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星的轨迹》 霓虹星的轨迹 第1节 书名:霓虹星的轨迹 作者:twentine 文案: 某个秋天,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徐云妮认识了一位不太靠谱的美人。 ——— # 不知道追寻什么的时候,就先踏踏实实往前走吧。 第1章 徐云妮站在学校门口。 烈日当头。 今日的太阳就跟她的心情差不多,表面的平静下,又藏着丝丝炸裂。 但是,就跟人无法用肉眼看清太阳风暴一样,以徐云妮的性格,这种炸裂也不太会直接体现在脸上。 她背着书包,看看大门口的牌子。 石制,不小,上面刻着的六个大字——“华都艺术中学”。 不久前,徐云妮搬家了,原因是她的母亲李恩颖女士正式敲定了新男友,硬拖着她来到男方所在的城市。本来徐云妮说自己高三了,还有一年高考,不想动地方。但李恩颖说不用担心,你这个后爸相当有实力,转个好学校就是洒洒水,你就来吧。 确实是洒洒水,只是洒错地方了。 徐云妮本来要去的学校叫“华衡”,一字之差窜频了。 她知道后去找李恩颖要说法,李恩颖说是先念着。 徐云妮一头问号,李恩颖告诉她,一不小心搞错了,最近帮你叔办事的人有点忙,最多三个月,肯定转走。 “放心,有实力!” 徐云妮看着不太靠谱的李恩颖,再想想那个更不靠谱的赵博满,对此“肯定”深表怀疑,但也没说什么,李恩颖精神脆弱,今年好不容易好转了一些,受不住刺激。徐云妮自我消化了几天,也就坦然接受了。 什么学校不是学校?课程都念完了,复习而已,在哪都是上。 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情,徐云妮踏入校园。 她苦中作乐,欣赏风景。华都校园规模不算大,不过很漂亮,操场视野开阔,设施齐全,环境也相当不错,外围半圈种满绿化,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入秋了也开得很积极,轻盈的红色点缀在蓝天和绿地中间,格外养眼。 现在正好是早上上学的时间段,学生们闲闲散散往教学楼走去,徐云妮跟着大部队往前,不多时,发现一个问题。 周围稀松的人流好像不知不觉都朝着一个方向聚。 徐云妮顺着看过去,那有个女生,身材瘦小,走路低着头。她后面跟着两个学生,一男一女,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徐云妮仔细看看,彩色的,像是从鸡毛掸子上拆下来的羽毛。 两人快走了两步,挨着女生身后,将这玩意往她校服下面一粘。然后这女生一走路,这东西就跟着晃。 周围人看见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女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正好跟徐云妮看个正着,一脸不明所以。四目相对,几秒后,徐云妮走过去,将那掸子毛拽了下来。 女生后退两步,一看她手里的东西,顿时脸红。后面两人见到这幕,冷着脸看向徐云妮。周围也站住了几个人,议论纷纷,那女生好像觉得有些丢人,抬起一只手稍稍挡住脸。 这时,校园门口,一个人走进来。 他正打着哈欠,后面又追过来一人,喊他。 “时诀!” 时诀脚步不停,吴航跑过来,一个饿虎扑食从后面把人抱住,摘了他一个耳机。 “来这么早啊?” 耳机里传来清晰的音乐声。 吴航说:“这么大声,你不怕聋了?” 时诀显然是困得厉害,懒得开口,伸出手。 吴航刚要把耳机还回去,忽然注意到什么,示意前面,说:“哎,好像有热闹。” 时诀瞥过去。 那边围着几个人。 吴航:“那不是六班的丁可萌吗?” 丁可萌右边站着两个学生,左边站着一个,右边那俩很熟悉,左边那位倒是有些眼生。 那女生穿着华都的校服,背着个皮质书包,扎着低马尾。这个角度看不到正脸,背影不胖不瘦,个子比较高,目测少说有一米七,阳光之下,笔直地站在人群中央。 她手里拿着一根羽毛样的东西。 再看看丁可萌和那两个学生,大体也能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丁可萌低着头,好像很紧张,嘴里不停嘀咕着。 周围人越来越多,小声说话,丁可萌有点受不住了,她又将校服领口拉高些,试图遮挡脸颊。 徐云妮见了,有些不解,说道:“怎么也不该是你见不得人吧?”她拿着那羽毛,又转向旁边两人:“同学,你们这是干嘛呢?” 那两人没说话,可能脸皮也不算厚,被这么一围观,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见他们不回答,徐云妮拿起这恶作剧的道具,问丁可萌:“是你还,还是我替你还?” 声音不算大,语速也不算快,相当平常的音调。 吴航问:“这哪来的正义使者?” 时诀没说话。 吴航:“我们学校的?” 时诀:“这不穿着校服么?” “不可能啊……”吴航琢磨着,“有这号人物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时诀没说什么,把吴航手里的耳机拿过来,重新戴上,往教学楼走。 吴航追过去:“哎哎!等等我啊。” 他们一路进到教室。 教室里算不上很安静,吴航刚落座,就跟后座同学聊起昨晚的球赛。 上课铃响了。 一个学生进了教室,说:“哎,你们知道吗?我刚路过教务处,我们班要来转校生了。” 吴航正在聊天,听到这说法,马上回过头。他本想跟时诀聊聊,但时诀一直戴着耳机,吴航知道他在忙,就没打扰。 又过了一会,班主任进来了。 时诀又一遍歌曲听完,困得再次打哈欠,朦朦胧胧间抬起眼,看见班主任带着那女生走进来。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清晨。 窗外有鸟在叫,太阳缓慢爬升,耳机里响着单曲循环的低质流行曲。 三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几岁的理工男,本名姓张,但学生私下都叫他“华老板”。因为他的眼镜永远架在鼻梁下半部,看人总是微抬着头,然后容易情绪激动,每次瞪眼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点斗鸡眼,特别像《唐伯虎点秋香》里面的华文华武。 华老板站到讲台上,清清嗓子,对下面说:“今天班里来个新同学啊,叫……”想了会,没想起来,他问那女生:“你叫什么来着?你要不自己介绍一下?” “好,”女生转向全班,非常大方地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叫徐云妮,是从外地转校过来的,非常高兴能来到华都这个新集体。都说高中是一个人学习生涯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也希望能在这个又紧张又充满希望的高三生活中——” blablabla 秋意深浓,日光正好。 洋洋洒洒,没完没了。 华老板总结陈词:“嗯,徐云妮同学是从外地转来的,大家多多照顾,要互帮互助。那个,马上上课了,你要么就直接入座吧。” 徐云妮看向华老板,两人对视了几秒,华老板说:“还有事吗?” 徐云妮好声询问:“请问老师,我坐哪?” 吴航忍着笑:“我们华老板这小脑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哦,”华老板这才想起来没安排座位,他架着厚厚的眼镜片,扫了一圈,“我看看啊,你坐哪呢……” 他选了好一会,徐云妮不理解为什么要选这么久,明明有不少空位,她说:“老师,这不全是空座吗?我坐哪都行。” 华老板:“这些座位都有人,有事没来。那个,你近视吗?” 徐云妮:“不近视。” 华老板指着后面倒数几排的位置。 “那你先坐那吧,我看看过几天再调整。” 徐云妮点点头:“好。” 她下了讲台,从过道走过,一阵风一样。 没一会,开始上课了。 上了半天课后徐云妮才知道,班里没来的人大部分都去集训了,华都的学生里有八成都是艺术类考生,现在是高三上学期,不少人都开始冲刺专业考试,学校的课程安排也很配合,一天之内只有较短的时间做文化复习,用的教材强度也偏低。 徐云妮看着班主任发给她的百日学案,决定今晚自己再制定一份复习计划。 下午,徐云妮被年级主任叫去一次,关心了些有的没的。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 转校第一天,就这么不痛不痒过去了。 华都没有强制性晚自习,自愿留班,也可以去练习专业课。本班貌似学习氛围不浓,放学铃一响,人基本都走光了。 校门口人流攒动,学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霓虹星的轨迹 第2节 时诀走出校门,来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刚走到门口,里面出来个人,欻一下从身边晃过,一道闪电似的。 他微侧过身,徐云妮背着书包,嘴里咬着刚拆开的三明治,大步流星离去。 手机震动,时诀看着那背影,一边接通电话。 电话是崔浩打来的。 “你放学没?” “刚放。” “那过来一趟。” “干嘛?” “请你吃饭。” 以时诀对崔浩的了解,这个时间段叫他过去肯定不是为了吃饭。 崔浩那边催促道:“别磨蹭啊,马上过来。” 华都艺术中学离崔浩那边不算近,几乎横跨半个市区,不堵车来回都得一个多小时,时诀犯懒,没事的时候一般不过去。 地铁倒公交,大概四十分钟后,时诀下了车。 下车后又走了一会。 这一片是本市老牌商业区,非常繁华,步行街上灯影闪烁,全是光污染。大街上满满都是人,小年轻偏多,连体婴似的,你抱着我我搂着你,腻腻歪歪。 不多时,他来到一幢矮楼前,矮楼一层是间电玩城,旁边是家酒吧,侧面有条巷子,走进去后两边还有几栋旧楼,楼侧是金属外置楼梯,是特地保留的上个世纪的风格型建筑,在路灯照耀下,颇有点废旧工业区的味道。 时诀两手插兜,溜达到一个涂着涂鸦的门脸前,踢开挡路的空饮料瓶,推门而入。 里面隐隐传来音乐声。 店里看着要比外面宽敞一些,一条走廊笔直向前,两边有几间大小不一的教室,走廊墙上贴满了各种照片,搞怪涂画,还挂了一堆奖牌奖状。 进门左手边是前台,墙上嵌了一个用霓虹灯拼出的店铺logo——silent dancing。 第2章 这家店原本的名字是humm,形容轰鸣的声音,今年年初被崔浩改成了这个,时诀问过他为什么要改,崔浩对此的回应是——关你屁事。 前台里坐着一个短发女人,此刻脸色不佳,外面靠着一位明艳热辣的女士,两人正聊着天。这是崔浩的好友兼合伙人魏芊雯,以及店里的的jazz老师delia。 时诀与她们打了招呼。 delia说:“你哥在里面呢,你过去吧。” 时诀路过走廊,两间教室都在上大课,鼓乐声震得人胸口发麻。 他来到暗漆漆的休息区,有个人背对着坐在沙发里,正在弄手机。时诀走过去,干瘪的书包往旁一丢,垂直落进沙发。 蛮有弹性,还颠了一下。崔浩那边吓一跳,手机险些脱手,紧皱眉头骂道:“干他妈什么呢!” 崔浩是sd舞社的老板。 不过他长得完全不像跳舞的,倒像混道的,练舞二十几年也没能中和他浓烈的街头气质,他个头不算高,偏瘦,面相凶,通过“相由心生”可粗略推得,脾气也较为暴躁,为数不多的耐心全部伪装给了学员。 崔浩穿着一条黑色半袖,外面套着一件薄衬衫,衬衫皱巴巴的,看着好久没洗过,主要是为了在学员家长面前遮那两条花臂用。 他这么一瞪人,十个人里九个都得哆嗦。 时诀就是剩下那个。 他上一天学有些累了,连个像样的表情都不愿意摆了,瘫在沙发里。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饭呢?” 崔浩没理他,接着发消息。 过了一会,他手机一收,点点他,说:“找你来有个事啊。” 时诀头偏到一旁,就知道。 “你等会给我代个课。”崔浩说。 “什么课?” “上周末的那个,后半部分你搞了没?” “正弄着呢,破歌听得我都要吐了,你不是说周五才要吗?” 崔浩略微思索,说:“无所谓,一半也够用了,她肯定学不完的。我们约了今晚,但我这边突然有急事,等会得出去一趟,你替我撑一会就行。” 时诀皮笑肉不笑,说:“好一个‘过来一趟,请你吃饭’。” 崔浩摆手。 “人已经到了,就在楼上呢,你去吧。” 时诀站起身,准备往更衣室去。 “哎,对了,”崔浩又叫住他,嘱咐说,“她脾气有点怪的,你就顺着来,稳住她等我回来。她要是问我去哪了,你就说我去改音乐了。” 时诀耸耸肩,往外走。 他去更衣室换了身运动服,穿越走廊回到店门口,前台后身就是楼梯。 时诀跟魏芊雯要了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上了二楼。 sd二层不对外开放,都是崔浩接一些比较重要的项目所安排的地点。这层只有一间大教室,门口放着几株绿植。二楼环境较好,相较一楼安静许多,走廊里铺着隔音的毯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时诀来到练舞房门口,敲敲门。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开了门,看见时诀,有点诧异,问:“你是谁?” 时诀说:“你好,是崔老师安排我来的。” 年轻人看着像是助理身份,让开身子。 “你先进来吧。” 屋里还有一个女人,看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上下,穿着运动衫,翘着二郎腿在音响旁刷手机。 女人叫林妍,算是个明星,红过,现在稍微有点过气了。 时诀冲她行了礼,说:“林老师好,崔哥让我先来跟您对一下舞蹈的前半部分。” 林妍从手机里抬起头,上下打量他,问道:“崔浩呢?” 时诀说:“崔哥在跟音乐那边沟通,曲子后半部分的节奏可能还要调整一下。” 林妍又问:“哦,他的音乐一般都是找谁改的?” 我。 时诀说:“崔哥合作的音乐人还挺多的。” 这是崔浩刚编的借口,编得不算细,大概是认为以林妍的性格,不会关注具体调整内容。 果然,林妍没有继续问下去。 她笑着说:“崔浩还挺上心的?” 时诀也笑着回应:“崔哥对待工作一直都很认真。” 助理关好门,时诀过去打开音响,转身对林妍说:“那林老师,我们先来热下身吧。” 同一片月色下。 红色出租车停在一片住宅小区前。 小区名字“颂财公馆”,恶俗,但贵,从正门开始,一路要刷四五道关卡才能进去家门,探监都没这么多道程序。 徐云妮走在路上,周围绿茵栽满,吸收了小区内本来就没多少的声音,静谧非常。 最后,徐云妮停在一幢小别墅前,里面亮着灯。 徐云妮按门铃,保姆张阿姨来开了门。 徐云妮换了拖鞋进门,路过餐厅,赵博满热情地举起手。 “妮妮!书包放下快来吃饭吧!” 徐云妮先跟他们打了招呼。 “妈,赵叔,我先上楼整理一下,马上就下来。” 赵博满乐呵呵的:“好,好。” 他目送徐云妮上楼去,转头跟李恩颖小声说:“还好,其实之前我还有点心虚呢,怕妮妮因为学校的事怪我。我跟你说,我前几天一看她后背就出汗。” 李恩颖说:“你也太夸张了,还出汗,反正你快点给她往外转吧。” 赵博满:“我知道,我正联系呢,回校回复得太慢,唉,老爷子没了之后确实……” 李恩颖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别想那些。” “好好,都听你的,”赵博满又说,“妮妮被你教的真好,哪像我家那个祖宗,”他往楼梯方向看看,“吃饭都喊不下来。” 李恩颖拆着碗里的螃蟹,说:“小帅也挺好的啊,爱好广泛。” “什么广泛,天天疯玩!” “年底又要去他妈妈那边了吧,现在想玩就玩几天呗。” “唉,就玩吧,在国外也是大手大脚的,都给惯坏了,”赵博满继续捧一踩一,“还是妮妮懂事,学习又好又有礼貌。就是看着有点严厉……咝,也不是严厉,就是有点……” 他欲言又止,李恩颖说:“我懂你的意思,我女儿看着是有点冷,她从小到大都这样,小时候我还带她去医院查过,什么问题都没有。后来别人介绍给我一个大师算了一下,人家说她有点‘犯孤星’。” “啊?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性格有点直?不容易亲近?我没太记住,后来那大师诈骗被抓进去了。” “哦哦!这种都是要骗你给钱的,不能信!” “当然不能信,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妮妮其实特别热心,就是脸上不太显。”李恩颖顿了顿,又说,“有点随她爸,从小就是。” 赵博满一听这个,赶快转移话题。 “哎,你有没有问过妮妮想不想出国?她有什么理想职业吗?法律?金融?这回我提前找人帮着联系一下,肯定不会出问题!” 霓虹星的轨迹 第3节 “她的事都自己做主,有需要会跟你说的。” “我就怕她不好意思开口。” “那不可能的,你放心好了,我女儿终极务实,没人比她更会利用资源。” 此刻,又热心又务实的徐同学已经上了楼。 拐角处碰见从屋里出来的赵明栎,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带着耳机一边走一边说话,像是在跟人连麦打游戏。他低着头弄手机,脚下歪七扭八走不了直线,徐云妮使劲躲也没躲开,到底撞上了。 “哎!呀呀呀呀!”赵明栎绊了一下,赶紧往旁边站,他以为是张阿姨,结果一抬头是徐云妮,“啊,你回来啦。” 赵明栎比徐云妮小一岁,其最大特点就是赵博满形容的爱玩,性格大大咧咧,有那么点二世祖,但尚在控制之内。 徐云妮问:“不吃饭吗?” 赵明栎抓抓鸡窝头,说:“你们先吃吧,我等你们吃完再下去,我爸太能唠叨了!” 徐云妮点点头,就上楼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简单洗手洗脸,换了身衣服。 屋里还是有些乱,摆了不少箱子,她刚搬过来不久,东西还没整理完。她没让保姆收拾,她习惯自己整理,因为又要忙转学的事,只能一天理一点。 看看时间,徐云妮撸起袖子,决定五分钟内弄好一个新箱子,再去吃饭。 她手脚麻利拆箱搬书,拿着拿着,露出下面一张照片。 这是之前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徐云妮看着照片,陷入回忆,是哪年来着? 徐志坤难得从工作抽身,回来陪她过生日。照片里的徐志坤,皮肤棕黑,高大硬朗,他站在李恩颖和徐云妮身后,一双强健的手臂将二人完全包裹起来。 徐云妮拿着照片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表情实在有点呆,还是李恩颖最漂亮,红红的嘴唇,弯弯的眉眼,搭配着深蓝色的丝绒连衣裙,像一朵深夜里盛开的花,既优雅,又美丽。 徐志坤没有笑,倒也不能说没笑,只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笑”,对熟悉他的人来说,他这放松的神态,就等同于他在笑了。 徐云妮的父母是完全相反的类型,李恩颖的家里条件好,从小被宠着长大,身心娇贵,性格天马行空,甚至有点无厘头。而徐志坤则很早就没了父母,基本上是白手起家,从前当兵,后来进了检察院,一直奋斗在一线,沉稳老派,坚韧不拔。 两人教育理念也不同,李恩颖主打爱与自由,通俗讲法就是放养。徐志坤则是严厉刻板,李恩颖懒得跟他争,于是徐云妮的童年就全栽在徐志坤手里了。他各方面的要求都是最严格的,徐云妮稍微犯错就会挨揍,手心屁股没少开花。徐志坤的战友看到都开玩笑说:“你这是带兵还是带孩子?” 徐云妮却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教育方式,并认为这种生活会永久持续下去。 但是人生的意外来得很快。 徐云妮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徐志坤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往后一年的生日,徐志坤因为工作没有回来,而第二年,他去世了。 没有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是病死的。 脑瘤。 从发现,到两场手术,再到死亡,仅仅半年多。 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徐云妮牢牢记得他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对她说的话。 “爸爸往后不能看着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妈妈。妮妮,不要哭,以后的生活也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一点。” 门口有人敲门。 张阿姨在外说:“徐小姐,吃饭吗?我刚帮你重新热了汤,怕等下又凉了。” “徐小姐”这个诡异的称呼让徐云妮后颈麻了一瞬。 她对张阿姨说:“马上,我这就来。” 第3章 张阿姨走了,徐云妮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 放哪呢? 这张照片很珍贵,之前的家里,徐云妮都把它放在自己的床头。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收在箱底。 当年,徐志坤的突然离世几乎让李恩颖彻底崩溃,李恩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紧张、失眠,焦虑抑郁。那段时间她连话都不说了,像是惊弓之鸟,一点点事情都怕得不行,光是听到“医院”两个字都能吓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徐云妮都来不及为父亲的离去感到哀伤,就要履行答应他的那句“照顾好妈妈”。 那段时间太过混乱了,李恩颖经常犯迷糊,比如过马路时不看车,或者烧水的时候把电暖壶直接放到灶台明火上。 徐云妮尽可能地不离开李恩颖,贴身照顾她。 有一次,她连续三十几个小时不睡觉,下楼时差点栽了下去。 在大家都要撑不住了的时候,徐云妮的姥姥过来了,说自己以前工作的学校最近要举办校庆了,邀请了不少校友。那也是李恩颖当年就读的学校,姥姥硬是把李恩颖推去参加活动,让她散心。 在那次活动上,李恩颖见到了赵博满。 赵博满和李恩颖从小认识,一直做同学,到高中才分开。他的家里条件比李恩颖要好一点,父母跟李恩颖爸妈也都认识,算是知根知底。赵博满跟徐志坤完全是两个类型,是个和颜悦色的老好人,说好听点是脾气好,难听点就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赵博满的出现改变了一些情况。 彼时赵博满已经离了婚,孤家寡人,他对李恩颖展开了追求,李恩颖拒绝了他,但他没有放弃。 几年下来,他与李恩颖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徐云妮多少知道一点赵博满的事,他现在在做医药方面的生意,不过基本是挂个名字,不怎么工作。他被前妻嫌弃性子软,没本事,挺大年纪了还像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幼稚天真,工作的底子全靠他爸的关系维系。 前妻家里条件也好,选择多,没几年就跟他离了。 去年赵博满父亲心脏病去世,对他家打击颇大,赵博满现在偶尔都要出去跑跑业务了,但毕竟底子还在,暂时没影响他们过日子。 一开始徐云妮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在与徐志坤那样的男人相伴多年后,李恩颖还会喜欢上赵博满。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大概理解了,有的时候,人的缺点也能变成优点,赵博满这种丝毫没有攻击性的软糯黏人的气质,可能正是李恩颖目前所需要的。 赵博满在徐云妮心中肯定不能与徐志坤相提并论,但他确实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提供了帮助,对自己也相当不错,徐云妮是心怀感谢的。她不知道李恩颖跟他未来会如何,她希望他们可以顺其自然发展下去,她也一直尽力配合。 收好照片,徐云妮下了楼。 sd舞社内。 时诀的课还没结束。 崔浩跟他说过,林妍要参加一个电视节目,里面有段剧本是她要在商场做一个临时演出,大概就是要根据商场放的歌曲进行freestyle。 当然了,真正的freestyle是不可能的,曲子已经事先准备好,大概有两分半的时间。 上个周末崔浩拉着时诀大概敲定了前半部分曲子的内容,因为不能有太明显的编舞痕迹,所以整体设计风格比较自然随性,还要适当加入些停顿部分。 时诀看着林妍的表现,耐心解释说:“林老师,这个停顿不能完全停下,这是表现您在思考音乐,要适当加入一些身体律动,您根据自己的风格来就可以了。” 林妍摆手:“别,你们都编好了,可别让我自己想,我累死了。” “好的,”时诀想了想,而后打了个指响,“那这样吧……” 整场教学情况跟崔浩分析的差不多,林妍今天不可能学完第一段内容。 猛练了一阵,林妍体力透支,时诀看她满头是汗,说:“我们先休息一下。” 林妍累得说不出话来,点着头往旁边走,后面的助理连忙跟过来。林妍瘫坐在沙发里,助理在她身边帮忙擦汗,将打开的水瓶递给她。缓了大概三五分钟,林妍喘匀气,看向站在镜子前那个没有丝毫疲态,还在确认动作的年轻人。 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是这的新人吗?都教什么啊?” 时诀回过头:“我在这有些日子了,只是偶尔上课,主要教小孩。” 林妍意有所指地说:“该让你教点大人啊,带小孩不是可惜这条件了?” 时诀笑了笑。 他戴着帽子,不太容易看得清面孔,林妍就盯着他的脖颈、肩膀,和下半张脸看。 “你跟崔浩是什么关系?你的舞是他教的?” “不完全是,崔哥教了我一半吧。” “那剩下一半呢?” 时诀随口道:“各个地方学了点,后来到了这,就跟着崔哥了。” 林妍点点头,赞赏道:“你跳舞比崔浩好看多了,崔浩身材太差了,五五分的比例,拿再多奖有什么用?” 时诀说:“您别这么说吧,崔哥的实力比我强多了。” 林妍站起身往他这边走,接着说:“崔浩的毛病不止是身材差,我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他现在脑子是越来越不好用了。” 不知不觉,林妍已经走到时诀面前,带来了一股非常浓烈的香气。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这个编舞?”林妍问。 时诀垂着眼眸看她:“我觉得这个舞蹈的编排很适合老师您的风格。” 林妍稍弯下腰,歪着头,眼睛上挑,想要看清他帽檐下的样貌。 “确实长了一张适合骗人的脸……”她念叨着,“脖子可真长,唉,还是年轻好啊,稍微运动一下皮肤就跟透着光似的。”说着说着,她语气忽然转冷,“我问你,崔浩的精力是不是都放在那个小模特身上了?” 时诀:“什么?” 林妍冷冷道:“我都看了,一个三流综艺,舞台打磨到那种程度,不管音乐还是舞蹈样样拿得出手,结果对别人就这么敷衍。怎么,是我钱没付够吗?” 时诀知道崔浩对这林妍这个活不够上心,崔浩总觉得林妍蠢,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突然被指出,时诀居然没忍住,乐了一下。 林妍看着他弯起的嘴角,好像也被带动着,语气轻松道:“我看你功底不错,要是崔浩真太忙的话,你有没有兴趣来编舞?”她手指不经意在时诀身上一戳,时诀往后退了退,后背贴到镜子上。 林妍的助理拿着毛巾和水瓶,安安静静站在角落。 时诀笑着说:“这恐怕不行,接私活我要被骂的。” 林妍觉得他的嗓音很好听,不管说什么,总是那种不急不缓的腔调,音色清澈,含着磁性,而且可能是声带使用天生就是正确的方式,说话还隐隐带着共鸣,在她这种歌手的耳朵里,有意无意的,简直就像是在按摩一样,听得她浑身舒服。 他的一切反应都像是一种鼓励,林妍又往前半步,说:“管得这么严吗?你们签合同了吗?” 不待时诀开口,舞房的门开了,崔浩回来了。 他一进屋看见这种场景,赶忙快走了几步,站到林妍和时诀中间打圆场。 “……哎呦,姐,姐,小屁孩一个,什么都不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其实崔浩年纪是比林妍大的,但这声姐还是得叫。 霓虹星的轨迹 第4节 林妍细眉微抬:“说什么呢,搞得像怎么着了一样,有什么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是怕他不会教,让你不满意了。”他给时诀递了个眼神,“你走吧,接下来我来。” 时诀又冲林妍低了低头,说:“林老师再见。” 林妍笑着回应:“再见。” 其乐融融。 离开练习室,关上身后的门。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时诀摘下帽子扇扇风,还是觉得有股子味道。他不清楚林妍今天有没有喷香水,可能喷了,也可能是长年累月腌入味了,再加上她出了一身汗,气味就更冲了。 他走到尽头的卫生间洗了把脸。 下了楼,delia正在与魏芊雯小声说话,他从前台拿了瓶运动饮料,坐进沙发里。 魏芊雯的视线瞄向楼上,问时诀说:“你知道你哥刚才干嘛去了吗?” 时诀:“不知道。” 魏芊雯说:“犯大病了!” 时诀想起刚才林妍的话。 魏芊雯说:“你哥去年在一个活动上认识个小模特,一直联系到现在,人比他小了十四岁,还没你大呢!” 时诀呵了一声,说:“真行。” 魏芊雯被他这反应搞得十分无语,delia在旁笑,说:“雯姐你问错人啦。” 魏芊雯不放弃,更进一步说:“年纪小,早早不读书了,在圈里混,崔浩现在追人追得上头,花钱如流水,还以为自己情圣附体呢,你可劝劝他吧!” 时诀把水瓶放一边:“我劝得动他?” 魏芊雯威胁说:“年底店铺还要装修,再让他这么花下去,课时费都要出问题了,到时候你哥肯定先赊你的账。” 时诀像模像样质疑一声:“别吧。” 魏芊雯忍不住用手掌拍拍桌面。 时诀看她不依不饶,终于点点头,说:“行,那我高低得去说一说,赊账可不成。” 虽然嘴里是这么讲的,但也看不出有几分上心。 外面进来了人,约了体验课,魏芊雯带人去参观舞社环境。 剩下delia和时诀。 “你怎么一点都不八卦呢?”delia问。 “八卦什么?” “那个小模特啊,我见过她,长得跟有村架纯一模一样,全方位戳中老崔癖好。这次他好像是想来真的了,所以雯姐有点不高兴,你也体谅体谅。” 时诀不置一词,靠到沙发里。 delia评价说:“你要么真去劝劝?我也觉得有点不靠谱。” 时诀翘着二郎腿刷手机,随口说:“他高兴就谈,被玩了就分,你情我愿,有什么可劝的。”他从手机看来一眼,“该是你劝雯姐,这种事外人越插手他越来劲。” 旁边饮料柜的灯照在他的侧脸上,泛着清淡的光。 delia小小挑眉,没再说什么。 第4章 过了一会,魏芊雯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袋刚买的汉堡,交给时诀。 他三两口解决掉。 魏芊雯问他:“你要回去了吗?” “在这待会,”时诀躺进沙发,“出都出来了,回去也没事。” 到了晚上大课时间,陆陆续续来了学员,今晚有青少年组的课,基本都是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学生,这也是舞社里最活跃的一批人。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结伴进了店,年纪都不大,一股子青春气息。她们一看见前台后面沙发里躺着的时诀,顿时收声,捂住嘴,有点激动地相互抓胳膊。 delia把一堆手牌举高晃了晃,说道:“美妞们,跟我上课去啦,他有什么好看的!” 学员们嘻嘻笑着,将手牌拿走。 delia带着学员们离开,后面还站着一个女生,只十三四的年纪,已是出水的芙蓉,藏不住的美人胚,一头乌黑披肩的长发,容貌清纯美丽,脸上还残留着婴儿肥,气质很安静。 这是崔浩的妹妹崔瑶。 “瑶瑶,来了?”魏芊雯笑着说。 崔瑶点点头,也不说话,往前台里看了一眼,就进到里面去了。 魏芊雯看着她的背影,说:“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内向了。啧,还是崔浩,太爱管人了,什么都要安排,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年轻时候什么样?我刚认识他那阵……” 时诀在沙发里翻了个身,悄悄带上耳机。 就这么躺了近一小时。 大课下课了,学员们热热闹闹出了教室。 路过前台,一个活泼的找准时机往里面钻,魏芊雯眼疾手快,逮猫一样把人拎了出去。 周围人就在那笑。 魏芊雯今年三十有二,圆脸圆眼睛,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她是崔浩多年好友,之前做过崔浩的经纪人,后来崔浩退圈开了舞社,把她也挖了过来。崔浩没什么经营能力,只管技术教学方面的事,店里的运营和各种活动,基本都是魏芊雯来负责。 “小美女们,工作地点,闲人不得进入哈。” 那女生振振有词:“不是闲人,我来拿水的!” 旁边人:“就是就是!” 叽叽喳喳,应对不暇。 时诀从手机里偏开眼,看向前面。 “要什么水,我给你拿。” 那女生没想到他会接话,呀了一声,手扶着脸,激动地说:“你拿什么我喝什么!” 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出来的delia听到这句,学着女生的语气往下接:“哥哥就是拿毒药来我也甘愿了!” 女生猛点头:“对对对对对!” 大家被逗得前仰后合。 时诀好像已经习惯了,从沙发里起来,拿了瓶水过来。 女生刚要接,时诀又拿开点,有点好奇似地求证道:“真甘愿吗?” 女生一愣。 他说:“别骗我了。”水轻轻落到台面上。 大家都在打趣逗乐,时诀也是,但他这两句说完,原本奔放爽朗的女生脸突然像烧着了一样,从头红到脖颈。 delia在旁说:“看到没,真少撩,撩不动的。” 学员们还是不想走,把时诀团团围着。 知道撩不动,多看两眼也高兴。不少人根本没上他的课,也一口一个老师叫着。 delia已经披上了外套,手里拿着包。她是兼职,来这上课纯属兴趣爱好,白天还有别的工作。魏芊雯到门口送她,delia最后看了后面那拥挤的画面,小声道:“又开始营业了……” 魏芊雯陪她出了店,说:“营业好啊,不然这店能这么有人气?” delia有点无语:“现在的小姑娘怎么都喜欢这种凉薄的男子。” 魏芊雯:“不止学员喜欢,家长还喜欢呢!都反馈时诀上课认真,有耐心,尽职尽责。” delia:“挣钱的事他是超上心的。” “当家的早嘛,”魏芊雯说,“他也不算凉薄吧,正事心里都有数。崔浩以前说过,时诀只是从小经历得多,比较难进他心里。” delia疑惑:“有人进去吗?” “有啊,崔浩啊,”魏芊雯笑着说,“时诀都把崔浩宠成什么样了,没感觉出来吗?” 店内。 崔浩从楼上下来,脸色极其一般。 时诀问:“人呢?” 崔浩说:“跟助理从侧面楼梯走了。” 崔浩走过来,学员们看出他心情不佳,不敢再闹,还了手牌散掉了。 崔浩靠着冷柜沉思片刻,问时诀说:“刚你跟林妍上课怎么样?” 时诀说:“她不太满意。” “我知道,平时糊弄得要死,这时候又讲究起来了。”崔浩又看看他,“你没事吧?” 时诀好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行,这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这点钱挣的,真他妈的……” 魏芊雯送完delia回来看店,崔浩冲时诀抬抬下巴。 “走,也没课了,陪我出去溜达一圈。” 初秋的夜,微微清凉。 崔浩与时诀一路散步,来到一座跨横道的人行天桥上,桥很宽,站在上面往下看,是来往八车道的城市主干线。 车辆和路灯组成了长长的金龙,穿游在城市之间,疾驰而过的车子发出呼啸的声音。 他们站在桥上,时诀冲着夜色舒展了一下肩膀。 那边崔浩则是一边抽烟,一边深深叹气。 霓虹星的轨迹 第5节 叹到第三遍的时候,时诀终于看向他。 “你怎么了?” 崔浩摇头。 时诀问:“愁林妍的舞蹈?” 崔浩依然摇头。 时诀:“还是感情出问题了?” 崔浩皱着眉头看过来。 “说什么呢?” “没追到吗?你那个有架……什么纯?” 崔浩啧了一声,他一晚上憋了一肚子气,再被时诀这么一调侃,恨得脑瓜仁子都要炸了。他刚想骂几句,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问:“你知不知道林妍刚跟我说什么了?” 时诀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话题要往什么方向走,还是顺他的意思接了话。 “说什么了?” “林妍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崔浩哼笑着,“她可太喜欢你了,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说这我哪知道啊。” “你不知道吗?” “我上哪知道去!” “你不知道可以问啊,我喜欢比我小十四岁的。” 崔浩呼吸一滞,再看时诀那副无谓的样子,一股火冲得他心跳加速,他知道肯定是魏芊雯跟他说什么,硬把话题给拗回来。 “林妍说了,你要有需要,她就给你介绍。” “介绍什么?” “女朋友!”崔浩哼了一声,一脸你知我知的表情,“其实,也不是介绍女朋友,就是介绍……嗯,你懂吧?” 时诀看着他,忽然好奇道:“以前有人跟你说过这种吗?” 崔浩一顿,时诀笑了:“没有啊?” 一张清凉的脸,一道永远击不穿的防线。 崔浩的头又疼起来了,这事要这么了结他晚上要睡不着觉了,他祭出绝招,掏出手机指着时诀:“装是吧,你给我等着。” 时诀看他这造型,问道:“干嘛?打给林妍啊?” 崔浩:“打给你妈。” “哎,”时诀手从兜里抽出来,对他这行径十分看不上,“你怎么玩不起呢。” 崔浩看他这样,终于满意地放下手机。 跟时诀拌嘴,极难讨到便宜,主要是性格使然,此人心薄脸厚,说什么都不太容易刺激得到他,还好有个他妈能搬出来。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但是阶段性吵架吵赢,崔浩心情还是顺了点。 他们回到sd。 时诀又玩了一会才离开,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悄悄进门,累得一屁股坐在沙发里,灯都没开。月光从阳台洒进,小客厅里泛着寂静的青灰。他干坐了片刻,还是感觉饿得厉害,就那一个汉堡根本不够吃。但他妈已经睡下,他怕弄出动静吵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回了屋。 结果第二天天没亮,人就被饿醒了。 时诀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揉揉脑袋。 他妈已经出门了,他去储物间翻了两包泡面,再打两个鸡蛋,煮在一起风卷残云吃了。 收拾完桌子,洗完碗筷,看到客厅角落堆放的箱子,他过去看了眼,发现是准备退的快递。 他找来剪刀,直接拆了,把退货的标签连带着包装一起扔掉。 一看时间,还早。 他原本想吃完了回去接着睡,但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没了。 洗脸换衣服。 他背着书包来到华都,踏入教学楼。 因为太早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他习惯走后门楼梯,上了四层,拐进清冷的走廊—— 他停下脚步。 三班后门门口,有个人正偷偷摸摸躲在玻璃窗旁往教室里看。 时诀慢悠悠走过去,伸腿过去磕了一下她的鞋帮。 丁可萌后背一缩,不满地回头,看见身后的人,瞬间脸上一僵,低头跑了。 时诀将她目送走,转身往教室里瞥了眼。 一个坐得笔直的背影。 奋笔疾书,不动如山。 屋里的徐云妮老早就发觉有人在看她,忍到这时终于忍不了了,放下笔,回过头,一下就捕捉到那道偷窥的视线。 他被发现了,也没动地方。 徐云妮问:“请问你要偷看多久?” 时诀停了两秒,头稍微往后扭了一下,又再次转回。 对他这举动,徐云妮自动当成了被抓包后的推卸责任,说:“你往哪看呢?这也没有别人了吧,你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呗,一直躲后面看什么。” 时诀猜想,她大概率是把丁可萌的视线混淆到他头上了。 现在该说点什么? 其实能说的内容挺多的,比如讲明一下自己,或者说下刚刚丁可萌的事。 时诀张着因困顿而半睁不睁的眼,看着教室里那道直截了当的视线,淡淡开口。 “我就看了怎么着?” 徐云妮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时诀动动嘴角,重复一遍。 “我说,我就看了,你能怎么着?” 第5章 这回徐云妮听清了。 其实第一遍她就听清了,只是出于某种常识性的考量,她才发出了质疑。 没想到是真的。 时诀从后门离开。 徐云妮没有继续写试卷,她觉得自己态度挺好的,可对方那句“怎么着”却带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她感觉这事还没完,所以她把笔放下了。 她看着那人走进教室。 他穿着校服,又没好好穿。 华都艺术中学的校服跟普通高中校服有些不同,比较有设计感,里面是衬衫,外面也不是软塌塌的运动服,而是藏蓝色的休闲西装,下身灰色长裤,版型都带着点剪裁。这人衬衫没扣到头,外套也敞开着,两袖撸到手腕上方,晃晃荡荡走过来,往她旁边的桌面上一坐。 说是坐,其实就是搭个边,手还没从裤兜里抽出来,就这样看着她。 扪心自问,转学第一天,站在讲台上往下看的瞬间,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昨天放学的时候,推开便利店大门的瞬间,有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有,但没有特别注意。 不是因为不值,而是潜意识里觉得不急。 可能是茫茫间的一种预感,有些人,既然出现了,早晚会被老天送到舞台的最中央。 他的骨架子发育得很好,年纪轻轻已然高大舒展,整体偏瘦,但不是年轻学生那种吃不胖的干瘦,而是相当结实的瘦,徐云妮猜想,他应该是经常有一些锻炼。 他的脚就在她的座椅边。 有点夸张的比例,看身高大概一米八多些,腿都快到她身边了,竟然还没有完全伸直。一双普通的匡威板鞋,应该是穿了比较久,倒是刷得很干净。 这时,前脚掌稍微翘起来了一点。 然后又往地上啪的一落,蜻蜓点水般,好像在跟她的视线打招呼。 她看回他的脸上。 无比规范的脸型,漂亮的眉眼,鼻梁窄高,白得惊人。他的眉毛在男生里算相对较细的,但是很黑很直,加上狭长的眼睛,就柔和了本有些高冷锋利的面部线条。 凭心而论,无可挑剔。 这是徐云妮现实生活里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此刻,他正带着巡视领地的松弛和气势,俯视着她。 “要把我盯穿了,”由于困乏,时诀声音稍显懒散,“差不多了吧。” 徐云妮直视着他。 “你摊开在这,不就是想让我看清楚吗?” 有点意外的发言。 不过在他们视线对上的这一刻,时诀没太在意她说话的内容。 他的注意力最先集中在她的声音上。 声线听着就跟第一天她帮丁可萌解围时一样,标准的女中音,音域广,胸腔共鸣也不错,特点是清晰平和,输出稳定。 霓虹星的轨迹 第6节 她依然扎着低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相当素的一张脸,全无修饰,一双眉毛长而浓密,眼睛又大又圆,其中黑眼仁的占比很大,无形中削弱了点假正经的书呆子味,而增添了一丝直来直去的天然。 徐云妮一句说完,等着对方回应。 她等了大概,三秒……五秒? 对面还是没出声。 徐云妮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时诀:“没事啊。” 徐云妮不解:“你没事你站在这干嘛?” 时诀好像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说:“为了让你看清楚点?” 徐云妮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不等她琢磨出什么,面前人就弯腰靠了过来。 他遮挡着窗外的阳光,带来一片阴影,也带来一股暗暗的香。 他说:“也为了让我看清楚点?” 徐云妮闻着那香气,听着那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压低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头皮像被针扎中似的,丝丝麻麻抽了两下。 她忽然反应过来,刚要抬手,时诀已经直起身,走了。 徐云妮盯着他的背影,就见他一个深呼吸,两手拉在一起,胳膊向上抻得老高老长,再然后—— 竟然直接从肩膀后面绕了下去。 比起刚才的抽象对话,这一下子更让徐云妮错愕。 什么构造的身体? 时诀小开了下肩,放松了身体,舒舒服服坐到座位,戴上耳机,开始补觉。徐云妮则是足足坐了半分钟,才重新拿起笔。同时,在心里给这人下了判词——一个神奇的物种,从各方面来讲。 清晨的教室,安安静静。 有人学习,有人休息。 阳光慢慢爬升,覆盖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稀疏的声音,逐渐填满教学楼。 平平常常的一天开始了。 中午,华老板给徐云妮叫去办公室,发了点材料,然后公式询问她适应得怎么样,徐云妮说都挺好的。 华老板说:“你要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班长。” 徐云妮:“好的。” 她等了一会,不见下文,问:“老师,谁是班长啊?” 华老板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吗?班长就坐在你斜前方啊。” 斜前方? 旁边路过一个老师,捧着热茶,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说:“全学校长得最帅的那个人就是你班班长。” ? 华老板忽然看到什么,朝门外招手:“哎!吴航!时诀跟你在一块吗?” 吴航:“在!在!时诀,老师叫你!” 徐云妮回过头,看见一人走进办公室。 神奇物种走到她身边站下,华老板介绍说:“他就是班长,叫时诀。那个,时诀,徐云妮刚转过来,对我们学校还不是很熟悉,你要做好协调工作,好好照看一下,多提供帮助。” 徐云妮的耳边响起一声淡淡的“嗯”。 华老板又看向徐云妮:“你要有什么问题,或者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班长说。” 徐云妮也跟了一声:“嗯。” 这真是,始料未及。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往班里走。 时诀还是跟早上的造型一样,敞开着校服外套,两手插兜走在前面。走廊里说话的同学见了他,有的放低声音,有的主动打招呼。 徐云妮看着眼前宽阔平整的背。 是她刻板印象了吗? 这是班长? 走了一半他们就被几个低年级的拦住了,一位穿着高二校服的美人学妹大方地拉住他说话。徐云妮觉得有点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后来又围上来几个人,徐云妮顺势从旁边滑出来,继续往教室去。 时诀与徐云妮从小到大对“班干部”的固有印象相距甚远,不管是外形、气质,还是整体行事风格。 艺术中学…… 难道是靠选美上来的? 胡思乱想,疑虑重重。 不管怎么说,转学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几天下来,徐云妮觉得自己适应得还不错,并没有碰到什么需要劳烦班长的地方。 除了文化课程强度偏低以外,华都其他的方面都还可以。徐云妮还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华都算是个老学校,历史都有几十年了,一开始是家服装厂,后来改成了服装设计学院,再然后涉及专业越来越宽泛,给改成了艺术中学,学费还不便宜呢,校园配套设施甚至比起一般公办都要好很多,批量生产网红,甚至偶尔还能出一两位艺术家。 徐云妮也很快摸清了华都周边的情况,还挖掘了几家物美价廉便捷美味的小店。她权衡了一下,回去跟家里人商量,晚上在校上晚自习,大概八点多回去,就不在家吃晚饭了。 一切发展,按部就班。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在新集体中的社交太少了。 其实徐云妮还挺喜欢交朋友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都高三了,学生的社交圈子基本都固定得差不多了,新转来个人,谁也腾不出空来结交。她自己复习任务也很艰巨,几天学上下来,徐云妮前座的女生跟她借了一张卫生巾,顺便说了几句话,算是她这转学以来唯一一次社交——如果时班长那次不算的话。 抛开这一点,生活都还挺顺利。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小小的意外情况。 转学第四天,徐云妮被人堵了。 在放学的路上,对方一男一女,徐云妮也都脸熟,正是第一天给人沾尾巴被她拦下来的那二位。 女的说:“你这样,道个歉。” 徐云妮一顿,问:“什么?” 男的说:“主要你刚来,也不懂事,所以这边也大方,你道个歉也就算了。” 徐云妮侧目看一旁的树丛,秋日的夜晚,路灯照耀在灰色的地板砖上,一片枯黄的落叶翘着两角,随着人流带起的微风轻轻动漾,像艘异世界的小船。 今晚空气质量还可以,徐云妮抽抽鼻子,感觉大概有个良吧。 女的又说:“等会你态度好点,我们这边也好交代,你心里有点数,要是——” “我为什么要道歉?”徐云妮视线转了回来,疑惑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事了我需要道歉?还有,‘这边’又是哪边?” 女的脖子一扬,质问她:“你知道你得罪谁了吗?” 徐云妮:“不知道。” 女的掏出手机:“这样,我帮你打个电话,你自己说吧。” 徐云妮缓缓吸气:“你们要么把事情解释清楚,要么就请让开吧。” 男的往前半步:“哎!不许走!” 他往前半步,快顶到徐云妮面前了,他或许是想逼退她,但徐云妮动也没动一下。 尴尬在哪呢? 这男生个头跟徐云妮差不多高,相似身高下,女生就是看着要更高一点,因为头比较小。徐云妮性情镇定,相较而言,这男生被盯得有点心虚了,催促道:“刘莉,你快点啊……” 僵持之下,刘莉赶紧把电话拨通:“蒋锐,给她!” 徐云妮无奈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手机里面听着有些嘈杂,好像是在商场里,还有主持人播报的声音:“大家先不要走,我们演出活动后还有欢乐三重礼:信誉卡换购大行动,立减20元,欢迎新老顾客——” 有人在走动,片刻后,手机里响起一道不耐烦的男声,操着浓厚的老烟嗓。 “刘莉,说话!” 徐云妮看了眼对面的女生,说:“我不是刘莉。”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停,徐云妮听到点烟的声音。 “你就那新来的?” 徐云妮问:“我是刚转来没错,请问你是哪位?”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他妈给我打个屁的电话?” “……?” 徐云妮嘴巴微张,听着这毫无逻辑的车轱辘发言,再看看面前抱着手臂面色不善的哼哈二将,由衷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神奇的位面里。 甭管在外面什么样,进了里面,都一个样。 电话里的老烟嗓继续说道:“你让我朋友在学校没了面子,明白吗?不过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我明摆着告诉你,丁可萌得罪我了,什么事你不用管,你先给我朋友道歉,再给我道歉,别等我回来亲自收拾你!” 徐云妮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劝说对面。 “你少抽烟,多吃药吧。” 说完,把手机塞给了身旁愣住的二人。 第6章 蒋锐对着手机说:“喂?王哥,怎么了?啊,好好,王哥你别激动,你慢点说……” 霓虹星的轨迹 第7节 徐云妮没再纠缠,从他们身边走过,径自离去。 走到十字路口,徐云妮停下了。 正值晚高峰,街道上人流涌动。 她看着对面被学生和下班的人挤得满满登登的便利店,想着她喜欢的三明治肯定没货了。 要放平时,徐云妮可能会拿点别的食物对付一口,然后就回学校上自习了。但经过刚刚的突发事件,她忽然改了主意,想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没有过马路,而是拐去了旁边的小道。 走了两百多米,再进入一条巷子里。 这一片是旧居民区,房龄目测得有四十几年了,楼也老,人也老,处处透着古朴气息,连路边栽的树都比外面大路上的粗一圈。 小区外围的一楼有不少门店,规模都不大,附近的熟客偏多。其中有一家店叫“常在面馆”,这是徐云妮中午发掘的地方,店面不大,非常干净。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身体似乎带点残疾,后背一直是大幅度弯曲的,直不起来。 这位老板人比较严肃,不苟言笑,不过手艺很好,而且很注意卫生。头发一直包得严严实实,带着餐饮专用的防飞沫塑料罩。徐云妮仔细观察过,她每次从操作间出来,再回去的时候,都会仔仔细细洗一次手,这举动让徐云妮很安心,就把店给记下了。 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番茄牛肉面,徐云妮心满意足。 她准备走的时候,正巧看到旁边一桌。 吃饭的两人似乎是母女,女儿看着七八岁,妈妈一边吃一边看手机视频,吃得满头是汗,不时抽纸巾擦拭,然后往旁边的纸篓里丢。 因为没看着,准头差了点,基本没进去几个。 工作间里正在和面的老板看见,转身往外走。她背上残疾,移动受限,走得很慢。徐云妮抬手示意,让她不用动,然后探身将纸巾捡起扔到纸篓里,抬眼的时候,跟那小女孩对视了一眼。 小女孩稍稍躲开视线。 那位母亲又扔丢一张,徐云妮又捡了起来放纸篓里,然后又看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脸上红了,在她妈妈丢空第三张纸巾的时候,她终于去拉她的胳膊提醒她,说:“妈,你都丢到地上啦……” 女孩母亲一转眼,看见干净的地面上唯一的纸巾,连忙捡起,说:“哎哟哎哟,不好意思,真没注意。” 徐云妮直起身,准备离开,一转身,看见时班长站在门口。 他一身黑色运动装,不见书包。 这身运动服穿在他身上看着比校服更加潇洒,可能是自己买的衣服更适合自己的风格,袖子拉上去些,露出两节冷白的手腕。 自从上次班主任介绍完职务之后,他们就没再有过交流了,徐云妮想起他们的初识画面,还是觉得有些离谱。但毕竟是同班同学,他还是班长,在外这么面对面碰上了,总不该视而不见。 于是她冲他点头示意,主动说道:“你也来这吃饭吗?” 他不说话。 徐云妮再试一句:“这家的番茄牛肉面很好吃。” 换来时诀一声嗤笑。 ? 全是些无法理解的生物。 她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学校的路比较顺利,哼哈二将也不知接了什么新指示,没再堵她。 又过了一天。 徐云妮迎来了她在华都的第二次风波。 准确来说,是她看到一场风波。 下午,徐云妮在三楼后门的楼道口,碰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堵在角落训话。 阴暗的拐角、冰冷的走廊、压抑的氛围、一高一低的配置,一个教科书版的校园霸凌场景。 两个当事人都算她在华都的“熟人”,一个是第一天被人沾羽毛的女生,她从王哥事件中得知,她叫丁可萌,此刻吓得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另一个就比较令人惊讶了,乃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时班长。 他们听到有人来了,转过头,跟徐云妮看个正着。 徐云妮在理智上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有时□□上实在是控制不住。 她问丁可萌:“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平和的声音,忽然插入阴冷安静的楼梯角,显得有点割裂。 丁可萌:“什么?”她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时诀,马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有……” 徐云妮停了两秒,更直白地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丁可萌使劲摇头:“不用,真不用!” 徐云妮看向时诀,提醒他:“班长,要上课了。” 提醒一下时间,再提醒一下身份。 可惜,对面人的脸上没起任何变化。 徐云妮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说:“连你肩膀都没到,欺负起来有意思吗?你还是班干部呢,能不能做出一点最起码的表率啊?” 这句说完,倒是有变化了,他眉毛挑了挑。 脸皮有够厚,徐云妮不无遗憾地想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老天真的还算公平,人哪能样样都好,都得有点毛病在身上。 “如果上课了你还不回去,我就去找班主任。”说完,她最后看了时诀一眼,转身走了。 楼道静了片刻。 时诀回过头,视线落回丁可萌身上,丁可萌两手握在一起,一脸心虚看向旁边。 时诀慢慢弯下腰,与她眉目平齐,半晌,呵了一声。 丁可萌头上渗汗,抿嘴不说话。 十分钟前。 时诀在洗手间碰见丁可萌。 男洗手间。 除了她还有一个人,王泰林的跟班一号蒋锐。丁可萌被蒋锐堵到窗户边,跟她说:“别不好意思啊,这地方你熟吧?” 丁可萌低着头不敢应声。 蒋锐拿起手机对着她的脸:“说话!” 当时丁可萌也哆嗦,但口齿还算伶俐。 “真跟我没关系……都让她别多管闲事,谁显着她了,真是……” “新来的,不知道打哪来的,说是外地。她来第一天我就仔细观察来着,就知道学习,好像是个书呆子!我根本不认识她!” “真是这样,王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说怎么办,王哥,我都听你的……”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挂断了电话。 时诀上完厕所,按下抽水。 蒋锐听到声音,马上说:“谁?偷听什么呢,出来!” 时诀从厕所间出来,蒋锐看见是他,顿了一下,还不自觉地解释起来:“……啊,没什么,这边有点事。” 时诀去水池边洗手。 蒋锐最后跟丁可萌嘱咐了几句,提醒她:“都记住没?”丁可萌连连点头,蒋锐就走了。 丁可萌还站在原地,抓抓脖颈,看向窗外,好像陷入了沉思。 时诀洗完手,从旁抽了一张纸巾。 纸巾只剩最后一张了,被压得有点变形,皱巴巴的,被他手上的水珠润湿,渐渐变软坍塌。 他手掌合在一起擦了擦,同时开口道:“聊什么呢?” 丁可萌根本没想到时诀会开口,稍微一愣,左右看看,也没别人啊。 时诀关了水龙头,瞥了眼镜子里那双故作懵懂的眼睛。 “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丁可萌紧张道:“……跟、跟我吗?” 时诀回过头看她,没有了镜子的阻碍,他的目光更为直白了,丁可萌避开视线朝旁看。 门口又进来几个上厕所的男生,一看丁可萌,猛一声:“我去?!”赶紧推出去看看门牌,“没错啊!是男厕啊!” 时诀对丁可萌说:“你过来。” 他们换了个地方,楼道口。 时诀站到丁可萌面前,高大的身影把丁可萌完全笼罩起来了。 “你认识我吗?”他问。 丁可萌心说这不废话吗? 丁可萌又成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垂着脑袋,咬着嘴唇,脸上泛着紧张的潮红,轻轻点了点头。 这造型给时诀看笑了。 “你是练出肌肉反应了吗?”时诀上下打量着她,“装模做样,往我身上使啊?” 丁可萌一顿,渐渐抬起头,讪笑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诀问:“刚才你在跟蒋锐说什么?” 丁可萌挠挠脸,说:“哦,也没什么,就是你班那个转校生的事。” “我班转校生?”时诀笑着问,“我班转校生有什么事?” 他刚问完这话,徐云妮就来了。 丁可萌余光扫见徐云妮,一秒钟作弯腰低头状,手扣裤缝,满脸委屈。 然后就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现在,徐云妮走了。 时诀打量丁可萌,由衷说道:“丁可萌,你不应该学摄影,你应该去学表演。” 霓虹星的轨迹 第8节 丁可萌偷偷看时诀,继续说:“这事是王哥安排的,就是,就是一开始他不是跟那个……” 她准备解释,时诀压根没听,他想着徐云妮刚刚的视线和发言,睨了一眼,转身离去。 “欸?”丁可萌瞧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 时诀踩着铃声进教室,回到座位。 徐云妮全程写着试卷,头都没抬起过。 时诀一屁股坐下,吴航转眼过来,一种来自两年多老同桌的直觉驱使他发问。 “你怎么了?” “嗯?” 吴航小心道:“你生气了?” 时诀侧目看他:“什么?” 吴航摇摇头。 “没事……” 第7章 下午。 某节课间,丁可萌来找徐云妮了。 她到了三班门口,跟做贼一样,徘徊来去,不敢进。 碰到吴航从外面回来。 丁可萌见到有人朝她走过来,反射性往后面缩,吴航挡到她身前。 “哎?躲什么?你不是六班的吗?来我们这干嘛?鬼鬼祟祟的。” 丁可萌小声说:“我、我想找人……” 吴航贴近:“找谁?” “徐……” “徐?徐什么?我猜猜,徐云妮?” 丁可萌点点头,吴航闲的慌,主动说道:“我帮你叫行吧?” 丁可萌:“谢、谢谢。” 吴航弯下腰说:“我不能白帮你叫吧,你告诉我你想跟她说什么?” 丁可萌知道跑是肯定跑不掉的,混也是混不过去的,不如快点说了。 “我是想请她吃个饭,谢谢她帮我。”说完马上紧张地抬头,祈求吴航,“能不能别告诉别人,我、我就是……” 吴航:“我告诉别人干嘛。你等着,我去给你叫人。” 吴航进了教室,走到后面,还真是很有诚意地压低了声音,跟正在做题的徐云妮说:“同学,有人叫你,在外面。” “叫我?”徐云妮心有疑惑,放下笔出去了。 吴航回到座位,对时诀说:“丁可萌说要请转校生吃饭,以表感谢。”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 “哎?王泰林是不是今天要回来?你说会不会是要整她啊?” 时诀看着门口,丁可萌正在跟徐云妮说话。他没有回答,把桌面上的纸翻了个页,重新戴上耳机。 走廊里,徐云妮听完丁可萌来意,说:“不用请我吃饭,我也没做什么。” 本来丁可萌就很局促,一听完她的拒绝,顿时更紧张了。 “怎么没做?你明明帮了我。不是,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哎,你就答应我吧。” 丁可萌看着可怜兮兮,嘴唇发白,眼底发红,整个一个快不行了的样子,徐云妮不禁说:“你不至于吧?” 她这一说,丁可萌眼泪都快下来了。 徐云妮:“不就是一顿饭么?” 丁可萌:“对,就是一顿饭,你就答应了吧。” 丁可萌也不与徐云妮对视,就是磨磨蹭蹭,不肯放弃。 上课铃响了。 周围学生逐渐多起来,丁可萌就跟地鼠似的,越缩越小,饶是这样,还是坚持着不肯走。 徐云妮看了她一会,终于说:“行,今晚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 见她答应,丁可萌如释重负。 徐云妮回到教室继续自习。 前座女生转过头来,小声说:“你别理丁可萌了……” 徐云妮一愣,这女生叫什么来着?……杨梦莎?印象里是个很内向的女孩,徐云妮与她结过一片卫生巾之缘,在那之后她也没主动跟她聊过天。 “为什么?”她问,“丁可萌有什么问题吗?” “反正不是什么老实人,你别管她了。”杨梦莎说完就转过去了。 静了一会,徐云妮重新低头开始写试卷。 晚上放学。 徐云妮依旧按照平时的节奏,收拾好东西出门,校门口找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丁可萌。 她还没看见她,正拿着手机蹲在路边凝神打字。 徐云妮走过去,说:“走吧。” “哎……哎!”丁可萌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地上,连忙拿好收起,“走,这就走,你想吃什么?” 徐云妮走在前面。 “你跟我来。” 最终,由徐云妮带路,她们来到常在面馆。 丁可萌在店前停住了,没往里进,犹犹豫豫道:“你要吃这家啊?” 徐云妮:“对,怎么了?” 丁可萌小声说:“我们换一家吧。” 徐云妮:“为什么?你不爱吃面?” 丁可萌抓抓脑袋,说:“也不是,我可以、可以请你吃更贵更好的,这、这家……” 她说一半,忽然发现什么,脸色一白,头瞬间低下去了。 徐云妮说:“用不着,这附近的店我差不多都吃过了,贵的也没这家好吃。你怎么了?” 她发现丁可萌的异样,忽而又察觉什么,一转头,又看见了时诀。 又。 徐云妮回想了一下,自己见他的次数很多吗? 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也没有,跟见别的同学的次数比,甚至还要少一点,因为好多时候他都不在教室,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那为什么总觉得见他次数很多呢? 大概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心理暗示。 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画风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自动聚焦,一次出场顶三次,没法不让人印象深刻。 丁可萌脑袋埋得跟鸵鸟似的,大气都不敢出,徐云妮伸手,悄摸摸地把丁可萌往身后拉了拉,尽量避开时诀的视线。 她带丁可萌往店里去,第一下还没拽动,丁可萌像被定身了一样,徐云妮又使了下劲,终于给她扯店里去了。 时诀向店旁的小道里走去。 店铺后面就是单元门,一栋比较老式的住宅楼,楼道角落堆着快跟墙壁化在一起的自行车,看着颇有年头。 这楼一共六层,没有电梯,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各项身体指标都不中用了。时诀上到四楼,这层的声控灯也坏了,他在黑暗里掏钥匙开门。 一个小房子,面积大概八十多平,两室一厅。屋里的家具有些陈旧,但异常整洁,仔细闻闻,还带有清洁剂的气味。 时诀进了房间,背包扔到角落。 他的卧室是主卧,还跟旁边的储物间打通了,面积还行,只是格局有些奇怪。左边有一张单人床,举架特别矮,基本上是只放了一个十公分高的架子,上面直接铺了床垫,银灰色的床单上扔着散开的本子,床头墙边靠着两把形状不同的吉他。 卧室正面的墙上镶嵌一面大镜子,下面放着音箱。另外一面墙的角落摆着一架电钢,旁边的桌子上有声卡、话筒、键盘线,相互之间缠来缠去。再旁边是两排衣架,上面挂着满满的衣服。 整个房间七成的面积都是空的,比起卧房,更像一个小型的工作室。 时诀先去冲了个澡。 走出浴室,瘦长的脚掌在地板上踩出步步水痕。 卧室没有开灯,时诀也懒得拉窗帘,他擦擦头发,浴巾随手一丢。月光照在他舒展的后背和修长的四肢上,反出冰白的光。 他换上衣服,重新出了门。 常在面馆内。 徐云妮已经快吃完了。 她吃饭速度比较快,虽不至于狼吞虎咽,但一碗面七八分钟也基本吃光了。相较而言,对面的丁可萌吃的就很慢了,跟咽药似的,没事还看看手机,一脸担忧。 徐云妮吃完了面,靠坐在椅子里。 丁可萌察觉徐云妮的视线,说:“那个,我吃的慢……” “不急,慢慢吃,别浪费,”徐云妮对她说,“我有点事想问你。” “啊……什么事?” “‘王哥’是谁啊?” 霓虹星的轨迹 第9节 丁可萌一哆嗦,偷看徐云妮,心说她怎么知道王泰林呢?她又知道多少呢? “王、王哥,就是……就是七班的一个男生……” “他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丁可萌垂眸不语。 徐云妮想想,又问:“还有,你跟我们班长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丁可萌轻轻咬着嘴唇。 徐云妮看她唯唯诺诺的样子,语气放缓,说:“你不要怕,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跟别人起了冲突,自己解决不了,就找人说说,不管怎样,他们在学校那么欺负你都是不对的。” 丁可萌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你招惹过他们吗?” “我……” “我虽然刚来还不太熟悉,但咱们也可以一起商量个办法。或者你就去找老师,找家长,真有矛盾就去处理,自己闷着永远无法解决问题。” 丁可萌嗫嚅道:“谢谢你帮我。” “还没帮呢,你得先说清楚啊。” “我说的是你刚转来那天……” “哦,那天啊,”徐云妮稍作回忆,“那天帮你,是因为你向我求助了。” 丁可萌疑惑:“求助?” 徐云妮:“没有吗?” 丁可萌回想当初的场景,那时她根本不认识徐云妮,她只是在一群围观嘲笑的人当中,下意识看向了那个唯一没笑她的人。 原来那时的眼神算是求助? 丁可萌低声说:“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请你吃个饭而已,一会就回家了。 ” 吃完饭,丁可萌结了账。 徐云妮站起来,她这个方向正对着操作间,看到老板在角落折腾货箱,她看了几眼,对丁可萌说:“你去外面等我,我马上来。” 丁可萌出了店,徐云妮走到老板旁边,离得近了,她感觉她的后背看着更严重了,脊椎严重扭曲,动作也颤巍巍的,就是不肯放下那箱子。 她说:“老板,打扰一下,我想请教点事,您方便吗?” “……嗯?”老板这一停顿,徐云妮顺势上前一步,将箱子接过,摞到一旁整理好。 老板喘了口气,问:“什么事?” 徐云妮说:“你手艺好,我想问问,炖牛肉用不用焯水?我妈总爱焯水,她怕有细菌,那肉我都咬不动,她说是我牙有问题。” 老板说:“不要热水焯,焯了就没味了,也容易老。看肉的品质,可以冷水泡,也可以直接炖,注意勤捞血沫就行。” 徐云妮说:“好,谢谢老板,回去我跟她说说。” 老板从箱子里抽出一瓶汽水塞给她,徐云妮说:“不用了,吃太多了,喝不下了。”她把汽水放进饮料柜,转身往外走。 结果一扭头—— 又又又又又又又又,看见时诀了。 第8章 徐云妮吸取上次的教训,这回连招呼都懒得打了,直接往外走。 走到他身前,他也没让开。 徐云妮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仔细看看,头发都没干。 他洗澡了? 徐云妮不知道这人这么短时间里去哪洗的澡,还换了身衣服。火力倒是够壮,秋日的夜晚已经见凉了,街上穿夹克外套的比比皆是,他居然就穿了件半袖就出来了。肩膀又平又宽,将t恤完整展开,映着头顶的灯,衬得本来就白的皮肤都快反光了。 与那双微敛的眼睛对视两秒,徐云妮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时诀:“什么?” “咱别绕弯子了行吗?”徐云妮示意他的位置,“你是要找丁可萌吗?你们之间是有什么问题吗?要是有事就说出来啊,你们都是怎么回事?” 与情绪出现波动的徐云妮不同,时诀平静得就像照片里的海岸线。 “我找她干嘛?” 鬼知道。 徐云妮:“那你为什么追到这来?” 时诀眉目间的神情,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是奇怪。 “追到这?店是你家开的,别人不能来是吗?” 徐云妮反怼他:“那你这样堵在门口,店是你家开的吗?” “是啊,”他说着,又向工作间一抬头,“那是我妈。” …… ? 时诀看着面前人忽然掉线了一样,双眼睁大,嘴巴微开,皱眉肌因颇有幅度的抬起还挤出了一点纹路。 时诀:“丁可萌没告诉你吗?” 没。 怪不得不敢进,怪不得总在门口看见他。 徐云妮的确有些惊讶,先不说店是不是他家的,他跟这个老板哪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是亲生的吗? 时诀淡淡道:“有问题吗?” 徐云妮摇头。 她无话可说了,想要离开这里。她向前走了半步——不是她不想走满一步,而是再往前多一公分,两人就要撞上了。 可时诀还是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徐云妮瞄他一眼,视线又对上了。 一秒。 两秒…… 别的不说,时班长这对视功力至少顶得上两百个蒋锐。 就突出一个天荒地老,永不心虚。 她嗅到他身上的花香味,也许来自洗发水,也许来自沐浴露。 “你回学校去吧。”时诀说。 ?多好的提议啊,那你倒是让开啊。 徐云妮真诚说道:“班长,你要真这么闲,不如去帮帮你妈妈的忙吧。” 说完,她伸手给他拨开,从旁边挤出来。 店外,晚风一吹,通体顺畅。 徐云妮做了一次深呼吸,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在店门口扫了一圈,丁可萌正在旁边一棵树下弄手机,眉头紧蹙两手齐上,劈里啪啦打字。 徐云妮叫她:“走了,你要回学校吗?” 丁可萌抬头,匆匆道:“哎!你等我,我跟你一起!我回家也是那个方向!” 店内,时诀走到里面,把另外几箱饮料搬起,堆叠,又拿了几瓶补到冰箱里。 “你怎么来了?”操作间里的吴月祁看见时诀,脸上露出不满,“我都说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上店里来。” 时诀问:“我有什么该干的?” 吴月祁拿手拍拍案板,说:“你要么去看书,要么去练琴跳舞,实在累了就去找朋友玩。” 时诀:“找他们玩不是更累?” 吴月祁说:“反正你别来店里。” 时诀走到操作间前,弯下腰,两肘抵着台上,说:“妈,你要真这么不想我帮忙,那就雇个人。还有,我给你买的理疗仪为什么不用?包装都没了,你再给它装起来也退不掉的。” 吴月祁一听退不掉,生气地指责道:“你就这么乱花钱!那你找人卖掉!” 时诀说:“不用那么麻烦吧,我抽空扔了就好了。” “你——”吴月祁瞪起眼睛,时诀笑着说:“不扔就用,不用就扔,你自己选。”他留下句话,然后直起身,接着理货。 他把最后几箱货整理好,从冰箱里抽了一瓶水,坐到旁边。 好巧不巧,这正是吴月祁想要送给徐云妮,但没送出去的那瓶。被徐云妮放在冰柜边缘,位置相当突兀。 时诀看了看,拧开喝下。 “刚才那个女生,”吴月祁一边和面一边问,“是你同学?” “嗯?”时诀哦了一声,“是呗。” “你刚刚谢过她了?” “谢她?我为什么要谢她?” 吴月祁抬起头来:“你不是看到了吗? 时诀眉毛动动,转向一旁,低声嗤笑道:“你想谢,人家也得领情啊。” 吴月祁:“你在那嘀咕什么呢?”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节 时诀又转了过来,一脸无辜。 吴月祁说:“别人帮了忙,你就应该表达感谢,这是最基本的,何况你们是同学,你还是班长,更应该有这个礼貌,不然在学校见面了怎么办?”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时诀小拇指抠抠耳朵。 说了一通,吴月祁又问:“你没谢她,那你们刚才在门口站那么长时间干什么呢?” “哦,你看到了?”时诀胳膊搭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手掌摸摸头发,又顺到自己的脖颈上,悠悠地说,“什么都没干啊,她盯着您儿子移不开眼罢了。” 他的声音、神色、姿态,组在一起,就像是打碎了的香水瓶,无形的气息弥漫四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吴月祁相当看不惯他这幅轻佻的做派,擀面杖往面板上重重一敲! “你哪染的习气?成天歪歪扭扭的,给我坐直了!”她情绪一激动,连咳了好几声。 “妈,别生气,”时诀的后背被这一棒子敲直了,脸上还残留了点笑意,“我错了。”他的认错永远及时而敷衍。吴月祁一边咳嗽一边指着他,憋得脸涨红,话都说不出来。时诀安抚她说:“好,你别急,我这就去谢谢她,行吧。”他站起身,仰头把剩下的汽水一口气干了,一丢空瓶,出了门。 徐云妮是在路口位置被追上的。 也不算被追上,她是站在那停了一会。 这一道走得磨磨蹭蹭,丁可萌满怀心事的模样。到了路口,本来走到这里就应该分道扬镳的,她回学校上自习,丁可萌回自己家。但她又在那磨蹭上了,磕磕绊绊,欲语还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徐云妮问。 “呃……有。” “说。” “就是、就是……” 徐云妮望着夜空,决定再给她两分钟。 大概还剩几十秒的时候,丁可萌好像下定决心了,说:“我、我就是,其实就是想——哎?!” 在她终于像是要挤出点什么的时候,又被人给薅过去了。 时诀像抓小鸡仔似地将丁可萌拎到后面,徐云妮说:“你要干什么?” 时诀淡淡道:“别多管闲事,谁显着你了?真是。” 原本扭来扭去想要挣脱的丁可萌听到这句,瞬间不动了。这正是她当初跟王泰林形容徐云妮的话,此刻听来,实在心虚,原本还想向徐云妮卖个惨的,现在也说不出口了。 时诀见她放弃挣扎,就不再用力,小绕半圈,准备带人走了。 徐云妮叫住她。 “丁可萌!” 丁可萌回头。 徐云妮:“我刚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忘了?” 丁可萌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俩、我俩是真有点话说……” 徐云妮看看她,再看看时诀,点头道:“行。” 时诀看着她离去,问丁可萌:“她刚跟你说什么了?” 丁可萌挠挠脸,小声说:“她说遇到麻烦可以找她商量……” “哟,”时诀说,“真不错,那你要找她商量吗?” 丁可萌低着头不说话。 时诀说:“刚打算给她叫哪儿去?” 丁可萌肩膀一耸,看向时诀。 “什、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 丁可萌看着时诀,打从心底觉得莫名其妙,这事怎么就跟他扯上关系了? 丁可萌丧着脸说:“我哪也没想带她去。” 时诀伸手:“手机给我。” 丁可萌顿时脸红,有些激动地说:“我都说了,哪也没想带她去!……是!确实有人让我带她去个地方,但是刚才那顿饭吃完,我又不想带她去了!我就是单纯想谢谢她不行吗!” 她难得这么大声说话,差点给自己吓到,说完又缩回去了。 静了一会。 时诀:“手机。” 丁可萌眼泪都流出来了,彻底放弃挣扎,把手机交给时诀。 时诀翻看丁可萌的聊天记录,整个一晚上她都在发消息,一开始是说了些有的没的,但后面又改口了。看看时间,还真是在吃饭的时候改了主意,与对方说徐云妮临时有事要走。 他查看的时候,又进来两条消息,对方还在催促。 时诀抬眼看了看丁可萌,正在那吸鼻涕。 他关上手机还给她,丁可萌以为结束了,准备离开。 “哪儿去?”时诀又把她叫住了。 丁可萌回头,一把鼻涕一把泪。 时诀:“走吧。” 丁可萌:“……走?” 时诀往刚刚在聊天记录里看到的地点走去,说:“去跟王泰林把话说清楚。” 丁可萌看着时诀的背影,忽然明白他要干嘛了,一颗绝望的心又死灰复燃了,她快步跟上,说:“哥,你要帮我吗?为什么呀?” “谁是你哥?”时诀瞥她一眼,“眼泪收得够快的,你真该改行去学表演。” 丁可萌解释说:“刚才那段不是演的,是真情流露。” 时诀笑了。 他迎着晚风的这一笑,差点没给丁可萌看呆了。 皎皎的月,轻轻的风,没多一会,他们来到目的地。 约定地点在一个小公园里,这出场画面绝对是有设计的,四个人,除了蒋锐刘莉这两位贴身侍从,还有两个小弟,分别站在两侧,随着他们走过去,四个人自动分开,镜头推进,露出中间坐在器械上抽着烟颤着腿的王泰林。 人马刀枪配齐,等着开场了。 没人注意到的是,旁边的灌木丛中,还有一个人蹲在那看戏。 是徐云妮。 她是偷偷跟过来的。 要说徐云妮有没有感觉到丁可萌身上那点不对劲,那肯定还是有的,不管是从她自身的遮遮掩掩,或者周围人偶尔表露的态度,都说明她这事可能另有隐情。 