红衣活僵,但是害怕太早和你接触会对你不好,所以一直等到十年前才来找你。” 这短短的几句话包含了太多事情,程素一时难以消化,没有出声。 陆献的回忆还在继续。 想到小时候的事情,他的神情中也露出一丝怀念。 “那个时候我还没办法离开槐树,所以是田小荷去接近你,幸好那个时候你已经见过很多鬼魂了,甚至和他们成为了朋友,所以对她的出现并没有排斥。” “那个时候我就很羡慕她,她能去见你,我却连亲眼看一看你都做不到。” 程素忍不住看向身旁的陆献:“那个时候,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虽然他说那时还看不见自己,但程素每次看向槐树的时候,的确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陆献送给自己的那束槐花做的花冠,也很漂亮,戴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歪。 这难道不是说明,他能看见自己吗。 “槐树没有眼睛,我附身在里面的时候,只能感受到周围聚集的炁和阴气。” 他伸出一只手,在掌心比划,画了一幅简单的经脉图。 “比如罗道长,他的体内有炁,所以我能看见炁在他体内运行的轨迹,是白色半透明的。” “再比如田小荷,作为一个鬼魂,她的体内只有阴气,所以她是黑色的,至于其他的普通人,我就看不见了。” 程素一直在等他提到自己,却没有等到,难免有点失望。 “那我呢?我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陆献突然笑了一声,在手心里画了一个短胳膊短腿的火柴人。 “为什么我是这样的?” 看到陆献的画,她忍不住抗议。 她那个时候是很小没错,但凭什么罗道长和田小荷看上去就那么厉害,到她就这么简略。 陆献眼中含着笑意解释:“你那个时候小小的一个,因为体内的聚阴阵,又和我们这些东西走得很近,所有体内除了炁,还有一部分阴气,但是你太小了,又没有学过如何运转这些力量,所以它们便只分布在你主要的经脉内。” 所以她就变成了一个火柴人? 看着程素的脸因为自己刚才的画重新变得鲜活起来,陆献终于笑出了声。 他一边笑着还一边补充:“很可爱,真的。” 一开始程素还忍着,但眼见着陆献越笑越停不下来,她最终还是没忍住给了陆献一拳。 “别笑了!”她想起她第一次遇到陆献的时候,那时陆献刚从山上下来:“所以那个时候真的是你第一次见到我?” 陆献终于停了下来。 “对啊,你突然从小火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其实也适应了很久,毕竟我们那个时候应该表现得像个陌生人,但其实我对你又并非全然陌生。” 第166章 程素想起和陆献刚遇到的那天,那时候他的可以维持合适分寸的存在感确实很强。 “但是你好像适应得不是很好,”程素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他的漏洞,“几乎没有人会在认识别人的第一天就喊别人小名的,你那天叫我小名,我吓了一跳。” 不过叫小名倒是其次,真正吓到她的其实是陆献的那个眼神,正在那个眼神在她的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陆献毫不在意地笑笑:“是是是,我演技拙劣,我装得不够好。” 和他一起回忆了一番,让程素原本低落的心情缓和了很多,就连对红衣活僵的担忧也暂时放下了一些。 但陆献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程素看向他。 “其实十年前的事,我和田小荷都有一些后悔,我们没有想到那时你会承受不住田小荷身上的阴气,后来你离开了,我和田小荷都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原本是想着,你能离开这里也好,但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 “因为我必须回来。” 如果不回来,她就无法彻底摆脱命格里的聚阴阵,她家里人也会永远因此担惊受怕。 虽然她回来了也并没有成功摆脱就是了。 想到这一点,程素突然有种无力感,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可事情的发展却从来没有让他们如愿过。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因为现在无论是我,还是田小荷,都无法保证一定能从红衣活僵手中保住你。” 短暂消散的阴云重新笼罩在头顶,难题再次摆到了程素的身前。 “现在的红衣活僵,到底有多强?” 自从田小荷的压制解除,红衣活僵还没有直接出现过,他们躲在剑阵内,也不见红衣活僵有什么打破剑阵的意图,所以她对红衣活僵现在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和之前相比强了多少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陆献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没有和红衣活僵正面对上过,一百五十年前,处于力量巅峰期的田小荷和无山道人连手,能够不太费力地将他封印,但现在他吞噬了这些活僵的力量,即使我们能够打断他对田小荷和白蕊的吞噬,胜算恐怕也不足五成。” 这还是在没有吞噬田小荷和白蕊的情况下。 “如果他成功吞噬小荷和白蕊呢?” 陆献神情凝重:“那就算是一百年前的无山道人和田小荷来了,或许也没有多少胜算。” 听了陆献的话,程素心中发苦:“他竟然这么强吗?” 那赵丹和陈卓去打断红衣活僵的意识,岂不是和送死无异? 她虽然和陈卓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陈卓给他的见面礼帮过她大忙,赵丹做的饭也很好吃,他们之间的回忆在这段危机四伏的时间里,是为数不多的温暖。 愧疚和后悔的情绪几乎盈满了程素的心口。 她无法自制地再次想起了红衣活僵让她看见的那些幻象。 每一张死不瞑目的脸开始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罗道长他们为了挡住红衣活僵,是最先倒下的,接着其他人开始一片一片地倒下。 她的爷爷和奶奶软软地躺在血泊里,爸爸和妈妈即使牺牲自己都要让自己离开,就连最后一刻也一直保持着让她快走的口型。 最后离开她的,是陆献。 被红衣活僵追上来的时候,他闷哼了一声,等她听到这声音回过头,只看见几缕随风飘落的发丝。 她忍不住喃喃道:“要是我能早一点去找田小荷,是不是田小荷就不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事到如今,她知道再去为过去的事懊恼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情绪在胸口堆积,她需要找一个时间发泄。 她问的是自己,但依旧从陆献那里得到了响应。 陆献强硬地抬起她的脸,让她的视线里只能容纳他自己。 “不,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是红衣活僵太阴毒。” “是我,是我不让你去见田小荷。” “是我,是我希望能够独享你的一切。” “是我,是我被名为嫉妒的丑陋情绪控制。” “是我,是我引诱你,逼迫你。” “不怪你,这一切都不怪你。” 程素只是不断摇头,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 他们在这盏灯下的小小天地放肆亲吻,就像吊桥上的两人,抛下一切,只专心享受此刻的欢愉。 和一次亲吻相比,这一次程素没有反抗,陆献的攻势依旧猛烈,但并不急切,和之前那个无法满足的猎手相比,他多了几分耐心。 呼吸失守,心跳失序,每一滴血液都在咆哮着尽情狂欢。 程素终于明白,为何天下所有的情人都如此热衷于亲吻。 长长的一吻结束,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陆献的眼睛里散发着能让人陷入疯狂的光芒。 “其实想要结束这一切,还有一个办法。” 程素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回温,心里却越发冷静。 他的目光那么热情,也那么深沉,就像他的吻一样。 “陆献,你现在这样,也是在引诱我吗?” 晕字了已经@.@ 第79章 沉沦 随着这样的话问出口,热意消散,冬日的寒风再次回归,旖旎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 第167章 两人依旧维持着亲吻分开时的姿势,极近的距离下,手和腿局促但亲密地纠缠在一起,可目光交汇间却好似隔着万丈深渊。 陆献紧紧盯着程素,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是,我是在引诱你。” 他干脆承认。 就像花纹绮丽的巨蟒紧紧缠覆上来,就像塞壬在深海中心唱起惑人的歌谣。 象征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和难以预料的危险。 从指尖开始发麻。 陆献在她的面前摆上了一块漂亮又可口的蛋糕,甜香飘来,尽管他们都知道隐藏在这美丽饵食后面的是深深的陷阱,但程素依旧无法拒绝。 她也不想拒绝。 明知落入深渊难逃粉身碎骨,但沉沦的心早已难以自控。 “什么方法?”程素听见自己这样问他,仿佛轻轻打开潘多拉魔盒。 她的心在狂跳,就像在期盼不知何人的审判。 尽管这审判的权利其实掌握在她手中。 陆献不答反问:“你知道你的命格对我们来说,有着怎样的吸引力吗?” 程素摇头。 陆献不着急,她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光是你的存在本身,就能赋予我们力量,”陆献指了指堂屋的方向,“那些不愿轮回的鬼魂,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虚弱,最终彻底消散,长则几百年,短则几十年,而他们之所以能够一直留在这里,都是因为你的能力。” 程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堂屋。 堂屋内的窗帘突然被掀起了一个角,窗帘后露出几张慈祥的脸,似乎在用口型对她说:“谢谢。” 程素回以微笑。 在她的童年他们又何尝没有带给她温暖和关爱呢。 被陆献看了一眼,那窗帘又立马合上了。 “我也是,你留在泥塘镇,我恢复力量的速度可以提升数倍,这两天,我之前消耗的力量就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更胜从前。” 程素的关注点却有些偏移。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田小荷:“那田小荷呢,田小荷也会因此恢复力量吗?是不是只要我一直留在这里,她就不会变得这么虚弱了?” 这么多年来,田小荷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力量守护泥塘镇,十年前接近自己的本意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却自己却因为难以承受她的阴气而离开了。 如果时光能再重来一次,她还会离开吗? 手突然被人牵了起来。 是陆献。 程素疑惑地看向他,紧接着下一刻,就看见他带着一丝惩罚意味地咬上了她的手指。 他有意控制了力道,不痛,甚至有些麻痒。 “你在想什么?”陆献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在想谁。” 程素不动声色反问:“我能想谁?” 男主挑眉,放过这个话题,重新开始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可以从你这里获得力量,但想要填补维持封印的消耗,这样还不够。” 程素想起他前面说过的话:“是不是要调用我命格中的聚阴阵才可以?” 陆献点了点头:“是,但这个办法是有代价的。” “具体是什么方法?”程素立马追问。 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的情况下,不论什么代价她都可以接受。 “你知道共生吗?” 程素自然知道,自然界中,共生的现象非常常见,动物之间,植物之间,都有共生的存在。 “人和鬼也可以共生,”陆献继续道,“只要捏田小荷签下共生的契约,她就能够共享你的聚阴阵,直接用聚阴阵吸收力量,和通过你间接吸收,效果自然存在天壤之别。”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但这样做的代价不小,你必须永远和田小荷待在一起,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离开泥塘镇。” 听了他的解释,程素忍不住皱眉问道:“可是田小荷现在在红衣活僵手里,我怎么做才能和她签订契约呢?是要把她救出来,还是可以远程进行这个仪式?” 如果是前者,他们可没有能将田小荷救出来的把握。 罗道长负伤,陈卓和赵丹能力不够,更不用说自己了。 至于陆献,程素觉得他并不希望自己和田小荷签订这个共生契约。 直觉告诉她,陆献口中的办法另有所指。 陆献无奈地看着她:“你不要再试图激怒我了,素素,否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自己会做些什么。” 程素却丝毫不畏惧他的小小威胁。 “那你就只说,不要拐弯抹角地试探我,”她意有所指,“你到底害怕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闻言,陆献收起了脸上的所有神色,直接道:“我不会让你和田小荷签订契约的,十年前我没有意见,但现在的我,会嫉妒到发疯。”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而且不论是我,还是田小荷,现在都不希望将你困在这里一辈子,我们希望您能像这十年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突然这么认真,反倒让程素有些不适应。 她微微偏过头,问道:“那你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陆献突然凑近,执拗地要让她看自己。 “和我签订契约,我会让红衣活僵彻底消失。”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第168章 程素刚想张口,就被陆献拦住了。 “和我签订契约,你就可以得到我的力量,也可以彻底掌控我,比这个封印更加牢固地掌控我。” “田小荷无法离开这里,但是我可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的话那么恳切,说得又急又快,筹码一块块迭加,似乎是在害怕自己晚说一步,就会得到程素的拒绝。 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挡住,现在程素却不急着回答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献。 在他的注视下,陆献的神情逐渐从强硬转向不确定,最后甚至隐隐带上一丝祈求。 不得不承认,抛开之前的心理准备,光是他的筹码本身对程素来说就已经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就算最终还是无法从红衣活僵手中逃脱,能在死前彻底掌控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已经让人难以拒绝了。 但程素没有答应。 “如果签订契约的话,你的力量能增加多少,能够赶在田小荷被吞噬之前将红衣活僵彻底消灭吗?” 她就像一个严格的hr,在认真考察即将入职的面试者。 陆献是一个合格的求职者,他先回答了最重要的问题。 “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命格中有聚阴阵的人,所以具体的效果并不清楚,只能通过别的办法估计。” “怎么估计?” 虽然回答的内容并不足以让程素满意,但好在他足够诚实,程素愿意给他一点机会。 可接下来的话让程素忍不住红了脸。 “你出生以后,我力量恢复的速度从1变成了100,用这具身体接近你,100变成了1000,亲你的时候,又翻了近百倍,所以我推测,签订契约以后,我的力量将会瞬间变得空前强大。” 他说得很认真,程素却恼羞成怒:“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陆献一脸无辜:“我只有这些经验可以参考。” “你是觉得还不够吗?”程素锤他。 陆献配合地闷哼一声,将话题往回拉。 “能不能彻底打败红衣活僵我不能确定,但至少能阻止他吞噬田小荷和白蕊。” 程素努力降下脸上的热度,找回思考的能力。 其实能够阻止红衣活僵就可以了,吞噬失败,红衣活僵的力量能弱一点就弱一点,外面的剑阵应该也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到时候,罗道长的身体应该也能恢复一些,陆献的力量也能更强。 还有一点。 陆献说自己能得到他的力量,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和他一起去对付红衣活僵? 这个话程素自然不会问出口,她觉得陆献很可能不会让自己一起去。 自从上午的闹事结束以后,陆献对她的保护欲就有些过头了,她去哪儿都得跟着,一步都不想离远一点,对镇上的人也再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签订这个契约,具体要怎么做?” 她的话语中不过流露出一点同意的倾向,陆献的眼中竟然几分欣喜。 “很简单,只要用你和我的血写下契约,再将契约烧掉就可以了。” 欣喜过后,他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确定吗?契约一旦签订,就是受天地见证过的,绝无反悔的可能。” 害怕程素不知道签订契约的意义,他又着重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之后反悔,我也不会放手的,无论天涯海角,你躲在哪里,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直到这一瞬,他的偏执和疯狂终于再次浮现出来。 “我知道,”程素丝毫也不躲避地看着他,“我没有意见。” 早在她在哪个墓室里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此生恐怕无法从他身边逃离了。 这个男人的偏执和欲望,她都会一一驯服,然后接纳,这是程素早已想好的对策。 她将会和这个男人纠缠一生。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签订契约?” 只有三个小时不到了,她必须要快点阻止红衣活僵。 她不希望幻象中的任何一幕真的发生在她眼前,她不希望田小荷魂飞魄散。 陆献却突然不急了。 他将程素从栏杆上拉了起来:“不急,在此之前,我得先见见叔叔和阿姨。” 程素被他拉得踉跄两步,才跟上他急不可耐的步伐。 “为什么?我们时间不多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献回头看她,眼神颇有些复杂:“你以为签订这个契约意味着什么?” 程素用眼神回答他。 除了她之前想到的,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陆献咬牙切齿:“你以后不会有男朋友,也不会有爱人,只会有我一个,难道不该提前和叔叔阿姨说吗?” 程素反应过来。 她小跑两步,和陆献并排:“我这不是没经验嘛,对不起了,我的男朋友。” 陆献没有回头,只是将十指密不可分地插入她的指缝。 收尾好难啊啊啊啊啊 第80章 求娶 正是饭点,之前那些围在偏院外的人已经被刘镇长和陈卓劝回来了,现在正在忧心忡忡地吃着饭。 院子里很安静,程素家的屋子外面更是真空地带,看着程素和陆献回来,所有人立马又远离了几分。 屋内,程家人也很沉默,程素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外,又默契十足地将目光集中在她和陆献交握的手上。 第169章 杨淑君轻轻叹了口气,程同甫在一旁捏了捏她的肩膀。 不等他们开口,陆献就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行了一个礼。 看到他这样,虞雯丽张着嘴,反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和程勇军对视一眼,才继续道:“小陆,你们先坐。” 现在杨淑君和程同甫坐在床上,虞雯丽和程勇军坐在床边,屋子里还剩下两个凳子,一个在虞雯丽旁边,一个在他们对面。 