但徐云妮一直觉得,这跟她关系不大,她无非就是路过看见,小伸了一手。 到今晚,她实在忍不了了。 她必须把这事弄明白。 第9章 前方器械上,大马金刀坐着抽烟的那位,形象怎么说,长得还行,虽然坐着,还是能看出体格比较高大,轮廓深邃,在高中生范围内,算是非常狂野的猛男类型,霸气腾腾。 他这个造型可能是想给人一个下马威,谁曾想小弟一散,见到了时诀。 “……?” 王泰林往旁边歪歪头,看向时诀身后的丁可萌。 “不是,什么意思?不是让你把转校生领来吗?” 丁可萌小声说:“她、她有事先走了。”说完就往时诀背后躲,也亏得两人体型相差够大,能缩到连影子都不剩。 “……别拉我衣服,想勒死我。”时诀使劲拽了下领口,把衣服从丁可萌手里抢救回来,对王泰林说,“是我让她带我来的,找你聊一下。” 王泰林没搞懂时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态度很谨慎。 “聊什么?” 时诀也不跟他兜圈子:“你之前问我挂名那事,你找别的地方了吗?” “挂名?没啊,我还想哪天再去找崔老板说一下。”王泰林抽了口烟,又开始颤腿,“你也帮我说说呗,我也不干别的,就挂着而已。” 时诀:“行,我去帮你说,你委屈点,丁可萌这事算了行吗?” 王泰林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时诀还真答应了,还提出这么个条件。一愣之下,烟也不抽了,腿也不颤了,整个定在那。 王泰林是感觉自己高考没戏了,他也不爱念书,就琢磨着想往自媒体发展,好好经营一下。他做了个账号,想先攒点人气,但认证来认证去,没什么有质量的东西。他之前在sd那边学过几天,就想挂他们的名,蹭几个奖项,接点活动,但崔浩嫌他实力不够,没同意。 “不是,”王泰林没搞明白,“为什么啊?” 时诀这话,让王泰林非常惊讶。 王泰林与时诀都算是华都的风云人物,但两人的关系,大概就是点头之交,称不上很熟。 当年入校,王泰林跟时诀不同班,但也是开学第一天就听说了这个人,因为那外表实在太过扎眼了。 王泰林瞬间标定此人,秉承着一山不容二虎的理念,他是把时诀给锁成假想敌的,但没锁几天,因为发现,根本锁不住。 这人的心思就不太在校园内。 王泰林第一次真正跟时诀接触,是高一开学一个月之后,那时市里要搞国庆献礼,华都要选送一个歌舞节目,他们俩都被挑中参加。 节目负责人是个音乐学院刚毕业的老师,二十几岁,第一次排练四五十人的大型节目,很不熟练。每次卡住的时候,时诀都会提点意见,不管是合唱部分还是舞蹈部分,都是一针见血。到最后,他的所有修改意见基本都被保留下来,音乐老师甚至把他叫去一起研究节目的后期制作。 最后,他们的节目拿了一等奖,在教育局官网首页展示了好几天,校长在市里大大长脸,高兴得走路直蹦高。 王泰林就很惊讶,这时诀怎么看都是个不着调的玩咖,没想到这么有实力。 慢慢的,这所学校里,只要是走音乐舞蹈路子的,基本没有不认他的。时诀比他们普遍大一岁,听说是休学过一年多,但也是年纪轻轻就可以在正规机构里接手非常成熟的商业单。从他入学开始,学校碰到的重要演出、比赛,拿得出手的作品几乎都有他的影子。 这种才情,只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大家都知道他在外面培训机构上课,社会关系肯定比普通学生复杂些,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就没断过,一开始有人说他最多念一年就会走,后来一年过去,又有人说他早早就签公司了,就等着毕业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已经在外面被包养了,好的坏的什么话都有,他自己从没提过,也没解释过。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节 他经常组织活动,参加活动,跟谁都能说得上话,能力超群,做正事时略显严格,但大部分时间都很随性,朋友众多。 但真要说他是个热心肠,根本不沾边。 事实上,学校里大部分人都默认,时诀外热内冷,野心勃勃,他看似爱玩,但再怎么玩乐,也会优先把自己的事安排好。很多人私下都说过,他这人不太走心,不好深交。 “哎,”时诀将他唤回神,“行不行啊?想什么呢?” “不是……”王泰林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时诀会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丁可萌出头,“你跟丁可萌很熟吗?” “不熟。” 王泰林说:“不熟你干嘛要——” 旁边蒋锐忽然想到什么,凑到跟王泰林说了几句,王泰林回过味来:“啊!你不是帮丁可萌,你是帮那转校生吗?” 树丛中的徐云妮微微一愣。 时诀:“你就当是吧。” 见他认了,王泰林更惊讶了。 “你认识转校生吗?” “废话,”时诀笑着说,“当然认识,那是我们班的。” 王泰林顿了顿,时诀又说:“班主任刚给我叫去嘱咐完,让我照看好,这才过去几天,别让你吓得不敢上学了。” “哈!”王泰林笑了两声,“你这班长当的挺负责啊,比我班那个只知道收作业的傻逼强多了。啧,你们班的,你们班的……我还真没注意她是三班的。”他嘀咕着,掐着腰原地走动一会,“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拿她怎样,她刚转来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巨横你知道吗?我让她道歉不道歉,她还骂我!” 时诀有点惊讶:“她骂你?” “啊!”王泰林愤然道,“她让我少抽烟多吃药!有这么说话的吗!” 也亏了夜色正浓,掩住了时诀嘴角的一丝抽搐。 他对王泰林说:“刚才跟你商量的事你看行不行,不行就算了。” 没什么考虑的,就算时诀单独开口,王泰林差不多也能卖个面子,何况他还开了不错的条件。 实打实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王泰林爽快道:“行啊!我不让你难做,这事拉倒了。” 时诀点点头,说:“你给我点时间,我去找崔哥说。” “好,”王泰林指指他后面准备溜走的丁可萌,“哎,你过来。” 丁可萌小碎步往时诀那边挪,王泰林不耐道:“老子说话算话!说拉倒就拉倒,我问你点别的事!” 丁可萌向时诀投出求助的眼神,时诀看都没看,大手一拨给她推进虎穴,直接离开了。 王泰林掐住小鸡仔,环视周围。 “换个地方审?” 刘莉嚷嚷着饿了,王泰林说:“行,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要不先回学校那边,你别说我也有点饿了……” 他们往小公园外面走,身后树丛里,徐云妮跨了出来。 她站在这块稍显空旷的空地上,环顾四周,有运动器械,有树木草丛,和不太亮的路灯。 她歪歪脖子,眉头还是微微蹙着。 抬头看看,天边的远方,微风吹开细纱般的云网,露出月亮,纯白耀眼。 王泰林一行人拐进小道上,听见后面有人说:“丁可萌?” 他们回头,徐云妮跟在后面,一副偶遇的样子。丁可萌也很惊讶,悄悄看了眼王泰林。 徐云妮看着众人,问丁可萌:“你怎么在这?他们是谁啊?” 丁可萌张张嘴,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就见徐云妮突然明白了似的,冲着王泰林恍然道:“啊,是‘王哥’吗?” 刘莉在王泰林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王泰林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那个转校生?” 徐云妮承认道:“对,我就是那个转校生。” 王泰林哼了一声:“你出现的挺是时候啊,但凡早个半小时呢。” 徐云妮不解道:“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答应了时诀,王泰林也懒得再纠缠,摆摆手,让她离开。 “等等,”徐云妮叫住他,“同学,我们能聊聊吗?” 王泰林皱眉道:“什么?” 徐云妮说:“咱们之间应该有点误会吧,你看,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态度也不好,学校门口有家饮品店,我想请你们喝点东西行吗?” 她突然这么说,对面那几个人全愣住了。 连丁可萌都一脸诡异地看着她。 徐云妮冲王泰林笑了笑,说:“王哥,给个机会呗。” 真心换真心,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李恩颖评价过,说徐云妮的性格更多遗传了徐志坤,不是个天生爱笑的人。但徐志坤以前办案的时候,也会根据不同情况,调整自己的状态。 这一点,徐云妮也学到位了。 很显然,这几声“王哥”喊得王泰林气儿挺顺的。 他问:“你想聊什么?” 徐云妮说:“我想跟你说一下那天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坐一会,你看成吗?” 结果,稀里糊涂,连哄带骗,徐云妮还真就挤进了王泰林的队伍里。 坐在饮品店的卡座里,没人说话。 大伙没太搞清徐云妮的思路,没人点餐,徐云妮自己招呼服务员拿来几张餐牌。 她先点了一杯喝的,抬头问其他人:“你们要什么?咖啡奶茶?还是果汁?” 大伙都看王泰林,王泰林说:“咖啡。” 他一说话,别人也都纷纷跟进。 徐云妮又点了一堆小食,披萨、鸡排、薯条、炸丸子,最后满满上了一桌子。 一吃起东西,氛围就没那么僵硬了。 徐云妮对王泰林说:“我刚转学过来,还什么都不熟悉,我后来想了想,那天可能真是有点冲动,应该先弄清楚再说话。所以……” 王泰林扎了一个鱼丸子,在盘子里敲了敲,挺有弹性。 徐云妮的态度属实够诚恳,王泰林冲丁可萌抬抬下巴:“你想弄清楚啊,你问她啊。” 丁可萌点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捧着低头喝,徐云妮碰她一下,她头更低了,徐云妮再碰一下,丁可萌又往后缩。 王泰林冷笑道:“怎么了?自己干的事自己说不出来?” 丁可萌躲无可躲,终于支支吾吾讲起来。 她说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加上旁边其他人不时的补充说明,徐云妮总算弄明白了。 前一阵子,王泰林跟隔壁职高的一个男生起了冲突,两人都在网上搞直播,职高那位做得比较早,直播内容就是唱歌跳舞,聊天讲段子,有一定粉丝基础。王泰林起步得晚,但王泰林好歹是半个专业出身,是正经学过声乐和舞蹈的,外形条件也不错,上升趋势很明显。两个学校离得近,基本上都是熟人看直播,就有人拿来作比较,王泰林又爱得瑟,喜欢嘲讽对面,一来二去,同行就成冤家了。 两边开始骂战,骂得很低端,专攻下三路,有人给职高男留言说王泰林看着比你猛,职高男就说王泰林现实里中看不中用,王泰林直播回话,老子十八厘米,好不好用你过来撅屁股试试就知道了,职高男就说他吹牛不打草稿。 然后,问题就来了,职高男就抓着王泰林吹牛这事不放,非要拿到证据嘲讽他,脑子一抽就想了个邪招,找人去华都厕所偷拍,后来他就找到了丁可萌。 徐云妮都听愣了,先不说十八厘米的问题,她问丁可萌:“……找你?你不是女生吗?你怎么去厕所拍?” 刘莉在旁说:“让她小弟拍啊。” 徐云妮重新审视丁可萌。 人不可貌相。 “你还有小弟呢?” 第10章 丁可萌低头咬着奶茶管,仍是一脸怂样。 总之,就是丁可萌在校外找了个人,给他弄了一套华都校服偷偷进了学校。丁可萌放哨,给他消息,跟着王泰林进厕所拍。华都所有厕所都是隔间的,他站王泰林隔壁马桶上,从高往低照,结果不小心,手机掉过去了,这事就暴露了。 那时候正赶上王泰林要去外面参加活动,请了假,马上要走了,等回来才能处理。他离校期间,他的朋友气不过,就在学校里找丁可萌的麻烦。 徐云妮听了一半,见桌上东西吃得差不多了,让服务员又加了几份鸡排和丸子。 王泰林:“听懂没?” 徐云妮:“听懂了。” 王泰林冷冷道:“我跟你说,我今天下午刚回来,本来是想把你俩打包一起收拾来着,要不是——”他顿了顿,没往下说,转向丁可萌,“我叫你来就是要问清一件事,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收了他多少钱?” 丁可萌愣了:“谁?收谁钱?” “你说谁!” “我没有!”丁可萌委屈道,“是他威胁我!他还拿了我的相机,说不给他办事就打我,我没收钱!” “打你?”王泰林怒道,“你就不怕我打你?我告诉你,也就是现在老子脾气好了,忙事业了,这要换成高一的时候,这学你他妈别想上了!” 丁可萌吓得弯腰缩脖,猛吸了口奶茶。 “你相机被那个职高男生拿走了?”徐云妮问。 “嗯。” “你怎么不去找他们老师呢?” “……我害怕。” “你之前认识那人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节 丁可萌一顿,然后摇头。 徐云妮:“他是怎么找到你的?” 丁可萌解释说:“有天放学,我带着相机被他看见了,他可能觉得我是学摄影的,做起事来比较方便吧……” 其实现在徐云妮的重点应该放在怎么跟王泰林团伙化解矛盾上,但她听着丁可萌的话,越听越疑惑,设身代入,要是她想找人偷拍校霸如厕的照片,怎么也不可能找到丁可萌这个怂包头上。 “就因为你拿了个相机他就找上你了?你们学校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学摄影的吧,他为什么不找个男生帮他拍?他知道你有小弟能用吗?” 丁可萌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眼神闪避。 “我、我也不清楚……” “丁可萌。” 丁可萌被她叫得肩膀瑟缩,那边王泰林也看出不对劲了。“什么意思?”他手里签子一扔,瞪着丁可萌,“妈的!你还有隐瞒是吧?!” 徐云妮安抚王泰林:“王哥,冷静。”她转向丁可萌,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怕,但你得说实话。” 她语气平和,又不容反驳。 全桌人都看着,丁可萌也没处跑了,通红的脸憋了一会,终于承认了。 “……是认识,我之前拍过他。” 徐云妮说:“拍什么?” 丁可萌说:“就是,他不是直播有点人气嘛,然后有人就想要他私下学校里的照片,我就找机会拍了几张,做成小卡……” 徐云妮说:“卖?” 丁可萌抿抿嘴唇。 “然后被他发现了?”徐云妮又问。 “……嗯,他发现也没说什么啊,好多主播都自己花钱做卡的,水平还没我好呢。我也拍过其他人,没人拍说明没人气,这也是宣传啊。反正就、就这么认识的,然后他跟……”她看看王泰林,“闹翻了之后,就扣了我的相机,让我拿照片换,真就这么多了,我真没拿钱!我也不想干这事!” 越挖越有。 徐云妮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那边,王泰林也在思考。 但显然,两人想的不是一件事。 “小卡,”他问丁可萌,“你都拍过谁啊?” 丁可萌小声说:“也没谁,就、就那几个玩直播和空间论坛的,比较有名的……” 王泰林:“那你也拍过我呗?” 丁可萌不经意地又缩了点,小小摇头。 徐云妮斜眼过来。 王泰林皱眉道:“拍就拍了,拿来我看看你拍得怎么样,别他妈给我留黑历史了!” “真没有……”丁可萌有点后悔刚才说的那句“没人拍说明没人气”,试着找补,“你做直播时间还比较短,所以……” 王泰林耷拉着无语的眼皮。 “我直播时间短?” “嗯。” 静了静,王泰林忽然问:“你拍过时诀吗?” 丁可萌半秒不到回答说:“拍过。” 王泰林猛一捶桌子,薯条弹起来好几根! “他直播过吗?你就拍了!到我这就直播时间短?!” 他这一爆发,周围人都看过来了,丁可萌又不敢说话了。 徐云妮将弹过来的薯条捻起,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片刻,王泰林伸手,淡淡道:“你拍的卡,带没带来?” 丁可萌小心翼翼拿来书包,王泰林嫌她磨蹭,起身一把抢过来,他从里面找到一个卡册,在那狂翻页,越翻越暴躁。最后停在一页,眼底一抽,举起来冲着丁可萌:“你他妈把他脸修这么小?你有劲没劲啊?” “啊?”当了一晚上鸵鸟的丁可萌抬起了头,她看看卡片,像被踩了底线一样,突然拔高了声音,“我没修!我的卖点就是真实不作假!全部生图直出的好吧!” 在丁可萌说完后,全桌人的注意力都变了,大伙都探脑袋去看那张“生图直出”的小卡。 那是一张时诀在校园操场旁的照片,应该是夏天的时候,他站在绽开着满满紫藤花的走廊边,跟几个人在说笑,蓝天白云,彩花绿叶,那真是春风得意,惊艳绝伦的美少年。 蒋锐看着小卡说道:“这脸差不多吧,就这样。” 刘莉也说:“是差不多,平时在学校看也这样,他主要是上相。” 王泰林看着这群胳膊肘往外拐的损友,骂道:“你们是不是瞎?你们仔细看看这鼻子和下巴,这他妈没修?!” 丁可萌说:“我真没修!他面部折叠度高,头身比例好,拍摄效果就是这样的!” 王泰林可能没想到丁可萌居然敢跟他支楞上了,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丁可萌低下头,但嘴里还是没放弃。 “本来就是……” 其他人还在翻小卡集,王泰林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合上,塞包里丢还给丁可萌。 他喊来服务员:“有啤酒没?” 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这没有酒类。” 王泰林暴躁地拿出烟。 服务员说:“对不起,我们这禁烟。” 眼瞧着王泰林的脸拉得跟驴一样长了,徐云妮想了想,说:“王哥,之前那事真对不起,我这实在是考虑不周。不过你在华都太厉害了,我可能就是因为得罪了你,在学校都没什么人理我。” 王泰林愣了愣,这话让他稍微挺直了腰板,看看周围人:“真的?你们怎么着她了?” 蒋锐和刘莉面面相觑。 “没怎么着啊,”蒋锐指着徐云妮,还诉上苦了,“就那天放学我们拦她打电话,她还——” 徐云妮抓住他伸来的手,稍微压下去点。 “不说了,吃东西吧。” 蒋锐被她一抓,触电一样抽了出来。 “你干嘛啊!” 王泰林哈哈大笑,大手一挥:“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最后,王泰林要求丁可萌给他也拍组照片,效果要对标时诀的紫藤花,丁可萌顶着压力同意了。 新的丸子上来,大家也聊开了别的话题,徐云妮情商拉满,该说时说该接时接,全程捧着对方唠,把王泰林哄得飘飘然兮,越发愉悦。 王泰林问她学什么专业的,徐云妮说就是学普通文化课的。王泰林问那你来华都干什么?徐云妮说转错地方了,原本要去华衡,一字之差搞错了。大家一愣,说你这差得有点多吧,华衡是省重点,本市尖子生聚集地,怪不得你看起来整体气质就跟华都不搭。 徐云妮问,我看着像学霸吗? 王泰林无情揭穿,是看着太土! 基本矛盾解决完,餐桌氛围逐渐热烈,到最后,还是刘莉家里打电话来问怎么还不回家,这才散了伙。这顿饭吃得比较成功,最显著的成果就是散伙时徐云妮居然跟王泰林互相加了微信。一顿饭吃下来,王泰林似乎觉得徐云妮性格挺对路子,而徐云妮觉得王泰林人也还行,虽然稍显暴躁,但直来直去,很是爽快。 万万没想到,来到华都社交开张,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他们在冷饮店门口分别,王泰林他点了根烟,对徐云妮说:“时诀今晚找我了。” 徐云妮:“嗯?” 王泰林看她:“嗯什么?时诀,你班班长,不认识啊?” 徐云妮:“认识。” 王泰林:“怕我给你吓得不敢上学,他跟老师没法交代,找我说情来了。啧,破职位还干出责任感了,我是那不讲理的人吗?” 徐云妮:“肯定不是啊。” 送别了王泰林他们,只剩下丁可萌。 丁可萌还是一副怂样,低着头。 徐云妮久不说话,丁可萌悄悄抬眼,对上一道平和的视线,心里一虚,又低下去了。 “在楼梯口是因为这件事吗?”徐云妮问。 丁可萌:“……楼梯口?” 徐云妮:“你跟我班班长。” 丁可萌就默认了,等着新一轮的控诉。 半天没声响,她又抬眼。徐云妮静静看着旁边的街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然间,她回了神,对她说:“你赶紧把相机拿回来吧。” 丁可萌小小“哦”了一声。 徐云妮回学校了。 走在安静的小路上,晚风带来阵阵飘香。 徐云妮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有一次徐志坤任务受伤,在家休假,单位的同事来看他。他的领导,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说要帮他装衣架,上了窗台折腾一通,衣架没装上,还一脚踩了空,好在有同事反应快给接住了才没出事。 同事们离开后,徐云妮对徐志坤说:“这人太蠢了,你们部门好几个叔叔都很厉害,怎么让他当上领导的?是不是送礼走后门了啊?”李恩颖听了就在旁边笑。徐志坤过来摸摸她的头,说:“妮妮,人都有优缺点,不能只看表面,一个人能当你上级,肯定有比你强的地方。” 走到校园门口,徐云妮驻足,望望远处亮灯的教学楼。 这时候回忆起这么一件事,使她情不自禁咂了下嘴。 第11章 今晚的自习彻底泡汤了,徐云妮回到教室,收拾了东西,准备直接回家。 她背上重重的书包,转头看向斜前方。 班长的桌子上扔着几张纸,写着天书一样的东西。书桌里有几本练习册,还有喝空了忘扔的瓶子,是一瓶无糖的茉莉乌龙茶,便利店里比较常见的牌子。 霓虹星的轨迹 第13节 徐云妮干站了好久,她有想过时诀出手帮忙的原因,可能就是他自己说的,出于对新同学的关照,也有可能是他看到了她在他家店里的举手之劳。 但不管什么原因,帮忙了就是帮忙了,误会了就是误会了。她在想明天会是怎样的光景?班长如果找来,她该说点什么呢? 有点头疼。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徐志坤的座右铭处理—— 【人,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第二天上学,一切如常。 上午上课复习,下午有两个小测验,然后有人去集训,剩下的人自习。 从后方角度看,上课期间,班长不算很认真,偶尔开个小差,手拄着脸不知道在那想些什么。而空闲时间里,他跟朋友们聊聊天,开开玩笑,还被班主任叫去了一会。 over 放学。 徐云妮全天跟他零接触,可能一走一过视线对上过,但也很平常地移开了。 昨天那事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晚自习。 安静的教室里,还有几名同学在闷头学习。 徐云妮翻开试题卷。 她在落笔前,又看了一眼斜前方空空的座位。她感觉人的心理有时候挺奇怪的,如果今天时班长找到她,调侃几句,徐云妮大概率会像对王泰林一样,跟他道个歉,说几句软话,然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他这么轻描淡写揭过此页,她反而想了一整天。 后面一日,时诀请了假,没来学校。 又过了一天,他来了,上午仍是正常上课。 中午放学时,刘莉过来喊徐云妮,说王泰林叫她一起去吃饭,问她去不去。徐云妮甚是惊讶,刘莉说王泰林的意思是上次她请客花了不少,他得请回来。 太讲究了。 徐云妮欣然同意。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碰见从洗手间回来的吴航和时诀。 看着两个女生走远的身影,吴航奇怪道:“什么情况?她们俩怎么聊起来的?” 时诀没说什么,回教室放了东西就离开了,出校门的路上碰见王泰林。王泰林惦记着自己网络认证的事,过来询问情况。时诀告诉他事情已经说了,不过崔浩这两天忙,过几天才能有信。 王泰林:“行,说了就行,不急。” 时诀一抬下巴,王泰林冲他示意方向看去,门口,刘莉和蒋锐跟徐云妮在一起说话。 “哦,没事,一起吃个饭。” “吃饭?” 王泰林想到什么,颇为自豪地说:“嗨,跟你说,你都多余出面,人家后面主动来找我道歉了。” 时诀没说话,王泰林接着吹嘘道:“那态度可好了!你是没见着,开口就叫哥,小嘴可甜了!” 时诀看着门口方向,徐云妮正在跟刘莉说话,不知道讲到什么,刘莉哈哈大笑。 校门口,蒋锐率先发现王泰林,招呼他:“王哥!” 王泰林朝外走,远远问一句:“吃什么!研究出来没?” 徐云妮正在听刘莉聊华都趣闻,听见声音回过头,瞧见了王泰林和他身后的时诀。视线好像交汇了百分之一秒,也可能是幻觉。 “不知道啊,”刘莉推荐说,“盖饭?” 王泰林走到他们身前:“行,那就盖饭!” 时诀拐向了旁边的人行路。 徐云妮他们则朝着另一边走了。 天气晴好,阳光穿插于树叶的缝隙,点点落在小路上。 两方渐行渐远。 时诀来到常在面馆。 午饭高峰期,店里人多,他直接进了后厨。吴月祁忙得不可开交,看见他,瞬间皱眉,时诀提前堵住她的话,说:“正事都干完了。”他的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最近熬了两天,跟崔浩把林妍的编舞基本敲定。 时诀脱了校服外套放在椅子上,挽起袖口,去外面收拾餐桌。他拿回了几个刚吃完的面碗,吴月祁看见,拧着眉说:“放那,不是你该干的活。” 时诀手上不停,说:“那你倒说说什么是我该干的,天天泡舞房录音室?真没那么搞的。” 吴月祁:“你去看书啊,你们年底不就要考试了吗?别在这浪费时间。” 时诀笑了:“你说省考啊?那玩意就是今天下午考也没问题啊。”他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按了好几下,不灵敏的键位才终于有了反应。吴月祁在旁唠叨,时诀则拿着手机查询餐饮店铺洗碗机的价格,一句也没听进去。 吴月祁是个特别爱卫生的人,时诀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做事手脚干净,全都收拾完后,自己那白衬衫上别说污渍,连一滴水都没沾上。 过了午饭高峰期,人没那么多了,时诀闲下来,吴月祁给他下了一碗面,他这才把饭吃了。 时诀回学校时已经过了午休,下午的课都开始上了。 摆设一样的门卫探过头,看见熟悉的人脸,把门开了。 今天下午都是专业课集训,大部分人都走了,时诀回教室的时候,屋里没剩几个人,三五个因各种各样情况不上课的人在那聚堆闲扯淡,还有一个在认真学习。 吴航也没去集训,见了他,用力招手。时诀直接走过去,靠在旁边桌子上,跟他们说起话。 安静的教室里,偶尔传来闲聊和欢笑。 时诀没说多久就有些累了,回座看了会书,又休息了一会。 下课,上课,再下课,再上课。 太阳在天边划了一道弧线,日光渐失。 刚放学,时诀接到崔浩电话,让他过去加课。他看看时间,去舞社那边吃饭肯定来不及,空腹上课又太折磨人,就准备在便利店对付一口。他拎着书包往校外走,过了马路,看见丁可萌在路边打电话,一边说一边哭。 时诀进了便利店,刚巧碰见徐云妮,她正在收银台等待结账,手里拿着草莓牛奶、烤肠,和一个三明治。 晚高峰时期,便利店里人挤人。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擦擦眼睛,并没有看到他。 时诀去冷柜拿了水,挑了碗杯面,又买了几个包子。 他让店员帮忙加热的时候,徐云妮已经离开了。 店外,徐云妮一出去就看到了路边哭着打电话的人,她定睛确认了是丁可萌,就拎着塑料袋过去询问了。 时诀坐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的风景,就在店里吃东西。 丁可萌跟徐云妮哭诉。 她的相机没了。 “什么叫相机没了?”徐云妮皱着眉问,“你没去跟那个职高男生要吗?” “我去要了,他说相机丢了!” “怎么丢的?” “就是丢了,他说就放教室了,但是没了!” “你别激动,你找他老师了吗?” “他不让我找,他威胁我要是敢闹大就把我偷拍的事都说出去。” 徐云妮考虑一下,说:“相机贵吗?实在不行报警吧。” “……不贵,就一千多,但那是我妈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用了好多年了。”丁可萌越说越伤心。 徐云妮看她红着眼眶的样子,说:“你的高中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丁可萌耷拉着嘴角,眼瞧着又要哭了。 徐云妮问:“你觉得丢的可能性大,还是他自己把相机留下了?” 丁可萌摸摸眼睛,哽咽道:“……我不知道。” “你先别哭,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要么就直接报警,要么……”徐云妮想了想,思索道,“一个旧相机,送人也没什么意义,他如果自己不用的话,有没有可能挂网上卖呢?” 丁可萌一问三不知。 徐云妮掏出手机,打开国内最常用的二手交易平台,问丁可萌。 “你自己的相机你能认出来吗?” 丁可萌吸吸鼻子,说:“能,我用了好几年,都有痕迹的。” 徐云妮:“什么牌子?什么型号?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 丁可萌说了型号,徐云妮输入进去,出来了不少,徐云妮筛选同城发货地,两人一个一个查看。 看得有点久了,徐云妮干脆拉着丁可萌蹲在树下面,她把塑料袋解开,三明治自己吃,烤肠给了丁可萌。 徐云妮神色平静而专注,手机的光照在她脸上,反出淡淡的银灰。 别说,运气相当不错,这一查真给查到了,职高男心那叫一个大,连相机上的贴纸都没摘就挂上去了。 丁可萌一看,气得火冒三丈,原地蹦起来。 “他就给我相机挂两百块!那里面还插着32g内存呢!这土狗有病吧?!” “你先冷静点,想想这事怎么办,”徐云妮咬着三明治,给丁可萌拉回来,“你想抓他现行,就约他线下交易。” 丁可萌又蹲下来。 “抓他?那他会不会打我们啊?” ……们? 徐云妮说:“打人也太夸张了,光天化日的,还有王法吗?你不用怕,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他不占理。” 丁可萌仍是犹犹豫豫。 徐云妮也知道她的顾虑,又说:“你要实在担心,那就不去线下。如果单纯只想要回相机,就直接在网上买了,花钱买个教训,以后跟这人划清界限。你自己决定,觉得贵不贵。” 霓虹星的轨迹 第14节 “贵倒是不贵,”丁可萌无所谓地说,“几张卡的事。” 徐云妮顿了顿,问她:“你一张卡卖多少钱啊?” “分人分卡,最便宜的十来块,贵的话,像上次时诀的紫藤花……”她在徐云妮耳边小声说个数。 徐云妮沉思片刻,说:“丁可萌,你这不太行吧,人家就是不追究,真较真你可能要吃官司的。” 丁可萌不甚在意:“你不懂,这圈就这样!” 她确实不懂。 “先说这事吧,”徐云妮再次拿起手机,“怎么说?你是去找他还是把相机买了?” 丁可萌最终决定:“买了吧,我不想去找他了。” “那行,那就直接买了,我先跟他讲讲价?” “还有空间吗?” “试试呗。” 两人脑瓜子凑一块,徐云妮联系卖家,大砍特砍,可能因为着急出手,还真让她砍下来二十块,最后以一百八成交,不包邮。 丁可萌还是给徐云妮转了二百,多了二十的辛苦费。 徐云妮跟卖家确认发货时间,丁可萌蹲在旁边看着,发自内心地说:“你真有办法,徐云妮,我请你吃个饭吧。” 徐云妮打着字,随口问:“这回有没有王泰林啊?” 丁可萌讪讪道:“没有的啦……” “不用请了,没多大事。” “请吧,这相机对我很重要,我是真想谢谢你。”丁可萌说着,灵机一动,“哎,你要是不吃饭,我送你一张卡啊?你有喜欢的卡吗?” 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停下了。 丁可萌说:“要么就给你时诀的紫藤花吧!” 徐云妮说:“不用了,太贵了。” “不贵!那你随便挑一张!”丁可萌很大方,从书包里掏出卡册,“咱们区三十六所中学,但凡有点名气混圈的,我都能给你找到!但我说实话,不管从艺术角度,还是将来升值的角度看,还得是时诀!” 她一页一页地翻,徐云妮侧目看着。 最终还是停在紫藤花这页,丁可萌大概非常满意自己这个作品。 徐云妮看了片刻,问:“下面那种多少钱?” 那是一张侧影照片,脸被树枝遮挡了,但依然能一眼看出是时诀。 夏季的夜晚,藏在树里的路灯和街边乱七八糟的广告牌构成了基础的光影效果,时诀站在人行道旁,旁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他穿着白色衬衫,衣尾收进长裤中,手插着兜,稍低着头。 整个构图看着很舒服。 也许是因为看不清脸,也就去掉了一层浮华与躁动,他就像是个不那么普通的上班族,下了班,在等着谁。 第12章 而后—— 身前传来一点声音。 接下来的五秒钟,可以说是徐云妮目前活到现在,体验过的最难以描述的五秒。 第一秒,丁可萌说:“这张啊?” 第二秒,徐云妮视线里多了一双鞋,一双普通款的匡威板鞋。 第三秒,她盯着那双鞋,和那双修长的小腿,脑中迅速有了判断。同时,身旁的丁可萌说:“你喜欢这张?没想到你还挺有品——” 第四秒,没等她说完,徐云妮一把将那卡册合上了,丁可萌疑惑:“你干什——” 第五秒,丁可萌也发现了时诀,赶紧把卡册捂住了。 场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这紧张刺激的时刻,徐同学再次想起了儿时经历。 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班里组织看动画片,里面有个角色拥有一种超能力,用未来的寿命换取时光倒流,弥补遗憾。看完之后老师问他们,想不想拥有这种能力,问到徐云妮时,她异常成熟地回答道:“不要,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现在想想,还是青涩,话说满了。 时诀冲丁可萌伸出手,丁可萌像外事部门递交材料一样,恭恭敬敬将卡册放到时诀手里。 时诀身子稍微一歪,站在那翻看。 徐云妮站了起来,蹲太久,腿还有点麻了。 时诀问:“你们在这蹲着半天,干什么呢?” 丁可萌小声解释了相机的事,时诀听着,没发表看法。 他又翻了一会卡册,问丁可萌:“这些都是你拍的?” 一阵风吹过,树叶子动得都比丁可萌点头的幅度大。 时诀:“你技术可以啊。” “……嗯,啊?”丁可萌一愣,小脑瓜子抬起来点,“是吗?你觉得还行吗?你、你喜欢就好……” 见时诀没有生气,丁可萌开始献殷勤:“哥,等你将来火了,这些都可以拿来考古的,校园时期的照片可是证明你没整容的关键证据,多种角度都得有。” 时诀挑挑眉。 丁可萌觉得他反应还行,进一步说道:“哥,你要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就说,或者你比较喜欢什么风格的,以后我多留意!” 时诀一边听一边看,最后单手卡住册子,翻转过来冲着对面,修长的食指在某张卡上轻轻一点。 “这种风格吧。” 徐云妮眉梢神经一跳。 那边丁可萌兴奋起来了。 “呀!你喜欢这张啊!其实我也喜欢这张!他们都觉得紫藤花最好,但说真的,我觉得哥你的气质就适合这种暗夜之下带点幻彩的冷调,有种孤高的美感!”一涉及专业领域,丁可萌唏哩呱啦说一通,最后使劲拍拍徐云妮,补充道,“她也最喜欢这个!我刚还说她有品位呢!” 时诀的视线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徐云妮嗯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嗯些什么。 时诀刚要说话,手机震了起来,是崔浩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喂?我还在学校这边,马上过去了,晚不了。” 他一边说着话,手里还拿着那本卡册,往徐云妮那边转了一下手腕。 徐云妮不解,看看卡册,又看看他。 时诀挂断电话,收起手机的同时,问她说:“需要给你签个名吗?” ? 徐云妮嘴巴微张,一脸困惑。 时诀鼻腔轻出一声,深深看她一眼,把卡册还给丁可萌,转身离去。 丁可萌看时诀走了,长松口气:“哎呦,吓我一跳,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她看着卡册,又难掩兴奋,“不过,真不愧是时诀,有眼光!居然也认可了我的技术,要不我现在就给他开个站子吧!” 徐云妮问:“什么是站子?” “嗯……就是开一个他的照片库。” “然后呢?” “然……”丁可萌突然卡住了,看看徐云妮一本正经的视线,“哎,跟你说不清楚,你不懂。” 徐云妮没有追问,又干站了一会。 眼前伸来一只爪子,丁可萌晃了晃手,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是不觉着刚才有点尴尬啊?哎,没事的!时诀就那性格,你观察久了就知道了。” 徐云妮问:“什么性格?” 丁可萌:“就随着性子来啊,他心情好了就逗逗这个撩撩那个的,放心,你觉得丢人的事他可能睡一觉就忘了。”说到这,她想到什么,又提醒徐云妮,“不过你可别当真啊。” 徐云妮又问:“当真什么?” “就别喜欢上他啊。”丁可萌说着,又哎了一声,“你是好学生,肯定不会搞这些的,算我多嘴。” 徐云妮:“为什么不能喜欢?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丁可萌没想到徐云妮还真往下问了,解释说,“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就他早晚会签约的嘛,他是铁定会干这行的,到时候他以前的恋爱关系百分百都得切了。他现在就算谈,也纯做消遣,到最后都得给他正事让路。哎呦……”丁可萌撇撇嘴,摆摆手,“你看他那样,一脸薄情相,天生花花公子圣体,那方面很不当回事的啦!” 比起她评价时诀的内容,徐云妮感觉丁可萌脸上的表情更有看点,一种既喜欢又嫌弃的神态,相当复杂。 徐云妮打量她,说:“你刚才在他面前不是这个态度吧。” “啧!一码归一码,”丁可萌拍拍胸口,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好人,又帮我这么多次,我是怕你没见过这号人,三言两语就动心了,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呢!” 徐云妮动动嘴角,点头道:“行,谢谢你提醒,我得回去自习了。” 丁可萌:“来,卡给你!” 为了找相机,今晚自习时间少了二十分钟。 徐云妮赶生赶死做了一套试卷,还剩下三四分钟,对答案也不太来得及,她就靠在椅背里歇了会。 她拿出那张丁可萌大方赠与的小卡,正反面都看了看,卡面质量相当不错,贴着塑封,还带着闪片。 她又往斜前方的书桌瞄了一眼。 然后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一进家门,李恩颖在客厅看电视,赵博满在厨房煮东西。 徐云妮问:“你们还没吃饭吗?” 李恩颖说:“吃完了,你赵叔在炖燕窝呢,给你也带份了。” 徐云妮看了眼厨房,这大概也是一个明显区别于从前的画面。 霓虹星的轨迹 第15节 以前家中,都是李恩颖下厨,徐志坤工作繁忙,一有任务家都难回。李恩颖做饭不好吃,徐云妮跟吴月祁说的话都是真的,李恩颖做牛肉每次都干得拉丝,又坚决不点外卖,说不健康。徐志坤在家有空的时候也会做做饭,但他厨艺更一般,或者说是图省事,最喜欢的就是把所有食材准备好,然后扔到一锅里煮开,蘸调料吃。 相比之下,赵博满的技术就精湛多了,会做一些非常复杂的菜式,煲那种几个小时才能做好的汤。 也算是个优点。 徐云妮去洗手换衣服,出来在客厅吃东西。 难得赵明栎也被喊下来了。 赵博满:“你就不能放下手机吃饭?你也不怕吃鼻孔里。” 赵明栎:“我要真有这手我还牛了呢!” 赵博满管不了他,仰天长叹。 李恩颖拍拍赵博满,示意他说正事。 赵博满说:“那个,妮妮,小帅,明天是我们俩的纪念日,我们打算出去吃一顿,二位能否赏光一起呀?” 赵明栎终于从手机里抬眼了,惊讶道:“纪念日?你俩领证啦?” “没没没,”赵博满连忙说,“还没有,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提前告诉你们的。是这样,明天是我们中学时期参加比赛赢得一等奖的日子。” “什么比赛?” “乒乓球混双。” 别说赵明栎,连徐云妮都啊了一声,多神奇啊。 她先说道:“好,那我明天早点回来。” 赵明栎也应了。 赵博满高兴地拍手,说:“太好了!明天家庭聚餐!” 月色下。 时诀推开舞社大门。 第一眼就看见了魏芊雯发黑的脸。 她话都懒得说,往里面一摆头,时诀直接进到休息区。崔浩穿着一件深绿色半袖,外面还是披着那件万年不变的薄衬衫。他听到声音,半回过头。 “来了?” “嗯。” “刚放学?” “嗯。” “……你心情挺好啊。” “有吗?还行吧。” “晚饭吃了吗?” “吃了。” 时诀是了解崔浩的,他不是个废话多的人。 他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哦对了……”崔浩像突然想起什么,“你上次说那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叫王什么来着?” “王泰林。” “他不是要挂名助教吗?让他挂吧。” 时诀点点头:“好,谢了。” 崔浩:“你让他没事多练练,他条件不错的,多打磨一下基本功啊。” 时诀站在沙发前,看着崔浩。 崔浩:“行了,没事了,去上课吧。” 时诀知道崔浩有话没说完。 他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直接去上了课。 下课后,他来到前台,取了瓶水。 delia和跟魏芊雯都在,delia冲他招招手,还往走廊里瞄了眼,确定没有崔浩。 时诀笑道:“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 delia抓紧时间跟时诀说:“那个小模特。” “她怎么了?” “她不是要参加个节目嘛,但竞争挺激烈的,听说好像是有变数。你哥追人家追得上头,一个电话就屁颠屁颠想帮忙。” “怎么帮?” “节目主办方的负责人跟林妍关系很熟,都是乐阳传媒的,崔哥想让林妍把人约出来吃顿饭,林妍肯定是想带上你呗。” 时诀了然,目光看向通道深处。 魏芊雯冷嘲热讽:“真不愧是小了十四岁,拿捏你哥跟玩似的,前一阵还吊着呢,一天回不了两三条消息,现在碰见事了,突然学会主动打电话了!现在连你都要拉出去用了!” 时诀没说什么,躺到沙发里休息了一会。 过了一会,崔浩过来了,他也是刚下课,满身热腾腾的汗,跟几个学员说了点话,然后来前台叫时诀,说:“走,跟我出去逛逛。” 时诀跟在崔浩身后,走出舞社。 第13章 两人一路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之前那座天桥上。 下方如龙的车流带起噪声和尾气,裹着尘土的气味,混合在秋风里。 身旁崔浩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废话,时诀左耳进右耳出,缓步溜达。 崔浩走到天桥中间停下了,冲着灯影繁华的城市,随口道:“你明天晚上空出来啊。” “干嘛?” “哥带你去喝点高档酒。” “陪林妍喝?” 崔浩转过头,看看时诀的表情,顿时明白了。他掏出一支烟,天桥上风大,他点了好几次才把火点着,猛过一圈肺,又说:“是不是雯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时诀反问:“说什么?” “别听她们的!”崔浩不耐道,“就是普通吃个饭,认识点人,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话,视线却飘来飘去。 其实他们平日出去喝酒扯淡的次数不少,属实家常便饭,可能这次崔浩真起了点为了女人利用兄弟的心思,就稍微有些心虚。 崔浩性格就这样,什么都写在脸上。 “乐阳那公司真不错的,叫你去就是交交人脉!”他再次强调。 时诀歪着头看崔浩。 虽然崔浩性格很凶,一股子暴力倾向,成天骂骂咧咧,但对时诀来说,他确实是个不可替代的存在。 这要往很早之前说。 时诀的父亲时亚贤是一名舞蹈家,现代舞出身,他也是崔浩的舞蹈启蒙恩师,他后来病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是跟老家的一个面馆老板,也就是吴月祁在一起度过的。 时亚贤去世的时候,吴月祁身体情况也很差,还是崔浩从外地赶来帮忙处理了后事。后来崔浩劝说吴月祁,带时诀来到他所在的这座城市,方便关照。他们刚来时,也是崔浩借给他们钱租房开店。后来吴月祁身体好转,店铺经营情况良好,加上时诀也开始赚钱,生活才慢慢走上正轨。 时诀问:“是那个模特让你请客的?” “什么?”崔浩瞪眼,“跟那没关系!” 时诀歪过头:“你把舞社改名也是因为她?因为她想出道,你不能公开,所以改个名字纪念自己沉默的爱情?哥,没看出来啊,你还挺文艺。” 崔浩一张老脸涨得跟什么似的,咬紧牙,作垂死挣扎。 “你听不明白老子说话是吧?我都说了,跟别的没关系!就是我让你去!咱们喝点酒,玩一玩!随便聊聊!” 时诀:“去不了,明天学校有考试,我走不开。” 拒绝得那叫一个冷酷干脆。 崔浩知道肯定是魏芊雯私下跟他通了气,他有火发不出,憋的眼前一阵发黑,最后只能仰头看天。 云彩皱巴巴的,老天爷都在陪他一起愁。 他闭上双眸,努力平复情绪,忽然感觉到什么,睁眼扭头,看见一张凑近了的俊脸。 时诀:“你不会要哭了吧?” 崔浩瞬间爆炸:“你他妈——!” 他忍无可忍,扔了烟,冲过去抓住时诀的衣服。 崔浩力气不小,但架不住时诀铁下盘,而且真论体格,时诀要比崔浩大一圈的,整个拉高一个级别。他稍微配合着崔浩转了半圈,靠在天桥围栏上,抓住他的手腕。 崔浩怒道:“我最后问你一遍,跟别的没关,就是带你去玩玩,你到底去不去?” “去什么啊?”时诀淡淡道,“我对喝高档酒没兴趣,对认识人也没兴趣,我现在是考生,哪有那么多时间玩啊?” 崔浩猛吸一口气,心说你从小到大哪怕有一秒钟心思放在学业上过?要不是吴月祁盯得紧,怕是连高考都不会参加。 但他没开这个口,知道说了也要被怼,时诀从不吃口头上的亏,怼到最后能把人活活气死。 崔浩这口气足足憋了七八秒才吐出去,搞得头晕脑胀。他烦得要死,甩开时诀,又掏出一支烟,还没点着火,又听到时诀缓声道:“不过……” 崔浩抬眼瞪他,等着看他还放什么屁。 时诀上下看看他,轻飘飘地琢磨道:“如果你真说,你爱那女人爱得死去活来,没她不行,想帮她争取这个活动机会,需要我帮忙,那我会勉为其难考虑一下的。” 崔浩听傻了。 你看看他,他看看你,你看看他,他看看你。 最后,崔浩叼着烟,喃喃道:“你是不是真以为老子不会揍你?” 霓虹星的轨迹 第16节 时诀看着崔浩准备火山喷发的模样,忽然绷不住了,笑着说:“哎,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肯定会去的,我就等着林妍找我呢。” “……什么意思?”崔浩顿了顿,盯着时诀,“你他妈不会真要下海吧?” 时诀嗤了一声,他伸过手,从崔浩衣兜里拿走烟盒,又顺走他手里的打火机。 “我有一首歌,”他抽出一支放入口中,低下头,拢着手点燃,“很适合她。” “啊?”崔浩一愣,“是吗?那你早说啊,我能替你联系她啊。” 时诀把打火机放进烟盒,插回他的衣兜,嫌他犯蠢似的。 “那肯定不如她自己找上门卖的多啊。” 崔浩:“……哦。” 时诀又冲他抬抬头,随口道:“别总这么愁眉苦脸的,老得没法看了,还怎么骗小姑娘。”说完,他胳膊搭在栏杆上,望向远方休息。 崔浩原本要反驳他,但见晚风吹着他的衬衫、长裤,勾勒出修长的线条,他的神色就跟平日一样,松弛淡然。 这画面让他有些怔住了。 崔浩比时诀大了十三岁,一轮有余,但他时常会觉得,时诀要比他更成熟一些,也更现实一些。 但他也很理解时诀的这种早熟。 在崔浩的记忆里,时诀的父亲时亚贤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他很年轻的时候跟一位小提琴家结了婚,生下时诀,但很快就离了。 在那之后,他又有过几段感情,但都不顺利。 并不是时亚贤太花心,恰恰相反,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只是怎么说呢……他脑子可能不太好用,又有点艺术家自带的清高,过度看中精神追求,而不重视物质。 这种浪漫主义风格往往在爱情刚开始时非常迷人,但过了那股热乎劲,就显得有些天真了。 时亚贤后来生了病,负担不起在外开销,就带着时诀回了老家,陪伴他们的是他在老家的朋友吴月祁。 其实时亚贤和吴月祁并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只是时亚贤病到后期精神错乱,对着吴月祁喊老婆,吴月祁也配合他,时诀的这声“妈”就一直叫到了现在。 时亚贤是个优缺点都很突出的人,他才华横溢,充满热忱,完全不看重钱财,是让崔浩这个贫穷的留守儿童走上艺术道路的恩人。可他确实有些过分理想主义,又有点精神洁癖,缺乏理解他人的能力,最后心灰意冷,什么都没能留住。 时亚贤病了之后,崔浩时常抽空去探望,那光景让人无限唏嘘,很难想象曾经风华绝代的人物会沦落到那般地步,不少人受过他恩惠,来看望的却寥寥无几,身边只有个残疾的女人和一个瘦弱的孩子,靠着吴月祁那点微薄的积蓄度日,死的时候基本给人家都花干净了。 后来吴月祁带着时诀来到这座城市,死命拼了一两年,才慢慢缓过这口气。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时诀自然而然养成了早熟的性格,他很少谈理想,而更关注于现实的东西。他完全遗传了父母的才华与游刃蛊惑的魅力,甚至青出于蓝,但也许是看多了他爸那一段段天真无果的情感付出,他对这方面就比较淡了,人际交往主打一个无拘无束,来去自由,他很少说真心话,也不太爱回复别人的真心话,所以经常会得到诸如“冷漠薄情”,“独善其身”的评价。 但崔浩真心觉得,有些评价有点过头了。 时诀侧过头,问:“干嘛这么看着我?” 崔浩说:“真想借你的脸活几天。” 时诀又笑了两声。 秋夜月明,天边只有零散的几颗星,忽明忽暗,照着这对兄弟一边闲聊,一边走下天桥。 翌日。 时诀照常上了学,晚上放学回家,简单洗漱。 他洗澡很快。 关了水,浴巾随便擦擦,光着脚走出浴室。 他来到衣架前,换上一件黑背心,一件黑色与亮银交织的网状棉麻上衣,一条带着些点缀的黑色长裤,配上腰带。 拉开收纳箱,里面铺了一层饰品。 他拿了一条细的皮项链,两对耳钉,一对素面耳环。穿戴好后,他回去洗手间,抹了薄薄一层均匀肤色的面霜,用笔扫一下眉眼,然后涂了些发蜡,将半干不干的头发向后捋了捋,露出额头。 喷了香水,又做了点最后处理,全部搞定。 他的速度很快,全程大概也就十来分钟,在大部分他这个年纪的学生,尤其是男学生眼里,他这些步骤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魔幻了,但对时诀来说,这样的流程他太熟悉不过了。 他的父亲是职业舞蹈演员,浓妆艳抹,盛装打扮是常事。后来他来到这座城市,跟在崔浩身边,也经常充当童工,跟着sd的舞团参加各种活动,很多表演都需要化妆做造型,大多活动都没有给他们安排固定的化妆师,都要自己处理。 对时诀来说,根据不同场合将自己装扮起来,就像冲个热水澡一样简单。 准备好后,时诀揣上手机,出了门。 这顿饭约在了一家较为隐蔽的私房酒馆,私房到什么程度,连牌子都没有,不对外,都是会员制内部推荐,价格自然也高到离谱。 时诀到的时候,崔浩正在门口抽烟,一边打电话。 他的脸上堆着平日里绝对见不到的笑容,时诀还没走到他身边,崔浩挂了电话起身招呼他往后看。时诀回头,见路口停下一辆车,车上下来五个人。打头的两女一男,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后面还跟了一对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很是活泼。时诀只认得走在最前面的林妍,她没化妆,穿着宽松的运动服,半戴着口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崔浩迎了上去:“妍姐。” 林妍抬抬下巴:“进去说。” 一行人进到店里,踩着暖色的灯光,走到内部包间。 服务生开门,崔浩侧身让林妍他们先进屋。这时,更里面的房间出来一个人,过道比较窄,她没注意,擦到了时诀后身。 “不好……”那人抬眼,刚好时诀回头看来,她停了一下,把话说完,“不好意思。” 时诀看着她,不等回话,两三秒的功夫,他就被崔浩拉进屋了。 第14章 门关上了。 徐云妮目光落在门上。 是他吗? 肯定是吧,那个身材,那张脸,也不存在撞号的可能。 他是化妆了吗? 男生、高中生,化妆……这几个词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 跟他在一起的那几个人……大概五个?六个?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 徐云妮左右看看,店内大厅比较小,正门关得死死的,也没有窗户,墙上挂着壁毯和画,靠着正门有一个休息区,再往里走是洗手间。店里播放着轻缓的爵士乐,大厅内有个小吧台,里面有几个人正在闲聊。 徐云妮去了洗手间,然后回到自家的包间,推开门,听见李恩颖朗朗的笑声。 房间装修走的是复古风格,一张原木长桌在中央,铺着华丽的餐布,两边各安排两个座位,桌子中间摆了精美的花朵装饰,两边是菜肴与酒水,还有一系列火腿、海鲜,和硬质芝士等下酒佐菜。 过了一会,进来一个厨师打扮的男人,赵博满说是这家店的老板,姓刘,是他的好朋友。刘老板跟李恩颖打了招呼,赵博满又介绍徐云妮,徐云妮先问了好,然后问:“刘叔叔,你知道隔壁是什么人吗?” “隔壁?” “对,我刚才看见几个帅哥美女进去,有点好奇。” “啊……”刘老板想起来了,“订位的是一家娱乐公司的经理,另外那几个年轻人我也不认识。” 赵明栎明显跟刘老板比较熟,开玩笑道:“带来玩的吗?刘叔,你们这是正经餐饮吧?” “哈哈!”刘老板被他逗笑了。 此时,隔壁也在介绍人。 林妍引荐那对成熟的男女,乐阳传媒的李雪琳经理和经纪人张捷,然后是崔浩这边。 “这是sd的老板崔浩。” 李雪琳笑着说:“我特别喜欢sd的风格,很早就想认识崔老师了。” 崔浩:“不敢当不敢当。” 李雪琳:“这次真是巧了呢。”她看向时诀,又问,“这位是……” 崔浩忙说:“这是我弟弟,也在我那当老师。” 一边的女生打量时诀,好奇地问:“你多大了?” 时诀:“十九。” 女生:“你都十九了?你还是高中生吗?是上学上得晚吗?” 不是上得晚,是因为时亚贤的病,他辗转多地,休学了一年多。 他回答她:“对。” 林妍给崔浩和时诀介绍说:“这是若依和阿京,是公司新签的孩子。” 这两人均是精心打扮,尤其那个叫阿京的男生,一身名牌,毛边上衣,破得稀碎的牛仔裤,两条腿在里面隐隐可见,戴了几个戒指,脖子上的项链也是一层接着一层,像瀑布一样淌到胸口。 酒水饮品很快上齐,他们边喝边聊。 酒局整体气氛很放松,林妍和那李雪琳都是交际场的老人了,谈笑风生。 房间里弥漫着醉人的香气,众人不知不觉已微醺。 房间里还有小型k歌机,若依研究了一会,调暗顶光,打开氛围灯,跟张捷和阿京在一旁唱了起来。 崔浩喝得多一点,脸颊泛红,端着酒杯与李雪琳说:“李总,您看那个节目……” 李雪琳诚恳地说:“我知道你的想法,但这个节目现在赞助商盯得很紧,到时候公司也会来人看初选,真不是我说定就能定的。现在很多团体都推了人,各方都得协调,最重要的还是节目质量。” 崔浩频频点头,低声说:“是是,这我知道,肯定的……” 旁边忽然有人说:“都有哪些团体?” 李雪琳转过头。 时诀也喝了酒,两颞轻微的红,衬得眼睛黑得厉害,荡着水波似的,专注地看着她。 李雪琳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她说:“那可太多了,节目也都包给了大的机构制作。” 崔浩说:“我看到你们合作的舞团了,其实,李总,我这么说可能……”他犹犹豫豫说不出口,一旁时诀替他说了:“您先看看他们的,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您自然就明白了。” 李雪琳:“哟,你这么自信啊?” 时诀笑着说:“是真的嘛。” 李雪琳想了想,问崔浩说:“你们的作品有视频吗?” 崔浩心里骂了一句,早知道就提前准备一份了,他有些懊恼地说:“我还真就没来得及,最近一直在做妍姐的舞蹈……” 霓虹星的轨迹 第17节 “我之前在家录过一版,”时诀拿出手机,“不过比较简陋。” 李雪琳和林妍凑在一起看了一遍,李雪琳的手在屏幕上滑动几下。 “挺好的,就是有点暗,这能放大吗?” “放不大。” “这样是不大看得清细节。” 时诀笑笑,说:“要么这样,我来跳一遍吧。” 李雪琳惊讶道:“现在吗?在这?” 时诀说:“地方是小了点,您看下大体感觉。” 李雪琳说:“行行行,那你跳吧。” 时诀起身,拿着手机到音响旁边,连上蓝牙。若依瞧见了,过来问:“干嘛?你要跳舞吗?” 时诀:“嗯,帮我把灯再调暗一点。” 他整理衣服,稍微一动,身上就擦出了淡淡的香味,若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怎么还要调暗啊?” “我脸皮薄啊,见不得光。” 那声音落在若依耳朵里,蜻蜓点水一样,轻轻的,痒痒的。 时诀就在这不大的包间里跳舞。 这舞蹈是崔浩拉着时诀研究了老久的,他为自己的心上人下足了功夫,整体编排质量非常高。 编曲部分,时诀在舞曲的节奏下铺了几层提琴的底调,虽然节奏偏快,却是一首综合着激昂与伤感的悲曲。 时诀手长脚长,比例完美,他有着扎实的现代舞和街舞功底,这支曲子对他来说实在小菜一碟。他的动作没有做满,只到六七分的程度,框架仍是极大,有许多细节,在简约的服装衬托下,越发游刃有余。 他把灯光调暗了,不太看得清脸,正因这一抹模糊,更显朦胧。 时诀跳完,屋里人稀里哗啦鼓掌,若依还在旁吹口哨,超级捧场。 全场就一个人比较淡定,就是见惯了时诀跳舞的崔浩,他看着时诀随手拨弄前额,挡住视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模样,心道装还是你会装。 不过还真有人吃这套。 李雪琳关心地问:“怎么了呀?” 时诀绵绵哎了一声,说:“我真喝多了,您要不把刚刚忘了吧。” 林妍:“跳得这么好,干嘛要忘啊?你脸怎么还红了,也没喝多少吧?来,过来坐。” 脸红倒不是装出来的,主要时诀酒量一般,而且刚喝完就跳舞,虽然舞蹈动作都做得不大,但其实全程核心都要用力,配合着呼吸,整体控制身体。 时诀被林妍拉过去,坐进沙发里,他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林妍跟他碰了一下,两人都一饮而尽。 他捏捏后脖颈,难受道:“晕死了……” 林妍说:“你酒量不太行吧。” “跟林老师肯定比不了了。” “别叫我老师了,咱俩谁上谁的课啊?你跟崔浩一样吧,就叫我姐吧。” “看着不像比我大啊。” “哎呦!”林妍嘴里的水果差点没喷出来,啼笑皆非地推了他一把,“你跟谁学的,假的没边了!” “我哥。” “崔浩是这风格啊?” “是呗,”时诀两肘撑在腿上,看着前方跟李雪琳点头哈腰的男人,“不然怎么追个女人追成这样了。” 林妍笑着说:“我跟你哥认识这么多年,他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就是有时候脑子确实不大灵的。” 时诀也笑了,偏过头看她。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林妍看着这双因醉酒而晶莹迷蒙的眼睛。 “别啊,出来玩不就为了开心嘛,我跟崔浩是老熟人了,没什么顾虑的,大家都是高兴说什么就说什么。” 时诀倒着酒,林妍稍靠近些,问他说:“刚刚你录的视频里,我看到制作设备了。你跳舞的这首歌,跟崔浩女朋友之前在综艺舞台上用的那首,编曲味道一模一样,该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嗯。” “那么俗气的歌也能编成这样?” 若依那边在唱歌,时诀看着前方跟李雪琳磕磕绊绊讲自己作品创作思路的崔浩,一时没听清林妍的话。 “怎么不说话?”林妍歪过头,“不高兴了?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你的编曲俗,是原曲。” 时诀回神,视线落下些,看着林妍歪着身子睁大眼睛看他的样子,笑着说:“干嘛呢?这回真不像比我大了啊。” 酒精都没刺激到的脸颊,被他一句话催热了。 林妍喃喃道:“你打哪冒出来的呢……我太喜欢你的编曲风格了,你作曲怎么样?也跟我合作一次吧?” “行啊,”时诀说,“不过我有点贵哦。” 被调暗的顶灯打在他隽秀的眼眉上,留下碎碎的阴影,从下颌,到喉咙,再到锁骨窝,一条长长的绵延线条,亮着柔光。 酒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后脑勺是一寸接一寸地疼。 林妍沙场老将,红白啤三班倒,什么事都没有。时诀一路奉陪到底,喝到最后,林妍醉醺醺的,拉着他讲些有的没的。时诀胃里烧得厉害,最后终于挺不住了,跟林妍说:“林老师,我出去点个果汁。” 林妍扬扬头,时诀站起来,跟崔浩打个招呼就走了。 时诀离开包间,没有去点果汁。 这洋酒后反劲,他一站起来,脑子一阵发昏,差点没栽了,他实在不舒服,直接去了洗手间。 在他试着能不能催吐的时候,外面张捷和阿京也进来了。 他们解了手,在洗手池说话。 “你看着没,刚才那小子,那舞跳得真不错。” “有什么了不起的,舞又不难。” “就是不难才能看出水平呢。” “我跳得也不比他差好吧!” 张捷笑道:“就你那基本功跟人家比?” 阿京不满:“怎么了!” 张捷感叹道:“啧,不怪林妍非要把我们喊来,这条件要是能招进公司……” 阿京冷冷道:“还用招?你没看见他刚才那样?狐狸精似的,他怎么不直接跪老板腿中间开舔呢!” 张捷哈了一声。 “死妈的玩意!”阿京咬牙切齿地骂着,“老板可别被他骗了!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看得一肚子气!” 张捷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说话注意点,嘴别太脏,你什么都挺好,就是得养养性格……” 两人声音渐小,离开洗手间。 时诀稍微定了会神。 头顶的灯光烤得人浑身焦热。 他被酒精呛得迷糊,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弯下腰,将酒菜一股脑吐了出来。 第15章 一直吐到只剩干呕。 时诀喘匀气息,出了厕所间,来到水池旁,漱了漱口。 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脸。 本来洗手间灯光就白,加上吐完,又将面颊去了层血色,衬得这双狭长的眼越发的黑,眼底和嘴唇却被激得通红,整张面孔看上去雾蒙蒙的。 他用凉水冰了手,卡着脖颈降温。 周围静得能听见清晰的耳鸣。 时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稍稍转动下颌,左右晃晃。 蓦地笑了出来。 别说,是有点像。 回去的路上,走到一半被喊住。 时诀转过头,在吧台旁边的吸烟区看到喊他的若依,还有阿京,张捷。 以及徐云妮。 时诀在原地站了三四秒,酒精上头,太阳穴的神经像被什么东西挑动着,一跳一跳的。 阿京又跟身旁张捷说了几句话。 若依还在叫他:“时诀,过来啊。” 时诀嘴角意味不明地动了动。 他走了过去。 张捷看到他,笑着将烟和火机递过去。 时诀也笑着,抽出了一支。 “你去点果汁了?”若依问。 “没有,喝不下了,头晕。” “是醉了吗?也可能是喝完酒又跳舞了,这样很容易不舒服的。” 霓虹星的轨迹 第18节 时诀点了烟,甩甩打火机,还给张捷,有些含糊地说:“……可能吧。” 他好像有些累了,倚在桌台旁,左肩稍沉了点,衣服就落下些,露出一侧清晰平直的锁骨,连着脖颈修长的线条。 若依的视线若有若无扫过时诀的领口,忍不住说:“你这衣服真好看,什么牌子的?” “没牌子,便宜货。” “真的假的?看着很有质感啊。” “可能不是衣服有质感呢。” 时诀言语轻飘飘的,又温柔,又细腻,若依特别喜欢听他的腔调,顺着他的意思问:“那是什么有质感?” 时诀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轻声说:“我呗。” 那声调,配合着眼神,像虚空勾勾人下巴一样,若依捂住嘴巴:“哎呀,你夸起自己真不脸红。” 时诀当然不脸红,他很耐心地给她解释:“你看啊,有的人穿得再简单都好看,为什么呢?因为人好看。有的人穿得再华丽都很丑,为什么呢?”挑了挑眉,“因为他妈的人丑。” 现场穿的最华丽的人是谁? 是阿京。 若依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真损。” 阿京当然听出他话外之音,十七八的年纪,正容易被点着,他脸刷一下红了,咬着牙就冲了过来。 那拳头都扬起来了,张捷赶紧挡在他身前,拍拍他手臂。 时诀睨了眼,直起身,淡淡道:“帮我跟崔哥说一声,我有点喝多了,先走了。哦对了,让他把林老师微信推给我。” 阿京旁边听着,整个人快要炸了一样。 “好,”若依意犹未尽,试着挽留,“你怎么就走了,这才哪到哪啊?再待会吧,或者我们换个地方接着玩?” “再喝要死了,你们玩,有机会再约。”时诀冲她笑笑,掐了只抽了一半的烟,径直离去。 他全程没有跟徐云妮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徐云妮一眼。 但他的一切表现,徐云妮都瞧见了。 阿京紧盯着门口,阴沉着脸说:“别让我找到机会,我非他妈弄死你……” 徐云妮瞥了眼阿京,又看了一眼门口。 要说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其实算是意外。 他们那边吃得差不多了,准备结账,刘老板要给他们免单,赵博满坚决不肯,两人在屋里撕巴了好一会,李恩颖让徐云妮偷偷去结了。她去前台结账,从包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伙人聚在休息区。她结完账从前台拿了块免费的糖,路过休息区,走过去拆糖纸。 就听见那男生在那骂。 “……那骚东西怎么不把领子再扯大点?” 她把包装纸丢到垃圾桶,那伙人又拉扯了几句,时诀就出来了。 张捷有点奇怪,说:“他怎么从洗手间出来的?” 阿京冷笑道:“出就出呗,你怕他刚才在啊?在就在了,他能怎么样?” 再然后,她就看到了那番攻击性超强的片段。 酒馆外。 夜风并没有让时诀的脑子变得清醒,反而他的胃因为一连串的刺激,加上张捷那根焦油量极高的烟,搞得更恶心了。 他盯着街道对面,面无表情,视线也没个落处。 片刻后,他开始顺着小路往前走,走了半条街,胃里还是难受,最后实在晕的厉害,找了个墙根背靠着蹲下来,两手按在额头上,拇指死死掐着太阳穴。 然后,他的肩膀被碰了一下。 时诀睁眼,视线里多了一双运动鞋,配上藏蓝色的直筒校服裤。 再往上瞄十公分。 一双黑漆漆的眼,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最后来了一句—— “班长,是你吧?” 好问题。 “不是。”他回答。 一开口,胃里一抽,又一阵恶心上来,他皱着眉重新低下头。 他情绪不高,徐云妮心想,声音比往日凉了很多,不想多说话的样子。 徐云妮看看周围,这不算是主要干道,但人流量也不低,两侧店铺林立,光影照耀,有的店放着音乐,配合着路上车辆带出的呼啸风声,是属于大城市夜晚独有的喧嚣。 时诀听见脚步声走远。 他也想换个地方,但现在迷糊得厉害,路口的汽油味太重,便利店旁还有人抽烟,加上一呼一吸间浓烈的酒气,让他头昏脑胀。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身前又出现声音。 “……喂?我有点事出来了,已经结完账了,你们不用等我。” 时诀再次睁开眼。 徐云妮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说话,两只手拧着一瓶刚买的水。 “……好,好的,我知道了,放心。” 徐云妮挂断了电话,同时也拧开了水,递过来。 她感觉时诀的眼睛看着比刚才更红了,额头和太阳穴的位置,因为手掌的挤压也泛着红晕,这么从下往上一瞄,视觉效果十分惊人。 她说:“刚那女生都喊你名字了,班长。” 顺利破案的大聪明。 时诀盯着那瓶子看了好一会,久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丧失了五感能力,最终还是架不住嘴里味道太恶心,他把水拿过去了。 他先漱了漱口,吐到一边,然后喝了半瓶。 可能喝得有点急了,有几滴水从嘴角流出,顺着的脖颈滑落进身体里。 他用手掌在自己下颌一擦,抹掉了水痕。 不知是否因为远离了校园,又被酒精激发了一些内在质地,他这形象,看起来可比平时冲击力强多了,就像是白天素然的街道,到了晚上突然亮起绚烂的霓虹,周围人走过路过都偷偷往这瞄。 后方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 徐云妮转头看,是两个打扮时髦的女生,脸上像开了花似的冲着这边笑。 徐云妮再看班长,他冲她们扬了扬下巴。再看看那俩女生,俨然一副准备应邀的态势,往这边来了。 徐云妮思考三秒,是要月老牵线还是法海附身,最终,她向前半步,把这情意绵绵的通道给堵上了。 其中一个女生笑着对她说:“一起来啊。” ? 可能是徐云妮的神情过于煞风景了,她们到底没走过来,直接离去了。 回过头,时诀后脑枕在墙壁上,静静望着她。 苍白的脸颊,泛红的眼,有意无意的神色,丝丝入扣。 “你怎么在这?”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徐云妮:“今天我家里聚餐,正好也在那家店。” “哟,”他嘴角含着笑,“在这聚餐,你家挺有实力啊。” 徐云妮:“班长,请你正经点。” 他笑意消失,淡淡道:“那你聚餐怎么聚大街上来了?” 徐云妮看看自己落脚地,说:“我刚才看你出来的时候状态不太对,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时诀闻言,眼睛一眯,带着醉意的考究。 徐云妮说:“班长,你喝醉了就别在大街上晃了,赶紧回家吧。” 时诀:“你一路尾随我?” 徐云妮顿了顿:“什么?” 尾随? 时诀眼尾一挑:“真变态啊,还让别人正经呢。” 他声音很轻,神色也像是警觉的猫似的。 面对着这位发癫的午夜精灵,徐云妮静了好一会,说:“班长,你还没从刚才的情景里抽身吗?” “……刚才?”他装傻道,“刚才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徐云妮上下看看他,“你打扮成这样在那干什么呢?” “看不出来吗?”他低头看看自己,然后摸摸头发,声音和动作都因为醉酒而变得涣散而随便,“陪酒啊。” 徐云妮又静了几秒,然后问:“那几个年轻人也是吗?”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点了点头,忽然又说:“那你最后跟那个男生起冲突,是因为你行头没他贵嫉妒他,还是因为抢客人没抢过,恼羞成怒了?” 一句话说完,他拨弄头发的手停下了。 泛红的眼神从下往上挑来,甚至染上了点凛冽。 “……你故意的是吧?”他低声问。 这回轮到徐云妮不说话了。 时诀撑着墙壁想站起来,突然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耳鸣加剧。 徐云妮下意识去扶他,时诀拨开她:“别碰我……” 徐云妮松开手,结果他身体失衡,啪唧一下坐回地上,摔得剧痛,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徐云妮完全没料到他已经晕成这样了,有点无措。 霓虹星的轨迹 第19节 “不是,你让我别碰我就……” 她说着,忽然感觉自己的视野有点古怪,刚刚蹲着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他摔得两腿张开,这腿实在太长了,把她完全含在了中间。 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吗? 徐云妮的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移了点。 时诀还是没缓过劲,发出痛苦的呻吟。 徐云妮听了一会,视线慢慢移回,她看着他难受的模样,最终还是蹲到他面前,再次拉住他的胳膊。 时诀还想甩开她,但这回没成功,徐云妮抓紧他,架着往上使劲,她说:“班长,是我记错了,刚那男生趁你不在说你坏话来着,看面相就是个小人,肯定是他先招惹你的。还有他那表,仿得是不错,但我跟你保证绝对是假货。班长……你怎么这么沉?” 这搀扶的过程里,她一直不停地说着话。时诀脑子嗡嗡的,不太听得清内容,只胡乱觉得是一道平稳的女中音声线,还算得上安神。 徐云妮努力把他扶起来,让他靠着墙壁站好。 再三确定他站稳之后,她转身去路边打车。 刚好过来一辆,徐云妮直接拦下,打开车门,对时诀说:“上车吧。” 司机扭头,一看时诀那造型,立马说:“不拉喝醉的。” 徐云妮没管他,直接把快晕过去的时诀塞进了车里,说:“师傅,帮忙送一下。” 司机不满道:“真不行,他一个人更不行!有个好歹的怎么办?下去下去!” 徐云妮:“师傅,帮个忙好吗?” 司机说:“不行,安全起见,不拉醉鬼,快下去!” 徐云妮也跟着坐了进去。 “这回不是一个人了,走吧。” 司机还是不想走,时诀浑浑噩噩准备下车,徐云妮一把抓住他胳膊给他按住了,她无视司机厌烦的脸色,直接给了他常在面馆的地址,说: “先去这里。” 下章入v哈~ 7月1 么么~ 第16章 车出发了。 这司机可能来了脾气,开车也毛躁,加速刹车都比较急,来回晃悠几次,徐云妮都有点被晃恶心了。 “师傅,咱慢点开行吗?” 徐云妮观察时诀,他靠在椅子里,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眉头皱着,明显是不舒服。 她时刻保持警惕,忽见他胸口一抽,赶紧说:“哎!师傅!路边停一下!” 司机一个急刹车,伴随着严厉话语:“可别吐我车上啊!” 时诀本来吐过一次了,但刚才喝了半瓶水,导致又有东西能吐了。 “忍一下!你先忍一下!”徐云妮赶紧探身过去,把车门拉开,将他上半身送出车外。 时诀又吐了一通。 司机在前座不停抱怨,什么车里又有味道,座位又脏了,早说了不拉醉鬼,徐云妮听烦了,直接结账,半路下来。 她从兜里掏出纸巾给时诀,然后又去路边拦车。 时诀再次清空了胃,好不容易缓过来些。 小路内侧有个花坛,他坐在石沿上,擦着手,看着前方路边的人影。 这条路很静,人烟稀少,路灯间隔也超级远,她站在树下,身影叠在浓黑的夜色里。 湿巾缓缓擦过一根根手指。 是平时穿得有点多?他有点意外的发现,这人的骨架,其实挺纤细的。 徐云妮回头的时候,就对上了那道直白的视线。 她问他:“班长,你好点了吗?” 他看着她,淡淡道:“拐我来这想干什么啊?” “……拐你?”徐云妮无奈道,“班长,请你清醒点吧,还真拿我当变态了?” 他吊着眼梢,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反问她:“不是吗?那你刚才为什么压我身上?都往哪摸呢?” 徐云妮一顿:“我什么时候压你身上了?” 他不说话了。 徐云妮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在车上,她怕他吐车里,探身过去帮他开门,确实也算压他身上了。 摸到哪了吗? “不是,那是你当时……”徐云妮指着刚才出租车开走的方向,给他纠正记忆,“是你要吐,你还记着吗?我怕你吐车上,我过去给你开门,我可能当时不小心碰到你了,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刚说一半,时诀就把头转到另一边了,迷迷茫茫的,好像又被花坛里的绣球花吸引了注意。 “你……” 无语到家。 徐云妮呼出一口气,接着去路边打车。 就在她转过身的三五秒后,时诀就笑出来了。他觉得很搞笑似的,低头看着手中的湿巾,差点要乐出声。他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到什么,眼神往前方挑起。 她站在黑暗中,偏过头,也许是在看来车的方向,也许是…… 时诀稍稍含住嘴唇,眼神一点一点往旁侧勾去。 什么时候转过来的? ……看到了吗? 身边是蓬勃饱胀的绣球花,碎碎的花瓣,粉紫相插,有整有残。 看到也没什么吧。 他醉醺醺地想着,缓慢长吸一口气,两手移到身后,撑着身体,仰头看天。 苍白冰冷的面孔,对着天边同样苍白冰冷的星月,遥相凝望,相对无言。 不多时,徐云妮又拦了一辆车。 重新出发。 这次的司机开车平稳,话也不多,安安静静。 后座上,两人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 时诀连吐了几次,虽然还是难受得厉害,但胃里要比之前好一些了,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酒精和香水,还有淡淡的酸腐味。 刚才情况较为混乱,感受还不深,现在稳定下来了,气味就越发明显。徐云妮不懂香水,也从来没用过。她感觉时诀刚进来的时候,是一股木制味,后来久了,味道缓和了,就变成了带着脂粉气的花香,这种香味被酒气混合,又泛着些微的苦。 很复杂。 车行驶在夜间的小路上。 安静许久,徐云妮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 时诀头枕在椅背上,正闭目养神。 这人平日看着瘦,完全得益于比例、肤色,和一张小脸。现在离近了,体格真的很大一只,这样坐着,大腿的裤子绷得紧,还能看出隆起的肌肉。刚才搀他起来,也是沉得要死,分量都藏在身上。他可能是嫌热,袖子撸到手肘,露出一双冰白的小臂,修长结实,一丝赘肉都没有。 她正看着,时诀开口问:“总盯着我干什么?” 开天眼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有人在看他。 徐云妮说:“刚忘跟你说了,你最后在店里那些话可能让那个男生不高兴了,他说有机会要弄死你。” 时诀:“那你要救我吗?” 外面超过一辆车,嗡嗡的发动机轰鸣而过。 他偏过头看她。 徐云妮始终觉得,时班长长得最好的就是这副眉眼,偏细的眉,又那么的黑,眼睑瞳孔,清晰分明,戏谑时看不太出,一旦平静下来,总像有好多话在说。 见她不回答,他随口道:“真无情,那就让他弄死我吧。” 猜不透的脑回路。 徐云妮说:“不是,你们搞艺术的人都这么有性格吗?” 时诀淡淡道:“‘你们’?” 徐云妮细数:“你,丁可萌,还有王泰林,我感觉你们……” 她刚说一半,他就动了。 与其说靠过来,不如说是滑过来,后背擦着车椅,发出簌簌的声音。 是错觉吗?他的头发似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肩膀。 他问:“在你这,我跟他们是放一起比的?”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下,徐云妮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丁可萌魔音——【你看他那样,一脸薄情相,天生花花公子圣体,那方面很不当回事的啦!】 徐云妮的余光里,见他半匿发间的耳垂,银色的钉,银色的环,在幽暗的车内,随着司机一个转向,稍微颤了颤,反出一瞬的冷光。 徐云妮抬起手,把这已经要倒到她身上的人推回了原位,看着窗外,说:“不,他们跟班长你比不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讲。 车上再度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云妮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大概两三声,她看过来。 浓黄的路灯照着树杈的影子,一条条掠过时诀的脸庞。 霓虹星的轨迹 第20节 他居然就那么抱着手臂歪着脑袋睡着了。 手机掉在座位上。 徐云妮叫他一声,没动静。 徐云妮想推他,手都伸出去了,看他垂头沉睡的样子,又停下了。最后,她把他的手机拿出来,上面来电显示“崔哥”。 徐云妮接通电话。 对面上来劈头盖脸一通发言。 “你怎么搞一半就跑了呢?林妍还找你呢,我说你实在难受先走了。哎对了,你先别回家啊,我还有事跟你说。” 徐云妮说:“你好。” 那边静了几秒,然后疑惑道:“……你谁啊?这不是时诀电话吗?” “是,他睡着了。” “……什么?” “是这样的,”徐云妮简单介绍了情况,“我是他同学,刚才在外面碰到他,我们拼了一辆车走。他喝多了,在车上睡着了。” “……同学?拼车?”对面好像也喝了不少,迟钝又疑惑,“那他说他要去哪儿?” “回家。” “你帮我给他喊醒。”刚说完,又改了主意,“哎,算了,让他休息一会吧,我给你个地址,麻烦你帮我把人送那去。” 挂断电话,徐云妮对司机说:“师傅,不好意思,我换个地方。” 最终,车停在了sd门口。 