程素默默拉过板凳,在陆献旁边坐了下来。 凳子就是乡下常见的竹凳,不算高,程素坐着刚刚好,但对陆献来说却有些局促。 他缩在板凳内,一双长腿微微蜷着,但一举一动的礼仪依旧周到到堪称赏心悦目。 程素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几分属于文人的温润气质。 一坐下,陆献就想说话,但是被虞雯丽拦住了。 “小陆,我们家素素的命格特殊,作为父母,我们肯定希望她能拥有简单顺遂的生活,读书,恋爱,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人生,但是从她的命格恢复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其实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程勇军便接过了话头。 “我们知道,她这一辈子或许都会和,”他仔细斟酌着语句,避开带有冒犯意味的词语,“你们这样的存在紧紧联系在一起,说实话,我们想过,她可能会跟罗道长一起,做些道士的活计,也有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和你们成为朋友,忘年交。” 他深深地看了陆献一眼:“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和你们这种存在有这样的关系。” 程素低下了头。 十年前为了她的事,她的爸爸妈妈也牺牲了很多。 当时程勇军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虞雯丽也在评职称,但得知她的事以后,两个人都暂时放弃自己的事业,请了长假回来照顾她。 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普通人。 陆献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对不起,”他垂眸道歉,“是我们将素素的人生带上了这条路,辜负了叔叔阿姨的努力。” 话音刚落,他就抬起了眼,直视着对面的每一个人:“但我还是希望叔叔阿姨能够同意我和素素在一起,我能够用我的一切担保,以后只要我还在她身边一天,就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以后若有别的鬼试图伤害她,我的力量就是她的力量,她受到的伤将全都由我来承担。” 虞雯丽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此刻直视着他,丝毫没有退让:“以你的身份,既然还愿意来征求我们的意见,我相信你对我们家素素是真心的。” 陆献看了看身旁的程素,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柔和了几分。 这一切都落在了对面所有人的眼中,不过却没有人因此就动容。 “现在的真心当然是真心,但真心是最容易变的东西,”虞雯丽的话毫不留情,“以你的身份,一旦变心,你转头就走,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我们家素素一个,你不要觉得我说得难听,作为母亲,我总要为女儿考虑。” “不,您说得很有道理,”陆献回答得很快,“人和人之间缔结婚姻,也会写下受律法保护的契书,和我在一起,素素没有这一层保障,那理应由我给她一些。” 两人话赶话,终于说到了重点。 虞雯丽不动声色,陆献便主动道:“我们鬼也并非所有事都能随心所欲的,想要约束我们,同样可以用契约。” 虞雯丽似乎终于提起了几分兴趣:“什么契约?” “用我的心头血做引,定下受天地见证的契约,可以将我的一切都和素素共享,如果我离开,将会因此得到惩罚。” “那如果素素想离开呢?” 陆献顿了顿,才道:“我可以替她接受惩罚。” 虞雯丽点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可接下来的话却不是这个意思。 她叹气道:“你话里话外都是以后,可现在外面都是那些东西,我听说罗道长也不一定能对付那些东西,你们还差哪里有以后呢?” 程勇军也适时和她打配合:“是啊,要是不能从这里出去,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陆献也面露苦涩:“叔叔阿姨,这也正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我有自知之明,若是没有外面那些东西,我又怎么敢肖想和素素的以后呢?” 虞雯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解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献解释:“我之所以想和素素签订契约,除了想给她一个承诺,也是想通过这样带她离开。” “以我现在的能力,并没有能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战的十足把握,但若是签订契约,素素的命格对我有很大的增益,这样我就能让外面的那些东西彻底消失。” 说着,他看向程素,眼中情意闪现:“叔叔阿姨,我也希望素素能一直自由自在的,可是外面的威胁不消失,她就不可能拥有自由。” 语毕,他起身,跪在几人身前。 “叔叔阿姨,希望你们能够答应我的请求,将素素嫁给我。” 所有人都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就连程素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陆献作为一个古代人,还是曾经身居高位的将军,想必比他们更加重视这样的观念,可他竟然因为自己这么干脆地跪了下来。 第170章 这下她也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不好意思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 程素的反应都这样大,就更不要说虞雯丽了。 她心中的惊诧只会更甚。 她和程勇军几人交换了几个眼神,伸出手,犹豫着想让他起来。 最终她还是将陆献扶了起来。 “罢了,你和程素的事,不是我们说了就算的,你先出去吧,我们也得和素素单独聊一聊。” 陆献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并没有因为虞雯丽的含糊态度感到不满,神色平静地离开了房间。 陆献离开后,屋子里的氛围缓和了几分,但又多了几分道不明的伤感。 在陆献面前强撑出来的精气神消失,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倦色。 虞雯丽靠坐在椅子背上,斜眼看向程素。 “人都走了,你还不坐过来?” 程素急忙挪到她身边坐下。 她刚坐稳,程勇军的询问就开始了:“你是自己愿意,还是他逼你同意的,是不是他和你说,你不答应,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你放心和我们说实话,我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绝对不可能让他强迫你做不想做的事。” 程勇军脸上的担心丝毫不掩饰,程素犹豫了几秒,告诉他一部分实话。 “他没有逼迫我。” 引诱又不是强迫。 “他虽然身份特殊,但抛开这一点不说,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对我也很好。”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这个年纪,在父母面前谈感情上的事,总归还是有点别扭。 程勇军明显不信,还想再问她,被虞雯丽阻止了。 她翻了个白眼:“问她做什么?她一颗心都向着人家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心思被点破,程素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妈,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难道不知道你吗?” 程素有些崩溃地看着她:“那你刚才为什么还那个态度?” 亏她进来之前还想了十几个和陆献一起说服他们的方案,结果真谈的时候根本没她的戏份。 “你傻呀,”虞雯丽敲了敲她的额头,“你才几岁,他几岁了,他要是和你玩心眼,你玩得过他吗?我们当然要替你争取一点主动权。” “是呀,男的都是这样,太容易得到的都不会珍惜,我们养你这么多年,怎么能让随便一个人就把你带走。”程勇军也在一边说道。 你自己不也是男人吗? 程素有些无语。 “那你们答应了?” 虞雯丽将脸上嫌弃的神情收回去,正色道:“素素,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们只能帮你把关,不能代替你做选择,但你这个年纪做的选择,以后会后悔也很正常,要是后悔了,就和我们说,千万不要自己扛着。” 程素靠在虞雯丽的肩膀上,心中阵阵暖流淌过。 虞雯丽一向是个干练又理智的人,很少和她这样温柔地说话,进屋之前,程素以为她会是最反对的那一个,反而是其余人更好说服。 她没想到虞雯丽会这么支持自己的决定。 虞雯丽摸了摸她的头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肯定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只要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将来也一样,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谢谢你们。” 程素在虞雯丽的怀抱中闭上眼,将眼眶中的湿热感觉挡回去,认真道谢。 “好了好了,”虞雯丽将她推开,“女儿大了不由娘,人家肯定在外面等着你呢,还有,罗道长帮了你这么多,和你半个长辈也差不多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得和他说一说。” 程素点点头,她原本就打算告诉罗道长的,毕竟也和怎么对付外面的红衣活僵这件事有关。 推开门,陆献正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等他。 “他们都同意了,我们去找罗道长吧。” 陆献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朝着偏院走了过去。 快要到偏院门口的时候,程素终于回过味来。 “你是不是算计我爸妈了?” 估计还有七八章就能完结了吧,最多可能多一两张,宝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呀,如果没有我就缓缓躺下了 第81章 结契 陆献回过头,眼神无辜,但眼底分明含笑:“我算计什么了?” 程素回想他自从进门后的每一句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明明可以一进去就说契约的事,你怎么不说?” “毕竟叔叔阿姨一看就有话要对我说,小辈怎么能不等长辈说话,就先说自己的事呢。” 程素早就想说了,他一个一千多岁的人,怎么喊她爸妈叔叔阿姨那么顺口。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陆献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先开口的。 其实在进门之前,程素是想将两人的手分开的,毕竟这种情况下,拉拉扯扯的太不象话,但陆献说,这样才能告诉叔叔阿姨他们的态度。 现在想来,这恐怕也是陆献计划的一部分。 他们以这样的姿态进门,谁能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还一进门就行礼,先一个大招把她爸妈打蒙了。 进门,行礼,坐下,期间他明明有那么多时机可以说话,但他就是不说,等虞雯丽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组织好语言的时候,他才有了开口的意思。 第171章 但都这个时候了,虞雯丽肯定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来意,自然会选择先发制人。 那时候,明面上是虞雯丽先发制人,陆献只能被动满足她家里的要求,可实际上,一切都在陆献的引导之中进行。 甚至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们讨论的问题就从之前的能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变成了他要展现出怎样的诚意才能让虞雯丽等人放心让他们在一起。 仿佛他们在一起的结果已经成为了定局。 程素快走几步,走到陆献的前面去。 “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她说我玩心眼肯定玩不过你,现在我看,别说我,就是我们家加一块就玩不过你。” 陆献脚步一顿,最终没有追上来,就这么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了落后半步的距离。 偏院内,原本满院子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了,扑鼻的苦药味也取代了浓重的血腥味。 程素还没走到门前,就听见了屋子里激烈的争吵声。 是罗道长和陈卓他们。 “赵丹,给我开药吧。”罗道长的声音依旧难掩虚弱。 赵丹的反应很大。 “师父,您现在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得住那么猛的药性,您不能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陈卓的话里也满是不赞同:“师父,那药的效果您比我们清楚,就算能暂时压下反噬,可药效一过,您的伤只会更重,还让我和师弟去吧。” “不行,”罗子平斩钉截铁地道,“我还在呢,怎么能让你们去?我们一门和红衣活僵之间的孽缘,只能在我的手里结束。” “可是师父——” 陈卓还想再说什么,被罗子平打断了:“别说这些的多余的,你们不能去,师门的衣钵还要靠你们传承。” 程素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似乎是罗道长想用一种副作用很大的药,赵丹和陈卓不同意。 其实讨论的主要还是怎么解决外面的红衣活僵的问题。 巧的是,他们想说的也是这件事。 程素推开门走到房间内,开门见山道:“罗道长,我们有办法对付外面的红衣活僵。” 她和陆献的到来让罗子平三人中断了争论。 罗子平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你们有办法?” 他看看陆献,又重新看向程素:“你说服他出手了?条件是什么?” 罗子平的直觉很敏锐。 程素走到罗子平床边,扶着原本挣扎着要下来的他躺回去,才点头道:“陆献可以阻止红衣活僵,但凭借现在的能力还不行。” 罗子平还未开口,陈卓便惊喜地道:“真的?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和我们说,只要我们有,一定不会藏着。” “不需要你们提供什么,”陆献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只需要和素素签订契约就好。” 随着她的开口,房间内刚刚轻松一点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陈卓接下来的话噎住了,张着嘴和赵丹对视几眼,又看向程素,面上显露出几分欲言又止。 罗子平深深地看向床边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想好了?是自己做的决定吗?” 程素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点了头:“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父母他们也同意了。” 罗子平看着她,叹气道:“既然你家里人都同意了,以我的身份,本来是没资格说什么的,但我还是要说一句。” 他打量了一眼旁边的陆献:“你并不欠镇子里的人什么,要是他用这个威胁你,你并不需要做出违背本意的牺牲。” “我并不觉得我牺牲了什么。”而且她这么做也不是为了镇上的那些人。 “一旦你这样做,前十年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将永远离你而去,即使这样,你也确定自己已经决定好了吗?” 程素摇头,反驳罗子平的话:“不,其实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那样的生活就已经离我而去了。” 抛开她的感情因素不谈,哪怕没有陆献,以后也会有别的鬼会来找她的麻烦,未来遇到的东西会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眼前的陆献看上去有足够的诚意。 她不介意来一场豪赌。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他转头看向陆献,“那么至少你得告诉她契约的内容。” 陆献一脸坦然:“这是自然,契约生效的条件就是双方都知情。” 程素看了一眼外面的光柱:“时间紧迫,你现在就说吧。” 他们的动作越快,田小荷的情况就越好。 “好,和鬼签订契约,需要双方心头血为墨,在黄纸上写下契约文书和内容,然后设祭坛,将符纸点燃告知天地,仪式完成后,会由天地在双方身上篆刻铭文,铭文篆刻完成,契约才会生效。” “在此之前,你都可以反悔。” 程素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应该不会反悔。 “鬼可以和人签订三种契约,我们要签订的是共生契约,我生则你生,我灭则你死,反之亦然,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你的能力就是我的能力,我们将成为一体,直至我们死亡,或者契约强行终止。” 说到这里,罗子平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这个契约是可以终止的?终止的话会有什么代价?” “可以,”陆献并没有隐瞒,“想要终止契约只需要再设祭坛告知天地就可以了,但是提终止契约的人会受到天罚。” 第172章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他接着补充道,“我会提前约定好,如果是素素想要终止契约,天罚将由我替她承受,我答应过叔叔阿姨。” 罗子平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程素也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契约的内容。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他不咸不淡地看了程素一眼,“你不是想快点救田小荷出来吗,篆刻铭文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话里冷不丁地泛出几分酸意。 程素心中咂舌,这人简直谁的醋都要吃一口。 不过她面上倒是不显:“快点开始吧,不然红衣活僵会越来越难对付。” 符纸好说,罗道长这里多的是,笔墨也不缺,很快就准备好了。 签订契约毕竟不是小事,虽然是在偏院进行的,条件比较简陋,但前来见证这一刻的人可不少。 程素的家人自然不用多说,全都来了,罗道长他们也都在,就连一直在前院忙活的刘成周竟然也过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进来就拉着程素讲了好一会儿,一会儿感谢她做出的牺牲,一会儿又代替镇上的人给他赔不是,直到陆献将一切都准备好,看了他好几眼才停下话头。 程素和陆献一起站在祭台前,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她就要把自己的一生和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 虽然她做出这个决定,不能说没有外面那些危机的推动,但如果叩问自己的心,至少现在得到的答案是不会后悔。 无论是命中注定,还是饮鸩止渴,她都坦然接受。 小刀划破指尖,一黑一红两道血柱分别自指尖滴落,汇入碗中,和朱砂混合在一起。 陆献拿起毛笔,沾上这墨汁,提笔落在四方黄纸上。 他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起笔稳健,收笔时暗露锋芒,漂亮但危险。 黄纸中间是契约的内容,四周则是十分复杂的符文,将中间的文字包围在内。 契书的内容写完,陆献在下方写下了他和程素的名字,然后率先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按下血指印。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契书,却没有立刻递给程素。 “你要是不愿意了,现在还可以结束。” 程素扭头看着他,将契书从他手中直接拿过来,干脆利落地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陆献沉默着接过已经完成的契书,用祭台上的香烛将其点燃。 单薄的纸一点点燃烧,灰烬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以螺旋状飞向空中,仿佛是风在将它呈给天上的神灵。 灰烬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秒,两秒,三秒过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 黑沉天空中突然金光闪现,一串串字符突然降落,直冲着陆献和程素而来。 字符如闪电一般没入二人眉心,那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剧痛从体内传来,自骨髓向皮肉蔓延,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样。 程素闷哼一声后,死死闭上了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 陆献将她一把抱住,低声道:“咬住我的手,不要咬自己。” 他或许也是痛的,就连此时的程素也能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 浑身颤抖着,她轻轻环住了眼前人。 消失的金光开始在他们的皮肤上浮现,变形的字符融合又分开,不断组合成新的形状。 周围人看着金光中紧紧相拥的两人,都是一脸担忧。 但很快,就发生了更加让他们担忧的事。 祠堂外的红色光柱,突然熄灭了。 宝子们想看什么番外一定要说啊,我没什么头绪,现在已经有小陆暗恋史一个,这个肯定会写,我自己还想写一下田小荷和白蕊这两个人(当然,也可能一懒就咕咕了 第82章 拂尘 红色光柱消失的瞬间,红衣活僵飞身出现在祠堂上空。 他看着着正在结契的陆献和程素,眼中满是怒火。 他开口,声音嘶哑如生锈的风箱摩擦,响彻云霄。 “早知道今日你会妄想对我的猎物出手,一百五十年前,我就该将你的棺材一把火烧了!” “被你那个英明的皇帝关在里面一千多年,又在一棵树里躲了一百多年,怎么,那个威名传遍大燕的陆将军,现在竟然成了一个只会躲在女人后面的懦夫吗?” 他怒极反笑。 “你那是被困在在牢笼一般的棺材里,跟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样,还是不要挣扎了,无论是一百多年前,还是现在,只要我捏捏手指,就能将你像蚂蚁一样捏死!” 陆献指尖动了动,浑身也开始绷紧,但立刻便被程素察觉。 她忍着浑身的剧痛,环在陆献背后的手上移,轻抚他的后脑:“不用理他。” 陆献将下巴埋入她的颈窝,点了点头。 在程素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目光厉如寒刃:“垂死挣扎罢了,只要契约完成,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红衣活僵虽然话里很有底气,但显然也知道这契约的效果,不然也不会放弃吞噬田小荷和白蕊,前来阻止。 他突然出现,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挑衅几句,程素和陆献的结契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不能出现意外。 罗子平知道这段时间得靠他撑住,自己还没有痊愈,便指挥着徒弟们做准备。 第173章 偏院里再次忙碌起来。 红衣活僵结束嘲讽,不等陆献的反应,便开始了真正的进攻。 他的神情突然变得狰狞,大喝一声,一只手也高高扬起,五指一抓,便有一道手臂粗的黑血,从背后注入他的体内。 随着活僵血液的注入,他的脸色诡异地红润起来,同时,四周的群山也开始晃动,一座座低矮的山像晕开的水墨画一样,拔高、拉长、膨胀、变形,挤压在一起,铁桶一般将这小小的院落包围在中间。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妖风,树枝在风中唱起阴森肃杀的歌谣,抬头望去,无星无月的深空只剩下一个高远的、小小的不规则锯齿状圆圈。 像一张咆哮的兽口。 他们被山困死了。 众人犹在惊慌失措时,红衣活僵长啸一声,突然从山中飞来一道白光。 白光落入红衣活僵的手中,这时众人才看清,那原来是一柄拂尘。 作为道士的常用法器,拂尘,泥塘镇的所有人都对它非常熟悉。 罗子平就有一把竹柄拂尘,去道观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拿着这柄拂尘念经做功课。 但红衣活僵手中的这柄拂尘却和罗道长的那柄不同,全然没有清逸脱尘的气息。 这柄拂尘的尘柄是玉石做的,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出微微的光芒。 但这玉石的颜色非常驳杂,白中有红,如雪地溅血,邪肆异常。 光是颜色就如此不详,更不用说尘柄尾端的那颗人头了。 这人头的颜色也是红白相间的,红的是鼓瞪的双眼,和诡异扬起的嘴,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不敢细看。 人头的头顶上,是垂下的黑色尘束,那尘束顺滑无比,十分有光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不论是什么材质,肯定不是常见的兽毛。 看见这拂尘,罗子平如临大敌,红衣活僵却并未立刻展开攻势。 他一手捧着拂尘,另一只手入迷地抚摸着长长的尘束,长须翕动着,眼中也满是狂热。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今日我便以血为酬礼,借这神物一用。” 话音落下,尘束竟然如同活物一样舞动起来,尘柄上的人头也换了一张怒目相。 见状,红衣活僵狂笑数声,连连道好。 “看来你也需要一些祭品了,”他将拂尘扬起,直直指向程素,“我只要那一个,事成之后,其余人都献给你!” 语毕,红衣活僵嘴唇不断开合,尘柄上的人头也发出尖啸,尘束挥动,凝练成型的阴气朝着祠堂袭来。 惊呼声中,阴气打在祠堂外的剑阵屏障上,又四散开。 罗子平吊起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布下的剑阵暂时还能挡下红衣活僵的攻击。 但红衣活僵的攻击自然不可能能只有这一次。 “看来一次不够啊……” 见第一次攻击没有效果,红衣活僵喃喃一句,毫不迟疑地抬手送出第二次攻击。 接下第一招后,祠堂四角的剑不过微微有些晃动,可接下第二招,剑身竟然开始颤抖,久久不曾停下。 “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会撑不住的。” 议论开始出现,不安和惊慌的情绪弥漫在屏障下的每一个角落。 罗子平看着颤抖的剑,神色如常,额头上却开始渗出细汗。 他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红衣活僵的眼睛。 轻笑一声,他再次送出攻击:“你看你们,像不像围栏中等待屠宰的猪羊?” 罗子平周围的弟子忍不住握紧拳头,怒目看向空中的红衣活僵,浑身发抖。 罗子平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意着身前的剑。 第三道阴气再次被屏障挡了下来,但在所有人的耳中,剑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三招结束,剑下的符文开始有了黯淡的趋势。 好在罗子平早已让陈卓、赵丹,和记名弟子中最擅长画符的张鹏去了其余三把剑旁边,他自己则守着偏院内那把属于无山道人的剑。 见符文黯淡,几人纷纷开始用公鸡血进行加固。 幸好这三招下来,红衣活僵的消耗或许也不小,即便有那些活僵给他补充力量,他的第四招依旧没有立刻袭来。 他抬手将身后的血柱再次加大一圈,看着在弟子的搀扶下艰难加固符文的罗子平,冷笑一声,问道:“你是无山道人的弟子?” 罗子平专心控制着手中的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红衣活僵也不在意,自顾自道:“和无山道人相比,你的实力可真是差远了,现在的小辈都不行了啊,竟然还要靠他的一把剑自保,真是可笑。” “你不会以为,凭借这一把死物,就能拦住我吧?” 罗子平将最后一笔写完,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红衣活僵话语的影响。 “死物对死人,岂不正好?”他将目光移到红衣活僵手中的拂尘上,“更何况,你手中的这柄拂尘,不也不是你的东西,难道你就不靠这些死物了?” 若这拂尘是他自己的法器,他何必不早些用出来,要是用了,想必也不会被田小荷和他太师爷封印一百五十年。 被戳中痛处,红衣活僵脸上的青筋再度暴起:“你找死!” 话音未落,他便再次扬起了拂尘。 第174章 阴气再度袭来,和前三次相比,这一次的攻势更加猛烈。阴气击在屏障上,发出近似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 屏障堪堪挡住了袭来的阴气,这一次攻击依旧没有成功。 四周传来隐约的庆祝,还有更多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罗子平却没有放松。 一切还没有结束。 身旁一个弟子的手机响起,让众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这个弟子负责联系的是赵鹏,赵鹏虽然擅长画符,但道行到底不如陈卓和赵丹,所以他负责的是四把剑中最弱的一把。 也是最容易出事的一把。 罗子平接过手机,里面传来赵鹏焦急的声音:“师父,我这边的剑出现了一小道裂缝。” 罗子平用指尖血花了一道符,交给身旁的弟子,叮嘱手机那边的赵鹏:“将我给你的符贴到裂缝上。” 赵鹏应了一声,弟子也小跑着往赵鹏所在的位置去了。 周围人再度将心暂时放了回去。 罗子平神色平静地压下口中的腥甜。 他比谁都清楚,即使有那张符,像刚才那样的攻击,最多也只能接下一次,而以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没办法再画那样的符了。 一击之后,赵鹏的那把剑必然会被毁,四把剑缺了一把,这个阵法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无法再阻住红衣活僵。 罗子平看向依旧被金光笼罩,看不清内里情况的两人,心中暗暗着急。 金光内,程素心中也十分焦急。 剧痛依旧没有减少半分,她几乎已经是靠着陆献才能站稳。 即便这样,外面的情况她也没有错过。 红衣活僵的攻击一次比一次猛烈,听周围人的反应,估计剑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在剑阵被破之前,她和陆献的契约还没有完成,那外面的人必然凶多吉少。 刺目的金光下,程素忍不住睁开了眼。 金色的符文在陆献的脸上若隐若现,陆献闭着眼,竟然有几分神圣。 符文在游移。那些符号不属于她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多看几眼,脑仁就开始刺痛,仿佛里面包含的信息已经超过了人能承受的极限。 本能让程素想闭上眼睛,但在看清那些符文之前,她不想闭眼。 头痛和金光的刺激让她的眼睛也开始刺痛,视线逐渐模糊,微凉的眼泪积聚在一起,顺着脸颊落下。 落到了和她紧密相拥的陆献肩上。 他抬手,捂住程素的眼睛:“不要看祂,这不是我们能看的文字。” 看不见那些铭文,头痛立刻便缓解了很多。 “还有多久?” 陆献轻声安慰她:“很快了,很快就结束了。” 屏隔着一层岌岌可危的屏障,金光和红衣,一边在等待结契仪式的完成,另一方则在积聚更多的力量。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祠堂内的人来说,每一秒都堪称煎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红衣活僵先动了。 下一本不取两个字的章节名了,好难想,换四个字的吧 第83章 缠斗 尘束如黑蛇乱舞,狂风穿过山林,如箭矢刺穿铁甲。 寒风猎猎,卷起落叶沙石,划破了罗子平裸露在外的皮肤。 尖叫和凌乱的脚步声充斥祠堂,唯有偏院内一片寂静。 程勇军和虞雯丽紧紧依偎在一起,脸上五味杂陈。 阴气直冲向过来,祠堂的四个角落,除了无山道人的桃木剑之外,其余三把剑都传来了寸寸龟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屏障的彻底破裂。 没有了屏障的保护,阴气独有的刺骨寒意涌向所有人,寒霜迅速覆盖了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虞雯丽握着程勇军的手,闭上了眼。 如果他们能快一点,哪怕就快一点也好。 突然,一阵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她睁开眼,看见院子中的金光化作星星点点消散,随之是陆献飞身而起,挥手将红衣活僵蓄力许久的攻击弹开。 阴气落在周围的山上,山体被直接洞穿。 若是这一招打在他们身上,只怕整个祠堂都会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一阵后怕,但同时也因为陆献的出现而燃起一丝希望。 “素素!”虞雯丽和程勇军立马上前,一起看向站在一旁的程素。 “你怎么样?难不难受?” 程素的脸色十分苍白,隐隐能够看见脸颊上残留的汗意,看上去十分狼狈。 “我没事。”程素轻轻摇头,还冲着两人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这不是安慰,她现在真的感觉很好。 虽然结契的过程中十分痛苦,但结束后她只感觉自己体内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感受,有如脱胎换骨一般,如今在她眼中,就连这个世界都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这个世界变得很奇妙。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内视时能看见的视野和现实中的画面合二为一,她能看见罗道长体内的炁,能看见红衣活僵和陆献体内的阴气,甚至能看见漂浮在空气中,星星点点的阴气和炁。 现在的这个世界中,阴气比炁要多得多,阴气甚至占据了十分之九,这样的情况下,罗道长经脉中的炁很明显比经脉要细上很多。 第175章 这样的环境限制了罗道长他们,但对陆献、红衣活僵,甚至是程素她自己来说都非常有利。 漂浮在空中的这些阴气,也不是自由飘动的,而是有着明显的轨迹,它们一部分进入了陆献体内,另一部分进入了程素体内,剩下的则向着红衣活僵靠近。 进入自己体内的阴气不少,充斥着经脉的每一寸,甚至比她第一次在夜里用九字真言的时候吸收的还要多,但她却一点也不痛。 仿佛她的身体天生就应该吸收阴气似的。 陆献周围的阴气要比红衣活僵周围的多上一些,但红衣活僵身后的血柱内也含有大量的力量,加上来和陆献相比也不遑多让。 与之对应的,则是陆献和红衣活僵在空中打得难舍难分。 程素新奇地看向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这就是陆献共享给她的能力吗? “素素,你耳朵后面怎么有一颗痣?” 程素转头看向别处,虞雯丽一眼就看见了耳朵后面的那颗小痣。 如果她没记错,程素的这个地方是没有痣的。 准确地说,以前程素的身上一颗痣都没有。 “啊?”程素下意识摸向耳后,“我耳朵后面没有痣吧。” “你看。”虞雯丽拿出手机,拍了张照送到她眼前。 果然有一颗痣。 这颗痣颜色极为艳丽,是圆形的,形状十分规整,就像是圆规画上去的一样。 普通的痣是不会长成这么标准的圆形的。 这颗痣从前没有,却在结契后突然出现,程素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这或许是她和陆献签订契约的证明。 摸索间,她的指尖碰到了那颗痣,接触的瞬间,一道奇异的感觉突然出现在她的心底。 “怎么了?” 陆献的声音传来,程素抬头,看见他依旧在和红衣活僵缠斗,仿佛这声音不过是她的错觉。 “……不是错觉,碰到那颗痣的话,我们就会心意相通。” 陆献程素眨眨眼,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心中说话:“这样不会让你分心吗?” “还好。” 感受着体内丰盈的力量,程素有了一个想法。 “你能拖住他吗?” 听到程素的声音,陆献挑挑眉,再次化解红衣活僵的招式。 “你想让我拖多久,我就能拖多久。” 语毕,他冲向红衣活僵,攻势如风驰电击。 黑色的尘束纠缠上来,又很快被陆献逼退,阴气与阴气相击,引发更大的风暴。 两人在上方你来我往,针尖麦芒,下面的罗子平也没有彻底休息。 他将四把桃木剑都拔出来,再将所有人都聚集到内院,用三把裂缝的剑和无山道人的剑重新摆了一个剑阵,撑起一片薄薄的屏障。 虽然三把剑都有些许受损,但如果将范围缩小,至少能够挡住阴气残余的侵袭。 即便只是逸散出来的阴气,对普通人来说浓度也太高了,若过多接触伤害也不小。 短短十来分钟,空中的两人已经过了一千余招,在下面那些人眼中,一招一式都只剩残影。 此刻,所有人都好像忘了之前对陆献的畏惧和警惕,都紧紧盯着上方的身影,甚至有人开始小声念着什么,为陆献祈求。 但红衣活僵被陆献击退,人群中便会有小小的欢呼,若陆献被红衣活僵打中,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焦急神色。 肉眼看不清的几招过后,两人终于分开,都气喘吁吁地分立两侧。 红衣活僵用怨毒的眼神看向陆献,余光扫过祠堂中的众人,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但还没等他想到到底是哪里不对经,陆献就再次欺身攻了过来。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红衣活僵回屋拂尘挡下这一击,心中恨不得将陆献千刀万剐。 要不是他和那个田小荷,现在程素早就落入他的手里了。 对了,程素。 红衣活僵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经。 程素到哪里去了? 凭借程素和陆献的关系,她必然不可能像完全不在意这边的情况一样躲起来。 那个丫头和田小荷一样,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她肯定做了些什么。 红衣活僵猛地一僵,硬生生将进行到一半的攻击收回,迅速转身。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些仍旧围绕在一起的活僵,可包围的中心却已经空空如也。 田小荷和白蕊不见了。 肯定是程素干的,但她也没有回祠堂,她带着这两个东西去了哪里? 红衣活僵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详的感觉。 这下红衣活僵也不管一边的陆献和下面的那些人了,转身就想离开。 事关他的大计,他不能让田小荷和程素去添乱。 但陆献怎么可能放任他离开呢?察觉到红衣活僵撤退意图的同时,他便冲上前拦住了红衣活僵的去路。 大量阴气在他手中聚集,组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想往哪里跑?今天你的对手只有我。” 红衣活僵咬牙冲了上去:“不要挡路!” 田小荷和白蕊去了哪里,自然是被程素救走了。 在陆献答应她拖住红衣活僵之后,程素便趁着他专心和陆献缠斗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她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将田小荷和白蕊带回来。 第176章 虽然私心来讲,白蕊坑过她,她一点也不想救坑过自己的人,但毕竟把她带回来也能削弱红衣活僵的力量,她便暂时放过这些恩恩怨怨好了。 那些活僵都在专心为红衣活僵提供力量,并没有阻止她,所以程素的拯救行动进行得出奇的顺利。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便将两人从红衣活僵的束缚之中救了出来。 