时诀仍在睡,头耷拉下来点,头发也垂下几丝,嘴巴微微张着。 这么看着,就少了几分清醒时的锋芒。 徐云妮看了片刻,低声对司机说:“师傅,这样,我多转点车费,您等他醒了再走,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您看行吗?” 这司机比上一个好说话多了,说:“行。” “太谢谢您了。”徐云妮付了钱,下车。 她已经尽可能小声关门了,但那声音还是让时诀肩膀震了一下,迷迷蒙蒙睁开眼。 司机刚准备玩会手机,就瞧见时诀从后座撑着坐起来了。 “得,这么快就醒了。” 时诀睡出了深深的双眼皮,眼底发红,紧皱眉头,看了看窗外,好像还没搞清状况。 司机说:“刚才你睡着了,你同学帮你接了个电话,让给你送到这来。” 时诀拿来手机,看到崔浩的来电记录。 司机还挺诚实,又说:“你同学说让我在这等你一会,她多付了车费,结果刚走你就醒了,怎么说,我给你还回去?” 时诀回头,眯起眼,在人流涌动的路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穿着校服的笔直背影,他声音发哑地说:“……不用了,我还吧。” 开门下车。 徐云妮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刚上去,还没来得及说地方,外面有人敲了两下玻璃。 徐云妮按下车窗,时诀弯下腰,在窗口看着她。 徐云妮:“你醒了?刚才有一个叫崔——” “我知道。”时诀打断她。 车流、行人,和秋夜的风,交织在一起。 徐云妮看着他,说:“班长,你好点了吗?” 时诀听她的话,嘴角一扯。 徐云妮发现他脸颊上有一颗小痣,就平行于他左边嘴角两三公分的地方,嘴角一动,就会跟着动一下。 他这算是笑吗?徐云妮搞不懂,说是笑,嘴角角度其实是向下的,说不是笑,以徐云妮目前的阅历,又不太好解释。 他离得很近,眉眼、轮廓,都越发清晰,皮肤在路灯的照耀下,呈现一种暖白瓷器般的质感。 徐云妮觉得,当下的一切忽然之间就有点奇怪了,包括画面、气味,还有街道上那些细细碎碎的背景音。 环境之中有种轻微的眩晕,大概是酒精作祟。 时诀看了看旁侧马路,又转回头来。 他稍抬起下巴:“加个联系方式吧。” 徐云妮拿出了手机。 两人添加了好友。 时诀收了手机,转身走了。 徐云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叫他:“班长。” 时诀回头。 徐云妮说:“下次别去了吧,你妈妈知道会不高兴的。” 时诀看着她,没说话。 徐云妮又想起了王泰林那件事,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一并跟他说清楚。 刚要开口,忽然一阵轻风过。 他打过发蜡的头发经过一夜的折腾,已经松散了,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 人行道两旁开了许多小店,亮着各种颜色的灯牌,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霓虹灯影照在他的身上,为那张脸添加了缕缕色彩。 但也许是因为他太疲惫了,明明人也是精致的,景也是绚烂的,两厢叠加在一起,却给人一种寂然的错觉。 徐云妮顿了一下。 反而时诀开了口。 “管的真多,”他懒懒道,“要不班长换你当?” 徐云妮:“可以吗?” 时诀眉头微紧:“啊?” 徐云妮呵了一声,前座司机催促:“得走了,后面来车了。” 徐云妮关上车窗:“好,走吧。” 第17章 过了晚高峰,车行驶起来比刚刚顺畅许多。 路口拐了个弯,后视镜里时诀的身影就不见了。 徐云妮拿起手机看,刚刚添加的微信,名字是“sd舞蹈工作室时诀”。 有点长,她给他备注成班长,然后点开他的朋友圈。 有点出乎意料,时诀的朋友圈相当丰富,有一些活动内容,还有风景、街道,以及各种小东西的照片。他照过便利店的酸奶和方便面、路边石岩上的碎沙砾,还有树丛里干枯的草尖。他好像很擅于观察,也很随性,碰到什么就照什么,包罗万象。 在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徐云妮眼里,这些照片都很好看,不复杂,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滤镜,都是些最日常的元素,但就是很耐看。她觉得丁可萌的照片也好看,但他们风格不一样,丁可萌是专门拍人,时诀则完全不拍人,即使拍到了人,大多也只是景物的陪衬,自然之余,也多少有点冷感。 除了照片,剩下大部分都是音乐片段,标记着一串串复杂的序列号,以及一些小朋友的舞蹈视频。 视频下方有定位,正是刚刚出租车停下的位置,叫silentdancing。 徐云妮试着用app搜了一下,这是一家舞蹈培训机构,点开店铺评价,一条最新评论里有人说:“带孩子来试课,老师都非常专业,很有耐心,孩子特别喜欢。另外,少儿班的老师真的太太太太太帅了!长了一张能让人忘记烦恼的脸!实力超强!拿过好多奖!听说还是个学生呢!” 下面有一张图片,徐云妮点开,并没有看到那张所谓“能让人忘记烦恼的脸”。照片拍的是背影,一个人跟一堆小学员在一起,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抱着手臂,倚在镜子旁。 虽然是背影,但他的身材太容易辨认了。 小学员冲着他笑,照片里看不到他的脸,但徐云妮猜想,他应该也是笑的。 也不知看了多久,眼睛都有点酸了,徐云妮放下手机,靠在车椅里休息。 已经很晚了,sd大门已关。 时诀从一边的小巷子里绕到侧门进入。 舞社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为了省电,教室的灯也都关了,长长的走廊只开了一盏壁灯,又静又暗。 他直接上了楼。 二楼练习室没有锁门。 时诀进屋打开灯,手机连上蓝牙,倒在角落的小沙发里,又躺了一会。 音响里随机播放了一首纯音乐,密集的音符顺着月光流淌下来,时诀半睡半醒,翻了个身,正好看见沙发边的地上放着的空水瓶。 ……他把这玩意拿回来了? 他都记不住了。 时诀伸手,把空瓶子拿过来,随便转了转,转到了商标正面。 他一顿,缓缓坐了起来些。 可能刚刚处于迷醉之中,也可能是口感喝着太过日常,所以他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这是一瓶无糖的茉莉乌龙茶。 他的视线就停在那个商标上,停了好一会,最后头偏开,同时口中“哈”了一声。经过一路的休息,他的状态回来了一些,使得这一声听起来要比一晚的沙哑清澈了许多。 他把瓶子放身旁,倒回沙发,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两条长腿一腿踩在沙发上,一腿大剌剌地落在下面。 他拿出手机,点开徐云妮空无一物的朋友圈。 刚加上时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背景图是一张纯黑的图片,名字也用的本名,一眼到头。 跟她本人的风格很像。 头像倒是挺好玩,是五个女兵的版画图案,配着一串字母。 霓虹星的轨迹 第21节 徐云妮刚刚踏入小区,往家走着,手机震了一下。 是时诀发来的消息。 【打车多少钱?】 徐云妮回复:【不用了。】 时诀:【?】 徐云妮站住脚步,想了想,然后劈里啪啦回复了一长串。 【刚才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说,王泰林都告诉我了,你之前出面帮我忙,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谢谢你来着。还有丁可萌在面馆的时候,和在学校楼梯那次,我都没弄清楚就说你了,不好意思。】 静了一会,他回复。 【你打车到这有三十块钱吗?办这么多事?】 【有,三十二,我付了四十。】 发完这条,徐云妮站在原地没动,等着消息。她闲来无事,看看周围的绿化,以及草坪里的卡通灯,灯里面不知怎么飞进了一只虫子,在里面绕来绕去。 手机震动,她以为是转账,没想到他问了一句——【你的道歉加感谢绑一块就值四十啊?】 徐云妮顿了顿,看着这句话,思索片刻,回复。 【那我再请你吃顿饭?】 【就这么喜欢请客吃饭?】 徐云妮头歪了歪。 那你到底要怎样? 她其实没太搞明白,明明是他提的要付车钱,最后竟然绕到了她要请客吃饭的地步。 她拿起手机,刚要打字,他又发来一条。 【行吧,吃呗。】 徐云妮甚至能在脑海里模拟出时班长打出这句话时风凉的眼梢。 她把草稿栏里的字都删掉了。 定好了吃饭,话题就结束了。 sd的舞房内。 时诀躺在沙发上,闭眼眯了一会。 头还是疼,应该是供血不足,疼痛从后脖颈开始,蔓延整个脑袋。 音响里放着低沉舒缓的曲子,一首意大利革新音乐领域的出色作品,古典音乐出身的作者,同时也深受电子音乐的影响,自由的创作风格,非常注重旋律的表达。 在提琴声快要将他哄睡着的时候,练习室的门开了。 崔浩回来了。 崔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虽然累,但周身都泛着兴奋劲。他的酒量比时诀强很多,但他是容易上头的体质,酒气冲得脸和四肢都泛了红,眼睛血丝密布。 时诀缓缓坐起来,把音响关了。 崔浩走到窗边,打开一半窗子,点了支烟,冲外面抽了几口。 “你怎么一半就走了?”崔浩侧过身子,看着沙发里晃脖子的时诀,“林妍还问你呢,我说你实在不舒服。现在怎么样?” “……好多了。” “喝猛了吧?” “有点,”时诀低声说,“林妍真能喝啊,这辈子没吐成这样过。” “你吐啦?林妍肯定能喝啊,那什么选手,我都不一定能喝过她。” 崔浩倚在窗框上,把烟递出去弹弹灰。 “刚才有个女生接电话,你碰到你同学了?” 时诀揉了揉脸,嗯了一声。 崔浩抽口烟,眯着眼看他,问:“你怎么还跟人拼车呢?” 时诀:“省钱。” 崔浩嗤了一声,说:“行。”他也不过多纠结这个,又吸了口烟,指指他,“还得是你,今天亏了有你。” 时诀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崔浩说:“真事。”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崔浩的声音听着比往日诚恳不少。 “我知道雯子他们私下都怎么说的,你能帮我,哥谢你了。” “差不多得了。”时诀转过头看他,“你跟他们都商量完了?” “基本定了。” “那就行,”时诀又问,“那你叫我回来干嘛?” “嘿,是好事,你没注意手机吧,”崔浩示意他,“你先看看。” 时诀把手机拿过来,大概十分钟前,进来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 他看看借记卡收入的数字,又回头看崔浩。 崔浩笑了:“什么表情,正经钱!这是他们经理给那俩小崽子教的学费,还有林妍的订金,她想先找你试个demo。” 订金尚能理解。 “学费?” “嗯,乐阳要送那俩小孩来培训,正好我准备开个集训班,你来负责。” “……什么?” “店里一分钱不抽,全是你的,怎么样?哥够意思不?” 时诀看着崔浩,说:“你真喝多了,我还上学呢。” “安排在晚上,不耽误你上学,你原来的课我安排给别人。”崔浩指着他,“你学校的毕业生都削尖了脑袋要往乐阳进,你别本末倒置啊。” 时诀翻了个无语的白眼。 崔浩看他神态,问:“怎么了?” 时诀问:“能推了吗?” 崔浩:“说什么呢?这么好的事干嘛要推?” 时诀轻描淡写:“不想教。” 崔浩皱眉:“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时诀:“没,就是不想教。” 时诀很少这么明确回绝工作,尤其还是钱这么多的工作。崔浩一手卡着腰,一手伸至窗外又弹了弹烟,烟灰随风飘落。 屋里只开了三分之一的灯光,照着时诀的眉眼,疲倦之下,平日的随和也懒得维持了,只剩丝丝冷淡。 崔浩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说:“实话跟你说吧,乐阳想要签你,开了特别好的条件,我都推了,就是因为你不松口。我跟他们说你要考大学念书。但我也不能把话堵太死了吧?万一你哪天又有需要了呢?所以他们一说集训的事我立马就答应了。你跟我开店这么多年,知道这行不好干,多少冠军挣得还没有跳片段的网红多?你不管做台前幕后,都得有渠道吧,你是有本事,但机会不等人啊。” 时诀低头,久久看着地面,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崔浩说:“我知道你答应你妈肯定念大学 但是——” “哎……”刚开了个头,被时诀不耐打断,“跟那没关系。” 崔浩:“那什么原因啊?嫌累啊?” 崔浩一脸困惑,烟都不抽了,直勾勾抻着脖子讨结果。 崔浩地下battle舞者出身,性格里自带气场,很多人见了都怕。可了解深了,真就应了林妍那句话——有时候脑子确实不大灵的。 一股劲上来,磨磨唧唧,没完没了。 时诀掐掐自己的鼻梁,崔浩接着劝他:“时间也不长,你辛苦一下,赚了钱,下次就不用跟人拼车了。” 时诀突然就乐出来了。 崔浩看他这样子,感觉有戏,抓紧说:“那就这么定了啊!大概六七个人左右,乐阳那边时间也紧,俩小孩已经安排在酒店住下了,你准备一下,咱们尽快开班。” 崔浩又说了几句就走了。 半盒烟遗落在窗边。 时诀起身走过去,摸了一根出来,靠在窗台边抽。 他的头抵在窗户边框上,把脸稍微往外偏了偏,似乎想让风吹拂的面积更大一些。 夜晚的商业街,空气肯定算不上很干净,多少带着点城市里的腐败气味。 但至少,比他现在闻着清新点。 一支烟抽完,他关窗,闭灯,锁门离去。 第18章 第二天,时诀没来上学,说是有事请假了。 往后的两天,徐云妮都没有见到他。 第三天,主任冲进教室满屋找他,未果。 “还没来啊?” 吴航问道:“主任,有什么急事吗?” 主任说:“月底有个奋进新征程主题汇演,学校准备录个合唱,要跟他说一下,人呢?” 吴航说:“他请假了,他最近忙得要死,根本见不着人,你要着急就给他打电话吧,不过也够呛能接。” 主任说:“行吧!” 霓虹星的轨迹 第22节 吴航毛遂自荐,笑着说:“主任,别总用他了,没准市领导都看腻了,主任你看我行不?” “你肯定行啊!你也得来!”主任冲全班说道,“那个,大伙静一下啊,等会我来选人,咱们老规矩啊,班里一米六五以上的女生和一米七五以上的男生都准备一下!” ? 正是下课的时间,徐云妮正在教室前方的饮水机打热水,她听到主任的发言,握着水瓶扭过头。 主任说完,匆忙离去。 徐云妮就这么扭着头回了座,还是有点拿不准,吴航看见,说:“不用想了,你肯定得去。” 徐云妮说:“我不会唱歌。” 吴航说:“无所谓,你对口型就行,有会唱的带着,后期都能调,主要是队伍要好看。”他说着,大手一挥,“一水漂亮的大高个!我们校长就喜欢这种艳压群芳的范。” 徐云妮转学过来有一阵子了,同学之间渐渐也有所沟通,有这进展王泰林功不可没,自从与他解除了误会,并且多次约饭后,徐云妮在华都的社交顺畅多了。 “谁带着?”她想起刚才主任急着找人的样子,“班长吗?” “声乐组的,我们学校会唱歌的有一堆呢,时诀还得再往前拉,镜头怼脸位,他得演奏。” “他还会演奏?” “你这话问的,他本身就是学音乐的啊,乐器很牛的,光带弦的他得会四五种。” 其实徐云妮有点好奇带弦的乐器都有什么,最后忍住了没出口,感觉一问下去要没完没了,就说:“我还以为他是学跳舞的。” “不是啦,”吴航说,“他的专业是音乐,舞蹈是他自己喜欢。” 不管是音乐还是舞蹈,徐云妮都一窍不通,在这方面她可能天生少根筋,小时候李恩颖想要培养她的艺术审美,时不时都会带她去熏陶熏陶,看看表演。后来有一次跨年音乐会上,徐云妮在华丽的演出厅里睡得昏天黑地,口水直流,李恩颖嫌丢人,半路就给她带走了。 从剧场出来,李恩颖断定徐云妮这辈子与艺术无缘。 时诀短暂失联了。 一直到周五放学,他都没有任何消息,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之前跟徐云妮定吃饭时间的时候,因为他中午要去给吴月祁帮忙,晚上又经常被崔浩叫去代课,很不稳定,所以干脆直接约了周末晚上吃饭。 周六下午,徐云妮试着给他发了条信息,没回,然后她给他打了个语音,没接。 怎么说? 还吃吗? 参考着吴航的发言,徐云妮坐在书桌前想了一会,起身换衣服。 楼下,保姆张阿姨正在准备做饭,今天李恩颖和赵博满都有事不在家,赵明栎正在客厅拆他刚定回来的游戏机。徐云妮对张阿姨说:“阿姨,晚饭不用带我的份,我等下出去吃,已经跟我妈说过了。” 然后轻装上阵,只揣了一部手机就出门了。 徐云妮先来到常在面馆。 正是吃饭的点,不大的店面差不多坐满了。徐云妮直接走到最里面的操作间门口,吴月祁余光看到有人来了,低着头接着干活,说:“在座位上扫码点餐就行。” “阿姨。”徐云妮说。 吴月祁一顿,抬起头,愣了愣。 “是你。” 徐云妮问:“时诀在吗?” “时诀?不在啊,”吴月祁没太搞清状况,“你找他?” 徐云妮说:“对,我们约了今天吃饭,但我联系不上他了。” “……吃饭?你们约了吃饭?”吴月祁越听越懵,她与徐云妮对视片刻,忽然回神,“……啊,吃饭,他现在应该在他哥那边,他这两天都住那。”吴月祁放下手里的活,洗了手,去旁边拿手机,“你等一下,我来打个电话。”她拨通号码,也是半天没人接听,“哎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呢……” “阿姨你别急,”徐云妮说,“我知道舞社在哪,我去一趟好了。” 吴月祁抱歉地说:“他一忙起来就这样,谁也不理,我估计是忘了,真不好意思。” 徐云妮:“不要紧,您先忙。” 徐云妮离开面馆,打车去了sd。 sd在本市商业区,道路繁华拥堵,最后一公里车塞得跟要爆炸的香肠一样,徐云妮提前下车,顺着导航找路。 她在找到sd之前,遇到了点小小的意外。 她本想绕个近路,拐进了小道,但这一片房区建得早,中间的小路错综复杂,徐云妮按照地图的大概方向,在小道间穿来穿去。道路两边堆满了杂物,也没有路灯,昏暗异常。徐云妮走着走着,手机震动,她拿起一看,是时诀回了消息。 【刚才没看手机,我忘了今天周六了,我在上课。】 够忙的。 他很快又发来一条。 【我大概还有四十分钟结束,或者改明天?】 徐云妮回复他:【你先上课,结束再说吧。】 发消息期间,旁边有人在说话。 “……来不来啊到底?” “我问了,说马上了,那人上课中间一般会来这边抽根烟,再等会。” “等半天了。” 小道两边有几道门,是临街店铺的后门,三个小年轻在那边抽烟边说话。徐云妮以为他们是门店出来休息的店员,也没在意。 她想起刚刚路过的便利店,准备去那小坐一会。 这时,一个人忽然说:“来了!往旁边站,手脚麻利点。” 徐云妮已经回身往外走了,听见后面有人跑了几步,似有拉扯声。 她就回头看了一眼。 巷口是逆光,也有些距离,徐云妮远远瞧见那三个人冲着巷口的一个人冲了过去。 ……? 徐云妮眉头一皱,立马拿出手机,一边往那边赶,一边把画面录下来。虽然光线暗,但架不住手机质量不错,通过镜头放大加补光,画面拍得还算清楚。 结果这么一放大,她忽然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身影。 她脚下一停,不敢相信一样把画面再拉大点。 短短一秒的停顿后,她径直冲过去,口中喊道:“哎!你们干什么呢!” 那三个人眨眼之间已经被放倒了一个,被推开了一个,还有一个正在纠缠,这三位出师不利已经有点慌了,又意识到自己被目击者发现了,挣扎着起来就要往巷外跑。 “站住!”徐云妮提速追凶,在她快冲到巷子口的瞬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这一个急刹可不得了,徐云妮肩膀一震,以手腕为圆心,臂长为半径,大绕九十度—— 她眼瞧着要跟烀饼一样直接拍墙上了,那人向外用力,往回一收,另一只手扣在她手臂上,扶得很牢靠。 “慢点啊。”他说着话,声音环绕在上方。 徐云妮费力站定,扭头再一看,那三个人已经跑远了。 她还想追,但是动弹不得,才发现自己还被人拽着,掌力焊得跟钳子似的。 “人都跑了!”她说。 “跑就跑呗,你别激动。” 看她稳定下来,时诀把手松开。 徐云妮:“怎么回事?”她质问道,“出什么事了?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时诀似乎没有忘记来这的最初目的,掏出一支烟放到嘴里,点着火。 他透着薄薄的烟云打量着她。 徐云妮嗅到烟草的味道,有点麻痹了神经一样,有一瞬间几乎让她忘记了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暴力事件。 夜风轻悠吹拂着。 时诀往巷子里看看,还是不太理解。 “你打哪来的?你怎么总喜欢从稀奇古怪的地方冒出来呢?” 徐云妮解释说:“我从里面过来的,外面堵车堵得厉害,我就下来走了。哦对了,你等等,”她拿手机发视频,“我拍下来了,发你了,你看一下。” 时诀手机震动,拿起来看。 徐云妮传来的视频不长,只有五六秒,他看了好几遍。 徐云妮说:“我可以给你当证人,我们现在去报警。” 他没回答,反复观看视频。 徐云妮又问:“你受伤了吗?他们打到你了吗?” “没注意,”他淡淡道,“你检查一下?”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大事。 现在渐渐冷静下来了,徐云妮回忆起刚才在巷子里听到的话,说:“我从里面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他们是特地在那蹲你的,是有预谋的,说在等消息。”徐云妮仔细分析着,“有人知道你要出来抽烟,还知道时间和位置,会不会这人就在店—— “删了。 她没说完,时诀就打断了她。 徐云妮一顿。 “什么? “你录的视频,删了。 “删了? 徐云妮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删了? “把我拍得太丑了。 人生就是偶尔会出现一些神奇的时刻,让你的思维从地球上抽离出去。 “不是…… 徐云妮想词想半天,皱着眉头,憋出一声,“什么? 她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是她脑浆还没匀下来? 他仍靠在那,安静抽烟。 霓虹星的轨迹 第23节 破损的砖块,发霉的墙角,都保留着旧时的痕迹。 徐云妮后知后觉发现,这人跟上一次见面相比,明显瘦了,嗓音也有些沙哑,流露着疲惫的气息。短短几天没见,他至少掉了有四五斤秤,下颌与脖颈的线条更清楚了,人也更锋利了。他背靠着暗色的砖块,裸露的皮肤就像倾泻的水银,对比就更加强烈了。 徐云妮:“这是证据,跟美丑没关系吧? 时诀眼睛翻到一旁,一副跟她沟通不来的样子。 徐云妮无奈,拿出手机检查视频,并试图代入班长的逻辑。 可能美人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真就有包袱呢。 在她看手机的时候,时诀的视线又移了回来,看着徐云妮的眉峰向内靠拢了一个严肃的角度,嘴唇抿成了一道细细的线,嘴角稍微下沉,不自觉地压出了两道浅浅唇窝。 最后,她抬头,郑重提议说:“这样,我找人把你的脸马赛克一下,你看行吗? 时诀叼着烟,嗤的一声笑出来,他不小心被烟呛到,咳了几声,饶是如此,还是没止住笑意,短促的声音连成了一串,弯弯的笑眼在烟雾和细碎的声音间,偶尔与她对视上。 像在拍电影似的。 徐云妮看着眼前的画面,心想,这取景,这造型,这当之无愧的男主角。 那她呢?徐云妮进一步地想着,她是什么人呢?应该不是剧组人员吧,因为她完全不知道台词和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扑朔迷离。 第19章 时诀笑够了,再次对她说:“删了吧。” 听着他平淡的语气,电光火石间,徐云妮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问道:“你是不想追究吗?”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道:“追究什么?” 那就是不想追究了。 为什么呢?徐云妮心想,平时在学校里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徐云妮不太理解,但他态度坚决,她最终还是把原视频删掉了。 时诀的烟已经抽完一半,问她:“你怎么找来这了?” 徐云妮说:“不是说周末吃饭吗?我联系不上你,去你家的店找你,你妈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了。” 时诀点点头。 节奏好像又缓了下来。 时诀悠闲地打量着她。 徐云妮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外搭一整套深色的运动服,脚下是旅游鞋,她外套半拉开,袖子也撸上去些,服饰是没什么看头的,就像是晚上吃完饭准备去院里遛弯的业主。 不过…… 脱下臃肿的校服后,薄薄的骨骼,细长的手臂,因为常年右侧发力而形成的轻微的高低肩……许多细节都露了出来。 一缕烟从他鼻腔中轻轻喷出。 他视线再往下落,看着她的手。 “没事吧?”他示意道。 徐云妮抬起胳膊,才发现刚刚被他抓过的地方已经留下淡淡的红印。“没事。”她说着,脑海中回忆起刚被抓住的瞬间,身体差点就抻断了。 她瞄了瞄他的手臂、手腕,和修长的指节。 “怎么了?”时诀问。 “没怎么,班长,你力气够大的。” “不然呢?”时诀有点好笑似的,“这也值得惊讶吗?” “因为你看起来还挺瘦的。” “我瘦?”他顿了顿,把烟含在口中,右手从t恤下方伸入,手掌顺着身体一直缓慢摸到胸口,自己低头看看矫劲紧致的身体,“有吗?” 没有,说了只是“看着”。 太自然了。 徐云妮明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搞耍,但还是太自然了。 自然到让人觉得说点上纲上线的话,都像在扫兴一样。 所以徐云妮没开口,仅仅是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的声音、形象,都融在了这乱糟糟的小巷里。 也刻印在了那个并不存在的影带中。 晚风轻轻吹着。 一个念头轻轻飘过脑海……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时诀最后抽了两口烟,在身后墙壁上随手一捻,说:“我要上课了,你来店里等吧,”又嘱咐她,“刚才的事不要说。” 徐云妮:“说了会怎样?” “啧,”他瞥来一眼,“听话。” 时诀带着她进了sd。 门口前台里,魏芊雯和崔浩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有人进来,他们统一噤声,视线转来,然后就没再转回去。 他们看着时诀领着一个女生进店,然后对她说了句:“来这边。”带她穿过走廊,去往休息区。 他们的眼珠从右往左,配合着脖子,一直转到转不动了为止。 崔浩问魏芊雯:“谁啊?你认识吗?是我们这的吗?” 魏芊雯:“不是吧,没见过啊,是不是时诀拉来的会员?” 说话期间,时诀又回来了,他进了前台,打开售水机的门。 魏芊雯问:“那是谁啊?” 时诀:“同学。”他拿了瓶矿泉水,关上门,没有拧开,看样子是想给人送去。 魏芊雯:“又是追你追到这来的?” 时诀:“不是,普通同学。”他要往外走,崔浩给他拦住了,忽然问了句:“拼车那个?” 时诀笑了笑。 崔浩把水拿过来,说:“你已经有点晚了,快去上课吧,一堆人等着呢。水给我,我去给你送。” 时诀把水给他,随手抓了顶帽子扣头上,直接往大教室去了。 崔浩拿着矿泉水来到休息区,看见那个女生坐在沙发里,正在观察店铺装修,旁边崔瑶在收拾桌子,擦到她附近,她还站起来想帮忙。 也不知为何,从时诀带她进门,崔浩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那晚接电话的人。 徐云妮的面前多了一瓶水,她转头,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身旁,浓眉、单眼皮,眉心纹略深,单看面相稍有点凶。 他对她说:“时诀给你的。” 崔瑶扭头看了一眼。 徐云妮拿过水,说:“谢谢。” 没错,这声线,崔浩还记得。 “我好像对你有印象,”崔浩坐到旁边的沙发里,跟徐云妮聊了起来,“是不是有一天晚上,你替时诀接了电话?” “对,”徐云妮也想起来了,“你是‘崔哥’?” 崔浩微微一诧:“对,我叫崔浩,是他哥。”他瞧见崔瑶直愣愣看着这边,又介绍说,“这是他妹,瑶瑶。” 徐云妮也冲崔瑶点点头,然后自我介绍:“我叫徐云妮,是时诀同学。” “我知道,”崔浩说,“那天谢谢你帮忙了,给他送过来,要不他喝多了我还真有点担心呢。” 崔瑶听见,小声问:“……他什么时候喝多了?” 崔浩:“没你事,小孩别打听。” 崔瑶嘟囔着嘴巴,不太高兴的样子。 徐云妮看看这二人,问道:“你们三个是亲兄妹吗?” 崔浩摸摸脸:“你看我跟时诀长得像吗?” 徐云妮沉默两秒,说:“挺像的。” 崔浩一拍腿,哈哈大笑。 这时候,外面结伴来了几名学员,听见崔浩的笑,问道:“崔老师,什么事啊高兴成这样?” 崔浩回头对他们说:“终于有人发现我跟时诀长得差不多了。” 学员们不同意:“那还是差得有点多吧?时诀哪有崔老师帅啊!” 就崔瑶一个老实人,忍不住说:“人家逗你你也信……”她又试着问徐云妮,“时诀什么时候喝多了?” 徐云妮说:“好几天以前了。” 崔瑶看向崔浩,那眼神就带着点不满:“你带他去的?他不是要考试了嘛,干嘛还出去玩……” 崔浩往外指了指:“没你事啊,别在这干站着,进屋收拾一下,马上上课了。” 崔瑶不情不愿离去,崔浩一回头,就跟徐云妮对视上了。 非常平和的视线,却看得崔浩莫名一愣,不自觉地解释说:“那天情况特殊,是正事,平时肯定不会那么喝的。主要他喝完酒还给合作方跳了舞,不然不会那么难受的。”崔浩叹了口气,往沙发里一靠,“现在想争取个活动机会不容易,拉脸拉架子的……” 一些学员去了更衣室换衣服,里面有点挤,剩下几个人在外面一边聊天一边等空位。 徐云妮身旁站着一个背着大运动包的女生,徐云妮稍微往里面让开位置,说:“你把包放这吧。” 女生忙说:“没事,我背着就行。” 崔浩扬扬头,问:“你这什么啊,跟炸药包似的。” 霓虹星的轨迹 第24节 女生说:“我刚才去打球了。” 崔浩:“那你还能有力气跳舞吗?” “有啊!”女生说着,还是把包放进了沙发里,活动一下肩膀,“我生龙活虎!” 崔浩说:“我看是delia对你们要求太松了!” “说我什么呢?” 徐云妮转头,见一明艳的美人从更衣室出来。其实这店里的人看起来状态都不错,经常做运动的人身材普遍好,也比较自信,气血充足,一个个精神焕发。 delia冲着崔浩说:“崔老板,请你打开点评软件看看,就这么说你好评第一的老师是吧?” 崔浩嘿嘿笑了几声,又转来问徐云妮:“哎,你好不好奇时诀排第几?” 徐云妮想想,说:“应该不高吧。” 崔浩:“为什么?” 徐云妮说:“他的学员应该没到有手机刷评价的年纪。” 崔浩笑道:“你知道他教小孩啊,他没那么多时间上课,而且带小孩能磨磨性子。” 徐云妮问:“他性子不好吗?” “唔,也不是不好,就是有时候很欠打。” 徐云妮不言语。 “而且……”崔浩咂咂嘴,接着说,“这小子偶尔那劲上来,贼拧巴,别看表面好说话,其实特固执。” 徐云妮说:“我刚转学过来没多久,还不怎么了解,他是我班班长,他在学校口碑特别好,老师同学都喜欢他。” 他们聊了好一会。 崔浩对徐云妮印象相当不错,他觉得这女生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气质比较好,给人感觉很舒服。她不像很多年轻学生那样,对陌生环境抱有拘谨,她很大方,说话和倾听时,都会认真地直视着对方。 她没什么精细的打扮,从头到脚都非常朴素,但崔浩阅人无数,知道她的家庭条件和成长环境肯定很不错,她身上有着相伴而来的磊落和端正。 崔浩起身回去前台 魏芊雯瞧见他 说:“你送个水送这么半天?” “挺有意思的 ”崔浩嘀咕着 打开售水机的门 在最下面翻找 “哎 我之前放这的水果呢?你偷吃了?” 魏芊雯:“没啊 在里面吧。” 崔浩拨开外面的饮料 终于看到了 他拿出一盒精包装的阳光玫瑰葡萄。魏芊雯瞧见 瞬间不乐意了 说:“哎 你可真行欸 我要吃你舍不得 现在拿给外人吃是吧?”眼瞧着包装盒都被拆了 魏芊雯抻着脖子逗他 “不像是时诀喜欢的类型啊 你别讨好错人了。” “哟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听话的纯欲女文青嘛 ”魏芊雯挑起一侧眉毛 不咸不淡地说 “你哥俩口味很接近的 你不知道吗?” 崔浩无语地回头看她一眼。 魏芊雯指指他手里的葡萄:“进口的 一盒两百多呢不是说普通同学吗?” 崔浩干巴巴道:“普通同学怎么了?普通同学就不能吃葡萄了?我就想给普通同学吃!” 魏芊雯:“呿 德行。” 崔浩将葡萄拿去洗干净 装盘端到休息区。 delia的课已经开始了 学员基本都进教室了 休息区只剩下徐云妮。 崔浩把葡萄放到桌上:“来 同学 吃点水果。” “谢谢。”徐云妮还真有点饿了 摘了一颗放嘴里 凉丝丝的 又甜又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魏芊雯的话洗脑了 崔浩自打从前台回来 再看徐云妮 脑子里不断浮现“听话的纯欲女文青”这一标签。 听话吗?不知道。 纯欲吗?看着真不太像。 女?这个肯定的。 ……文青?她喜欢文艺吗? 崔浩脑子胡乱想着。 徐云妮吃着葡萄 注意到崔浩直勾勾的视线 她看过去 崔浩说:“你……” 徐云妮:“嗯?” 崔浩撇撇下巴:“要不要去看看时诀上课?” 第20章 他们来到大教室后门。 崔浩将门拉开了点。 隔着门就能听到音乐声,门一开,音浪滚滚扑面而来。 正巧有人喊了几声口号,一声比一声清楚,带着所有人的动作节奏一起提了起来。徐云妮花费了两三秒,才判断出那是时诀的声音。跟平日里那种轻描淡写的腔调很不同,他此刻的声音响亮而强烈,甚至有些严厉,伴随着清晰深沉的鼓点,敲在人的心口,咚咚不停。 教室打着暖色的光,不是很亮,大概有七八个人左右。 崔浩问她:“认出他了吗?” 徐云妮说:“最前面戴帽子的。” 看了一会,崔浩又问她:“感觉怎么样?” 徐云妮说:“有点奇怪……” 崔浩说:“他带的这个是比较系统的集训班,现在在做一些元素叠加,就是一种……”崔浩手腕转了转,给她解释,“嗯,身体的开发训练,不是成品舞,不太了解的人直接这么看,可能是有点奇怪。” 崔浩误解了,徐云妮所说的奇怪,并不是觉得他上课的内容奇怪。 而是这人突然之间,就跟固有印象不同了。 就像一个原本只能看的精致手办,他突然动起来了。 知道他会跳舞,和亲眼看见,完全是两码事。 这些都是重复性的基本功练习,在明快热情的音乐中,动作变换极快。时诀在最前面带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每一次变奏的时候,他会快速拍拍手,喊一次口号,然后转到下一组动作。动作的难度越来越高,很多学员的脚步慢慢沉重起来,而他的身体却像不着力一样,把松弛与控制,轻柔与速度,都容纳到同一方寸间。 有标准与体态的加持,不管是复杂还是简单的动作,都有着浓烈的感染力。 “感兴趣吗?”崔浩带人看课都是有思路的,魏芊雯教的,男生就领去看delia,女生就来看时诀,特别容易推销会员卡,“办卡吗美女?正好现在有优惠,你是时诀同学,我给你打八折,内部价,别往外说。” 徐云妮说:“你看我行吗?” 崔浩说:“肯定行啊,舞蹈是最自由的,只要喜欢谁都能跳,而且你长手长脚的,一看就适合跳舞!” 他应该是真心热爱这个行业,徐云妮心想,本来凶神恶煞的,讲起舞蹈来眉飞色舞,像个小孩一样。 “学完能拉着手从肩膀后面绕过去吗?” “……啊?” “没什么,”徐云妮又问,“时诀学了多久?” “他?”崔浩回忆着,“学舞蹈吗?那他是从小就耳熏目染了,他爸爸是跳现代舞的。街舞这边他大概是七八岁左右开始接触的吧,什么都能跳,比较擅长hiphop,那种大框架的。不过他也不太受限于各种风格,他的舞蹈就是为了解析音乐服务的。”他看着教室里的人,又说,“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纯粹追求技术和力量的训练方法。” 徐云妮:“那为什么还这么上课?” 崔浩:“挣钱啊,人家甲方提的,就要这么夯实基础,时诀的风格就是谁出钱多谁说了算,哈。” 这时,时诀带着大家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徐云妮余光一闪,注意力被吸引了。 她居然这么晚才发现这两人。 若依和阿京也在。 有些事,在徐云妮脑子里渐渐关联起来。 徐云妮短暂思索后,问崔浩说:“崔老板,你们为什么要开这个集训班呢?” 崔浩回答说:“合作的公司想送人来特训,我就联系了几个一直说想进阶基本功的,凑了个班。这种班平日真开不起来,太累了,根本没人来。”想到什么,他又说,“时诀刚开始还不想干呢,但是真没办法,还好最后被钱打动了,这小子有时候任性得很。” 他们在教室后门看了一会,崔老板忽然发现了点授课方面的瑕疵。 “我等会得跟他说说,就是集训班也不能真跟机器似的这么跳啊,脸上都没个笑模样,人家都是花钱来的。”崔浩就纳闷了,“他这怎么回事呢?一上这课就拉个臭脸……” 徐云妮:“没休息好吧。” 崔浩想了想,说:“也有可能,最近是挺累的。这人脸上一没表情,看着都瘆得慌。”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正脸,人群中只有背影,前方的镜子里偶尔露出点身影,也看不真切,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印证崔浩的话。 时诀戴了顶黑色渔夫帽,眉眼遮住大半,只剩下轮廓清晰的下半张脸。他一身黑色衣服,露出的皮肤又白得惊人,这种强烈的对比,加持着颇有力度的舞蹈,有一种明显区别于他人的气场在。 鞋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特别清脆,偶尔摩擦出的尖锐声也十分提神。 徐云妮默不作声看着。 阿京一身奢侈名牌,还戴着项链和戒指,给自己打扮得非常精致。其实他算是这个班里实力比较强的,大部分人跳到最后体能都跟不上了,他虽然动作有点变形,但还能勉强跟住。 崔浩有些遗憾地说:“哎,可惜了,时诀这是带训,不是百分百的状态,你该等他上编舞或者成品舞的时候来,现在还不够帅。” “这还不够?”在徐云妮的概念里,这已经是该隔着屏幕才能出现的画面了,她看着崔浩,笑道,“崔老板,你们的世界也太华丽了。” 崔浩看着她的面容,脑子里忽然怔了那么一瞬,他转向教室里跳舞的人群,没过一会又转了回来,来了一句:“其实时诀没有看上去那么花里胡哨的。” 徐云妮嗯了一声。 崔浩:“我知道你们学校里不少人都说他人比较冷淡,有距离感,是吧。” “有吗?”徐云妮说,“我没那么觉得。”她看看屋里上课的阿京,轻声说,“他只是想的事比较多吧。” 这时,魏芊雯过来叫崔浩,好像有什么事,他就先离开了。 徐云妮还在原地看着。 又过了一会,要下课了。 时诀一停下,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倒在地上。 时诀说:“哎,别马上躺下啊,都稍微动动。” 学员们象征性地在地上翻了个身。 霓虹星的轨迹 第25节 阿京倒是还站着,随着音乐做拉伸,他跟转身过来的时诀似乎还对视了一眼。 时诀走了过来。 离得一两米远,徐云妮才看清他那黑色的半袖衣服几乎湿透了,完全贴在身上。他停下脚步,摘下帽子,抓了下半湿的头发,身体因为喘息微微起伏。 他对她说:“我去冲一下,五分钟,你去沙发那边等吧。” 徐云妮嗯了一声,时诀离开,她还是没动。 她后退半步,看着屋里那几个缓过劲的学员。 包括若依在内,已经走了一半人了,剩下几个围着阿京说话。 一个女生说:“阿京,你体能真好。” 阿京:“这种强度不算什么,我在公司练得比这狠多了。” 时诀走时并没有关闭音响,里面随机播放了一首酒吧风格舞曲,阿京又跳了一段。 “你还会house?”女生惊讶地说。 “以前玩过。” “好厉害,你还会别的吗?” “各种表演风格都练过点。” “哇!那你最擅长什么风格?” 阿京逗她玩一样,说:“性感,来,看看能不能勾引到你。” 说着,他随着音乐起舞,表情玩味,一手扒着大腿根部朝着女生律动身体。 “哎呀……”女生偏过头,“你干什么啊。”她一转头,看到门口,“哎,时诀,阿京在给我们跳舞,你也来啊。” 徐云妮侧目,时诀从前门进了教室,去拿刚刚遗忘的毛巾。 阿京一路盯着,视线不甚友善。 女生说:“阿京在给我们展示性感!” 时诀:“刚才那个吗?” 女生:“你感觉怎么样?” 时诀问阿京:“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动作,平时热身没一次不做的。” 阿京说:“这是我的个人风格。” 时诀嗯了一声,毛巾搭在肩头,走向门口,他中途回身往某个方位指了一下,说:“真难受就去检查一下,别耽误了。” 屋里几个人都被逗笑了,阿京阴沉着脸不说话。 时诀去了淋浴室。 女生对阿京说:“你别生气,时诀就那个样子,他没什么恶意的。” 阿京似乎对她这发言非常不满意,神色冷漠。 女生也看出来了,换了个话题问阿京:“那个……你是怎么进乐阳的?” 阿京:“我去公司转了一圈就要我了。” 女生说:“你真厉害,你们还什么时候招人啊?我也想试试,都不知道该怎么弄。” 阿京冷笑道:“别的先放放,你去面试的时候记得先把这身一眼假的名牌换了。” 女生的脸一下子红了。 阿京似乎不想再跟她聊下去,翻了一眼,拿着手机起身离开。 几个学员在教室里嘀咕。 “……装上天了,不知道的以为什么大明星呢。” “他跟jazz班的老师倒是一口一个姐姐。” “人家delia开大g来上课的,他天天磨人家借车开,你看delia理他吗?” 阿京往外走,徐云妮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出了门。 徐云妮停在前台的位置,没有再跟过去,她水喝多了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时诀在前台,仰头灌了一瓶功能饮料,然后出了店。 徐云妮跟过去,推开门,看见阿京正在路边打电话,他好像注意到时诀,马上又挂断了。 同时又有几个小学员搭伴过来,最多也就六七岁,见了时诀,叽叽喳喳围过来叫老师。 时诀的大手在几个小脑袋上一人按一下。 阿京要回店里,行动路径被时诀有意无意挡住了。 几个小孩和家长跟他打完招呼,进了店,阿京也要跟着进去,被时诀扯着袖子拽到面前。 阿京甩开他:“你干什么?” 时诀:“老老实实上完课,走人,少惹事。” 阿京不满,冷冷道:“你什么态度?这可是你们店长求着我们公司要合作的,你就这服务质量?” 时诀打量着他,忽然笑了。 “说起合作,”他摸摸下颌,“你老板把你资料发过来了,我看你是……念到初一?” 阿京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怪不得呢,”时诀释然道,“我就说这些事就不像是长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 阿京气得鼻孔都放大了,骂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开!”然后一把推开他,进了店里。 时诀揉了揉脖子,就看到站在斜后方的徐云妮。 他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出来了。” 徐云妮:“我刚去厕所了。” 时诀点点头,拿出手机,问:“等久了吧,想吃什么?” “我请你,你想吃什么?”徐云妮站到时诀身旁,看他搜索饭店,手机的光线映在他的脸上,皮肤又白又薄,看着凉丝丝的。 他刚洗完澡就出来了,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帽衫运动服,发梢都没擦干。 时入深秋,晚上温度已经很低了。 “就附近找一家吧,”徐云妮指着巷口街对面的商场,没等时诀回话就迈开了步伐,“去那边。” 第21章 他们走到路口。 等红灯。 四周乱糟糟的,夜晚的商业街热闹非常。 徐云妮盯着前方的车流,突然说了句:“是他干的吧?” 时诀看过来,徐云妮说:“刚才那个男生,是叫阿京吗?他上次在那家餐厅里就对你放过狠话来着,我后来在车上提醒你注意了,你还记得吗?” 时诀看着那双认真询问的眼睛,眉眼蓦然一弯。 徐云妮的思绪就有一点点跑偏。 好像他每次笑的时候,眼睛都很亮,尤其离近看,尤其在夜里。 即使他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十分疲惫了。 时诀稍微往她这边偏了偏,眼神示意她靠过来,徐云妮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就凑过去。 时诀在她耳边轻声道—— “咱们吃火锅吧。” 就知道。 红绿灯变色了。 这次他先一步朝对面走去。 看着时诀手插着兜,溜溜达达往对面走的背影,徐云妮心想,他这样的态度……大概是有什么理由,因为某些原因,让他不好较真一些事。 他哥? 【现在想争取个活动机会不容易。】 是有合作?不能撕破脸? 徐云妮一边想着,走到他身旁,问道:“吃涮肉还是辣锅?” 时诀:“辣的呗。” 踏入商场,热气扑面而来,温度骤升。 现在是周六晚上,这里又处于市内数一数二的热闹商圈,是主要人流聚集地。放眼望去,商场里吃饭的、逛街的、溜娃的,哪哪都是人。 徐云妮仰头往上望,说:“先往楼上走吧。” 两人上了电梯,拐来拐去,来到四楼餐饮区。 这层好像人更多了,加上饭店也多,热气腾腾,徐云妮后背出了汗,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她拎拎衣领,看了眼手机,虽然今天比较折腾,但她出门早,现在才七点多,正好是吃饭的高峰时间段。 走了半圈,找到一家火锅店,牛油毛肚火锅,主打个食材新鲜。 他们拿了号,在门口坐着等。 期间徐云妮口渴,去买水,留时诀占座位。 柠檬茶门口排队人多,她稍微等了一会。等她回来的时候,时诀窝在靠椅里,抱着手臂,正闭着眼睛休息。 她能感觉出他非常累,坐在一边没说话。 火锅店门口人更多,椅子离得近,徐云妮收着腿坐着,喝着柠檬茶,无意识地看着前方发呆。 霓虹星的轨迹 第26节 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到他的侧脸。 她注意到一件事——他好像打了耳洞,还不止一对,几个? 周围有些吵,等位的人很多,有人在打游戏,有人在外放短视频,还有小孩子说话玩闹,加上商场的背景音乐,和热腾腾的温度,徐云妮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抬手碰了下脖颈出的薄汗。 “你跟王泰林他们吃饭也这么安静吗?” 徐云妮手一顿,注意力重新集中。 他睁开了眼,静静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就没说话。”她解释道。 时诀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比刚才在外面看着明显了点。 他抱着胳膊,怀里的手机一没留意,从旁滑落。徐云妮想帮他接,没接住,啪唧一下扣在地上。 手机摔得离徐云妮比较近,她直接捡起来,还好屏没碎。 结果这么一翻,她就看见了屏保。 一张图片,像是在卧室,有人坐在一张矮床垫上,对着对面窗户照的。照片很日常,房间里有镜子、钢琴、吉他、桌椅电脑,还有散落的笔记和随意放置的衣服。午后的光从窗外打来,一缕一缕的,非常平静。 从时诀朋友圈照片风格判断,徐云妮觉得这张应该是他自己照的。 徐云妮把手机还给时诀,他接过,斜眼道:“你怎么喜欢偷看人东西呢?” 又不讲理了。 徐云妮说:“这不是拿起来它自己就显示了。” 时诀不言,冲她手机扬扬下巴,徐云妮心说有时候真跟小朋友似的,还得有来有回。 徐云妮把自己手机翻过来,亮出屏幕。 还是那张熟悉的背景图,跟她的朋友圈的一样,黑黢黢的一张。 时诀说:“你是图省事,还是就喜欢这种阴间风格?” “怎么阴间了?”徐云妮转过来自己看看,“是没你技术好,但拍得也还行吧。” “纯黑图片还用拍?” “……纯黑?” 徐云妮顿了顿,看看手机,再看看时诀,再看看手机,再看看时诀。 时诀:“犯病了?” 徐云妮:“班长,你是不是有散光啊?” 时诀歪着头,面无表情。 徐云妮把手机递过去,说:“你仔细看看,这是纯黑的吗?” 时诀没接,直接在自己手机里打开了她的朋友圈,点开背景图片,就这么看了一会,突然发现这图片右边有个地方,有颗沙子一样的白色颗粒。 这是……星星? ……这原来照的是夜空吗? 徐云妮看着他的嘴唇不自觉抿起来,觉得有趣,又问一遍:“班长,是纯黑的吗?” 时诀说:“你这什么年代的手机?” 徐云妮说:“我初中时候用的,也没过去几年。”这就是徐志坤去世的那一晚,她从医院楼梯间向外照的。她看着时诀手机上的图,“像素还行啊,这是当时最新的款式呢。” 她只是下意识偏过身子往那看,等真靠近了,闻到了那股香,才有了那么点额外思绪。 为什么一个男生身上,永远有这样的香气呢。 徐云妮的目光从屏幕转向他的眼,他垂眸瞧着她,弧线流畅的上眼睑盖住了一半眼眸,视线不太分明。 徐云妮问:“你给我备注的这是什么啊?” 他说:“你不是看到了?” 这个距离,他的睫毛,肌肤的纹理,脸上的小痣,都一清二楚。 徐云妮再次重申:“我不是‘变态跟踪狂’,我不是跟你解释了,那天跟着你出去只是想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他瞧着她的眼睛,一声轻描淡写的“ok”,点了点头,开始改写。 新名字出现了,更加啼笑皆非。 徐云妮:“我也不是‘活雷锋’……班长,你还挺幽默的。” 时诀:“这也不行?” 徐云妮:“活雷锋和变态之间就没有别的选项了?” 时诀想了想,重新打字。 徐云妮低头看着。 我 有 有点奇怪的开头…… 六 个 徐云妮眉头微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耳 洞 …… 他打完了。 徐云妮也看完了。 她缓缓坐直身体。 时诀歪着头,认真询问:“这个行吗?”语气相当诚恳,好像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似的。 手里的柠檬茶,杯壁边缘流下化了的珠子,留下一道水线。 徐云妮真心觉着,时班长说话做事都很有一套自己的风格,或者说节奏感? 不太按常理出牌。 很容易搞得人…… 搞得人…… 徐云妮真心发问:“班长,你是有天眼吗?闭着眼睛都能看见?” “嗯,”他的声音又平又短促,伴随着眼睛一闭一睁,还有点得意似的,“厉害吧?” 徐云妮静了片刻,点头道:“厉害。”她再次看向他的耳朵,“我这一边只看见两个。” 时诀说:“耳垂两个,耳骨一个。”他拨弄了一下耳朵,果然上面还有一个。 徐云妮:“你往软骨里打钉子?不疼吗?” “特别疼,”他笑着说,“但我可以忍。” 徐云妮刚要说什么,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 呃…… 时诀问:“你饿了?” 徐云妮说:“肯定饿啊,你不饿吗?” 时诀其实还好。 徐云妮看看时间,说:“我中午十一点吃的饭,到现在已经过去八个多小时了。” “什么都没吃?” “吃了,你哥给我了一串葡萄。” “哈。” ? 时诀转头看看火锅店,店里店外都满满当当,他点开排号app,前面还有四十七桌。他收起手机,站起来,说:“走吧,换家人少的。” 徐云妮抬头道:“我刚查过了,这商场就这一家辣的火锅。” 时诀无谓道:“那就不吃火锅了呗。” 徐云妮也站起来。 “那你还想吃什么?” “看看再说。” 他们往电梯走,徐云妮本想去五楼看看,被时诀拉住,说:“楼上人也多,下去吧。” 徐云妮跟在时诀身后,滚梯平稳向下运行。 他两手插兜,打了个哈欠。徐云妮视线不经意地往袖子上瞄了一眼,被抓过的地方布料还有点微微变形。 最后,时诀带着徐云妮踏进了一楼的麦当劳。 他站在点餐机前,选了几样自己要吃的加入购物车,又转头问徐云妮:“你吃什么?” 徐云妮犹豫了一下,往前站了点,伸手过来点餐。 点完之后,打包结账。 付款的页面跳出来,徐云妮还是停住了。 “真吃这个吗?”她问。 “你不喜欢麦当劳啊?” 霓虹星的轨迹 第27节 “不是不喜欢……” 这个确实是最快的,能解燃眉之急,只是她大老远过来,主动请客吃饭,就吃一顿麦当劳,说出去实在令人汗颜。 结果她这么一寻思,面前屏幕一闪,时诀居然把账都结了。 “你干嘛?”徐云妮诧异道,“不是我请吗?” 他拿过小票,悠悠瞥来一眼,便直接去了座位。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过了一会,餐品好了,徐云妮要站起来,时诀下巴轻抬,意思不用动,他起身去拿。 他端着盘子过来,徐云妮饿惨了,也顾不得什么餐桌礼仪了,撕开汉堡,狼吞虎咽。 她期间看了时诀几眼,还是觉得他形神疲惫。 “早知道我就换一天了,”她说,“我不知道你上集训课会这么累。” 时诀先吃了薯条,问:“我累吗?” “该带你去照照镜子。” “行啊,去哪照?” 徐云妮没想到他还同意了,纸巾擦擦手,拿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他。 “你看你的眼睛。” 时诀瞄一眼:“你这十级磨皮能看出什么来?” “啊?哦,我忘了……”徐云妮下意识就开了美颜相机,拿回来调整。 时诀拿起可乐,晃了晃冰块,问:“平时都是这么骗自己的?” 徐云妮呵了一声,说:“体谅一下,咱没你那条件啊。” 她又换了原摄像头,对着他。 “这回看着了吧?” 他没甚兴趣地移开视线,徐云妮对面瞧着,感觉他那漫不经心瞥开眼的样子,很像路边那些对人爱搭不理的猫。 徐云妮刚这样想着,手机震了一下,屏幕还对着时诀,他可能瞧见了内容,眼神看向徐云妮。 徐云妮翻过来,居然是王泰林发来的微信,她点进去看见内容,打字回复,然后抬头对时诀解释说:“王泰林让我们都去他直播间,给他刷点礼物涨人气。” 她从分享点进了王泰林的直播间,他正在唱歌,一首徐云妮叫不出名字的流行歌曲。就算是徐云妮完全不懂声乐,也能听出来他唱得很好,唱起歌来跟本人的气质很像,大开大合,情绪灌满。 徐云妮说:“王泰林唱歌很专业,他是专门学这个的,说是从小就开始唱。” 时诀把一袋薯条全都倒在盘子里,哗啦啦的。 两三秒后,手机里传来王泰林爽朗的声音:“感谢‘最爱泰山辣麒麟’送的火热玫瑰!感谢家人!来,大家点赞关注走一波!” 时诀挤番茄酱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挑起眉毛。 徐云妮觉得这场景,有点说不出的搞笑,她稍微抿抿嘴,说:“王泰林让我们在直播间里都起跟他名字有关的id,蒋锐是‘因你泰美’,刘莉是‘林家哥哥’,王泰林都嫌没创意。”她指尖点点屏幕,“他最喜欢我这个,觉得霸气,他因为这名还请我吃了顿饭,准备拿来当粉丝团名字用。” 时诀右嘴角一抻,并不言语。 完成了刷热度的任务,徐云妮收起手机。正好说到了王泰林,她就将之前那件事也翻了出来。 “对了,丁可萌和王泰林那件事,是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你还帮忙找王泰林说情,我一直想好好谢谢你来着。” 虽然手机里提过一次,但徐云妮觉得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总归面对面要更有诚意些。 时诀:“多余了吧。” 徐云妮:“肯定不多余啊。” 时诀笑着:“我是说我多余了吧。” 第22章 时诀放下可乐,不咸不淡道:“我看你跟王泰林相见恨晚啊。” 相见恨晚还称不上,但确实是相处得还不错,徐云妮很喜欢直爽的人。 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徐云妮听出了领导的不满。 本来她说要请客,反而吃了他一顿,就已经有点不像话了,徐云妮认为,她不能一错再错。 她说:“那也是你先打好了基础,你替我说了好话,他给你面子,不然情况还挺危险的。” 时诀:“危险什么?你怕他揍你啊?” 徐云妮:“啊?王泰林会打人吗?” 时诀:“怎么不会?一二年级的时候常动手。” “这样啊……”徐云妮下颌微微扬起,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镇定下来,“没事,班主任都说了,有问题就找班长,王泰林再厉害,他总打不过你吧?” 时诀愣在那,过了会,质问道:“你跟王泰林吃饭该不会是反过来说的吧?” 徐云妮呵了一声。 “哪有。” 浅到瞬逝的笑。 时诀一手捻着薯条,搅拌着纸上的番茄酱,下巴垫在手背上,拇指拨拨喉咙。 顺利过渡了王泰林,徐云妮与他聊起学校的事。 “主任前几天一直找你来着,他跟你联系了吗?” “联系了。” “应该是排练合唱的事吧,我也选上了。” “哟,恭喜你。” 徐云妮拆开鸡块的盒子。 “没什么可恭喜的,选拔标准好像只有身高。” “还有长相。” 徐云妮一诧:“是吗?”她稍稍琢磨了一下,又说,“后来主任说要挑几个助手,我也报名了。” “都是打杂的活,你报它干什么?” “主任说是负责组织管理的,我还想报组长来着,没竞争上,被乐团一个叫王、王……” 她一时没想起来,时诀说:“王泽?” “对,你认识他?” “认识,四班的,技术不过关,吹小号给自己吹发腮的音乐课代表。” “就是他,我没竞争过。” 时诀淡淡道:“你官瘾挺大啊。” 徐云妮把盒子纸折好位置,看看时诀:“你没官瘾,那你为什么要当班长?” “因为我妈喜欢。” “什么?” “她觉得我当上班长就是好学生了。” 徐云妮哑然片刻,说:“那你之前都是什么表现,让阿姨觉得必须用班干部的名头来约束?” 时诀眼神飞去了一旁。 他们一句一句聊着。 说完了学校,徐云妮又聊起了常在面馆,她一边吃着汉堡,一边研究着吴月祁的番茄牛肉面汤底制作秘方,足足十来分钟。 时诀在对面听着,看着。 ……算是意外,还是情理之中? 她还挺健谈的。 时诀不是没跟女生出来吃过饭,大多情况下都需要他来把控节奏。这顿饭则不然,那道平稳的声线,总能恰如其分地找到个合适的话题,把聊天自然而然进行下去。 他感觉都不需要带脑子了。 不过说实话,他现在是得省省力气…… “……班长?”可能看他有点发呆,她问,“是要睡着了吗?” 他提起精神,徐云妮问:“嫌我话多了?” “怎么会,”他说,“你别嫌我话少就行。” “哦,没事,”徐云妮说,“你嗓子都哑了,少说点吧,留着力气上课用。” 她说着,拿来水喝了一口,柠檬水已经见底了,她试着把吸管移动到冰块缝隙里,把最后那半口吸上来。然后无意间一抬眼,看见对面的人手掌托着面颊,静静看着她。 安静与疲倦,使他看起来像是拔了刺的玫瑰,只剩香氛与美丽。 他说:“真温柔啊。” 什么? ……谁? 她? 徐云妮刚刚喝水的时候才想了一个接下来准备聊的事,现在突然就忘了。 静默片刻,他问:“怎么不说话?” “不是,”她实话实说,“你一打岔,我就想不起来了。” “啊……”他笑着说,“我的问题啊。” 霓虹星的轨迹 第28节 这一声比之前更轻了,却又有种奇怪的穿透力,带着鼓膜轻轻震动。 “那这样吧,”他像是想要弥补一样,提议道,“我来找个话题?” “你说。” “交过男朋友吗?” 玻璃窗外,有小朋友跑过去,拿着个玩具,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 她说:“没有。” 时诀:“喜欢什么样的?” ……他们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个频道的?这些话该是他们这种关系聊吗?徐云妮先是这样想着,而后又想到,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同学?朋友? ……话说他们现在称得上是朋友吗? 她说:“正直踏实的。” “哎?巧了,”他说,“我也蛮喜欢这种。” 徐云妮看着他意味明显的视线,放下手里的食物。 “班长。” “嗯?” “要不还是我来找话题吧。” “怎么了?”时诀疑惑道,“不喜欢聊这个吗?” 徐云妮忽然十分好奇,问他:“班长,你是对所有人都能聊出这种话吗?” 时诀顿了顿,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不止神色,好像连声音都落了地一样。 徐云妮回过神,感觉自己这话可能有点过了。 徐云妮:“我……” 他偏开视线。 “班长……” 还是没看过来。 徐云妮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她说一半,看着他冷冷的侧脸,察觉到什么,稍微眯起眼睛,“班长,你是在逗我玩吧?” 他的嘴角顷刻就动了。 徐云妮的脏话险些就要出口。 时诀转回来,问她:“怎么发现的?” 徐云妮盯着他,缓缓道:“我大概已经知道你的风格了。” 时诀好奇道:“我是什么风格?” “有点喜欢让人误会?”徐云妮分析说,“班长,你有时候真的挺恶趣味的。” “有吗?” “有,”徐云妮想到什么,“之前在酒馆的那个晚上,你为什么说你在陪酒?你哥明明说你们是为了跟别家公司合作。” “大差不差。” “那还是差得有点多的。” “过程都一样的。” “就算过程一样,”她像在说绕口令一样,“还是不一样。” 时诀静静看着她。 她在吃一块鸡翅,很牛的吃法,一口脱骨。 “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风格?”他忽然问。 徐云妮咽下鸡翅:“什么风格?” “你猜猜。” “书呆子?憨秀才?土狗?” “哈哈!”时诀被她逗得笑弯了腰,拍拍桌面,“哎,你对自己的认知很到位嘛!” 徐云妮面无表情,拿来另一块鸡翅。 等半天,他还是不开口。 “说啊。” 时诀手里玩着一张餐纸,一张没沾过污渍的,雪白的餐纸,淡淡道:“不告诉你。” 徐云妮深吸一口气—— 这顿饭真是…… 对视了几秒,他伸出手。 因为胳膊太长了,很轻易地就到了她面前,指尖托着她的下颌,往上轻轻一用力,帮她把嘴闭上。 “真够呆的。”他说。 食指指尖,触感非常硬,应该是常年练习乐器留下的茧子。 徐云妮落下视线,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 吃吃喝喝,他们又聊起了别的。 “班长,你以后会当明星吗?” “干嘛?要我提前给你签名?” 徐云妮说:“没,就是有点好奇,我感觉……”她看着他,忽然说,“我感觉你像个天生的艺术家。” “什么?”他一愣,好像被什么词刺激了一样,眉毛挤了挤,轻嗤一声,“那你可看走眼了,我当什么也不可能当艺术家的。” “这样啊。” “你呢,你想干点什么?” “我大概会干些在你眼里很无聊的工作吧。” 他打量她,点头:“嗯,确实。” 徐云妮:“……” 她欲言又止,时诀问:“怎么了?” “班长,你哥之前跟我介绍了你的性格。” “哦?他是怎么说的?” “说你偶尔有点欠打。” 时诀身体向前探探。 “你可以跟他组一队来试试,他连王泰林都碰不过。” 伶牙俐齿,一点亏都吃不得。 “你在那家舞社干了多久了?” “好几年了。” “……你才多大?就好几年了?” “十九。” “啊?你都十九了?” “嗯,你呢?” “十七,我明年春天才过生日,你为什么……你是上学上得晚吗?” “不晚,”时诀说,“我家人之前生病,我休学了很久。” 徐云妮计算了一下:“那十九岁干好几年,也有点夸张了啊。” 时诀摸摸下巴,回忆着。 “我大概十五岁就开始在我哥课上帮忙了。” “那不是当童工吗?” “是啊,”他笑笑,“别把我哥当好人啊。” 徐云妮想了想,问:“你哥知道你和阿京的事吗? 时诀:“他不需要知道,上个课而已。” 徐云妮:“你像在上减肥训练营。” “哈,”时诀摸摸自己的脖子,嘀咕着,“……还行吧,我本身也是比较容易掉秤的体质,等空下来多吃几顿就好了。” 他的指尖在自己的喉咙和锁骨之间随便拨弄了几下,他的手非常白,脖颈也非常白,指甲是粉的,血管则是淡淡的紫。 徐云妮把菠萝派掰开。 她又问:“崔浩跟你有血缘关系吗?” 时诀:“没有,他是我爸的学生,他跟瑶瑶是堂兄妹。” 说起崔瑶,徐云妮又问:“瑶瑶那是长白头发了吗?” “什么?”时诀想了想,哦了一声,“那是喷的,她学校最近有活动,崔哥不让她染头发。应该是自己喷的,没怎么弄过,不太熟练吧。” “喷的?我就说,怎么就可着一处长。” “……” “挺好看的,新潮。” 霓虹星的轨迹 第29节 时诀抽抽嘴角。 徐云妮把剩下两个鸡块叠一起吃进去了。 时诀只吃了一对鸡翅、一盒冰淇淋,一份土豆泥,之后就不怎么动了,偶尔捡几根薯条。桌上的东西基本都被徐云妮吃光了,她能看出来他身体疲惫,胃口不佳。 后来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桌人在盯着时诀看,还有人偷偷拿手机拍他。 几个女生笑着,相互之间小声说话。 徐云妮看向座位方向。 时诀已经彻底不吃东西了,一手揣在帽衫的前兜里,一手虎口卡在脸上 看向窗外休息。 不知是手太大 还是脸太小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下来 他下半张脸整个都被挡住了 他的头发下面剃得较短 上面留了七八公分的长度 发质看着很松软 刚刚洗过 有些凌乱 将眉目半遮半盖。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学舞的原因 他不管什么姿势 看起来都像在凹造型一样。 一切瞩目都有理有据。 徐云妮走过去 坐下。 “差不多了 咱们走吧。”她说。 时诀站起了身。 出了商场 冷风吹来 徐云妮感觉刚刚舒展开的皮肤再次收紧了。 徐云妮拉上衣服拉索 对时诀说:“明明我说要请客 还蹭了你一顿 真不好意思。” 他不甚在意:“下次再请回来呗。” “好。” “我等下没课了 要逛逛吗?或者去店里坐会?” “不了 太晚了 你赶紧休息一下吧 咱们学校见。” 时诀说:“嗯。” 他们在路口分别。 时诀在原地等红绿灯 徐云妮则顺着长街离去。 时诀站了一会 侧过头。 徐云妮两手插着兜 大步流星 偏偏走的又是逆行的方向 显得背影愈发清晰利落。 她渐行渐远 最后身影彻底融入了喧嚣的街道 和来往的人群中。 时诀回过头来 将帽衫的帽子往头上一扣 朝马路对面走去。 第23章 回到sd,推开大门,时诀准备直接拐弯上楼。 自打阿京来了,一楼总是被他占着,上完了课就往休息区一坐,找能看得上眼的女生说话。他本身形象不差,又有个艺人身份加持,圈里圈外聊一通,甭管真假,吃这套的人反正不少,天天晚上休息区都跟开趴一样热闹。 他上楼上一半,被赶过来的崔浩喊住了。 “回来了?哎哎!你等会。”崔浩一手支在楼梯头上,冲他扬扬头,“怎么样?” 时诀奇怪道:“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跟那女生吃饭去了吗?”崔浩好事地问,“顺利吗?” 时诀站在楼梯上看着他,没说话。 崔浩说:“我刚才带她看你上课,她很关心你呢,说你最近太累了,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静了一会,时诀笑道:“人家只是来吃个饭而已,没想那么多。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满脑子都这些事。” 后面,崔瑶过来了,看着他们说话。 崔浩还在问:“那你们吃完饭就散了?没再去哪玩玩?” “没有,她回家了。” “啧,你也不行啊!” 后面的崔瑶小声说:“你们在说什么呀?” 崔浩回头看她,摆手道:“没你事,一边玩去。” 崔瑶特别不喜欢崔浩把她当小孩一样的态度,但她又不敢顶嘴,她也不走,自己拉着个小脸站一旁。 时诀说:“你哥在说我没有女人缘的事。” “……什么?”她一脸震惊地转向崔浩。 崔浩指着时诀,就在那邪笑。 魏芊雯在里面喊崔浩,把人叫走了。 时诀准备上楼。 “……时诀。”崔瑶往前一步,“你吃饭了吗?我们点了外卖,你要不要一起吃?”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他打了个哈欠。 困得上头。 崔瑶闻到了香水味,很淡,应该只是擦了一点点,但肯定是擦了。 其实时诀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常用香水。 她看着他,张张嘴,又低下头。 时诀哈欠打完,看到她的发梢。 “头发自己弄的?” “嗯……”崔瑶摸了摸,然后往后面拨,“前天喷的,我哥不让我弄,给我骂了。” 时诀有时候会觉得崔浩也挺有意思的,自己抽烟喝酒泡吧纹身,什么都沾,偏偏看女人的标准越纯越好,教育妹妹必须五讲四美,一点出格的事都不能干。 “还不错。”他说。 崔瑶说:“我哥说像老太太……” “胡说八道,”时诀笑道,“别听他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是你哥,我说好看。”他临时想到一个词,“‘新潮’。” 崔瑶一愣,时诀哈哈两声,轻盈又放松,转身往楼上走。 徐云妮到家差不多九点半。 李恩颖和赵博满都还没回来。 徐云妮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裹着浴巾在镜子前刷牙。氤氲的水汽将镜面笼罩,徐云妮伸手擦了一下,露出一抹清晰的面孔。她好像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好像注意力发散,在想着什么。 没一会,镜子再次被水汽罩起。徐云妮弯腰漱口,回到卧室,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出来后,她找到正在打扫衣帽间的保姆张阿姨,问:“阿姨,小帅在家吗?” 张阿姨说:“在,房间里呢。” 徐云妮来到赵明栎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谁啊?” “是我。” 屋里静了三四秒,赵明栎过来开门。 “打扰你了吗?”徐云妮问。 赵明栎:“没啊,有事吗?” 徐云妮:“我之前看过你在国外上学的照片,有一张dramaclub的合影,你是去看演出吗?还是参加了戏剧社团?” “肯定是参加了啊,”赵明栎得意道,“我还得过奖呢!” “真厉害,”徐云妮说,“是这样,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赵明栎一愣,还有点没搞明白状况,他抓抓鸡窝头,侧过身:“有什么事?先进来说吧。” 这卧室也是赵明栎亲手打造的娱乐室,里面电脑、主机、街机、影院,一应俱全,书架上摆着各种从世界各地淘来的物件。 赵明栎拉来一个椅子,徐云妮坐下,开始讲一些事情,她表述能力极强,前因后果很快就交代清楚了。 赵明栎一边听着,思绪翻飞。 他第一次见徐云妮是从赵博满的手机里,赵博满拿了一张徐云妮与李恩颖的合影给他看。赵博满对她的描述絮絮叨叨的,简单总结,就是学习还不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赵明栎看着照片里的女生,确实感受到了强烈的好学生的气质。 赵明栎对这对母女的态度还挺看得开的,主要也是赵博满离婚离得早,他又长时间生活在国外,他妈那边早就再组了,倒是赵博满,一直一个人过。 两家第一次一起吃饭,赵明栎见到徐云妮本人,她对赵博满和他都十分客气,赵明栎感觉,她大概是一个标准程式下成长起来的那种循规蹈矩的温室乖宝宝。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稍稍改变了他的看法。 有一次,他们全家一起去看望爷爷。 当时爷爷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住进医院看护。他们聊着天,爷爷忽然想吃豆沙包,赵博满就让赵明栎和徐云妮去外面买。医院对面就有一家粥铺,但刚好卖完,新的正蒸着,还要七八分钟,他们就在门口等。 隔壁是一家水果店,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出了点状况,店铺门打不开了,是那种玻璃门的钢化门锁,大概是不小心被风吹上了。 后来他叫来一名开锁小哥,有点口吃,说了半天讲清楚这种锁芯开锁要七十块钱,老板着急,一口答应,让他快开。 小哥拿了点工具,半跪在那,鼓捣了几下就开了。 老板眼睛睁大,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 “不是,这你逗我呢?这不能收七十吧?” 小哥说:“是统、统统一一收费的。” 老板看看周围邻里,说:“这不眨眼之间就打开了?十秒不到就要七十块钱?行了,这样,你也别说了,给你二十,你稳赚了。你们这定价真是坑人的,几秒钟就打开了还跟人要七十!”他拿出手机,一脸不耐,“来吧,二十块钱给你转过去。” 两人犟了老半天,小哥又急又气。 老板最后说:“你要不打个电话问一问,反正就二十。其实二十都多了,一个三秒钟的活,我一天累死累活才挣多少……”他转身往店里走,结果一扭头,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赵明栎本来在看热闹,忽然一顿,看看身边位置,居然空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30节 她什么时候过去的? 徐云妮没说什么,就伸手把门重新关上了。 老板眼睛瞪大,那开锁小哥怒道:“我、我不干了!你、你爱找谁,找找找谁去!”他气得直哆嗦,扣上帽子,骑着电瓶车走了。 老板朝着那小哥喊了两嗓子,没喊回来,回头对着徐云妮骂:“你他妈有病吧!你给我打开!来!你给我打开!” 徐云妮说:“下次谈妥价格再让人干活。” 说完,转身往回走。 老板在后面骂,嘴巴那叫一个脏,他捡了块石头泄愤一样往徐云妮脚边一扔,徐云妮也没理。老板怒火中烧,上前两步,要拉徐云妮的肩膀。徐云妮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转过身抬手啪的一扇,把他手臂扇到一旁。 她说:“你想干什么?” 她动作太流畅了,超乎想象的利索,老板还没回过劲,她往前半步,再次问他。 “你想干什么?” 一见要起冲突,旁边的邻里开口劝了。 “哎,算了吧算了吧……” 老板嘴里仍然骂骂咧咧,倒也没有真动手。 回到早餐店,新的一笼豆沙包已经好了,徐云妮打包结账,拎着袋子回头跟还傻愣着的赵明栎说:“走吧。” 两人带着豆沙包回了医院。 …… 赵明栎看着面前的人。 徐云妮穿着一套浅色的居家睡衣,刚洗过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梳到脑后,眼神语气,都跟平日里一样,如果把画面静音,大概没有人能联想到她说话的内容。 “……你怎么看?”说完的徐云妮询问赵明栎的意见,“你觉得可行吗?” “可行啊!”这听着可比手头游戏有意思多了,赵明栎兴奋道,“来,咱们讨论下细节,你等我把游戏退一下。” 事实上,赵明栎觉得徐云妮向他提出这种请求,很大程度上拉近了他们的关系。赵明栎讨厌死板,他喜欢脑子灵敏,爱整花活的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最近超无聊。 月黑风高,杀人会议。 赵明栎越唠越有兴趣,志得意满地说:“这事交给我你放心!”他指了指自己,“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沉浸本色就行了!让我想想……你有那小子照片没?” 徐云妮:“我去找找。” 与赵明栎谈妥后,徐云妮回到自己房间,她坐在桌前想了想,拿手机给时诀发了条消息。 【班长,你有阿京照片吗?】 大概半分钟后,她收到一张照片——一张冰鲜市场里被人遗弃在泡沫箱的腐烂鱿鱼特写。 ……他怎么什么都照? 她又发一条:【我有正事。】 【你跟他还有正事呢?】 【就一张,能看着脸就行。】 时诀没有再回复。 在徐云妮以为话题结束了的时候,微信里忽然弹出语音通话,她微微一诧,接通了。 “……喂?” 时诀开门见山:“你有什么正事?” 徐云妮这计划目前还有点不好开口,随口编撰道:“也没什么,我有一个朋友在看练习生综艺,很感兴趣,我说我见过活的,他就跟我要照片看看。” 时诀评价:“你真闲的。” 他声音沙哑,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手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时诀,你醒了吗?我哥叫你。” 是崔瑶。 徐云妮说:“没事,你先去忙吧,我先挂了啊。” 她挂断通话,看着台灯照耀下的试题卷子,翘了一个小边。 上哪找张阿京的照片先让赵明栎认认脸呢? 那天去sd的时候,她听他们聊天,阿京的公司好像叫乐阳传媒…… 她拿着手机,去各个社交平台上搜索,在微博发现了这家公司,官号关注的人不少,徐云妮正尝试一个个捋,手机一震。 班长发来一张图片。 他手持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资料表,上面有阿京的照片,还有他的各项履历。 履历上的证件照一眼高p,脸型眉眼都修得极其用心。但说实在的,徐云妮打心底里觉得,阿京这张脸p得再精致,也远没有照片里露出的那半只夹烟的手好看。 第24章 两日后的傍晚。 五点多。 sd舞社内。 时诀打着哈欠从二楼下来。 近一周他每天平均睡眠时间五个小时,严重休息不足。 他进了前台,坐进沙发里,正在脑子里过一遍等会要上课的内容,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你们这的卡都是怎么办的?这是价格单?……啊,那先给我来个一年的吧!” 这声音实在爽朗过头了。 时诀稍微转过头,一个年轻人,穿得一身花里胡哨,正在跟魏芊雯填报名表。他看着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不算高,很瘦,下吊眼,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 魏芊雯少见这么痛快的人,堆着笑,说:“帅哥,你之前有基础吗?” 年轻人说:“完全没有,纯新人,入门难吗?” 魏芊雯说:“不难啊,只要有兴趣一定学得会!如果你想打牢基础,也可以选择先体验几节私教,各个舞种都感受一下,我们这什么老师都有,然后再选自己喜欢的。” 年轻人说:“行啊,体验呗!我主要就是想锻炼身体,开开胃,增肥!” 魏芊雯说:“别人都来减肥,就你是来增肥的。” 年轻人笑道:“新鲜吧?” 大门又被推开,阿京进来了,到前台里拿水。 他在冰柜里翻了一会,说:“我的补充剂怎么少了一瓶?” 魏芊雯回头说:“昨天儿童班有小朋友看见了,没见过想尝尝,当时我没在店里,就直接拿了。” sd店内的注册会员是有免费饮品和零食的,休息区放置了咖啡机和茶包,都可以自行操作。一般要冰柜里的水时,跟前台说一声就行了。 阿京不满道:“谁给拿的?” 魏芊雯顿了顿。 时诀说:“我。” 阿京转向他。 “你凭什么把我的补充剂给别人?” “谁知道是你的?” “你——” “别别别……”集训课上了这么多天,魏芊雯也知道这俩人不对付,帮忙圆场,“到时候让崔哥给你买几瓶。” 阿京不依不饶,瞪着时诀。 “这不是买不买的问题,你随便动我东西不道歉吗?” 时诀慢慢靠到沙发里,翘起二郎腿,笑着看他。 “你下次买点补脑丸放里面,我就知道是你的了。” 阿京一怒之下就要冲过去,魏芊雯赶紧给拉住了。 “哎哎!别别别!” 在战况一触即发之时,旁边插来一道轻松的声音。 “表填完了,谁给看看啊?” 他一句适时解了围,魏芊雯忙说:“给我就行!”她接过报名表,劝说阿京,“算我求求你们俩了,消停会吧!” 年轻人笑着说:“他俩能吵起来你也有责任啊,你知道那是私人物品,离柜前该跟其他人交代清楚啊。” 魏芊雯承认说:“对对对,这事怪我,是我疏忽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们俩都消消气。” 勉勉强强算是顺坡下去了。 年轻人问:“咱们这私教都是一对一的吗?没有伙伴会不会无聊啊?”他看向阿京,主动打招呼,“帅哥,我看你跟我年纪差不多啊,”他问魏芊雯,“我能跟他一起上课吗?” 阿京也正打量着赵明栎。 赵明栎这身行头是他和徐云妮根据角色定位精心定制的,从头武装到脚,没有一处不考究。这个“考究”不是指穿着搭配有多合适,而是完全投阿京所好,浑身都是扎眼的名牌。 本来赵明栎刚才的发言就让阿京有所好感,这么仔细一看,更生亲近。 “艹!兄弟,你这是来学跳舞的?” 赵明栎也看了看自己,笑道:“怎么了?” “你也太夸张了,”阿京看着赵明栎的外套,“这是最新秀款吧,已经开售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31节 “哟,识货啊,这我上周刚拿到的,”赵明栎面露喜色,“帅哥,要不我跟你一起上课吧,咱俩也有个伴。” 阿京笑笑:“你没基础跟我可练不了。” “啊?你是高级班的吗?你跳得很厉害吗?” “你以为呢,”阿京看他戴的项链,忍不住又说,“这个我也有。” 赵明栎拨弄一下项链:“这是联名的,这牌子蛮小众的,你在哪买的?” “我……”阿京顿了顿,反问他,“你在哪买的?” “纽约设计师工作室啊,还能在哪?”他朝旁边撇撇头,“你忙吗?能聊会不?你先给我介绍一下这的教学水平,这你熟吗?