这里面唯一要花点力气的就是红衣活僵留下的束缚。 红衣活僵是个谨慎的人,他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会偷偷出来救这两个人,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用阵法将两人囚禁起来了。 阵法这东西程素是一点都不懂,这写复杂的符号她从来没见过,但是她能看见里面流动的阴气。 她决定来硬的。 看清阴气在阵法内运转的规律,程素吧手放在阵法的核心处,将流经此处的阴气吸收的干干净净。 阵法内的阴气不少,但进入她的丹田之后竟然如泥牛入海,一点踪影也看不见。 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为现在的她量身打造的舞台。 失去阴气的阵法自然也没有了效果,晕倒在阵法中的白蕊率先醒来。 她的情况不错,还能自己站起来,看见出现在外面的程素,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程素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看向田小荷。 田小荷的情况就比白蕊差多了,过了一会儿,她的双眼才开始微微颤动。 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动作了。 程素皱着眉,想上前查看,但却有人比她速度更快,先她一步将田小荷扶了起来。 “她原本就没有多少力量了,又被红衣活僵直接吞噬魂体,现在已经撑不住了。” 程素这才注意到,田小荷的魂体透明到不正常。 她走到田小荷身边,蹲下身:“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白蕊看了她的耳后一眼:“你已经和陆献结契了?” 程素没有否认。 “那就将你体内的阴气全部渡给她。” “全部吗?”程素错愕地看向白蕊。 倒不是因为她不舍得,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她体内有多少阴气。 她只知道,自从结契之后,每时每刻都有大量阴气进入她的体内。 “对,全部。” 见白蕊如此坚持,程素只好试探性的将一点阴气送入田小荷体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田小荷的脸色好像好了一些。 死马当活马医吧。程素将更多的阴气送了过去。 的确不是她的错觉,就这么送了四五次之后,田小荷凹陷的脸颊都丰盈了一些,颤动的双眼也有了要睁开的势头。 看来白蕊是真的不会害田小荷。 至少这个时候她没有这个心思。 程素再接再厉,将体内积攒的阴气一点点注入到田小荷体内,终于,她轻哼一声,双眼睁开了一丝缝隙。 程素和白蕊的眼中都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小荷,是我,好久不见。” 程素凑到田小荷身前,看着十年未见的故人,感叹万分。 白蕊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田小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素,快,继续注入阴气。” 白蕊的语气不算好,但程素没计较,都是为了田小荷,她暂时还能忍。 就在她准备继续给田小荷注入阴气时,田小荷突然抬手,紧紧拉住了她。 “快,快把东西找出来!” 这个痣的作用我都想好了,可惜……(克制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手感越来越好,但实在是太困了,先睡,晚上还有一章 第84章 人偶 田小荷已经用力到指尖发白,但细弱的手指并没有多少力气,只是传来微微的凉意。 程素反手握住她的手,劝她:“我们先回去,你要拿什么东西等之后再说。” 现在田小荷的情况那么差,最好不要再折腾,而且后面的红衣活僵也没有彻底解决,她得赶快回去帮陆献。 田小荷却依然坚持:“不行,那个东西很重要。” 这个时候,白蕊罕见地和程素站到了同一阵营。:“什么东西那么重要,你半条命都没了还要把它找出来?” 依旧是熟悉的噎人语气,程素虽然知道她本意是担心田小荷,但听着依旧觉得生气,可田小荷好似已经习惯了,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她认真看着程素:“那东西真的很重要,是张慈的软肋。” 张慈?是指红衣活僵吗? 听到这句话,程素终于有了兴趣:“那东西是什么?” 说了这么几句话,田小荷的气息就微微有些喘,程素连忙给她注入了一股阴气,为她补充力量。 田小荷微微摇头,让程素不要再给她注入阴气了:“我现在是一口没了底的水瓶,你给我注入多少阴气都没有用。” 努力将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她才回答程素的问题:“那东西放在盒子里,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和白蕊都是给那东西准备的祭品,刚才吞噬我和白蕊得到的力量,张慈也没有自己吸收,而是送到盒子里去了。”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里面可能是更可怕的东西,”她再次重申,“所以,我们一定要先把那个东西拿到手。” 张慈果然就是红衣活僵,他害了那么多人,竟然用慈当名字,还真是讽刺至极。 第177章 但程素还是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红衣活僵把从你们那里得到的力量送给了那东西的?” 她转头确认另一边的战况,陆献和红衣活僵已经陷入了僵局,看上去短时间之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让程素有了探究那东西的心思。 “因为那个盒子,和我放在一起,我能感应到。” “和你?” 这话有些奇怪。 “对,”田小荷点头,“不是这个我,是和我的骸骨放在一起,就在陆献的墓里面。” “一定要现在去吗?那地方我也知道,我可以带她去,我们先送你回祠堂吧。”白蕊突然插嘴。 程素赞同点头,现在田小荷这么虚弱,她都怕她撑不住。 “不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田小荷再次拒绝她的提议,“那把拂尘原本是守着那个盒子的,现在被他拿出来用了,没了拂尘守着,我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偷偷过去把东西拿出来。” 程素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说服了。 那个拂尘的破坏力不容小觑,如果带着田小荷先回祠堂,很容易引起红衣活僵的质疑,到时候一旦红衣活僵反应过来,让那个拂尘回去,她们恐怕很难将东西拿出来。 并且红衣活僵之后也很可能会发现她不见了,再加上白蕊和田小荷的消失,红衣活僵很容易就能推断到她们去了哪里,拿东西既然那么重要,他肯定回去阻止。 她们必须得快。 “你确定你没问题?” 田小荷点点头。 “那就走吧。” 程素和白蕊一起扶着田小荷,再次回到了离开古墓的那个山洞。 田小荷和白蕊对古墓的构造都非常熟悉,甚至比陆献这个墓主人更加熟悉,在她们两人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层墓道内。 这一次她们走的是比较安全的路线,每一处程素都觉得十分陌生,直到来到了熟悉的岔路口,她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一开始陆献要带着她去找田小荷的路。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还会遇见那些陶俑。 即使现在自己已经获得了陆献的力量,但上一次在陶俑面前的狼狈还历历在目,程素难免觉得有些紧张。 断裂的石桥出现在眼前,程素和白蕊一起,带着田小荷一跃而过,来到了被陶俑推倒的铁门前。 陶俑整齐地站在墓室内,似乎她和陆献之前在这里遇到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 程素深吸一口气,让白蕊带着田小荷在外面等一会儿,自己走进了墓室。 陶俑依旧一动不动。 只有铺满厚厚灰尘的地上巨大无比的脚印诉说着这里的真相。 鞋底踩在地上,沙石尘土被挤压,发出沙沙的声音。 程素和上次一样,走入了陶俑之间的缝隙。 大约走到第十步的时候,陶俑动了。 手臂带着风和灰尘袭来,被程素及时躲过,最终堪堪掠过耳侧。 程素的心跳得极快。 或许是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活动,这次它们的动作竟然依旧极为灵活,灵活到超出了程素的预期。 幸好她现在的反应能力远超常人,即使没有准备也能躲开这突然的袭击。 这一几就像是一个信号,更多的陶俑朝着程素袭来。 但这一次程素可不怕它们。 陶俑的数量极多,攻势又极,太过花哨的招式并不适用,她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直接将体内的阴气压缩,像小刀一般甩出去。 空心的陶俑虽然大,但其实十分脆弱,阴气化作的利刃很容易便将它们刺穿了。 程素瞄准的是它们的手脚关节部分,失去了手和脚的陶俑也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像普通陶俑一样堆栈在地上。 因为体内的聚阴阵,程素体内的阴气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多时,墓室内就堆满了被分割的陶俑残骸。 而这样占满了陶俑的墓室,整整有是三个。 三个墓室里的陶俑清理下来,虽然对阴气的消耗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体力的消耗也不小了。 程素坐在陶俑堆上,擦了擦脸上的汗:“陆献说这些陶俑是用来护卫陪葬品的,那个皇帝给他准备了多少陪葬品啊,值得用这么多陶俑来守卫。” “其实除了第一个,后面的墓室都是用来放陪葬品的,这些陶俑是张大师从主墓室里引过来的。” 原来是从主墓室过来的,难怪陆献的棺椁旁边空空荡荡。 “那陪葬品呢?” 总不可能都腐烂了吧,铜器铁器总会留下来一些,被盗了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应该几乎没有盗墓则能活着来到这里。 “应该是都被张大师带出去了,他和他的徒弟不住在我家,而是住在祭庙里面。”白蕊罕见地加入话题。 程素看着占地面积极广的墓室,心中对红衣活僵的恨意更甚。 毁了陆献的墓,偷他的陪葬品,还想用自己当祭品,程素恨不得立马联系陆献,让他下手狠一点。 但这样还不够。 等她从这里出去,一定要亲自揍红衣活僵一顿。 歇了一口气,程素打开了通往下一个墓室的门。 “这里面应该没有陶俑了吧,再来我真的要打吐——” 如她所愿,门后没有了陶俑的身影,而是无数垂落的五彩幡布。 第178章 年代久远,这些幡布已经褪色不少,甚至微微有些发灰,下面的流苏也纠缠在一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墓里面除了她没有任何活物,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墓室里还是一点蛛网也没有。 幡布非常密集,看不清内里的具体情况,程素警惕地拨开幡布,一点点向前移动。 伸出去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冰冷的皮肤质感。 程素飞快后退,幡布晃动见显露出一个人形。 程素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那“人”有任何动作,于是上前一把拨开了幡布。 幡布后面是一个和成人等高的人偶。 的确是人偶,用人皮做的人偶,里面塞满了稻草。 程素皱着眉绕过这个人偶,又在之后遇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幡布并没有笼罩整个墓室,在幡布的包围中,是一个和泥塘旁边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祭台。 也就是红衣活僵将程素推进泥塘的那个祭台。 祭台上,没有主持仪式的红衣活僵,取而代之的是一口被钉死的棺材。 棺材里躺着的是谁,不言而喻。 棺材上面则摆着田小荷口中的盒子,那盒子通体乌黑,几乎要和下面的棺木融为一体,看上去平平无奇。 祭台四周,也没有了围绕在旁边的众普通活僵,但有众多人皮偶。 人皮偶或站或跪,全都面向祭台的方向。 加上幡布内的那些,人皮偶的数量已经数不清,这个墓室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亡魂。 程素强忍着不适,穿过一个个人皮偶,向着祭台靠近。 这么多天来,她见过很多死人,有完整的也有不完整的。 但看见尸体,和看见人皮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看见尸体,一开始会有些害怕,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可看见薄薄的一层人皮,光是忍住想要干呕的生理反应就已经十分不易。 白蕊和田小荷也紧随其后,穿过了层层幡布。 “这就是你说的盒子?”程素向田小荷确认。 “对,就是这个。” 程素一边注意着不要碰到周围的人皮偶,一边向祭台靠近,同时还要警惕这些人皮偶的发难。 她可不会认为红衣活僵将它们摆在这里是纯装饰。 “就带这个盒子走吗,要不要带点别的?” 程素看向盒子下布满铁钉的棺木。 “不用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也是,只要红衣活僵解决,其他的事都好说。 已经到了祭台边缘,程素踏上了台阶。 有风,带来放了很久的油脂气味。 程素立马退后一步,躲开靠近的人皮偶。 人皮偶似乎并不打算攻击她,只是站在了她身前。 同时其余的人皮偶也动了起来,它们迅速移动,然后继续定在那里,不再动弹。 程素不明白它们这是什么意思,打算故技重施,用阴气将他们切成两半,就像对付陶俑那样。 程素的理论基础太差,和这些东西打架的理念向来简单粗暴。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把它撕碎,想必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然而下一瞬,变故陡生。 她甩出去的阴气兜兜转转,竟然朝着她过来了,她侧身躲过,但阴气刃饶了一圈,又再次折返。 不得已,程素只好强行将这股阴气重新吸收。 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回收这些经过压缩的阴气并不容易,虽然吸收了大半,但剩余的部分还是击中了她。 千钧一发的时刻,程素歪了歪身子,选择用左肩接下这一击。 这里不对劲。 强忍住肩膀处的痛意,程素缓缓动身,准备从这里离开。 但走着走着,她再次回到了原点。 写完这篇文,我要狠狠休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碰键盘 第85章 盒子 程素尝试了四五次,无论她从哪个方向离开,最终都会莫名奇妙地走回原点。 外围,没有被人皮偶包围的田小荷和白蕊好像在对她说话,但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这个墓室里安静地好像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肯定是这些人皮偶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她尝试着找出其中的原理,但视野里干干净净,没有阴气,也没有先天之炁,她刚才消耗的阴气也没有得到补充。 既然如此,她只能试试能不能用物理力量毁掉这些人皮偶了。 人皮毕竟是非常脆弱的东西。 她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皮偶,不需要走动,她只要伸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她尝试着用手去撕扯人皮,但在手指碰到人皮偶的一瞬间,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就好像这些人皮偶不过是投影一样。 她急忙将手指抽了出来。 然后她就知道了,变成投影的不是这些人皮偶,而是她自己。 她穿过人皮偶的那节指尖,变成了半透明状。 并且着透明化还在缓慢往别处延伸,不到十秒,她手指上透明的部分就从一点指尖变成了半个指节。 她的手指是因为碰到那些人皮偶了才会变透明的吗?如果全身都变成透明之后会发生什么? 程素不敢去碰人皮偶了。 但在外面的白蕊和田小荷眼中,墓室中却是另一种景象。 第179章 就在程素即将踏上台阶的瞬间,他们看见那些人皮偶突然动了,眨眼间便换了位置,全都定在那里,看着中间的程素。 而程素,她和那些人皮偶一样,仿佛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台阶前,一动也不动。 “她怎么站在那里不动了?这些人皮看上去也没什么威胁呀。”白蕊扶着田小荷,不解地看向程素。 田小荷也不知道程素的意思。 其实她在这个墓室里呆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些人皮偶动,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本事。 “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我们再等一下。” 又等了一会儿,程素还是没有动。 这就有些不正常了,就算出了什么事,程素应该也会告诉她们一声。 “我们过去看看。” 因为位置的原因,她们站在这里只能看见程素的后背。 向右边走了几步,程素的正脸终于露了出来。 目光呆滞,表情一片空白,很明显她现在并不清醒。 “素素?” 田小荷尝试着叫了一声,向把她叫醒。 白蕊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 “你快看她的手。” 田小荷的视线顺着她的话下移,看见程素垂下的手,指尖已经干瘪了下去。 仿佛里面的骨肉已经凭空消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在那里晃荡。 她和白蕊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担忧。 程素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皮偶。 田小荷当即对白蕊道:“我们得帮她。” 可怎么帮呢? “我们连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不知道。” 也同样不知道已经消失的骨肉还能不能回来。 田小荷看向那些人皮偶:“在这些东西动起来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肯定是和它们有关。” 白蕊点头。 这之间的关联显而易见,可问题是该怎么打破现在的局面。 她将田小荷扶到远处坐下:“我去看一看。” 田小荷坐在地上,拉了她一下,但身体虚弱,没有多少力气,白蕊的衣角从她指尖滑了出去。 她只能叮嘱白蕊:“你也小心一点,不要中招了。” 白蕊点点头,缓慢靠近那些人皮偶,但始终没有靠近。 人皮偶明显不正常,白蕊也不敢贸然行动,而是先在地上捡了一块碎石,随手抛了过去。 石头砸上了一个人皮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被砸到的人皮偶立马就回头看向她,明明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空空的窟窿,白蕊去在里面看见了几分怨毒。 她警惕地和这些东西又拉开了几分距离,同时也掰开了防御的架势。 但人皮偶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便重新扭过头去。 “怎么样?”她问一边的田小荷。 田小荷一直观察着程素:“没用,她还是那个样子。” 她们走到这里已经花了一些时间,红衣活僵随时可能发现她们的失踪,从而联想到她们的去向,程素整根手指里的骨肉都已经消失了。 两人心中都涌起了几分焦急,恨不得立马将程素救出来。 可她们又害怕自己如果靠近人皮偶的话也会变得和程素一样,迷失在不知何处。 田小荷在后面思考,白蕊将手里剩下的石子都抛了出去,把那个人皮偶当靶子打。 看着被白蕊用石头击中几次,一开始还扭头看她,后面干脆不做任何反应的人皮偶,田小荷脑中灵光一闪。 “位置,他们的位置!” 被她这么一点,白蕊也立马反应过来,被她用石头打了,人皮偶的眼神明明那么怨毒,却依旧移动不懂,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攻击手段,二是他们不能动。 如果他们真的没有什么攻击手段,红衣活僵何必把他们摆在这里,程素又怎么可能突然那变成这样? 所以这个选项排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不能动。 他们突然移动肯定是有原因的,可能他们就是靠这样做来阻止想要拿走那个盒子的人。 白蕊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既然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位置,她肯定不会让它们如愿。 可怎么将他们移开也是一个问题。 白蕊现在是魂体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身体内,论能力和外面的普通活僵差不多,但刚才被红衣活僵吸收了一部分力量,现在虽然还能支撑这具身体的活动,可要她使出什么象样的攻击手段,她也使不出来。 更不用说虚弱到行走都困难的田小荷了,现在只有程素才是她们三个人里面真正的战斗力,可她偏偏却被这些东西困住了。 白蕊不敢冒险靠近人皮偶,又没有远程的攻击手段,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没办法吸引他们离开自己的位置,两边一时陷入了僵局。 “算了。”白蕊心中不耐,嘟囔一句便直接朝着人皮偶走去。 “等等。”她快要靠近人皮偶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对策的田小荷才注意到她的动向,她想起身阻拦,但脚步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就重新跌回了地上。 白蕊没有理会她,脚步不停。 在马上就要靠近人皮偶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神也呆滞了几分。 第180章 和她们猜测的一样,只要靠近这些东西,就是变成程素那样。 但此时人皮偶距离她仅一步之遥,白蕊咬牙,勉强找回几分神志,用浑身的力气驱动着失控的身体,猛地往前一撞。 白蕊的身体失去平衡,在身前的人气偶身上,将其撞开了一个身位。 那个人皮偶似乎也没想到白蕊在迷失的瞬间居然还能找回心智,被撞开后愣了几秒才准备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 就是这几秒的功夫,变故发生了。 田小荷清醒过来,瞬间用阴气绞杀了自己旁边的几个人皮偶。 迷失后的时间观念变得非常混乱,在田小荷和白蕊看来程素不过是呆立了几分钟,但在程素眼中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她的心情也从焦急变得逐渐冷静。 冷静下来,她立刻便意识到了这里可能是一个幻境。 虽然不论是幻境还是田小荷白蕊都仿造得非常逼真,但幻境就是幻境,总是会有破绽的。 更何况和红衣活僵构建的幻象相比,这个就拙劣了许多。 首先是声音,田小荷和白蕊在外面那么焦急的想就她出去,里面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倒是可以解释,可能它们构建的不是幻境,而是结界。 真正让程素感觉到不对劲的其实是风。 这个墓室里是有风的,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的风,之前是风指引她和陆献靠近这里,这一次进来的时候,那些幡布的流苏也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但这里没有风,她的周围没有风,外面也没有风,幡布的流苏直直垂下来,就像一块被定格的逼真画布,田小荷和白蕊就在这块画布前进行表演。 既然知道是幻境,程素就不再纠结怎么从人皮偶里离开的问题了,即使她在幻境里离开了,真实的世界里也有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她需要找到的,是一个破绽,一个打碎幻境的破绽。 在第十次观察这些人皮偶的时候,程素发现了一点变化,最外围的一个人皮偶,突然消失了。 虽然这个人皮偶消失得无声无息,但是程素早已将每一个人皮偶的位置牢记于心,所以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清醒过来的用第一个感觉,是从指尖传来的剧痛。 程素忍着痛意抬手,刷刷刷几下,干脆利落地撕碎了几个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皮偶,期间她分出一点心神,看向剧痛的来源。 只见她在幻境中变成透明的整根手指,此时已经软软垂下,只剩下薄薄一层皮。 她这才明白自己之前的处境是何等危险。 幸好田小荷和白蕊成功将她救了出来。 一下子少了几个人皮偶,其余的人皮偶也无法再使用刚才的幻境,便一齐朝着程素冲了过来。 人皮偶自身其实没有多少能力,所以才会选择用幻境这种手段,程素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解决了大半。 剩余人皮偶见程素这边不好惹,其中一小撮便将主意达到了一边的田小荷身上。 田小荷坐在地上,看见他们过去也不多,一看就很好拿捏。 就在人皮偶即将靠近田小荷的时候,白蕊从后面冲了过来,一脚将那几个人皮偶踢开。 程素开始撕碎人皮偶的时候,幻境就已经消失了白蕊也很快恢复了意识,刚恢复意识就看见田小荷遇险,想也不想就跑来保护她。 可白蕊这一脚虽然力气不小,实际上对人皮偶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人皮偶被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墙壁后又弹了回来。 白蕊凝聚出的阴气也只不过给他们增添了几道口子,造成的伤害可以忽略不计。 越来越多的人皮偶发现这边的两人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纷纷放弃了围攻程素。 程素那边的人皮偶立马就少了很多,三下五除二将他们解决,她急忙过来支持。 白蕊在人皮偶的包围中苦苦支撑,终于等到了程素。 程素先开了一条路,来到两人身边,将她们挡在身后。 “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白蕊扶起田小荷,“她也没什么大事。” 人皮偶的杀伤力不大,但攻击手段有些恶心。 被人皮偶碰到的地方,都会沾上一层不知道什么油脂,那油脂是从人皮偶的掌心处分泌出来的,腥臭难忍,碰到的地方立马便会火辣辣的疼。 程素猜,那可能是尸油,或者人体的皮下脂肪。 但好在她们三个,一个是鬼魂,一个是活僵,她自己现在也不算普通人,被碰到过一次以后就注意不让这些东西近身了,所以倒是不怕这个。 很快她便解决了墓室内的所有人皮偶,皮肤碎片、破碎的稻草混合着油脂,在地上堆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滑腻腻的。 程素终于踏上了通往祭台的台阶,来到了棺木和旁边。 这口棺木并不华丽,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只有涂在外面的漆黑得发亮。 那个盒子也一样,通体刷了黑漆,用黄铜小锁锁着,但奇怪的是,锁并没有扣上,就像在欢迎什么人打开一样。 程素没有打开这个盒子,甚至没有贸然去碰它。 她突然有一种不真实感,在田小荷口中,这个盒子对红衣活僵来说极其重要,她竟然这么简单就拿到了? 第181章 如果她去碰这个盒子的话,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吧? 保险起见,程素还是稍微等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拿盒子。 手指一点点接近盒子,程素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手指内的血肉已经重新充盈了起来,那股剧痛也消失了。 就在指尖碰到盒子的同时,心底突然传来了陆献的声音: “素素,小心拂尘!” 随之而来的是田小荷和白蕊的提醒:“小心!” 程素的动作一顿。 破空声从身后袭来,但紧接着到来的却并不是意料之中的袭击。 蛇尾一般的黑色细丝缠上了她的手腕和指尖,触感如丝绸一般光滑微凉,而这些细丝的另一头,连接的正是那把人头拂尘。 这么近的距离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些黑色的尘束,竟然是用头发做的。 缠在手上的发丝力道逐渐加大,程素以为拂尘是要阻止她拿走盒子,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发丝竟然牵引着她的手,伸向了盒子上的锁。 拂尘上的人头突然开了口,声音缥缈奇异: “打开它吧,不死不灭的仙尊将永恒指引迷途的可怜人,打开它,进入此间桃源,就能沐浴仙尊的神光。” 那个玉做的人头脸上露出了虔诚和狂乱交织的表情,红色的范围逐渐扩大,就像血珠从眼中,口中,耳洞中流出。 它的声音一声更比一声高亢,在一声声催促中,程素的手指渐渐碰到了那把黄铜小锁。 到底是她自己伸出的手,还是发丝引着她伸出的手,程素自己竟然也分不清了。 咔哒一声,金属锁扣被打开,掉落在棺材上,盒子被揭开的感觉一半是顺滑,一半是滞涩。 人头的声音逐渐癫狂,表情也越来越狂乱,程素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盒子里面。 趁着昨天不更新,和基友脑了一遍新文,大致走向已经定下来了,感情为主剧情为辅的酸甜口古言,等这篇完结,休息一周左右就开文嘿嘿,到时候文案可能会变一变,感兴趣的宝子可以收藏一下(打滚 第86章 破茧 盒子里面是一颗人头。 一颗死了很久,已经开始腐烂的,干枯的人头。 这人头属于一个老人,须发全白,脸上布满皱纹,已经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年纪。 透过有些腐烂的皮肉,能够看见下面的骨头,似乎是腐烂到一半就被人好好保存了起来,所以腐化的部分并不多,其余的完好皮肉缩水氧化,像发黑发皱的皮革,五官被拉扯变位,看上去十分狰狞。 如果只是一颗人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奇怪的是,在这些腐烂的皮肉边缘,又有嫩粉色的新肉长了出来,像一朵新绽放的花开在臭不可闻的沼泽淤泥中,美丽,生机勃勃,但格格不入,极其格格不入。 腐烂的地方分布得十分随机,一边的眼睑尚且完好,另一边的却烂了一个小洞,透过这个小洞,能看见里面发黄的眼白。 突然,眼珠开始滚动,黑色的瞳孔透过那个洞口,和程素的视线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虽然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但程素依旧从那个眼神里感受到了无尽的贪婪和渴望。 十分让人不适,像一只垂涎的疯狗。 几乎是出于本能,程素立刻就想把这个盒子重新关上,但控制着手腕的发丝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想后退,发丝也迅速缠上了她的双腿。 她被困在人头前的这个狭小空间,哪里也去不了。 干枯人头裸露在外的上下两排齿列开合,诡异地和拂尘的声音合二为一。 “你不想进入极乐世界吗?你不想追逐永生吗?好孩子,过来吧,皈依仙尊,澄清此心,仙尊可以为你实现一切心愿。” “不,我不要。” 发丝顺着她的双腿向上攀爬,几乎要将她完全包裹,程素保持着冷静,一边大声拒绝,一边用双手撕扯已经缠上脖子的发丝。 但发丝的束缚越来越紧,紧到几乎要让她窒息,紧到指尖的伤口破裂,开始渗血。 最终她被彻底吞没,维持着手指护住脖颈的姿势,被发丝紧紧缠绕。 人头的声音还在一遍遍重复,像咒语一样烙印在所有人心上,一边的田小荷和白蕊终于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白蕊冲蹬蹬跑上神台,想将程素从里面剥离出来。 可一切都是徒劳。 渐渐的,挣扎的幅度消失,发丝散开,像牢笼一样笼罩在四周,程素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一丝虔诚和恭敬,将人头从盒子中捧出。 “程素,程素!你醒醒!”田蕊扒着发丝朝她大喊,却始终无法在她眼中唤来一丝神采。 “好孩子,好孩子。” 人头连声赞赏,发丝重新聚拢,将程素再度包裹。 另一边,陆献和红衣活僵依旧在缠斗,但形势却已经逆转。 从陆献缠住红衣活僵,变成了红衣活僵缠住陆献。 早在拂尘突然从红衣活僵手中离开时,陆献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想要及时从和他的缠斗中脱身,他原本以为没有了拂尘的红衣活僵会更好对付,没想到却一直纠缠到了现在。 没有时机和程素联络来确认那边的情况,陆献心中的担忧渐渐放大,动作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急躁。 第182章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从红衣活僵的围追堵截中离开,他立刻便朝着拂尘离开的方向飞身追去。 突然,他的身形一顿,脸上露出了震惊和迷茫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趁着这个机会,红衣活僵再次追上了他。 利爪将要近身时,陆献终于回过神,勉强用手中的剑挡住了红衣活僵的攻击。 噔的一声,那把用阴气凝聚成的长剑,之前扛过数次拂尘攻击的长剑,在接下这一击之后,终于碎了。 剑身变成点点碎块,在掉落的过程中化作阵阵黑烟,最终消失在风中。 陆献被余波推开了十几米,才堪堪稳住身子,但他没有理会不远处蓄势待发的红衣活僵,而是用指尖覆上了耳后的小痣。 “素素,素素。” 他焦急地呼唤着,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 红衣活僵也没有急着继续攻击,而是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用白费力气了,今天以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程素这个人了。” 听到他的话,陆献猛然抬起头,双眼已经通红。 “你说什么!”他欺身上前,连再次凝聚一把剑的功夫都没有,直接用一只手掐上了红衣活僵的脖子,“你对她做了什么!” 尖利的指甲刺穿了红衣活僵脖子上的皮肤,可惜死去多年的红衣活僵早已经没有了可以流出来的血液,导致这一击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杀伤力。 也的确没有多少杀伤力。 红衣活僵静静地看着濒临失控的男人,似乎对脖子上的威胁毫不在意。 轻轻挥手,陆献便退开了数米,他转过身,只留下一句:“你要是想见她,就跟我来吧,只不过可能那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你的程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鸷嘶哑的笑声弥漫在祠堂上空,像生锈的钟声一样沉沉敲在所有人心头。 陆献红着一双眼,一言不发地追了上去。 偏院内,罗子平一直关注着上面的动静,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幕。 程素出去之前是和他说过一声的,现在小半个小时过去,她还没有回来,再结合陆献的表现,他心中只觉得不妙。 “陈卓,”他看向一旁的大徒弟,“那边只怕出事了,我和你师弟过去帮忙,你留在这里防止有变。” 休息了一阵,之前吃下的汤药终于起了一些效果,他已经没有那么虚弱了,可以跟着上山,带着赵丹也只是防止意外。 留陈卓在这里,如果外面那些活僵突然发难,配合四把剑,还有师弟们的帮助,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应该也能应付一阵。 陈卓皱着眉,显然也十分担忧,但他知道这里不能没人守着,沉声应下。 人群中有人似乎想出声阻止,但好歹看过了刚才的那些事,知道轻重的人也不少,将他拦了下来。 大部分人都明白了,红衣活僵才是真正的威胁,不解决他,一切都无法结束。 红衣活僵和陆献一前一后,飞快地穿过长长的墓道,来到了程素所在的墓室。 将阻挡视线的幡布直接劈碎,墓室内最引人注目的应当是祭台上巨大的黑色圆球。 昏黄的灯光下,仔细一看,这个黑球竟然是发丝做的,层层迭迭的发丝扭动着缠绕在一起,密不透风地裹住了里面的一切。 和红衣活僵近距离缠斗了这么久的陆献,对这个东西自然再熟悉不过,这是拂尘的尘束。 拂尘果然来攻击程素了。陆献的心不由得一沉,开始寻找程素的身影。 黑球周围,白蕊正在拉扯那团发丝,但那些发丝缠得太紧,她连一根手指都伸不进去,遑论拉开,田小荷则坐在一边,也是一脸焦急。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两人齐齐回头,看到进来的是红衣活僵,她们的神色瞬间就从期待变成了警惕,直到看见后面的陆献,才稍微放松一点。 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神态自若的红衣活僵,里面深深掩着几分恨意和厌恶。 陆献一进来,先将整个墓室找了一遍,没有看见程素的身影,才将眼神重新放到发团上面。 程素在哪里,已经不言而喻。 想到程素被这些恶心的东西困住,生死不明,陆献的心中就涌起了重重怒火。 五指紧握,一把黑色长剑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最常用的武器,甚至和他从前用过的那把一模一样,就像他的另一只手一样。 和上一次凝练出来的那把相比,这一把显然用了更多的心思和力量,周身散发出近似金属的冷厉光芒,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剑身在甩动间发出阵阵嗡鸣,仿佛嗜血的野兽在低吼。 自然也更有杀伤力。 举起剑,他朝着那团头发冲了过去。 一定要将程素带出来,他的心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剑尖和发丝接触的瞬间,红衣活僵飞身过来,一脚将他的剑踢开,同时一记肘击紧随其后,朝着陆献的面门直直袭来。 陆献没有退让,更没有躲避,剑被踢偏,他顺势松手,再迅速用左手接住飞落的剑,灵活地在红衣活僵身下画了个半圆,避开他再次指向那团黑色的茧。 空中难以完全改变姿势,红衣活僵只好放弃攻击陆献,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他的剑上面。 他一面收回已经送出的手肘,一面在空中强行转了半圈,用阴气包裹另一只手,握住已经刺出的剑,用力往后一拉。 第183章 他的力气极大,陆献被这股力道推得往后退了十几步,另一边,红衣活僵则稳稳落地。 此时,一开始被陆献斩断的那根发丝才将将飘落在地。 陆献止住后退的步伐,双唇紧抿,目光牢牢锁住十几步开外的红衣活僵。 原来之前他一直都在隐藏实力,他明明早就可以脱身,甚至可以直接杀进祠堂带走程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等到现在? 这样的思考仅仅持续了一瞬,陆献就再次举起剑,朝着黑色巨茧冲了过去。 先带程素出来。 红衣活僵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他大喝一声,再次拦住了陆献。 “仙尊即将再临世间,你休想作梗。” 阴气做的刀刃和屏障不断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 缠斗间,陆献嘴上的攻势也不停:“这样的东西也敢妄称仙尊,不怕天地降下责罚吗?” 红衣活僵接下他的剑招,冷笑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样的事,天老爷怎么可能屈尊来管呢?” 口舌之争,多说无异,两人从祭台上打到祭台下,又从祭台下打到祭台上。 单纯论力量的大小,比力气,陆献或许比不上红衣活僵,但比剑招,比技巧,他却不怕红衣活僵。 两人缠斗许久,红衣活僵自是不急,拖延时间就是他的目的,可陆献却越来越心焦。 他不知道程素在那个茧里面遇到了什么,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晚一分将她从里面救出来,她的处境就会更危险一分。 恰好在这是,被红衣活僵挡在身后的茧发出了一声异响,陆献心中一惊,难以自抑地朝着那处看了一眼。 