哪个班氛围最好?” “氛围都差不多,主要看你喜欢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聊一边往店里走。 魏芊雯目送他们离去,回头小声对时诀说:“哎……你看见刚才那小子了吗?太搞了,十个手指头戴了八个戒指,不知道的以为灭霸呢!” 时诀没说什么,转回眼来。 这晚,赵明栎就在sd报上班了。 徐云妮放学回家,赵明栎正歇着,俩人聚在屋里开总结会。 赵明栎把手机给她,说微信已经加上了,纯脑残一个。 徐云妮翻了翻阿京的朋友圈,基本都是他跟各种明星艺人的合影。 会议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左右,把当天情况捋一捋,然后再调整接下来的步骤。 就这样,在某些点对点的癖好支撑下,赵明栎很快就跟阿京称兄道弟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几日后,阿京跟赵明栎说自己攒了个酒局,叫了几个朋友,问他要不要去。 赵明栎说到时看看情况。 当天晚上,赵明栎去sd上晚课,上完一小时累得浑身是汗。他跟阿京碰头,跟他说晚上有事去不了了。 他们在更衣室里聊天,赵明栎脱了衣服准备洗个澡,一边不无遗憾地说:“哎,今晚要去爷爷家。” 他摘了手表,放在运动包里,就进了淋浴间。 洗完澡后,一身轻松,赵明栎溜溜达达离开了。他走廊里碰见正跟人聊天的阿京,说:“你晚上玩好啊,我先走了。” 阿京看看他的背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说:“哎你……”话到嘴边,忽然又咽下去了。他等赵明栎走了,回到更衣室,果然看见他遗忘在椅子上的运动包。他过去拉开,那块表就躺在运动服上面。 这是徐云妮和赵明栎研究出的法子之一。徐云妮觉得,阿京一个这么在乎牌子的人,宁可戴块假表,说明他大概率是非常喜欢手表的。 不过这钩有点太直了,他们都只当成个试探。 谁曾想到,阿京还真就是条难见的淳朴之鱼,是钩就咬。 他将那块表带去参加朋友聚会了。 等晚上课都上完了,快关门的时候,赵明栎又杀了回来,要取运动包,结果发现表不见了,找前台询问情况。 魏芊雯诧异道:“啊?不能吧,你要不再找找?” 赵明栎说:“找什么啊?把你们监控调来看看吧。” 魏芊雯调出监控,结果就看到了阿京的所作所为。 魏芊雯看得一脑袋汗,她不想事情闹大,还帮阿京打圆场来着。 “他没跟你说吗?估计是想借出去显摆一下,他那人你还不知道吗?虚荣得很,吃完饭应该就拿回来了,到时候我替你说他。” 赵明栎手指头敲敲前台:“不告而取是为贼。” 魏芊雯一顿,说:“有点夸张了吧,你们不是朋友吗?” 赵明栎冷笑道:“朋友?你见过这种朋友吗?随随便便拿人东西?这事我绝对追究到底。” 魏芊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后方,时诀抱着手臂靠在冷柜前看着这一幕。 魏芊雯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倒是劝一劝。 时诀说:“你是想报警还是怎样都随便,但这是你自己没把包放到柜子里,丢东西是你跟他的事。” 赵明栎瞥他一眼:“我也没说跟你们有关啊,谁干的我找谁。” 魏芊雯看着实在没办法,先联系了崔浩,又通知了阿京。 阿京先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还没太当回事,跟赵明栎打哈哈。 “兄弟,不好意思,忘告诉你了,我就想试试看效果,戴着合适我也打算买一块。” 赵明栎好悬没乐出声来,说:“你说试就试?自己少瓶营养剂就受不了了,偷别人东西怎么这么顺手啊?” 阿京一愣,感觉赵明栎这人忽然之间整个神态都变了,脸上那笑讽刺得厉害,陌生得很。他眉头紧了紧,说:“你这话有点难听了吧,什么叫偷东西,我这不是给你拿回来了吗?” 赵明栎说:“拿回来就行?谁知道有没有问题?我明天带表去做鉴定,要有损伤我肯定报警。”那表就在他手里晃着,“你也识货,什么价你自己心里有数。” 阿京脸色难看至极:“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但我就借一下,这么一会能有什么损伤,你是不是想讹人啊?” 赵明栎嘿了一声:“你先去查查盗窃罪量刑标准,咱们再谈讹人的事。” 阿京震惊道:“盗窃?!怎么是盗窃呢?我都给你拿回来了!” 赵明栎摸摸耳朵,说:“你别跟我叫,自己去查,查完量刑标准,再查查法律描述,看你说的‘还回来了’有没有用?” 阿京情绪激动,加上晚上喝了酒,激得脖子通红。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他吼道。 赵明栎奇怪道:“你别问我啊,你签公司了是吧,自己能处理明白吗?处理不明白赶紧走人吧,换个明白的来。” 赵明栎的脸上一点也瞧不出对手表的关心,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却步步紧逼,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过一会崔浩也赶回来了。 他已经从魏芊雯那知道了事情,放下东西,对赵明栎好声相劝,也没劝动。 阿京被搞得有点要爆炸了:“艹!就这么点事,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吗?报什么警,你至于吗!你真想要钱私了咱们就说个数!” 在他跟赵明栎较劲的时候,崔浩来到前台,看了魏芊雯一眼。 魏芊雯跟他多少年的老熟人了,一下就明白了,小声说:“把监控删了?” 时诀走过来,背对着赵明栎他们,靠在前台的柜台上。 “哥,别管。” 崔浩最后沉沉叹了口气,瞄了眼阿京,低声骂:“我真他妈服了!我得跟李雪琳说一声。” 魏芊雯开导他说:“这也怪不得我们,是他自己犯事。要不就赶紧让乐阳把人带走吧,要真报警了,影响多不好啊。” 赵明栎看他们在那边聚一起说话,也不在意,表明了态度就离开了。 阿京点了烟,蹲在走廊里抽。 崔浩没办法,联系了李雪琳,来龙去脉一说,给李雪琳也气够呛。她先跟崔浩道了歉,让他把人先送走,只留若依继续上课,然后再看看情况,如果赵明栎还继续纠缠,公司那边会派个法务过来沟通。 阿京也被赵明栎说的报警弄怕了,接了李雪琳电话,大半夜就收拾东西走了。 舞社众人基本又折腾一宿没睡。 第二天一早,赵明栎来了。 大伙原本以为赵明栎知道阿京跑路的消息会闹起来,没想到他听完,竟然乐了,说:“啊?这就跑了?可真逗。” 魏芊雯试着问:“帅哥,你那表没事吧?” 赵明栎:“哦,没事啊,我就是过来通知你们一声。” 魏芊雯心中巨石落地,长出一口气,感叹道:“哎呦,你下次可别带这么贵重的东西来了,多危险啊!” “哈,不好意思,虚惊一场,姐,没影响你们做生意吧。” “没没没,东西没事就好。” 随便寒暄了几句,赵明栎就准备走了。 魏芊雯看着关上的大门,心有余悸道:“幸好没事,我得去定个牌子,写上贵重物品随身保管。不过这小伙真奇怪,昨晚那么不依不饶,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她这边念叨着,一旁沙发里沉默看着的时诀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他推开大门,左右看看。 赵明栎还没走远,拿着手机一边看一边往路口溜达。 赵明栎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另一侧晃过一道影子,然后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哎?哎哎哎!干嘛啊?”赵明栎想去够手机,但肩膀被时诀抓着,长臂一支给推出老远。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游戏咨询网站。 “还我还我!抢劫是吧?”赵明栎嗷嗷叫唤,时诀转头看他一眼。 赵明栎硬是被他这眼给看闭嘴了。 时诀从手机下面拉起进程,找到微信点进去,沉默两秒,又退出去了。 赵明栎的角度看不到屏幕,不知道他在干嘛,就趁时诀一顿之际,快速突围,给手机夺了回来。 他不高兴地说:“你怎么抢人东西呢?” 时诀眼神往旁边的人行道瞄了瞄,静了一会,又看回来。 他抬起指尖搔搔下颌。 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赵明栎敏感察觉周围氛围没那么紧张了。他把手机揣兜里放好,进一步控诉:“要么偷东西要么抢东西,你们这开黑店啊?你比阿京还过分!” “哎,”时诀不太满意似的,“怎么拿我跟他放一块呢。” 赵明栎不知道时诀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但他不说,他也就接着装傻,撇嘴道:“我走了。” 时诀抬抬下巴,意思自便。 赵明栎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头打量时诀。他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然后发自肺腑地说了句:“哥们,其实第一天见你我就想说了,你真他妈够帅的! 时诀:“你也不差。 霓虹星的轨迹 第32节 赵明栎晃晃手指头:“nonono……客观讲,跟你比还是差点,你说我得学多长时间舞蹈才能像你这么有范? 时诀淡淡看着他,蓦然一笑:“不用那么辛苦,把表戴上就行了。 “哈哈! 赵明栎被逗得直拍手,说,“你别误会啊,我可不靠那个! 他拍拍自己胸口,煞有介事,“我主要还是靠人格魅力,走了! 他说完,去路口打了个车离开了。 时诀没走,他在原地留了好一会。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对于这片商业区来说,整体还是沉睡的。今天有点阴天,放眼望去,整个街区像罩上一层紫灰色,饱和度很低,泛着很淡的冷色调。 时诀站在那,没什么表情。 这张脸,一旦素静下来,就显得十分拒人千里之外。 过了好一会,他拿出手机,打开某个界面。 最后的内容停留在多天前,他给她发的阿京的资料,然后她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 他又往上拉了拉。 又看到她之前给他发的视频,那条五六秒钟,他跟三个人打架的视频。 ……那晚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算算日子,其实也没过去太久,但可能最近晕得厉害,他感觉都过去好一阵了,什么都记不清。 路边的小树枝桠上停了一只麻雀,它梳着毛,蹦跶了几下,然后飞走了。 时诀站了片刻,转身回去店里。 再出来的时候,一身衣服已经换成了校服。 第25章 秋高气爽。 美丽的华都操场上,正在排练合唱。 徐云妮也在其列,甚至被安排到了后排的中间位置,王泰林录过太多次了,经验丰富,告诉她这几个位置上镜最为明显。 “所有的目光,聚焦于你!欻欻欻欻欻欻欻——!” 离谱。 徐云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在这,对此,王泰林的解释是:“别看咱们主任老花眼,经验还是丰富,拨开现象看本质,什么外形上相一打眼就能看出来。”他点评徐云妮,“你虽然是土了点,但小头小脸,脖子又长,正适合出镜。” 徐云妮站了c位,压力剧增。 王泰林就在她身后,也算是男生的中心位,看她在那疯狂翻乐谱,说:“翻什么呢,你看得懂嘛?” 徐云妮不说话。 王泰林笑道:“要不我来教你唱校歌吧,你干背词肯定能看出来的,你这位置太显眼了。” 徐云妮:“能看出来?”她回过头,有点怀疑,“不是说就录个像吗?这也能看出来?” 王泰林逗她说:“当然了,你是外行不懂,那朗诵跟唱歌的韵律能一样吗?气息差太多了。你放心,校歌简单得很,一个小时就能学会。这样,我也不收你学费了,就三顿饭吧,算便宜你了。” 徐云妮:“行。” 他拿谱子拍她:“叫师父!” “哎……”徐云妮给他拨弄开,“过分了啊。” 队形摆得差不多了,领队的老师带着排了几遍,主任不太满意,觉得氛围也不够热烈。他让学生们先解散,回去再练练表情,下回挑个时间接着练。 “要笑!各位!”主任使劲拍手叮嘱,“我们这是录影!调可以跑,后期再调,但笑的一定要好看!” 周围同学懒洋洋地附和着。 徐云妮没有动地方,还在研究手里天书一样的谱子。 前方传来主任兴奋的声音。 “……哎!你来了,太好了!我告诉你,你躲外太空也没用,演奏位你跑不掉!” “主任,我跑哪啊,你们先排着。” 徐云妮听见这声音,抬起头。 其实也不算抬头,因为她还站在排练架上,她的位置比较高,只稍微把视线抬起来一点,就看到来到队伍前方的时诀。 一阵秋风从操场的东边吹到西边,一路上吹动了很多东西,藤藤蔓蔓、校服衣摆、手里的乐谱、额前的碎发,还有周围人稀稀疏疏的话语。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每一次出场,都像是老天精心安排。 时诀走到队伍正前方,正中心,站定,冲上面扬扬下巴。 “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周围的视线瞬间都投射过来。 徐云妮拿着谱子,左右看看,还跟后面的王泰林对视了,王泰林说:“你。” 她转回来,时诀说:“下来。” 徐云妮站着没动。 时诀说:“你想在这说也行。” 他反正是无所谓的。 徐云妮想了想,收起乐谱,下了排练台,两人往外走。 后面有同学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徐云妮与时诀没走太远,来到操场外侧,靠近围栏处。 围栏外长着一棵树,树很高,也很茂盛,半边树冠支到校园里,半边留在外。 他们已经站定了,徐云妮以为他会开始说话,但他就那么看着她。 徐云妮的心里隐约已经有了预感。 “你找我来干嘛?”她先开口道。 “不干嘛,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朋友的练习生综艺看得怎么样了?” 她身体稍稍往后靠了靠。 果然,东窗事发。 徐云妮:“你都知道了?” 时诀:“知道什么?” 徐云妮脑子稍微有点乱,主要时诀突然出来说这个,她也没什么准备。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了?有什么纰漏吗?小帅是被发现了吗?” 她一连串的询问,语气都很谨慎。 时诀本想吓吓她,话到嘴边,看看她那副认真的样子,又停下了。 他看向一旁,说:“阿京走了,你朋友跟你说了吗?” “他已经走了?”徐云妮听到这个,稍安下心,“那还挺顺利的。小帅还没跟我说呢,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说阿京上钩了,明早再看看。然后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他还没起床。” 时诀视线转回来,看着她不说话。 徐云妮觉得时诀可能有点没睡够,整个人透着股倦怠,但还算放松,眼睛半开半阖,没什么表情。 远处的操场,排练的学生渐渐散去。 校园重新恢复宁静。 “阿京发现了吗?”徐云妮问。 “没。”他问,“你费那么大力气整他干什么?” 徐云妮回忆道:“你记不记得我去找你那晚,你反复激怒他,他明显还是不爽,我怕他会再搞些小动作。” 时诀:“所以呢?” 时诀:“他搞不搞动作,关你什么事?” 这个稍有点刺的反问让徐云妮顿住几秒,看着他的脸色。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时诀轻嗤一声:“我可没这么说。那你整他就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徐云妮:“你不知道的话,这事成不成都跟你没关系,也跟你们店里没关系。要是真没成,小帅就当去锻炼身体了。他年底要出国,现在天天宅在家里打游戏,一天就吃一顿饭,他爸爸经——” “你跟他什么关系?”他打断她。 “谁?小帅吗?”徐云妮说,“我们……算是姐弟吧。” “‘算是’?” “对,我们是重组家庭,我妈妈跟他爸爸在一起。” 时诀没说话。 他好像不太想说什么了,但也没有要走,就站在那,像是放空了。 清清凉凉的秋晨,让人的脑子都比往常通透。 也许是这场景太过静谧了,逐渐让徐云妮进入一种怪妙的思绪里。 她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不自觉地过了一遍与他认识至今发生过的事……她觉得时班长是个优缺点都很鲜明的人,他天资优越,但又时常仗着条件而略显轻浮,他玩心甚重,却也有着明确的目标和该有的担当。 你不能说他是个完全真诚的人,但也绝对给不出他很差劲的评价。 思来想去,徐云妮有点意外地发现,她心中关于时诀的天秤,好像早已偏向了欣赏的一端。 今日天气不错,虽然阴,但很清澈,好像一层薄薄的紫纱,蒙在那张干净的面庞上。 霓虹星的轨迹 第33节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眼神移了回来,任她打量。 在这么对视了数秒之后,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 “时诀。” 徐云妮这一声唤出,两人都顿了一下,经过短暂的记忆过滤,他们都意识到,虽然她转来有一段时日了,也与他有过私下接触,没事就假模假式喊两声班长,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时诀难得在她发言之前,就嗯了一声。 徐云妮:“咱们能交个朋友吗?” 风吹得头顶的树冠哗啦啦作响。 顶着一张泰然自若的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时诀缓吸一口气,清冷空气充斥肺腑,他的视线慢慢从她的脸,移开到天边。 天是烟紫色的,没有阳光,却透得仿佛能看清九天繁星。 “班长?” “你差不多得了,”时诀有点麻了似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肉麻吗? 徐云妮后知后觉,指节蹭蹭下巴。 时诀在那边自己念念这个词:“朋友……”他又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 徐云妮坦诚道:“我觉得班长你非常优秀。” 时诀恍然:“这样啊。” 他两手插兜,溜达到一旁。 校园围墙中间是焊在一起的镂空的铁杆,他坐到半米多高的石栏里,两条长腿叉开,靠着铁杆看着她。 恰时一阵风过,裹着透彻心扉的秋冷香,携着她几缕额头和鬓边的发丝,黏在眼角嘴角。 时诀说:“那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 他这话问完,三秒后,徐云妮才把话录入脑子一样,眼睛慢慢放大。 她的皮肤其实很不错,干爽,通透,有点哑光的质地,鼻子和嘴唇都很端正,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他老半天。 他有点嫌她反应慢,右手从兜里抽出来,身体靠前,轻轻一扇,打在她垂在一侧的右手心里。 “问你话呢,愿不愿意?”他说。 手心丝丝麻麻的,触感从手臂一直传导到全身,连头皮都跟被扎了似的。 他的胳膊怎么这么长?上次吃饭的时候也是,简简单单就能碰到她。 脑细胞已经调动了几轮了,徐云妮还是没搞懂,为什么会出现当下这种情况。 在徐云妮尚且年轻的心绪中,总习惯于给各种各样的事件找寻一个逻辑起点…… 难道就因为她帮了他的忙?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这种话对他来说简直像喝水吃饭一样张口就来。 “班长,”徐云妮对他说,“你又开始了是吧?你在开我玩笑吗?” 时诀没开口,平平看着她。 静默的视线里,带着点他传统的冷淡调子。 徐云妮忽然有些迷茫了。 茂密的树冠下,安静的操场角落,一个这样近在咫尺的人物……徐云妮心想,不论他出于什么心情说出这些话,这可能都是个要被记住很久很久的场景。 那阵风又刮起来了。 她久久不言,时诀说:“什么叫开玩笑,不是你先说的要做朋友吗?” “我的意思,”徐云妮说,“不是那种‘朋友’。” 静了一会,时诀说:“哦,那是我误会了,普通朋友不是随便做?还用得着特殊问一遍。” 徐云妮没说话。 片刻后,时诀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蓦然笑了一下,又是那种嘴角向下拉的笑容,伴随着睨向一旁的视线。 没等徐云妮品出他这神色的意思,他再次转过来时,又恢复成了平日里轻描淡写的模样。 “这事谢谢你了。”他说,“还有你弟弟,也替我谢谢他。” “好。” 他突然这么正式道谢,徐云妮还有点不适应,跟他说:“小帅好几次说你帅气,还说想认识你。” “行啊,有时间约出来一起吃个饭。还有,下次别这么冒险了,那么贵的表,真坏了怎么办?”他收回腿,站起身,浅笑着说,“我可赔不起。” ……这页算是揭过去了吗?徐云妮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班长,你……” “会唱吗?”时诀示意她手里的东西,打断她的思路。 徐云妮拿起乐谱:“不会。” 时诀伸手,徐云妮将谱子递过去。 时诀随手翻翻:“你识谱吗?用不用帮你改成简谱?” 徐云妮说:“简谱我也不识,王泰林说他能教我唱,他说这曲子很简单,一个小时就能学会。” 时诀一页都还没翻完,停那了,抬眼看她。 徐云妮:“怎么了?” 他忽然吐出一口气,嘴角是勾着的,眼睛却全无笑意。 “徐云妮……”他轻声点名。 “嗯?” 他感叹:“真会啊。” “什么?” 课间铃声忽然响起,时诀把谱子合上,还给她,同时说:“回去吧。” “不是,班长——” 不等她说话,时诀已经迈开步伐。 两人就一起往教学楼走。 一路上,徐云妮叫了他几次,他完全不理会。 直到走到班级门口,徐云妮就差半步进屋了,时诀忽然堵在前面,看她一眼,问:“你干嘛?” 徐云妮疑惑道:“什么干嘛?” 时诀:“你回我们班干什么?” 徐云妮懵了:“什么?” 时诀:“你不是要去找王泰林学歌吗?” 徐云妮:? 时诀:“你该去七班啊。” 徐云妮:“……” 时诀淡淡道:“去啊。” 徐云妮哑口无言。 他翻她一眼,进了教室。 她大体上知道了他发飙的根源。 那狭长的眼睛冷冷一睨,像极了一只领地被冒犯的野狐狸。 第26章 缺觉大师睡了整整一上午。 下午。 时诀上到第三节 课就走了,虽然阿京已经不在了,但集训课还没结束。 晚上放学,徐云妮在回家的路上接到时诀的消息。 他转给她七千多块钱。 徐云妮问:【这是什么钱?】 他好像在忙,隔了十来分钟才回复。 【你弟弟的卡。】 徐云妮还是没收,打算回去跟赵明栎确认一下。 到了家,赵明栎正在打游戏,徐云妮知道他爱喝麦片,去厨房给他煮了一杯。 徐云妮拉着赵明栎又聊了好一会,因为她跟时诀的谈话内容跑偏了,整个事件细节都只能从赵明栎这打听。 “你都不知道那个阿京,”赵明栎是一万个看不上他,“啧,张嘴闭嘴认识这个老板,认识那个制作人的,飘得没边!昨晚给我爽完了,哈哈!以后要再有这种潜伏任务你再给我安排,太有意思了!就是这课有点累,上得我浑身疼,我是真不适合搞运动……” “辛苦你了,”徐云妮说,“时诀说有空想找你吃饭。” “行啊!我也想认识他呢!你别说,你朋友真他妈帅!不怪你要帮他!” 当初,徐云妮跟赵明栎的说辞是,她想帮一个朋友解决点麻烦。 对于时诀本身她没有说太多,不过,赵明栎也是第一天回来就认出了谁是这个“朋友”。 徐云妮没说话,赵明栎又说:“哎,要是真出去吃饭,你让他带几个舞社的妹妹呗。”赵明栎眼睛放光,“那个叫瑶瑶的,长得超好看,唱歌也好听,声音特别空灵!就是太内向了,都说不上话,我看她很黏时诀的,能让时诀把她叫着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34节 徐云妮说:“瑶瑶还是个小孩呢。” 赵明栎:“我也是啊!我也就比她大三四岁!” 徐云妮:“你见过她哥吧?” 赵明栎卡住几秒,似是回忆起了sd那位当家的大哥,又坐了回去。 “……行吧,算了。” 正聊着,手机震了一下。 徐云妮把赵明栎喝完的麦片杯拿过来,说:“我再给你弄一杯。” 徐云妮拿着杯子去厨房,把牛奶倒到锅里,打开火,然后在灶台前,拿出手机看。 时诀再次提醒她:【把钱收了。】 徐云妮才想起来,那转账还没点呢。 她把钱收了,时诀问她:【你干嘛呢?】 【跟小帅聊天,他答应吃饭了,他还想让你吃饭的时候带上瑶瑶。】 【行啊。】 徐云妮有点惊讶。 【你哥能同意吗?】 【不能,但骗他很容易。】 徐云妮轻哧一声,反问他:【班长干嘛呢?】 片刻,时诀发来一张照片。 他坐在舞蹈练习室的地板上,靠着墙壁,冲前拍的照片。屋里亮着暖黄的灯,从前方的镜子能看到,他穿着黑色偏紧身的半袖,戴着一顶帽子,支起一条腿休息。帽檐挡着,看不太清眉目,他应该是刚上完课,搭在腿上的小臂有一层薄汗,身体姿态很放松。 【你刚上完课?】 【嗯。】 【你天天这么上课肌肉会酸痛吗?】 【还行。】他答完,又问一句:【你弟酸痛了?】 【有一点。】 【让他局部热敷,如果身边有那种瑜伽用泡沫滚筒和狼牙棒,可以做个松解。】 牛奶好了,徐云妮倒了麦片,接着熬煮,一只手回复消息。 【小帅比较瘦,他爸一直想他锻炼身体,主要他有点懒,要不然卡都不该退,应该让他继续锻炼。】 【他想来可以来,不用办卡。】 徐云妮一顿。 【这么好吗?】 【你想来也行。】 徐云妮再次顿了顿。 【我去干嘛?】 【来舞社不学跳舞,你还想干嘛?】 【我学跳舞?】 【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 【我去上课多少钱?】她问。 手机再次震动,这回居然是条语音。 徐云妮点开。 他的声音明显是在笑:“不要钱,徐云妮,你学成了来我面前跳一段,我还可以给你钱。” 徐云妮缓吸了口气,放下手机,感觉刚刚贴过的脸颊隐隐发热。 崔浩形容时诀,说他有时候有些欠打,知弟莫如兄。 不过…… 徐云妮看着煮开的麦片,又想到一点。 班长的气,来得快,散得也快。 这点倒是让人觉得很轻松。 这个懵懂而迷惑的清晨,渐渐融进了平静的生活中。 上上课,做做题,考考试。 徐云妮想把欠时诀的那顿饭补了,跟他约时间,结果好几次都凑不到一起。时诀的集训到了最后阶段,学校舞社两头跑,经常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有空两天,徐云妮又因为报了合唱录影的助手工作,午休时间经常被音乐老师叫走。 时诀说的没错,所谓助手全是打杂的活,尤其是徐云妮不需要专业课集训,看似时间更充足,也就充当了终极工具人。她要打扫库房,还要整理乐器,把谱架什么的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搬到学校小礼堂去。 结果搬完没两天,校长突发奇想,又想要在操场上弄。 蓝天白云红旗下,青春洋溢把歌唱。 又开始新一番折腾。 一天中午,下午第一节 课铃声都要响了,徐云妮才匆忙忙从礼堂跑回来。跑到教学楼门口,后面一声喊:“哎!” 徐云妮回头,是时诀跟吴航刚从外面回来。 三人一起往班级走。 时诀看着跑得满头汗的徐云妮,说:“你干什么去了?” “去音乐教室了,”徐云妮跑得直喘粗气,“老师说有一批乐器要做维修保养。” 时诀打量她:“你会维修乐器吗?” “不会。” “哦,我会。”他又问,“那你会保养乐器吗?” “……不会。” “哦,我也会。”时诀笑着说,“那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忙呢。” 徐云妮斜眼看他,心说音乐老师喊你你也不来啊。 吴航在旁乐,说:“黄老师可真行,就可着新人用!” 徐云妮说:“都是休息时间,不耽误上课和自习,我正好也学点新东西。” 他们拐进走廊,时诀冲吴航抬抬下巴,吴航把手里拎着的口袋拿起来,这是校门口便利店的袋子,时诀从里抽了瓶水给徐云妮。 徐云妮伸手接,他拿开点,然后又拿过来,徐云妮再抓,又抓空了。 已经擦了一中午地的徐云妮站住脚步。 时诀嫌她有点玩不起似的,轻飘飘看她一眼,把水插到她的校服衣兜里。 回到座位,徐云妮拿出凉丝丝的饮品,一口气灌了半瓶。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没事了,刚下课,刘莉就过来找她吃饭。 他们在校门口等蒋锐,碰上了时诀。 徐云妮抬手招呼。 “班长!” 时诀站住脚步。 徐云妮问:“你是要去吃饭吗?” 他说:“是。” “一个人?” “嗯。” “要跟我们一起吗?” 时诀静了一下,走过来,说:“今天店里事多,我得去帮忙。” 徐云妮:“那可以去你家吃。”她转头看其他人,“吃面去,可以吗?” 刘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向王泰林。王泰林也属实没想到徐云妮突然喊了时诀,更没想到时诀真就这么走过来了。 但这么随口一聊,又感觉挺顺的。 “行啊,去呗,好久没吃面条了。” 阳光晴好,悠悠哉哉,等蒋锐一到,五个人就一起去了常在面馆。 进了店,刚好有个空桌,刘莉一个健步冲过去,把桌占了。 “快来快来!” 他们走过去,四个人都入了座,时诀站在桌边,问他们:“你们吃什么?” 王泰林乐了:“什么意思?你要给我们点单啊?” 时诀说:“我要去帮工人安洗碗机,你们先吃,吃什么?” “我要番茄牛肉面。”徐云妮率先发言,并做推广,“强烈推荐。” “那我们也番茄牛肉面吧,”王泰林拍板了,“时老板,四碗!” 时诀点点头就进操作间了。 订的新洗碗机昨天才到,今天安排了上门安装,只来了一个人,动作比较慢,时诀脱了校服,帮他一起拆装。 刘莉和蒋锐悄悄回头看他,然后转回来凑一堆,小声琢磨道:“有点诡异啊,怎么把他叫着了?” 徐云妮也凑上前,问:“怎么了?你们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35节 “也不是,”刘莉说,“就……” 蒋锐补充:“就挺突然的,之前从来没吃过!” 别说吃饭了,上学两年多,他们跟时诀说话次数都屈指可数,他们不是一个班的,最多是学校有活动一起参加,但也没有过多交集。 王泰林倒是因为在校比较活跃,跟他有些联系,但也称不上很熟。 徐云妮问:“你们叫过他吗?” “……肯定没啊。” “没叫怎么一起吃?” 硬说,也是这么个道理。 徐云妮取出湿巾,一人分一片擦手。 刘莉冲王泰林扬扬下巴:“王哥,你把谱子带出来了?准备在这教啊?” 徐云妮撕纸巾的手一顿,余光稍微往后厨方向动了动。 “啊,”王泰林把乐谱本放到桌上,问徐云妮,“你校歌到底还学不学了?马上就要录影了,没几天了。” “这几天太忙了,我在想要不……” 王泰林敲敲桌子:“找什么理由,叫师父!” 静了静,徐云妮叫了一声。 刘莉评价说:“像在招呼出租车。” 王泰林不满道:“语气不对,重叫。” 徐云妮:“王师傅。” 蒋锐哈哈两声,说:“这回像叫修空调的。” 王泰林:“你诚心的是吧?” 徐云妮:“肯定诚心的啊。” 王泰林发出危险的一声:“嗯——?!” 徐云妮马上说:“我的意思是,我是诚心学的。” 他们这桌离操作间很近,说话里面差不多都能听见,吴月祁听着他们在外面的拌嘴,笑了一下。 时诀刚跟安装工人把洗碗机位置调整好,吴月祁对他说:“你先跟你同学吃饭去,吃完再弄。” 时诀洗洗手,端了两碗做好的面出去,放在桌上。 徐云妮正在那哄不满的王泰林。 “别生气,王老师,我叫王老师总行了吧?” 桌子是四人位的,两男两女各一边。时诀拉来旁边一桌,拼在一起,他坐在单独那桌,王泰林的身边。 王泰林拿手里的谱子,隔桌敲徐云妮,说:“逆徒!” 徐云妮往后躲:“别动手啊。” 蒋锐指着那两碗面,问:“谁要啊?” 徐云妮马上示意他给王泰林,王泰林不要,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年纪怎么吃得下去饭的! 他专心制定教学计划,老师没吃,学生当然也不能吃,徐云妮就跟蒋锐说:“你们先吃吧。 蒋锐和刘莉就一人分了一碗。 王泰林问:“你歌词背下来没? 徐云妮说:“倒背如流,就是没太记住调。 “哦,调啊,先给你说下基本的吧。 王泰林拿着谱子随便翻翻,“咱们这校歌啊,调式就是普通c大,知道什么叫c大吗? 徐云妮摇头。 王泰林:“不重要,你—— “……欸? 对面的刘莉也听着课,面露迟疑,“咱校歌…… 王泰林:“怎么了? 刘莉求证性地问蒋锐:“咱校歌调式是c大吗? 蒋锐忙着吃面,摆手道:“不知道,我乐理早八百年就放弃了。 “肯定是啊, 王泰林把谱子转过来给她看,“不升不降,它不是c大是什么? 刘莉说:“那有可能是a小呢? “啊? 王泰林眉毛一竖,刘莉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不是拆台嘛。她马上说:“哦,不是,我记错了。 “你别, 王泰林还挺较真,“说明白。 “我也不确定…… 刘莉说着说着,眼神就往时诀那边瞄,马上又挪开了。 时诀坐在那,一直很安静。他叠着腿,胳膊拄在桌面上,撑着下颌,只露出一双下垂的视线,平平常常斜视着这边。 王泰林顿了顿,问时诀:“什么调式?你知道吗? 时诀动也未动:“你说的是调性吧。 他冲刘莉轻扬下头,“调性就是a小。 “啊对! 刘莉也反应过来了,“是调性,哎,这堆破概念总记混! 一阵尴尬的安静。 “我…… 徐云妮先开口了,“我好像听懂了。 王泰林棱着眼睛:“你能听懂个屁! “真懂了,王老师, 徐云妮认真地说,“您一句知识点错了俩地方。 时诀舔舔嘴角,看向一旁。 蒋锐正吃面呢,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结果,坐在对面的徐云妮就遭了大殃。 第27章 她皱着脸往后一缩,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咳!咳咳……”蒋锐呛到了,咳嗽不断,刘莉嫌弃地捂住自己的碗,大骂道,“艹!你冲旁边咳啊!”蒋锐朝旁弯着腰咳嗽,徐云妮已经抽出了纸巾,看他太惨,又抽几张,先给他递过去,说:“你慢点,别呛气管里了。” 蒋锐看着她:“……谢,谢谢。” “哈哈!”王泰林看着徐云妮的惨样,幸灾乐祸道,“该!这就是你不尊师重道的下场!” 徐云妮说:“王哥,有点小心眼了啊。” 王泰林把乐谱往桌上一放,大剌剌道:“你不用管它什么调,不重要!会唱就行!” 刘莉兴奋地说:“对,你直接让王哥给你唱吧。” 徐云妮非常捧场:“好,王老师,给展示一个吧。” 王泰林哼哼两声,又把谱子拿回来了。 一个运气—— 又滞住了。 余光里,有道身影实在是影响他。 其实时诀只是安静坐在那,姿势都没变过,完全谈不上影响。 但王泰林就是突然别扭上了,他感觉自己现在状态不是最佳,也没开嗓,直接唱歌,有可能发挥不好呢。 莫名其妙,他在时诀面前,还挺有包袱的。 这个时候,吴月祁救了他,她探出头喊他们取餐,王泰林瞬间就把谱子放下了,淡淡道:“先吃饭吧,饿了。” 香喷喷的番茄牛肉面摆在面前,徐云妮开始加料。 王泰林看着,说:“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对,”徐云妮一碗面差点倒了半壶醋进去,“吃面条我就离不开醋和香菜。” 蒋锐附和道:“我也爱吃这两样!” 他们吃着面,在那闲聊,聊到考试的事,徐云妮问:“你们艺术考试什么时候开始?” 刘莉说:“省考是十二月,那时候你可能都转走了吧。” 徐云妮说:“有可能,我也不确定。” 时诀正在往面里添辣椒油,闻言手顿了顿,看过来。 “转走?” 刘莉说:“她是转错学校才来华都的,你不知道吗?” 时诀看着徐云妮。 “我不知道啊。” 徐云妮也是一愣,想起来好像还真没跟他提过。 “没来得及跟你说。” 于是她把转学的乌龙事件又讲一遍。 “华衡?”时诀听完,评价说,“这也能转错?” 王泰林:“是吧!我们当时知道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转错了也挺好,”徐云妮说,“不错也不能认识你们。” “哎呀!”王泰林听得这个受不了,“恶心!你可太恶心了!” “干嘛啊,王老师,我是认真的,”徐云妮说,“就算我转走了,咱们也得常联系。” 霓虹星的轨迹 第36节 一聊到学校和考试,刘莉和蒋锐就有点上火,王泰林是早早放弃开摆了,也就无所谓了。 时诀忽然问了句:“你们都要考哪啊?” 蒋锐说:“我只要能上学哪都行。” 刘莉说:“我妈想让我考师范类,但我感觉我有点够呛。” 王泰林问时诀:“你要参加考试吗?还是直接签公司了?” “考啊。”时诀说了个学校,众人都挺惊讶,居然是本地一所专业性质的音乐学院。大家对这学校都很熟悉,因为离这不远,从华都坐地铁差不多六七站就到了。 王泰林:“你专业能力考这学校很简单啊,不再考高点?” 时诀:“我文化课就那样了,高不了。” 王泰林问:“这学校要多少分啊?” 时诀说:“410左右吧。” “卧槽!”众人震惊,“这么高?!” 徐云妮:? 时诀笑了笑,余光看到愣神的徐云妮,那笑意就更浓了。 说到文化课,大家不可避免地就把注意力放到徐云妮身上,刘莉问她:“你要考哪啊?是我们这边吗?” 徐云妮说了个学校,位于中西部地区。 王泰林说:“啊?那有点远啊。” 徐云妮嗯了一声。 其实,还不够远,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比这所学校的所在地还要更远一点。 那是徐志坤的老家,他从出来当兵开始就再没回去过。徐志坤以前给徐云妮讲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次数不多,但徐云妮一直记着,像是个深埋在心底的念想一样。 只是要直接去他老家的学校,实在要亏不少分,徐云妮就暂时选了旁边的省份。 王泰林奇怪道:“去那么远干嘛?我们这的好学校不比那边多多了?” 徐云妮没有多解释,只是说:“连一次模拟考试都没考呢,现在说有点太早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吃,很快面碗就见底了,时诀要留下帮吴月祁打理,徐云妮和王泰林他们就先走了。 几个人已经出店了,徐云妮走得稍微慢一点,时诀挽着袖子准备收拾桌子,徐云妮叫他:“班长。” 时诀看过来:“嗯?” 徐云妮说:“我刚才在纸篓里看到有吃光的止疼片药盒,还有拆掉的膏药包装。” “什么?”时诀一顿,要过去看,徐云妮拉住他,提醒道:“阿姨脾气有点倔,你注意方式方法。” 说完她就走了。 时诀去翻了刚才徐云妮座位旁的纸篓,果然发现她说的东西。他直接捡出来进了操作间,吴月祁正在擀面,时诀把这两样东西拿到她面前。 吴月祁登时大怒。 “你干什么!脏不脏!快给我拿出去!” 吴月祁洁癖入骨,推着时诀往旁边去,离案板远一点。 时诀问她:“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 吴月祁嘴硬道:“这不是我的!” “哦,”时诀点头,“对,是我的,我不舒服,下午你陪我去趟医院。” 吴月祁:“不去。” 时诀拿出手机:“我来挂号,你先休息一下,下午闭店。” 吴月祁:“你别挂号,我不去!你快去上学吧!” 时诀看着她,忽然笑了,抱起手臂往旁边案台上斜斜一靠,说:“行啊,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吴月祁看他:“你不去哪儿?” “哪都不去啊,”时诀淡淡道,“咱就在这耗着吧,我腰疼,要休息。” “你……”吴月祁一阵急火上来,突然咳起来,她连咳了几下,似是触到寸劲,脸一下子红了,往后踉跄两步。 时诀看着,缓缓直起身。 他一手拿来个凳子,一手来扶吴月祁。 吴月祁没用他,自己抓着案台,压住胸口勉强喘匀气,也没力气喊了。 “你要不想气死我,就赶紧去上学。” “妈……” 时诀站在那,手机震了两下。 他拿起一看,是崔浩发的消息,让他下午早点到。 时诀回复他,下午可能有事。 崔浩说,那你忙完了过来,等你。 时诀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放下手机。 吴月祁指着门口,催促他:“把垃圾一起带出去。” 徐云妮一伙人走在林荫小路上。 大家吃饱喝足,王泰林打了一路嗝,拍拍肚皮,说:“你别说,他家这牛肉面真不错。” 徐云妮:“那下次再来啊。” “我看行,”刘莉边走边说,“没想到啊,时诀还挺亲民。” 蒋锐附和:“确实。” 隔了两秒,刘莉又说:“近距离看更帅了,都没死角的呢。” 王泰林先是撇撇嘴,然后瞄她一眼,半开玩笑道:“你唱歌又不行,就别做梦了。” “说什么呢,”刘莉反驳道,“我又没往那方面想。” 徐云妮看过来,问:“什么意思?跟唱歌有什么关系?” “哦,这里有典故,你还不知道吧。”王泰林给她科普,“以前跟时诀走得近的女生,无一例外,声乐都超好,都是那种细腻温柔挂的。” “啊……” 蒋锐说:“时诀可太强了,你们还记得我们华都校花吗?当年可是传说中的冷美人啊,时诀入校之后,也就一起参加了……两次活动?就到身边去了。” 徐云妮有些好奇,问:“校花是谁?哪班的?” 王泰林说:“不是我们这届的,是个学姐,中间就不念了,跟公司签约了,后来印象里是搞了个毕业证,反正是没在我们这考试。” 蒋锐回忆说:“她好像就是跟时诀掰了后就不来学校了。” “是的嘛。”王泰林拉着长调,“嘴里不说,肯定伤心的啦,她朋友私下都骂,说时诀就是想拿她试歌,臭男人冷酷得很,哈!”他再次瞄了眼刘莉,“你肯定兜不住的,别想了。” “我想什么呀!”刘莉有点急了,“我都说了我根本没那意思,哎呀王哥你有时候真烦人!” 王泰林赖了吧唧地笑了两声。 他们顺着林荫小道往回溜达,很快又讨论起下午测验的问题。 蒋锐反映数列这辈子没学明白过,徐云妮问什么数列。 “还有什么数列?” “有啊。” “听不懂啊,基础不行,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都有技巧的。”徐云妮说,“有不会的可以来三班找我,让我发挥一下光和热。” 下午。 时诀赶在考试前最后一分钟回来了。 一场小测验结束,华老板让后排同学收试卷。 徐云妮拿着卷子往前走。 徐云妮收到时诀那排,转头瞄了眼他的试卷,时诀斜眼看她,凉凉道:“能不能讲究点啊?” 她看到空着的两道大题,抿抿嘴,继续往前收。 转学到现在,也有过一些考试,徐云妮对班长的成绩也稍微有些了解了,他偏科严重,数学纯白给,但他可能比较有语言方面的天赋,语文和英语分都很高,几乎跟她差不多的程度,其他几科也烂,但凑个450基本不成问题。 听他说他目标学校只要410,怪不得一个高三念得如此悠闲。 收完试卷,徐云妮回到自己座位上。 斜前方,时诀坐在那,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什么也没干。吴航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也没有回应。 徐云妮感觉他有点心事,她觉得大概率跟吴月祁有关。 但没来得及问,下节课的测验又开始了。 连考两节课,终于结束了,在班里的一片哀嚎中,华老板带着试卷离开了。 下课时间,同学们在屋里聊天,徐云妮想去问问时诀吴月祁的事,结果助手小组的人来找了。 王泽在门口喊人:“徐云妮在吗?” “在。”徐云妮应了一声,喝了口水,准备过去。 走了没两步,一条长腿支了出来。 时诀一脚踩在隔壁桌子旁,徐云妮的路就被拦住了。 徐云妮看看他,他冲门口的人扬起下巴。 “有事吗?” 王泽说:“……啊,叫她去趟音乐教室。” 时诀:“干什么?” 霓虹星的轨迹 第37节 王泽说:“可能需要……弄一下演出乐器。” 时诀:“换个人。” 王泽:“哦。”然后就走了。 刚考完试,又是下课期间,屋里走廊都乱糟糟的,加上时诀说话声音也不大,对话过程也很快,没太引起他人的注意。 时诀收回腿,拎着书包站起来,似乎是要走了。 他看了徐云妮一眼。 嗯。 领导情绪不佳,整个人看上去烦烦的。 第28章 时诀直接往外走。 徐云妮也跟了出去。 出了教室,徐云妮问他:“你要去舞社了吗?” 时诀嗯了一声,又说:“下次再叫你别去了,王泽那伙人有工夫去打球没工夫去打扫是吧?” 王泽就是刚刚来叫她的男生,是四班的音乐课代表,也是华都学生乐团的小号手。 徐云妮想说,其实人家也有打扫,他们一般都是四五个人一起去的,今天下午这事也是提前就约好的。 但这话不合适现在说,太不给面子了。 徐云妮想了想,问:“班长,那药是你妈妈用的吗?” “我用的。” “……啊?” 时诀哼笑一声,徐云妮明白了,说:“那你想办法好好劝一劝,别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一楼门口了,时诀说:“明天再说吧,我走了。” 匆匆离去。 徐云妮感觉他这学生当得比社畜都要忙。 目送他离开后,徐云妮再度前往小礼堂。 她到的时候,王泽和另外几个同学刚好打水回来,准备擦地,徐云妮过去帮忙,王泽一愣,说:“时诀刚才不是……” 徐云妮说:“班长找我有点别的事,忙完了就让我过来了。” “哦哦,刚才我们还说,以为他生气了,莫名其妙的。” “没有,班里最近事情多。哎,咱们是不是过两天就要录影了?” “对,都调试完了,校长主要在等晴天。” “非得在操场录吗?” “他觉着好看嘛,在我们校长心里,好看比什么都重要!” “啊……” 时诀赶到sd的时候,崔浩正在跟几个老师讨论什么,人到得很齐。 时诀换了衣服过去,崔浩跟他把事情讲了一遍。 是乐阳那边给的消息,说有平台明年春夏要做个舞蹈类综艺,叫《舞动青春》,专门拍少男少女的成长故事,年龄卡死二十二岁以下,男女不限,明年年初海选。乐阳深度参与了节目制作,准备送去不少人,他们想跟sd合作一些作品。 他们谈完正事,崔浩又说:“林妍还惦记你呢,想让你也去,最好顺便跟他们签了。” 时诀是没打算去,他跟崔浩说:“你让瑶瑶去吧。” 崔浩:“啊?她?别扯了,她肯定不行。” 时诀:“你让她试试,她有实力,你再这么管下去,她自信都给你压没了。” 崔浩不满这说法:“我什么时候管她了!” 时诀又翻了几遍资料,说:“这节目是偏教育类的,这个总顾问是舞协的教授,我知道她,很有水平,你让瑶瑶去试试,对她会有帮助的。” “这么好吗?”崔浩犹豫之下,往后看看,“你想去吗?” 时诀转头,看见崔瑶站在后面听他们说话。她不看崔浩,低着头说:“……什么去不去,你不是说我肯定不行吗?” 崔浩瞪眼:“你还跟我闹上脾气了?” 兄妹俩又开始吵,时诀脑袋疼得厉害,自己上了楼。 他躺在沙发里休息,感觉自己也就眯了十来分钟,结果一睁眼集训课都要开始了,他稍微热了下身,又灌了一瓶功能饮料,下楼上课。 集训课下课后,接着跟崔浩研究与乐阳合作的事。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崔浩看他累得要死,说:“你就在这住吧,明天请个假,别去学校了。” 时诀摇头,换了衣服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他来到吴月祁卧室门口,悄悄开门,看她已经睡下,回到自己房间,衣服一脱,一头栽倒在床上。 其实他很想洗个澡,但他实在懒得动了。 手机震了几下,他缓缓把手机拿到面前,是吴航发来的消息,先是跟他说了点下午班主任布置的事情,然后又发了一句—— 【对了,你走之后徐云妮又去礼堂干活啦!她干活有瘾啊!后来跟王泽一起回来的。】 时诀看着屏幕,也没回复,撑起身体,手机被他丢到一旁,滚了两圈磕在墙边。 他起身去洗澡。 翌日清晨。 天朗气清,空气不错。 徐云妮照常来校上早自习,她每天六点十分出家门,到校基本是六点半到六点四十左右。华都的早自习一直很安静,一般要七点多才有其他同学来。 她正在做一套数学试卷,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敲了敲门。 徐云妮一抬头,竟然是蒋锐。 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蒋锐说:“你不是说有不会的题可以来找你问吗?” “当然可以。”徐云妮疑惑之下还挺惊喜,“你有什么不会的,来吧。先声明啊,我也不一定会。” 蒋锐边走边说:“你学习那么好,肯定会啊。” 徐云妮:“哎,别给我戴高帽,你拿来我看看。” 蒋锐就过去了,坐到她同桌位置,拿出一本习题册,画出一道题。 徐云妮看了一眼,拿演算纸给他讲解起来。 “……这道题需要用错位相减,主要考察计算能力……”她笔速飞快,按照常规方法推导了一遍,然后在旁边另开一行。“错位相减还有简单的方法,能推出恒等式,你看这里,这样推下来,a=a/q1,b=ba/q1,c=b,但是这个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通项公式这里的n1……” 时诀走到后门时,就看见这样一幅景象。 徐云妮一边在草纸上写东西,一边讲着什么,旁边的蒋锐的眼睛不时往她手上瞄,不时往她脸上看。 蒋锐先一步感觉到后门视线,回头一看—— “艹!吓我一跳……” 徐云妮也回过头,看到了时诀。 “班长?”她更惊讶了,“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门外的时诀一语不发,走向前面。 他从正门进屋。 他这单肩背包,两手插兜朝这边走来的镜头,恍惚之间让徐云妮产生了点昨日重现的幻视感。 姿势差不多,神色也差不多。 时诀走到这边,瞄了眼桌面。 徐云妮说:“蒋锐有不会的题,我帮他看看。” 时诀看着练习册,抽出一只手,伸出食指,随便那么往上一拨,带着前面几页纸哗啦啦落下——基本全新,一笔没动,就他正在问的这页像模像样地写了几道题。 时诀像没看到一样,赞扬道:“太上进了。”然后就回了自己座位。 蒋锐耳根发烫,心里怪时诀手太欠。 徐云妮的角度并没有看到那些空白页,她又给蒋锐讲了两遍,还把公式都抄好给他。 “懂了吗?” 自打时诀进屋,蒋锐就有点坐立难安,说:“好、好像懂了,我拿回去消化消化……啊对了,昨晚王哥说今天午休教你校歌,跟你说没?” 徐云妮说:“说了,昨晚不是群里通知的吗?” 蒋锐:“行,那中午见了。” 蒋锐走了,教室重归宁静。 徐云妮看着斜前方的背影。 “班长。” 没动静。 “……班长?” 明明教室里就两个人,时诀听了动静,还左右看看,最后回过头,淡淡道:“叫我啊?” 不然呢?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学校?”她问。 时诀好像没听懂似的,歪过头。 霓虹星的轨迹 第38节 “哦,不好意思,没打听清楚,七点前进教室得跟你买门票是吧?” 时诀的声音很好听,吐字清晰,发声标准,再配上他的语气,使得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特别理直气壮。 徐云妮一顿,说:“不是,就是太久没在早自习看见你,有点不习惯。” 时诀:“太久?你一共转来有两个月吗?真够‘太久’的。” 有一句怼一句。 徐云妮有点想让他好好说话,但又觉得跟他提这种意见,完全白费口舌。 徐云妮:“你没休息好吗?” 时诀:“你看呢?” 他很显然睡眠不足,慵慵懒懒,更加凸显了阴阳怪气。 徐云妮安静三秒,声音也淡了,说:“那你就休息去吧。” 时诀看着她,没什么表示,就转过去了。 徐云妮低头写试卷,一道题读了三遍还没思路,直接翻开答案看。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瞄向斜前方,今天天气还不错,阳光明媚,洒在他的背影上,却泛着点清冷似的。 他一只手拄着脸,还是那么斜歪着坐着,肩膀一高一低,带着校服后背一条长长的褶皱,耳朵里插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些什么。 徐云妮视线落回试卷,接着往下写题。 教室里异常安静。 徐云妮写完一道,再次抬起,就这么看了几秒后,她放下笔,起身走过去,侧身坐在时诀身前的座位里。 “班长,心情不好啊?” 他没说话。 徐云妮往他面前凑了凑,伸手摘了他一只耳机。 “别不理人啊。” 他终于挑眼看来。 徐云妮说:“昨天的药是阿姨用的吧,你是不是跟她谈得不顺?” 时诀看了她片刻,终于稍直起身子。 徐云妮问他:“你妈有去医院吗?” “没。” “为什么不去啊?” “你问我?”他摘了另一只耳机丢桌上,“说今天闭店歇一天就好了。” “就歇一天能行吗?你要不好好说一说,她总归会听你的。” “我费那力气干什么?”时诀直起身后,顺势往椅背里一靠,淡淡道,“都嫌我多事,那就随你们呗。” ……都? ……们? 徐云妮终于有点明白,他一早上的气从哪来了,她试着说:“……是昨天王泽的事吗?那是之前就定好的。” 他不咸不淡啊了一声。 徐云妮:“但还是谢谢你帮我。” 他轻声笑着:“不客气。” 完全没有消气的迹象,徐云妮看着他,又说:“不过班长……” “嗯?” 徐云妮恭维道:“你都离开学校了,还对校内的事尽在掌握,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这镇定自若的表现让时诀的眉毛往上抬了几毫米。 脸皮是真的有够厚。 徐云妮接着说:“班长,我的案子先放放,还是阿姨的事比较重要,你应该想办法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病不能拖。” 时诀顿了顿,视线落到一旁。 显然,他也知道这是正事,这事让他很烦躁,徐云妮感觉如果不是在学校,他肯定马上就要掏烟了。 徐云妮帮他分析说:“阿姨脾气比较倔,不爱麻烦人,不过这种人一般责任心都特别强,吃软不吃硬,你要不抓着这一点来试试?” 时诀:“比如?” 徐云妮看着他的脸庞,思索片刻,问:“班长,你爱哭吗?” 这问题给时诀干沉默了。 “什么?” “你爱哭吗?”徐云妮又问一遍。 时诀见她还真是认真问的,两条手臂垫在桌面上,缓缓靠近,轻声回答:“不,我爱笑,你看不出来吗?” 他离得近,近得气息都落在她的脸上。 阳光照耀着教室,那一双浅瞳映着她的样子,空气里细微的灰尘像是金粉一样,悬浮之间。 第29章 能不能看出他爱笑? 其实是能看出来的。 徐云妮见过时班长脸上的各种笑,他面部肌肉应该锻炼得很好,有比常人更多的细微表情,她看过他的浅笑、大笑、冷笑、嗤笑,皮笑肉不笑,虽然不是所有的笑都代表了开心,但总归表明了一种处事的态度。 徐云妮说:“班长,你哭一次试试呢?平时不常哭的人哭了,大概率会有效果的。” 时诀神色不变,还是那么看着她。 徐云妮品出了浓浓的质疑。 “你试试看,”徐云妮劝说道,“不用歇斯底里,就一个人默默哭,但得让你妈发现,她肯定会问你为什么,然后你就自己发挥一下。” 时诀:“我发挥什么?” 徐云妮:“示弱呗,阿姨的性格一看就很吃这一套。” 时诀:“示弱什么?” 徐云妮顿了顿,缓声问:“阁下是没有弱点吗?” 时诀笑着,一手拄起脸,还挤出点肉来。 “那就编吧。”徐云妮思索几秒,开始帮他造剧本,“你就说你……最近做梦,梦到了些不好的事,让你很没有安全感。你说你希望生活能安定一点,什么都没有她的健康在你心里更重要,表达得越直越好,煽煽情还不会吗?” 时诀也不应声,只是听着。 教学楼里很安静,静得好像只有她在说话。 她坐在他前面的位置,朝着过道,比较放松,不像平时写试卷时坐得那么板正,还翘着二郎腿,右手肘搭在他的桌子上,手掌张开,在讲话的过程中,还会配合着做点轻微的手势。 “……大概就这套话吧,你说的时候稍微控制着,落下那么一两滴泪水。”她两指一掐,拿捏了一个孔雀舞的造型,“你妈应该是扛不住的。” 时诀说:“这就是你想的招。” “嗯。” “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手掌并拢,朝他竖起,亮出清晰干净的掌纹。 “不,”徐云妮纠正他,“不闹不上吊,只哭,以退为进,以柔克刚。” 时诀哼笑:“一套一套的。” 徐云妮放下手:“这些都是跟我妈学的,我爸当年犯倔,她就是这么对付他的。” 时诀:“能用几次啊?” “以前百试百灵。”徐云妮说,“现在想用也用不了了,我爸生病走了。”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所以有小毛病的时候一定要抓紧看,别拉不下来脸,有招就使,免得以后后悔。” 静了静,时诀说:“哭不出来怎么办?” “你等下。”徐云妮起身,转身翻书包,找出一瓶眼药水放到桌子上,“借你。” 时诀拿着眼药水瓶看了看。 这时,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又有其他同学来校了。 他们就没有继续聊下去。 上了一上午课,中午的时候,刘莉来班里找徐云妮。 徐云妮临走前还给时诀打了个气:“班长,祝你成功。” 时诀甚是无语。 但还是揣着那瓶眼药水回家了。 进了家门,屋里很安静,时诀换了鞋,来到吴月祁卧室门口,推开门。 吴月祁正在睡觉,腰上还绑着理疗的热敷带,已经到时间了,正在空转。时诀过去,把仪器关了,拿起一张薄被给吴月祁盖上。 动作很轻,但吴月祁还是醒了。 “……嗯?你回来了?”她皱着眉,好像还有点不舒服,但还是坚持要起来,“……没吃饭吧?” “吃完了。”时诀说,“我就是回来看看,你接着睡吧。” 他安顿好吴月祁,出了屋。 霓虹星的轨迹 第39节 厨房内,时诀烧开一小锅水,然后翻了包泡面拆开煮。 等待煮开的时候,时诀从兜里掏出眼药水,两指捏着,斜靠在案桌旁。 他看了好一会,泡面咕嘟咕嘟地冒着声。 他把眼药水拧开,仰头滴了两滴。 眨眨眼,药水往下流。 然后换另一只眼睛,又滴了几滴,再眨眨眼。 说真的,他有点不清楚自己在干嘛。 ……这够吗? 时诀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 完全不像。 他又加了点量。 太多了,差点流嘴里。 他拿来毛巾擦擦。 然后再次看向摄像头。 看久了,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 ……哭还需要什么? 抽搐? 呜咽? 时诀准备试试,他吸了口气,胸腔刚刚撑起,忽然发现旁边好像有人。他一转头,看见吴月祁一手扶着门框,正看着这边。 此刻的时诀,一手拿着眼药水,一手拿着手机,肩膀上搭着毛巾,满脸都是药水,吸气恰好吸满,刚刚屏住。 他看吴月祁来了,下意识想要装一下,眼睑稍紧紧…… 吴月祁看着他这造型,匪夷所思道:“你干什么呢你?” 她就一句话,时诀突然就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破了功,他笑得口水差点没喷出来,靠着厨台蹲下,用手把脸挡住了。 吴月祁又问:“你干什么呢?” 时诀笑得几个大喘气,用肩上的毛巾把脸上擦干,说:“……没事,”声音也轻微地颤抖着,“……我准备装哭呢。” “什么?”吴月祁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你准备什么?” “装哭。” 吴月祁没听懂:“为什么要装哭?” 时诀:“骗你去医院。”说完,没忍住,又笑了几声。 吴月祁反应了十来秒。 “装哭骗我去医院?” “对,”时诀拨拨头发,“一个同学给我想的招,说硬来不行,哭一下,你看见了肯定受不了。” 吴月祁听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蹲靠在橱柜边的时诀,一阵无奈后,心中又有触动,说:“就是最近降温了,一降温就容易这样,多少年了,根本没事。” 时诀:“嗯。” 他叠好了毛巾,站起身,把煮好的方便面倒到碗中。 吴月祁皱眉道:“你不是说你吃过了吗?” 时诀:“又饿了呗。” 午间,小小的房子里安宁又沉寂,时诀的背影落在吴月祁眼中,就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早年那个清瘦俊隽的小孩,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如此高大挺拔了。她想到他命薄的父亲,想到他漂泊不定的童年,心中酸胀,终于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下周咱俩找一天去趟医院,随便开点药。” 时诀拿着筷子搅和面汤,回头看看她,说:“行啊。” 吴月祁:“冰箱里有酱好的牛肉。” 时诀:“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切。” 吴月祁回身往外走,又接了一句:“还有泡菜,萝卜豇豆都腌好了,你要吃就捞点。”然后就回屋了。 时诀把面碗放到桌上,又去冰箱拿了牛肉和泡菜,切了一些,一块吃了。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看看时间,还能休息半个小时再回校。 他回到卧室,像扇倒了的木门,啪唧一下拍进床里。 床单被子都是最熟悉的气味,一闻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怕睡过了,拿出手机来定了闹钟。 有点晃眼,才发现窗帘忘拉了。 他闭上眼睛,明明困得要死,可又睡不着,神经衰弱似的,头皮一跳一跳。他感觉身侧有点硌,从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正是那瓶眼药水。 瓶身通体透明,里面的药水是玫瑰色的,刚刚用过,气味也是玫瑰香的,已经被他挤出去一半了。 瓶子对着窗外的方向,折出荧荧闪光。 他看了一会,最后手放下,呼出口气,把脸缓缓埋进床单里。 此时此刻,徐云妮正在花架子下面学歌。 架子是紫藤花的架子,但花期早过去了,剩下了枝枝蔓蔓,攀覆着刷着白漆的镂空走廊,就位于校园东北角。 “你唱歌可太难听了。”王泰林直白地说,“五音不全成这样的真少见啊!” 徐云妮:“我唱歌有你说话难听吗?王老师。” 王泰林笑着说:“我再给你最后唱一遍啊。” 王老师又开始做示范了。 其实徐云妮感觉,王泰林就是想要找个理由一展歌喉。 时诀进到校园的时候,起初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的练歌小分队。 他最先发现谁了呢? 丁可萌。 丁可萌同学藏在一棵树后面,手里拿着相机,偷偷摸摸对着一个方向。 时诀往那边看看,就看到了徐云妮他们,他没过去,而是走到了丁可萌身后。 丁可萌正在那检查照片呢,头顶暗了,她一仰头。 “……欸?” 时诀从她手里把相机拿过来。 丁可萌主动坦白说:“那个……我拍拍王泰林,是他要我拍的,但他摆拍太僵了,我只能试着抓拍了。” 时诀翻了几下,翻到一张停下了,那是徐云妮的照片,她拿着乐谱,微垂着头,旁边刘莉凑过来给她讲着什么。 背后的天蓝得像画一样。 “你怎么还拍她?” “谁?”丁可萌探探头,“啊,徐云妮啊,顺手照的。” 紫藤花架下,蒋锐先发现了时诀他们,他怼怼王泰林,王泰林朝这边喊一嗓子。 “哎!” 时诀拿着相机走过去。 丁可萌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着。 王泰林看见相机,说:“丁可萌,我的组图什么进展了?” 丁可萌说:“已经拍了不少了……” 时诀把相机递过去,王泰林拿来检查。 “嘿,你还拍徐云妮。” 徐云妮听了,也凑过去看。 丁可萌问徐云妮:“你喜欢吗?要不我也给你做张卡,我最近升级卡面了,双面钻闪珠光覆亮膜,你算赶上了。” 王泰林:“那我再看看我的……”他往后翻,挑选自己的照片。 时诀没继续待着,往教学楼走,徐云妮看见,与刘莉打了个招呼也跟了过来。 “班长,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 “你妈那边,你按计划行事了吗?” “没有。” “啊?” “又劝了一下,她就答应了。”他把眼药水拿出来还给她,徐云妮接过一看,问道:“怎么少了这么多?” 洗脸了。 时诀:“我打开试了一下,洒了一身。”他有点不太满意似的,“质量不太行啊。” “洒了?”徐云妮拧拧盖子,“我用了很久都没洒过啊,漏了吗?” 时诀余光瞄她,看她认真检查瓶身的样子,眉毛微微动了动。 “你校歌学完了?”他问。 “差不多了。” “唱一遍我听听。” “算了吧……” 时诀:“王泰林没教明白?” 徐云妮:“不是,是我悟性差。班长,你唱歌好听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40节 时诀:“不如你最爱的。” “……什么?”徐云妮疑惑,“我最爱的?”刚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在直播平台的id——最爱泰山辣麒麟。 徐云妮无奈道:“那都是开玩笑的。”上到三楼,拐进走廊,她又说,“你哥说你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比舞蹈更厉害。” 时诀:“吹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第30章 不管他想不想展露音乐方面的才能,一眨眼还是到了录影的日子。 前一天时诀请了假,陪吴月祁去医院做了一整天的检查。 吴月祁并不是因为患病后背才这样,她是小时候从高处坠落,把脊椎摔变形而造成的残疾,随着年纪增长,对心肺功能的影响和脊椎神经的压迫越来越严重。 取检查报告是时诀自己去的,他找了医生,医生告诉他,吴月祁这种情况吃药只能暂时缓解,最终只能靠手术。 “手术安全吗?” “她的情况属于复杂性的脊柱侧弯手术,难度稍微高一些,不过整体还是比较成熟的。她现在不到五十岁,应该趁年轻早点做了,恢复情况也会比较好。” “手术大概多少钱?” “她有医保吧?” “没有。” 医生一顿,说:“那这费用负担可能有点大,这个手术术后疗养很重要,得严格佩戴支具,进行康复功能锻炼,身边都离不开人。” 时诀从医院出来,一边想着事,一边顺着路往前走。 路过一家咖啡馆,正放着音乐。 他停住脚步,思路也断了一瞬。 店里放的是林妍的新歌,这首歌成绩还不错,时诀已经不止一次在外面听到了。 他在咖啡馆门口点了支烟。 旁边灌木丛里突然窜过一只野猫,给路人吓了一跳。时诀分毫未动,神色冷淡地想着,下次的价格该开得更高一点…… 录影当日。 不枉校长夜夜做法,天气果然极好。 晴空万里无云。 上午做准备,预计下午录制。 中午放学的时候,徐云妮被叫去帮忙布置合唱台,表演区域就在升旗台前,台子后面拉好了横幅,前面的三角钢琴也给抬出来了,乐团座位都放置在铺好的红地毯上,还有音响和摄影设备,电线拉得满地都是。 中午午休的时候,时诀就被年级主任叫走了。 徐云妮吃了顿简餐,跟着助手小组的人一起忙活了一中午,然后没她什么事了,下午第一节 课还是回教室照常上自习。 操场上在进行最后的调试。 靠着窗子的同学纷纷向外看,似乎有什么吸引人的画面,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笑着相互讨论。 窗外时不时传来倾泻的琴音。 下课后,华老板进屋让参加合唱的人都下楼。 徐云妮喝了口水润润喉,跟着大部队一起过去了。 红地毯上,时诀拿着乐谱,正在跟两名领唱进行沟通。 三个人都没有穿校服,做了妆造,两个男生穿着黑色西装,女生则是红色的礼服裙。 时诀今日的造型看着比酒馆那一晚规矩太多了,只单单把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额头和眉眼,一身正装,没有戴首饰。 徐云妮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看乐谱,然后又瞄向斜前方。 同样是正装,款式也差不多,但衣服穿在时诀身上,跟他身边那位领唱的感觉完全不同。时班长穿什么都是自己的风格,那么歪歪一站,衣服敞开着,里面的衬衫也在进行着某种诡异的坚持,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扣到头,立着的领口两边分开,像朵绽放的百合。 主任和音乐老师在组织队伍。 录影很快开始了。 徐云妮跟王泰林练了校歌,虽然跑调,但节奏都准,肌肉反应,跟着大伙一起唱。 她声音高亢,望着远方。 有那么一瞬,她在想,艺术到底是什么呢? 她还不能完全搞清楚,只是此时此刻,蓝天白云、远处翠绿的树冠、近处黑白的琴键、流水般的音乐、同学们朗朗的歌声,甚至校长在镜头外慷慨激昂的指挥,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实在使人心中澎湃而澄澈。 歌词写得多好…… 你我相遇的记忆, 化作满天星辰, 祝福前行的道路, 闪耀着纯白的青春; 一共录了三遍,领导终于满意了,解散队伍。 负责录音的音乐老师好像跟时诀还有话说,把人叫走了,徐云妮和另外几个小组成员整理场地,其他人都回教室继续自习。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收拾完,回教室又上了一节课,就准备放学了。 王泰林过来叫她,说一会一起去吃饭。 往常约饭都是刘莉来喊她,这次居然王泰林亲自来了,而且面带笑意,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 徐云妮问:“王哥,碰到什么事这么高兴?” 王泰林说:“没事啊,走吧,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徐云妮说:“行,我等会要先去便利店买点纸巾和红笔。” 走廊里人流攒动,他们说话期间,时诀也回来了。 他那身西装都没来得及换,徐云妮叫住他:“班长,你干嘛去了?” 时诀走过来:“去听了下音频。” “等会还有事吗?” “没了。” “我们要去吃饭,你一起来吗?你家今天开门了吗?” 时诀说:“开了,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吧。” 徐云妮和王泰林一起出了校门,蒋锐和刘莉都在门口,徐云妮去了趟便利店,回来的时候时诀也出来了。 众人一起往常在面馆走。 面馆离学校不远,一路上小店林立,到了晚上,灯都开了,光影洒了满地。 路上,他们聊着下午录影的事。 蒋锐给王泰林叫过去,好像有什么事,小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时诀西装敞着怀,手插着兜,往前走。 徐云妮看了他几眼,感觉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昨天他一整天没来学校,应该是陪吴月祁去检查了。 也许是结果不太好? 时诀注意到她的视线,看过来。 徐云妮说:“班长,你这身衣服真好看。” “哦,”他挑挑眉,“算你有眼光,这衣服有来历的。” 前面王泰林一听,扭过头看,看着看着直接上手摸了。 “什么来历?”他问,“靠!不会是什么高定吧?” “猜对了,我家楼下老刘太太私人定制,一套七百块钱呢。” 王泰林哈哈大笑。 其实衣服一眼就能看出不算贵,那线头都在外面露着呢。 徐云妮说:“班长,穿你身上像七万的。” 时诀:“在这嘲讽我呢?” “都是实话。”徐云妮说,“班长穿这种正装,就是年轻贵气,风度翩翩,又带着点神秘感。” “我是盖茨比啊?” 徐云妮微讶,脱口而出:“你还知道盖茨比呢?” 时诀瞥她一眼,徐云妮后知后觉,感觉自己这话说得实在不过脑子,她刚想找补一下,时诀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靠近她,稍弯下腰,视线与她相平。 “徐云妮,我还认字呢,吓着你没啊?” 声音那么的轻,像逗小孩似的。 他轻呵一声,直起身。 转回去的一瞬,风吹动他的黑发与衣摆,还有稍弯的嘴角。 他的心情明明很一般,但依然可以笑出来。 时诀走着走着,发现徐云妮没跟上来,回头看看她。 “走啊,怎么了?” 徐云妮也不太清楚怎么了,只能说人的感觉非常的奇特,总会在不经意之间,被某些奇奇怪怪的点所戳中。 徐云妮走向前方。 霓虹星的轨迹 第41节 “班长,你妈妈的检查怎么样?”她问。 “还行吧,跟之前差不多。” “要怎么治疗?” “先保守调养看看吧。”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说。” 他看看她:“你是许愿机器吗?什么事都要找你说?” “我是热心市民小徐。” “哈。” 时诀能感觉出她有意在宽他的心,抬起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按了一下。 还是有点力度,徐云妮被按得下颌微收,视线落在地上,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几个人来到常在面馆。 时诀进去后就去后厨给吴月祁帮忙了。 徐云妮他们找了个空位,桌上菜单一扫,售罄了好多种,看来是吴月祁为了照顾身体,有意减少了制作量。番茄牛肉面也没了,徐云妮换了份鸡汤面。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跟平时并无两样。 吃到一半,徐云妮发现其他三人吃得都特别慢,问道:“你们怎么了?” 王泰林:“嗯?什么怎么了?” 徐云妮示意他们的面碗:“你们吃得怎么这么慢?” “急什么啊,”王泰林老神在在,“来这又不为了吃东西。” 徐云妮奇怪:“不吃东西你来干嘛?” 王泰林舔舔腮帮子,又在那怪笑,旁边的刘莉也抬抬眉毛,也没吭声,蒋锐则是闷头吃饭。 徐云妮看着他们,终于感觉出一丝不对。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王泰林挠挠脖子,随口道:“没事啊。”他胳膊肘碰了下蒋锐,又看他一眼,蒋锐还是闷着头吃东西。 徐云妮感觉他热得整颗头都红了。 王泰林看他这样,啧了一声,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你就怂吧。” 蒋锐激烈反对:“我才不怂!” 王泰林:“那你说啊。” 徐云妮听得奇怪:“说什么?” 这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那边时诀忙得差不多了,从操作间出来。他脱了西装外套,只剩下白衬衫和西装裤,系着一条黑色的腰带,梳着个背头,面庞无遮无挡,干净挺拔。 他还是跟上次一样,拉了旁边桌子拼过来,坐在王泰林旁边,然后开始死命往面碗里加辣椒油。 旁边王泰林跟蒋锐嘟嘟囔囔说了一会,然后小声来了句:“去吧。” 蒋锐抿抿嘴,似是下定决心。 “那个……”他对徐云妮说,“能出来一下吗?” 徐云妮:“出去?去哪儿?” 蒋锐没想到被反问了,磕巴了一下,说:“就、就外面,我想跟你说点事。” 徐云妮瞧着蒋锐的眼神,一开始还跟她对视,但很快视线就开始飘忽不定了。他手往旁边放,好像有什么东西。徐云妮往那边看一眼,发现是个小袋子。 徐云妮以为里面装着书本,就问:“怎么了?又有不会的题啊?” 旁边刘莉没忍住,小声笑,蒋锐支支吾吾:“不是……” 时诀的特辣素面已经调好了,瞥一眼蒋锐,随口道:“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要表白吧?” 第31章 他说完,就没人说话了。 时诀用筷子挑起面条,把辣椒油拌开,搅拌到一半,才注意到这场面的卡顿似的,看看众人,最后停在蒋锐身上,惊讶道:“……不是吧,我开个玩笑而已。” 王泰林挠挠嘴角,蒋锐一拍桌子,豁出去了,对徐云妮说:“你来一下。”然后先一步出了店。 徐云妮看看门口的方向,然后又看看王泰林。王泰林催促她:“去啊,干嘛呢?别让我兄弟等着啊。” 徐云妮放下筷子出去了。 她一出门,刘莉和王泰林就探身抻脖往外面的方向看。 “哎……哎哎,”时诀胳膊肘怼怼王泰林,“要不咱俩换个位置?”都快趴他身上了。 “哦,不用。”王泰林又坐了回去。 “他东西送出去了欸!”刘莉开始进行现场直播,“好像开始说话了。啧……蒋锐能不能把头抬起来啊,本来小个就不高!” 店外路边,杨树下。 徐云妮看着面前的人。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与蒋锐单独面对面交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缘由。 有一点比较出人意料,就是跟表面的稳妥好学生人设不太相符,徐云妮其实还挺有异性缘的,可能是性格比较吃得开?她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她从小到大被表白的次数还挺多的。 这样一想,好像前不久她也被表白了? ……那次应该不算吧。 徐云妮最早被表白要追溯到小学的时候,在什么都不懂,或者说,什么都刚刚懂的年纪,她就被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叫到自行车库进行了真情告白。 原因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他们班跟别的班进行足球比赛,裁判乱判,体委不满意,但他嘴笨说不明白,徐云妮看了比赛,也觉得偏裁严重,就帮着他去体育老师那讨说法,最后俩人一路讨到了校长办公室,终于判定重赛。后来他们赢下了比赛,没过几天,体委就把徐云妮叫去车库表白了。 那场车库表白分了两天进行,第一天体委向她传达了自己的意思,徐云妮完全没想到会有这出,当场拒绝。体委觉得她的决定太草率了,就让她回去再考虑一天,明天再给答复。 徐云妮回家后把这事告诉了父母,李恩颖非常兴奋。 “是你班那个踢球踢得超好的男生吗?他跟你表白啦!怎么样,你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人家跟你表白了啊!你就没有点想法吗?” 徐云妮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事件,她觉得,他们的确通过共同的据理力争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但是…… 徐云妮实话实说:“我感觉他的感情来得非常随便,也很幼稚。” 李恩颖无语地撇撇嘴,看看旁边的徐志坤。 徐志坤对徐云妮说:“妮妮,你说的很对,感情不是开玩笑的,就因为踢个球赛就跟你表白,这行为太不负责了。他只想着自己,就他这个年纪,有能力承担恋爱关系吗?你们再有一年毕业了,毕业之后怎么办?” 李恩颖在旁听得直瞪眼:“我的天,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谈什么能力和责任啊,这就是懵懂的青春好不好!”她过来把徐云妮搂到沙发边,“别听你爸的,他就是不爽有人敢觊觎他女儿。” 徐云妮说:“我觉得爸爸说的很有道理。” 徐志坤在一旁接着看文件。 “道理归道理,道理解释不了一切。”李恩颖摸摸徐云妮的头发,“你该再天真一点,可别被你爸给带成老古董了,人生不是靠道理来体会的。” 对李恩颖的话,徐云妮不以为然。 她还是觉得,徐志坤的判断更成熟,更正确。 第二天,徐云妮再度与体委相约车库。 体委表达能力堪忧,他跟她说话甚至比跟体育老师说话时还要磕磕绊绊,没有头绪。到后来,徐云妮只顾着帮他捋清思路,然后想尽办法找到一套既能斩断他情思,又不会伤害他感情的说辞。 如今,有点昨日重现的意思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蒋锐低着头问。 徐云妮回神,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蒋锐一愣,小声说:“不为什么啊。” 徐云妮:“因为我给你讲题吗?” “啊?”蒋锐扣扣手,“不是吧……” 徐云妮对蒋锐全部的了解,仅限于“王泰林的跟班”这一个标签。蒋锐跟着王泰林混,却完全没有学到王哥的狂放特性,甚至都不如刘莉豪爽,很容易被搞到面红耳赤。 就像现在这样。 “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们还太小了,不够成熟,还不能承担这种责任。”徐云妮再次搬出当年徐志坤的说辞,“而且现在是高三,是很重要的阶段。” 蒋锐闷着头不讲话。 “我们可以做朋友,”徐云妮接着说,“一起努力,至少先把我们现阶段该干的事干好,再想别的吧。” 店内。 刘莉说:“哎,回来了回来了!” 店门推开,蒋锐走进来,一屁股坐回位置。 王泰林往外看看,问:“徐云妮呢?” 蒋锐:“她说她先回学校了。” “哎哟——”王泰林拉着长调,“她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刘莉问:“怎么样?” 蒋锐想想,说:“我觉得还行。” “她答应了?” “没吧,跟我想的差不多,她要以学业为重。” 刘莉顿了顿,问他:“那‘还行’在哪呢?” 霓虹星的轨迹 第42节 蒋锐说:“她说可以先做朋友,一起努力,度过高三这个重要阶段。” 刘莉啊了一声,蒋锐又说:“那就是高考之后还有戏嘛。” 刘莉张张嘴,瞄了眼王泰林。 “王哥,你觉得她是这个意思吗?” 蒋锐:“反正她没直说不行,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王泰林直白道:“这不明显的借口嘛!” 蒋锐:“我觉得也不算是借口吧,我原本也觉得现在说希望不大,她不是还会转走嘛,我就想至少先让她知道,然后等毕业了再说……” 王泰林:“你还要等毕业,这么长情啊?” 蒋锐嘟嘟囔囔地嗯了一声。 王泰林瞧着他这样,歪着头问:“我都没问过你,你看上她什么了?” 蒋锐看着面碗,想了好一阵,忽然说:“我俩口味特别一致。” “嗯?” “我们吃面都喜欢疯狂加醋和香菜。” 王泰林震惊道:“他妈的……你逗我呢?就这?!” “也不全是,哎,她人很好啊,长得也挺好看的。” “好看?”