还好只是抖动了一下。 可就是这一眼,让红衣活僵找到了机会,他绕过剑刃,一掌劈在陆献胸前。 胸前一阵剧痛袭来,陆献整个人被拍得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口中黑血喷出。 这一掌力道本就不小,又在墙上撞了那一下,他勉强让自己靠坐在墙上,一时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红衣活僵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看向不断晃动的发团。 似乎里面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要破茧而出。 “快了,快了,”红衣活僵的声音激动到发抖,“仙尊即将再度现身于世,属于澄清派的时代马上会再次来临!” 陆献靠在墙上,艰难地喘息着,知道凭借自己,恐怕已经没有阻住红衣活僵的能力。 这时罗子平和赵丹终于进入墓室,两人一举一动的动静都极小,红衣活僵一心只有巨茧,似乎并没有注意,陆献缓缓抬手,指向祭台中间即将孵化的茧,用口型说道:“快,素素……” 不等他说完,罗子平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他略一点头,带着赵丹冲了上去。 红衣活僵耳尖一动,不过挥手间,两人就被狠狠压在地上。 看不见的力量让他们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地面,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离开地面哪怕一毫米。 “仙尊的归来,又岂是你们这几个凡人能够阻挡的?”红衣活僵连头都没有回,“就待在那里,和我一起迎接仙尊的降临吧。” 解决完试图搅局的,他将目光投向了缩在墓室一角的田小荷和白蕊。 见他看过来,白蕊立刻起身,将田小荷挡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看着他。 “我能干什么呢?现在你们两个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不过是想夸一夸你们。” 白蕊应声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四肢似乎重新和躯干分离,一时生死不知。 “白蕊!”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田小荷惊呼一声,视线却很快被红衣活僵挡住。 他弯下腰,看向地上的田小荷,眼中带着几分怜悯,但更多的滔天的恶意:“你们做得不错,比我想象中还要不错,不枉我留你们一命。”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她们,田小荷眸光一缩,脸色骤变。 “你是故意的。”她肯定道。 “是,我是故意的!”红衣活僵一脸兴奋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可以立刻就将你们吞噬得一干二净,但我偏偏要留你们一命,我可以不等他们结契就将程素捉出来,但我偏偏要让他们完成契约,阔时没有拂尘他也打不过我,但我偏偏就要将拂尘从这里带走。” “但是,”他指向田小荷,强调,“是你选择将陆献送到她身边,是你选择将这里的东西告诉她,也是你,劝她一定要来这里。” 红衣活僵微笑着反问她:“怎么样,将自己的好友亲自送进黄泉的感觉怎么样?” 看着田小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露出一脸快意,继续往她心口插刀:“啊,我忘了,这样做的话,她好像连魂魄都不会留下,更不用说去黄泉路了。” 田小荷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甚至有隐隐的黑气从她的身后冒出,但很快就被吹散了。 红衣火箭对她的怒火视而不见。 “生气吗?可现在的你也不过是一缕茍延残喘的游魂罢了,你又能做什么呢?只要我想对你动手,你立刻就会从这里消失。” “那就让我消失啊!”田小荷怒极反笑:“怎么,你的阵法因为失误全部变成了我的助力,我却利用这力量将你在这里困了一百多年,不过一百多年,你就积攒了这么多怨恨吗?” 第184章 原本已经要离开的红衣活僵立马回头看向她,怨毒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仙尊马上就要降临了,我允许你,允许你们留下来观礼,留下来见证仙尊即将创造的新世界。” “不光允许你们留下来,我还要谢谢你,更要谢谢陆献,要不是你,我怎么能等到程素,要不是你们,程素怎么会变得这么完美。” “和陆献签订契约以后,她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命格中还有聚阴阵,”他看向被头发包围的程素,眼底闪过痴迷和赞赏,“这是多么完美的一具躯壳,就连仙尊都对此十分满意。” “对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陆献,“你这么爱程素,订下契约的时候,肯定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和她共享吧?也就是说,她死,你就会死,你死了,她却不一定。” 陆献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默认。 红衣活僵嗤笑一声,眼底掠过几分嘲讽:“情情爱爱的,到底有什么用?只有欲望,永远不会让你失望。你要是没有这么爱她,也不至于因为她而受我们钳制。” 陆献捏紧了双拳,关节因为用力而鼓纯泛白,脸上也满是隐忍。 “没关系,反正她死了,我也活不成。” 他无力地闭上眼,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反驳红衣活僵。 “你在想什么呢?”红衣活僵却怪笑一声,“程素可不会死,永远都不会死,她会以仙尊的身份,一直活下去。” “作为仙尊的契约之人,你可不要想着去死啊,仙尊还要你为他做事的。” 听到这句话,陆献终于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口黑血。 看着不住咳嗽的陆献,红衣活僵终于满意,不再理会他,转而专注地看向越发不平静的茧。 “一眨眼,仙尊已经离开数百年,我秉持师父的遗志,带着仙尊遗留的仙体来寻找让其复活的办法也已经接近两百年。”他的神色终于平静下来,平静到近乎冷漠,“两百年,真的太久了,要不是程素出生,我都几乎要忘记这件事,忘记师父告诉我的那个,仙尊存在的世界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罗子平此时终于开了口,毕竟他肯能是这个墓室里,除了红衣活僵之外,唯一了解澄清派的人。 “仙尊存在的世界?呵,我看是邪祟横行,名不聊生的世界吧。”他的嘴也被迫紧贴着地面,每一次开合,都会被地上的沙石磨出一道道细碎的伤口。 “是,”红衣活僵看向他,“可我就是邪祟,那样的世界再适合我不过。” 罗子平懒得和他这样的邪祟多费口舌,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不断蠕动的发丝,仿佛能透过它们看见里面的程素。 “等着吧,她可不是个会认输的丫头。”他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只是在说服自己。 “等着吧,”同样的话红衣活僵也还给了他,“就算她有三头六臂,到了这一步也难逃仙尊之手。”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话,原本只是微微震颤的黑色巨茧突然猛地摇晃起来,带动着这个墓室都开始颤动。 红衣活僵的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兴奋。 “仙尊,仙尊马上就要降临了!”他嘶吼着,几乎要跪在巨茧前。 而与他的兴奋完全相反的是其余人紧皱的眉头,和陆献尤其紧张的神情。 紧紧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仿佛被一股巨力撑开,像是胎动一样,偶尔有某个地方诡异地突起,又很快因为发束的张力恢复平静。 但每一次凸起都会越来越高,每一次回弹都越来越慢。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充满不详气息的茧就要破了,程素的最终命运也即将被宣判。 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了苦涩和无力,只有红衣活僵,他兴奋地跪倒在地,仿佛一个再虔诚不过的信徒,恭迎心中真神的到来。 轰的一声巨响,巨茧从里面破开,熊熊的火焰燃烧,被烧断的发丝掉落下来,点燃了下面干燥的祭台和周围的一切。 浓烟漫漫,充斥整个墓室,墓室内,只有罗子平和赵丹的咳嗽声响起。 火光和烟雾中,有一横一竖两个重迭的身影缓缓出现。 红衣活僵抬头,却在看见这个身影的瞬间,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下来。 程素下从火光中走出来,脸上和身上都是火燎出来的伤口,手中还抱着一具枯瘦的遗骸。 她的面色十分平静,似乎那些狰狞的伤口一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不是要叫我仙尊吗?怎么,看见出来的是我,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本来打算写满一万字再发的,可实在是没写完,又不好意思让宝子们等太久,先发,后面还有一章,估计也是这个字数 第87章 终战 程素身上的伤口虽然看着多,但的确一点也不痛。 火焰燃起的瞬间,她就从里面冲出来了,她的速度足够快,所以只是被火燎了一下,伤得并不算严重。 但即便是不严重的烫伤,也应该是火辣辣的,程素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明显不正常的地方她并非没有注意到,只是现在的她没有心思深究这些, 她微微垂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依旧跪倒在地上的红衣活僵。 红衣活僵仰着头,脸上的皮肉抖动着,神色变了又变,跪在地上,起来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第185章 不死心似的,他试探着唤了一声:“仙尊?” 不等程素响应,他就自己否定了:“不,你不是仙尊,你是程素。” 确定程素的身份之后,他终于起身,同时程素也将单手就能抱起的遗骸安置好,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继续对峙。 熊熊的火焰在程素的身后燃烧,不时有飞舞的发丝化作焦灰飘落,拂尘发出细细的尖叫,带着残余的头发疯狂逃窜。 红衣活僵猛地挥手,那拂尘便飞回他的手中。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仙尊呢?仙尊在哪里?” 拂尘上面的那颗人头此刻已经没有了先前那一副从容的派头,也没有再故弄玄虚,他的五官扭曲着挣扎溃逃,时而两颗眼睛挤在一起,时而将嘴张大,露出里面的獠牙。 它浑身震颤着,不知是因为被火焰吞没一半的尘束,还是因为恐惧红衣活僵的逼问。 “烧,烧起来了!” 拂尘语无伦次,尘束不住地拍打着地面,试图将残余的火拍灭。 红衣活僵一脸不耐,但还是出手将那些火掐灭了,火苗燎过他的掌心,滋滋作响。 “火已经没了,我问你,仙尊呢?” “你是在找这个吗?”程素突然出声,露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手里赫然是一个被烧得焦黑的头骨。 看见这个头骨,红衣活僵眼里的光芒亮起一瞬,又很快熄灭。 黑沉的眼底,无数火光的影子在摇晃,只是不知是这墓室里燃起的火,还是他心里的火。 原来烧起来的不只是拂尘,还有仙尊。 紫黑色的青筋一根根鼓起,肌肉紧绷,红衣活僵像子弹一样射向程素,身体化作残影,只能靠声音判断他的位置。 “竟然敢毁坏仙体,那就用你的命来偿还代价吧!” 面对猛扑过来的红衣活僵,程素直直站在那里,并未躲闪,陆献不知何时已经起了身,转瞬间便来到了程素身前。 铮的一声,他横起长剑,将红衣活僵挡了回去。 身后,程素捏着那颗人头,手指渐渐收紧,人头发出了像核桃被捏碎一样的声音。 “我劝你冷静一点,被烧过的骨头是很脆的,”她提醒红衣活僵,“我现在的劲可不小。” 红衣活僵的目光在程素和陆献之间打了好几个转,竟然狂笑出声。 笑声回荡在墓室内,将天花板震得微微晃动。 笑够了,他才继续阴恻恻地看着程素,道:“你不会以为,凭借这个东西就能威胁到我吧?” 程素轻笑一声,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的头骨捏碎,扔到地上:“本来也没打算用这个东西威胁你,我们现在四个打你一个,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未落,陆献挥出一阵阴风,罗子平和赵丹终于得以从红衣活僵的束缚中脱身,来到程素身边。 此时他们四人站在一起,和红衣活僵面对面站着,气势上倒也不遑多让。 红衣活僵看了一眼堆在程素脚边的骨头碎,眼底闪过几分遗憾,但最终也没有做些什么,只是看了看手心的伤口,问她:“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火?” 这火能烧毁仙尊得头,还能在他的手上留下灼伤,必然不输出普通的火。 程素微微一笑:“是烈焰符,出来之前,我找罗道长学了几种符的画法,其中就包括烈焰符。” 之前在墓里面的时候,她因为身上身上的符都被拿走,吃了很多苦头,所以这次就想找罗道长要一些符再出门,但罗道长并没有提前预备,只能给她现画,再加上受罗道长用血画符的启发,她干脆就自己学了几道。 自己能画,要是符被抢了或是用完了,也不至于陷入绝望。 本来只是未雨绸缪的准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需要用符的时候。 当时被拂尘控制住的时候,她体内的阴气也一并被控制住了,拂尘毕竟是道家的法器,这拂尘虽然看着不祥,但封印阴气的能力了得。 无法使用阴气,她便只能使用先天之炁,可发丝包裹的窄小空间内,无论是阴气还是先天之炁都进不来,她之前都是使用的阴气,经脉内留的也是阴气,只有丹田内还留了一点点炁。 她想到了用符。 她身上是有几章空白的符纸,但是符纸在口袋内,她的手被控制着无法伸进口袋,便干脆用指尖的血在人头上画了一道符,没想到居然能起效果。 或许是她灵机一动,在自己的血中也注入了炁的缘故吧。 听了程素的解释,红衣活僵明显不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也无法反驳。 “你早就看出我的计划了,所以才早有准备?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他看向程素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欣赏,“真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程素一脸坦然地回看过去:“什么计划,你打算让那个人头夺舍我的计划吗?那倒没有,我又不会未卜先知。” 这话可不是假的,她之前的确没有往这上面想,直到拂尘控制着她去接近人头之前,她都一直以为红衣活僵的目的是用自己代替田小荷,来当两仪固元阵的另一个祭品。 但看到人头的诡异举动后,她终于明白过来,红衣活僵的确是看上了她,但看上的只是这具躯壳。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红衣活僵的面上带上了几分疑惑,他强调,“几百年来,你还是第一个成功拒绝仙尊的人。” 第186章 程素这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脸讶异地低下头,踢了一脚旁边的骨头碎片:“这东西靠这一招活了几百年?顺便,我早就想说了,他怎么取了一个这么中二的名字啊。” 还仙尊,让她差点以为自己是穿越到玄幻文里去了。 看见她的动作,红衣活僵的额角忍不住跳了几下:“你懂什么,仙尊可是澄清派的祖师爷,当初信众何止百万,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妄议仙尊!” 程素收回脚,和陆献对视一眼,作恍然状:“哦,原来是个邪教头头,还是过时了几百年的那种。” 红衣活僵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继续道:“仙尊的伟绩丰功,又岂是你这样的凡夫俗子能懂的?不要闲扯这些有的没的,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从仙尊的手里逃脱的?” 话题又被他扯了回去。 “我的计划应该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才是,每一步都是按我的计划来的。”计划的结果好像已经不重要了,红衣活僵陷入了对计划本身的纠结之中。 他喃喃道:“我猜现在的田小荷肯定不想和你签订契约,但陆献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们也的确没有让我失望,签订了契约的你和我预料中的一样强,不,甚至更强,田小荷也将你带来了这里,甚至仙尊都已经开始占据你的躯体了……” “是因为你太强了吗?可只要仙尊控制了你的心智,就算你再强也没有用,对,就是这一步出了问题……”他猛然抬起头,看向程素,“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从仙尊得控制中清醒过来?” 程素用看傻子一样,用带着几分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被田小荷关久了,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这么明显的邪教宣传话术也想让我上当?”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这话只是用来刺激他的。 实际上这人头的确有些道行,一开始程素几乎都要被他彻底控制了,幸好耳朵后的那个小痣突然变得很烫,热意和痛意几乎要刺穿她的脑仁,这才让她找回了神智。 找回神智之后,程素便立马将这边的情况和她急中生智想到的办法告诉了陆献,陆献虽然震惊,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但程素那个时候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并没有多少把握,她几乎是抱着和人头同归于尽的心进去的。 如果不能毁了这个人头,她会在夺舍完成之前自尽,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成为这些东西的帮凶。 程素本来是不打算将这些告诉红衣活僵的,害怕刺激太过,他承受不住来个鱼死网破,但既然已经开始,继续说下去也无妨。 “不过你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舞台都已经搭好了,我肯定是要陪你演下去的,不止我要陪你演,陆献那边也得配合你。” “你也早就知道了?”他又将目光移向陆献。 “对呀,我一发现就告诉他了。”程素一脸真诚,“还要感谢你没有阻止我们签订契约呢,不然我想告诉他都没办法。” “所以你实力不如我也是装的?” 陆献挑眉,不置可否,只是将手中的剑紧了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红衣活僵仰天大笑一声,“是我大意了,这才浪费了仙尊的一部分仙体,不过没关系,我的师弟们会继续我未完成的伟业。” 他举起手中的拂尘,指向程素:“至于你们,尤其是你,就留在这里,化成一具枯骨吧。” 程素和陆献对视一眼,摆开架势。 “来吧,我们也正有此意。” 真的只有万把字了,写结局比我想象中难很多,这章写了三版章纲,四版正文,最终选择厚着脸皮放上来 日更还是不能停,每天不写点影响手感 第88章 助战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是两边都没有人立刻就动手。 最先动作的是程素。 她的头发忽然无风自动,周围的阴气纷纷聚拢到她身边,星星点点汇聚成束,渐渐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将她包围在其中。 “你知道真正的聚阴阵是什么样子的吗?” 话音未落,大量的阴气便朝着中心汹涌而来,整个墓室在这瞬间几乎成了阴气的真空地带。 