王泰林拉起一侧眉头,仔细品了品,“嗯,确实还凑合。” 时诀吃碗面,抽出一张纸巾,把嘴擦干净,又把桌子擦了几下,攥成一团,扔到面碗中。 “而且我觉得她性格好,很有主见。”蒋锐接着夸,“有时候看着蛮厉害的,但其实特别善良,给人感觉特别安心。” “哎呦喂……”刘莉在一旁听不下去了,“我要肉麻死了,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嘛!自己单相思啊?等着高考结束?她要真转走了你就自己在这做白日梦吧!就你那分,你俩能考到同一个地方吗?一旦异地了还表白个锤子!” 蒋锐垂下头,刘莉说:“你要真这么放不下,那要不我们就趁她还没走,一起帮你使使劲?” 蒋锐一听,不由坐直了。 “你们怎么帮——” “没必要吧。” 他的话被时诀打断了。 蒋锐转眼过去,时诀看着这边,神色淡淡的:“死缠烂打就没劲了。”他冲王泰林抬抬头,“是吧?” “嗯,”王泰林是比较认同这个观点的,“这东西还是得你情我愿。” 蒋锐低着头,十分伤心的样子。 时诀看他这沮丧的样子,劝说道:“打起精神来,再好的人,不喜欢你也没用,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思,还是对自己好点最重要。” 蒋锐听得懵懵懂懂:“我知道,我就是觉着她……” “你觉着什么,”时诀说,“你就是一时上头,给她美化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他说着话,身子向着里侧,没注意其他三人的视线都往一个方向动了动。 蒋锐哎了一声,但他声音太小了,时诀完全没听到,手指头指了指他,接着说:“还说她好看,好看在哪啊?你滤镜太厚了,看她那一天天故作正经的样,多无聊啊,跟她开个玩笑都不一定能听得懂。” “什么玩笑我听不懂?” 时诀猛地回头,徐云妮就站在后面,垂眸看他。 无言相对。 刘莉问:“……你怎么回来了?” 徐云妮说:“我买的东西忘拿了。”她从座位上拿起便利店的袋子,里面装着她放学买的纸巾和红色签字笔。 她又看了时诀一眼,时诀没说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接着聊。”然后就直接走了。 店门关上数秒,桌上同样没人说话。 王泰林斜眼看时诀,后者舌头舔舔口腔,盯着门口不言语。 刘莉两只手挡挡面容,小声说:“呀,有点尴尬啊……” 王泰林回想刚才画面,也没忍住,抿了抿嘴,跟蒋锐说:“……这他妈不比你表白有意思多了?” 时诀一语不发。 蒋锐看着时诀不善的侧脸,试着开导他,说:“没事的,徐云妮人很大度的,她不会很生……”他说一半,但见时诀看了过来。 时诀神色舒展,嘴唇轻启,下颌稍有点错位,唇角似乎还带着点森森的笑意似的。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 那一股子霸凌瘾上来了,蒋锐被他看得直瘆得慌。 这翻脸未免也太快了。 蒋锐觉得自己有点冤,讲道理,这不能怨他吧? “我、我刚才提醒你了啊,是你没听见……” 时诀挑挑眉毛:“是吗?” 蒋锐避开视线。 “哎,”王哥不得不出来维护小弟了,“别吓唬他了,他表白失败就够倒霉了。” 时诀看着紧张兮兮的蒋锐,最后,蓦然一笑,说:“没事,我尴尬点就尴尬点,你不难过了就行。”然后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后厨。 第32章 安静的教室内。 徐云妮坐在那写试卷。 今天除了她以外还有几个同学在自习,前座的杨梦莎也在,学到中途,她回头小声问:“徐云妮,我能问你几道题吗?” “可以,什么题?” “数学的,有点做不明白……” 杨梦莎把练习册拿过来,徐云妮扫了一眼,微微一顿。 世上题目千千万,偏偏又是数列题。 ……又? 徐云妮把题本转过来,身体也侧过来些,给杨梦莎讲道:“你看,如果等差数列的题目只有一个条件,先把它看作x……”她拿着笔,一边说一边写,“……不过这个得是常数列,然后这里,3x等于9,x……” 可能是题目比较简单的缘故,徐云妮在给杨梦莎讲数列题的时候,有点一心二用,想着之前给蒋锐讲的那道题,和它引发的一系列后续事件。 她讲到一半,喝了口水,顺便告诉自己应该更加专注一点。 她放下水瓶,再看回来的时候,跟杨梦莎眼神对上了。 徐云妮问:“前面讲的没听懂吗?” 杨梦莎:“不是……” 她声音很小,徐云妮稍微凑近了点。 杨梦莎问:“徐云妮,你跟时诀熟吗?” ? 徐云妮:“还行吧,也不算很熟,怎么了?” “我看之前彩排的时候,他在操场上叫你来着。” “那次是有点事情说。” “你们……”她声音越说越小,徐云妮都快贴她身上了,才听清,“你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比起这个问题的内容,徐云妮脑子里更先冒出来的念头是——数列题的后续走向永远这么出人意料。 “不是,”她解释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因为丁可萌那件事,我们才熟了一点。” “你跟丁可萌还有联系啊?”杨梦莎似乎很不喜欢丁可萌,“她特别不老实,被抓了就只会装无辜,没被抓就什么事都敢干,她都偷拍时诀好久了,也就是时诀对女生太温柔了,才没跟她计较。” 徐云妮嗯了一声,说:“咱们先讲题吧。” “稍等一下……”杨梦莎说完,回头从自己书桌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徐云妮的桌面上。 一个天蓝色的牛皮纸斑驳浮雕信封,非常漂亮。 一看就是情书。 徐云妮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 空气里是被谁下了春药吗? 杨梦莎小声说:“你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徐云妮说:“行倒是行,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呢?自己给更有意义吧。” “我不想自己给……”杨梦莎趴在徐云妮的桌面上,一双手臂把摆设一样的试卷都压飞边了。 徐云妮拿起这漂亮的信封,正反面看了看,说:“你跟他们的说法正相反。” “……谁?” “别人说的,”徐云妮没有供出王泰林,“时诀这方面人很冷,他以前在学校不是交往过一个学姐吗?后来分手了,那女生很伤心,都不念书了。” “谁说他们交往了?”杨梦莎直起身子,“从来没说交往好吧,她后来签公司了才不来学校的。” “这样吗?” 杨梦莎愤愤道:“时诀找她合作而已,她自己想多了,入戏太深,到处跟人说这说那,时诀很讨厌这种纠缠不休的关系,就不再找她了。后来那女生去娱乐公司面试,用的还是时诀写的歌。她把自己放原创了,进公司之后才告诉时诀,时诀也没说什么。”杨梦莎枕在胳膊上,“时诀一点都不冷,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杨梦莎的指头轻轻点了点信封:“这里其实没署名。” “为什么?” 霓虹星的轨迹 第43节 “我不想让他知道,但我还是想给他。我怕没名字的礼物他容易丢掉,所以希望跟他关系近的人拿给他,告诉他不要丢。” “我跟他关系也不算很近吧。” “很近了,”杨梦莎小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 杨梦莎说着话,悄悄看着徐云妮。 在徐云妮刚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杨梦莎感觉她是个比较内敛的女生。她被班主任安排坐在她身后,每天只专注于学习。杨梦莎一开始觉得,也许后面她们会因为相似的性格而走到一起。 但随后她发现,情况好像不是这样。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徐云妮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跟全学校最张扬的人打成了一片,不管是外班的,还是本班的,后续她甚至在学校乐团,和校领导那边都挂了名。 她们的性格其实完全不一样。 徐云妮答应下来:“好,我会帮你给他的,我尽量告诉他好好保存,但我也不确定他会怎么处理。” “好的,谢谢你,”杨梦莎又叮嘱,“千万你别说漏嘴是我送的。” 徐云妮嗯了一声。 其实她很想问问杨梦莎,既然时诀在你口中那么温柔,为什么还要担心礼物会被丢掉,为什么连情书都不敢署名? 但她最终还是没问,她觉得这问题有点太残忍了。 晚自习结束了,杨梦莎看起来整个自习的任务就是这封无名的情书,她交代好后,人就走了。 徐云妮收拾了书包,也离开了。 她走在通往校园外的小路上,学校里的灯已经关得差不多了,校外的方向倒是越发灯火通明。 出了校园,她准备去路边打车。 “哎。” 身旁一声呼唤。 徐云妮转过头,时诀坐在路边的花坛旁,那套正装已经脱了,换成一身黑色运动服,他常穿的款式。 校外比校内亮堂多了,把他照得一清二楚。 他应该是洗过澡了,每次刚洗过澡,都像开了高清摄像头一样,白得直泛冷光。 徐云妮走过去,站到他面前,问:“班长,你怎么在这?” 时诀:“吃完饭,没事了出来转转。” 周围店铺林立,亮得如同白昼,只是跟阳光不同,这种光里少了点自然的暖意,而多了几分人为的精雕细琢,照得他唇红齿白,双眸明亮有神。 时诀问道:“晚自习上完了?” 徐云妮没说话。 时诀叠着腿,一手拄着旁边,一手放在膝盖上,稍微歪过身子,点点她,像模像样道:“好好学习没?” “班长。” “嗯?” “你想道歉可以直说。” 时诀一顿,笑了出来:“真生气了啊?”问得兴致勃勃的。 其实也没有。 时诀说:“都是反话,说给傻子听呢。” “谁是傻子?”徐云妮问,“蒋锐?” “是啊,难过的傻子,你走之后他都哭了。” “……他哭了?” 时诀指指胸口:“在心里,我帮你安慰了他一下。” 满嘴瞎话。 但时班长的特点就在于,不管说再离谱的话,也从来不会心虚,他一直看着徐云妮,视线没偏过半分,手指在膝盖上弹琴似的来回折了几轮。 反倒是徐云妮,好像溜了号一样,目光发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时诀抬抬下巴,“原来不答应也能收礼啊。” 徐云妮低头,看着手里拎着的小口袋。 这是蒋锐给她的。 “他一定要我留下。” 时诀伸手:“给我看看。” “这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时诀说,“我白帮你安慰他了?” 在徐云妮看来,时诀有时候非常的狡猾,说起话来,啖以甘言,圆滑伶俐,就像只狐狸一样。 徐云妮心里叹了口气,把口袋递给他,然后往前两步,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时诀打开袋子,里面只有一盒巧克力和一管口红。 徐云妮侧过头,时诀正在把玩那管杂牌口红,看了看贴着的印刷标签。他神色很淡,淡得几乎有点发冷,最后手腕一动,口红被轻盈地丢回袋子,就像他丢擦桌子的纸巾一样。 徐云妮听着口红落袋的声音,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刚才他在面馆里哄蒋锐的样子。 如果刚才他说蒋锐是个傻子的话被蒋锐听见,他会做出解释吗? 肯定不会的。 也许还真就像杨梦莎所说的,她跟他的关系是比较近的。 但这仍然无法改变他性格中冰白的底色。 时诀拿出巧克力,顺理成章地拆开,取了两块,递给徐云妮一块,问:“吃吗?” 这谁的巧克力来着? 徐云妮接过,拆了包装放入口中,然后把书包拿到前面,取了一样东西给他。 时诀低头,看见了一封漂亮的信封,他稍微顿了顿,眼神挑向徐云妮。 “你的?” “之前有人托我给你的。” “哦。”时诀接过信封,“谁啊?” “她不想你知道,里面也没写名字,但她希望你不要丢掉。” 时诀没说什么,拿着信封正反看看,然后折起来揣进裤兜里。 徐云妮一直看着,在他折纸的瞬间,她脑海里忽然冒出杨梦莎对他的评价,不由呵了一声。 时诀看过来:“怎么了?” 徐云妮:“送你信的女生,说你是个温柔的人。” 时诀:“她还挺懂。” 徐云妮接着说:“除了她以外,还有人说你冷酷、薄情、外热内冷,只想着自己。” 时诀顿了顿,也没问这些都是谁说的。 “那你觉得呢?” 徐云妮歪着头打量他,琢磨了一会,说:“我觉得,这些词也不矛盾吧。” 时诀没有说话。 徐云妮忽然想到什么,说:“哦,对了,班长,你妈妈应该算是骨科问题吧?” 话题跳得太快,时诀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吧,脊椎问题。” “要动手术吗?” “还没定,她肯定不愿意,嫌开销大。” “没有保险吗?” “她没交过,以前在老家,有点头疼脑热就找熟人弄点药,基本都是硬抗的。也就来了这边之后,偶尔还能去趟医院。” “社保要补缴,一定要趁早,阿姨的情况以后肯定用得上的。” “嗯。”时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我这几天在弄。” 徐云妮看着他点烟的样子。 她偶尔会觉得,时诀的冷漠也是事出有因,想一想,他不过十九岁,需要他考虑的事未免太多,剩下那么一点点的空间,只留给自己也情有可原。 “你还记得小帅吧,”徐云妮说,“他爸爸是做医疗器械的,跟本地的医院都很熟悉,阿姨要是定下来想做手术,我帮你问问他,能不能联系到好一点的医生。” 时诀拿下烟,看着她。 “徐云妮。” “嗯?”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徐云妮一顿:“什么?” 他很确定她听清了他的话,没有再重复。 徐云妮有点没摸清这问题的缘由,顿了好久没开口。 时诀又说:“你要是都一视同仁,没别的意思,那下面的话我就不说了。” 徐云妮下意识问:“你要说什么?” 他说:“你先回答我。” 徐云妮觉得就算他不说,她也能猜出内容。 她忽然觉得有点混乱。 霓虹星的轨迹 第44节 “不是,你……”她突然憋出一句,“你是认真的吗?不是喜欢唱歌好的人吗?” 时诀:“跟我在一起,你唱歌就会好的。” 徐云妮:“王泰林教了我很久,他说我没救了。” 时诀朝旁弹弹烟,笑着说:“他算什么。” 他的神情轻松平缓,一边抽烟一边说话,像在闲聊一样。虽然这话题的起因和发展都跟唱歌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但她说了,他也就照常往下接着。 之前那次,他的声音也像现在这样柔和吗? 那次光顾着发愣,她什么都没注意到。 她的视线转回前方。 “时诀。” “嗯。” 既然他是认真说的,那她也该认真回复。 “我们……”徐云妮说,“我们连做朋友都不够相互了解,而且……就目前知道的内容里,我们两个的兴趣爱好,生活圈子,包括目标大学所在地,还有未来的发展方向,完全是不一样的轨迹。” 时诀没说话,徐云妮看过来。 他还是很平静的神色,仿佛完全不在意她说的这些事。 “你只说看没看上我,”他说,“其他的我来考虑。” 你怎么考虑? 她说的所有一切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他还能怎么考虑——理智是这样告诉徐云妮的。 但是,她看着眼前人皎白俊隽的面庞,有那么一瞬间,她脑海中,那一条原始的、天真的、没经过各种理论加工,独属于一个十七岁女生的神经,确确实实因为这句话而跳动了。 徐云妮缓吸了一口气,偏过头,拿起书包和袋子。 她把书包背上肩,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 时诀也看着她。 徐云妮说:“班长,咱们就做普通朋友吧。” 他也没表示什么,静了一会,才说:“好,听你的。” 徐云妮:“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抬抬下巴。 徐云妮顺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周围逐渐嘈杂起来,其实刚才也一直有人流车流,只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听到它们的声响。 刚才她的耳朵里,只有他的声音。 徐云妮看着地面的砖瓦,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他不会再问下一次了。 她抿了抿嘴,忽然觉得胸口的地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口中的巧克力早就吃完了,徐云妮没有注意包装,不知道蒋锐到底送的是什么,现在回味一下,大概率是黑巧,一点点的甜,一点点的苦涩,相互搅糅,最终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平衡。 第33章 集中告白日结束了。 平静的生活再度回归。 校园生活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每天上课、考试,自习,艺术生还有专业训练。 时诀的集训课终于结束了,来校时间逐渐趋于稳定。徐云妮与他的来往也没发生太大变化,他们比之前更熟悉了,话也更多了,时诀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男男女女,各个年级都有,华都里有名有姓的学生,徐云妮基本都认全了。 徐云妮玩得最好的还是王泰林,他们经常一起吃饭,有时候也会叫上时诀,他有空了就会来,有时忙了,也会拒绝。 除了王泰林这边,班里的活动她也会参加,吴航过生日时,请客吃饭,订了个ktv唱歌,也邀请了徐云妮。 徐云妮第一次见识了艺术生唱k,话筒都得靠抢的。 两个学妹为了争麦差点喊起来,吴航过去劝,俩人谁也没理他,反而往时诀身边凑。 学妹a说:“学长,你看她,往话筒上粘胶了!她都唱多少首了!” 学妹b说:“唱得好听当然可以一直唱!” 学妹a:“好听什么啊?” 学妹b找时诀评理,幽幽道:“哥,不好听吗?” 时诀问她:“你嗓子怎么有点哑了?” 学妹a激动道:“学长你听出来了?!她的烟嗓都是硬卡出来的!她才几岁啊就开始想着讨好下沉市场了,艺术生涯已经彻底完蛋了!” 学妹b气得哇哇大叫,拿着话筒就要锤学妹a,俩人一边一个,在时诀身边翻来覆去地闹,时诀一手抓住一个,扯开一点。 “你俩跟我在这演戏呢?” 两个学妹破了功,捂着嘴咯咯地乐,声音像串银铃似的,清澈又欢快。 话筒滚到徐云妮身旁,她拿起,到前面点了首歌。 吴航正跟几个人在玩骰子,看见她点歌,惊讶道:“啊?你要唱歌吗?” 徐云妮说:“嗯,你过生日,我送你首歌。” 吴航惊喜道:“好啊!” 他看向屏幕,他原本以为以徐云妮的风格,没准会挑一首八十年代的端庄老歌,却没想到是一首比较小众的生日曲目。 这首歌整体比较轻盈,词曲都有点复古风的味道,看得出徐云妮应该是新学的,除了歌词背得滚瓜烂熟,其他的完全拿不出手。 调嘛,不是很准。 节奏嘛,对不太上。 发声嘛,一点不会。 不过她唱得非常认真。 徐云妮唱完,吴航愣愣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唱这首歌?” 徐云妮:“你不喜欢吗?” “不是啊!”吴航激动地说,“我超喜欢啊!这乐队你熟吗?” 徐云妮摇头,吴航介绍说:“这乐队是主唱和鼓手在他们念高中的时候成立的,特别厉害呢。不过你不熟悉怎么挑到的这首歌?” 徐云妮说:“我在网上搜适合生日唱的歌,有人推荐了歌单,我听了一遍,感觉这首大概是你的风格。” 吴航可太兴奋了,连连拍手:“徐云妮你真神了欸!我就是喜欢indieband的风格。” 徐云妮回到座位,坐在时诀左右两边的学妹ab都看着她。 学妹a歪着脖子,阴阳怪气道:“不是吧学姐,这水平也能献唱啊,除了英文发音,还有什么是能听的啊?” 徐云妮对她说:“你张嘴。” 学妹a:“……啊?” 她一啊,嘴巴直接张开,徐云妮从桌上果盘取了颗大草莓,顺势塞到她嘴里。 “……唔唔唔!” 学妹b凑过来说:“你活该!一点礼貌都没有!”学妹b对徐云妮说,“学姐,她在班里就超招人烦的!” 徐云妮把话筒还给她们,两人又去前面唱歌了。 徐云妮坐下,只觉得口干舌燥,拿来瓶凉汽水,在桌上没找到开瓶器。时诀伸过手,徐云妮交给他,他拇指抵在一侧瓶口,在金属柜边沿那么一咯,就开了。 徐云妮评价:“真熟练啊。” 时诀说:“你家开餐饮,你也熟练。” 徐云妮喝了几口冰凉的气泡水,带着桃子的香甜气味,流淌过咽喉。 她放下汽水,长呼一口气,向后靠到沙发里,感概道:“唱歌太累了,比考试累多了。” 时诀完全不觉得:“有吗?” 徐云妮掐掐嗓子的位置,还在复盘刚才的演唱。 “我是不是调起高了?” “声带拉太紧了,咽壁挺着,”他说,“还让你蒙出点咽音的味道呢。” 徐云妮完全听不懂这些词,就懂一个声带太紧,说:“我嗓子一直绷着,有时候说话也是,说多了就紧得要命,怎么搞啊?” 时诀:“别太用力,你是发声方式已经形成习惯了。” 徐云妮看着前方的吴航,好奇道:“班长,什么是indieband风格?” 时诀:“独立乐队。” 完全的直译,徐云妮还是不懂,接着问:“那有不独立的乐队吗?独不独立风格有什么区别?” 时诀说:“以前独立乐队很多都没签唱片公司,作品不遵循主流或者市场规则,更多表达自己的音乐理念。现在倒是没那么界限化了,‘独立音乐’也不是风格,主要是一种音乐态度,有点……”他一边掏烟,一边嘶了一声,“我感觉是朋克精神的延续。” 徐云妮:“什么是朋克精神?” 时诀点着烟,转过来,看着她。 四目相对老半天。 他拿出手机,在那鼓捣了一会,又从兜里掏出一副耳机,自己戴一只,递给徐云妮一只。 “这首就是朋克乐。” 他给她放的不是完整的曲子,而是一个片段,上来就是简约密集的鼓点,曲调很有刺激性,不断重复。 听了一会,他问她:“怎么样?” 徐云妮:“有点闹腾。” 霓虹星的轨迹 第45节 时诀笑着说:“啊,是这样的。”他又换了一首,“你再听这个,这是个商业化非常成功的乐队,但他们其实也属于独立音乐,现在的条条框框没那么清晰了,很多小众甚至有点逆主流而上的意思。”他琢磨着说,“时代的风向总是变来变去的。” 接下来,时诀给她播放了许多音乐片段,一组一组的,有些有人声,有些是纯音乐,然后给她讲了点大概的类型知识。 包房里非常吵,为求听清,徐云妮一手压着耳机,一手捂住另外一只耳朵,头微微低着。 时诀:“这种就是比较学院派一点的,你可能会比较喜欢……” 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裤腿都碰到了一起,呼吸里,除了烟草和香水外,还混着一点淡淡的桃子气泡水的味道。 又沉落,又跳脱。 他为了让她听清楚,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不少。 “学院派风格就是比较严谨规范,有严格的系统和标准。” 徐云妮歪着头看他。 时诀:“怎么样?” 徐云妮发自肺腑道:“完全听不懂……” 时诀哈哈笑了两声。 徐云妮看着他开怀的样子,微微愣神。 今晚聚会,时诀是从舞社那边赶来的,他没穿校服,里面一件黑背心,下身是条异常宽松的黑色休闲裤,配着一件运动外套,一身像是泼了墨似的。 衬得那双眼睛特别的亮。 其实,那晚过后,她与他见面,多少能感觉出一点别扭,但那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恢复了与她的正常来往,每日聊聊天,说说话,开开清凉又悠闲的玩笑。 时诀笑够了,说:“其实你蛮敏感的,你不是找出吴航喜欢的音乐风格了吗?多听一些,就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把耳机还给他。 徐云妮靠回沙发里,看着前方学妹们的大合唱,看了好一阵,脑子有些放空似的,喃喃道:“……她们唱歌怎么那么轻松?” 时诀还是说:“别太用力就好了。” 说得真简单。 时诀伸过手来,指尖在她咽喉前上下画了一道。 “这段位置,要松下来,不然太压缩声音。你可以试着模仿喝东西,或者打哈欠,找找感觉。还有就是你的呼吸太浅了。” 徐云妮听着他的话,看着他收回去的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是之前,他的手肯定会碰到她的喉咙。 这样一想的话,集中告白日之后,似乎也出现了些变化。 时诀看她发愣,以为她在酝酿,说:“要不要试一试?放轻松点。” 徐云妮回神,说:“还是别了,听专业的人唱吧。” “专业?她们俩吗?”时诀看看前面的两个学妹,“她们技术不行。” 徐云妮:“这还不行?那谁行啊?” 时诀稍微歪了点头,像在脑子里筛人,最后嘴角往下一扯,说:“……嘛,虽然他的演唱风格我是真吃不下,但单论机能和技巧,王泰林确实是强的。” 这一句话说得跟咽药一样费劲,徐云妮不由道:“你夸个王泰林这么难受吗?” 时诀瞥她一眼,翻了个凉丝丝的白眼,哼了一声。 半分戏谑半分真。 徐云妮忽然说:“班长,我好像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是吗?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你随便唱唱。” 时诀答应得非常简单:“行,等这支烟抽完的。” 徐云妮就安静等着他抽烟。 兜里忽然震动起来,徐云妮拿出手机,是李恩颖打来的电话。 包房里实在太吵,徐云妮握着手机起身,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时诀给她让开位置。 徐云妮出了包房才接通。 李恩颖在手机里说:“妮妮,你快回家来!” 徐云妮听她声音很急,眉头皱起。 “什么?怎么了?妈,你别急,出什么事了?” “不是,你……你回来……我和……”话筒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信号好像特别不好,“我们在地库,正要回……总之你快回来,我有重要的……” 徐云妮完全听不清楚,只感觉她特别急切。 “好好,你别急,妈,你就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回去!” 徐云妮挂了电话,好像有点幻视了从前一样,脑子里的弦忽然之间绷成一条线。 包间里,时诀正在捻烟,见徐云妮匆忙跑回来,脸色似乎有些紧张。 他一愣,问:“怎么了?” 徐云妮脑子里还在想电话的事。 “是我妈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她让我马上回去。”徐云妮拿起校服外套和书包,到前面碰碰正在玩桌游的吴航的胳膊,小声说,“吴航,不好意思,我这边突然有急事,我得先走了。” 吴航说:“啊?那行,谢谢你过来哈,还给我唱歌。” 徐云妮最后说:“生日快乐,你们好好玩,咱们学校见。” 她准备离开,发现时诀站在门口。 “我送你吧。”他说。 徐云妮下意识想说不用,但她马上又想到家里那几个人,赵博满,赵明栎,张阿姨…… 如果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急事…… “好。”她说。 第34章 他们离开ktv,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徐云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前方的路。 时诀坐在后排,他看看徐云妮的脸色,身体前倾,手背碰碰她的椅子边,低声说:“别太紧张。” 徐云妮点头。 聚会的地方离家不算很远,路况也比较好,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两人下车,徐云妮要付钱,时诀说:“先别,打表等会,你回去看看需不需要用车。” “那你……” “我在这等着,你有消息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的。” 徐云妮来不及多谢他,急匆匆往家跑。 按响门铃,徐云妮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慌乱。 门开了。 砰的一声! 徐云妮吓了一大跳,眼前哗啦啦落下一堆彩带和亮片屑。 李恩颖从后面蹦出来,高举双手:“surprise——!” 徐云妮张开嘴,李恩颖过来一把将她搂住。 “成啦!” 徐云妮扭头看她:“……什么成了?” 李恩颖招呼后面:“快快快!” 后面,赵博满拿着个袋子兴冲冲跑过来,放到她手里。 “我和你妈刚从主管部门拿回来的!哎呦,盯了一天,他们主任下班被我堵住了,要不还得拖!” 客厅里,赵明栎躺沙发上,笑着说:“你可快点看看吧,我爸好不容易自己办明白点事。”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袋子,隐隐有了预感。 她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户口页、转学申请表,还有各种证明材料。 李恩颖说:“你赵叔今天可辛苦了,都没动过地方。” 赵博满不好意思地说:“没没没,我不辛苦,这是弥补之前的失误。手续都齐了,华衡那边也都联系完了,你学校放东西了吗?没放的话明天就可以直接去了。” “我……”徐云妮回想了一下,“没放。” 赵博满说:“那明天我送你去上学!” 徐云妮静了几秒,嗯了一声,又问:“就这件事吗?” “对啊,”李恩颖说,“来,书包放下,快进屋,我买蛋糕了,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就这件事。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袋子,这事不能说不重要,但是…… 徐云妮心道,早知道要是当时别那么慌,多问几句就好了,最起码也能留出一首歌的时间。 霓虹星的轨迹 第46节 看着李恩颖和赵博满高兴的样子,徐云妮也笑了笑,说:“谢谢赵叔。” 赵博满摆摆手:“没有没有,可别谢我了,都怪我之前那么马虎,搞出这种乌龙,都耽误你备考了!” “不会的,华都也挺好的。”徐云妮放下书包和文件袋,对李恩颖说,“妈,我出去一下,刚才打车回来,车费还没结。” 出小区花费的时间要比进来长许多,大概是因为进院的路上一直在跑。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来华都的时间,满打满算将将三个月。 当初李恩颖说三个月内肯定转走,居然真落实了。 她以前说话有这么靠谱过吗…… 快走到大门的时候,徐云妮脚步逐渐放缓。 时诀站在小区门口的喷泉边等着。 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终于停下。 徐云妮站在一块被树枝半遮挡的区域,看着他的身影。 他上学的频率只能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形容,那时徐云妮也没产生现在这种“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态。 徐云妮歪歪头,有点好奇他衣服的材质,浓黑成这个样子,漩涡似的吸收了公馆门口所有的柔光,只有胸前的一道拉锁,反射出刚亮的银,覆在黑色的躯体上,像是一条蜿蜒在夜里的河。 他站了一会,拿出手机。 徐云妮的衣兜震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他发来一句:【需不需要人过去?】 徐云妮终于迈开步子。 时诀见她出来了,收起手机。 她走到他身前,他看她的神情,稍微做出了判断,说:“看来是没什么事?” “嗯。”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徐云妮说,“不是我想的那种,还好。” “那就行,你还要去吴航那吗?” “不了,有点晚了。” “好,那就回家去吧,压压惊。”他笑笑,“我先走了。” 他转身往出租车那去,刚走两步,徐云妮唤他:“班长。” 他回过头。 徐云妮说:“我的转学手续办好了。” 静默片刻。 时诀开口道:“说有急事是这个事啊。” 徐云妮:“对,我妈他们今天晚上才办完手续,刚拿回来就迫不及待想让我知道了。” 时诀:“那你什么时候走?” 徐云妮:“明天。” 时诀再次愣住。 “……啊?” 徐云妮无奈道:“我也觉得很突然。” 时诀转向一旁。 “好吧,本来你也要去那边的,就是走得有点急了,不然班里聚一聚,还可以送送你。” “……啊,”徐云妮稍低着头,“是太急了。” 时诀看过来,徐云妮的发丝因为刚刚跑出了汗,贴在两鬓上。 “好好学习吧。”他说。 徐云妮说:“班长也要好好学习。” “嗯。”时诀笑了一声,“行。” 场面又静下来了。 颂财公馆位置其实蛮靠近市中心,但属于闹中取静,周围有一所大型医院,和一个公园,极少的商业相关店铺,一到晚上,就静得离奇。小区贵有贵的好处,门口设计得非常高级,一排排绿植剪得异常规整,外立面冲洗得一尘不染,下面埋着暗光,非常温柔的调子,照耀着周围。 “那我先走了,”时诀说,“有事电话联系我。” “嗯。” 路边出租车还等着,时诀朝那走过去。 他转身的一瞬,徐云妮的脑子里一闪,还没想好什么,手已经伸出去了。 她拉住他的衣服,给他拽回头,脱口而出:“时诀,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吧?” 他愣住了。 随后,徐云妮在他脸上见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神色,很无奈似的,复杂的视线,他好像不太喜欢露出这种表情,偏过脸去。 “你不是去华衡吗?又不是奔月,有什么见不着的。” 他都没有看着她说这话,徐云妮觉得这应承还不够,又说:“那你有空就联系我,行吗?到时候我也——” 她说一半,他眼睑稍阖,头偏得更开了。他的嘴巴动了动,声音非常轻,完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时诀?” 她终于把他喊回头了,他先看看她拉着他的手,再看向她的脸。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微一敛,脸冷了些,一切感官都收进去了。 “徐云妮,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什么?” “怎么算有空就联系你?”他略带讽刺地问,“需要我每天叫早起,道晚安吗?” 徐云妮一顿:“我不是这个——” 时诀:“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突然到来的分别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他们在集中告白日之后,逐渐找到的犹如黑巧般的甜与苦的微妙平衡,一瞬间就打破了。 她问:“不说这些就不能联系了吗?” “哈。”时诀笑了,“能啊,那接下来我们就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互相报告行程,分享每日的喜怒哀乐吧。” 徐云妮:“我也没说每天都要联系。” 时诀往前走了半步,离她很近很近。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他低着头,声音因为角度的挤压,稍微有些低,“说实话,徐云妮,我跟‘普通朋友’平时真不怎么联系。” 徐云妮觉得,世事变化甚快。 也就是半小时前,他身上这种淡淡的烟草和香水混合的气味,还让她觉得舒适与安心,现下却突然给予了她强烈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整理了情绪,站直身体,与之针锋相对。 “难道不谈恋爱就绝交吗?”她问。 他没回答。 徐云妮:“是吗?” 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的?什么问题都不答,单单只把责任推过来。 时诀盯着这双直白的眼睛。 他已经问过她两次了,她也拒绝了他两次,现在却以这样的表情,拉着他的手臂,提着这种要求——即使他心里知道她本意可能没想那么多,但这还是让人有所不爽。 时诀视线向上,白眼翻向夜空。 他是不是被pua了啊? 这念头一起,他哧了一声:“我真是……” 徐云妮:? 不管如何,他这声一出,氛围就没那么僵硬了。 “没那么夸张,不至于。”时诀轻飘飘地说,“那就按你说的来吧,常联系。” 形势峰回路转。 徐云妮愣了一下:“哦,好。” 时诀看着面前的人。 只是,这种连面都见不到的暧昧,又能持续多久呢?他完全不清楚。 “那欠的那首歌先存着,以后唱。”徐云妮说。 时诀干呵了一声:“你慢慢规划吧,我走了。” 他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徐云妮跟他过去,敲了敲窗子。 他按下来,徐云妮说:“班长,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关照。” 时诀说:“客气了,欢迎徐老师下次莅临指导。” 徐云妮忽略他的阴阳怪气,顺势点头:“那就下次见了。” 时诀靠回椅子里。 车子缓缓发动。 徐云妮礼数做全,一直在原地站着,目送他离去。 等出租车彻底消失于视野后,徐云妮稍低下头,脚在地上随便一踢。 再抬起头时,她的手不自觉地在下巴处蹭了蹭,神情多少也没有刚才那么坦然了。 今天这事干的…… 她承认,确实狡猾了点。 主要她一想到时诀这个人,想到他光怪陆离,花样翻新的生活环境,总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让他就这么走了,很有可能就彻底飞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47节 至于这念头的缘起,以及这事情的对错,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考虑。 反正是先干了。 第35章 徐云妮回了家。 家里,李恩颖和赵博满还在高兴地说着话,李恩颖拆了蛋糕,全家一起分了吃。 赵博满又跟她说了点从教育部门听到的转学注意事项。 “……总之,跟转华都差不多,就是这次我们去的比较急,学校那边有些用品和书籍材料都还没拿到,明天我跟你去学校一起弄一下。” 徐云妮说:“好。” 赵博满说了一通,最后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哎,终于转到重点学校了。” 一旁的赵明栎说:“重点学校有什么意思啊,要我看还不如她现在念的这所呢。” 赵博满:“你懂什么呀,现在这个是艺术中学,成绩根本不行的!” “但是人养眼啊。”赵明栎冲徐云妮抬抬头,笑着说,“是吧?” 徐云妮舔了口蛋糕上的奶油。 赵博满指着他:“你你你、你天天就扯这些闲淡吧!” 又折腾了一会,时间不早了,李恩颖让徐云妮今天早点休息。徐云妮很听话,上楼洗漱,然后把第二天要带的东西整理一下,就躺床上了。 时间比往常早,她闭着眼睛老半天,也没什么睡意,把手机拿过来。 她在华都加了好几个群,三班的群里正在直播吴航的生日会;王泰林小分队则刚刚讨论完今晚的直播效果;合唱打杂群自从录影完就一直沉寂着…… 她最后点开时诀的微信,看着那条【需不需要人过去】,看着看着,渐渐睡着了。 翌日清晨,阳光倾洒。 徐云妮睡得早醒得也早,起来再次整理物品,下楼吃饭。 准备就绪,赵博满送她去学校。 华衡的位置在城东方向,是一块比较热闹的商业区域,附近有好几个大型商场和酒店,华衡在它们中间圈了巨大的一块地,镇住了一方肃静。 赵博满把车停在了对面酒店的地库,然后跟徐云妮步行前往学校。 徐云妮因为没有校服,被门卫拦住了,赵博满跟他说半天,门卫坚持说必须有人来接才放人。 “那我这……”赵博满没想到会这样,“我这也不知道谁接啊,就……” 徐云妮在旁看着,拿出手机搜索华衡中学官网,找到联系电话,直接打到了校务办公室,简单说明情况。 没一会,来了一位老师,将他们接进去了。 他们被带到办公室。 “稍等一下,我去叫下王老师。” 不一会,来了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身材高挑,面颊瘦长,盘着发,她问:“你是徐云妮吧。” “对,”徐云妮说,“老师好。” 经介绍,徐云妮得知,这位是她的新班主任,姓王。区别于迷迷糊糊的华老板,王老师看起来精明又严厉。 她一边准备一些书本材料,一边又问了点她的情况,评价乌龙转学事件,说:“家长也太粗心了。” 赵博满旁边站着,抿着嘴不敢回话,就差低头扣手了。 “来,给你。”王老师拿着一叠书,有练习册还有试卷,“这些你先拿着,我看看……哎!乔文涛,过来!”她向门外招呼着谁。 徐云妮转过头。 一名男生听到老师召唤,小跑过来,他个子不矮,也不算胖,就是肉没那么紧实……有点刻板印象中优渥男学霸的那种高体脂的感觉,一跑起来身上一颤一颤,看着软乎乎的。 “乔文涛,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王老师说,“她叫徐云妮。” 乔文涛听完,转过头冲她一笑,友好道:“你好。” 一嘴热情洋溢的光亮大白牙。 徐云妮也说:“你好。” 王老师看起来还有别的事要忙,说:“乔文涛,你先带她回班吧,把练习册都带着,先跟一天看看,然后那个……来,家长留一下。” 赵博满被点名,身体一激灵,忙说:“在,老师有事您就说。” 乔文涛带着徐云妮往外走。 走廊里安安静静。 乔文涛兴致勃勃地问徐云妮说:“你是从哪里转来的?” 徐云妮说了个城市,乔文涛惊讶道:“原来是外地啊,我说怎么这个时候才转学。”他又说,“你在咱们学校要是有不懂的或者不明白的都可以来找我。” “好,谢谢你。” “不客气,我该做的,”乔文涛笑着说,“我是咱们班班长。” 徐云妮脚下一停。 乔文涛回头,看徐云妮稍歪着头,仔细打量他。 “怎么了?”他问。 乔文涛留着整齐的寸头,脸型方正,浓眉大眼,皮肤偏棕,脸上有两颗尚在发炎的青春痘,鼻下存有一点点胡子印,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还是遮不住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身上透着一股徐云妮非常熟悉的优等生的气质,有些严谨,但又不失热情赤诚,整体看上去非常精神。 这就是她心里“班长”该有的样子。 但为什么刚刚有一瞬间感觉有点违和呢…… 徐云妮琢磨着,她真有点被洗脑了。 乔文涛眨眨眼:“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徐云妮说,“刚想到点事情。” 他们接着往前走,办公室离他们班比较远,一路上乔文涛话就没停过,他给她介绍了学校和班级的基本情况,甚至连每科老师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教学风格都跟徐云妮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你想坐在哪儿?”乔文涛问她,“我们班现在大概空了四五个位置,不过离讲台都比较远,你想坐近一点还是远一点,都可以跟我说,我去帮你找同学沟通一下。” “我坐哪都行,不挑。”徐云妮说,“我不近视。” “真羡慕啊,我摘了眼镜就睁眼瞎了!”乔文涛又问,“那你坐靠后位置也行吗?” “行啊,我本身个子也比较高。” “确实,”乔文涛忽然放低声音说,“其实我跟你说,你不是没穿校服嘛,刚才我进屋看到你背影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老师呢!” 徐云妮嗯了一声。 乔文涛安静了几秒,然后悄悄看过来。 “你没生气吧?” 徐云妮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乔文涛认真地说:“我怕你觉得我把你说老了。” 徐云妮哭笑不得,说:“你也太实诚了。” 乔文涛:“哎,你这用词好一点,咱班同学都说我太憨,我平时——哎哟我!”他说着话,没注意脚下,一个拌蒜,差点平地摔跤。徐云妮反应快,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给他拉住了。 乔文涛慌乱地说:“……哎呀,谢谢谢谢!” 徐云妮看着他,没说话。 乔文涛站定之后,才注意到这双异常平和的视线。 “我……”乔文涛抓抓后颈,“是不是丢人现眼了?” 徐云妮静默片刻,反问道:“你的成绩在班里排第几?” “啊?”乔文涛先是一愣,“为什么问这个?我一般……嘿,一般是第一。” 徐云妮点点头:“我也觉得应该相当不错。” 乔文涛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我看起来——”说一半,突然恍然大悟,“啊!你、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太蠢了,要不是学习好,肯定当不上班长对吧!你你你——” “哎,”徐云妮眉眼一松,冲他扬扬下巴,轻声说,“没那个意思,别生气。” 乔文涛感觉,跟说起话来情绪起伏总是很大的自己不同,这个新来的同学,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结构异常稳定的线性方程,非常踏实稳妥。 “我没生气……”乔文涛说,“这哪能生气啊。” 踏入班级,徐云妮脚步忽然一停,乔文涛小声问:“怎么了?” 徐云妮摇头。 她有多久没看到早自习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了? “你想坐哪?”乔文涛问她。 已经没有完全空着的双排桌了,徐云妮指了一个还算偏中的位置。 “那里有人吗?” “旁边有,就是鄙人,”乔文涛小声说,“那咱俩就当同桌吧。” 教室里明明全是人,却静得只剩翻书的声音,听到有人进教室,有几个人抬头看看,即使见到了陌生面孔,也不过多停留个四五秒钟,然后也埋头接着学习了。 乔文涛带她去了自己的座位。 他前后座的几个同学都看过来,有点好奇。 乔文涛说:“新同学,叫徐云妮,今天刚来我们班的。” 他们冲她点点头,后座的女生逗他说:“你也好意思把人往你这领啊,还有下脚地方吗?” 徐云妮看向她,女生戴着比乔文涛还厚的眼镜,一头短发,蓬蓬的自来卷。再看乔文涛的同桌位,桌面、桌洞,甚至椅子上,都堆满了复习材料。乔文涛急匆匆地收拾:“马上马上,你稍等我一下。” 徐云妮说:“我帮你吧。” 霓虹星的轨迹 第48节 两人好不容易理出来点空地,徐云妮入座,把书包课本都摆好。 这一通弄完,上课铃响了,王老师抱着一叠书进屋。 她往讲台旁一站,十来秒后才开口。 “都干什么呢?我都进来多长时间了?还有谁没把昨天的考试卷子拿出来?都知道考得不怎么样是吧?” 徐云妮左右看看。 乔文涛碰碰她胳膊,把试卷平铺到中间。 徐云妮打眼一看,数学卷,差三分满分。 她又看了乔文涛一眼:“厉害啊。” 乔文涛点点头,小声说:“还行吧,主要考这张的时候我的状态也……” “我看谁在那交头接耳?”王老师淡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乔文涛吓得赶紧缩缩脖子。 王老师看下面基本都准备好了试卷,站到讲台上,随口道:“下午体活改测验啊。” 徐云妮听到身后女生发出一声好不高兴的:“啊……” 除了她,班里还有若有若无的几声不满,王老师自然也听到了,拿着粉笔往讲桌上一杵,说:“啊什么?不愿意改的大可以自己出去上,我是不管的,就是到时候大考结束,成绩出来,你叫你家长别再群里可劲圈我就行,好吧?” 下面一片寂静。 王老师享受了一会台下的鸦雀无声,然后用一种像是自言自语,又恰恰让全班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都什么时候了,一个个的,心是有多大。”转过身,粉笔丢到黑板槽里。 “来,上课!” 第36章 生活好像一瞬间回到了正确的轨道。 经过一上午的适应,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熟悉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乔文涛带徐云妮了解了学校的食堂,下午紧接着就进行了两场测试。 考试难度比华都整整高出一个数量级,徐云妮略微不适,答得只能说差强人意。 试卷收上去后,乔文涛问她考得怎么样,徐云妮说有点难,乔文涛就说华衡的强度是比较高的,不要紧张,慢慢来,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他。 下午第三节 课下课,徐云妮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悄悄拿出来看。 是时诀。 他发来一张图片,非常巧,今天华都也考试,华老板监考睡着,口水都流出来了,然后吴航悄悄凑到他身边做鬼脸,被时诀拍下。 徐云妮看得笑了一声。 她刚想回复,桌面被敲了两下,她转过头,王老师说:“来一趟。” 她跟在王老师身后去了办公室。 王老师也是像乔文涛一样先问了她考试情况。 “我看了一下,”王老师特地把她的试卷抽出来,“你的情况要比我想的要好一些,基本上是没有什么明确短板的地方,但有些细节还是要注意,你看比如说这一道……”王老师单独提出了几道题讲了一下。徐云妮表示都理解了后,王老师还另举了两道类似的题让她说思路。 王老师讲完了题,把试卷放一边,看着她,说:“手机交上来吧。” 徐云妮把手机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王老师说:“我先帮你保管,晚上交给你家长。” 徐云妮:“嗯。” 王老师说:“你是第一天来,老师当你不清楚情况,这次就不用写检讨了。你是高三生,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复习,现在更要抓紧。如果没有目标,也没必要来华衡对吧?你要知道你转来这里,你家长是花了很大力气的。” 徐云妮说:“我知道,不会有下次了。” “那……卷子基本就这样了,然后我跟你爸爸这边讨论了一下住校的事情。这样你早晚自习都能上满,注意力会更集中。不然你家里离学校比较远,这样每天往返,路上耽误太多了。我是觉得这样好一点,你爸爸也同意了,现在问问你的意见。” 徐云妮说:“我没有问题。” “那好,今天晚上放学的时候你来找我一下,我带你和你家长去看一下宿舍那边。”王老师手指点点,“你别说,正好现在还空着一个双人间,这是我们学校条件最好的宿舍了。今天看完宿舍后,你还是照常跟你爸爸回家,然后明天开始把东西带好就正式住校了。” “好。” “那你先回去吧,如果还有不熟悉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乔文涛。有一些材料我现在还没有给你准备出来,你需要用就找他借,大概两三天就能给你备齐了。”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王老师就让徐云妮走了。 回去后,乔文涛跟她说:“手机被发现了吧?哎呀,忘提醒你了,千万别带啊,王老师蜘蛛精化身,长八只眼的。” 晚上放学,徐云妮去找王老师,她们先去校门口接了赵博满,然后一起去看宿舍。 华衡的学生宿舍只对高三年级开放,就在三年级教学楼的后身,食堂的对面。 宿管老师等在门口,他们一起上了二楼,走到里面的一个房间,宿管老师敲敲门,里面传来一道声音:“来了。”门一开,居然是个熟人,就是坐在徐云妮后座的那个女生。 “王丽莹,白天的时候通知你了吧。”王老师说,“房间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王丽莹说。 王老师:“你开门怎么这么慢,刚才干什么呢?” 王丽莹两眼发直:“学习啊。” 王老师走到书桌边,看看桌面的题册:“这页都写完改完了,怎么还放这,不会是现翻开的吧?” 王丽莹:“没有,王老师,我巩固一下。” 王老师提醒她:“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后面,宿管老师对赵博满说:“来,家长看一下,这个是我们的双人宿舍,只剩这一个空床位了,然后这个正好是她的同班同学。” 赵博满同王丽莹打招呼:“同学你好。” “这个房间住宿费的话是一个月1200块,二十四小时供电和热水。”宿管老师带着他们参观房间。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一室户,带个洗手间,能比一般酒店的标间稍微大一点点,有两个矮立柜,两张书桌,一张桌子已经堆满了,另外一张空着。 宿管老师说:“如果确定没有问题的话,先来这边把费用交一下,我给你开个单子。” 他们一起往外走,赵博满对徐云妮说:“就当是提前体验一下大学住校了。” 宿管老师说:“我们这比大学住校要更严格一点,住校生是全封闭化管理的,平时出校都需要找我开单,主要也是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毕竟高中跟大学还是不一样的。” “是是是。”赵博满说,“安全第一。” 等付完了钱,徐云妮就跟赵博满回家了,一路上赵博满询问她当天情况,徐云妮也都照实回答。赵博满把手机还给她,说:“下次小心点……” “嗯。” 回家见到李恩颖,她的转学初体验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 这一天过的,头晕眼花。 她上楼回房间,拿出手机看。 王泰林他们已经知道了她转学的事,在群里大说特说。 班级群也有点反应,有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发来了几个大哭的表情包。 她点开时诀的微信。 他发来好几条消息,可能因为她一直都没回复,他最后一个消息是:【?】 徐云妮打字跟他说了情况,告诉他她很有可能要晚上才能跟他联系。 这次轮到他好久没回复。 徐云妮累得不行,去洗了澡,回来直接睡着了。 一觉到亮,徐云妮迷迷糊糊睁开眼,拿来手机看,时诀昨晚快十二点了才回复一个字:【行。】 她从这一个字里,感觉到了些微的不满,她很想跟他细说一下华衡的情况,但时间完全来不及了。 李恩颖昨晚给她打包了住宿用品,实在过于臃肿,徐云妮拆开从简,弄了一个小行李箱。 今天李恩颖和赵博满一起送她去学校,到得比较早,他们拿着宿管老师开的条进了校园,直接去了宿舍。 王丽莹已经出门了,屋里空着。 李恩颖和赵博满留下整理,让徐云妮去学校上自习,徐云妮把手机留在抽屉里,就离开了。 时间非常早,但班里已经来了十多个人了,住校生全部到齐,王丽莹问她有没有搬进来,徐云妮说:“东西已经拿进去了,我妈在收拾,今晚就住在这儿。” 王丽莹小声提醒她:“你要有什么消遣的东西,趁刚开始这几天管得松,赶紧往里带啊。” 乔文涛听见了,批评王丽莹:“你都把新同学带坏了!” 王丽莹冲着他放大鼻孔:“哟哟哟哟哟,就带就带,气死你。” 新的一天开始了。 王老师批卷神速,昨天考的试卷,今天就拿过来了。 试卷发下来,乔文涛错了两道。 然后又发徐云妮的试卷,错了六道,王老师鼓励说:“还可以,再接再厉。” 徐云妮看着试卷,乔文涛在旁说:“挺好的。” 王老师发完试卷,站上讲台,开始上课了。 徐云妮翻开新的一页记事本。 学习主要就是一种氛围感。 徐云妮的性格是比较容易被氛围刺激的,当她周围的人都奋笔疾书,成绩不错的时候,非常容易调动起她的学习情绪。 一天课上完,放学的时候徐云妮跟着走读生一起离开教室。李恩颖早上就跟她说,正式住校前他们全家要一起吃顿晚饭,已经提前请好假了。徐云妮来到校门口,李恩颖和赵博满还有赵明栎都来接她了。 赵明栎说:“走吧,你入狱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了,好好享受吧。” 赵博满骂他:“你这破嘴到底会不会说话?” 赵博满开着车载着一家人,又去了当初那个没有牌子的酒馆,赵博满依然定了之前的房间。 徐云妮走在走廊里,路过隔壁,停下了脚步。 这次,这个房间空着的,徐云妮把门推开。 霓虹星的轨迹 第49节 上次没来得及看清,这间房比他们那一间要大一些,布置得精美华丽,有淡淡的鲜花和露水的香味。 “妮妮,走啊,我们是这一间。”李恩颖叫她。 徐云妮回过神,关上了房门。 ……怎么说呢? 不经意的一瞥,居然让她品出了一点沧海桑田的味道。 胡吃海塞了一顿,赵博满又把她送回学校。 回到宿舍,拿钥匙开门,王丽莹匆匆忙忙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一看进来的是她,又松了口气。 “哎哟,吓死我了,我总忘了我有室友了……” “你干嘛呢?”徐云妮问。 “没干嘛。” 其实徐云妮刚进来的时候瞄到一眼,王丽莹应该是在看些闲书,但她不想说,徐云妮也就当没看见。 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干干净净,一条消息也没有。 徐云妮发给时诀,告诉他她住校了,也说了点华衡的基本情况。 这个时间时诀应该在舞社上课,徐云妮放下手机,看了会书。 快要熄灯的时候,手机终于震了一下。 他发来消息:【刚忙完,我先洗个澡。】 过了五六分钟,手机又震。 这次一开始震就没停下,他直接打来了语音。 王丽莹看过来,徐云妮拿着手机去洗手间,小声接通:“……喂?” 时诀:“什么动静?没吃饭啊?” 也不过就是短短两天,再听他的声音,居然有点陌生了,徐云妮问:“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时诀:“哦,我们跟乐阳的合同签下来了,我哥说要出去聚餐庆祝一下,正准备出门。” 徐云妮:“恭喜啊。” “恭喜什么,又要开始当牛做马。”他问她,“要不要聊天?要聊天我就不去了。” 徐云妮张张嘴,最后还是忠于了现实。 “太晚了,我室友还在看书,我不能打太久电话。” 他们随口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徐云妮走出洗手间。 王丽莹看向她。 “你对象啊?” 徐云妮:“不是,普通朋友。” 王丽莹眨眨眼:“普通朋友还用去厕所接电话啊?” 徐云妮过去铺床。 王丽莹:“高吗?” 不答。 王丽莹:“帅吗?” 还是不答。 王丽莹:“有一米八吗?” 徐云妮终于抬眼看她,淡淡道:“都有。” 王丽莹做个鬼脸:“哟哟哟哟哟!都有!” 徐云妮铺好床,也来到桌旁看书。 过了一会,到了熄灯时间,上床睡觉。 这一夜,徐云妮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就是她晚上吃饭的那家酒馆,那间大的包房。 sd的人就在那里聚餐。 流光溢彩,灯影闪烁。 她在光影的缝隙里,看到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唱歌…… 第37章 华衡的生活,跟徐云妮预想的不太一样。 她知道华衡肯定比华都忙,但真没想到能忙到这个地步。 她白天不能带手机了,住校生又比走读生多一节晚自习,要一口气上到十点二十,回宿舍收拾完再洗个澡,都十一点了。等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的时候,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第二天晚上,她打字打到一半睡着了,她比平时多熬了一个小时的夜,导致翌日迷迷糊糊的。 但到了晚上,她依然坚持跟时诀聊天。 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没控制住,在英语课上打了盹,被老师提醒了。 乔文涛借给她一管清凉油提神。 徐云妮闻着浓郁的薄荷香,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 当晚,她跟时诀说了这个情况,时诀让她白天把手机带着,晚上就不发消息了。 “你躲厕所玩手机你班主任总不能发现吧?” 话是这么说,但想起王老师那双眼睛,和华衡整体的学习氛围,徐云妮最终还是没有带去。 就这么拖拖拉拉又过了一天,到了周末。 时诀打来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吃个饭,或者玩一玩。 徐云妮说:“我们周六要补课,只有周日下午放假,晚上还要回宿舍报道。” 时诀:“行啊,那就周日下午,我空出来。” 徐云妮这话实是难以出口,但还是告诉了他,她事情有点多,出不去。 其实完全不是“有点”,她的事多到爆炸,王老师刚把华衡所有复习材料都补发给她,还让乔文涛把笔记借她,让她自己抓紧时间把前面内容自己过一遍,然后去找她补课。 听完徐云妮的话,时诀静了一会,轻轻呵了一声。 “那你什么意思?”他问,“白天不能带手机,晚上不能熬夜,周末不能出来,那你让我联系你什么呢?” 徐云妮静了静,深感这么拖来拖去反而更加耗神,哪边都照顾不到,她说:“对不起,是我这边的问题,最近真的没有时间,咱们过段时间再联系。” 他似乎点了支烟,然后淡淡道:“那下次就别着急把话说太满,当初那么正儿八经,我还以为得言出必行呢。” 对此控诉,徐云妮无言以对。 时诀:“你好好学习吧。” 说完就挂了。 徐云妮独自坐在床边,稍微低下头。 她坐了半分钟,起身出门去自习。 这天过后,时间的流速突然变快了。 徐云妮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 徐云妮彻底适应了华衡,跟班里的同学也逐渐熟悉了起来。 有时在课间,当她与新同学闲谈的时候,精神会有片刻的抽离,好像之前那两个多月,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是梦,算得上好梦吗? 想想梦里的过程,实是欢快,只是结束的部分有些不尽人意。在暗处滋生的那似有似无的怅然,偶尔也会让徐云妮产生一种这梦做了跟没做一样的感受。 徐云妮跟华都的朋友联系得越来越少,稍微还算紧密一点的是蒋锐,也许是因为还剩了些酸涩的遗憾,他会时不时给她讲讲华都发生的事,三五天一条消息,次数也不多。 在他的讲述里,王泰林最近又去参加了歌唱比赛,还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刘莉要被父母送到一所大型艺考机构,进行最后阶段的冲刺。然后丁可萌因为偷拍外校的一个学生被发现,被通报批评了。 最后,关于时诀的内容,蒋锐告诉她,有学妹跟他表白了,超级搞笑,买了巨多的花,趁着夜深人静把他书桌都给塞满了,给年级主任气炸了。 徐云妮问结果怎么样?蒋锐说肯定没戏啊,都没抓住人,时诀第二天压根就没来学校,他现在巨忙,好久没来上学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 在华衡中学,徐云妮相处得最熟的就是王丽莹和乔文涛。 王丽莹的成绩偏中游,乔文涛说她以前成绩很好的,到了高□□而不爱学了。 按王丽莹自己的说法,就是学伤了,从小到大一直被逼着念书,某一天突然就腻了,只是因为底子好,所以成绩还勉强维持着。 有一天,宿管老师来屋里借烧水壶,只有徐云妮一人在房间,宿管老师翻到王丽莹书桌的柜子下面。徐云妮知道她平时藏东西都在那里,赶紧拿出自己的水壶贡献出去。 后来王丽莹知道了这件事,对徐云妮千恩万谢,当晚,王丽莹就给徐云妮看了自己的珍藏。 居然是一箱大尺度漫画。 王丽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给徐云妮介绍她喜欢的各个国家的画师,还向她推荐了几本书。 “这位老师超会画美男!” 徐云妮对此兴趣不大,婉拒了。 “你可别跟乔文涛学啊。”王丽莹说。 “学什么?” “就只知道看书学习啊,人多少得有点爱好,古人都说人无癖不可与交嘛。”王丽莹说着,又道,“不过我告诉你,其实乔文涛也是装的,他有个暗恋对象来着,就是人怂,不敢说话。” 霓虹星的轨迹 第50节 就这样,渐渐的,徐云妮也知道了一些华衡的秘密。 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学了将近一个月,华衡迎来了一次大型模拟考试。 这次考试题目非常难,交卷的一刻全班都发出了惆怅的哀怨,徐云妮也感觉自己考的比较一般,正在那想题,王丽莹忽然怼怼她后背,说:“哎,下雪了欸。” 徐云妮往窗外一看,果然下雪了。 非常细的雪花,像盐粒一样,细细碎碎从天上洒下来。 那天晚上徐云妮回宿舍,打开手机,刷了一下,有点惊讶地发现,今天居然是本省音乐类艺术统考的日子。 华都的好几个同学都发了朋友圈。 徐云妮下意识就想找时诀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她点开时诀的朋友圈,并没有看到关于考试的内容,他上一条朋友圈是一个星期前发的,关于某网络平台即将在明年举办的一个名叫《舞动青春》的综艺宣传。下面有人向他询问这件事,他有一些回复,大概的意思是,如果符合节目组要求,可以在他们这里先报名,然后他们还要招一些伴舞,有兴趣的可以来试试。 徐云妮看着这些内容,最后还是没有去问他。 天一天比一天冷。 又过了几天,赵明栎要出国了。徐云妮想请假送他,跟王老师说明了理由,但那天正好赶上摸底考试,王老师没给批。她没直接拒绝徐云妮,而是给赵博满打了电话,说了情况,赵博满当然明白王老师的意思,就跟徐云妮说不用送了。 “明年放假他就回来了,很快的。” 徐云妮想起当初时诀还说要约赵明栎吃饭,结果也没来得及吃,现在她连送行都送不成。 人真是一种一不留心就会一别经年的生物。 就这样,一晃就到了期末。 期末试卷很简单,大家考完了都说,这明显是学校想让他们回去过个好年。 考试结束后,没过几天就要放假,放假前各班例行要开个联欢会,劳逸结合,放松身心。 因为徐云妮比较积极的性格特征,在王老师那也算挂了名,而且她跟乔文涛刚好是同桌,经常被打包一起,安排跑腿做事。 这天,乔文涛和徐云妮要去给班里采购联欢会用品。 徐云妮在校门口等他。 联欢会是统一时间,有些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也准备去买东西,门口扎了一堆人,欢声笑语。 乔文涛还有点事没忙完,王丽莹陪着徐云妮。 等待的时候,王丽莹悄悄碰碰她胳膊,小声说:“哎,你看那个女生。” 徐云妮:“哪个?” 王丽莹用眼神示意一个方向,说:“那个女生,看到了吗?个子挺高的,披肩发的那个。 “看到了,怎么了?” “那就是乔文涛暗恋对象。” 徐云妮看着她的校服。 “……那不是高一的吗?” “是啊,他老牛吃嫩草啊。哦不对,”王丽莹纠正措辞,“是老牛梦嫩草,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过呢。” 徐云妮看着那女生,大概能知道乔文涛为什么不敢跟她说话。两人气质天差地别,乔文涛是完美符合所有刻板印象的憨厚书呆,而那女生既开朗又漂亮,元气满满,一看就是特别外放的类型。 “你们又在念叨我什么呢?”乔文涛后面过来,小声说,“王丽莹你可真是够了……” 王丽莹:“说你怂呢。” 徐云妮见乔文涛的视线一直不由往那女生方向看,问道:“她看起来也是要去买东西的,要不要问她一起走?” “啊?”乔文涛震惊了,“你可别了,都不是一个年级的,认都不认识,怎么一起走啊?” 徐云妮看着那个女生,琢磨道:“我应该能跟她说上话……” “你怎么说?”乔文涛紧张道,“你不会要提我吧?” “我不提你。” “那你要怎么……” “你在这等着吧。” 徐云妮朝那女生走过去,她们是三个女生站在一起,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徐云妮走过去,问那打头的女生说:“同学,你们是要去买联欢会用品吗?你们打算去哪买?” 女生回头,看看她,说了个地方,离这有些距离。 “那么远?”徐云妮问,“附近不是这么多商场吗?” “这附近太贵了!我们要去轻工市场买。” “哦,你们是三个人吗?我……”徐云妮说着,稍微歪歪头,“欸?你……”她盯着那女生,那女生也在盯着她,两人就这么来回对视了几轮,最后徐云妮说,“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那女生也说:“我也感觉我们见过,在哪来着?” 静了静,徐云妮忽然说:“你是不是在sd舞社上过课?” “……啊!我想起来了!”女生大叫一声,激动道,“对对对!有一天我刚打完球去上课,带了一个好大的包,你给我让位置来着,哎呀!谢谢你!” “我也想起来了,原来你也在华衡念书啊,好巧。” “是啊,我后续都没在舞社见过你欸。” “我不是学员,我去找人的,我有个朋友在那当老师。” “谁啊?” “时诀。” 女生吸了口气,旁边两个女生也凑过来:“学姐,你是时诀朋友吗?” 大家七嘴八舌聊起来。 乔文涛和王丽莹站在角落,就看那四个人突然间超熟络的样子,凑在一起,大聊特聊。 然后徐云妮回头,冲他们这边招招手,喊他过去。 徐云妮说:“我们也去轻工市场买东西吧,便宜点,咱们拼一辆车走。” 乔文涛眼睛都不敢抬:“……好好,我来叫车。” 来了辆车,乔文涛稀里糊涂坐到前座,后面四个女生挤在一起,一路上叽里呱啦,嘴就没停下过。 “你有没有上过他编舞课,超强的!” “……我没选过,我害怕。” “怕什么?” “看他那样子就不敢跟他说话。” “没事的,很好相处的,上次我们俩想找他帮忙扒舞,一节课就扒完了,就是有点贵,算的私教钱。哎呦他跳女团舞超甜的!” “啊啊啊啊!那下次我也约他课看看,但最近约课都没有他,是不是上学去了?” “没有吧,他最近有活动出门了,你们都没看见,他临走前好多人逗他,说时老师你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外地的女人都是老虎!” “哈哈哈!” 她们一路畅聊,聊到商场,然后买东西的时候还在聊,一直聊到出门。 乔文涛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跟在后面。 因为东西实在太多,装不下,他们回程时只好分开走。 那高一的学妹从乔文涛手里接过他帮忙拎着的东西,甜甜一笑,说:“谢谢学长啦!” 乔文涛魂儿都要被她笑没了。 学妹们先一步打车走了。 乔文涛原地回味了好一会,然后问徐云妮:“……你们刚说的是谁啊?” 徐云妮:“一个舞社的老师,她们在那学舞,我也去过那。” 乔文涛:“啊,怪不得你说能跟她说上话……” 乔文涛回想这一晚听到的内容,有点酸酸的。 “那舞社老师还是学生吗?” “对,跟我们一届的,在华都念书。” “华都?那所艺术中学啊?那学校好像不太行啊,升学率好低的……唉,是不是长得帅啊?其实男人光长得好看有什……” “乔文涛。” 乔文涛嘀咕到一半,忽然被打断,他一转眼,徐云妮平静地看着他。 她这种语气叫他名字还是第一次,这种视线看他也是第一次,冷得乔文涛心里一颤,问:“怎、怎么了?” 徐云妮说:“别这么说我朋友。” 乔文涛一怔,欲语还休,最后心虚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是小心眼了……” 认错倒是快,徐云妮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说:“多展示自己的长处吧,人都有优缺点,男生还是自信一点比较有吸引力。” 乔文涛问:“那他有什么缺点?” 徐云妮想了想,说:“他数学超烂。” 乔文涛:“……啊?” 徐云妮呵了一声,去路边打车。 就从商场出来的这一小会,天又下雪了。 还是小雪,好像这座城市的雪都下不大。 徐云妮抬头看…… 这雪给她的感觉,有点像某个人一样,一方面,微小得好像吹口气就要消失了,另一方面,它又漫天飞舞,无所不在。 霓虹星的轨迹 第51节 第38章 开过联欢会,华衡中学就正式放假了。 对于高三年级的最后一次假期,王老师的意思是大家好好享受,她还真没有布置很多的作业,王老师说都到这个时候了,重要的是靠自觉。 徐云妮想找时诀,但朋友圈里看到他人最近还在外地。 她等着等着,等来了王泰林小团体的邀约,他们找她出来吃饭。 在一家披萨店。 当日天气比较冷,徐云妮裹着厚厚的呢子大衣,带了一顶棉织帽子,一路小跑进了店。 王泰林他们已经到了。 “哎哟,这是谁呀?”王泰林指着她,惊讶道,“这不是我们华都的叛徒徐云妮嘛!” 徐云妮一屁股坐进椅子里,看看这三位。 “看什么?也就两个月吧,不认识了?”他打量徐云妮一轮,“不过你怎么更土了?” 徐云妮开口道:“见面就这样是吧?王哥,艺考成绩怎么样啊?” “哈哈!”王泰林大笑两声,“你以为这个能伤到我?” 徐云妮以为他考得不错,他紧接着一句:“老子压根没考!” 徐云妮挑眉。 蒋锐在一旁说:“王哥之前参加比赛不是成绩还可以吗?有公司找他了,一个做……那叫什么?mcm的公司?” “mcn,”刘莉一边吃鸡排一边纠正他,“做新媒体孵化的,mcm是包。” “啊啊!对。” 徐云妮看着王泰林:“厉害啊,怪不得春风满面。” 王泰林意气风发:“今天我请客!” 他心情不错,胃口大开,点了满满一桌子。 刘莉对徐云妮说:“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了。” “是啊,”徐云妮又问,“你们俩考得怎么样?” “刘莉考得好,我一般。”蒋锐说。 “没事啦,过线了就行。”王泰林在那边安慰他,“等校考的时候再发力。” 徐云妮拿起一块榴莲披萨,举了好高才扯断芝士拉丝。 “时诀考得怎么样?”她问。 “你不知道吗?他没跟你联系啊。” “没怎么联系。” “哦,也正常,我们也好久没见他了,他们舞社那边好像忙得很。” 徐云妮问:“他参加考试了吗?” “当然参加了,”刘莉说,“他音乐类并列第三吧,好像是。” 徐云妮:“这么好?” 王泰林:“他还是准备得不充分,不然肯定有机会冲第一的,主任超级遗憾!” 他们聊了一会时诀,又聊起了别的事,嘻嘻哈哈的。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一个贺岁档的喜剧片。王泰林笑点极低,乐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后座小孩直拿手拍他。 看完电影,他们又去了电玩城,王泰林和蒋锐去玩赛车,徐云妮和刘莉先抓娃娃后捞鱼,玩得不亦乐乎。出来后他们又去了ktv,王泰林霸着麦克两小时不放手,等唱完都半夜了。 王泰林还想去喝点什么,徐云妮说真顶不住了,她得回家了。 王泰林就逗蒋锐:“你去送她呀?” “啊?”蒋锐突然被提及,皱眉道,“你干嘛啊王哥。” “哈哈!” 冬季的街道,风吹得透彻心脾。 徐云妮看看被逗得有点不高兴的蒋锐,对王泰林说:“想过二人世界了?” 一旁刘莉还没听懂什么意思,王泰林老脸一竖,指着徐云妮:“你他妈离开华都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们最终在ktv门口分别。 “年后见啦!”刘莉对她说。 徐云妮:“我们年后要补课。” 刘莉:“啊,那就高考结束了再玩吧!” 徐云妮告别了他们,打车回家。 路灯上都套上了灯笼罩,主干道的树木上也都挂满了彩灯,马上就要过年了。 虽然家里人不多,但过年的气氛还挺足的,李恩颖买了好多东西装饰别墅。赵博满有不少饭局,李恩颖都陪同出席,本来有一些也该带着徐云妮的,但因为她是高三生,要备考,李恩颖就全给推掉了。 除夕夜,各种拜年电话不停歇。 徐云妮人缘不错,接了不少新年祝福,也发出去不少。 她同样发给了时诀,但他还没有回复。 李恩颖让她帮忙做拌菜,徐云妮说:“我等下弄。” 她拿着手机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她站到窗边,指尖点点窗沿,想了一会,然后给时诀打电话。 居然打通了。 一声淡淡的:“喂?” 徐云妮:“哟,班长。” 安静几秒,他故意问的一样。 “谁啊?” “我是徐云妮啊班长,新年好啊。” 她问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坦然平和,还带了一丝过年的热情。 “哦,不好意思,”时诀说,“刚没听出来。” “班长,你还在外地吗?”徐云妮听他那边好像很多人的样子,甚至还有播音一样空旷的声音,有人在叫候场,“……你是要演出吗?” 他似乎在整理东西,嗯了一声。 徐云妮:“今晚?在哪能看到吗?” 静了静,他说了一个网络平台。 “你几点登场,我来蹲守一下。” “九点半左右,”他又说,“不过不一定能找到我。” “很多人吗?” “二十几个。” “那不多,肯定能找到。”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凉凉道:“徐云妮,跟你说过吧,话别急着说太满,万一到时候下不来台呢。” 那边有导播招呼人,他们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徐云妮回到客厅,电视目前还被占用着,她用手机临时下了那个网络平台,注册账号,找到直播间。 居然是个规模不小的晚会,现场观众也很多,看风格比较面向年轻人。 她拿着手机看了一会,李恩颖在厨房喊她:“妮妮!凉菜拌好了吗?” “没!我马上来!”徐云妮把手机订了闹钟,然后过去接着拌菜。 张阿姨也回家过年了,年夜饭是李恩颖和赵博满做的,主要是赵博满,从早做到晚,很有情调,菜量都不大,但品类众多,李恩颖只炒了个蚕豆,徐云妮则做了个拌菜,俩人都属于重在参与。 赵博满准备了一瓶酒,吃饭的时候,李恩颖让他给徐云妮也倒半杯。 “啊?妮妮可以喝酒吗?” “过节嘛,喝半杯没事的。” 赵博满就给她倒了半杯。 赵博满开进行了一番新年致辞,表达了对过去一年的满意,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期待。 徐云妮喝了那酒,有点晕乎乎的。 他们一边吃一边聊,中间赵明栎还来了电话,他们一起视频了半小时。 徐云妮频频看时间。 赵博满注意到了,问:“有事吗?” 徐云妮说:“我想看电视。” 这纯朴的愿望给赵博满听乐了:“行啊,你去看呗。” 于是,还不到九点,徐云妮就坐在电视机前了,她把手机投影到大电视上,画质拉满,力求不错过任何细节。 屏幕上飘着好多弹幕,徐云妮正在尝试关闭,下一个节目出来了。 是一首歌曲独唱,演唱者叫林妍,歌曲名字叫《face》。 前奏是一段丝滑的电子合成音,高速而密集地进入旋律。 屏幕飘过一条弹幕—— 【恭喜我姐终于找到自己的风格了,可千万别再唱苦情曲了!】 徐云妮听了一会,这首歌没有讲爱情,也没有讲理想,而是讲了一群卫道士教育一位美女不要太重外表,要注重内在,却一个接一个凑上去表白的比较诙谐讽刺的故事。歌曲以美女的视角展开,整体节奏偏快,音调较高,清新明亮的旋律中,又有点颓废的靡靡之意。 霓虹星的轨迹 第52节 徐云妮不太懂音乐,但也觉得这首歌非常好听,很适合演唱者的风格。她用手机搜了一下歌曲,词曲两栏创作者都是演唱者本人,后面还跟着另一个人,名字叫“yaxian”。 又等了一会,终于到了九点半。 还是一个歌曲节目,由一个男团进行表演,一共六个人。 这个曲子听起来就比较普通了,平平常常的青春校园风,但关键是这几个浓妆艳抹的男团成员怎么也有二十五六岁了,搞校园风多少是有点违和。但他们明显比较火,出场的时候,弹幕密集度突然增加了。 徐云妮关掉弹幕。 这六个人的男团里并没有时诀,起初徐云妮还有些奇怪,以为他的节目推迟了,但歌曲过了前奏,开始演唱的时候,忽然又上来一批人。 徐云妮一愣,轻轻啊了一声。 怪不得他说那种话……上来的这伙人都穿着大大的卡通熊玩偶衣,配合着男团成员,有一些互动,一起跳着欢快的舞蹈。 一首歌曲很快结束了。 电视屏幕切到主持人串场,舞台上开始做下一个节目的准备。 现场工作人员组织人去后台换服装,一个经纪人模样的人叫住他们,说:“哎,稍等稍等,两分钟。”她把男团节目组的人都叫到一旁,身边有个举着云台的人,似乎在给他们拍vlog。 经纪人双手合十:“辛苦大家了,我们一起拍个合影就去换衣服。” 二十多人凑在一起,几个男团成员在前排,伴舞在后排。 一位男团成员在整理头发,无意间看见身后站着的时诀。时诀热得满脸都是汗,正抬手擦,额头的黑发被拨开几抹,露出清晰的面庞。男团成员稍微一顿,然后回头示意经纪人。经纪人一看就懂了,招呼时诀:“哎,那位,那位……” 时诀在吹空调,他特地站在这,因为上方正对着空调口,他正在擦汗,那边经纪人过来碰碰他:“那个,你个子比较高,稍微站旁边一点,我们照顾一下队形。” 时诀没说话,往旁边走,一路被经纪人拉到最边上的位置。 经纪人回前面给他们照相。 拍完了还要让男团成员检查看,有谁不太满意的,还要再照。 连续照了三四分钟,时诀脖颈的汗都淌到腰了,总算拍完了。 时诀先到后台交服装,再换上自己的衣服。 演播厅太热了,他又穿着厚厚的玩偶衣跳舞,浑身又湿又黏,难受透了。 过一会,另外几个伴舞也回来了,领队过来跟时诀说了点话。 这些人是主办单位的自有舞团,他们有几名成员在演出前夕吃坏肚子肠胃炎住院了,人手抽调不过来,领队就临时联系了崔浩。sd本来就在外跑演出呢,过年期间活动多,赚钱的好机会,他们赶场一样一地接着一地跑。时诀前两天在另外一个城市给人排节目,因为离这近,他们出价又高,崔浩就让他优先这边了。 结完了钱,时诀交了工作卡,直接离开了。 后台通道处,演出结束的明星也走这边,有些有门路的粉丝不去看演出,早早堵在这里。 