虽然只有这一瞬,很快从外面进来的阴气就重新将这里填满,但程素还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聚阴阵的吸收还没有停下来,大有不将这个世界的阴气吸收得一干二净就不罢休的势头。 她自己也是第一次主动使用命格中的聚阴阵,纵然知道这阵法不同寻常,可真用起来,其威力之大还是远超她的预料。 不一会儿,经脉内就传来了紧绷感,程素知道,这是接近自己承受极限的信号,便立刻控制着将聚阴阵的吸收能力停止。 陆献就站在她的身前,时刻警惕着不远处红衣活僵的动作,红衣活僵似乎也在忌惮着他,迟迟没有动手。 程素上前一步,牵上陆献的手,将储存在体内的阴气传输给他。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契约的作用终究有限。 签订契约之后,陆献虽然可以共享她命格中的聚阴阵,却只能通过它被动吸收环境中的阴气,不能主动吸收。 有了聚阴阵的加持,被动吸收阴气的速度快了很多,但依旧比不得程素主动吸收的效果,所以她现在主动吸收这么多阴气,就是为了快速提升陆献的实力。 第187章 之前红衣活僵怀疑陆献是在隐藏实力,他们两个都没有否认,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程素和红衣活僵说了那么久,也是为了给陆献拖延时间,让他继续吸收阴气来变得更强。 通过在外面和红衣活僵的斗法,陆献已经掌握了红衣活僵的真实实力,现在也吸收了足够的阴气,刚才程素已经接受到了他给的暗示。 程素现在给他的这股阴气,只是一道保险,防止红衣活僵已经又隐藏的能力没有用出来。 十指交握,阴气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从一个人的经脉游入另一个人体内。 陆献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多少阴气都能全盘接下,程素只觉得自己的经脉渐渐被抽空,很明显,她现在吸收阴气的速度,已经比不上他从自己这里汲取的速度了。 体内储存的阴气快要耗尽的时候,陆献主动松开了程素的手。 他的双眼已经接近赤红,狰狞的黑色纹路再次爬上他的脖颈和侧脸,尖利的獠牙若隐若现,从握着剑的手到裸露在外的一节手腕,都变成了黑色。 他现在的气息极为凶恶危险,看上去比失控的时候还要狰狞,程素站在他身边,却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陆献的眼神依旧清明,就算他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恶犬,此刻也是认了主的恶犬。 红衣活僵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半是惋惜半是欣赏:“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们了,可惜了啊。” 不过很快,他的眼中就爆发出蚀骨的杀机:“既然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放你们活着离开了。” 程素暗暗警惕起来,等待着他的动作,陆献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么大量的阴气,这期间若是红衣活僵出手,她必须替陆献挡住。 红衣活僵却只是轻轻勾了勾手。 一阵阴风突然袭来,将被程素捏碎的头骨悉数卷走,送入红衣活僵的手中。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一时来不及阻止。 阴风再次肆虐,头骨在红衣活僵的手中彻底变成了粉末,被他尽数吞下。 服下骨灰的红衣活僵发出了凄厉的嘶吼,身上的气势也节节攀升。 程素和陆献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压力和担忧。 恐怕这一场并不会像他们想象中那么顺利。 “动手吧。” 见陆献已经吸收完毕,程素决定先下手为强。 闻言,陆献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程素则留在后面,警惕着红衣活僵对其余人发难。 罗道长的身体恐怕还没有彻底恢复,赵丹的实力肯定不是红衣活僵的对手,白蕊和田小荷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的战斗能力,他们都需要程素保护。 陆献已经冲到红衣活僵身前,剑尖距离他微垂的头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就在这时,红衣活僵抬起了头。 看他的样子,程素已经不确定这具躯体里面的人还是不是红衣活僵了。 不,准确地说,她怀疑这具躯壳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红衣活僵身上的气势惊人,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应激一般根根竖起,可红衣活僵的眼中已经空白一片。 他的眼珠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灰色的眼白。表情也彻底消失,无论是躲避还是攻击,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样子甚至连外面的那些普通活僵都不如,至少那些活僵虽然呆滞僵硬,但表情还会有微微的变化,还是能够看出来,他们曾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活过。 此时的红衣活僵,已经彻底消失了,现在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是一个强大异常的躯壳。 这就是他吃下那个所谓的仙尊骨灰的代价吗? 程素终于知道,红衣活僵想杀死他们的决心到底有多么坚定了。 即便付出一切,他也要将他们留在这里。 短短一瞬。陆献就和红衣活僵交换了数招,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陆献用的是剑,红衣活僵用的是阴气化成的利刃,陆献的剑在红衣活僵的身上划出一个口子,红衣活僵就会用阴气在他身上同样的地方留下一道伤口。 几招下来,两人身上的伤势虽然差不多,可红衣活僵好似已经没有了知觉,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只要控制它的线没有受损,无论身体多么残破,他的动作都不会受到影响。 陆献却不是这样,他对痛觉的感知比活人弱很多,可即使痛意对他几乎没有影响,伤口对灵活性和反应能力的影响却无法忽视。 又是十几招过去,两人身上都伤都多了十几处,红衣活僵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陆献的动作却慢了几分。 伤势对他的影响现在还不明显,两人目前依旧旗鼓相当,可程素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动作必然会越来越慢,越来越不灵活,而与之相对的是对手红衣活僵一如既往的强悍。 她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们必输无疑。 她能做什么呢?论打斗,她的实力是不如陆献的,现在这个程度的过招,她根本就插不进去。 看着缠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人,程素突然明白了。 她是一个局外人,她要做的,就是看见那些局中人看不见,或者分不出心思注意的东西。 她要观察。 可是该观察什么?程素的目光再次被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阴气吸引。 第188章 因为有了外界阴气的补充,所以现在墓室内的阴气浓度和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这些阴气现在依旧和之前一样,主动朝着她自己、陆献和红衣活僵周围涌去。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墓室里的阴气,几乎有一半都涌向了红衣活僵周围,可即使有这么多阴气涌去,他的周围依旧近乎真空地带。 涌过去的阴气还在增加,不一会儿,就从一半变成了近六成。 之前可是大部分都来了她自己和陆献这里的。 程素明白过来了,吞下骨灰后,红衣活僵的能力提升本质是对阴气吸收能力的提升,他吸收阴气的速度加快了,能吸收的阴气也增加了,一招一式的威力也就更大。 他和陆献的战斗,本质是对阴气的争夺。 程素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争夺阴气,陆献抢不过红衣活僵,但是他并非单打独斗,他还有自己。 论吸收阴气,谁能比得过自带聚阴阵的她呢? 想通这一点,程素当机立断:“陆献,掩护我。” 聚阴阵重现,汹涌的阴气如潮水一般卷来,程素周围的阴气浓度已经高到,光凭肉眼就可以看见一层灰色的浓雾。 红衣活僵虽然已经没有了神智,但对阴气的渴望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存在,看见程素身边这样浓稠的阴气,自然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掠夺。 陆献横剑挡在他身前:“我说过的,你的对手是我,可不要搞错了。”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无论红衣活僵如何尝试靠近程素,都被陆献不顾任何代价地挡住了。 后面程素体内的阴气吸收已经几乎要到极限,熟悉的胀痛感在经脉内蔓延,可外面的阴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墓室内的浓度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程素咬咬牙,选择继续吸收。 一旁,罗子平长叹一声,声音传到了程素耳边。 “你这样下去,经脉会被撑裂的,一旦经脉被毁,以后你就休想再使用这些力量了,停下来吧。” 程素摇摇头:“罗道长,如果不这样做,我们迟都会死在红衣活僵手上的。” 不过是经脉被毁罢了,和那个结局相比,这样的代价简直不值一提。 罗子平沉默了几秒,继续道:“既然你不愿意停下,我也没办法逼你,你如果不想毁了自己的经脉,可以试着将阴气在体内压缩。” “怎么压缩?”程素立马追问。 经脉被撑开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也能感觉得到,自己马上就要到真正的极限了,如果不想别的办法,恐怕经脉马上就要裂开,到时候就会功亏一篑。 “找到丹田的位置。” 程素立马闭眼感受。丹田的位置其实很好找,她没有学过这些东西,但无论是阴气还是炁,都是储存在丹田内的,她只需要跟着阴气的流动就能找到它在哪里。 此刻她的丹田就像一口即将被装满的水壶,再多一点点,阴气就要溢出来逆流了。 “暂时停下吸收,丹田处用力,用阴气包裹住丹田,控制其收紧。” 程素再次照做,停下吸收后,将经脉内的一部分阴气引出来,分散在丹田附近的肌肉中。 大部分时间内,阴气和炁都是在经脉内移动的,现在要让它们进入其余的地方并不容易,但不这样做也没有别的办法。 磕磕绊绊中,她慢慢完成了这一步。 罗子平的指令紧接着传来:“收紧的时候可能会很难,用力,如果不行就加厚外面的阴气。” 他的指示来得很及时,程素在收紧压缩的这一步的确遇到了麻烦。 转移阴气的时候,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阴气损耗在了转移的过程中,最终包裹在丹田外的阴气比最初的少了很多,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收紧的时候,程素总觉得力量不够,丹田内的阴气一点要缩小的意思都没有。 听到罗子平的话,她立刻又从经脉中引了更多的阴气到丹田外。 这下够了,丹田终于开始收缩。 在她的不断努力下,丹田内的阴气终于压缩到了之前的一半大小。 “这样就可以了吗?”保险起见,她选择再次询问罗道长的建议。 “丹田部分这样就可以了,但经脉部分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你要收紧经脉。” “经脉收紧的话,吸收阴气的速度不就变慢了吗?” “不,我们不收紧所有的经脉,只收紧进入丹田的那一点。” 程素很快反应过来,这就相当于在静脉内做一个压缩阴气的流水线。 “我该怎么做,再用阴气包裹住那段经脉,收紧?”她立刻举一反三。 “对。” 这一次,阴气很顺利地就包裹住了那段经脉,程素再次启动聚阴阵,后面进入丹田的阴气就全部都是压缩后的版本。 “成功了!”程素的声音里充满惊喜。 罗子平好像松了一口气:“你果然很有天赋。” 解决了丹田的容量问题,程素重新吸收起了阴气,终于,在丹田就要再次被填满的时候,墓室内的阴气浓度开始下降了。 这说明外面的阴气也没有那么充足了。 程素大受鼓舞,再接再励,恨不得一口气将整个世界的阴气都吸光。 阴气的浓度下降,红衣活僵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一招一式的杀伤力逐渐减弱,陆献受伤的频率也下降了很多。 第189章 他似乎也意识到是程素搞的鬼,不再和陆献纠缠,开始一心朝着程素靠近。 可惜就算是之前陆献都能将他拦住,更何况现在,无论他如何尝试,始终都无法真的接近程素。 不过即使压缩了阴气,小镇内的阴气总量都是十分骇人的,程素的丹田再次被填满,墓室内的阴气浓度也只下降了不到三份之一。 程素不服输,再次尝试压缩丹田。这一次她用了更多的阴气包裹丹田,几乎是之前的两倍,两倍不行就三倍,直到一点也压缩不动为止。 最后,她又腾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空间。 这点空间很快被再次填满,程素便开始用压缩的阴气填满每一截经脉,直到胀痛遍布周身。 一开始的痛意结束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这个疼痛的程度,还比不上第一次使用九字真言手诀的那一次,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程度的痛感,之前被烧伤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多疼。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咬咬牙,还能吸收更多。 就在她准备继续吸收的时候,罗道长严肃的声音再次响起。 “程素,”他叫她的全名,“你必须停下来了。” 陆献也在缠斗中抽出空隙,回头看她:“素素,停下来吧,接下来交给我。” 他的声音同样很认真。 程素循声看过去,他的身上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红衣活僵的身上也是如此,不过红衣活僵的动作已经迟钝了许多,身上的伤口数目也远超陆献。 这下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她的策略已经有了足够的效果。 疲惫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维持了站姿的力气都抽走,她软软跌坐下去。 随着她的倒下,阴气凝聚成的聚阴阵如烟雾一般飘散。 她终于停了下来。 罗子平和赵丹立刻就想过来扶她,但陆献的动作更快。 他一脚将红衣活僵踢开十几米院,同时飞速退后。 程素只觉的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只手提了起来,同时唇上感觉到一阵凉意。 一个急促的,如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裹挟着粗重的喘息和浓烈的血腥气。 一触即分。 鬼使神差地,程素不由自主追了上去,但被躲开了,她不太满意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已经被好好放在角落,身下是陆献的外套。 陆献半跪她身前,眼睛里满是心疼。 “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留下这样一句,他再次迎上了红衣活僵,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只有嘴唇上的湿润和身下的衣服告诉所有人,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不对,还有经脉内被扫荡一空的阴气能证明。 刚才那一吻,陆献将她经脉内的阴气都带走了,没了阴气的持续挤压,隐隐的胀痛感缓解了很多,程素靠在墙上,疲惫但安心地看着陆献。 有了这股阴气的加持,陆献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同时一招一式也更加凌厉。 反观没了足够阴气加持的红衣活僵,则在他的重重攻势下节节败退,最终退无可退,被陆献逼到绝境。 终于,陆献的长剑刺穿了红衣活僵的胸膛,将他牢牢钉在墙上。 “啧,顺手就刺穿了心口,忘了你早就死了。”陆献懊恼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却没有将剑拔出来。 他转身看向罗子平:“罗道长,这个东西还是交给您处理吧。” 说完,他不再管被钉死的红衣活僵,朝着程素坐着的地方直直走了过去。 “还疼吗?”他坐在程素的身边,一边轻吻她的额角,一边握着她的手,将她体内的阴气一点点引到自己体内。 程素靠着他的肩膀,懒洋洋摇头:“还好。” 一开始还有一点疼,但是过了这么久,习惯了以后这点痛意几乎可以忽略。 陆献没有说话,放松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爱恋地吻了吻她的头顶。 程素在他怀中享受了一会儿一切结束后的平静,看向另一边的罗道长。 罗道长已经和赵丹一起来到了红衣活僵身边。 红衣活僵早就彻底失去了神智,尽管被陆献的剑钉在墙上动弹不得,也依旧像野兽一样低吼着,威胁靠近的两人。 罗子平却丝毫不怵他的威胁,一脸平淡,动作从容地取出空白符纸和笔墨,在赵丹的帮助下画了一张符贴到红衣活僵额头上。 “你在泥塘镇作了无数的孽,犯下无数罪行,毁了无数人的生活,无论是我,还是镇上的所有人,都非常想审判你,让你彻底消失,”直到此时,罗子平的脸上才闪过一丝恨意,赵丹的眼神也带着无边冷意。 “可是我们没有这个资格,你在人间的孽行,自有审判的地方,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送你去那里。” 宣判一般说完这句话,罗子平念了一句口诀,红衣活僵上的符纸登时砰的一声,彻底化为了灰烬。 伴随着红衣活僵的嘶吼,一个如摔碎的玻璃珠一般、散发着白光的圆球从红衣活僵的头顶飞了出来。 看来这就是他的魂魄。 看见这样的魂魄,罗子平的眼底再次闪过几分恨意,其中还夹杂着几分遗憾:“看来你已经没有了被审判的资格。” 碎成这样的魂魄,和魂飞魄散已经没有区别。 第190章 下一刻,红衣活僵头顶的白球化为齑粉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同时,早已没有了动静的躯壳也被烧成了一片灰烬。 笼罩了泥塘镇一百五十多年的阴云,这一刻终于彻底消散了。 罗子平在那堆灰烬前站了一会儿,缓缓走到程素身边。 “你也是的,乱来,”他先是皱着眉责备一句,才伸出手,“给我看看。” 程素不敢反驳,陪着笑伸出手腕:“情况紧急嘛。” 罗子平两指搭上她的手腕,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经脉裂开了四五个地方,还好,不是特别严重,要养一段时间,回去给你开十几天的拔秽汤喝一下。” 听到拔秽汤的名字,程素这才真情实感地苦了脸:“要喝十几天啊,我现在的体质不是不怕阴气了吗,怎么还要喝这个啊。” 罗子平的态度却不容反驳:“这药养经脉也是最好的,必须喝。” 程素还想抗议几句,陆献已经接过了话头:“麻烦罗道长了,我会监督她喝的。” 程素眉头一扬,满脸都是对他临阵倒戈的不可置信,刚想开口指责这种行为,就被陆献一把抱了起来。 “既然结束了,我们就出去吧。” 听到他说要出去,程素急忙扭头,看向被她放到一边的遗骸。 “罗道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直接说就是了,只要不超过我的能力,都可以。”最难的事已经解决,罗子平答应得很干脆。 “那是田小荷的遗骨,田小荷和白蕊已经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了,现在她们都很虚弱,您能送她们去往生吗?