男团成员们在盲区处补好妆,排着队一个个出门,门外爆发一阵欢呼,长枪短炮支起,抢位拍下班图。 时诀戴上口罩和帽子,在暗处等着,准备他们走完再出去。 另一边,林妍也要离开了,经纪人给她拿着东西,后面跟了两个助理。 她从他面前经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上一次跟林妍联系还是卖歌的时候,只能说,喝酒是喝酒,工作是工作,一旦扯到具体利益的时候,瞬间就开始挑三拣四,寸步不让。林妍经纪人跟他说,他的歌还不够贴近目前潮流风向,尚有些幼稚,不过他年纪太小,还是新人,也情有可原,不成熟的地方就需要林妍进一步调整。 时诀看着经纪人那张虚胖的脸,很想说,她想署名就直接署吧,能不能别动他的曲子。 但最后说出口的,还是我经验不足,辛苦林老师再自己改一改。 林妍的粉丝明显没有刚刚的男团多,但也有人专门为她而来,拿着笔和纸给她签名。 林妍签了两张,粉丝激动地说:“姐姐辛苦了!姐姐你的新歌超好听!特别适合你!以后多写这个风格的歌吧!” 林妍笑着说:“谢谢你。” 时诀的汗散得差不多了,看门口没再堵着,压低帽檐,拉紧外套拉锁,贴着通道边离去。 第39章 时诀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除夕夜,离开演出地,越走越冷清。 他来到一个路口,之前约了一辆车,车子还没到,他就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等待。 他点了支烟抽,然后稍微有点冷似的,把手揣进了衣兜里。 抽着烟,视线落在地面,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爆出一声轻嗤,伴随着视线翻到一旁,似乎含有几分轻蔑之意。 有鞭炮的声音,从很远的方向传来,在寒冬中显得十分空旷。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时诀拿出来一看,是徐云妮的消息。她发来一张图片,是刚刚直播时的舞台截图,其中有一只玩偶熊被她从人群中圈了出来。 她又发来一条:【是这只吗?】 时诀回复:【怎么认出来的?】 徐云妮:【我观此熊身材比例出类拔萃,明显要更帅一点。】 淡淡的热气从时诀口中呼出,消散在寒冷的夜间。 其实是猜错了。 他还没回复,徐云妮下一条消息就进来了。 她问:【班长,刚才晚会上有一首叫《face》的歌,跟你有关系吗?】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时诀指尖稍稍动了一下。他一直看着,直到烟迷了眼,才把另一只手也从兜里抽出来,一起打字。连打了几句话,最后都删掉了。 徐云妮坐在桌子旁发消息。 手机震动,时诀的语音打了进来。 徐云妮接通电话。 “喂?班长。” “为什么那么说?”他直接问道。 “什么?”他声音听着蛮低沉的,又问得没头没尾,“什么‘那么说’?” “你为什么觉得那首歌跟我有关?” “我看创作者的名字里,有一个叫‘yaxian’的。” “……所以呢?” “你朋友圈里那些音乐片段的名字里也出现过这个词,‘yaxian’是什么意思?是音乐方面的专属名词吗?” 静了一会,时诀说:“不是,是我爸的名字。” “啊,”徐云妮合理分析,“歌是你爸写的。” “哈哈。”时诀笑了出来,淡淡道,“我爸都死了多少年了,把谱子托梦给我的。” “所以,歌是你写的?”徐云妮顿了顿,“你哥当时说你音乐天赋高,居然是到这种程度吗?” 时诀安静抽着烟。 “咝,你等我调整一下。”徐云妮说。 “……调整什么?” “这我得坐直点跟你说话。” 时诀不自觉翻了一眼。 徐云妮叠起腿,单手理了理桌面上的书本,说:“在学校里真看不出来,我以为大家最多就是搞搞校园乐队什么的,结果你的作品都能在除夕夜上直播了。大家年纪都差不多,班长你这步子迈得有点不给别人机会了啊。” 这不是时诀第一次碰见徐云妮在理亏状态下的溜须拍马,太过行云流水,完全融进了灵魂里。 但是,谁不爱听好话呢? 时诀:“你差不多得了……” 徐云妮手按在桌面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静静问道:“还生气吗?” 时诀顿了几秒,不咸不淡地说:“没生气啊。” “真的?”徐云妮说,“那咱们今后常联系。” 叹为观止。 时诀:“徐云妮,你还真是顺竿就上啊。” “对了,”徐云妮转移话题,“我的熊猜对了吗?”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班长,还是实事求是吧。” 时诀放下烟:“徐云妮,你那诡异的自信到底从哪来的?玩偶衣服都是统一大小的,这你能看出身材来?” 徐云妮哑然片刻,说:“真不是啊?” 时诀歪过头,吸了口气—— “那就是主办方乱搞,”徐云妮捻起一根黏在裤腿上的头发丝,“我说实话,我就是直接挑了中间位置的熊,你要是没站中间,那就是他们这节目瞎排了。” 结果时诀这口气就停那了,上不去下不来,最后脖子都有点僵了,才吐出去。 一身力气都快卸没了。 约好的车子终于到了,徐云妮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 “班长,你坐上车了?” “嗯,回酒店,明早的飞机去找我哥他们汇合。” “真是日理万机。” “赶不上你。” 徐云妮忽略这话里有话的讽刺,说:“班长,你等会回酒店还有别的事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53节 “干嘛?” “没别的事我们聊聊天?” 静了几秒钟,时诀眼睛转向车窗外。 “我要先洗澡。” 这一晚他们打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中间断了一次,是李恩颖叫徐云妮去吃饺子。 他们聊了不少事,零零碎碎的,包括华衡里发生的事,还有他艺考的事。 “听说你艺术统考第三呢。” “并列的。” “那也够厉害的。” “嗯,”他洗过澡后,连声音都变得慵懒了,“你说的对。” 她又听到点烟的声音,她说:“班长,你少抽点烟吧,有害健康。” 时诀把烟盒和火机扔到桌上,说:“活那么久干嘛,我已经做好五十岁肺癌致死的准备了。” “班长真豁达。” 他们聊到晚上十一点多,李恩颖叫她出去守岁,她跟他道别。 “班长,新的一年里希望我们都能更上一层楼。”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说:“有空再聊,你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了。 时诀把手机放一旁。 无话可说。 话都被她说干净了。 他靠在床头,只裹着一件浴袍,看着前面发呆。 不留神,烟灰掉下一截到胸口上,烫得他嘶的一声坐起来,用手拨掉。 时诀掐灭烟,去厕所洗手,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胸前被烫红了一小块,在清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他用手抹了一下,这清凉的触感又让他想起刚刚打电话的人。 她在修缮他们的关系。 徐云妮的性格特征其实很鲜明,就像一棵无病害的树,坚固、理性、包容,并且制氧量极大,有种天然的安全感。 这性格吸引了他。 时诀有想过,把这棵树移栽到自己身边,他试了两次,都没成功。他能感觉到她对他也有所好感,但这好感还不足以动摇根基。 时诀不喜欢纠缠不休,更没兴趣强人所难。 所以在他们切断联系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让这关系慢慢淡掉,甚至直接断掉的准备。 只是,她太聪明了。 时诀从小到大碰到过很多人,跟他说过各种各样走心的话,其中不乏一些想要在他不太爽的时候,抚慰他心灵的言语。 但他真的是个很难被他人安慰的人。 时诀歪着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想想今晚发生的事,甚至都有点子玄学,那感觉就像他穿了一条缝有一万个假兜的牛仔裤,只有第一万零一个是真的,徐云妮走过路过,轻而易举找到了这个兜,并往里放了一颗糖。 她安慰了他,在除夕的夜晚。 那他应该有所回报吧,比如——接着陪她玩那“普通朋友”的把戏。 时诀有些无语地想着。 聪明的人总能心想事成。 她重新进入他的世界,就像春风拂柳一样自然。 年过完了。 徐云妮觉得,她跟班长的关系有所回暖。 她发的消息他都开始回复了,偶尔也会发一两条他的近况。 她得知,《舞动青春》年后就开始海选了,sd几乎完全包下了乐阳传媒几个艺人的舞蹈节目,他每天跟sd的老师一起编曲编舞,另一边还要吊着那不高不低的文化课分数,搞到头皮爆炸。 他有时还会给她发点平常的照片,在一张与乐阳公司的合影里,徐云妮见到两个熟人,她圈出了其中一个,问:【这个不该在吧?】 她圈出的人是阿京。 时诀说他们只负责出节目,参加的艺人都是公司安排,他们也管不了。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的消息往来差不多又断掉了。 因为华衡开始补课了,然后紧接着,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了。 这一开学,整个华衡夸张的学习氛围瞬间拉满,连厕所里都仿佛能闻到试卷特有的油墨香。 人都要学魔怔了。 一次又一次地考试,一轮又一轮地模拟。 王丽莹连续两次模拟成绩都不理想,多少有点摆了的意思,但漫画看不进去,人很焦虑。乔文涛每天都给她讲题,讲着讲着就说:“你这样不行,你得放松点。” 又过了两天,有一个晚上,徐云妮正在跟王丽莹讨论一道函数题,忽然接到时诀的电话,问她明晚能不能出来。 突如其来的。 “明晚?” “对,吃个饭。”他说,“我明天回这边,待一天又要走,能出来吗?” “我出——” “出不来自己想办法,这次不来你以后也别想见到我了。” 徐云妮稍稍仰头:“……我明天就是把华衡大门铲了,也非得出去不可。” 说完,徐云妮忽然想到,上一次见他已经去年的事了。他们在颂财公馆小区门口分别,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一晃都四个多月了,早就超过了他们相处的时间。 她短暂地感慨了一下,然后问:“为什么是明天?” “嗯?” “哦,没事。”徐云妮看看王丽莹,“我带同学去行吗?” “随你,明晚你们学校旁边那个广场见。” “好。” 挂断电话,王丽莹在看她:“谁啊?” “我在华都的同学,明晚过来找我吃饭,你来吗?” “我不去,我哪有心情吃饭啊。” “乔文涛说的对,你应该放松一下,”徐云妮对她说,“你不是喜欢看帅哥吗?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又高又帅的朋友。” 王丽莹斜眼过来:“真的假的?” 徐云妮:“包真,不帅你吃了我。” 王丽莹勉为其难道:“行吧,那我去看看。” 华衡住校生管理极其严格,走读生吃饭可以去校外,但住校生三餐都得在食堂吃,全天不允许离校。徐云妮找了个由头,把王丽莹之前坏掉的眼镜拿出来,跟宿管老师请假说晚上要陪她去配新眼镜,不然明天什么都干不了。 顺利拿到假条。 下午的时候王丽莹说漏嘴了这件事,乔文涛一听“华都的同学”和“帅哥”两词,瞬间锁定目标,问徐云妮:“该不会是上次你们讨论的那个人吧?” “就是他。” “我能去吗?”乔文涛涌起了好奇心,“我也想见见。” “行啊,来呗。” 晚上放学,三个人一起出了校门。 “哇哦,”王丽莹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还是走读好啊!要不是我家住太远我是真不爱住校,每天出来放放风多好。” 华衡中学地理位置特别好,在城市主干道上,旁边有多家商场组成的商业区,非常热闹。徐云妮出了学校就给时诀打了电话,他很快接通。 “喂?” “你出来了?” “对,你在哪呢?” “miha商场知道吧,到门口来。” 徐云妮回头,看见miha商场的牌子,带着王丽莹和乔文涛走过去。 “……我到门口了,你在哪呢?” “你到楼梯那。” 徐云妮要往商场里走,时诀又说:“不是里面的,外面的。” miha商场下面还有一层,从外面也能进入,有楼梯直接能下到楼下商场,门口是一块比较开阔平坦的小广场,这块地界有些文艺的传统,经常有人或者乐队路演,那宽阔的楼梯就是天然的观众台。 时诀说:“别走了,往左转,往下看。” 徐云妮并没有走到楼梯那边,而是在玻璃围栏处就被他叫住了。她转过头,正好能从侧面看到下方的平台。 那里照常有人准备演出,有音响麦克,还有一些乐器。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开春了,但天气仍然很凉,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半高领贴身毛衣,收在黑色的束脚工装裤里,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帮靴子,一身黑让修长的身型一览无余,最后搭了一件浅灰色的硬版牛仔外套。 他拿着手机,仰头看着这边,说:“你先站那吧。”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霓虹星的轨迹 第54节 第40章 时诀来到平台中间,跟一个之前演出结束的人说了几句话,借了他一把吉他。 他稍微调了下琴,又把座椅拉高,麦克位置都放好。 试了一串音,尾音空远悠长。 而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他正式弹起乐曲。 在前奏出现的瞬间,徐云妮的心猛地一颤。 周围闲散溜达的人慢慢聚集起来,有人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唱歌的人。原本坐在楼梯上的观众,刚才有人在玩手机,有人在闲聊,但此时,他们不约而同都把目光转向前方。 是因为帅气的外型,因为流畅的琴音,还是悠扬的歌声? 这首歌让徐云妮想起远方的记忆。 徐云妮曾经有过一段很叛逆的生涯,在初中的时候。她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那时她刚开始用手机,之前都被徐志坤限制,后来李恩颖为了方便联系她,给她买了一部。 一开始接触手机,像打开了花花世界一样,徐云妮也抱着点新鲜劲,跟同学们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签名啊,换装啊,空间啊,一天八百遍个主意。后来徐志坤批评她,说她的精神世界都快被网络垃圾腐蚀了,然后在假期里,就带她看各种严肃题材的东西。 有一天他带她看了一部国外二战老电影,七十年代的作品,看得徐云妮好生无聊,结束后徐志坤问她感想,徐云妮不敢说实话,就胡编了几句,说自己非常喜欢。 徐志坤难得有兴致,还搞了近年的翻拍版给她看,徐云妮心中崩溃,硬挨着又看了一遍,这个至少比七十年代的版本强一点,但还是看得她昏昏欲睡,唯一留下好印象的,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她感觉很好听。 影视会结束后,徐云妮为表诚意,特地把电影海报截图做了微信头像。 徐志坤见了,非常高兴,还真以为她很喜欢。其实,徐云妮多少是有点哄着他玩的意思。 她准备过段日子就改了,结果就是那段时间,徐志坤查出了脑瘤,全家的节奏都乱套了,徐云妮把这事忘到脑后。 等到半年之后,她送走了徐志坤,偶然一次,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微信头像,一瞬间心肺都要烧烂了。在那之后,她一直都没再动过那个头像。 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徐云妮就有发现,时诀很有语言天赋,这首歌他唱的是俄文原版,语言发音听起来与原唱别无二致。 但他的演绎方式与原唱有些不同,少了几分柔和与细腻,他给曲子做了一点改编,配合他选择的空旷而高亢的演唱方式,将声音和情感都传得很远很远。 这是徐云妮第一次听时诀唱歌,她的脑海中牢牢刻印了他的声音,和这种像是在冷漠地呼唤一样的唱歌方法。 徐云妮深吸气,看向斜上方的天空。 人间的灯光无法打破天上的云层,但或许歌声可以,一首安魂的曲子,同时穿透了长夜和人心。 周围的人围得越来越多,大家应该都感觉到了这跟平日演出的明显差别,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录影。 他非常适应这种围观,他不会露怯,也不会过于兴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首歌上。 他一曲唱完,围观的人群爆发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时诀下了椅子,也没对热情的观众做什么表示,把琴还给乐队的人,似乎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顺着楼梯上楼。 王丽莹在旁边找来找去。 乔文涛问:“干什么呢?” 王丽莹嘀咕着:“……没有摄像机吗?这应该是在拍节目吧?” 徐云妮说:“不是。” 她声音小了点,王丽莹没听清,抱着手臂看着那个正在上楼梯的人,跟乔文涛点评:“这绝对是专业的,绝对的!这台风不是盖的,欸?有没有可能是外国人?” 没有可能。 “他……”王丽莹说一半,忽然停住了,“……欸,卧槽?等会,他怎么往这边来了?” 徐云妮看着时诀走过来。 两手插兜,晃晃悠悠。 永恒的出场画面。 只因这外表过于出众了,让这原本没太正行的样子,反而成了一种风格,频频引人注目。 眼看要到面前了,王丽莹往后躲,徐云妮说:“他就是我朋友。” 乔文涛震惊:“啊?!” “……什么?”王丽莹马上说,“那可算了!算了算了!我不吃了,你们吃吧。”她说着就要走。 乔文涛给她拉住:“怎么了?” 王丽莹死命拒绝:“不行不行!我有三次元潮人恐惧症,我跟这种人呆一个空间会起疹子的!” “什么、什么症?”乔文涛还没问完,时诀已经走过来了。 徐云妮开口:“班长。” “嗯。” 一声嗯,却不是来自时诀。 三道视线。 徐云妮看向乔文涛,时诀也看向乔文涛,乔文涛一脸懵,先看看徐云妮,再看看时诀,再看看徐云妮,再看看时诀。 “啊?不是……”乔文涛说,“不是叫我吗?” 徐云妮说:“不是叫你。”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班长’吧?”她先给王丽莹和乔文涛介绍时诀,“这是我朋友,也是我之前学校的班长,叫时诀。”又给时诀介绍了他们二位,“这是我在华衡的同桌和室友。” 刚才还患有“三次元潮人恐惧症”的王丽莹,一改刚才紧张瑟缩的样子,突然翻转,淡定地站出来,对时诀说:“你好,我叫王丽莹,是徐云妮的室友,坐在她后桌。” 时诀点点头。 王丽莹自然而然地夸奖时诀:“你是专业歌手吗?你唱歌也太强了!” 时诀笑了笑,说:“你可以把我当专业的。” 这笑容,配上这声音,王丽莹就有点晕眩了。 乔文涛试图加入社交,说:“那个……咱们先去吃饭吧?吃什么呢?” 徐云妮指着旁边的商场:“就这吧,找一家。” 他们一起往商场走。 很神奇的,在迈开步子的瞬间,乔文涛就和王丽莹走到一块去了,而她和时诀也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徐云妮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他的脚步声,和淡淡的香水味…… 她已经多久没有跟他走在一起过了? 恍惚间,乔文涛把众人带到一家快餐店。 “这家吧,这家我有打折券。” 王丽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猛猛翻白眼。 最终,为了打折券,他们还是一起进去了。 饭菜就是很普通的汤饭,按套餐点,乔文涛的券能打八折。 他们找到一个卡座位置,同样还是乔文涛与王丽莹坐在一边,徐云妮和时诀在一边。本来时诀走在前面,要坐进去的时候,他等了一下,让她坐在里面。 时班长以前吃饭也总喜欢坐在外侧的位置,主要是因为坐姿问题,他极少好好坐着,总是搭着二郎腿,有时在些不那么讲究的地方,他甚至喜欢一脚踩在椅子上坐着。 点完了餐,他们坐在那闲聊。 乔文涛是话题发起者。 他直接问了时诀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认识孙光雅吗?” 时诀:“不认识。” 乔文涛呆了:“啊?你不认识?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时诀:“谁啊?” 徐云妮跟他说:“在你们那学舞的。” “我们那?”时诀还是没想起来,“没有叫这个的吧。” 徐云妮给他形容了一下这三个学妹的性格和长相,还有她们透露过的在sd上课的内容。 时诀总算想起来了:“哦,你说泡泡啊。” 乔文涛:“……泡、泡泡?” “嗯,泡泡,毛毛,花花,”时诀说,“她们仨在那叫这个。” 乔文涛震惊:“这什么诡异的艺名?” “飞天小女警啊。”时诀看看他,“这都不知道啊你?” 乔文涛一梗:“我、我哪知道……” 时诀:“你们认识她们?” 徐云妮说:“是我们低年级的学妹。” 时诀一顿,头歪到一侧:“她们是华衡的学生?” 乔学霸终于找到了回击之处,抻脖道:“这都不知道啊你?” “哈,”时诀笑了,说,“这姐仨跟我说她们是学美容美发的。” “哈哈哈哈!”乔文涛和王丽莹都笑了。 乔文涛问:“她们为什么这么说呀?” 王丽莹说:“可能是喜欢逗猫吧。” 时诀挑挑眉,王丽莹身体靠前,说:“我看杂志,国外的模特界最近几年都流行起了小短脸,特别有猫猫相,其实你就有点欸。” 乔文涛仔细看着时诀的面相:“可我感觉更像狐狸。” 时诀淡笑道:“还是让我当个人吧,好吧?” 餐桌氛围极度良好。 时诀非常擅长社交,加持外貌气场,只要动个三四分的念,就能把场面控得很好,不近不远,亲疏得当。 霓虹星的轨迹 第55节 他们一起吃了饭,然后又聊了一会,乔文涛说得回去上自习了。 几个人一起往商场外面走,过了广场和马路,徐云妮站住脚步,对王丽莹和乔文涛说:“你们先回去,我等一下。” 乔文涛:“行,那你别太晚啊,要是被老师问了我就说你在外面上大号,咱们口供先串好啊。” 王丽莹再次猛猛翻白眼。 他们离开了。 徐云妮转向时诀。 他瞥她一眼,明知故问地说着:“你怎么不去上自习啊?” 徐云妮看着他,歪歪头:“班长,来这边吧,这位置容易被抓。” 她带他往一边走,没有走远,来到华衡校园外侧围墙处。 时诀懒鬼附身,又找了个石栏坐下,掏烟点着,翘起二郎腿,靴子一尘不染,泛着皮子的光泽,他的小腿笔直而修长,夹烟的手腕往膝盖上一搭,伸出去老远。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时诀率先点评:“华衡的校服可真丑。” 徐云妮自己看看,也嗯了一声。 “叫我来干什么啊?”他淡淡问道。 徐云妮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问:“你又打耳洞了?” “嗯?”他拨拨耳朵,“看出来了?” 徐云妮劝说:“别再往身上打洞了,班长。” 他背后就是街道,微逆着马路上的光线,形成一道瘦长的剪影。时诀隔着烟雾看着她,稍睨了一眼,轻悠悠,慢悠悠,挑衅似的:“我就打,你管得着吗?” 第41章 这令人熟悉的,怀念的,风凉的表情与语气,让徐云妮回味了好一会。 他原本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只单单几个月没见,人的轮廓就会变得更成熟吗?或者只是因为天冷,他穿的衣服比之前厚了一些? 校园里,通往教学楼的小路上,王丽莹忽然冒出一句:“我悟了!” “?” “我找到目标了,我还是得努力学习!” “?” “我之前到底在摆什么?”王丽莹痛彻心扉,“我将来要是泯然众人了还哪有机会看那精彩世界!” 乔文涛终于开口:“你的‘精彩世界’该不会就是指帅哥吧?” 王丽莹斜眼过去:“乔文涛,你吃饭的时候一直酸不叽溜的,你发现没?” “没有。” “孙光雅看不上你也不会是因为时诀,你和时诀中间至少得隔着二十号人,你先把前面十九号超过去再研究他吧。” “……哎,你说徐云妮跟他什么关系?” “徐云妮铁喜欢他啊。” “真、真的吗?她说只是同学啊。” “哪可能。” 你听同学唱歌会哭吗? 校外的围栏边。 徐云妮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他是怎么搜到那首歌的? 他又是怎么知道今天这个日子的? 他是特地赶来的吗? 她对时诀说:“班长,你唱歌太好听了。” 时诀挑挑眉。 徐云妮问:“你会俄语吗?” “不会,”时诀说,“又没几句话,多听几遍就记住了。” 徐云妮:“你怎么想到唱这首的?” 他没说话。 徐云妮:“怎么选今天唱?” 时诀忽然呵了一声,嘴角抻开点,视线隔着烟雾落在她的脸上,眼神轻微地一瞥,就好像在说——装成这样有意思吗? 但是,话说出口,又有所克制。 “因为查过呗。”他说。 这个小小的改口,让徐云妮的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徐云妮小时候常去姥姥家玩,姥姥养了一只小猫,徐云妮特别喜欢那只猫,一有空就要逗它,有一天她出门倒垃圾门没关上,回家后发现猫不见了。她慌得要命,整栋楼挨家敲门问,有没有看到她的猫,最后都找到了楼顶,一个人顶着高层的大风,在各个通风口翻找,不放过每个角落。 但还是没找到,当时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昏昏沉沉回到家里,却发现那小猫就在沙发上舔毛呢。 那一瞬间,年仅七岁的徐云妮完全领悟了一个成语,叫“失而复得”。 当下,这种微妙感觉的产生,也让徐云妮想到了这个词。 脚下的地砖碎了一角,缝隙里长出了野草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摆。 时诀递来一个小口袋。 徐云妮:“什么?” 时诀:“生日礼物。” 徐云妮心里一动,接过来,口袋超级轻,她打开看,非常出乎意料的东西——居然是之前丁可萌要给她做的小卡。 工艺确实不错,又闪又亮又结实。 徐云妮来回看了看,说:“这怎么在你那?” 时诀:“丁可萌把你和王泰林的卡一起打包做完的,但那段时间她出了点事,拍校外的人被抓了,然后全校通报批评了。” 徐云妮:“我听说了。” 时诀:“她家长给她接回家自学了一段时间,考完试才给放回来的,她把你的卡一起给王泰林了,王泰林说邮给你,但不知道你具体班级,正好我要过来,就直接拿来了。” 徐云妮看着卡片,没说什么。 时诀把烟放嘴里,问:“以为是我送的?” 他迎着马路的方向,光线照在脸上,把那种自得逗趣的小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徐云妮说:“没,你能来我就知足了,本来都没打算过的。”她顿了顿,又说,“班长,那首歌是我爸生前最喜欢的。” 时诀:“是吗?” “所以,”徐云妮看着卡片,“所以,你能在今天唱这首歌,我真的很……” 她语音稍缓,时诀哎了一声,放下烟,拍拍旁边的位置。 “别这样,我来这唱歌不是为了让你难受的。”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时间变得缓慢又安静。 时诀冲着马路打了个哈欠。 徐云妮问:“你明天又要出门吗?” “嗯。” “你学都不上了?到时候考试能保准吗?” “能找个地方挂个文凭就行。” “你们这个节目要忙到什么时候?” “现在只是做准备,大概五月开始录制吧,决赛得七月了。” “乐阳的人能进决赛吗?” “肯定能啊,他们花了不少钱,都有签约保名额的。” 徐云妮面朝着马路。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她的面前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徐云妮低头看,时诀两指夹着一个黑色的折纸,里面似乎包着什么。 她转向他。 时诀逗她说:“刚刚是不是失望了?” 徐云妮说:“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时诀把折纸放到她手里:“别那么容易知足,男的就喜欢你这种好糊弄的女人。” 徐云妮把折纸打开,里面包着一条金色的硬币项链。链条是比较复杂的竹节链,吊坠则是枚不规则的圆盘,上面嵌了两枚银白的石头,大的一颗磨成云朵形,另一颗小的嵌在它右上角,像是颗星。项链风格很复古,有做旧和抛光的痕迹,很明显的手工制品。 背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蛋糕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数字——“18”。 徐云妮看了好久,转头问:“你做的吗?” 他微扬下巴。 霓虹星的轨迹 第56节 徐云妮说:“谢谢。” 围墙正冲着马路,背后则是安静的树林,机械汽油的味道和植物与泥土的味道,让这场景变得格外有层次。 徐云妮摸着那凉丝丝的硬币,心里想,这到底算什么呢? 他到底算什么呢? 徐云妮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而复杂的个体,一个人真的很难全方位地了解另一个人,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之于自己的意义。 那时诀对她而言,意义又如何? 徐云妮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为人还算不错,攒了些福气,所以老天才安排她遇到了他。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件礼物。 至于,这礼物究竟是青春末尾的纪念品,还是成年世界的敲门砖,上天并无明示。 见她许久没说话,时诀哼笑道:“不用这么感动,不值几个钱,只是铜镀金和锆石,在商场里随便找家diy做的。” 链条从指间的缝隙垂落,又冰又痒。 徐云妮看着他侧脸流畅的线条,高高的鼻梁,总是喜欢角度向下拉的嘴角,随着说话微微移动的喉咙。她看着他明显区别于华衡学生的,那留长的头发和耳朵上一串的耳洞…… 一阵风吹来,机油与植物的气息都淡了,而香烟和香水的味道,越来越清晰。 这画面和气味,让徐云妮的思考跳跃了,她忽然想起了小学车库里的那位体育委员。 当年,她评价他的感情,来得随便又幼稚。 谁又不是呢…… “时诀。” “嗯?” “高考之后我能去找你吗?” “找呗。我看看,”时诀眼神上挑,算算日子,“六月估计还有点费劲,七月肯定是没事了。” 七月,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四个月。 他们处在一个朝令夕改,变化极快的年纪里,光是分开的这四个月,都好像天翻地覆了。 下次的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万一,还有变故呢? “想找我玩趁早约哦,”时诀抽完烟,丢地上用脚踩灭,“哥档期很满的。” 他在逗她,却完全没见她笑,徐云妮非常平静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他的话,而在自己思索着什么事情。 “我不是找你玩。”她说。 时诀顿了几秒,看着她的眼睛,笑意渐敛。 “什么意思?” 诚然,徐云妮现在依然觉得,自己还不够成熟,其实她觉得他也远远称不上成熟,他们都没有达到当年徐志坤所说的,完全可以承担感情的水准。他们之间仍隔着许多障碍,上一次提出的时候没有解决方案,现在仍然没有。 但是…… 徐志坤也说过,人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 短短四个月的分别,已经让她对他产生了“失而复得”的感受,再来几个这样的“四个月”,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什么?没有谁的好感禁得起这样消耗,她也不认为自己每次都能那么幸运,能重新建立起与他的联系。 她必须做点什么。 徐云妮说:“时诀,高考结束,我有话跟你说。” 他看着她,歪过头,片刻后,面露恍然。 他张嘴啊了一声,然后紧接着,又啊了一声……第二声比第一声要长一些,也要轻一些。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撑在身侧,向她靠近。 “你改主意了。”他缓缓道。 他刚刚抽过烟,气息里烟味很重,落在徐云妮的脸上,她却完全不想躲开。 她问:“晚了吗?” 不是晚不晚的事,而是徐云妮的每一次行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时诀听了她的话,脑子里最先冒出的感受,反而是疑问。 “为什么啊,”时诀问,“你之前不是说了那么多问题,现在都不考虑了?” 徐云妮想了想,说:“可能是你唱歌太好听了。” 时诀:“什么?” 徐云妮:“你说话的时候还能考虑,你唱起歌来,我就什么都想不了了。” 这话说完,徐云妮看到近在咫尺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时诀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她真的很懂,他喜欢什么,他最喜欢听的话,她每次都能讲出来。 所以,他也什么都懒得想了。 时诀站起身,看向道路的前方,这一次,他停了很久很久,才回头道:“徐云妮,考本地的学校可以吗?” 车子行人,从他身后掠过,慢慢连成一道道柔和的线,犹如春流水。 徐云妮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时诀说:“行,你好好考虑。”然后又说,“好好考试。” “班长。” “嗯?” “能握握手吗?” 时诀看着她,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徐云妮握了上去。 温热的手掌,结实修长,指头和掌面都布了些硬茧,跟她的手感觉完全不一样。 徐云妮抓着这只手,上下动了动。 时诀说:“跟我会晤呢?” 徐云妮说:“班长,君子协定,这几个月里,你要等着我。” 时诀看了她好长时间,也不知想到什么,最后鼻腔轻出一声,点着头:“……行。” 她放开他,他却没有收回手,直接抬起,按在她的头顶。 手很沉,重重地压着她脑袋,徐云妮尝试抬头,失败。 再抬,再失败。 “哎……” “哈哈。” 他轻轻笑了两声。 像指尖扫过面颊。 徐云妮看着地面,说:“班长,我得回去了,再晚要写检讨了。” “写呗,”他挑起她一缕头发,不甚在意,“你得写实话啊,就说被男人耽误了。” 这时,校园墙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哎!你们干什么呢?” 徐云妮回过头,一个不认识的老师路过这边,正好看到了这画面。 她看着徐云妮的校服,再看看时诀,瞪眼道:“你是几班的?!” “哟,你真要写检讨了,”时诀收手,两手插兜做老实状,稍弯腰,冲着缝隙里的老师笑着说,“我们什么都没干,老师,饶她一次吧,我这就走了。” 老师指着徐云妮:“还不快进来!” 徐云妮最后看他一眼,一路小跑进了校园。 这位老师就在门口处堵着她。 好在,这老师还算好说话,没真告到班主任那去,只是对徐云妮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就放她走了。 “快点回班级去!都什么时候了!” 徐云妮往教学楼去,走着走着,又回头。 她望着被树丛遮掩的校门的方向,好像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似的。 她真说了那些话吗? 真做了那些事吗? 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脑子一热就干了。 真出息啊,徐云妮。 片刻,她回过身,深吸一口气,接着往教学楼走。 天还是那片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42章 时诀回到sd的时候,崔浩和魏芊雯正在吵架。 时诀视若不见,越过他们去冰箱拿了瓶水,又越过他们往休息区走。 路过一间教室,看见崔瑶正在里面跳舞。 他拿着水走进去。 崔瑶看见他进来就停下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57节 “不用管我,你接着练。”时诀拿着水到一旁,就贴着后排墙壁坐在地上,拧开水喝。 崔瑶又跳了一遍,回头看他,说:“时诀,我能跳delia的舞吗?” 时诀没说话,他水喝得比较急,堵在胸口了,指尖按着,打了长长的一个嗝。 “呃——” 崔瑶:“……” 时诀打完嗝,抹抹嘴唇,放下水。 “怎么了?不喜欢你哥编的?” “不是,”崔瑶小声说,“但我更喜欢delia的……” delia是跳jazz的,舞种本身就较有韵味,而她个人风格更是诱惑力十足。因为这个崔浩跟她争了好几次,强调这是面向大众的青春节目,所有过于性感的动作必须全部拿掉。delia就说节目年龄卡死二十以下,参加节目的不少人都成年了凭什么不能这不能跳那不能跳,节目也需要层次感。 但无奈崔浩是老大,都得按他的要求来,即使是这样,改过之后的delia的作品还是要比其他人的更加性感妩媚。 崔浩给自己妹妹编排的舞蹈非常用心,所有技术动作都在崔瑶能力之内,偶尔会有一点点的挑战。整个舞蹈完整展示了她的力量、柔韧,以及协调性这些基本功底,舞步流畅,节奏紧密。 其实崔浩的舞蹈功底是明显强于delia的,但不管是崔瑶,还是乐阳的人,都会更喜欢delia的作品,因为更适合推广到市场。 时诀:“你要真想跳就找你哥谈谈呗。” 崔瑶:“他不同意……” 时诀笑道:“那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崔瑶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小声问:“你觉得我跳哪个好一点?” 时诀拿着手机玩,一边说:“都行啊。” 崔瑶不喜欢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 时诀正刷着手机,感觉到什么,一抬眼,崔瑶已经站到面前了,低着头,哀怨地看着他。 “不是你推荐让我去参加节目的吗?” “啊?” “你怎么都不管我呢,哪个风格适合我你总能提议一下吧。” 时诀把手机放一边。 “你要真要我选,那我肯定选你哥那个。” 崔瑶嘟囔着:“我就知道你就跟他一伙的……” 时诀说:“跟那没关系,这节目是专业评委打分晋级的,都是圈里人,你哥的编舞技术动作更丰富,有硬性分在。风格这东西太虚了,你万一碰上不喜欢看十四岁小孩送胯扭腰的评委不是白忙活了?” 崔瑶恍然,啊了一声。 时诀接着说:“等你将来参加有大众评委打分的节目,再做强风格的东西吧。” 说完,就低下头接着玩手机了。 其实崔瑶还是有点不满意,他一直只从晋级的角度讲,直到最后也没说他自己的想法。这次他只负责男生的舞蹈,跟她都不在一起练习。 崔瑶问:“那以后我要是参加更大的节目,你会帮我设计作品吗?” “会啊。”他说着。 于是崔瑶又高兴了,到他身边蹲下。 他专注地看着手机。 崔瑶蹲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前方的镜子。镜子里,时诀懒散地窝在那,一脚收着,一脚搭在上面。跟他那么大只的体格对比起来,她体型超级小,毛茸茸的长发披散在身体两侧,从远处看就像个蘑菇一样。 崔瑶看得好玩,自己笑了起来。 她笑出了声,但时诀还在玩手机。 崔瑶轻轻问他说:“……你觉得我跳得行吗?” “行啊,”时诀说,“不过训练要适量,别太猛伤到了。” “嗯。” “对了,”时诀想到什么,看过来,“你参加节目也别忘了练声乐啊,还有,时刻记住,保护嗓子。” 崔瑶乖乖地说:“我知道了。” 时诀接着刷手机。 崔瑶瞄了一眼他的屏幕。 时诀正在浏览购物网站,先是看了一把吉他,没一会又退出去,点开了一家奢牌珠宝店看首饰。 女款的首饰。 崔瑶微微一愣间,delia进屋了。 她下了班刚过来,还背着包,一步三回头进了教室。 “那俩人又在那吵什么呢……” 崔瑶说:“还是我哥女朋友的事。” delia:“没完没了这是,就回来这么几天功夫也吵。”她叹了口气,感慨道,“当年这俩人纯纯的铁瓷儿啊,谁能想到闹成这样,人生的变化太快了!” 崔瑶小声说:“其实我也觉得我哥女朋友不太好。” delia:“哟,你还懂这个。” 崔瑶不满:“干嘛小瞧我,上次我哥帮那女生争取了活动机会,参加完又不怎么理人了。” delia嗤笑一声:“哎哟,可怎么办哦,我们的崔老师欸!” 刚提到,崔浩就冲进来了,他吵得脸红脖子粗,直喘粗气。 崔浩吵架风格只有嗓门大,不管是说理还是嘲讽,功力远远不如魏芊雯,最后总被气成这样。 “时诀!”他叫了一声。 时诀从手机里斜过眼,崔浩:“跟我来一趟!” 时诀慢悠悠爬起来,拍拍衣服,跟着他出门。 崔浩直接去了附近的酒吧。 上来就是一杯子弹酒,一看就是奔着今晚不省人事去的。 时诀在旁边吃着水果玩手机。 没一会功夫,崔浩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开始自言自语,时诀一耳进一耳出,没听清他都说了什么。 崔浩去厕所的时候,有两个女生过来跟他要微信。 人家问:“帅哥,自己来的吗?” 时诀回答:“跟男朋友来的。” 女生就捂住嘴走了。 崔浩回来,接着喝。 时间越来越晚,昏暗的酒吧灯影照出绚烂又颓靡的色调。时诀打个哈欠,问崔浩:“还没喝够啊?” 崔浩不说话,接着喝。 时诀无奈,就接着玩手机,他玩到眼睛都酸了,向旁一瞥,见崔浩正往野格里兑功能饮料呢。 “哎,”他终于放下手机,“到底怎么了?叫我来一句话不说是吧?没有这么喝的啊。” 崔浩一口气灌了半杯,赤红着脸,终于开口。 “雯子说,她要回老家……” “啊?”时诀起身,捡了一把干果盘里的瓜子嗑,“她不想干了?你们因为这个吵的?” “她真的……”崔浩使劲抓了抓后脑,“太意气用事了!她要真有更好的去处就算了,她老家那么偏的地方,她回去能干吗?这边什么都不要了?这么多年白打拼了?” 时诀哼笑:“伤心了呗。” 崔浩眉头紧锁,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了。 “我就不明白,到底能不能一码归一码?没错,当初是我让她辞职跟我创业的,但这么多年我差过她一分钱吗?我有做过一点对不起她的事吗?!” “那就在商言商呗,跟她说清楚。” “她不愿意啊!” “那你想怎么办?让她走?哥,别的都放放,你可别影响到生意啊。” “……我这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满脑子只有生意?” 时诀嗑着瓜子,说:“我是替你的感情着想,你的舞社要是经营不下去了,你那模特差不多也要凉了,先把自己的事干好行不行?” 崔浩听得血气上涌,脑瓜子嗡嗡的,脑门都红了。 但又没法反驳。 总觉得有点道理。 崔浩咬着牙:“臭小子……以为自己挺懂是不是?” 时诀笑着:“反正肯定比你强。” 崔浩:“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时诀往后靠回沙发里, “没看出来就仔细看啊。” 时诀翘着二郎腿,两手垫在脑后,脚踝还在那晃悠了几下,展现给崔浩一脸的轻松愉悦。 崔浩终于看明白一件事—— “……你心情不错啊。” “是。”时诀坦然承认,冲他扬扬头,“羡慕吗?” “我羡慕个屁!”崔浩打量他,“你是不偷中彩票了没告诉我?多少钱的?” “哈哈,你提醒我了,等会我就去买一张,没准真能中,”他歪着头,笑道,“我最近超顺呢。” 霓虹星的轨迹 第58节 这世上最欠打的事,莫不是在郁闷的人身边炫耀得意。 崔浩眼睑直抽抽。 “到底什么事?” “不告诉你。” “你跟我来这套是吧!” 时诀挑眉。 崔浩指着他:“你不告诉我,那我告诉你,一般说自己最近很顺的人,大概率马上就要不顺了。” “嫉妒的嘴脸可真难看啊。”时诀全不在意,最后嘱咐崔浩,“你少喝点,明天还要出门呢。你自己把烟带够,彩排这几天我烟被你偷了多少包了?” “艹,提起彩排我就闹心,”崔浩说,“那么简单的walkout,走得跟他妈散架的螳螂一样,我能不抽吗!” “还有,把酒店提前续好,等节目开始录了肯定有粉丝来蹲人的,那附近一共就两三家酒店,到时候价格肯定翻倍。” “已经续好了,用你说……” 又说了几句,崔浩就接着借酒浇愁了。 时诀则继续刷手机玩。 这次喝酒,跟他们之前无数次喝酒闲聊的节奏基本一模一样,兄弟俩相互抱怨几句,相互损一损。 酒只是随便喝喝,话也只是随便说说…… 崔浩自认没有言出法随的本领。 但是事后想起,他还是有些后悔。 当时要是不说那句话就好了,万一就碰不上那倒霉事了呢。 今年,是酷夏。 温度升得极快,五月已经很热了,进入六月,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高考前夕,每个有考生的家庭都如临大敌。 比起紧张兮兮的李恩颖和赵博满,徐云妮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反而有些期待,盼望能早一点进入考场,给自己十二年寒……虽然她的家庭确实不太称得上是“寒窗”,但也算给自己十几年学习生涯做一个检验。 她早早就准备好考试物品,提前一天,全家去踩点了考场,定好时间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前一天晚上,李恩颖甚至把徐志坤的照片翻了出来,自己在屋里默默祈祷了好一会。 徐云妮觉得,有点过于夸张了。 最后还是她提醒李恩颖,早点休息。 徐云妮最后检查了一遍考试用品,准备睡觉前,她看了一眼书桌的抽屉。 手机就放在里面,已经放了好久了,电应该早就掉光了。 徐云妮分出了一点点时间,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两天后它开机的瞬间,她应该是什么心情,想着想着,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就躺到床上睡觉了。 整个高考过程,异常顺利。 顺得都有点玄幻了,跟徐云妮在脑海中预演过的几乎无差,甚至感觉有好几道题目都跟她梦到的差不多。 她真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保佑似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高考两天一直在下雨,这跟她设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在她的设想中,这整个夏天都应是完美无瑕的好天气,尤其是高考这两天。 在结束当日,天应该是湛蓝的,花应该是鲜红的,家长们都松了口气,所有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自由而洒脱的笑容,大家从考场出来,会拥抱在一起,彼此祝贺,互道一句——辛苦了。 第43章 徐云妮发现自己与时诀失联,是在高考过去的第三天。 在她生日那晚结束后,他们偶尔还有联系,一直到四月底,华衡开始进行最后一个月的收官冲刺,徐云妮与时诀说明情况,时诀就让她好好准备考试,考完再联系。 然后,徐云妮的手机就直接关机到了高考结束。 考试结束当日,李恩颖和赵博满一起来接她,然后全家去吃了饭,庆祝了高考结束。他们也没问她考得怎么样,只说考完了就该放松,已经确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费神了。 徐云妮这一顿饭吃得很急,甚至有点食不知味。 等吃完饭回家后,她直奔卧室,把锁在抽屉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电都掉光了,徐云妮插上电源,等待足够的电力开机。 她看着手机,心里想,开机之后,大概会有很多消息进来。 她想得没错,的确有好多消息,有朋友问她考得如何,还有人约假期出去玩的。 但这里面并没有时诀的消息。 她打开他的朋友圈,最后一条是五月份发的,内容依然是《舞动青春》的宣传,说是节目马上要正式开始录制了。 后面就再没消息了。 徐云妮发消息问他:【班长,辛苦了,考得怎么样啊?】 她没有收到回复。 两个多小时后,徐云妮给他打了个电话,手机居然是关机的。 之前时诀告诉过她,节目录制从五月份开始,一直到七月份。以徐云妮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六月回来考个试,然后马上又要走。所以一开始徐云妮觉得,他有可能是在去外地的飞机上。 晚上,她又打了电话,他还是关机。 第二天,依然如此。 听着手机里机械式的女声,徐云妮冒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后悔了?他是不是不想跟她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可时诀不是那种不清不楚的人,徐云妮觉得,即使他真的反悔了,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跟她断绝关系。 第三天,又过了大半天,还是联系不上。 徐云妮放弃了与朋友的约饭,直接去了常在面馆。 照常开业,下午时间段没什么客人,吴月祁在后厨整理东西。 “阿姨。” 徐云妮与她打了招呼,然后问:“时诀在吗?” 吴月祁:“不在。” “他去哪了?” “你别问我,”吴月祁说,“我不知道。” 她的语气非常冷淡,明显是生了气。 徐云妮又问:“阿姨,时诀考完试就离开了吗?” 吴月祁哼笑一声:“考试?考什么试?” 什么? 徐云妮愣住:“高考啊,阿姨……他没考试吗?那他干嘛去了?” 吴月祁把洗好的菜放到篮子里控水,讽刺道:“准备去当大明星了。” 什么? 每个字都能听懂,组在一起却串不起来。 徐云妮哑然片刻,弯下腰,身体都要从送餐口探进后厨了,问吴月祁:“阿姨,发生什么事了,你能跟我细说一下吗?” 吴月祁没理她。 徐云妮又叫了她几次,也许是对她印象还不错,吴月祁终于有了反应,把菜篮放到一旁,双手扶着水池,深深呼吸。 在吴月祁的讲述里,时诀一开始还是打算考试的,但到五月中旬,他突然就改了主意,说有一家他很喜欢的公司看上他了,六月份马上要有一个大型活动,机不可失。 “我不懂他们那行,什么机会不机会,就差这两天?我知道他对念书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怎么都到这天了,考个试,将来不管干什么,好歹也有个学历。”说到这,吴月祁又开始干活,嘴里念叨,“从他开始去录节目我就知道,心都长草了!” 徐云妮听着吴月祁的话,没有说话。 时诀不是完全没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是可能性不大。在徐云妮的印象里,时诀表面看着玩心重,但其实很有规划,他既然说了要找个大学挂文凭,那就不太容易中途变卦。 大概率是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赶不回来考试。 是自己的事,还是别人的事? “……阿姨,在那之后你有联系他吗?” “没有,联系不上,”吴月祁擦着桌台,没好气地说,“我骂完他他就关机了,说秋天回来,随便他吧,我是管不起他。” 徐云妮试着劝她:“那个,阿姨你别太生气了,注意身体,时诀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等事情结束,他一定会跟你解释的。” 徐云妮安抚完吴月祁,离开常在面馆,直接打车去了sd舞社。 路上,她一直在网上搜关于《舞动青春》节目的消息。 节目已经正式开始录制了,但还没有播出,官方发布的内容大多以宣传为主,还有一些参演人员的片段日常。 她刷了好几条,在五月中旬的一条微博的留言里,看到这样一条评论—— 【草台班子!能不能把安保做好啊!不要再有事了!还想不想播出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官方微博留言里,大部分被控评了,参加这个节目的一部分是素人,还有一部分是已经积累了一点粉丝的小明星。徐云妮点进这条留言的人的微博里,她的偶像也参加了这个节目的录制,她在微博很活跃,还是这个小明星群组的管理员。徐云妮申请加入了这个群,很快就通过了,这里比官方那边热闹不少,不少人在聊天。 徐云妮看了一会,打了一串字:【我听说之前录制现场有事故,有谁知道有没有事?】 过了一会,下面有个人回复她:【安心啦!只是后台的事啦,我们宝子今天还在录影呢!】 然后又开始热闹地讨论起来。 徐云妮转头看向车窗外,不知是不是车子冷气开得太低,感觉周身冰凉凉的。 徐云妮来到sd,也是照常营业,进了店,前台换了人,是一个没见过的女生。 她见了徐云妮,打招呼道:“你好啊美女,有想了解的吗?” 徐云妮说:“你好,崔老板在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59节 “啊?”女生说,“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啊?” “我想找人。” “谁啊?” “时诀。” “我不太清楚欸,”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来不长时间,还不怎么熟,崔老师这两天都不在。” 徐云妮拿出手机:“你能把崔浩联系方式给我吗?” 女生:“……啊,你是我们这的会员吗?你要他联系方式干嘛?” 徐云妮:“你放心,崔浩认识我的,我找他有点事。” 徐云妮从女生这要来了崔浩的电话,然后出了店。 她站在路边做了两次深呼吸,然后拿起手机打电话。 第一次正在占线,她等了几分钟,又打一次。 这次接通了。 “喂?” “你好,崔老板,我是徐云妮,是时诀的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崔浩那边好像反应了一会,然后啊一声。 “记得。” 徐云妮直接问道:“时诀情况怎么样?” “……什么?” “你们录的那个节目是不是出状况了?严重吗?” 崔浩那边静了一会,好像在走路,然后徐云妮听到开门声,又听到关门声,带着轻微的回音……这是非常明显的楼道的声音,在徐志坤住院期间,徐云妮在医院安全通道门口,听过无数次。 “你怎么知道的?”崔浩问,“你没往外说吧?没告诉他妈吧?” “没有,是我搜到的。” “哦,那就行,他现在……还行。” “你们在哪?”徐云妮问他,“是医院吗?哪一家?” 崔浩顿了顿,说了一家医院,就在本地。 徐云妮说:“我现在就过去。” 一路赶到医院,天色渐暗。 徐云妮在住院楼楼下见到崔浩。 他在吸烟区抽烟,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徐云妮走过去。 “崔老板。” 他看着她,点点头。 两人在楼下说了一会。 简而言之,太倒霉了。 五月中旬,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现场来了不少粉丝蹲点,其中有个人从内部人员那拿了工作证,偷偷溜进了演播厅后台。这人想找角度偷摄,爬上二层平台,在躲避保安的过程中摔下来了,还把移动楼梯和一堆器械给拉塌了,算上自己在内,一共导致三人受伤,其中就包括时诀。 徐云妮:“伤得严重吗?” 崔浩皱着眉头:“生命危险肯定是没有,但也不轻,好几处骨折,主要是右腿髌骨和肺部裂伤,这两处比较重,手术基本都做完了,剩下就靠养了。” 徐云妮:“我想去看看他。” 崔浩烟抽完,带她上了住院楼。一路上,他嘱咐她说:“这事别让他妈知道,可千万记住,他当时都被砸晕了,醒来第一句话就让我别告诉他妈。” “嗯,”徐云妮出了电梯,又问,“这伤对他以后有影响吗?” 崔浩沉默了一会,说:“医生的说法是看他自己恢复,恢复好的话影响不大。”他说着,眉头还是皱着,最后长呼一口气,伴随着低声的谩骂,“我真他妈想弄死那傻逼……” 他们来到病房门口,一开门,里面声音还挺大。 这是个四人间病房,中间用帘子隔开。靠外的一张床空着,中间两张床的病人可能病情都不严重,把中间的帘子拉开了,带着两个陪护的亲属,四个人在那一边吃喝一边打牌。 徐云妮和崔浩进了屋。 他们来到最里面那张床位。 这张床四周的帘子全都拉上了。 徐云妮看看崔浩,崔浩点点头,她走过去,手轻轻将帘子拨开一道缝隙。 病床的床头抬起了一定的角度,时诀半卧在床上,戴着耳机和眼罩,很安静地在休息。 眼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从露出的部分能看出,明显消瘦了不少。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是很容易掉秤的体质。 薄薄的被子只盖到腹部,住院服的扣子没有全部系上,能看到胸口到小腹都缠着一圈圈的绷带,右腿也露在外面,小腿和膝盖同样也打着绷带。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时诀动了动,把手从被子下移出来。 徐云妮看到他手背上固定的留置针,和手腕上的住院手环。 他可能把她当成来输液的护士了。 徐云妮看着这只苍白修长的手掌,也伸出了手,只用两根手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的手抽动了一下,然后另一只手也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推着眼罩往上移。 下垂的视线,就这样看到了她。 看了好一会,他啊了一声。 “……又从奇怪的地方冒出来了?”他声音又轻又哑,这样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44章 徐云妮稍弯下腰,小声说:“时诀,你好好休息,我刚从你妈妈那过来,她那一切都好。”看着时诀的视线,她又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你在外参加活动呢,你安心养伤。” 时诀把眼罩彻底摘了,放一边。 他整张面庞都露了出来,气色比较差,人也没太有精神。 不过整体还是比较平静的。 他问她:“考得怎么样?” 徐云妮说:“挺好的。” 他点点头。 崔浩过来,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诀摇头。 崔浩皱着眉:“你不吃东西不行啊,哪有体力恢复啊。” 崔浩刚说了几句话,护士就过来查房了。她进屋后先让另外两床的人声音小一点,然后到了最里面,先检查了时诀的手环,让他坐起些,准备给他肋下的伤口换药。 护士解衣服的时候,徐云妮就走到了一旁。 墙边有一张拉开的住院椅,可能是公用的,上面堆着不少东西。有一个黑色的长运动包,徐云妮认得那是时诀的,被隔床的人买来的食品袋子压在下面。 她过去,把他的包拿出来放好。 包很重,半拉开的,里面装着几套衣服、鞋、一条烟、运动水壶,还有些电子产品和一个记事本。就那么随意一瞥间,徐云妮还看到一个红色的纸盒袋,这袋子应该在包里放了有一段时日了,压出了好多褶皱,袋口敞开着,里面有两条长条的红色首饰盒。 袋子和盒子上都印着品牌的名字。 彻彻底底的奢侈品。 徐云妮感觉时诀的消费观还挺自由的,她在他脚上至少见过三双颜色不同的快刷出毛边的匡威板鞋,但她也见过他去华衡广场唱歌的那晚,穿着的alden靴子。 她在他这见过的首饰,大多都是只戴个形状的,没多久就会褪色丢掉的款,还有就是他在她生日那天亲手做的项链,再来,就是袋子里的奢侈品。 要么就是几乎不花钱,要么就花大价钱,基本没有中间值。 这也跟徐云妮对他的印象差不多,有那么点完美主义倾向。 要么不要,要就要最好。 床边,护士换好了药,又给时诀吊上输液瓶,嘱咐道:“你少说话,多咳嗽排痰,养神休息,注意补充营养。”然后就走了。 崔浩手机响起来,他一看来电显示,老脸一拉,去外面接电话。 护士忙完就走了,徐云妮回到病床边,帮他重新把帘子都拉上。 时诀头偏过来看她。 “怎么找到这的?” 徐云妮说:“你少说点话,我说你听着。”她拉了椅子过来坐旁边,把今天一整天的经历讲了一遍,有意省略了吴月祁的大发雷霆。 她讲完,时诀要开口,徐云妮又堵住他:“护士说了让你少说话。” 他说:“无所谓,都这样了。” 围帘都已经拉上了,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和一点点的光亮,让这环境变得有些黯淡。 他又要说什么,突然好像卡住了一样,前胸一紧,然后就是一阵咳嗽,他在喘息的时候,徐云妮听到他胸口发出像风箱一样的声音,明显咳出了痰。徐云妮连忙取来桌上的手纸,撕了几张叠在一起放到他面前,稍微扶着他的身体。 “快吐出来。” 他想自己接过纸,但咳得手直哆嗦。 徐云妮看出他的意思,又说:“快吐吧,没事的。” 他最终吐了出来,徐云妮把痰包起来丢掉,用纸巾帮他擦擦嘴,又把水给他拿来。 他摇头。 霓虹星的轨迹 第60节 徐云妮拿着水瓶坐了回去。 这阵咳嗽让他不太舒服,皱着眉,在那缓了好一会。他没有看徐云妮,视线落在前方,不知是在看被单,还是在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腿。 安静了很长时间,徐云妮说:“你睡一会吧。” 他说:“我没联系你,生气没?” “没有。”徐云妮说。 他嘴角动动,这种状态下,连笑都没太有力气。 他看过来,问:“有没有想过是我反悔了?” 徐云妮看着他打着吊针的手背,说:“我倒宁愿是你反悔了。” 时诀静了好久,说:“徐云妮……” 徐云妮抬起了眼,四目相对,她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刚要开口,被时诀抢先一步—— “算了吧。” 徐云妮那话就堵在嗓子眼了。 时诀说:“我现在没精力管别的了,我肯定要重考一年的,不然我妈不会让我进家门了,还有杂七杂八一堆事……”他看着她,平静地说道,“所以,算了吧,你就去你原本想去的学校吧,分够不够?” 之前过生日的时候,徐云妮曾想过,四个月后再见面,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这四个月里,其实每一天,她都有期待,她还准备了一些话,等着今天说。 好像没机会了。 其实刚刚见他的时候,徐云妮就有种感觉,他精神很差,人也有点疏离。 生活的变化,完全不等人。 徐云妮不禁回想,如果他第一次第二次表白的时候,她答应了他,现在还会是这样吗?或者在她生日那天,她就果断与他确定关系,现在是不是就能以另一种身份坐在这里了? 想着想着,徐云妮呵了一声,视线垂下些。 其实,她很想跟他说,你复不复读,跟我们的事都没关系。 但她没说,因为她知道他说这些话,也跟复读无关。 时诀的家庭条件并不理想,但从他身上其实看不太出来,他是个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人,也很有计划,在表面的轻松玩乐下,他的生活节奏其实一直都在自己的把控之内。他用着平平常常的物品,但偶尔也会买自己喜欢的昂贵的东西,他没觉得什么,大概是有这个底气,他能赚到这些钱。 这次受伤对他的打击一定比外人想得要严重很多,这让他的生命里多了很多不确定的东西,他要重铸他的城堡,不能再分出精力去采一束鲜花。 但这也不能怪他。 人总要优先把自己照顾好。 他在看着她,那目光让徐云妮心里发酸。 这种意外,光是想想都要憋屈得喘不过气了,他甚至还在顾及她的感受。 徐云妮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又缓缓叹出。 唉,早知道这样,就别那么急着拆包装吧,虽然可能退不了了,但东西齐全点,又是全新的,找人出二手价钱也能高些,损失得少点。 ……既然这么不确定,干嘛那么急匆匆,一口气买了一对呢。 那么贵的东西。 她眼底有些发热,再次深吸一口气,抬手摸摸脖子。 “哎,”她说着,“这时间怎么总凑不到一块呢,不是我不行,就是你不行。真奇怪啊,班长,”她看向时诀,无奈一笑,“可能我们真没缘分吧。” 像是低糖反应了一样,时诀听了这话,眼睑一跳一跳的,他身体靠前,抻动了伤口,眼底的抖动更明显了。 徐云妮半起身,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回去,她对他说:“时诀,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的,不管碰到什么事,都要坚强一点。……虽然我觉得你已经很坚强了。” 时诀呼吸发颤,轻声说:“你是小学老师吗?” “对啊,”她顺势说,“你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时诀皱着眉:“啊……” 时诀重新躺下,头痛欲裂。 这时候,崔浩回来了。 他脸色甚至比时诀还差。 时诀见了,问他:“……谁?” 崔浩说:“没事,你好好休息。” 崔浩这是回来取烟的,他烟抽光了,去时诀的运动包里又翻了一包新的揣兜里,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再次出去,徐云妮把时诀的被子和枕头都整理了一下,说:“别再说话了,动过手术要养气。” 徐云妮把眼罩拿来。 “戴上吧,睡觉。” 时诀一动不动,躺着看她。 徐云妮把眼罩的弹力绳抻开,挂到他脑后,然后直接扣在眼睛上。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徐云妮在原地站了一会,不见他回应,又说,“我可以来吗?时诀。” 他低声说:“随你……” 徐云妮说:“好,那我先走了。” 时诀听到拉开帘子,和脚步走远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的确该休息了,他浑身疼得要死,脑袋像要裂开了一样,完全没力气,他的意识在黑暗和隔壁的打牌声中,渐渐沉了下去。 徐云妮在楼下吸烟区找到了崔浩,他还在跟人打电话,眉头拧得跟麻绳似的。 “你们别这样跟我扯皮!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吗?他私下给证跟你们就没关系了?!” 几句话的功夫,一根烟就见底了,他用力捻灭在垃圾桶上,然后又掏了一根。 说了半天,毫无结果,崔浩愤愤地挂断电话。 徐云妮走过去,说:“崔老板,是在谈赔偿的事吗?” “嗯,”崔浩骂着,“他妈到处推责,平台说是场地公司的事,场地说是工作人员私自责任,工作人员说是粉丝的事,那傻逼还是个未成年,伤得最重,家长也要打官司要赔偿,妈的,死了得了!” 徐云妮说:“崔老板,你冷静点,这肯定是多方责任的。那个粉丝,还有演出组织者,甚至安保公司和物业管理都有可能要担责,现场的录像有吗?” 崔浩说:“有监控,我拷了一份。” 徐云妮说:“还有医疗记录,你都要准备好,然后……”她想了想,“崔老板,你找好律师了吗?这肯定是要走法律程序的,最好快点找个专业的律师,这样你也能省点心,多点时间照顾时诀。” 崔浩说:“我有在联系,除了时诀以外还有个工作人员受伤,我们合计着一起告。” 徐云妮说:“行,崔老板,你不要急,赔偿是跑不了的。我明天接着过来看他,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接你半天班,或者一天班,都行。” 崔浩一顿,看看她。 “时诀让你来吗?” “他说随我。” 崔浩又看了她几眼,哦了一声。 崔浩原本心烦得厉害,也是因为能用的人太少了,魏芊雯刚走,delia又有自己的事,好多sd的老师都在《舞动青春》那边排节目。 主要时诀脾气也拧,有时候宁可自己折腾,也不想被不熟的人关照。 见徐云妮这么说了,崔浩说:“那你来吧,不用一整天,你……你上午方便还是下午?” 徐云妮说:“我都方便。” 崔浩说:“那你下午来吧。” 徐云妮说:“行,我中午十二点到。” 真是及时雨,崔浩说:“太谢谢你了,你——”他再次顿了顿,看着徐云妮,问,“……你跟时诀,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徐云妮想了想,然后说,“没有情况,只是普通朋友。” “哦……”崔浩含着烟,上下看看她,也没说什么。 第45章 徐云妮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她回到家,李恩颖在跟赵博满研究旅游的事。 赵博满老早就制定了计划,想去北极玩,他想趁着徐云妮高考结束,还有暑假赵明栎从国外回来,全家一起毕业旅行。 “妮妮!来,看看这两个腰包你喜欢哪个?” 徐云妮过去,坐在沙发上,李恩颖拿过手机给她看。 “你赵叔喜欢这个,但我觉得不太好看……” 徐云妮看着这两个腰包,开口道:“妈,赵叔,你们有没有认识的比较厉害一点的律师?” 李恩颖和赵博满均一愣。 李恩颖问:“律师?为什么要问律师,有什么事吗?” 徐云妮:“是我一个同学。”她把时诀遭遇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李恩颖听完,哎呦了一声,说:“这孩子可真倒霉啊,伤得重不重啊?” 徐云妮:“我今天去看了,情况还行,但他们那个赔偿还没有谈清楚,他哥在找律师。” 李恩颖说:“律师那认识的那可太多了,你爸以前朋友好多都是律师。” 赵博满说:“我们公司也有法务部门,他这官司应该不难打啊,这责任不是很清晰吗?” 徐云妮问:“有合适的人能介绍给他们吗?” 医院内。 崔浩正在给时诀看sd其他老师从录制现场发回来的视频。 本来崔浩不愿意让他看这些,免得他心里难受,但时诀要看,第二轮录制刚结束,他需要知道他们发挥得怎么样。 霓虹星的轨迹 第61节 “乐阳的都还行,但是瑶瑶不太理想,她不想参加了,非要来看你,让其他老师给按那了。” 时诀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全在视频的舞蹈里,这舞蹈是他负责编排的,整体呈现效果不错,只是有一个人笑得过于夸张了。 好像自从后台事故后,阿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徐云妮”的名字,时诀看向崔浩。 崔浩拿回手机,接通电话。 “喂?哎,不忙,你说……还没呢……嗯?是吗?”他稍直起腰,“那能有的话太好了……行啊,你给我他的电话,我跟他细说,嗯嗯,好……行,谢谢你了。” 他挂断电话,时诀问:“什么事?” 崔浩手指头点了点,说:“你这同学真太靠谱了!” “什么?” “你那个拼车车友,”崔浩说,“她帮忙找了一个律师,说是专门擅长人身损害赔偿的案子。” 时诀无言地看向一边,然后又看了回来。 “能不能别让她帮忙啊?” “嗯?” 手机一震,徐云妮发来了律师的联系方式。 崔浩看看时诀的脸色,忽然说:“你这同学喜欢你吧?” 时诀没说话。 崔浩:“怎么着,你不喜欢她?我看挺好的啊,踏踏实实的。”他一边低头存号码,一边笑着说,“以前雯子跟我说,你喜欢听话的纯欲女文青。” 时诀淡淡道:“她看谁都像你。” 崔浩笑容一停,嘴巴动了动,又没出声。 他收起手机:“你跟你同学有什么事自己处理吧,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先把这事解决了。”他一起身,站得有点急了,脑子一懵,又跌回了椅子里。 “哎呦卧槽了……” 时诀:“哥……” 崔浩已经好久没有睡个整觉了,自事故发生以来,他一直在忙。 时诀说:“你休息一下吧。” 崔浩缓过神,说:“不用,我出去打个电话。” 崔浩离开了。 时诀的视线落在空空的某处,片刻后,他头又开始疼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看到床头小桌上放着的拆开一半的面包。 他完全不饿,他完全没胃口,他现在看到吃的东西就泛恶心。 但他盯着那面包足足十来秒,最后还是伸手去拿了。 面包放得非常远,崔浩完全不擅长照顾人。 时诀抻动了伤口,疼得耳鸣阵阵,他一咬牙把面包够到手,撕开袋子,连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三下五除二直接吞了下去。 徐云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前往医院。 她没有去找时诀,先挂了骨科的号,又挂了呼吸内科的号,带着时诀的情况去询问后续疗养措施。 她在呼吸内科门口等待的时候,碰到个阿姨,也是做了跟时诀一样的手术,这是定期回来复查。在闲聊过程中,阿姨劝说徐云妮,让患者一定要抓紧术后半年的恢复期,好好调理。 “我就没太在意,现在太后悔了,动五脏的手术,就没有不伤元气的,别以为年轻就不当回事。” 徐云妮问:“那该怎么调理?” 阿姨说:“这段时间别碰冷的,别吹空调,不要刺激到气管。然后最好出院了找个好的中医院护理一下,宣通肺气,还得每天做深呼吸练习。” 徐云妮拿着笔一项一项记录。 “中医院?您有推荐的地方吗?” 阿姨说:“有个大夫做这个不错,我们好多人在那扎过针灸,但离这边太远了。” 徐云妮说:“您告诉我,我先记一下。” 中午,徐云妮背着包来到住院楼。 屋里有三个人,时诀、崔浩,还有一个陪护,病患不知都去哪了,这位陪护亲属正躺在病床上拿手机玩游戏。 崔浩抱着手臂在角落里靠坐着休息。 徐云妮在时诀的注视下走过去,把包轻轻放一旁,来到床边。 她小声问:“吃饭了吗?” 时诀说:“吃了。” 徐云妮看着一旁的面包袋和酸奶。 “你就吃这个啊?” “不想吃别的。” “这营养不够吧,你得吃点菜啊。” “我现在看见带油的东西就想吐。” 徐云妮提议:“……要不喝点粥?再配点小咸菜。” “不用了。” “你都瘦脱相了。” 时诀看着她,徐云妮接着说:“不用担心,就是脱相了也很帅。” “徐云妮。” “我先去买点粥,正好我也没吃呢,我买回来我们一起吃点。” 徐云妮走后,崔浩把眼睛睁开了。 “你想喝粥啊?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时诀没说话。 崔浩不逗他了,站起身:“那这就先交给她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 时诀慢慢看了过来:“什么叫‘交给她了’?” 崔浩说:“我下午要去跟律师碰个面。”他拿起包,检查了一堆材料,“昨晚你同学就说好的,下午来替我。” “什么?”时诀皱眉,“哥,你怎么能让——” “行了,人来都来了。” “她只是来看看。” 崔浩冲时诀抱起拳,诚恳说:“你才是我亲哥,弟弟我这是真没人了,好吧?你体谅一下,我得走了。” 徐云妮在附近找到一家铺子,买了粥和小菜,然后又去旁边一家大的饭店打包了一份鲜炖鱼汤。 她回去的时候,病房里只剩时诀和另外那位手机玩累睡着了的陪护人员。 非常安静。 徐云妮把带回来的饭菜一一备好。 天气太热了,她出了点汗,面颊有些泛红。 “来,你一份我一份。” “我真吃不下……” “能吃多少是多少,你哥呢?” “去见你介绍的律师了。” “这样啊。” “徐云妮。” “嗯?” “你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时诀看着她拆鱼汤袋子的手,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不想谈了。” “说过,”徐云妮把鱼汤盖子打开,“不谈就不谈,普通朋友就不能相互关照吗?难道不谈恋爱就绝交吗?” 时诀胸口微微抽动,真是似曾相识的言辞。 “不绝交就是你这样?”时诀说,“怎么,让我人情欠多点,你会比较放心吗?” 徐云妮手顿住,她看着鲜香白嫩的鱼汤,大概三五秒后,转脸向他。 “昨天我问你我能不能来,你说随我,我没记错吧?”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现在又变了?” 徐云妮感觉,当初她在生日当晚担忧的内容,都在一一应验——他们都还不够成熟,即使他们压根就没谈。 她又说了一句:“你反悔真的挺快的。” 时诀当然听出她引申的意思。 “哦,”他回应,“有你快吗?我反悔好歹还要出个事,你反悔只需要我唱首歌就行了。” 徐云妮:“那你可以再唱一首啊,没准我就走了呢。” 旁边床的人醒了,对这边说:“大中午的,你们能小点声吗?” 徐云妮抬眼过去:“你刚玩游戏声音比这大吧。” “哎……”那人瞬间不满意了,“我没玩了啊,我这睡觉呢,你们说话还有理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62节 徐云妮:“昨晚你们打牌的时候怎么没顾及有人在休息呢?” 这人发现不太怼得过,骂骂咧咧直接拉上了帘子。 病房再次陷入沉寂。 徐云妮接着拆粥铺的包装。 余光里,是他放在身侧的瘦长的手掌。 她忽然有那么点后悔。 他的想法难道理解不了吗? 干嘛非得较劲呢? 徐云妮把伸缩餐桌放到病床中间卡好,刚要去拿食物,忽然想到什么,停下看向时诀。 四目相对,徐云妮认真地问他:“你不会等我摆好后扬了吧?” 过于离谱的问题,使徐云妮久违地再次见到了时诀的白眼。 好吧,应该是不会扬了。 两份饭,各有一碗粥、咸菜、青菜炒蘑菇,和一碗鱼汤。 她把餐具给时诀,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吃了起来。 吃完饭,徐云妮把桌面都收拾了,然后把垃圾清理出去。再次回来的时候,屋里另外一床的病人也回来了,还有两名探病的亲属,围着人说话。 徐云妮回到时诀床边,坐到椅子上。 “睡一会吧。”她说。 时诀:“不困。” 徐云妮:“你少说点话吧,护士都说要你少说话,多休息。” 时诀:“不是你一直在说话吗?” “行,我不说了。”徐云妮点点头,把嘴闭上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之前在图书馆借来的书看。 两个人,一个闭目养神,一个看书,暂时安宁。 过了好一会,护士过来挂吊瓶,这时时诀人已经睡着了。 护士动作很轻,弄完之后,他也没醒。 徐云妮的视线从书上移动到他的脸上。 他真的瘦了很多。 时诀对吃没什么执念,以前就是这样,而且他的食欲非常容易受到情绪影响,就像当初在舞社被阿京折腾时一样,现在只会更夸张。 不过……刚才她买的东西,他基本都吃光了。 她有注意到,好几次他都是皱着眉头硬吞下去的,基本是当药吃的。 但也是吃光了。 他已经非常努力在调整了。 徐云妮又一次反省,她刚才不该那么跟他吵。 就因为他戳破了她的心思,她就恼羞成怒了?她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呢? ——“让我人情欠多点,你会比较放心吗?” 还真是。 徐云妮在心里回答,一点都没错,她希望他欠得越多越好,多到还不清最好。 徐云妮缓缓吸了一口气,随手翻了一页书,本页主题:《xx年国家公务员考试面试模拟题:怎么看待“知恩图报”》。 徐云妮一个没留意,把“知”看成了“挟”,当即一个激灵。 定睛再一看,才安稳下来。 她再偷瞄一眼床上的人,他微偏着头,平静地睡着。 徐云妮叠起腿,稍歪过身子,一只手稍稍摸摸耳根。 古人诚不欺我,当真是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第46章 时诀醒来的时候,徐云妮的头已经耷下来了。 那书的内容可能挺催眠的,她靠在椅背里,像个瞌睡虫一样,昏昏欲睡。 时诀这样看了她一会,然后又往门口的方向看看。 他有时候真觉得,他哥做事都不带脑子的…… 时诀把被子掀开。 即使他已经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但徐云妮还是醒过来了。 她看看他,问:“你热了吗?” 时诀摇头。 徐云妮:“要喝水吗?” 他还是摇头。 徐云妮就接着看书了。 时诀想等她再一次睡着,但这次她好像精神了,又不睡了。 过了十来分钟,时诀有点等不了了,说:“你去帮我买包口香糖行吗?” ……烟瘾犯了? “可以啊,”他难得提了要求,徐云妮放下书,“只要口香糖吗?还要别的吗?” 时诀:“不要。” 徐云妮起身出去。 她走出半条走廊,忽然想到什么,折回去。 “你要什么味——”刚进屋,问一半又停下了。 时诀坐到床边,手撑着床,正试着起身呢,一见她回来,也停住了。 徐云妮走到他身前,看看他。 “你是要上厕所吗?” 时诀不说话。 徐云妮说:“你等着,我去借辆轮椅。” 他说:“不用了。” 徐云妮:“那我扶你去。” 他还是说:“不用,你去买东西吧。” 徐云妮:“那我找个护工帮忙。” 时诀抬头看她。 徐云妮:“时诀,别逞这个能,万一再受伤了,你回家的时间又要往后拖。你不能让你妈半年见不到儿子吧?肯定会露馅的。” 时诀不言,徐云妮伸手,把他有些错位的病号服往里拉了拉,遮住缠着绷带的胸口,说:“真犯不上,你别动啊,我去借辆轮椅。” 他也没说行还是不行,徐云妮直接走了。 她去服务台借了辆轮椅回来,时诀还坐在原处,她扶着他坐上轮椅,推他去了厕所。 到厕所门口,时诀要站起来,徐云妮说:“你等下,我看看有没有人,争取少走几步。” 她走到男厕边上,往里瞄了一眼。 时诀:“哎……” “没人,快来。”徐云妮回来,把他推进去。 时诀抬手向后,抓住她胳膊,又哎了一声。 徐云妮没管,直接将他推到厕所间门口,把门打开。 时诀真是到极限了,他拨开她,往门口指指。 “你别在这待着。” 徐云妮出去了。 但她也没走远,就在门口看着,等那厕所间再开门的时候,她就进去了。 时诀单腿站起来,她扶他坐回轮椅,到门口洗手。 时诀骨折位置比较严重的就是肋骨和右腿,胸口的绷带非常限制行动,洗手伸胳膊都有点费劲。 为了不让他的衣服蹭到水台上,徐云妮托着他的手腕给他借力,她去打了点洗手液,帮他搓洗干净。 洗手间很安静。 他也很安静。 只有流水声,和揉搓泡沫的声音。 水凉丝丝的,他们的手也凉丝丝的。 徐云妮去旁边抽了几张纸巾,回来帮他擦干。 洗好的双手,干净清爽,修长白皙,跟以前一模一样。 徐云妮推他回病房,然后去把轮椅还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63节 等她回来的时候,时诀仍然坐在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手撑在身体两侧,看着窗外。 徐云妮走过去,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 “不躺下吗?”她建议说,“还是躺下休息吧。” 时诀的视线慢慢落在她的脸上,他消瘦的面容迎着窗外的光,像洒了一层金。 “徐云妮。” “嗯?” “你回去吧。” “你先躺下休息。” “回去吧。” 徐云妮之前也见过徐志坤住院的样子,只能说,不管再清高独立的人,只要住进了医院,就是少有尊严,这是没办法的事。 徐云妮想了想,说:“时诀,要不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听你的。” 时诀:“什么事?” 徐云妮从包里拿来一个本子,一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字,仔细一看,都是些手术后的疗养相关事项。 他的眼神又撇开了。 “我打听到了两个地方,”徐云妮在本子上圈出两处名字,点了点,“一个是做骨科复健很有名的康复中心,还有个是一位阿姨推荐的针灸馆,说是很多肺部动过手术的人都去调养过,到时候你也去,行不行?” 时诀淡淡道:“医院骗子多,别什么都信。” 徐云妮:“试试呗。” 时诀从她手里接过本子,随便翻了翻,放到一边,又拿来手机看看,很明显的不太在意。 徐云妮觉得,可能在时诀看来,她这些举动都该归类为“病急乱投医”。 完美主义的人就这点不好,十个里面九个沾点悲观主义,如果拿不到十分,那九分和零分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区别。说好听点是追求极致,难听点就是容易自暴自弃。 “时诀,”徐云妮缓吸一口气,“不能这样。” 时诀听了她的话,抬起眼。 徐云妮不愿意在他遭受沉重打击的时候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但又忍不住,因为九分和零分差别真的很大,许多本来可以变好的事,一拖再拖反而耽误了。 徐云妮说:“我知道这次受伤对你来说打击很大,但是,远远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相信我,你还是你,你没有变。” 时诀的视线又垂了下去。 徐云妮再接再厉,她身体向前,胳膊垫在腿上,两手张开。 “时诀,真金不怕火炼,这一点点的打磨——” 她刚说一半,时诀手机转过来,屏幕冲着她。 徐云妮往后缩缩脖子,眯着眼睛聚焦,上面是一则新闻——【既‘养生’又‘套利’!‘百年医馆’大骗局!】,下面有一张图片,正是徐云妮写的那个针灸馆的名字。 徐云妮:“……?” 她皱着眉头把手机拿来,把新闻反复阅读好几遍。 脸颊有些痒,她不自觉地挠挠脸,然后把手机还回去了。 因为早上时间比较紧,她打听完,没来得及查验这些地方…… 这下还真坐实“病急乱投医”了。 时诀看着她严正谨慎的表情,忽然说:“哎,你刚要说什么来着?” 徐云妮:“没什么。” 时诀:“说完吧。” 徐云妮明显感觉到,他的语气活泛了不少。 嗯,时班长的性格是这样的,你不爽了,他就爽了。 徐云妮看着那双纯真的眼睛,靠回椅子里,缓缓说道:“‘真金不怕火炼,这一点点的打磨,只会让你的未来变得更加璀璨’。” “完了?” “完了。” 时诀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他刚开始只是动动嘴角,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连串地笑起来。 “哎……”他一边笑一边皱眉,用手捂住肋下的伤口,“疼死了……” 伤没好利索,他笑到一半又咳了起来,徐云妮赶紧扶住他,一手拿来纸给他清痰。 “你慢点,别把伤口崩开了,”她忍不住说,“有什么好笑的。” 他说:“你不搞笑,我就不会笑了。” 徐云妮:“不愧是班长,笑点真是与众不同。” 但能笑出来,总比颓着强。 她扶他躺回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时诀的气息终于慢慢平稳下来了。 他盯着天花板,静了好一会,轻轻开口。 “徐云妮……” “嗯?” “你还喜欢我吗?” 徐云妮一愣,看向他的脸。 他仍然看着天花板。 徐云妮思索片刻,实话实说:“喜欢。” 时诀翻开自己的左手,朝着她。 徐云妮看着,把手放上去。 他握住她,往自己那边带了带,说:“过来。” 徐云妮靠近些,他嫌不够,手又拉了拉,说:“再过来点。” 够近了吧…… 徐云妮又往前一点,时诀转过脸来。徐云妮感觉到微微的热力,也许来自他的气息,或者身体。 “听我的话,”他说,“明天别来了。” 徐云妮没说话。 他接着说:“我让我哥找个男护工,你在这真的不方便,好不容易的假期,别在医院待着。” 徐云妮静了一会,说:“刚才那个中医馆是我失误了,不过我问过医生了,后续疗养特别重要,尤其是刚恢复的时候,你不要大意。” 时诀说:“行,骨科康复和针灸,我会找好地方去的。还有,之前跟你说的,你就报你原本要去的学校,分没问题吧?” 徐云妮:“没出呢。” 时诀:“别扯,你考完了能不知道自己分够不够?” 徐云妮挑起眼,看着这几乎眉睫之内的人。 之前崔浩说他表面好说话,其实性格固执,说的真没错。 “你拉着我的手,还让我靠这么近,就说这个啊?”她问。 离近了,她的质问变得很有磁性。 时诀闻到她头发的香气,干净的清香,与医院的味道很不一样。 时诀视线往下,落到他们仍拉在一起的手上,他的拇指动了动,摸着她的手背,轻轻的,来回几轮。 薄薄的皮肤,温热而细腻。 “我跟你交个底吧,”他说,“虽然不至于残了,但是不管上哪做康复,也不可能是以前的样子了。” “时诀。” “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我得跟你说明白,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他看看她,又说,“你现在别在这跟我耗着,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 徐云妮一顿。 什么意思? 她问:“到什么时候?你是要我等你吗?” “等什么,”时诀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能恢复得差不多就去找你,恢复不了也就没必要了。” 徐云妮还想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只问了一句:“要不要约定个时间?” 时诀:“不。” 徐云妮垂眸,拇指翻出来,也玩了玩他的手,小心不碰到手背的留置针。 “时诀,这有点不太公平吧。” “为什么?” “连个口头约定都没有,就让我这么等你啊?” 他没说话。 “时诀。” “嗯?” “其实,让我自己说这话真有点难为情,”徐云妮歪歪头,“不过,我还挺受异性欢迎的。” “哦。” “什么约定都没有,万一到时候‘还君明珠双泪垂’了怎么办?” “你别太有文化,下半句是什么?” “恨不相逢未嫁时。” 霓虹星的轨迹 第64节 “啊,这句我知道。”他看着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手,食指指尖在她手心轻轻一刮,随之说道,“无所谓吧,实在不行就偷腥嘛。” 手心痒得徐云妮脖子都热了。 时诀:“我能去找你,大概也恢复个七八分了,应该够用了吧?” 徐云妮还是痒,她想松开手自己捏捏掌心,却被他拉得更紧。 他撑起身体靠近,又问一遍:“徐云妮,够用吗?” 不是错觉,他说这话时,嘴唇绝对碰到她的脸了,声音里带着明确的热度。 徐云妮像被烫到了一样,反射性抽出手,直起身。 后侧有帘子挡着,外面的人还在打牌。 还好有帘子挡着…… 时诀躺在那,看着她明显变红的肤色,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似的。 徐云妮的神经一跳一跳的。 他挑起眉,笑道:“怎么了呀?” 第47章 徐云妮的视线看看左右,然后又往上抬一点…… 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隔壁的人在往这边看。 徐云妮身体向前,手撑在时诀腿边上,伸手把帘子拉得更紧些。 时诀随着她的动作,围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说:“弄这么严,要做坏事吗?” 徐云妮瞥向他。 ……这是活过来了? 她看着他那故意摆出的神态,忽然想起了花鸟鱼虫市场里,那些店家给鱼打氧的画面。 从半死不活,到吐泡泡展尾,就是一瞬间的事。 “怎么不说话啊?”时诀问。 “给点时间,”徐云妮说,“我缓缓。” 时诀本来绷着个平常的表情,突然又戳中笑点,嘴角抻开了。他在徐云妮的注视下,不想笑得太夸张,含着嘴唇,舌头在腮帮子里鼓捣来鼓捣去。最后,他看回来,清清嗓子,说:“怎么,你玩我的手玩得那么开心,我靠你近点就不行吗?” “没啊,”徐云妮说,“没说不行,只是缓缓。” 她坐回椅子里,依然看着他的脸。 这么看了一会,时诀拨拨被角,问:“干嘛一直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哦? “班长还能不好意思呢?” “我脸皮很薄的。” “真的吗?” 时诀把脸偏过来冲着她,轻声说:“不信你摸摸。” 他不仅亮出了半张侧脸,顺带着还有雪白的脖颈和一侧的锁骨,细长的筋脉起伏绵延,配合着被凌乱的头发遮掩着的,斜睨来的视线…… 这是什么画面…… 徐云妮有点被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吓到了,她说:“班长,有人评价过你特别爱玩吗?” 时诀说:“嗯?玩什么?” “没什么,”徐云妮摇摇头,“你有精神了就好。” 她垂下视线,可刚刚的画面像是烙在脑子里了一样,挥之不去。 病床边,有一块有点脱锈,起皮。 徐云妮抬起眼,又问:“如果我摸了你,你会更有精神吗?” 时诀一顿,嘴唇微微张开。 他明明没有出声,但徐云妮还是探过身,伸出手,手掌覆盖在他的脸上。 他出了汗,摸起来有点黏。 好吧,徐云妮心想,好奇心满足了。 不过这张脸的触感与她想象的相差甚多,她曾以为,这白皙的面庞摸起来一定细腻又柔软,像一样,或者像鸡蛋一样,但真上手了,其实还挺硬朗的,跟她的皮肤质感完全不同。 怎么形容呢?男人终究是男人? 但这脸真的好小,脸型也是真的标准…… 他看着她,说:“手好热啊。” 徐云妮:“是你的脸热吧?” 他视线缓慢放空,好像在感受什么,然后轻轻地啊了一声:“……这样。”随之人也放松了。 徐云妮感觉手掌变重了些,他脸颊的肉堆起一些。新想法又冒出来……捏一下,会是什么感觉呢? 她刚要尝试,旁边忽然传来一句:“测体温了。”然后帘子就拉开了。 徐云妮吓一跳,她过于专注,完全没注意护士来了,赶紧收回手。 护士看她一眼,然后接着工作。 “感觉怎么样?”她例行询问时诀。 时诀:“还行。” 护士把体温量了,然后把药换了,临走前说:“好好注意休息,别动到伤口,出院了再玩。” 时诀挑挑眉。 徐云妮两手叠在身前,抿着嘴看着前方。 护士离开了。 徐云妮叹了口气,坐回椅子里。 “她说的对,还是休息吧。” “嗯。” 静了一会。 “你在休息吗?” “在啊。” 那怎么不闭眼睛呢? 又静了一会。 徐云妮最终站起身,从桌上拿来眼罩,抻开了给他套上。 时诀没有反抗,安安静静躺在那。 徐云妮重新翻开书。 看了一会,她往上瞄一眼,发现他的手放在病床边缘,手掌依旧朝上,张开着。 徐云妮缓吸了一口气,稍站起身,把凳子拉到朝向床头的方向,贴着病床放置,然后重新坐下。 顺便握住了他的手。 就这样,徐云妮一手拉着他,一手翻书看。 大概二十来分钟后,他的手明显松软了,应该是睡着了。 徐云妮松开手,手心已出了一层薄汗,她攥了攥,摩擦起来稍有些涩感。 时诀一觉睡到傍晚时分。 崔浩回来了。 他说跟律师谈得比较顺利,他们在一起聊了一会,护士又过来换药。 崔浩叫了外卖,三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徐云妮就准备走了。 她走前,把那张总结的疗养方案留给了时诀。 “除了中医馆,其他的你都仔细看看,说话要算话。” 时诀:“行。” 这一走又要不知多久才能见面,徐云妮还有点话想说,但崔浩就在旁边,她没好意思开口。 “那我先走了。” 他又嗯了一声。 他好像没什么要说的。 徐云妮就感觉,时班长这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 这方面她还是得多学习。 崔浩出来送她,两人到了楼下,徐云妮告诉他,她明天就不来了,时诀要找个男护工。 “啊,”崔浩好像不意外,“我估计也是,这小子包袱很重的,戒心也强,尤其心情差的时候,其实他今天能让你来我就挺惊讶了。” 徐云妮说:“是吧。” 崔浩:“律师这事谢谢你了。” 徐云妮:“不客气。” 崔浩发现,徐云妮说着话,眼睛还不时看着住院楼的方向。 霓虹星的轨迹 第65节 崔浩抽着烟,说道:“没事的,他能缓过来。” 徐云妮回过神,转向他。 崔浩:“这小子特别能吃苦,从小就是,他只是偶尔看着颓,但只要心里有个念想,就肯定能缓过来。” 徐云妮:“念想?” 崔浩:“他得照顾他妈啊。” “哦,对。”徐云妮说。 崔浩看看她,把烟放入口中,有些含糊地说着:“他自己也有追求的,所以放心吧……” 徐云妮回家后,吃了顿饭,然后跟李恩颖和赵博满研究了假期旅游的事,又看了会电视节目,再然后就洗澡上床了。 她今天醒得很早,又忙活了一整天,非常疲倦,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起得超级早。 四点五十,窗外鸟都没开始叫呢。 徐云妮呈大字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发呆。 ……起床吗? 起床干嘛呢? 不知道啊。 在徐云妮原本的计划里,这个假期她是有事情做的,但现在,这个“事情”临时告吹了,而她还没有制定新的计划。 从没有过的空白体验,生活好像一瞬间变松弛了。 她拿出手机,在微信列表里翻看,找到之前约她玩的人,回复消息。 过了一会,手机震动,王丽莹发来一串愤怒的表情:【大姐!几点啊!被你吵醒啦!】 徐云妮起身,盘腿坐着,捋了下睡乱的头发,低头打字。 【之前你们说出去玩,定哪天了?算我一个。】 王丽莹回复她:【毕业典礼之后去,你要去就联系乔文涛交钱,我睡回笼觉啦!】 时间确实太早了,徐云妮等到七点多才给乔文涛发消息。乔文涛给她发了活动日的项目表,详细解释了费用支出,徐云妮也懒得看,直接交了两百块钱的活动费。 经过与王丽莹的传讯,徐云妮突然想起来还有“毕业典礼”一说,华衡的毕业典礼定在六月中,还有几天,她该干点什么呢? 不清楚,但也磨磨蹭蹭地起床了。 李恩颖和赵博满都出门了,家里只剩徐云妮和张阿姨。 徐云妮吃了早饭,在房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待不住了,换衣服出门。 她坐地铁,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商场,从一楼开始往顶楼逛,没有目的,看到顺眼的店就进去转两圈。 徐云妮以前陪李恩颖逛商场,都是去看吃的比较多,在李恩颖试衣服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去看看文具店。 俗话说,差生文具多,徐云妮不是差生,但文具更多,她很喜欢买各种各样的笔和本子,是坚定的手写爱好者,她的手上也有能跟时诀一较高下的茧子,就是右手中指常年写字烙下的印记。 时诀…… 又想起他了? 徐云妮喝着手打柠檬茶,一边走一边合计,还是别想了吧。 学学班长,收收心。 然而,当她路过一家精品服装店,看到橱窗里男模身上的一套衣服,脑子里的念头还是刷的一下冒了出来——他穿这套一定很好看。 她咬碎唇齿间的柠檬果肉,一路溜达到顶楼,然后直接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 放了暑假,影院人比往常多一点,徐云妮坐在了两对情侣中间,淡定地吃着爆米花。 电影是随机挑选的,一部青春喜剧,讲了一群年轻人创业的故事。 剧本比较假,演得也比较尬,剧情一眼到头,但徐云妮却看得津津有味。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这个青春创业团队中,有一个高考落榜生。这电影告诉大家,没有什么挫折能够判定人生的失败,只要打起精神,鼓起勇气,就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多好的主题,值得颁个奖。 从电影院出来,徐云妮又团购了一家寿喜锅自助,吃到一半就后悔了,她以为自己挺饿的,没想到爆米花占了不少肚子,血亏。 吃完饭,徐云妮出了商场,顺着街道遛弯。 原本想多散步一会,但没想到到实在太热了,徐云妮在路边发现一家密室逃脱,像新开的,看着冷气很足的样子,直接就钻了进去。 有人正在等拼团,三缺一,徐云妮报了名。 三个人都是大学生,一对情侣,和一位单身男性。他们一起进了密室,主题是盗墓相关,带点恐怖色调。三个大学生一路吓得吱哇乱叫,每次摸黑都是徐云妮走在最前面。 走过黑暗,进到洞穴,要兵分两路,情侣自然走到了一起,剩下徐云妮和那位单身男性组队。他们俩弯着腰过了一个通道,然后下方有个一米多高的落差,徐云妮先跳下去,后面那位单身男性身材比较瘦小,又好像有点恐高,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下来。 徐云妮过去,伸手:“你跳吧,我接着你。” 那男生:“能、能行吗?” 徐云妮:“请相信团队的力量。” 男生手扶着边缘往下蹭,徐云妮过去,一手抱住他的双腿,一手抓住他的手臂,给他托了下来。 男生紧张地抓着徐云妮的胳膊,落地了还有点颤,说:“小姐姐!谢谢你!” ……小姐姐? “你大几啊?”徐云妮问。 男生说:“大二。” 现在的大学生都是这样的吗? 前方有一片水域,中间放着个棺材,很明显要爬过棺材里去另一边拿线索。 男生吓得脸色发白,徐云妮说:“你在这等着我吧。” 她顺着铁链爬过去,感觉手上全是灰,脏兮兮的。 而且可能因为地面有积水,整个环境非常潮,待久了十分难受。 徐云妮有点后悔来玩这个了,心想着快点结束,她加快速度,一脑袋钻进了棺材。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 徐云妮随手摸出来一看,人就停在那了。 时诀:【在干嘛呢?忙吗?】 徐云妮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歪过头。 嗯? 第48章 不过,很神奇的是,这消息出现的一瞬,徐云妮觉着这棺材也没那么脏了,周围也没那么潮了,连手边的骷髅头都变得眉清目秀了。 她在狭小的棺材里稍微转了个身,把手机拿起来,脸贴着骷髅拍了一张照,发给时诀。 刚从棺材爬出去,手机又震动。 时诀:【这是什么?】 徐云妮回复:【某古国王子的遗骸。】 她拿到线索,又爬回棺材。 时诀:【你在玩吗?】 徐云妮:【对,在一家密室逃脱。】 她顺着铁链爬回远处,和大二弟弟接着往外走,他没有再回复。 密室还剩下大概三分之一的内容,徐云妮忽然不想玩了,想中途退出,大二弟弟竭力挽留。 “别啊!我们是团队啊!” “……” 行吧,徐云妮就接着玩下去了。 谁让她是个负责任的小姐姐呢。 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查明了墓穴真相,帮助骷髅王子复国成功。 徐云妮从阴暗的密室走出来,直晃眼睛,她先去了躺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脏兮兮的。 她稍整理了一下,然后回大厅,要了杯咖啡,找个位置坐下休息。 她给时诀发消息:【你在干嘛?】 时诀回复。 【躺着。】 想来也是。 徐云妮问:【你哪天出院啊?】 时诀:【还有几天,你玩完了?】 徐云妮:【嗯,今天出来逛个街,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把之前拍下的那套男装发给他,一套黑色提花亚麻布制作的西装,宽板形,剪裁非常松弛。 【你觉得好看吗?】她问。 时诀回复:【想让我穿这种?】 徐云妮又打字:【你喜欢吗?】 时诀:【还行。】 徐云妮看着图片琢磨:【搭件什么呢?】 时诀:【这种衣服光着穿会比较好看。】 霓虹星的轨迹 第66节 徐云妮突然就笑出来了。 他们聊了一会天,然后时诀说护士让他休息了。 昨天陪他半天,徐云妮知道他这次受伤很伤元气,现在身体还有炎症,每天又是打点滴,又是吃药,非常耗神,需要充足睡觉补充体力。 徐云妮最后问他:【这几天你要没什么事,咱们发发消息?】 过了一会,时诀回复:【我还能有什么事。】 徐云妮顿了顿,放下手机,一手撑着脸,看向窗外发呆…… 往后的几天,徐云妮每天都有跟时诀联系,有时说说话,有时发发图片。 毕业典礼当天,华衡中学到处挂着鲜艳的横幅。 学生们先去自己的班级开会,永远严肃的王老师今天依然很严肃,站在讲台上,对他们说:“首先祝贺你们高中毕业,这是新的起点,老师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在华衡拼搏的日子,将来也要不断追求进步,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担当的新时代青年。” 班里活动了一会,然后前往操场,每班轮流拍合影。 拍完后,他们又去了礼堂。 校领导和学生代表依次上去发言。 徐云妮正听着,后面有人戳戳她,徐云妮回头,乔文涛小声提醒她:“……明天早上九点集合哈,别忘了。” 徐云妮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毕业典礼结束后,学校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袋子,里面有很多纪念品。徐云妮一边往校外走一边掏袋子,先拿出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前程似锦”,又拿出一个小旗子,上面写着“青春不散场,梦想正启航”,都是些祝福语。 她在夏日的微风下转动着旗子,心想,高中真的结束了。 当天晚上,徐云妮翻出乔文涛之前发的聚会流程表,惊讶发现,他们居然是去动物园。 一共十来号人,乔文涛包了一辆中巴车。 动物园门口,徐云妮看着售票口的价格表,产生疑问,光门票就一百三了,一人交二百够用吗? 她询问了乔文涛,乔文涛拍拍胸口。 “没事!都谈好的,我有打折券!” 徐云妮冲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你太牛了,将来谁娶你过门,好日子就来了。” “嗯……啊?”乔文涛震惊,“‘娶’吗?” “哈哈。” 入园后,他们按照指示图游玩,先后看了熊猫馆、猩猩馆、爬行动物馆,还有猴山…… 路过一个室外馆,徐云妮看到什么,拿出手机拍。 对方不太配合,徐云妮不放弃,找各种角度。 她掉队了,乔文涛过来叫她,徐云妮让他们先走,她随后过去。 经过一阵歪七扭八的造型,徐云妮终于拍到一张她比较满意的,给时诀发过去。 时诀正看着护士给他换药,手机震动,他拿来一看,徐云妮发来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团成一团,卧在树下,在尾巴蓬松的毛发间,露出两只细长的黑眼睛。 不过比起狐狸,时诀更注意的是旁边玻璃反射的影子。 徐云妮举着手机,都快趴地上了。 他打字:【拍个照用这么拼吗?】 她应该也发现照片里的影子,回复他:【我得把它照好看点。】 护士上好药后,把输液的吊瓶挂好,时诀只能单手打字,速度比较慢。 【它要求的?】 她回答:【对,威胁我拍难看了就让我删图片。】 时诀拇指一停,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放下手机,嘴角动了动。 他下垂的眼神微微斜视的神态落在护士的眼中,不由多看了几眼。 时诀捕捉到她的视线,护士视线偏开,接着弄药。 时诀看着自己手上的针管,说:“我什么时候能好啊?” 护士安慰他说:“要配合药物,还要补充营养,关键是心态要好,你这么年轻,会好很快的。” 护士换完药离开了,时诀重新拿起手机,把这只毛茸茸的狐狸存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云妮就跟赶场一样,轮着番与各个朋友见面。 她跟王泰林他们也吃了几顿饭,约出来唱了歌,后来王泰林要去公司培训了,他们就没再玩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考成绩出来了。 跟徐云妮预估的只差了五分。 徐云妮查完成绩离开房间,告诉了等在外面的李恩颖和赵博满,他们听完,长舒口气,三个人拥抱庆祝。 关于志愿填报的事,赵博满本来想问一问,后来被李恩颖拉走了。 李恩颖跟他说:“你不要管她这些,她自己会决定的。” “哦哦,”赵博满一拍手,“那咱们就商量一下毕业旅行的事吧!我估计过两天手续应该都能下来了。” 李恩颖说:“不急,等她这边都弄好的,小帅还没回来呢。” 赵博满:“他马上了,他就等着玩呢,猴急猴急的!” 又过了几天,徐云妮开始填报志愿。 她的目标学校,法律专业。 在填完志愿的一刻,徐云妮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亮而安静。蓦然间,她生出一种感觉,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她的命运轨迹冥冥之中都是既定好的,即使稍稍偏一点,最后也会回到原位。 她发呆之际,手机震动,她收到一张照片。 一只蝴蝶,落在玻璃窗外,有人点了一支烟,像上香一样立在茶几上,然后找了一个角度拍照,前后错位,把蝴蝶架在烟上烤。 画面里的阳光,同样亮晶晶的。 徐云妮看着图片里缭绕的香烟,心想,她至今碰到过的所有人,其实都没太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只有他,像个天外来客一样。 这是不是她唯一计划之外的事物? 时诀已经出院了,现在住在崔浩家里修养,等着拆石膏。他恢复得还可以,不再需要人贴身照顾。而崔浩跟律师沟通得也差不多了,就回拍摄那边了,大概三五天回来一次。 徐云妮最开始得知情况的时候,问时诀一个人能行吗?他说没事。 “你怎么吃饭?” “自己做。” “买菜呢?” “我哥一口气买一周的放冰箱。” “那垃圾呢?” “收拾完放门口,跟邻居说好了帮忙扔。” 这么一个多礼拜下来,还真没什么状况。 他自理能力异常强。 徐云妮看着这“飞蝶烤火”图,回复他:【有点残忍了吧。】 时诀:【这是害虫。】 徐云妮给他科普:【蝴蝶在幼虫期是害虫,啃食作物,但在成虫期是益虫,传播花粉。】 时诀:【这样吗?那我不烧它了,你干嘛呢?】 徐云妮:【报志愿。】 隔了一会,时诀回复:【你先弄。】 徐云妮坐到床上。 【已经报完了,你怎么又点上烟了?】 【只是点着而已。】 【那距离抽应该也不远了。】 “……哈哈。”时诀嘴里叼着烟,笑了两声。他懒洋洋地靠在崔浩的单人沙发里,上半身没穿衣服,胸口还缠着绷带,下身穿了一条宽松的白色棉麻练功裤,光着脚。 房间没有开空调,有一点闷热,时诀看着屏幕里“已经报完了”那五个字,看了有一会,拿下烟,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了弹。 他问:【假期准备干点什么?】 徐云妮:【出去玩,毕业旅行,全家一起。】 他说:【多拍点照片。】 徐云妮躺倒在床上。 她又跟他发了一会消息,然后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身上有点黏,窗外的阳光特别晃眼。 她看手机,他们最后对话是—— 她问:【你什么时候拆石膏?】 他回答:【下个月。】 徐云妮离开卧室,下楼,去冰箱里拿了一盒双皮奶,坐到桌边吃。 这个假期,从时诀主动联系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们就一直这样发着消息,没有谈过什么深入的内容,只是聊点日常生活。 勺子刮开一层薄薄的奶皮,放入口中,凉丝丝的,入口即化。 她从来不问时诀,为什么都让她离开了,还要主动联系她。她也不问他,要这样发消息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她感觉他们现在的状态又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不知道这算是“默契”还是“暧昧”,反正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她暂时还蛮享受其中的。 徐云妮吃完双皮奶,丢掉了盒子。 时间慢慢流逝着。 霓虹星的轨迹 第67节 七月中,时诀拆掉石膏,正式进入复健医院。 赵明栎也回来了,全家准备就绪,按照计划时间,启程旅行。 大家各有各的地方去,各有各的事情干。 在时诀穿着支具,咬着牙,忍着疼,在栏杆里逐渐增加膝关节的活动范围的时候,徐云妮一家人正在摩尔曼斯克的军港等待上船…… 不知不觉中,夏天已经过去一大半了。 第49章 时诀不仅去了复健医院,后期,他也找了一家针灸馆。 自己查地方,自己去。 本来早上睡过了,一睁眼睛艳阳高照,时诀有点懒得动,在床上磨蹭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最后到底还是出门了。结果因为拖拉的这一会,外面更热了,打车路上堵了还半个多小时,搞得他头晕恶心,心情极烂。 到了针灸馆,发现在二楼。 天热到离谱,也不知道为了养生还是省电,针灸馆没开空调,时诀右腿膝盖的护具还没摘,扶着楼梯,一瘸一拐垫着上到二楼,衣服已经湿了一半了。 他挂了号,等了一会,见到医生,号脉,下单,交钱…… 时诀躺在针灸床上,隔壁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听父母跟别人的谈话,好像是吹空调感冒总咳嗽,过来调养一下。 男孩躺在那,爸爸给他举着pad看动画,妈妈在旁边用扇子轻轻扇风。 时诀扎着针灸,忽然感觉到一丝刺痒。 他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左腿大腿上停了一只蚊子,正在那美美吃饭。 时诀动了动腿,它稳如泰山,他想给它赶走,但两条手臂都扎着针,两条腿也都扎着,像个标本一样被固定在床上。 他看看中医馆的小护士,正在外面给一群大爷大妈扎伏天护理针灸,他又躺回去了。 半小时后,针灸结束,护士过来拔针。时诀坐起来,看到刚刚被叮的那处已经鼓了个小包,红了一块,十分明显。 旁边床的男孩也坐着,正在散汗,两人面对面,男孩盯着时诀的脸,忽然说:“哥哥,你好帅啊!” 时诀抬眼看他,挑挑眉:“羡慕吧?” “嗯!”男孩使劲点头。 男孩跟父母一起走了,时诀扶着床边,慢慢下地。 出了针灸馆,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点了支烟。 那隔壁床的男孩跟母亲一同站在路边的树荫下,母亲打着遮阳伞,把孩子盖得严严实实的。两人正说笑,一辆车从地库里开出来,停在旁边,母子俩上了车。 时诀看着车离去的方向,将烟从嘴里拿下来。 人的念头真的会随着境遇不断变化,以前看着无感的画面,现在居然会引起联想了。 一方面,时诀控制不住地沉浸于这种感受之中,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突然的转变真的蛮吓人的,尤其是他每次从愣神中醒来,发现自己都在想着同一件事的时候,甚至给他惊出过一身冷汗。 烟灰慢慢变长,兜里的手机震动。 他马上就掏了出来,然后发现,是林妍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你之前给的两首demo林老师都想要,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跟你见面聊一聊。】 时诀含着烟,在烟雾之中微微眯起眼,呵了一声。 他感觉这消息来得正是时候,让他清醒清醒,回到现实世界。 两个多月了,什么都没干,还在这想些乱七八糟的? 他回复了消息,然后收起手机。 这天就像蒸桑拿一样,阳光把地面照得直反白光,晃乱人眼。时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身体沉下去一些,汗水顺着脖颈流入衣衫…… 而此时此刻,徐云妮正站在冰天雪地中,与“north90°pole”的牌子合影。 这是个神奇的季节,徐云妮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但船上还有人穿着半袖,甚至不少老外专门来这冰泳。 真是什么人都有。 工作人员用吊机将笨重的工具吊至冰原,组织船员们在franzjosefland进行烧烤。 “哎!干什么呢!快把小帅喊回来!”赵博满喊道。 工作人员在危险区域插旗,赵明栎就跟着这群荷枪实弹的探险队员一起走。 徐云妮把他找了回来,他们路过一块插了旗的区域,是雪地上一块不到一平米的湖蓝色冰层。 那下面就是四千多米的北冰洋。 徐云妮看着那抹幽幽的蓝,稍微愣神,赵明栎抓着她的手臂忽然往那一推,然后不到百分之一秒又给拉回来。 其实距离还挺远的,但徐云妮还是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哈哈哈哈!”赵明栎大笑道,“哎,适当找找刺激嘛!” 徐云妮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这一场赵博满梦寐以求的北极之旅,开销甚大,但也玩得很好。一路上,丰富的野生动物,如梦似幻的景色,永恒的寂静与美丽。徐云妮坐了直升机,拍了大合影,参加了船长的欢迎酒会,听了探险队员和历史学家讲解的关于科考站的故事,以及人类近五个世纪以来对北极点的探索…… 至于危险,倒是没碰见什么,这是非常成熟的商业旅行,最刺激的就是赵明栎推她的那个瞬间。 船上没有信号,他们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李恩颖和赵博满一直在船舱里写诗,赵明栎待不住,参观船上各种沙龙展…… 这一趟满打满算玩了二十多天,行程很急,再晚几天回去大学报道都要赶不上了。 总结下来,徐云妮觉得这次旅行自己最大的提升就是摄影技术。 她带回去几百张精挑细选的照片,打算与人分享。 但其实,进入八月以来,她与时诀的联系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 时诀跟她说,他有些谱曲的工作要做。 一开始徐云妮还会跟他聊一聊,后来发现他是真的忙了,也就减少了聊天频率。 赵博满和李恩颖开车送徐云妮去大学,一路自驾,游山玩水。 他们去了几个古城,爬了几座名山,又参观了好几处博物馆。 最终,终于赶在报道期最后一天,来到大学。 徐云妮顺利报道,搬入宿舍。 李恩颖和赵博满还在这座城市留了几天,徐云妮跟他们一起将本市深度游玩一遍,然后这二位终于要回家了。 李恩颖千叮咛万嘱咐,有事一定要联系家里。 “要不咱们再住几天吧……”赵博满说。 “别了,马上开学了。”徐云妮说,“放心,我会常联系你们的,你们回程要注意安全。” 徐云妮一直把他们送到离高速路口最近的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回市区。 家人在身边的时候注意力总是没法集中,现在剩徐云妮一个人了,走在校园里,看着宽阔的景观道,茂盛的花草树木,和来来往往的学生,这才慢慢生出了实感…… 她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了。 徐云妮的宿舍是四人间,但只住了三个人,她的两个室友,一位叫陶雨,外貌纤细,人前话少,熟了后就成了话痨。另一位叫聂恩贝,大高个,短头发,大大咧咧的,爱好是动漫游戏和聊八卦,两人跟徐云妮一样,都是从外地考来的。 入住宿舍第一天,聂恩贝提议,大家出去聚餐,熟悉一下。 由她带队,她们前往一家烧烤店,一边吃着饭,一边聊天,关于专业,还有接下来的军训。 大伙还一起展望了一下大学生活和未来目标。 聂恩贝说:“我对法律其实没什么兴趣,我的目标是人民教师混社会,省下时间自己玩。”她看向陶雨,“你呢?” 陶雨忙着往嘴里塞肉,说:“……唔,赚钱。” “简明扼要。”聂恩贝又看向徐云妮,徐云妮剪断烤盘上的一长条五花肉,拨到陶雨一边,说:“我应该会考公吧。” “现在就决定了?”聂恩贝点评道,“少走十年弯路,跟我一样的聪明人,来吧,咱几个碰一杯,希望毕业之时,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晚上,徐云妮洗漱完,躺在宿舍床上。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然后又放到一旁。 接下来就是被炉火炙烤的两周军训。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都入秋了,还热得要命,一场军训下来,徐云妮被晒得通红,脖子上下完全两个人种。 有时候教官也热得受不了,就让他们走几轮正步,就到一旁树荫下休息。 徐云妮去买了几瓶冰水,回来给陶雨和聂恩贝分,她们俩人都看着一个方向。隔壁法学二班的正在起哄,好像是有个男生偷买了零食,想送某位女同学,那女同学微捂着嘴,笑得阳光明媚。 午休吃饭的时候她们讨论来着,聂恩贝说她们上午看到的那个女生是本届的系花。 一个女生端着饭菜坐到一旁,徐云妮见了,清清嗓子。 陶雨:“谁封的?” 聂恩贝:“都那么说。” 徐云妮又轻咳一声。 聂恩贝依然没在意:“但我感觉一般般,主要我对这种女明星式人物敬谢不敏,她哪班的事都跟着掺和,昨天跟我们教官聊一会,居然把我们常用的荫凉地都给占了。” 陶雨顿时道:“我就说今天怎么换地方休息了,搞笑呢嘛,我们教官耳根子也太浅了。” 后来,从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徐云妮告诉聂恩贝和陶雨:“刚才旁边吃饭那女生跟顾茗清是一个宿舍的。” 聂恩贝:“顾茗清是谁?” 徐云妮:“系花啊,你们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聂恩贝不以为然:“我管她叫什么,我又不打算认识她。” 陶雨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徐云妮一开始也没把它当个事看,不过后来,她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因为她跟顾茗清碰上了。 她与顾茗清正式见面是在法学院学生会大一新生纳新活动中,她们都入选为学生会干事。然后,在进一步的组长竞选中,徐云妮输给了顾茗清,而且票数大幅度落后。 霓虹星的轨迹 第68节 徐云妮坐在一旁,看着顾茗清在台上发表演讲。 不得不说,顾茗清长相明艳优越,口条清晰,演讲亢奋又激情,的确很有优势。 “……感谢各位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再接再厉,发扬我们法学院的优良传统,在自己的岗位上担起责任,坚定不移为同学们服务,促进学生会的全面发展!” 顾茗清在掌声中下了台,走过来,徐云妮主动跟她打了招呼,她点点头。 徐云妮不由想到,之前她们在背后说闲话的事,有没有被顾茗清的室友传达给她呢? 她不清楚,不过她明显能感觉出顾茗清对她的些许冷淡。 这种冷淡在之后的工作中,就更能体会了。 徐云妮的职责范围是秘书处兼舍务,顾组长基本把最麻烦的活都安排给了她,负责所有的例会和考勤的内容记录、文档整理、工作汇报,还有查寝等等…… 聂恩贝听说此事,愤愤不平。 “别干了得了!这才刚开始就这样,将来你不得被她折腾死!要我说你跟我一起参加社团吧,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学生会有什么意思,成天勾心斗角。” 徐云妮说:“我考虑考虑吧。” 然后就进洗手间洗澡去了。 聂恩贝看向陶雨,后者正在写日记。 她问:“你说她能退吗?” 陶雨:“不能吧。” 聂恩贝想了想:“我觉得也是,这可是没开学就立志考公的人,根本离不开组织,让她去跟顾茗清斗去吧。” 不过,出乎聂恩贝的意料,徐云妮跟顾茗清根本没斗起来。 因为徐云妮很快就服软了。 她属于全方位向顾茗清交枪了。 她完全配合着领导的工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经常耽误自己的自习和休息时间,去完成顾组长布置的那些有的没的的任务,主要是态度还特别好,完全看不出一点不满。 对此,陶雨感慨:“徐云妮,你真是天选牛马。” “还好吧,”徐云妮倒没觉得什么,她洗完澡,出来擦擦头发,“正好我这段时间需要忙一点,分分心。” 聂恩贝问:“你需要分什么心?” 徐云妮把毛巾挂起来,看到桌上放着的手机,静了一会,说:“我之前喂了一只猫,它受伤了来我这养着,好了就跑没影了。” “啊?”聂恩贝没想到这个理由,哈哈两声,“你被骗感情了啊。” 徐云妮把毛巾挂起来,笑道:“倒也不至于,还在磨合吧。” 第50章 生活一天天继续着。 徐云妮感觉,这间宿舍里的三个人,性格爱好相差挺多的。 她是一头扎进了学生会的政务工作里,而聂恩贝则参加了不少社团,陶雨什么都没参加,除了学习,就经常往校外跑。 徐云妮在听说聂恩贝还加入了音乐社团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们音乐社都干什么?” “嗯?你感兴趣吗?”聂恩贝说,“今天下午我们有活动,你来看看呗。” 徐云妮下午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结果,她居然在活动室见到了熟人。 聂恩贝帮她介绍社团的团长,一名大三的学长,叫黎杰,是学应用数学的。 徐云妮对黎杰说:“真巧啊。” 黎杰看看她:“嗯?” “你不记得我了?”徐云妮跟他开了个玩笑,“学长,我还抱过你呢。” 音乐社全员震惊:“啊——?” 黎杰瞪大眼睛:“这、这话不能乱说吧!” 徐云妮帮他回忆:“《楼兰探秘》,三缺一。” 黎杰还盯着她的脸,三五秒后,大叫一声:“啊!是你!你怎么这么黑了?!” 徐云妮:“……” 聂恩贝扭头看看徐云妮,说:“她不是一直这个肤色吗?” 黎杰说:“不是啊,之前我去外地找朋友玩,碰到她,能比现在白点。” 聂恩贝笑着向他比划一个大拇指:“真会说话啊,团长。” 黎杰反应过来,说:“啊!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云妮说:“没事,我是黑了不少。” 经过一趟北极之旅加上连续几周的国内游玩和军训,她确实已经达到历史最深肤色了。 聂恩贝安慰她:“多捂一捂,能缓过来。” 黎杰带她参观活动室,为了弥补刚才的低情商对她造成的伤害,黎杰的介绍极尽详细。 “我们每周都有活动,组织音乐赏析,还有乐器培训,还会定期邀请专业人士来进行讲座。我们还有乐队选拔,如果技巧可以的话,加入乐队每周都有演出机会……” 徐云妮走了一圈,看到有人在听歌,还有几个人在排练。 黎杰问她:“有兴趣吗?” 徐云妮说:“我考虑一下。” 但最终,徐云妮还是没有参加。 光是课业加上学生会的事,已经占据她所有时间了。 就这么忙着忙着,秋意渐浓,气温慢慢降下来了。 寝室三人的日程有时差,经常都约不到一起吃饭,陶雨出门是最早的,而徐云妮回来是最晚的。她每天晚上查寝结束,回到寝室,聂恩贝和陶雨都会逗她一句:“徐干事下班啦?” 徐云妮回应她们:“下班了。” 只有睡前,三个人躺在床上,能稍微聊聊八卦。 某一天晚上,聂恩贝跟她讲,黎杰想对顾茗清表白。 徐云妮有点惊讶:“是吗?他们认识吗?” 聂恩贝:“黎杰上个月在操场碰上顾茗清,惊为天人了,酝酿了一个多月想要表白。肯定没戏,顾茗清就差把野心俩字写脸上了,能看上他?” 又过了两天,徐云妮正在学生会办公室做会议总结记录,黎杰来了,说是想找顾茗清。 有了之前聂恩贝的打底,徐云妮明白他的意思,跟他说:“组长马上回来了,你要么在这等一下?” 黎杰点点头,有点害羞似的,脸上发红。 徐云妮看得有趣,都大三了还这样。 他这红脸的模样突然让徐云妮幻视起蒋锐了,一时心软,她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说:“我去个洗手间。” 她在走廊尽头拐角处待了一会,看着顾茗清进屋,然后又过了一会,黎杰出来了,低着头离去的。 徐云妮回到办公室,顾茗清正在整理东西,徐云妮坐下接着写报告。 “你刚才故意走的吧?” 徐云妮停笔,看向顾茗清。 顾茗清整理完,单肩挎包,说道:“下次别干多余的事。” 徐云妮说:“好。” 徐云妮做好报告后,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然后锁门离去。 回寝室的时候,午休还没过,聂恩贝正在打游戏,陶雨在床上睡觉。 聂恩贝眼睛不离电脑,问:“我们团长是不是梦断行政楼了?” “嗯?”徐云妮说,“你知道他去找顾茗清了?” 聂恩贝:“是啊。” 徐云妮坐到桌旁,说:“失败了。” 聂恩贝:“就说没戏,他还非要去试。” 这时,躺在上铺的陶雨忽然开口,说:“她可能不了解黎杰。” 徐云妮抬头看:“黎杰怎么了?” 陶雨说:“你们知道顾茗清一直聊的那几个男生吧?其实他们条件都没黎杰好。” “条件?”聂恩贝说,“我们团长有什么条件啊?小个也就一米七吧,精瘦精瘦的,感觉都吃不住我一拳。” “你可收住手,”陶雨说,“他爸的公司是本省纳税十强企业,妈妈是校董事,你这拳出去事就大了。” “……啊?”聂恩贝听得游戏都不打了,回头一声,“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陶雨说:“我在打工的地方听到的。” 聂恩贝接着问:“你在哪打工啊?” 陶雨:“lapena。” 聂恩贝皱眉:“l……la什么?” 陶雨:“lapena,一家酒吧,就在咱们学校前面那条街,你没深入乐团活动吧,黎杰偶尔会带社团的人去那表演。” 聂恩贝承认道:“哦,我去音乐社主要是帮coser借道具的。” 陶雨说:“酒吧老板有聊过,我们学校音乐社团的乐器都是黎杰家里捐赠的。” “靠!”聂恩贝震惊道,“那团长也太低调了吧,完全看不出来啊!”说着,她有点好事地笑起来,“哎,你们说顾女神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后悔?” 徐云妮没说话。 霓虹星的轨迹 第69节 静了一会,陶雨说:“谁知道了。” 又聊了一会,陶雨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睡觉。她感觉阳光有点晃眼,又懒得下床,正犹豫之际,房间忽然暗了下来。 徐云妮去窗台边把窗帘拉上了。 陶雨脑袋抬起来,在床上说了句:“谢啦。” 徐云妮:“你睡吧。” 陶雨白天总补觉的原因是,睡眠不太够,她一共打了三份工,一个是家教,一个商场导购,这两个都在周末进行,还有一个就是lapena,这里是最累的,她经常要起大早,去给昨晚通宵的人做打扫。 但她一直坚持,因为这里给的工资最高。 陶雨这一觉有点睡过了,是被人轻轻拍醒的。 “陶雨,陶雨……” 她睁开眼,徐云妮扒着床边缘,对她说:“到时间了,快上课了。” “嗯,”陶雨坐起来,“聂恩贝呢?” “她已经走了。”徐云妮回桌边拿东西,“哦,对了,我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陶雨打着哈欠,擦擦眼屎:“……什么啊?” 徐云妮:“我刚拿到的通知,现在有些空缺职位下到我们这了,咱们自己人先看看,你有感兴趣的吗?” 她将一张表格递过来。 陶雨低头,看看表格。 她心说,徐云妮的用词真是有够小心的,维护着她的尊严,连“勤工俭学”四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徐云妮:“规定是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偶尔肯定要超时,但整体还是比较轻松的。” 应该是特地整理出来的,是看她出门太早了? 还专门等聂恩贝走了之后才问。 陶雨转头看看徐云妮。 她的眉毛浓长,黑眼仁很大,看人的时候有种格外的凝聚感。 开学时,陶雨对徐云妮的第一印象很简单,就是一个性格稳重的女生。徐云妮从没有过夸张的情绪表达,永远梳着整齐的低马尾,永远素面朝天,她第一眼看上去可能没那么抢眼,但越是接触下来,越能感觉到她的好处,她的聪慧不像顾茗清那么尖锐张扬,而是坚定持久,细水长流。 渐渐的,陶雨就比较喜欢跟她走在一起,偶尔也会找她说些心里话,甚至还跟她吐槽过聂恩贝打游戏声音太吵,完全不担心徐云妮会把话外传。 陶雨把表格还回去,说:“没事,我在外面的工作也不累。” “好,”徐云妮接过,“那你有需要再跟我说。”她回去桌边,把书本装好,准备去上课了。 “徐云妮。”陶雨叫住她。 徐云妮:“嗯?” 陶雨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一直计划着不婚不育不恋爱的,但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倒追你。” 徐云妮听得哭笑不得:“你快下来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陶雨从床上翻下去,跟徐云妮一起去教学楼,路上还在说:“我跟你表白你怎么不回应呢?” 徐云妮说:“谢谢,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陶雨呿了一声:“你喜欢什么类型?老干部配老干部啊?” 曾经,徐云妮也是这样想的。 “刻板印象不可取,”她说,“我喜欢孤高不羁的大美人。” 陶雨:“呀,还大美人,你该不会是想跟聂恩贝一样每天抱着二次元抱枕入睡吧?” 徐云妮静了两秒,然后呵了一声:“没准真会沦落到这种田地的。” 陶雨:“哈哈!” 时间流逝,秋意愈浓,校园里本就不富裕的花草,更加凋零了。 陶雨依然打着工,坚持着每周四天去lapena。 这天,她还是起了个大早。 出门的时候,两个室友都在梦乡之中。 今天天气不算好,一早有大雾,还带着点霾。 现在早晚温度已经很凉了。 陶雨打了个哈欠,拉高衣服的领子,出了学校大门,顺着街道一直向前走。 当她过了一条马路,拐进小道,看到了远处两个人。 其中一个女生是酒吧的工作人员,也是老板的外甥女,店里都叫她薇薇。 她此时正抱着手臂,在跟一个人说话。 那人靠在一旁。 是昨晚通宵喝多的人,在这醒酒? 陶雨走近了,感觉雾气无形中增加了人的神秘感,那道黑色影子像带着吸力似的。 她渐渐听到对话…… “……我没带钥匙,一会有领班来开门,我是回来取东西的。” “你们老板在吗?” “现在肯定不在啊,不过也有可能来,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问问楼上公寓出租的事。” “你别在这干等了啦,我小舅不一定来的,而且店里白天也不营业。” 跟那人的声音比起来,薇薇的嗓门就像菜市场里卖鱼的。 陶雨走过去,薇薇注意到她,打招呼:“来啦。” 陶雨:“薇薇姐早。” 她们打了招呼,陶雨就站到一旁了。薇薇是很爽朗的性格,但陶雨与她其实并不熟悉,在灯红酒绿的lapena中,陶雨只是个不起眼的打扫人员。 陶雨的余光打量着旁边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夹着烟,非常放松,平平常常地靠在路边的围栏上。 他问薇薇:“等会我能进去吗?” “说了白天不营业,赵姐很严的,不会让你进的啦。” “老板不是你舅舅吗?帮忙说说话。” “哈哈,想走后门啊?要不你加我微信吧,你晚点来,我小舅没准会给你打折呢,说真的,我们这驻场的帅哥都不如你。” “真的?” “骗你的。” 那人笑了。 薇薇在他的笑里渐渐移开视线,又说:“哎,开个玩笑。” 他的烟又放入口中,淡淡道:“让我进去歇会,我刚到这边,没地方去呢。” 薇薇抱着手臂,说:“行吧,那等会我帮你问下赵姐。” 陶雨对时诀的第一印象,由很多元素组成——浓浓的雾气,萦绕的香烟,凌厉的剪影,轻飘飘的声音……还有雾霾、尘土、尾气混合的气味。 他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露出的皮肤白到发冷。 他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袋,身旁立着一把琴。 第51章 最终,如其所愿,这人成功进了店。 其实也没什么波折,领班赵姐来了后,薇薇说了句:“他要找小舅,问楼上公寓出租的事。小舅今早来吗?” “他可能过会儿能来看一眼,”赵姐打量了一轮时诀,然后就说,“你进来坐会吧。” 赵姐平时很严格,连杯子摆歪了都要批评人,非工作时间谁也不能进店。 陶雨心想,长得好真是为所欲为。 他们进了店,陶雨直接去工作,赵姐去屋里拿东西。 薇薇带着那人挑了个靠边的沙发坐下,薇薇靠在一边,跟他说话。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 他看着手机,好像在查什么,说了一座城市。 薇薇说:“来这边干嘛?” 他说:“美女,给口水呗。” 薇薇:“叫谁美女呢,我不叫美女好吧?” 他抬眼看她:“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白天酒吧没有开灯,里面略显黯淡,他叠着腿坐着,面庞呈现一种哑光的洁白。一点点亮光反射在他耳垂那一对简单的素环上,居然有种怪异的华丽感。 薇薇稍稍一愣,然后有点无语的样子:“谁想让你叫了,就是让你别乱叫……” “行,”他又说,“有水吗?” 薇薇撇了下嘴,最终还是去给他拿水了。 陶雨在柜台里干着活,感觉这男生虽然句句有回应,但说的那些话,就像水中浮萍,飘飘摇摇的。只是那浅淡的嗓音,清晰的吐字,又是客观意义上的非常好听。 过了一会,门又开了。 进来一位三十几岁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宽松的衬衫和裤子,中等身材,稍有点发福,衣服下隐隐露出点肚子的形状。 霓虹星的轨迹 第70节 他头发有点乱,一脸疲态,打着哈欠要往里面走。 这是lapena的老板罗克。 陶雨跟他打了招呼,罗克嗯嗯两声,睡眼惺忪就要往后面去。 “小舅!” 罗克转过头,抬抬手,然后脚步停住了。 他才发现店里有个陌生人。 那人站起身,走过来。 陶雨感觉,随着那人走近,罗老板好像去了层睡意似的,身板稍微站直了点。 他走到罗克面前。 罗克:“你是……” 他说:“老板,耽误您几分钟,我想问点事。” 薇薇也跟着过来。 罗克问:“什么事?” 薇薇抢话道:“他想租房子!” 罗克:“……租房?” “是这样,”那人解释说,“我从外地来,想租这楼上的公寓,我之前联系了房屋中介,说都租出去了,还剩下几间房子,都是楼下酒吧自持的。” 罗克说:“对,是我们的。” 他问:“现在房子都在用吗?能对外出租吗?” 罗克说:“我们不出租的,那是我们的库房。” 薇薇说:“小舅,也没都放东西吧。” “啧,”罗克看看她,“你都多长时间没去过了。” 薇薇做个鬼脸:“哦……” “好吧,”那人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也没强求,说完就回去沙发边,拿了东西要走了。 罗克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到他背起琴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 他仔细看了看,忽然又说:“哎,帅哥,你等等。” 那人转身,罗老板示意了一下。 “你也弹琴啊?” “嗯。” 罗克看看琴的形状,问:“弹古典的吗?” 酒吧深处的演出台上,有鼓和谱架,周围还摆了不少器械。 陶雨感觉那人应该也注意到了这酒吧的live属性,他笑着说:“古典民谣,吉他贝斯键盘,都行。” “哟,真假?”罗克也笑了,“你从哪来啊,到这边干嘛?你不着急咱们坐下聊聊。” 罗克拉开吧台椅,那人过来坐下。 薇薇也坐到罗克身旁。 他们在空荡荡的酒吧里说着话。 “你怎么想租这楼上的房子?要租多久?” “这里位置方便一点,我不是一直都在这边,但应该每个月都会来,想找个稳定点的地方。”他坐在椅子上,靠着吧台,“抽烟行吗?” “你抽,我这有烟,用吗?” “不用。” 那人点了支烟,然后朝后面扬扬头,说:“你这店有演出啊?” 罗克:“有啊,你琴弹得怎么样?” 那人笑了笑,咬着烟,把吉他拿了出来,说:“交流一下。” 然后,他就那么抽着烟,弹了一首曲子。 一串优美的音符倾泻而出,声音不像陶雨平时在店里听的吉他那么清脆明亮,而是一种柔和饱满的声音,细腻浑厚。 薇薇趴在吧台上,低声说:“……这轮指绝了。” 罗克听着,也点了支烟。 陶雨眼里有活,给递了个烟灰缸,罗老板都没看到,直直盯着对面人翻动的手指。 其实,这男生不是罗克见过的古典吉他技术最好的人,但是他的演奏非常有味道,成熟老练,有自己的一套风格,能把古典吉他那种严谨复杂的结构表达得相当有层次。 一个专业水准的人。 还长成这样。 他一曲弹完,把琴递给罗克。 “哎……别了,”罗克笑道,“我就算了。” 他就把琴放到一旁。 罗克想了想,问:“怎么称呼啊?” 他说:“我叫时诀。” “啊,你来这边忙吗?有兴趣来演几场吗?你唱歌怎么样?” “演可以,但我不唱。我可以帮你热场,伴奏也行。” “价格呢?” “都好说,”时诀烟抽完,捻灭在烟灰缸中,“但是老板,你得抽间房子租给我。” 他们又细聊了一会,最终达成了共识。 罗克租给他一间一室的小公寓,一个月收八百,然后他要保证每个月在酒吧的演奏时间七小时以上。 时诀觉得自己赔了。 但也没什么所谓。 罗克打电话叫来一个男生,叫小洋,也是店里的员工。薇薇带上小洋和陶雨,还有时诀,一起去了后面公寓楼。 公寓比较旧,物业应该也不怎么管理,到处都是明显的浮灰。 他们上了七楼,最里面的一间房。 薇薇开了门。 这屋子非常小,大概只有三十平,进门左手边是炉灶,公寓没有燃气,只能使用电磁炉,右边就是洗手间,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连衣柜都没有,电器只有一台小冰箱,一台空调,和一台滚筒洗衣机。 屋里堆了不少货物,薇薇让小洋给搬到另外的房子里,然后陶雨开始打扫。 时诀走进屋子,把包和琴放好。 薇薇给他介绍了一下电器使用,然后把钥匙给他。 “你先歇会吧,下午拿合同给你。” 时诀接过:“好。” 薇薇又说了几句走了。 陶雨打扫完也走了。 屋里只剩下时诀。 房子不大,却有个小阳台,一圈都是窗户,视野很好。 他来到窗边,开了一扇窗,清晨的风吹来,仍带着潮湿的尘土气息。 这公寓其实比较老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一般,就是这位置太合适了。公寓楼临街,马路对面就是大学校园,直线距离也就一百多米,随着太阳升起,雾气渐散,视野无遮无挡,清晰开阔。 他看了一会,坐到床边,向后躺倒在床垫子上。 这屋子里还缺很多东西,也还很脏,只是他现在太累,有点懒得动。 他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需要买的东西,然后再次确定了一下前段时间安排好的事,《舞动青春》的收尾工作;林妍的两首歌曲修改;公司的赔偿官司;sd那边的课程安排;跟华都请的长假;还有给吴月祁临时找的家政钟点工…… 在这待满一周应该没问题。 想着想着,时诀打了个哈欠,朦朦胧胧间,脑子里又浮现出刚刚在窗边看到的,大学校园座落在晨雾中的画面,他眼皮渐沉,最后居然直接睡着了。 他这一觉直接补到了下午,被窗外的鸣笛声吵醒。 时诀睁开眼,坐起身,感觉膝盖内侧隐隐作痛,他抬起腿,伸直,又收回。 骨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痛感。 时诀醒了会觉,然后去洗手间洗脸,直接出门。 他搜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先去吃饭,然后买了点基础用品,回公寓附近的便利店,扛了一箱饮用水上楼。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天都黑了。 时诀去了店里。 lapena下午四点开门,一直营业到凌晨四点,现在是人不多不少的时候,演出台上还空着。 时诀找到赵姐,把租房合同签了,然后协商演出时间。 “明天开始吧,要么早点要么晚点。”时诀说,“下午四点,或者后半夜两三点。” 薇薇在旁说:“黄金时间是八点到十二点,后半夜勉强凑合,四点基本没什么人的。” 时诀把租房合同折起来,随口道:“没人就你听呗。” 薇薇眼睛翻开:“谁要听,别撩了,油死了。” 他笑道:“对不住啊,”他把合同塞兜里,又跟赵姐说,“我先走了,晚点回来。” 赵姐点点头。 霓虹星的轨迹 第71节 时诀就离开了。 薇薇先是做着自己的事,然后不经意间又回头看了眼。 赵姐一边理账一边说:“别看了,有女朋友。” 薇薇扭头:“有啊?看着玩很开欸。” 赵姐确定:“有。” 薇薇趴着柜台滑过来:“你怎么知道的?” 赵姐:“聊到了啊,他来这边就是陪读的,女朋友就在旁边大学。” “哦,怪不得租这,”薇薇想想,翻了一眼,“没劲……” 时诀回到公寓,歇了一会,然后开始收拾新买来的东西。 此时,徐云妮正和陶雨在食堂吃饭。 “我们店可能要火了。”陶雨说。 徐云妮:“你今天已经说了四遍了。” “真的。”陶雨说,“来了个台柱子,不是开玩笑的。” “嗯。” 徐云妮没太细听,她一边吃东西一边拿手机回复消息。 有间寝室两个人吵起来了,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偷用她化妆品,要报警,徐云妮好说歹说是把报警给拦下来了,但人家又要换寝。辅导员今天正好请假了,落到徐云妮手上处理,两边各执一词,都在疯狂消息轰炸她。 陶雨:“哪天他要是演出我带你和聂恩贝去看看。”她摆摆手,“我不是看脸的人,但他长得真跟聂恩贝那二次元抱枕差不多。” “嗯。” “主要是演奏超有范,聂恩贝不是音乐社团的吗?” 徐云妮盯着屏幕,说道:“陶雨啊……” “嗯?” “咱们好好学习,别被腐蚀了。” “过过眼瘾也叫被腐蚀啊,那你自己还说喜欢大美人呢。”陶雨反驳着,“名字也起得挺特别的,叫什么……”她稍作回忆,“什么视觉?……时诀?” 来不及任何思考,光听着名字,徐云妮打字的手反射性一抽。 食堂那么吵,手机里更吵,徐云妮本来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在身体本能的颤动之后,她的后脑勺也像是要炸开了一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徐云妮抬起眼,盯着陶雨,问:“什么?叫什么?” 陶雨说:“时诀?不知道哪两个字,发音是这样的,怎么了?” 徐云妮大脑白了几秒,然后退到微信首页查看…… 是她错过什么了? 时诀的头像已经被刷到很下面了。 距离上次联系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那时她例行问问他情况,他说谱曲的工作差不多要结束了,接下来要去安排sd那边的事,她说了声好,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陶雨早上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件事,说他们店来了个人,她还说什么来着? 徐云妮的思路从没像现在转得这么快,在最短的时间里摘取了最重要的信息。 “你说这人租你们酒吧楼上的房子了?具体在哪?” 第52章 饭吃一半,不想吃了。 徐云妮问好地点后,给那两位吵得不可开交的同学各发了一句——情况已知晓,我们还要了解一下其他寝室的空位情况,后续请等通知。 然后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 陶雨看得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徐云妮:“没什么,我去处理点事情,你先吃。” 陶雨以为她又要去忙学生会的事,哦了一声,接着啃鸡腿。 徐云妮离开食堂,踏着深秋的小路,往校门的方向走。 越走脚步越快,最后甚至小跑了起来。 真是以景衬情,她感觉两边的树木都被风吹得摇曳起舞。 但其实今晚根本没风…… 风都吹在心里。 这四个月来,徐云妮一直努力克制着不去分心的事情,现在好像终于可以开始想了。 他说话算话。 虽然慢了一点,但还是说来就来了。 ……其实也不算很慢吧,她还帮他找补,做了手术,半年时间恢复差不多是要的。 他还租了房子……为什么要租房?租多久?要常住在这吗?那复读呢?他妈妈呢?舞社那边呢? 之前什么都不想,现在又一瞬间想太多,结果还是什么成果都没有。 因为距离近,转眼间徐云妮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酒吧正是营业高峰期。 这家lapena徐云妮之前就知道,一来是陶雨在这打工,二来是徐云妮在学生会的工作要去查寝,不少晚归的人都是来这玩了。 她先进了店里。 这酒吧规模不小,很宽的场地,有点工业风,灯光效果整体是幽蓝色的,像在海底一样,台上有乐队正在演出,徐云妮打眼一瞧,居然是黎杰他们。 黎杰是打鼓的,还有三个学哥学姐,有的弹吉他,有的弹键盘,还有人在操作电脑,非常投入。 不过他们的表演跟徐云妮印象中的酒吧乐队不太一样,没有人唱歌,就是单独的乐器演奏,还有些电子音,听不出什么旋律,奇奇怪怪,零零碎碎,而且时间非常长。 徐云妮在这种听不大懂的音乐声中,环视酒吧,看了两圈,没有发现时诀,就走了。 她进了后面公寓楼,坐电梯到七楼。 这幢楼设施都比较陈旧,电梯停下时晃动感很强,走廊灯也不亮,一层有大概七八户,各家门口都堆着点东西,看着有些杂乱。 徐云妮来到陶雨所说的最东边的房间,黑色的铁门,上面贴着不少小粘贴。 她尚有些不确定,四下看看,然后忽然发现门口的矮鞋架上,有一双匡威的帆布鞋。 微弱的灯光下,鞋带解开着,白色的带子软软地散在深蓝色的鞋面上。 徐云妮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双鞋发呆这么久。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门。 隐隐听到有人走来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 时诀正在收拾房间, 他以为是酒吧的人来跟他谈事情, 也没问是谁就开了门。 然后就停在那了。 徐云妮看着时诀, 他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衬衫和黑色的裤子,扣子依旧没有扣到头,袖子挽到小臂,领口散开着。 徐云妮来不及对比他与上次分别时的变化,也来不及欣赏他诧异到呆住的表情。 在时诀出现在她视野里的瞬间,徐云妮的身心先是涌出一种感觉,然后脑子里又冒出一句用来解释这种感觉的话。那是她初中玩□□空间时看到的——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掩饰的,那就是咳嗽、贫穷,和爱。 这认知让徐云妮微微恍惚。 那颗从听到他名字起就按捺不住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 徐云妮感觉自己闻到一股香气,不是从他身上传来的,而是在脑子里自动形成的。 只有在他出现的时候,她才能闻到这种香。 她好想拥抱他。 但她忍住了。 徐云妮觉得久久不见,不好这么突如其来,他现在都有点被吓到的样子。 “不是……”时诀张着嘴,看看左,看看右。 虽然时诀经常说,徐云妮总从莫名其妙的地方冒出来,但其实之前几次的情况他都还能理解,尚有迹可循,这次是真有点恐怖了。 陌生的城市,老旧的公寓楼,宁静的走廊,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说:“班长,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 “不是,你等会。”时诀举起手臂,身体还往后躲了躲,与她保持距离。 三秒后,他诡异地来了句:“……你是人吧?” ? 始料未及的开场白。 徐云妮说:“四个多月没见面,见面就问我是不是人?” 时诀依然盯着她:“你怎么会在这?” 徐云妮稍微歪过头,说:“你进入我的领地范围了,不知道吗?这片区域发生的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监视。” 显然,他还是不信,偌大的一只躯体,仍维持着整体后倾的造型。 ……蛮可爱的,徐云妮心想。 片刻,她终于说:“我同学在楼下酒吧打工,说今天店里来个男生,长得特别帅,弹琴又好听,我听她那个描述就有点预感,仔细一问,果然是你。” 他眼睛微眯。 徐云妮:“班长,我们好像有心灵感应呢。” 霓虹星的轨迹 第72节 他动了动,盯她半晌,渐渐回过神。 徐云妮往屋里看看,说:“方便进去吗?” 他也回头看看房间,然后让开身子:“有点乱。” 徐云妮又问:“用换鞋吗?” 时诀:“不用。” 徐云妮走进房间,确实很乱,他应该正在搞卫生,一个新买的拖把立在桌旁,墙边还堆着几个袋子,里面装着卫生纸、清洁用品、洗浴用品、浴巾拖鞋,零零散散一些东西。桌子上也摆了不少,一口小锅,和简单的碗筷杯子。 床头放着一个新被子,还装在透明真空包装里,没有拆封。 这房间里很多东西都是新买的,不过在被子包装上方放着的那套深灰色的床上四件套,应该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床上还有好多衣服,上衣裤子都有。 衣服穿在他身上时不觉得什么,但这么摆开,真的非常宽大。床是一米二的单人床,有些小,一件叠着一件,基本都铺满了。 “你准备洗衣服吗?”徐云妮看着这一床的衣服,问道。 “不洗,”他说,“都干净的。” “那你这样都拿出来……” “挑呢。” 徐云妮一顿,抬眼看他。 时诀抱着手臂,倚在墙边,也看着她。 很明显,这不是他计划中的重逢画面,但在最初的惊诧之后,他也很快就接受了当下。 他的声音,视线,表情,都像在勾着她讲话—— 问一问呗,问我挑衣服干嘛?问我来这租房子干嘛? 她一切都顺着他来。 “为什么要挑衣服啊?” 他挑眉:“你说呢?” 静了几秒,徐云妮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光出现就有点招架不住了,还要研究着装?” 时诀鼻腔轻出一声,嘴角动了动,眼神朝旁边看。 徐云妮又说:“班长,有喝的吗?咱们坐下聊吧。” 时诀:“你想喝什么?” 徐云妮:“还有得选吗?” 时诀示意冰箱:“你自己拿吧。” 徐云妮到冰箱旁,拉开下层。 冰箱很小,大概只有三十几升,下层是冷藏室,分三栏,下面两栏还比较空,只放了一袋熟食和一盒鸡蛋。最上面一栏装满了饮品,有矿泉水,功能饮料,以及他的无糖茉莉乌龙茶,冰箱门侧面塞了几瓶啤酒,还有一瓶青梅酒。 徐云妮看着这酒,又看看那张小桌子上放着的烟灰缸。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说:“班长,你都好利索了?” “还行。”他说。 徐云妮拉来凳子坐下,又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她坐下了才发现,这屋里只有一个凳子。时诀走过去,路过桌子,把烟灰缸拿着,到床边坐下。 烟灰缸放身边,他又从兜里摸了烟出来,一磕床沿,出来半支。 “昨天半夜。” “那么晚啊……” 徐云妮感觉,这么久没有见,他突然出现,她在激动之余,也免不了一丝情怯,她说:“你要来怎么没提前通知我?” 时诀点了烟,看着她,理所应当地回答:“你也没问我啊。” 徐云妮愣住,轻轻啊了一声,原来是她的问题。 时诀两腿相叠,一手撑在身侧,又是徐云妮熟悉的那种歪斜的造型。 他顺着这杆就上去了。 “为什么不问?不想打扰我干活啊,还是压根就没惦记这事啊?”他视线上下扫过,不咸不淡地评价道,“我看你也不是很期待啊。” 徐云妮心说,多有意思的话啊,思之使人发笑。 徐云妮垂下视线,点点头:“嗯……” “嗯什么?没惦记啊?” “班长。” “嗯?” “咱能讲点理吗?” 时诀自己都乐了,嘴上还不认,反问道:“我哪句话不讲理了?” 静了一会,徐云妮又摇头:“没有……” 时诀:“有不满就说。”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水,在掌间转了转,过了一会,她挑眼看来,轻轻道:“时诀,你能来,你说什么都行。” 时诀与这道视线对视着。 ……该怎么样形容徐云妮的目光呢? 不是无奈,也称不上妥协,更像是一种安心,一种她还在体会这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所以他就随便玩吧的意思。 时诀脸上的笑容渐渐化去,微敛视线。 “你要在那坐多长时间?”他问。 徐云妮闻言起身,来到他身旁,再次坐下。 他接着抽烟。 又静了一会。 “班长。” “嗯?” “你那边的事都怎么样了?这么出来没问题吗?” “都安排完了,差不多能待一周。” 徐云妮看过来:“一周就走吗?” 时诀瞥她一眼:“不行吗?” 徐云妮稍微怔住,然后问:“这是,周租的房子?” 时诀看了她一会,呵了一声,说:“不是,我租了半年,下个月再来,每次住酒店不方便。” “啊……”徐云妮还有好多要问的,比如他的复读,他的官司,他身体的恢复情况…… 她正在脑子里给这些问题排序,手机震起来。 辅导员的消息,询问她那两位吵架的同学换寝的事。 她两手飞快发着消息。 时诀侧目看。 徐云妮在工作状态下的神态是这样的,全神贯注,眉眼收敛,嘴唇抿成一道线,嘴角稍微用力,会压出两道隐隐的唇窝。 在时诀的记忆里,徐云妮从没有过一惊一乍的时候,明明是纤瘦的身体,却像块秤砣一样,待在她身边,节奏很容易就能稳定下来。 他慢慢抽着烟,慢慢看着她。 她此刻的神色中好像带着一点不耐烦。 这比较少见,徐云妮对那些在他眼中枯燥烦闷的工作总是抱有难以理解的耐心。 时诀将烟放入口中,撑在身侧的手稍微又离远点,以便更完整地看清她的侧颜。 笔直的腰背,微收的下颌,瘦长的手臂,她穿着贴身的浅驼色羊绒衫,外面是一件开衫的薄外衣,头发扎起,稍微垂下几缕在耳侧…… 一个纤长的,起伏的轮廓。 时诀在烟雾中眯起眼,他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但是徐云妮的这种外形,配上这严肃认真的表情,以及…… “班长,你再这样盯着我,我要没法做事了。” 他下颌微微扬起。 以及……经常说出这种刺激性言语的中正平和的女中音…… 都常常使他,如降入深海般,非常沉浸。 第53章 发了一会消息,辅导员可能觉得这么说太慢,电话也打进来了。 徐云妮起身到窗边接通。 “……张老师?……嗯,说是先不报警。对,用是用了……对,现在是这样……” 时诀扭头看,感觉她站在窗边一手抱在身前讲电话的剪影很是顺眼,干脆就转过来了。 徐云妮打完了电话,回过头,看到时诀已经躺在床上,他靠着被子的包装袋,一腿在床上,一腿在地上,懒洋洋的。 徐云妮看着,忽然说:“这床是不是有点小?”这能休息好吗?看着尺寸也就一米二乘一米九,算上枕头的话,他的腿可能都要支出去了。 时诀听了她的话,歪歪头,露出古怪的神色。 “研究什么呢?真不正经。” 霓虹星的轨迹 第73节 徐云妮把手机收起来,走过去。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时诀视线下垂,手指捻起胸口衬衫上一点浮毛,幽幽道:“你收拾我就不收拾了……” “行,”徐云妮说,“那你躺着。” 徐云妮先把几个购物袋都整理到一起,东西基本都放在一个大的袋子中,腾出垃圾袋装那些拆开的包装。 屋里稍微宽敞了点。 时诀就靠在被子上,一直看着她,看她撸起的袖子,和微垂的头。 她干起活来不急不缓,条理分明。 为什么连打扫的时候背都是直的? 她有没有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有条不紊呢? 时诀想着想着,感觉浑身肌肉都消融了似的,毫无力气,整个塌在床上,眼神看向另一边。 窗外,是城市的夜,灯火霓虹,绚烂异常。 等时诀的视线再转过来时,看见徐云妮正拿着刚拆开的去油喷雾准备喷。 “哎,”他坐起来,“别弄这个。” 他走过去,把那除污剂拿开。 徐云妮:“怎么了,这是用来去油污的。” 电磁炉旁边的小炉台上有好多沉积的污渍。 时诀:“这玩意多呛啊,屋里就这么大,你喷完还怎么待。”他把喷雾放一旁,“等明天我出门前擦一遍就行了。” 徐云妮哦了一声。 时诀:“你没用过吗?” 徐云妮:“嗯?” 在回答这问题之前,她先意识到一件事。 他站得有点近。 也许是封闭的空间加剧了距离感受,他们以前有过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吗? 好像也有。 ……吃饭? ……打车? 但那些时候,她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声音很好听。 不管是略带风凉的,挑逗的时刻,还是像现在这样平常说话,都很好听。 “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吧?”他笑着问。 徐云妮感觉到身旁声压的震颤,这有点让她不想出声,不想说反驳的话……虽说她也不好反驳,徐云妮自认不是个四体不勤脱离劳动的旧社会大小姐,她自己卧室的卫生,寝室的卫生,还有学生会公共地点的打扫,在她职责范围内,她都有好好干。 但厨房这一块,确实是一片空白。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生活过的所有有厨房的地方,都有阿姨在。 不过,徐云妮很快又想到,这个小房子是不会有阿姨的,所以,她将来或许可以在这,补充一些知识。 将来……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时诀已经放好了去污喷雾,他转身过来。 徐云妮感觉到手腕温热,他拉住了她。 “看看,” 时诀展开她的手掌,轻声说笑,“细皮嫩肉,这哪是干活的手啊?” 他的手那么大,手指那么长,玩弄着她的手掌,动作比弹琴还流畅。 天气有些凉了,可他们都出了点汗,他们黏在一起的手,摩擦起来又涩又湿润。 徐云妮看着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手。 她正看得入神,时诀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戴在她手腕上。 一条金色的链子,非常简约的链条设计。 ……已经彻底拆开包装拿出来了? 那他的呢? 徐云妮看向他的手腕,两手空空。 徐云妮问:“这是什么啊?” “手链啊。” “送我的吗?” “不然呢?” “那我也送你一条吧。” 时诀说:“我替你送了。” 他又从兜里拿出一条银色的链子,同样的款式,她的大概14.5的手围,他的有17左右? 他把链子放到她手里,然后把手伸过来。 徐云妮也给他戴上。 ……这手链他是一直贴身带着吗?还是刚才她在打电话时,他从包里拿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这时机找的堪称完美。 徐云妮给他戴手链,非常小心翼翼,她感觉,他们在这乱糟糟的出租屋里,在充满着油渍的炉灶旁,互相戴上手链,如此郑重其事,就像换了戒指似的。 两人都戴好了,手还拉在一起。 