那个词应该是超度?” 之前点火的时候,田小荷的棺木自然也没有逃过被燃烧的命运,在遗骸受损之前,程素特意将她带了出来。 毕竟是朋友一场,程素不希望她就这么一直躺在这里。 罗子平看了一眼虚弱到站都站不起来的田小荷。和之前被红衣活僵拍晕,现在才刚刚醒来,还在努力将自己的四肢和躯干重新拼在一起的田蕊,点了点头。 “就算你不和我说,我也是要超度她们的,不光是她们,外面的活僵,还有镇上因为这件事离开的人,都要超度一遍。” 程素放下心来,躺回陆献的怀中。 “谢谢您,罗道长。” 不光是因为这件事,也是因为这十多年来他对自己的照顾。 罗子平也明白她的意思:“救一个人就是一份功德,一份修行,谢什么,况且,我也想请你们帮一个忙。” 程素已经疲惫到极点,无法再维持清醒回答他,陆献便代替她回道:“罗道长,您也直说吧,只要是我们能帮得上你的,肯定不会推脱。” “那我就直说了,之前你们在这里见到了我的太师爷,既然又回了这里,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太师爷接回去安葬,想请你们带个路。” 陆献干脆点头:“这个自然没问题,素素也是希望能将无山道人接回去的。” 等一群人带着两具遗骨从洞口走出来的时候,红月已经重新悬挂在空中。 一口气把红衣活僵解决 第89章 归路 看见天上的月亮,罗子平有几分意外。 红衣活僵既然已经神魂俱灭,为何外面依旧是这幅景象?按照他的估计,就算不能重新恢复与外界的联系,至少也要变成白天才是。 田小荷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这是我的鬼阵。” 罗子平带着几分惊讶道:“你现在的力量竟然还能维持鬼阵?” 明明已经虚弱到站都站不住。 田小荷苦笑道:“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力量,是之前的,在被抓到之前,我把剩余的所有力量都用来维持鬼阵了,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些力量最多也只能支撑半天了,半天之后,泥塘镇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解释完,她继续道:“罗道长,我希望你能等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再超度我,这样在鬼阵消失前,你们还有半天时间安排一切。” 说到这里,罗子平罕见地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这十几天的事,该怎么和外面解释也是个问题。” 他们莫名消失了十几天,回来以后镇上又死了这么多人,这些事是瞒不住的,到时候发酵起来。无论是刘镇长还是他,恐怕都拿不出合适的说法。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世界的时间和外面是不一样的,等你们离开的时候,外面依旧是程老二出殡的那个清晨,我也会让其他人失去在这个世界内的一切记忆。”田小荷适时出声,解决了罗子平的烦恼。 罗道长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需要解释的就只有一夜之间镇上死了几十号人这件事。 虽然这也不是容易的事,但是棘手的事哪怕能少一件都是好的。 “泥塘镇这么多年,承蒙您照顾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很是有几分羞愧。 田小荷守护了镇子这么多年,他们不说感念,就连这件事都不曾知晓,十年前他还数次重伤她,罗子平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心中赧然。 可如果时间倒退十年,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他依旧会选择让田小荷离开,只是可能会选择理论的方式。 毕竟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程素可能没多久就要因为阴气腐蚀而丧命了。 第191章 提到十年前的旧事,田小荷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释然。 她看了一眼沉沉睡在陆献怀中的程素,轻声道:“那个时候我也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虽然不是有意,但的确给她带来了伤害,我还要感谢你阻止我。” 十年来的恩怨就在几句话中化为云烟,接下来的一段路所有人都默默无言。 变形后尤为狰狞的山岳,此时终于恢复了原状,下山后,祠堂近在眼前。 距离祠堂不远处的空地上,倒了成片成片的活僵,被红衣活僵抽取了那么多力量,现在又有田小荷的鬼阵压制,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再次作乱的能力。 祠堂内的众人看见他们的回归,脸上都露出期冀的神色,有的人甚至直接笑了出来。 “怎么样?”站在众人前面的刘成周代替所有人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罗子平没有邀功,他让开一步,将后面的程素和陆献露出来:“那东西已经被他们两个打败了,以后不会再出现。” 听到这个好消息,众人纷纷开始庆祝、感谢,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愉快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陆献紧了紧怀中的程素,眼神危险地看了所有人一眼。 庆祝声如折断的线香一般戛然而止,祠堂再次陷入寂静。 陆献带着程素穿过众人,只在路过程素父母的时候说了一句:“素素睡着了,我先送她回房间。” 程素只觉得这一觉睡了好久,可醒来的时候,外面依旧漆黑一片。 陆献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橘子,旁边搁着一个熟悉的保温盒。 “醒了?”看见程素醒来,他自然地将手中的橘子递给他,又打开保温盒,“叔叔阿姨他们在收拾东西,过会儿就能回家了。” 程素接过橘子,烤得热热的橘子散发出清甜诱人的气息,她却不急着将其送入口中。 “田小荷呢?” 陆献看她一眼,拿过橘子,放到一边:“在偏院,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得到想要的答案,程素停止追问,从床上下来,坐在陆献旁边。 保温盒内,依旧是简单的炒青菜和牛肉,味道也很熟悉。 “这是你做的?”她捡起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陆献转身,给炭盆里加了一块炭:“嗯。” 声音冷冷淡淡。 “好好吃,之前的鸡腿也是你自己做的吗?你专门给我做的?” 祠堂里统一的大锅菜都是席面上常见的菜式,好吃是好吃,可一般不会做这种家常的小炒。 陆献点点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吃你的。” 程素笑笑,挖了一大口饭送入口中。 “你很会做饭吗?”她好奇地问。 陆献一开始是个读书人,家大业大的,想必不用他做饭,后来去从戎,以他的身份,应该也不至于从火头兵开始做起吧。 陆献拨了拨炭,回忆道:“刚进军营的时候,我也是从小兵当起的,那个时候年纪小,经常吃不饱,军营里的规矩也不太严,晚上就和同一个军帐的几个人一起出去打猎,有兔子就摸兔子,没有兔子就找条河叉鱼,就地生火烤了吃。” 烤肉和烤鱼啊。 “好吃吗?” 陆献失笑:“盐都没有,怎么可能好吃,腥得很,吃了一段时间实在受不了,打下下一座城的时候去弄了点盐巴回来,再抹点野果子,勉强吃下去。” 程素顿觉食不知味,虽然她早就猜到陆献或许吃过不少苦,但真听他说起来还是觉得心里胀胀的。 陆献见她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便立刻跳过这一段:“后来立了功,被提拔当百夫长,千夫长,伙食是好了,可军营里的厨子哪有什么手艺可言,为了吃得好一点,就自己研究这个了,说不上好,只会做家常菜式。” 程素品味出他话里未点明的安慰意图,心中一暖。 “你现在不能吃东西吗?” 自从陆献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后,程素就再也没见过他吃东西了。 陆献被她问得一愣:“没必要吃,我不会饿,之前吃东西也只是为了掩盖真实身份,避免你们起疑。” “那就是可以吃的意思是吧?”程素夹起一块肉,送到陆献嘴边,“我们一起吃,你装了这么多,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陆献有些不适应地往后躲了躲,程素的筷子很快追了上去:“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不能浪费。” 见她一脸期待,陆献这才微微偏头,张口吞下那块肉,仔细咀嚼。 程素歪着脑袋看他。陆献吃饭时的礼仪很好,不吧唧嘴,细嚼慢咽,目光微垂,即便面无表情,也不难看出他对食物的珍惜和认真。 就着这幅画面,程素狠狠吃了两大口饭。 陆献再抬眼时,看见的就是一脸笑意的程素。 他的眼神顿时柔软下来:“怎么了,这么开心。” “嗯?”程素朝着他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嘴角,“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样和你一起说说话,挺开心的。” 没有活僵的威胁,也不用再担心他们还能不能从这里离开,找回了消失的记忆,还接受了自己的特殊命格,此刻的程素只觉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醒来一直到现在,她整个人都像踩在棉花糖上一样,软软的,甜甜的。 第192章 陆献垂下眸子,程素依旧带着笑意,眼神丝毫不闪避,炭火烧得房间内暖融融的。 外面的喧嚣不断传来,屋内却十分安静,安静地能听见两人的呼吸。 程素感觉陆献的眼神逐渐从她的眼睛转移到唇角。 下一瞬,他抬起手,从程素的唇角捡走一粒米饭。 程素大囧,连忙扭过头。 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陆献却只是拿过抽纸,简单擦了擦。 “快吃吧,吃完我们去见田小荷。” 发生了这样的小插曲,程素老实下来,吃了饭,吃了陆献给她扒的橘子,穿上外套出门。 门外比她想象中更加忙碌,不断有人穿行在走廊、房间和院门中,将之前带过来的棉被和其他杂物放回车上,每个人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放松。 不过在程素和陆献经过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往两边避了避,甚至有人直接走下台阶,恨不得将整个走廊都让给他们。 程素坦然地走过去,并不在意那些或直白或隐蔽的目光。 走到进入偏院的拐角处时,不期然撞上了刚从偏院出来的杨淑君。 “奶奶?” 差点撞到程素,杨淑君似乎也很意外。 “素素,你就醒了?”她提起手中的药包,“我来找小赵道长拿你的药了。” 必须从这里拿的药,肯定是拔秽汤没错了。 程素主动让开路:“奶奶,外面冷,您拿了药就先回去烤火吧。” 生怕下一秒他们就突然想起来给她煎药。 杨淑君欲言又止,越过她后又回了头:“你也早点回来,估计一会儿我们就要走了。” 程素点头应下,拉着陆献进了偏院。 偏院内安静了很多,只留下几个小道长照顾躺在房间里的那些老人,至于另一间房,此时已经十分空旷,只有田小荷待在里面。 “素素。”看见程素进来,她也十分开心。 程素的心却沉了下去,因为她发现,就这么一会儿过去,田小荷的魂体竟然又透明的几分。 此时的她就像一阵微风就能吹散的薄雾,程素就连在她旁边坐下来的动作都轻轻的,缓缓的,生怕带起风来把她吹走了。 她们终于再次这么平静地坐在一起,但程素找来找去,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件事说起。 “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她说了一句废话。 田小荷好脾气地笑笑,回答了她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嗯,罗道长他们已经去准备了,估计快了。” “是不是要快一点儿?”话刚出口,她就急忙解释,“我不是催你走,就是怕动作不快点的话,你的情况会越来越差。” 说着说着,程素越来越急,当即就想拉过她的手上,给她渡阴气过去。 变得透明是魂体受损的表现,程素担心,再耽误下去,田小荷会直接消散在这里。 “没关系,”田小荷轻轻摇头,拒绝了她的动作,“我还能撑一会儿。” “比起这个,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田小荷的神色认真,程素也忍不住正襟危坐:“你说吧。” “我要替白蕊向你道歉,这段时间的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归根到底也是因我而起,十年前也差点害了你,我自己也欠你一句道歉。” “没关系。”看着话里话外都是歉疚的田小荷,程素心情十分复杂。 十年前的事,虽然对她有些影响,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最终也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再加上后面她又失去了记忆,更何况当时的田小荷对她真的很好,程素从来没有再计较的想法。 至于白蕊对她做的这些事,当时白蕊多多少少也有点身不由己,她也没有亲手伤过她,过程中有过惊险,但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现在白蕊也要离开了,她没必要找一个即将被超度的鬼魂算账。 “真的没关系,以我的体质,就算没有红衣活僵和白蕊,也会吸引其他的鬼,至少你和陆献,不会想要害我。” 说曹操,曹操就到。 白蕊从屋外进来,看见程素也在,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罗道长那边好了,小荷,我来带你过去。” 程素原本也想一起送她过去,半路却遇到了来找她的虞雯丽。 “素素,祠堂马上要锁了,你爸去开车了,你过来帮我搬东西。” 于是她们在这里分别,程素和陆献回到前院,田小荷则被白蕊扶着,从后门出了祠堂。 院子里的人已经稀稀拉拉了,原本东西堆放得满满当当的房间和走廊也空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在拾捡遗留下的垃圾。 陆献整理好了被褥,虞雯丽用一个小箱子收拾好了其余杂物,程素就分到了一个枕头。 门外,车子如流水一般排列在路上,程勇军的车子就排在最前面,他们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却迟迟没有发动车子离开。 不止他们家,所有的车子都没有动。 大家或者坐在车子里,或者站在外面,吹风,抽烟,闲聊,目光却都汇集在同一处。 祠堂外不远处的空地,活僵们聚集的地方,罗道长已经布置好了做法事的台子。 和超度红衣活僵时不同,这里出、除了那些活僵,还有最近这段时间镇上离世的人,他们都被摆放在地上,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摆放的一点间隙也没有。 第193章 这么多需要超度的人,简单一道符是不行的,必须做一场法事。 罗子平已经换上了那件华丽的法衣,衣角在猎猎寒风中鼓动,衬得他脸上的神情更加肃穆。 他手持三根线香,庄严地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中,淡青的香烟在风中飘了很远都没有散去。 罗子平的弟子们都站在他身后,手持香烛,齐声诵唱,声音被风送到程素这边,但距离太远,到这里已经听不清其中的具体内容。 在低沉、整齐、肃穆的诵唱声中,罗子平用香烛点燃一沓符纸,烧成符水,洒在躺着的每一个人身上。 洒完符水,罗子平回到香炉前,接过三根香烛,用香炉中燃到一半的线香点燃,随后将其扔到活僵堆中。 那些符水像汽油一样,瞬间被点燃,所有人都默默站在公路上,看着这十几天笼罩泥塘镇的阴云彻底化为灰烬。 在这澎湃的火焰中,程素看见了很多熟悉的脸,有田小荷,也有栖身在堂屋内的那些老人。 他们都回过头,看着程素所在的方向,对着她微笑挥手告别。 程素打开车窗,刚想要和他们道别,就看见火焰猛地拔高,吞没了一切。 看着彻底消失的一道道身影,程素心底一阵怅然。 “他们竟然也走了,也不知道下去以后能不能见到许爷爷。” 陆献探过身,帮她关上窗户:“……一定可以的。” 天上的红月逐渐隐去,蓝白天光渐渐覆盖黑夜,忽然一阵风吹来,所有人都慌忙躲开这刀子一般的寒风。 等他们再次抬起头时,肆虐的火焰已经瞬移一般,越过挖出来的防火带,蔓延到了祠堂。 桐油和木头都是易燃物,转眼间,整个祠堂便被火海淹没。 “起火了!快去灭火!” “去旁边的屋里拿水桶过来,有没有洗车的管子,把水接过来!” “里面没人吧?” “没有,刚锁的门!” 所有人都飞奔过去救火,尤其是程家的人跑得最快,只有程素一家没有动。 程素看了燃烧的祠堂一会儿,道:“爸爸,我们走吧。” 刚才她看得清清楚楚,祠堂之所有会燃起来,不是因为风和蔓延的大火,而是香炉中的线香突然飞过去,将其引燃。 这一幕和一百五十年,地震后起火的白家宅院重合。 程家的这间祠堂也算是一百五十年前那场劫难的一部分,如今在这场法事中一起被超度,也算是终得其所。 晨雾中,他们开着车回了家,浓浓的疲惫感袭来,简单洗漱一番,所有人便各自回房,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和周围同样刚刚起来的邻居打了一声招呼,简单吃过午饭,程勇军开着车,再次驶向了离开泥塘镇的方向。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车里多了一个人。 经过泥塘的时候,程素特意偏了偏头。 原本将泥塘遮掩地严严实实的杉树林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林子,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空隙,驱散了常年笼罩此地的阴霾。 原本镇上众人口中讳莫如深的泥塘,终于彻底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废弃水塘。 马上要到三岔路口的时候,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广播中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在回荡。 程勇军深吸一口气,方向盘毫不犹豫地往左打,因为紧张,他竟然忘了鸣喇叭。 半截车头突然出现,程勇军猛地踩上剎车,车子应声停下。 这强烈的既视感让他惊出了一脸冷汗。 “爸爸?” 程素担忧的呼唤让他回过了神。 “你们留在车里吧,我下去看看,”他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一边下车一边道,“不好意思,是我忘了鸣笛。” 对面车上也下来一个人:“真的是你啊,军儿!” 他扭头看向车里的人:“你看,我就说像军儿。” 这时程勇军也认出了对面的人,他顿时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迎上去:“老五,你怎么走这条路。” “和老三他们约了吃河鱼,你二舅舅出门了?” 程勇军不愿多说:“昨天大夜,今天早上出的门。” 他继续问:“那你是昨天回来,今天回城里?” “对,学校里走不开,只能回来赶大夜。” 意思是今天回去也是因为学校里要忙。 胡老五显然没有听出他的潜台词,伸手猛地拍了一下他:“今天才星期天,急着那么回去干什么,不和我们老同学聚一下?一起去吃河鱼嘛。” “星期天要赶晚自习,下一次,下一次再约。” 他都这么说了,胡老五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已经哥俩好地走到了车子旁边,程勇军向车内众人介绍道:“这是我高中同学,隔壁丰水镇的,素素,喊胡叔叔。” 程素从后座探出头,叫了一声胡叔叔,陆献一点不见外,也跟着她叫。 胡老五应了一声,连声夸程素:“这是你女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文静。” 程素再次微笑。 夸完程素,他将疑惑的目光移到了陆献身上:“他是……你侄子?” 显然陆献的一番操作弄得他有些发懵。 “不是,这是程素的男朋友,跟她过来玩的。”程勇军简单解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