一金一银,各自贴近肤色。 “……班长。” “嗯?” “你怎么白成这样啊?” “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吗?都有点荧光了。” “灯照的,冷光灯加瓦数不够,出来就是这个效果。” “哦,”徐云妮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外星人呢。” “也没准哦。” 徐云妮抬眼看他,他依旧垂着眼眸,他口中的冷光灯,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眉宇舒展,目光深长。 他在想什么呢? 她要是都能知道就好了。 时诀忽然笑了一下,问:“如果我是外星人,你会跟我回我的星球吗?” “远吗?” “还行。” “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唔,没想好呢。” “星球上都有什么啊?” “沙子。” “只有沙子啊?”徐云妮想了想,提议说,“那就叫瑞索斯星吧?” “……什么意思?” “沙漠很有可能会出矿床的,起名‘resource’,资源之星,寓意好一点。等我们回去,开采出资源,也比较好做产业支撑,有了社会发展动力,还能稳定星球的战略安全,提升竞争力。” “……” 有些词语,对于时诀来说,真的需要在脑子里二次解析一下。 所以徐云妮这话说完,时诀手也停了,表情也停了,大概两三秒后,才出声。 “徐云妮,你认真的吗?” “嗯。” “行,”他采纳了,“那就用这个名字吧,给你记一功。” “我的荣幸。” “要奖励吗?” 徐云妮看着他:“有什么奖励?” 他淡淡道:“你提啊。” 徐云妮低下头,许久后,她轻声问:“班长,能抱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 事后,徐云妮已经记不得了,到底是他们两个谁,先迈出那小小的半步。 半寸风月,半寸花田。 这就是离拥抱最近的距离,她的手试探着放在他的腰身上,然后马上陷入进了他的包裹内。 那拥抱由轻到重,好像要把她原有的一切都挤压出去,最后她没忍住,深深吸气,他的气息顿时像潮水一样,涌入全身。 霓虹星的轨迹 第74节 太阳穴往上的位置,像被什么充满了,带来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好似美梦成真。 这种感觉对徐云妮来说,简直就像在换血一样,在空白的灵魂上打上烙印。 那股气息指挥着她,告诉她,记住了,就是这种感觉。 在这小屋里,在这天地内,以至茫茫宇宙间,除了这种感觉,其他的都不对。 是谁在抖呢…… 徐云妮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后来发现,他也得算上。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抖动就更强烈了。 “班长,班长……” 她叫了两声,耳边的呼吸明显变重了,人也变重了。 徐云妮被他推得往后退了几步,撞在了门上。 她的后背有点疼,这种疼痛,在此时此刻,却像催化剂一样。 他的头越来越低,脸紧紧贴着她的脖颈,给她一种下一秒就要咬下去的危机感。 他张嘴了吗? 应该是张了,因为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脖子扬起来了。 他的呼吸很重,她同样也是,光用鼻子都已经不够了,他们像搁浅的鱼一样,需要用嘴来补充氧气。 ……这不太对吧? 徐云妮用仅剩的理智思考着,她都快被他挤成年画贴门上了。 这已经不是拥抱了吧? 但是…… 但是…… 徐云妮心里清清楚楚,她的手也早早就脱离了他的腰身, 而抓在他的双臂上。 但她还是贪到了最后一秒, 贪到了他口中已经忍不住发出呻吟的那一刻, 她才像触电一般, 将他拉开。 他太重了,他早就不是当初在病床上那虚弱的模样了,徐云妮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从身上扯走。 他站在她面前。 他的头发有点乱了,但也可能之前就这样乱…… 更能确定的,是那嘴唇,在半分钟之前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红艳。 她呢? 她看不到自己,她也是这样的吗? 这么潦草,这么放浪。 那双狭长的眼,居高临下,毫不掩饰地看着她,他的嘴巴还微微张着,轻轻喘息。 从拥抱的那一刻,到现在,徐云妮的皮肤一直是紧的,她说:“班长,这有点,有点快了吧……” 他没有说话。 徐云妮感觉,他根本就没在意她说了什么,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之中。 她的手机又震起来。 她掏出来看,又是辅导员。 她低声说:“我去接个电话。”然后从他身旁走过,到窗边接电话。 “……喂?张老师……是吗?现在吗?她是怎么说的?……啊,好的,我过去看一眼……没事,我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钟吧,嗯,好……” 她挂断电话,回过头时,时诀正往桌边走。 徐云妮说:“我们辅导员的电话,我得回去了。” 时诀:“嗯。” 时诀点了支烟,打火机扔到桌面,坐在椅子上。 事情来得急,徐云妮解释说:“寝室有人闹矛盾,我去处理完就联系你。然后明天我会再来,中午应该就行,或者早上……”她顿了顿,“我起早一点,过来看看行吗?你几点钟起床?” 时诀从兜里拿出样东西递给她,徐云妮接过,是一把钥匙,色泽崭新,边缘还有没磨掉的金属末,应该是新配的。 徐云妮收起钥匙,说:“那我来了自己开门,我得走了,那边在催我。” 她走到门口,再次回头。 他还看着她,叠着腿,撑着脸,指间夹着烟,非常安静。 徐云妮说:“你好好休息。” 他说:“嗯。” 徐云妮离去了。 她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感觉脑子平滑滑的,装的都是刚刚屋里发生的事。 她走时,他的脸色很淡,但徐云妮知道,他绝对没有生气,更像是沉浸在了某种状态里。 ……他都在想些什么呢? 坐上电梯,徐云妮抬起手,看看腕上垂下的金色链子,然后不自觉地碰了碰自己的脖子。 她再次想着,她要是都能知道就好了。 第54章 夜晚。 现在正是大学校园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吃完饭了,也没有课了,想活动的活动,想学习的学习,绝对的自由时间。 也不对…… 不是绝对。 也有些身不由己之人。 就比如说徐云妮同学,她现在正顶着学生会舍务调解员的头衔,在某寝室里断案。 这两名女生,鉴于她们打断了徐云妮期待已久的重逢场景,她私心不想记住她们的名字,姑且命名为a女士和b女士。 现在案件有了新的进展,被用了化妆品的a女士不止要换寝,还要求赔偿。 “我不是差这点钱,我就是要这个态度!” 徐云妮问:“你想要多少赔偿金额?” a女士说:“我的晚霜柜台价三千多,她至少得赔一半吧。” b女士马上说了:“一半?我就用了一次。” a女士:“用一次少了那么多?” b女士有点急:“但我真就用了一次,再说,我买的纸巾和洗衣液你平时也在用啊。” a女士:“这是一回事吗?东西价格一样吗?那咱们互相赔吧!” 徐云妮举起手:“哎,别吵,别吵,咱们处理问题……那个,你的面霜在哪?我能看看吗?” a女士把桌上一个黑罐子往前推推,徐云妮拿来,拧开看看,里面的白色膏体确实已经没了大半了。 b女士在旁坚持说:“我真就用了一次!” a女士:“然后一次挖20ml?” b女士:“你怎么不讲理呢?” a女士:“你偷用别人东西还有脸提讲理?” 徐云妮在她们的争论声中,仔细观察膏体质感,然后用无名指在罐子周围蹭下一点面霜,拇指揉搓,又拿到鼻下闻了闻,把盖子扣上了。 那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寝室另外两个人不在屋里,大概也是受不了她们的吵闹。 徐云妮说:“别吵了,这都没法说话了。这样吧,我们分开聊,你们把自己的要求提提,然后我汇总上报。”她先跟b女士说,“你先跟我来。” 徐云妮带着b女士来到寝室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俯瞰着校园生活区。 她跟b女士说:“她现在提出的这个赔偿要求,你不太接受是吧?” b女士皱着眉道:“不是,我们东西平时也都互相用的啊,我真就是那天面霜用完了才用的她的,她怎么这样啊。” 徐云妮说:“如果你的东西也被她用了,你也可以收集证据,但化妆品这个事,肯定算侵犯他人财产。” b女士:“那怎么办啊……” 徐云妮:“你们要不要协商一个赔偿金额,你最高能接受多少?” b女士犹犹豫豫,最后说:“……三四百?我真没用20ml那么多!我拿来当身体乳吗?” 徐云妮:“那我跟她沟通看看,你给我点时间,先不要吵,不然这个事学生会不管,你们就只能报警处理,那对你的影响就不太好了。” b女士点点头:“好吧……” 徐云妮跟b女士谈完,又把a女士找了出来,还是同样的阳台位置。 “你先消消气。”她跟a女士说。 “哼!” 徐云妮:“她私下用你东西,你提出赔偿是合理的。” a女士:“当然合理了,我那一排化妆品,她就挑那瓶,没用过手就是欠!” 徐云妮:“那你先把面霜收好,到时候定损完再看。” a女士皱眉:“……定损?定什么损?” 徐云妮:“她是觉得你们之间都有使用对方物品的行为,光她赔偿不太公平,但毕竟物品价值不一样,你们各自做好价格评估,就比较直观了。你专柜的购买凭证还有吗?” a女士瞥向一边:“没有,早没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75节 徐云妮:“那你可以和她一起,再找个第三方,找专业机构做个证明。就是报警,警察也得根据估值进行判定,不能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她半开玩笑道,“万一是假的呢?那还涉及虚构事实隐瞒真相了。” a女士一顿,然后狠狠白了一眼。 徐云妮说:“辅导员让我来调节,也是希望同学之间能相互理解,其实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没必要搞那么难看。你肯定是更亏一点,所以赔偿我也可以帮你谈一谈。” a女士冷嗤:“那你谈啊,怎么我被偷用东西我还得迁就她呢!” 徐云妮:“你别激动,我跟她沟通看看,但是你得降降心理价位,我估计嘛……一百块差不多了。” “一百?”a女士皱眉说,“不行,太少了!” “那两百?再高我也没那个能力了,你们只能找警察处理了。” a女士抱着手臂,思来想去,给了个价位。 “最少三百。” “你这价开得还是高,你先别跟她说,我努力试试,争取别闹到警察面前。” “行。” 送回了a女士,徐云妮又给辅导员打电话,表述她已经跟她们沟通完了。 “有些事还没达成共识,但我看她们也不是完全油盐不进,多劝劝应该能说开。” “那就劝,别一天天碰到点事就报警,大学校园成什么了。” “那老师你来劝还是……我感觉我比较了解情况,还是我劝吧,就是这几天还有些舍务工作,我真的有点……” “你把她俩弄明白,你那活我安排别人干。” “好的,我一定尽力。” “辛苦你了啊,折腾这么晚,你的干部评优我已经给你报了。” “哎呦,张老师,你看看……我不是为了这个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哈哈,知道知道。” 又说了几句,徐云妮挂了电话。 她看着深秋的校园发了会呆,不太集中得了注意力,脑子里一会蹦出这件事,一会蹦出那件事…… 这件事至少可以拖三天,然后换寝室再磨蹭一下,四天差不多? 他吃饭了吗? 后天下午有例会,她现在就该想个请假的理由了。 那屋有热水壶吗?总不能一直喝冰的吧…… 东西还是不够,有电磁炉有锅,但没有刀和菜板。 他现在睡了吗? 他洗过澡了吗? 他原来能发出那样的呻吟声…… 徐云妮低下头。 慢慢的,正事都被挤没了,她脑子里只剩下时诀。 哎,不对,时诀才是正事吧。 水泥地面又青又硬,徐云妮再抬起头,然后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朝西的方向,虽然前面有别的楼挡着,看不到远处公寓,但这确实是朝西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怀抱身前,秋风温度低,让她的脑子渐渐冷静了下来。 最终,她回到宿舍。 聂恩贝在打游戏,陶雨在看书。 徐云妮去桌边,把手链先摘下来,她一开始放在桌上,后来又拿起来放到床上,然后去洗了澡。 洗完澡,她换上睡衣,直接去了上铺。 陶雨看见,说:“你睡这么早?” 徐云妮说:“今天有点累。” 她们寝室还是比较注意隐私的,每个人的上铺床位都有隔断的帘子,不过平时她们都在夜晚的卧谈会结束后才会拉上帘子,今天徐云妮提前了。 帘子拉上,陶雨在下面问:“要不要把灯关了?” 徐云妮说:“不用。” 她并没有躺下,背靠着墙壁,屈起腿,拿出手机。 她给时诀发消息。 【班长,我忙完了。】 他回消息很快,直接一串震动,她刚开始以为是语音,后来才发现是视频。 徐云妮后背挺直了点。 ……聂恩贝戴着耳机,陶雨戴了吗? 徐云妮看看周围,觉得这场合不太正式,不适合接视频,但她又不想挂断,因为这是时诀第一次给她发视频邀请。 她接通了。 时诀躺在床上。 房间不知道有没有收拾干净,反正床是弄完了,床单被套都换好了,他把枕头竖起来放床头,自己靠着。 他也洗了澡,头发半干,穿着一件黑背心。 视频里看他,跟平时看好像不太一样,被框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他的头发,眉眼,背心都非常的黑,皮肤又特别白,躺在深灰色的,带着细条纹的高支棉床单上,层层叠叠的质感。 她第一次见他露肩膀,又平又直,肩头的肌肉纹理就像含苞的白莲花瓣,非常漂亮。 徐云妮小声说:“我在寝室,你都收拾完了吗?” 时诀没说话,把摄像头调转,照了一圈。 比起房间,更先引人注意的是那两条长腿,他穿着黑色的宽松棉麻长裤,露出一双瘦长的脚掌,右脚搭在左脚上。 徐云妮再去看房间,大概干完了一半吧,很多东西都归拢好了。 徐云妮说:“我明天早上六点过去,会打扰你睡觉吗?” 他把摄像头又转了过来,随口道:“怕打扰可以现在来啊。” 徐云妮说:“来不及了,我已经洗完澡在床上了。” 他呵了一声,风凉道:“所以我就说嘛,看你也不是很期待啊。” 徐云妮说:“你昨天半夜到,今天又忙一天,不累吗?” 时诀说:“我说不累你就来吗?” 徐云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今晚真的来不及了。” 他淡淡道:“那明晚呢?” 字字句句,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徐云妮视线微垂,想了想,低声说:“时诀,不是我不愿意,我是觉得你才刚到,先安定下来,以后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可以……”她说这话,多少还是有点赧然,都没有看着他。 该怎么表达清楚呢?细水才能长流?干柴烈火,烧完就没了? 其实,也不尽然吧…… 她正犹豫着,时诀奇怪道:“你在说什么啊?” 她抬眼看,时诀又说:“我是叫你来吃个夜宵。” 徐云妮怔住:“啊……” 时诀眉头挑起:“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啊?” 徐云妮哑然:“我没装着什么。” “不是吧,”时诀的表情完全看穿了她,眼神轻睨着,一副讽态,他就这么盯着她一会,轻轻说道,“徐云妮,真美得你啊。” 徐云妮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了。 她点点头,自我批评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时诀:“你错什么了?” 徐云妮垂眸检讨:“我自我约束不足,言行不当,界限模糊,我一定吸取教训,也请班长继续监督管理。” 她说完,抬眼看,正好瞧见他没忍住笑出来的那一瞬,他可能不太想露笑,舔着腮帮子,眼睛往旁看,好像要拿东西似的…… 拿什么啊?那有什么啊? 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只拨弄了几下床单,又看回来了。 然后他就撞进了徐云妮的视线里。 她也是刚洗过澡,头发吹得半干不干,别在耳后,让脸颊的轮廓更加清晰。 她拉上了帘子,周围有点暗,只有手机青白的光线照在脸上。 徐云妮平时就很素然,当下这一瞬,更给人一种山野林间的清澈之感。 干嘛这么看着他? 哄谁呢? 纵容谁呢? 把他当什么了? 时诀的眉毛浅浅一挑,说:“行啊,那以后我管着你。” 她没说话,时诀又问:“你听吗?” 徐云妮看着他,嘴唇轻抿,笑了笑,还是没说话。 霓虹星的轨迹 第76节 第55章 他们聊到很晚。 徐云妮问了时诀好多问题,关于他在家那边的,还有这边租房的事,当她得知他在这边租房还要算上每个月七小时的演奏,说:“班长,你是不是亏了啊……” 他说:“哟,你也知道啊?” 徐云妮:“多给他点租金呢?” 时诀:“没用,不演人家就不租,老板不差那个钱。” 他说着,又盯她一眼,意味明显。 看看,这都是因为谁啊? 徐云妮听过时诀的演奏和他的歌声,也知道他是能给专业歌手写歌的水平,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那一点……该怎么说,从没表现出来过的,对艺术的清高追求? 徐云妮说:“班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哟,是吗?”他轻飘飘地说,“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 他们聊了很久,到最后,徐云妮手都酸了,她躺到被子里,把手机立在墙边。 然后,那么聊着聊着,她就睡着了。 她也不知道视频是什么时候挂断的。 时诀清楚,是在十二点半左右,手机倒了,他就挂断了视频。 他没什么睡意,起身换衣服,然后去了lapena。 这个时间是酒吧营业高峰期,时诀到吧台坐了会,酒保还是熟人,就是白天给他搬东西的小洋。小洋调了杯最常见的长岛冰茶给他,时诀看着台上正在唱歌的歌手,一开始是在听歌,后来精神就有些发散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呀,”身旁有人说,“你怎么来了?” 时诀转头,薇薇走过来。 “房子住得怎么样?” “还没住呢。” 薇薇化着漂亮的妆,她染着一头粉色头发,戴个鸭舌帽,穿着短背心,上面印着字母和爱心,下身是一条灰色的小格子短裙,黑丝加堆脚袜,和一双黑色厚底拖鞋。 “你来干嘛啊?”薇薇问。 时诀正在掏烟,说:“消费啊。” 薇薇:“哦?要不要请你喝一杯?” 时诀点着烟,随口道:“赵姐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我来这边是干什么的?” “没说啊,”薇薇一脸懵懂,“你来干什么的?” “这样啊,”时诀笑着,调侃道,“那你们关系很一般啊。” 薇薇瞬间变脸,瞪他一眼:“少挑拨离间,知道你是来陪读的。”她招呼小洋,“再来两杯,灌死他!” 小洋又做了两杯酒,放到时诀面前。 薇薇说:“别误会,请同事的。” 时诀哦了一声,然后示意台上,问:“今天演出排满了吗?” 薇薇看着正在演唱的歌手,说:“他之后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人经常迟到,不一定唱,怎么了?” “没排满我可以来。” “你不是说明天开始吗?哦不对,应该是今天下午。” “反正也没事。” “还不确定呢,你要么等等看?” “行。” 时诀喝了会酒,有个不认识的女生过来,问他有没有伴。 时诀往薇薇的方向示意,那女生看了一眼,就走了。 薇薇无语道:“你不会说你有女朋友啊,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时诀斜视她:“你也不走啊,不用白不用。” 薇薇气得瞪眼,就要把送的两杯酒拿走。 “哎,”时诀说,“别生气,开个玩笑。” 薇薇白他一眼。 他只笑了笑,然后又去跟小洋聊天。 薇薇在店里见过各式各样的男生,说真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时诀的笑,还有他的言谈,身姿,都带着一种拿捏好的状态,俗称——假。 泡吧的男生很多都有这种状态,只是没他这么熟稔,没他这么炉火纯青,挥洒自如。 当然,也可能是外形气质等客观条件造成的差距。 只短短一天相处,薇薇已经在心里给时诀打上了标签——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烈的男生。 超难搞的那种人。 她听着他跟小洋聊酒的事,忍不住想,这种人真会谈恋爱吗? 听赵姐说,他女朋友在隔壁大学念书……那可是所好学校,全省最好的大学。 之前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她瞄过一眼时诀的证件,他今年二十岁,按理说也是读大学的年纪。 薇薇忍不住好奇,问他说:“哎,你不念书吗?” “嗯?”他看来一眼,“不念。” “为什么?” “不爱念呗。” 薇薇说:“我也不爱念,但家里还是逼我上了个学校,这年代没有学历很难的啦,说出去也不好听。” “是吗?”时诀弹弹烟,看着柜台里的几瓶酒,随口道,“那我以后抽空上一个。” “这也能抽空上吗?” “不能吗?” “怎么抽空上啊?不得高考吗?” “是吗?那就不上了。” “……” 他心思在聊天上吗? 时诀看了柜台一会,然后问她:“员工从店里拿酒有没有折扣?” 薇薇干巴巴道:“别人有,你没有。” 时诀一顿,转头看她,了然地笑了笑。 “气性真大啊。” 过一会,又来了个女生,是薇薇的朋友,加入了聊天。 又过了一会,又来了两个男生,薇薇也认识,是市中心另外一家店的朋友。 慢慢的,吧台旁坐不下了,他们换到一个卡座内,桌上的酒也越来越多,这个朋友请一杯,那个朋友请一杯,他们抽着烟,聊着有的没的。 他们喝到两点左右,下一场的歌手来了,时诀本想离开,但那几个人一直留他。 时诀白天睡了觉,晚上时差没倒过来,也不困,就跟他们吃吃喝喝,一直到快闭店了才离开。 卡座里,那几个人还没走。 他们自然而然地聊起刚走的时诀,薇薇把她知道的情况一说,几个人都很惊讶。 男男女女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得出同一个结论—— 放浪形骸的无业音乐人,看上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大学生。 好鬼扯的组合。 男生一致认为,该给这妹子点个蜡。 女生有人说,为什么?他是特地过来陪读的呢。 男生说,哎,都没工作,上哪不是待着?而且不是说了,他也不是完全待在这边吗?你们懂这什么意思吗? 女生问,什么意思? 男生说,说难听点,大概率是偶尔过来找找乐子,这人就差把花花公子刻脸上了,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他不爱玩能在这喝酒喝到凌晨? 女生说,有道理,不过是真顶,只要别太上心,谈一段真不亏。 男生说,哎,都一样,现在谁把谁当真啊,且玩且珍惜吧,哈哈…… 时诀从店里出来,回到公寓楼。 他进了屋里,看时间,已经快四点半了。 其实他现在是有困意的,但如果这时睡了,六点绝对起不来。 时诀洗了把脸,然后到窗边,打开一扇。 他对着一片黑暗的远方抽了支烟。 窗户的玻璃上反射出的他的面庞,非常冷淡。 时诀原本是因为不太困,想看看能不能提前把那七个小时磨一磨,所以去了店里,结果没机会。 那歌手来的时候,他就想走了,但那伙人给他叫住了。 他不想留下,不过理智告诉他,他初来乍到,对这边都不熟,又在别人店里打工,留下会比较好。 所以他一直陪他们喝到闭店。 霓虹星的轨迹 第77节 时诀通常在跟陌生人喝很多酒,说很多话之后,心情都会比较一般。因为他知道,在他走后,总有议论。 他这支烟抽完,回屋接着搞卫生。 徐云妮是早上五点半起床的。 陶雨今天没有早班,正呼呼大睡,她下了床,悄悄洗漱,悄悄出门。 徐云妮来到公寓的时候,整六点,一分不差。 她轻声开门。 然后微微惊讶,时诀居然就坐在床边。 “……你醒了?”徐云妮说,“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 她拎着一些东西,放到桌面上,看看周围,好像又整齐了点。 他又打扫了? 再然后,她就发现了时诀的不对劲。 他穿着昨晚那套衣服,静静看着她,面目之中带着熬夜特有的平淡和憔悴。 徐云妮走到他面前,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酒味。 徐云妮看着他这样子,犹豫道:“班长,你是一夜没睡吗?” 时诀瞄她一眼,答案明显。 徐云妮说:“为什么啊?” 他笑笑,说:“去楼下喝酒了。” 他这个角度的视线,让徐云妮想起之前他醉倒在路边那一次,现在倒是没有那次那么严重,但情绪都很…… 徐云妮:“喝得不开心?有人惹你了?” 他没说话。 咝…… 怎么回事? 徐云妮琢磨着,这跟昨晚的状态差好多,她感觉他看过来的眼神甚至带了点……是埋怨吗? 徐云妮想了想,稍弯下腰,与他面对面看齐。 “班长,那么晚去店里,是因为……”她问,“因为演出的事?” 他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自己猜对了。 徐云妮坐到他身边,静了一会,然后慢慢拉住他的手。 “要是因为演出,那其实也算因为我了。” 听了这话,时诀那半死不活的眼皮终于抬起来点。 “哟,你知道啊。” 徐云妮说:“换个住处吧,我帮你找,远一点也没事,我去找你。” 时诀:“不至于。” 徐云妮:“你不喜欢在这弹琴吧?” 其实也还好…… 这家音乐酒吧已经是比较专业的了,那姓罗的老板也算懂行。 他的手被再次拉紧。 时诀垂眸,看见她握着他的手上,系着他送的手链。 某一瞬间,时诀突然感觉很奇怪。 昨晚那顿酒喝得他非常不爽,但其实,这种不爽在他的生活里,早就习以为常了,基本上睡一觉就过去了,下次见到那些人,他依然可以笑着跟他们喝酒聊天。 但这次就很古怪,他的不爽在后续整理房间的过程中,在偶尔看时间的过程中,越攒越多,在徐云妮出现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不至于吧…… 而当她说出这些都是因为她的瞬间,他的心情又回落了。 他点了支烟,说:“没事,就住这吧。” 当然要住这,各方面都很合适,不住这去哪? 他转眼看她。 熬了一夜,他的视线没太有精神。 徐云妮看着他的样子,说:“班长,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时诀心想,居然有两个特别。 六点多,正是这个季节天亮的时间,比四点的光线要阳间很多。 其实也不是什么华丽的承诺,只是从她嘴里说出,就像是不会转圜的海誓山盟。 所以他最后一点不满也被抚平了。 他熬了夜的脑子,动得非常慢。 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最终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含着烟,喃喃道:“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 第56章 他们坐了一会,徐云妮说:“我来的路上买早餐了,你饿吗?” 时诀:“不饿。” “那喝口豆浆暖暖胃?” 徐云妮站起来,去早餐袋里拿了两杯豆浆。 “你喝有糖的还是无糖的?” 时诀的脑子还是转得比较慢,说:“你先挑吧……” 徐云妮:“那我喝无糖的。” 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 时诀接过,拿着坐在那。 徐云妮说:“我先吃个饭,然后我们看看屋里还有什么少的东西,中午去买。” 时诀嗯了一声。 她到桌边,把凳子拉过来,先把他的那份早餐放到冰箱里,然后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有粥、煎饺、小菜,和几样点心。 “得买个微波炉,”她自言自语地说,“得有个能加热的东西……” 时诀就坐在床边看她。 徐云妮吃了两口,说:“你真不吃啊?” 他摇头。 徐云妮又说:“那你就这么看着我吃?” “不能看吗?”他说,“不是你让我监督管理的吗?” “啊……”徐云妮一怔,然后笑笑,“对,我这还有点没太适应,你看吧。” 时诀静静坐着。 她说,她有点没太适应…… 那他呢? 时诀看着眼前吃饭的人,看久了,居然有点陌生感。 他明明记得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她晚饭好多次都只是在便利店随便拿个牛奶和三明治…… 原来早饭要吃这么讲究? 时诀思维发散,他真的了解她吗? 他开始在心里计算,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有多久?除了确切分别的九个月,光在华都的三个月里,都还要减去他时常请假的时间。 这么一想,时诀眼眸微敛……满打满算只有一两个月?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夜未眠,大早上六点多,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出租屋里,坐在床边,盯着她吃早饭。 徐云妮吃饭吃到一半,觉得有些静,她看向时诀,他人定在那里,目光像朝着她又像穿过她,在那发呆。 她没出声,接着吃。 等时诀回神的时候,徐云妮桌子都收拾好了,她坐在桌旁,叠着腿,一手拄着脸,安静地看着他。 时诀就感觉时间像跃迁了一段似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旁边,又看看她。 这样多久了? 他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他还愣着,徐云妮先开口了,她问:“要再想一会吗?” 时诀一顿:“想什么……” 徐云妮:“不知道啊,人生?哲学?” 时诀皱眉:“啊?” 徐云妮托着脸颊,看着他还有点懵的脸,轻声说:“班长,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参观画展,我没太看懂,后来我妈又带我去了这位画家的谈话会,他给我们讲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但我听完更迷糊了。” 时诀看着她,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那细长的小拇指在说话的过程中,稍微拨弄了一下唇角。 徐云妮接着说:“最后,我妈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特的感受世界的方式。” 时诀看着她手背连接小臂的那一处弯折。 霓虹星的轨迹 第78节 她掌面长,那角度很耐看。 她接着说:“……那就是艺术家。” 话音刚落,时诀像过电了一样,眼底一抽。 “……什么?”他皱眉,“你说什么?” 徐云妮感觉,她前面说的内容他基本都没听,就单单那一个词,就让他条件反射般被刺激到了。 “我不是艺术家。”他说。 徐云妮:“嗯。” 时诀顿了顿,问:“徐云妮,你很了解我吗?” 徐云妮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不,你还是太神秘了,班长。” “神秘?” “对我来说,您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不可测。” “……海沟?” “对,”徐云妮笑道,“你还会唱海妖的歌曲,诱惑过往的船员。”他没说话,她看着看着,又改了口,“不,这么说不对,这是人类的说法,其实真相是……贪婪的船员,为了一己私欲,闯入了你的领域。” 时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不想说,他只想听她说。 徐云妮的声音不急不缓,那么平缓,那么温柔,很像老式收音机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的磁带录音。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晨露,像清晖,将她周身罩着一层雾气似的,朦朦不可真视。 时诀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他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仔细。 徐云妮抬起头。 “……班长?” 其实,时诀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觉得,就在华都的时候,那种程度就可以了,她正直善良,稳定又独立,他会对她很好,他们会有各自的空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一直到他来之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真没想过,会成这样。 他的脑子又胀又乱,眼睛酸到发涩,迷迷茫茫间,很想要接吻。 徐云妮:“班长?” 但他一身烟酒,一身汗,难受得要命。 徐云妮:“怎么了班长?” 他说:“我要洗澡。”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徐云妮一愣之下,点点头,“好啊,你洗。” 时诀去行李包里翻了衣服,然后进了洗手间。 徐云妮起身,把周围没太理好的地方,又整理了一下。她看他拿着背心进去,就把空调打开了,然后拉上窗帘。清晨的阳光本就不亮,这么一挡,又暗了一层。 时诀洗澡很快,跟在sd时差不多,五六分钟就出来了。 他拿着毛巾,坐到床边擦头发。 徐云妮说:“你休息吧,下次别熬了。” 时诀说:“我不困。” 徐云妮心说眼神都发直了,还不困呢。 她说:“行,不困就开会吧。” 时诀:“……开会?” “嗯,”徐云妮拿来笔和本子,敲一敲,“关于709室的物资补充高级别研讨会,与会人员,我,你。” 时诀已经习惯了,在徐云妮说有些词的时候,两耳自动漏风。 他把毛巾扔一旁,躺倒在床,两手手指插在一起,盖在眼睛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不想开……” “那你要睡觉吗?” “不困。” “那你想干什么?” “徐云妮。” “嗯?” “你亲我一下吧。” 徐云妮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他低声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开会。” 徐云妮听傻了。 他又问:“不行吗?” 没说不行。 徐云妮走到床边,他的手掌依旧盖在眼睛上。 “这是什么要求啊?班长。” 他闻言,手抬起来点,目光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 “你不是说你为了‘一己私欲’找上我吗?我看看你的‘欲’在哪儿呢。” 可见,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徐云妮哑然片刻,问:“亲哪儿啊?” 他说:“你自己挑。” 徐云妮有点后悔没在他挡着眼睛的时候过来,她多问了这两句,他的手就拿开了,换成枕在脑后。 徐云妮走了半步,又停下,说:“你把眼睛闭上。” 他很听话,闭上了。 徐云妮站在床边看,他刚刚洗过澡,面容整洁,五官俊美,这样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使眼线看着更为清晰流畅,他穿着昨晚视频的那身,黑背心和黑色棉麻长裤,但现在可比在手机框里真实多了。 简直像个睡美人一样。 徐云妮放下笔记本,俯身,两手撑在他身侧。 时诀感觉到身旁的床垫压下去了点。 然后,他的脖子被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还没有她发丝刮过带来的瘙痒明显。 他实在没忍住,笑了。 徐云妮亲完以后很快直起身。 她看他睁开了眼,嘴角弯着。 黑发,白皮,红红的嘴唇。原来只要身体受到一点点刺激,他的嘴唇就会变得红润。 徐云妮说:“班长,我太幼稚了,是吗?” 他还是笑着不说话。 徐云妮盯着他,片刻,说:“你把眼睛再闭上。” 时诀又闭上了。 徐云妮看见他小臂薄薄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看见他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见他黑色的背心下,胸口处的…… 刚才是这样的吗? 徐云妮缓缓吸气,再次俯身贴上。 太轻柔了,这个吻。 像在哄孩子睡觉。 时诀的嘴唇是清润的触感,他刚刚洗过澡,皮肤有点凉,徐云妮闻到浅浅的沐浴露和漱口水的气味。他没有动,手仍枕在脑后,由着她亲吻。大概三五秒后?徐云妮也算不太清……她撑起了手臂…… 然而,她刚撑一半,他抽出一只手,压在她后脑。 “唔……” 他们的嘴唇再次紧紧贴实。 徐云妮在第一下的时候有点被惊到了,没跟上他的速率,结果一步差,步步差,那口气怎么都补不上来似的,越喘越快。 “不是,不是,班长……” 她感觉他一瞬间就变了,原本清凉的皮肤在短短几秒内升温,连口腔里漱口水的味道都被某种热力覆盖了。 她说了几个字,结果气更跟不上了。 他的头抬起了些,高高的鼻尖抵着她,偏过头亲吻。 这是什么…… 徐云妮有些颤抖地想着。 这就是不幼稚的吻吗…… 昨天拥抱,今天就接吻,明天干什么,简直不敢想。 但是…… 为什么要想呢。 她明明只是个意志不坚的贪婪船员罢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79节 想清楚这一点,徐云妮突然感觉那口气喘匀了,然后她几乎立刻,就闻到了那股香艳,闻到了那抹美丽,她抬手,细瘦的指尖插入他的发梢。 他轻出了一声,带着她一起倒下。 徐云妮偷偷睁开眼。 他眼周的颜色好像也红了…… 他仍闭着眼,在感受到她的回应后,他露出了一种让徐云妮胸口鼓胀,以至浑身酸软的表情。他总是那么沉浸,那么投入,他没有人类那些矫揉造作的心思吧,他把所有精神都回收到一个点上,以便给予,以便感受,其他统统不要了。 见他如此情态,徐云妮意识恍惚。 他两只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和脖颈,越摸,她就越没力…… 她还出得去吗? 她不想走了…… 就在这屋里待到天荒地老吧。 她能不能请病假啊…… 阳光被窗帘遮挡,让这亲吻变得更加私密,像一个异域空间,他们唇口之间发出的轻腻之音,除了彼此,连风都听不见。 徐云妮贴在他的脸侧,他的脸颊出了一点点汗,也许她也出了,他们黏在一起,在对方耳边喘着气。 “……班长,真不行了,我要缺氧了。” 徐云妮的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你该锻炼了……” 他还想要抱住她,徐云妮抓住他的手腕。 真不能再继续了。 时诀看着她握在他腕间的手,细细的手指,都扣不上一圈。 他轻呵一声。 虽然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出他的意思了,就这手,想拦谁呢? 徐云妮说:“班长,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你看着好瘦,怎么这么快就变样了。” 他说:“知道方法,练一练就回来了。” 徐云妮:“怎么练?” 时诀:“你想练吗?健身还是塑形?”他看着她垂下的发丝,轻启的唇,淡淡道,“我带你啊。” 徐云妮想了想,说:“算了,我不是运动的料。” 徐云妮直起身,坐在床边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再看过去,时诀同样凌乱,但他全无打理的意思。 徐云妮说:“班长,该开会了。” 不可能有比这更扫兴的发言了,他翻开视线。 徐云妮又说:“你答应的。” 他斜睨过来。 时间还是比较紧,过一会就得走了,又不能真的请假。 人类到底是人类,贪心不足,又瞻前顾后。 徐云妮重新打开本子和笔。 时诀还是没反应,她回手拍他一下,他终于动了,懒洋洋地侧过身。 他的腹部贴在了她的后腰上。 徐云妮开始一样一样捋物品。 时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她的问话。 他可能真熬到头了,亲吻耗尽了他最后的电力,现在说话都黏黏糊糊的…… 徐云妮写着写着,笔停下了,她感觉到后腰突然承力,她转过头,不出意外地发现,他睡着了。 对不感兴趣的事,他是装不了一点。 睡着好啊,徐云妮心想,让不靠谱的船员也冷静冷静。 第57章 公寓楼外。 一脚踏出,就来到了现实世界。 徐云妮回去宿舍,正巧陶雨和聂恩贝准备出门。 “你一大早上哪去了?”聂恩贝问徐云妮。 徐云妮去桌边取课本,顺便道:“晨练。” 聂恩贝:“哈?你大早上去晨练了?” “嗯。” 三个人一起出门上课。 聂恩贝路上还在问:“你要减肥吗?你再减就没了。” 徐云妮:“不减肥,只是锻炼。”她嘀咕着说,“我得锻炼一下肺活量了……” 大一的课程没那么紧凑,今天上午只有一节微积分。 徐云妮这课上的有点心不在焉,明明知道时诀刚睡下,还是看了几次手机。 陶雨瞧见,问她:“有事啊?难不成顾茗清又发疯了?” 徐云妮说:“不是。” ……说起顾组长,她最近确实有点发疯,但不是冲着她。 下课了,聂恩贝要去社团玩,陶雨去了图书馆,徐云妮还是前往学生会,准备把后面几天的工作提前赶一赶。 她刚到办公室,就看见几个人在那说话,他们见她来了,稍有点避讳的样子,没有接着说。 这里面带头的人叫王禄,也是同期干事,徐云妮主动跟他打招呼。 王禄点点头,然后把另外几个人叫到外面去了。 徐云妮拉开椅子,打开记事本和电脑,她例行做了工作前准备,泡了一杯花茶。 在接热水的过程中,徐云妮回想刚才的画面。 王禄对她的态度非常冷淡。 为什么呢? 徐云妮其实知道原因,这要从顾茗清组长讲起。 据一些小道消息,顾组长好像惹到人了。 谁? 校学生会组织部部长张肇麟。 张肇麟何许人也,大二年级的学长,还兼管外联部,年纪轻轻,已然一副发质疏松,大腹便便,官威显赫的形象了。他坐着的时候喜欢两手交叉腹部,站着的时候就一手轻搭在腰上,开会需要下属把椅子拉开入座,签个字也得秘书将钢笔笔帽摘下递来。 不过他工作能力是有的,所以爬得很快。 据说,他跟顾茗清熟悉起来是顾茗清以交流为名频频聚餐,俗称请客吃饭,这套流程张肇麟太熟悉不过了。然后呢,据不知名人士透露,一来二去,张肇麟可能对顾茗清有那么点意思,但顾茗清肯定没看上张肇麟,两方拉扯了几下,张肇麟被惹火了,两边就较量起来了。 张肇麟职务高,给顾茗清安排各种各样的活,顾组长能受这委屈?这可都是她平时对别人使的招,于是她推来推去,还想找其他部门的人诉冤,要往上告状。 反正两边现在斗得正酣。 这个王禄是张肇麟的关门部将。 那他为什么跟徐云妮关系这么差呢? 这原因说起来就非常令人无语了。 徐云妮早些时候出于某些理由,需要一定量的事情分散精力,所以她对顾茗清给她指派的各项任务,基本都圆满完成了,而且她对顾茗清的态度也还可以。结果搞着搞着,别人就认为她与顾茗清的关系,就跟王禄与张肇麟一样,属于同阵营的排头兵。 徐云妮无话可说。 她正在写会议报告,那边顾茗清风风火火进来了。 徐云妮见了她,主动打招呼。 “组长。” 顾茗清看看她,说:“你这干什么呢?” “写会议报告。” “周几的报告啊,还没写完?” “前天的。” “哦,我还以为上周的,那也不急啊。” “正好上午课少,我合计先写一点。” 顾茗清又哦了一声,顿了顿,说:“对了,明天我们聚餐,你来吗?” ……嗯? 比王禄他们认为徐云妮是顾茗清阵营这件事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那就是好像连顾茗清自己都这样认为了。 徐云妮说:“张老师让我明后天要去二号楼那边调节宿舍矛盾。” 顾茗清皱眉道:“宿舍矛盾?用化妆品那个?” “对。” “那俩人纯有病,让她们自己报警去啊。” “张老师的意思是,最好还是别闹到报警。” “……你怎么好像干活有瘾似的?” 霓虹星的轨迹 第80节 徐云妮无奈一笑,说:“可能我干得比较慢吧,对了,组长,明天下午的例会我想请个假。” 顾茗清说:“请假可以,不过你确定聚餐不来?”她勉为其难下放点机密似的,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些学生会的干部。 徐云妮说:“我真来不及了。” 顾茗清看她的眼神就跟扶不起的阿斗一样,说了句:“……你进学生会到底为了干嘛啊?”然后拿了点东西直接走了。 办公室只剩下徐云妮。 她昨天睡得晚,今天醒得早,也不免困乏,她冲着窗外的阳光打了个哈欠,然后喝着花茶,开始写报告。 时间很快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徐云妮拿来看,是陶雨的消息,和她约吃饭时间。 徐云妮又退出去看看时诀,他没动静,大概率还在睡觉。 徐云妮跟陶雨和聂恩贝约在食堂门口。 陶雨一路急匆匆跑过来,拉着徐云妮,又急匆匆地跑进食堂里。 一看今日菜单,大失所望。 “唉……我就知道。” “怎么了?”徐云妮问。 聂恩贝跟在后面,说:“她想吃烤鸡腿,我跟她打赌,今天肯定没有,以后也够呛了。” 徐云妮问:“为什么够呛?” 聂恩贝说:“我也不知道,咱们这食堂像跟学生有仇似的,大家喜欢什么他们下架什么,都留些最难吃的东西,之前麻辣烫里我最喜欢的丸子也没了。” 徐云妮一边拿着餐盘,一边说:“那你们反映啊,不是有意见簿吗?” 陶雨说:“反映什么,又没人看。” 她们吃完饭,陶雨和聂恩贝回宿舍休息,徐云妮放好餐盘,去意见簿那翻看了一会。 本子有点旧,还有点脏,她翻了几页,上面有人写了意见要求,刚开始下面还有回复,后来就没了。 徐云妮直接找到了食堂阿姨,询问管理员在不在。 阿姨把管理员喊来,徐云妮自报了学生会干事的身份,然后把意见簿的事情说了。 管理员解释说:“真不是餐厅不逐条回复,来,同学,你看看……”他把意见簿翻开,“你看看这些字,这你能认得出来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上面的字好多都是连笔,有些还糊成一团,甚至还有人在上面画奥特曼的裸体画。 大学,网罗五湖四海奇葩之地。 徐云妮低声说:“确实看不清,这也是个问题,也得解决。还有,那个,烤鸡腿还会卖吗?” “啊?鸡腿?”管理员说,“这我也不知道,我得去问问……” 徐云妮点头:“行,那等我这边整理一下,再来找你。” 徐云妮离开食堂,也回宿舍午休了一会。 下午有两堂课,一节信息技术,一节计算机应用。 上到三点左右的时候,徐云妮手机震动。 时诀发来三个字—— 【我醒了。】 徐云妮回复他三个字:【早上好。】 公寓的出租屋内,时诀躺在床上醒觉,看到这句问候,他正在点烟,稍微屈伸了一下右腿。 徐云妮又问:【你睡够了吗?】 【还行,再睡要来不及了。】 【你要去酒吧演出?】 【对,定了今天下午四点到五点,然后凌晨两点到四点。】 过了一会,徐云妮又发来:【你要演到凌晨四点?】 下午,临街的车道稍显繁忙,有车子路过的声音,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时诀往烟灰缸里弹弹烟,将手机拿嘴边说了句话。 徐云妮看到语音进来,悄悄从包里摸出耳机,戴上一只。 他说:“怎么了,这时间你要用吗?” 他的声音似乎还没完全醒来,很轻很平,还带着点沙哑,就像贴在耳边说话。 ……废话,本来就在耳边,戴着耳机呢。 徐云妮耳边发热,刚要打字,手机又震。 他接着说:“你要用我就推了。” 徐云妮缓吸一口气,回复:【不是,我是觉得你这样休息不好吧。】 时诀:“睡得够多了。” 徐云妮:【你昨天熬完夜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两人就这么一人打字,一人说话地聊着。 时诀拿近手机,眼神上翻,按着语音键,幽幽说道:“我有没有精神你见到就知道了。” 徐云妮隐隐听见他拿东西和走动的声音…… 徐云妮:【你在干嘛?】 时诀:“换衣服,要出门了。” 她最后发给他一句:【放学后我去找你,等我一起吃饭。】 下午只有两堂课,但偏偏分在二四节,下课已经五点多了。 班主任又压了会时间,讲了些事。等徐云妮回宿舍收拾完东西,已经快六点了,她抓紧时间准备去lapena,结果辅导员突然来了个电话,叫她过去。 徐云妮犹豫一下,还是去了。 他们的辅导员叫张渤,比较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个子不算高,也有点瘦弱,透着股校园特有的书卷气,平时很开朗,但碰到正经事的时候,也会非常严肃。 他把她叫去问了点情况,包括宿舍矛盾的事,还有一切别的杂七杂八的工作。 徐云妮很耐心地应对他的问话。 说了一通,张渤接了个电话,然后又对她说:“走吧,放学了,咱们也别在这加班了。” 他们一起往校外走,张渤又问她:“你知道最近顾茗清跟王禄他们的事吗?” 徐云妮:“我不太清楚,他们有什么事吗?” “好像是相互之间有不满……”他说着,微蹙眉,“我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你要有精力帮我留意一点。” 徐云妮说:“行。”然后她趁这机会,跟张渤讲了食堂意见簿的事,“……我在想,食堂也不是做不出大家喜欢的菜,就是缺少一个反馈系统,现在意见簿形容虚设,能不能改进一下。” 张渤问:“你想怎么改进?” 徐云妮:“我还没想好,我尽快写个方案。” 张渤:“行,你弄好跟我说,然后再研究。” 他们聊了太久,到校园门口时,天都黑了。 第58章 他们准备分别,张渤做最后总结。 “真该让他们多跟你学。” 徐云妮一顿:“什么?” 张渤:“心思多花在正事上,有些人进个职能部门,真跟步入社会了一样,一点学生气都没了。” 徐云妮:“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她跟张渤并不熟,她开学就开始忙,没太与老师走动,他们就是因为宿舍矛盾这件事才算搭上线。但好像张渤对她的印象非常好。 “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张渤接着说,“你看看你,多好,勤勉务实,踏实淳朴,从来不搞那些虚头——” 他说着话,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小小的抽气。 徐云妮正被表扬,摆出了谦虚的姿态,视线一直落在地上,听到这几声吸气,她跟张渤同步扭头—— 两三个女生刚出校门,她们看见什么,用手掌轻轻捂住嘴,小声说话。 “妈呀……” “谁啊那是……” 徐云妮隐隐听到这两句,就像有什么感召似的,头皮瞬间收紧。 然后她再一次跟张渤同步扭头—— 不出意外,果然是他。 时诀神态放松,两手插兜站在路边。 他绝对做了点造型,梳着背头,面目清晰,上身穿着深v领的白色纱绸竖纹上衣,配上深蓝牛仔裤,一双黑皮鞋,搭着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薄外套。 他戴着黑绳项链,两对素耳环,和一条银色手链。 跟周围尚未脱土气的大学生们比起来,他的画风很不对劲,尤其夜光和路灯一照,跟氛围灯似的,给他周身罩了一层柔光,更显离谱。 所以在理智开始工作前的三秒钟里,徐云妮先本能地被视觉感官刺激了。 这也太…… 徐云妮的微信好友里,一直奋战在寻美第一线的,自封未来摄影界泰斗的丁可萌老师,前天发了一条朋友圈,她说——“帅其实是种味道”。 霓虹星的轨迹 第81节 什么味道呢?丁老师在下方详解。 有的人,底子不行硬凹,就像用力过猛的命题作文,写的累,看的也累;有的人,底子可以,却没什么自觉,充其量就只是平平无奇的好看;而有的人,他们底子可以,平时也只是普通的好看,但他们身上有种隐藏的气势,只要稍微想耍一下,立刻就能跟普罗大众划开结界,那种味道就来了。 这条朋友圈本来是丁可萌在吐槽现在有些火起来的小明星,真就是公司没活硬捧,毫无星味。 这一刻,徐云妮突然就顿悟了。 身边沉沉一声出气。 三秒时间到了,徐云妮的理智开始工作了。 余光里,张老师盯着时诀,上看到下,下看到上,上再看到下,下再看到上……说着有点繁琐,实际就是眼球的快速抖动,仿佛在说,这哪儿来的什么人?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这时,时诀看过来了。 徐云妮瞳孔收缩。 别。 先别。 别别别别别…… 张老师就在身边, 徐云妮不能做太明显的眼神示意, 夜间光线又不足, 他好像没收到信号。 因为他往这边来了。 在他迈出步子的一瞬间, 徐云妮条件反射般侧过身,挡到张老师面前,背对着时诀。 不挡不行,毕竟她现在还是“勤勉务实,踏实淳朴”的徐干事。 张老师:? 徐云妮张张嘴,迅速想词。 “那个,张老师,你刚那表扬我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啊?” “我经验还是不足,做事情有点慢,还得请您多指导。而且主要是,我感觉我也没干什么……” 张渤回神了,说:“你怎么没干什么呢?那宿舍矛盾不是你调解的吗?我跟你说,隔壁系前几天也报警了,你猜什么事?俩男生打篮球,一个人受伤了,就说对面是故意的,吵着吵着就报上警了,你说说这都什么事,现在的孩子真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什么问题都叫警察……” blablabla…… 又说了一会,终于结束了。 另外一名老师出来,张老师一招手,俩人就走了。 合着拉她在这等人呢。 徐云妮送走张老师,再去找时诀。 人没了。 她在校门口来回看了几圈,然后拿手机出来打语音。 不接。 徐云妮放下手机,稍搔了搔下颌。 她拐进小路,走了一小段路,来到路口等红灯。 公寓楼近在眼前,她抬头,一眼就瞄定了709室,灯亮着。 绿灯了,徐云妮过马路,进小区,步入公寓楼,上到七楼,来到门口。 她掏钥匙开门。 他在屋内,好像也刚回来没多久,还穿着刚才那一身,站在桌旁,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在点烟。 徐云妮关了门,他也转过身,两人距离两米多点,时诀一手拿烟,一手插兜,慢慢向旁走了几步,歪着身子靠在墙壁上,右脚在身前地面上一伸一弯,皮鞋尖点在左脚旁侧。 他于烟雾中观视。 这视线,这表情,这凉丝丝的深秋时节。 她说:“班长,等久了吧?” 他不说话。 她又说:“饿了吗?咱们吃点什么去?” 他还是不说话。 完全混不过去。 徐云妮往前几步,走到他身前。 她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她说:“班长,刚那个是我们辅导员,他跟我说点事情。” 徐云妮又往前走了半步,两人都快贴上了,她抬手,握住他外侧插着兜的那条手腕。 “班长,真是特殊情况。”她解释说,“主要我们辅导员近期刚失恋,我怕他看见我有你这么……”她欲言又止。 时诀终于开口,淡淡道:“我怎么?” 徐云妮:“反正他现在见不得别人情侣恩恩爱爱,学生也一样,我怕他嫉妒,以后乱给我布置工作。” 时诀:“谁跟你恩恩爱爱?” 徐云妮:“你啊。” “是吗?”时诀勾着一边嘴角,“我怎么不知道呢?” “哎,班长……” 下一秒,时诀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脸抬起来点。 静了两秒,徐云妮说:“你这表情看着,像要霸凌我一样。” 他反问:“不行吗?” 徐云妮:“别吧,班长,我对你忠心耿耿啊。” “哈,”时诀笑了一声,“徐云妮,我感觉我真得好好了解一下你了。”他稍微靠近了点,盯着她的嘴唇,琢磨着说,“你这嘴,好像也不是看起来那么老实啊。” 徐云妮抬起双手,再次包住他的手腕。 “班长,咱们有的是时间相互了解,先去吃饭吧,你肯定饿坏了。” “我不去。” 时诀手抽开,人直起身,往旁边走。 徐云妮:“为什么不去?” 他把烟捻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睨来一眼,轻声道:“见不得人,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哎哟……”徐云妮差点没破功,她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来,班长,班长,消消气,走走走……” “说了不去。” 她拉不动,就改去身后推。 “我的错误咱们路上再接着检讨,关键是别给你饿着,走走走,哎,走啦……” 她就这么一路扯,一路推,终于给时诀弄到门口。 徐云妮把门打开,向外伸手:“班长先请。” 在她锲而不舍的坚持下,时诀到底还是出门了。 两人到了楼下,徐云妮问:“你想吃什么?” 时诀风凉道:“我已经饿过劲了。” 徐云妮:“那我找一家。” 徐云妮在路边打了辆车,两人坐上去。 都在后座。 徐云妮说:“我已经在这市里吃过好多家店了,不错的店我都记着,想等你来时我们都一起去。” 时诀脑袋枕在后面,偏过眼来,显然因为晚上校门口事件,对此事也持着怀疑态度。 信任的重建是多么困难啊,徐云妮感慨着,拿出手机鼓捣了一会,然后递给他。 时诀接过看看。 这是手机的备忘录,里面写了好多东西,除了餐厅,还有些观光景点,里面连路线,最佳游玩时间,甚至订票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里面还有她自己标注的推荐星级。 他看着排在最前面的项目,淡淡道:“你喜欢看演出啊?” 那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表演,徐云妮本身对文艺演出没什么兴趣,但她看介绍,说是很不错,不管是舞台设计还是灯光效果,以及高科技的创意融入,都做得很好。最关键的是,据说这节目的舞蹈演员功底很强,都非常专业。 所以她就排在第一位了。 徐云妮也没说什么,就看着他, 啊了一声。 对视了三五秒后, 时诀先转开眼神, 看向车外。 徐云妮伸出手。 她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 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指头,先捋了他的食指,又捋了他的中指,到无名指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他一把抓住她的大臂,直接给她拽了过去。 “哎……”徐云妮就坐到了后座中间的位置。 他们肩膀相互压着,徐云妮稍偏过头,跟他说:“班长,今晚在校门口,真是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主要是你,你……” 时诀看着她,徐云妮的声音降得更低,说:“你下次来学校,别把头发都梳到脑后吧。” 他问:“为什么?” 徐云妮:“你在华都上学的时候也没梳啊。” 他说:“我现在又不上学。而且梳个头发怎么了,多普通的发型,你们学校没人梳吗?” 搞笑,他们跟你能一样吗? 徐云妮看着他,时诀坐姿永远懒散,身体下沉,一直到膝盖顶到驾驶位的车椅上,动不了了为止。 霓虹星的轨迹 第82节 她说:“主要你搞得太帅了,我这压力有点大。” “这样吗?” “嗯。” “哦,那还好,”时诀勾着嘴角,“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太招摇过市,影响你在校领导面前的正经形象呢。” 徐云妮:“哪儿能啊。” 他们越说离得越近,时诀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一下她的下颌。 “徐云妮,视而不见,你是不是得补偿我啊?”他淡淡道。 合理。 “怎么补偿?” “嗯……”他摸着摸着,研究道,“……让我好好想想吧。” 徐云妮说:“行。”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 饭店离学校不远,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店在一处古迹附近,装修得很讲究,内部有个巨大的玻璃庭院,里面有老树制成的桌椅,花植繁茂。菜系基本都是本地的,有传统菜、仿古菜,还有特色的药膳。 他们坐在同一侧,点了四个菜,两份甜点,一份汤。 这一顿,时诀吃得蛮多的。 他好像真有点饿了…… 对此,徐云妮不免心虚,她替他盛汤出来,银耳鸭肉汤,又补钙,又润肺。 徐云妮感觉自己很喜欢看时诀吃饭,也不是说他吃得有多讲究,多优雅,反倒是有种利落洒脱的美感,人好看,姿态也好看,而且总是吃得非常干净。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一桌子的菜都吃光了。 时诀好像撑到了,出店的时候,捂着胃,好像不行了似的。 他一胳膊搭在徐云妮的肩膀上,身子也往她那倒。 沉得要命。 徐云妮:“你没喝酒吧……” “啊,撑死我了……”他黏糊糊地说着,掏了支烟点着,“一站起来更胀了……” “你是吃太多了,你之前都没吃过这么多。”徐云妮感觉时诀吃饭很看情绪,记忆里,除了在他家面馆,他能吃得多一点,剩下在麦当劳,以及医院,他吃饭都跟咽药一样。 徐云妮一边努力撑着他重重的身体,一边说:“班长,你刚能吃进去五斤分量吗?” “我是猪吗?” 难说。 “你在想什么?”时诀咬着烟,掐着她的脸蛋转过来,警告道,“徐云妮,你欠着我个补偿,我还没提呢,你小心着点,嗯?” “哎,班长哪能是那种人啊。” “哈,少来。” 他还压着她,两人歪歪扭扭往前走。 徐云妮:“好好走路吧,别让人看见了……” “谁看见?”这条路比较僻静,要走到路口人才多起来,时诀脑袋转一圈没看见人,往上指指,“它啊?” 徐云妮抬眼,见头顶的月。 “没事,你等着,”时诀笑着,深吸了口烟,然后仰头朝上,长长吐出云雾,雪白的脖颈在月色下,像白龙吐水似的,他指了指天,说,“你看,遮住了。” 徐云妮:“太好了,这就安全多了。” “哈哈。”他笑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将她吻住。 墨绿的树影,暖黄的灯,这一带有好多古迹,各处都沾点古色古香的氛围,如临梦中。 第59章 这是徐云妮的初恋。 在这场恋爱中,除了极致的体验之外,她也懂得了很多新知识。 其中一个就是——亲密接触只要发生过,就会一直发生下去。 比如拉手,比如亲吻。 以前徐云妮觉得,感情应该是发于情止于礼的,在大街上与人相拥接吻这种事,无论如何也有点太过头了。 可见人转变之快。 时诀很喜欢这种接触。 他们回了出租屋,他还是关上门就抱住她亲吻。 亲到她嘴都疼了。 “歇会吧。”她说。 他说:“你不是担心我没精神吗?” 徐云妮看着他的眼睛,看久了,生出一丝迷惑,说:“原来是担心来着……可能我还不够了解你。” 时诀感觉这话他自己好像也想到过。 他笑了笑,放开她,走进房间里,把外套脱了扔旁边。 他问她:“要喝点酒吗?” 徐云妮说:“……酒?” 时诀:“度数不高,喝着玩。” 徐云妮:“好。” 时诀拿了两个玻璃杯放在桌上,然后从冰箱上层取来冻好的冰块,每杯放几块,又取来梅酒和苏打水。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徐云妮就坐在椅子里,一手撑着脸看着。 赏心悦目。 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他这件白色衬衫上,深v的领子和上面隐隐的细条纹都泛着冷光的质感。他的袖口挽起一些,到小臂中段,他做过的发型,以及耳环、项链和手腕上的链子,一切都很赏心悦目。 “再看要收钱了啊。”他一边兑酒一边说。 徐云妮说:“班长,有时候看你,像在看电影似的。” “电影?” “嗯,你知道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第一眼见我的时候。” “哇……”徐云妮感慨,“班长,你真的好自信啊。” 时诀把一杯酒放到她面前。 “不是吗?”他问。 “不是,是去舞社找你吃饭的那次。”她拿来酒,又补充道,“第一次跟你说话那次,我只觉得你有点诡异。” “诡异?” 徐云妮:“你莫名其妙偷看我,说话还那么冲。” 他笑着说:“我偷看你?” “没有吗?” “那是丁可萌偷看你。” 时诀自己的酒也弄好了,他拿来个椅子,看着像是从酒吧借来的,他坐到椅子上,侧着身冲着她,两腿相叠。 他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徐云妮听完,说:“那你当时怎么不说清楚?” “我干嘛要说?”他笑道,“你气势汹汹的样子多搞笑。” “……” 徐云妮拿起酒杯,想了想,虽然以前这话她就已经说过了,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一遍:“你真有点恶趣味的,你怎么这么喜欢让人误会你?” “这不是解释清了?” “那要是没这个机会呢。” “要是没这个机会,” 他喝了口酒,随口道,“那就更说明不需要解释。” 徐云妮啊了一声,点点头,品评道:“怪不得班里同学都说你外热内冷,凉薄得厉害。”她喝了口酒。 时诀看着她,说:“你也这么想?” “凉薄我觉得还好。”徐云妮放下酒杯,又说,“不过,清高是真有点。” “……清高?” “班长,你有点精神洁癖的,你感觉到没?”徐云妮琢磨着,“不过也正常,这应该是艺术——” 她说到一半,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时诀马上抬手。 “再说,你再说。” 徐云妮就把那个“家”字生生憋回去了。 时诀眼珠小小一翻,拿起酒杯喝酒。 徐云妮就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了。 “对了,班长,我还没问,你下午演出怎么样? “还行。” 霓虹星的轨迹 第83节 “一定很好,你本身就那么专业,又很重视。” “我重视吗?” 徐云妮眯着眼睛靠前,盯着他的眉眼,说:“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不是……化妆了?” 其实是非常非常浅淡的妆容,应该只在眉毛和眼睛上动了点手脚。时诀化妆手法娴熟,妆容服帖自然,根本看不出痕迹,但就是跟平日里观感不同,再加上这身衣服,整个人看着更加精细,也更加蛊惑。 时诀生活里并不是特别张扬炫耀的人,徐云妮以前就跟他在外面见过面,他要么穿运动服,要么就是休闲装,他去华衡找她的时候也只是一身轻松的装束,去她的大学,根本没必要这么隆重,还化妆。 这头发,这造型,明显是为了演出做的准备。这其实有点像之前徐云妮在“陪酒之夜”见到的他的状态,听他哥说,那晚他也跳了舞。 不论原因如何,只要有表演,他都在精心做准备。 “你看出来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化了一点点。” “我就说,帅得有点离谱了。” “哈。” 怎么形容呢,徐云妮很喜欢他这种认真准备演出的态度,这让她觉得他,非常性感。 这念头出来,徐云妮微微诧异。 酒精的力量真有点可怕…… 她想着,把剩下一点喝光了。 她已经喝了一杯了。 时诀又给她倒了一杯,他自己那杯喝得比较慢,但看她喝完了,他也一口饮尽,再倒上新的。梅酒度数不高不低,被气泡水和冰块稀释了一遍,一杯只是浅浅的微醺状态。 徐云妮撑着脸,看着酒杯。 她问:“……你晚上不是还要去弹琴?这么喝没事吗?” “就这么一点。” “哦,又不是当初在路边抱着墙吐的你了。” 时诀一手拿着烟,冲她挑挑眉。 徐云妮感觉脚下有些触感。 这是一面四方的桌子, 他们隔着一个桌角, 冲着对方坐着, 他们都叠着腿, 她左腿在上,他右腿在上,脚离得很近。 他的鞋尖顺着她的鞋底从下刮到上。 好长的皮鞋,瘦长的鞋面…… 她很喜欢他这些干净的鞋子,喜欢那些板鞋白白的边缘,也喜欢这种皮鞋锃亮的鞋尖。 徐云妮拄着脸,低头看着。 他的鞋尖划到最上方,脚踝一动,轻轻点了点。 她的脚就被他顶得翘起了些。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抱着墙吐了。” “没有吗?” “没有。” “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的样子落在时诀眼中,有点迷糊。 她一定不常接触酒,时诀心想,基本毫无经验,一点点酒精就能使她的视线和声音变得绵长轻缓。 时诀说:“你那天故意惹我生气了吧。” “有吗?” “有,你好好想想。” 她细长的手掌支着太阳穴的位置,想了一会,抬起眼帘。 “没有啊,”她轻声道,“我觉着你挺喜欢的啊。” 她脸颊的发丝垂而不摇,目光似水迷离,经过一日的劳作,她的精气随着太阳和酒精,一同沉落在冷光灯之下。 某一刻,时诀好像忽然理解了,她所说的“看你就像看电影似的”的含义。 他笑了一下,随后,又笑了几声,点点头,说:“……对,对,是我也记错了。” 他掏出一支烟,在手背上磕了磕。 她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 “总盯着我干嘛?” “不能看吗?”她说,“你不是我的了吗?” “哎哟……”时诀手肘抵在桌面上,身体向前一点,“看看这都说的是什么啊,这点酒就成这样了。”他问她,“既然我是你的,在校门口怎么不认啊?” “啊……”徐云妮也再次想起今晚的事,“我真没反应过来。”她的视线落在空空的某处,许久后,喃喃说道,“班长,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 虽然她已经成年了,虽然她已经独自一人离开家千里之外求学,虽然她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事。但徐云妮偶尔还是会冒出,自己尚是个孩子的念头。她好像永远不会长大,她很幼稚,要规规矩矩地生活在家长和老师的庇护之下,要尽到好孩子的本分…… 关于叛逆的事,只是生活偶尔的调味剂,而关于爱情的一切,更是不可外泄的最高机密。 徐云妮还在愣神,听到两声笑,时诀把烟点着,甩了下火机,说:“本来也只是个小女孩啊。” ……这样? 徐云妮心想,两岁的差距有很大吗? 她是小孩,那他呢? “班长,找个时间,我叫我舍友跟你一起吃个饭吧。” “行啊。” “明天怎么样?” 他还是说:“行啊。” 徐云妮垂下头,摸了摸因为酒精的刺激微微发热的面颊。 “……陶雨如果知道她心中的‘台柱子’是我男朋友,一定很惊讶。” “‘台柱子’?” “她是那么说的,就是那个告诉我你住在这的人,她在店里打工,一般早上来。” “哦,我有点印象。” 他说,“她见过我弹琴,会这么想也很正常。” 徐云妮笑了笑。 “不过班长,你一天弹这么久,手不会抽筋吗?” “不会。”时诀往烟灰缸里弹弹烟,又说,“我小时候,我爸给我锁屋里练琴,每天八个小时起步。” 徐云妮捋头发的手顿了顿,印象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小时候的事。 “你爸对你望子成龙?” “不是,他要讨好他女朋友。” “……什么?” 时诀淡淡道:“他谈过的女朋友里,钢琴和吉他那俩水平最高,我入门就是跟她们学的。” 徐云妮心说是她喝多了吗? 怎么都听不懂呢。 “……你爸出轨了吗?” 时诀笑笑,烟拿在嘴边:“怎么,担不担心基因遗传?” “遗传?你吗?” “啊。”时诀含着烟,看着她。 徐云妮静了一会,说:“班长,至少等我们吵过几次架之后,你再研究出轨的事吧。” 时诀突然笑出来,咯咯几声,说:“……哎,我爸没出轨,有女朋友就是出轨吗?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 他又倒了两杯酒。 那瓶梅酒不知不觉都快被他们喝见底了。 然后,时诀给徐云妮讲了时亚贤的事。 他讲了时亚贤那有点荒诞的一生,讲了他跟崔浩的关系,也讲了他跟吴月祁的关系…… 在徐云妮微醺的状态里,她感觉时诀讲述其父的语气,称不上怀念,也称不上遗憾,只是平平常常,甚至带着点吐槽。 “你还说你像小孩,你跟我爸比起来,那真是天上地下。” 徐云妮也大致了解了,为什么他总说将来不会做艺术家。 “……爱他的女人有很多,但没有一个有结果,”时诀摊开一只手掌,“完全是他自己的问题吧,一个男人,把生活过成那样,他以为人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吗?” 徐云妮听他说了很多话,最后说:“我想看一看。” “看什么?” “你爸爸,你有照片吗?” 时诀一顿:“……照片?” 不知为何,徐云妮觉得,他一定有。 出于什么原因这么笃定呢,也许是因为他写歌用的名字。 他把手机拿出来,翻了一会,递给她。 “就这一张。” 这是一张老照片,是用手机翻拍的。 这是九十年代初期的照片,当时时亚贤也很年轻,没比现在的时诀大几岁,他坐在山麓间的凉亭里拍照,凉亭后面是一片小湖,湖中盛开着白色的荷花。时亚贤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白衬衫和米色的西装裤,脚下是一双皮鞋。他也是叠着腿坐着,身姿修长而放松,一只胳膊搭在凉亭外,指间夹着烟,冲着镜头方向笑。 镜花水月,空中的楼阁。 霓虹星的轨迹 第84节 她再看看时诀,于烟雾中微斜的身姿。 “能说吗……”徐云妮喃喃道。 时诀:“什么?” 徐云妮:“你跟你爸一模一样啊。” 第60章 对于她的这番结论,徐云妮感觉时诀第一反应是想反驳。 话仿佛都到嘴边了,但他又咽下去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长得是有点像。” 何止长相,气质、身姿,甚至连手指夹烟的角度都如出一辙。 徐云妮再看看照片,怪不得他质疑他爸以为自己靠吃花瓣就能活下去……时亚贤确实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好像饮着露水就能生存。 “那你后来算是,”徐云妮说,“被你妈和你哥一起带大的?” “我妈肯定是,我哥……”时诀想起崔浩,笑了声,“他是很想表现出长辈的样子,但有时候脑子跟不上。” “脑子?”徐云妮怔然道,“崔浩傻吗?” 时诀:“你不是跟他见过面吗?” 徐云妮回忆了一会,说:“我倒是觉得他挺好的,很讲义气。” 时诀听了,笑道:“这点是没人能跟他比。”说完,他嘴角小小抻了抻,“但还是傻,跟我爸一样。” 徐云妮心想,可能“傻”在他这属于褒义词。 徐云妮再次垂眸,看着时亚贤的面容,情不自禁地说:“你爸太好看了,你以后也会变得这么好看吗?” “够呛。” “……那太可惜了吧。” “徐云妮,你够贪的了,”时诀斜眼看她,“你将来碰到比我帅的人就要变心是吗?” 徐云妮抬头:“除非是你爸这种,否则不可能的。” 时诀听得张口结舌。 “你喜欢我爸?你歇着吧,你会哪怕一样乐器吗?吹个口哨听听看。” “不会。” 时诀哼了一声,又说:“而且,你别光看脸,你真跟他过起来就知道了,脸能顶饭吃吗?” 徐云妮:“过日子需要多少钱啊?” 时诀觉得她这问题很犯傻。 “多了去了,他女朋友都是搞音乐出身,一架琴多少钱?想录音的话,别说买设备了,租都多少钱?我爸除了长相气质,和那点跳舞的功底,其他什么都没有。照片里那条裤子,他穿了有六七年了。” “啊……” 徐云妮再次低头,看着照片。 “你爸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时诀不以为意。 徐云妮又说:“你不也是从瑞索斯星来的吗?” 时诀听得哭笑不得,说:“你有点喝多了。” “也许在他的那个世界,”徐云妮继续琢磨道,“人只靠吃花瓣和爱就能活下去。” 时诀听着这认真到有点冒傻气的分析,笑容顿了顿,某一瞬间,也陷入了恍惚之境。 他被酒精催得,不知想起什么往事,久久之后,眼底蓦然一阵发热。 他吸口气,撇开眼,望着窗外的方向好一会,再次回头,伸手把手机拿回来。 “别看他了。” 徐云妮坐了一阵,说:“其实我也比较像我爸,不管长相还是性格,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她把自己手机也拿出来,找到一张她与徐志坤和李恩颖的全家福,递给时诀,“你看。” 时诀没有接手机,只垂眸瞄了一眼。 这是一张一家三口在国外度假的照片,他们应该是在某个温泉酒店里,户外的浴池,远处就是峻岭与雪山。 他嗯了一声,就让她拿回去了。 跟对时亚贤的情况十分好奇的徐云妮不同,时诀对徐云妮的家庭似乎并不想多问什么。 “不像吗?”徐云妮看看照片里的自己和徐志坤。 时诀说:“挺像的。” 徐云妮收起手机,晃晃空了的酒杯,问:“还有吗?” “有,但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 时诀把她的杯子拿开,站起身到她面前,还是那么两手插兜一站。 “你已经有点醉了。” 徐云妮仰着头看他,说:“班长,你特别喜欢用鼻孔看人呢。” 时诀:“你也可以啊,只要再长高点。” 徐云妮:“我已经算很高的了。” “是吗?”他扬扬下巴,“站起来,比比。” 徐云妮站起来,然后发现他的视线还是垂着的。 她看着他的面庞,冰白的皮肤,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有丝丝碎发垂落额前。 徐云妮抬起手,两只细长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借了点力气,踮脚起来。 时诀被她这举动逗笑了,说:“这还是不够啊。” 徐云妮轻声说:“不是为了比个子……” 然后,她就贴在了他的唇上。 初恋最先教会人的事——亲密接触只要发生过,就会一直发生下去。 唇齿之间,酒精的味道是那么的浓郁,舌头的触感又是那么的柔软,混合着梅子的酸甜,和气泡水的清爽,还有鼻息间烟草与香水混合的气味,徐云妮被梅酒所迷惑,她的指尖向上,摸着他的脖颈,摸着他干净整洁的后颈发,指腹之间逆着发梢的硬硬的触感,好像比口舌间的接触更令她心神荡漾。 时诀在最初的停顿之后,手攀上她的腰。 徐云妮还是穿着那件浅驼色的打底,外面是一件针织开衫,开衫比较宽松,穿着的时候不显什么,但当他的手放上去时,握实那薄薄腰身的时候,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被他吻得扬起了头,向后折腰,好几个瞬间徐云妮都觉得自己要被推到了,但其实他都扶得很牢。 ……他是不是练过什么秘籍? 此般意乱情迷的脸庞,和稳如泰山的手掌,真能同时存在吗? 他开始时是亲吻她的嘴唇,后来是面颊,下颌,脖颈…… 她又有点喘不过气了,环住他的脖颈。 她错开嘴唇,脸贴在他的耳侧,把他紧紧抱住。她喘息着说:“我缓口气,时诀,我缓口气……”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 他也抱着她,轻声问:“要不要再喝一点酒?” 徐云妮说:“你刚才不是说不能喝了吗?” 他缓缓啊了一声,说:“我忘了……” 但他感觉,让她喝点酒好像很不错。 徐云妮扶开他,再次看着他的脸庞。 她喜欢他在亲密接触后,如湿如醉的眼睛,喜欢他发红的嘴唇,和那很有特点的表情,些许的冷淡,些许的专注。 每一次接触后,他都是这样的神色,接触得时间越久,就越深入。 “为什么总这样盯着我?”他说。 她凝视着他的面容,说:“可能是我太好色了。” “……哈,”时诀嘴角慢慢勾起,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也发现了。啧,徐云妮,你最近完全被我迷住了啊。” 徐云妮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 “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时诀心情不错,放开她,到桌边把他那杯酒里没化掉的冰块倒嘴里。 徐云妮醉醺醺的目光一路追随,望着他身着柔软白衬衫的宽阔后背,认认真真地冒出一句:“时诀,你将来要是出轨,我没准会去你单位门口拉横幅的……” “哈哈……我说——哎!” 这可能是时诀近两年里听到的最好笑的台词,要素太多,他一下子就笑喷出来了,但他正在嚼冰块,嘴里一错位,就把舌头狠狠咬了。 “哎……”他皱起眉,捂着嘴巴,一屁股坐到椅子里,感觉都咬下来一块肉,疼得眼前冒白光。 徐云妮见了,赶快抽了两张纸巾,过去先把他含不住的冰水擦掉。 他挑来一眼,怨气甚重。 “……疼死了!” 他的眼睛被疼痛激得发红,湿漉漉的。 徐云妮:“我的错,我不该威胁你,你去床上躺着,再冰一下。” 她让时诀去床上休息,然后去冰箱拿了冰块,又让他含着。 霓虹星的轨迹 第85节 他疼得发出绵绵呻吟,在床上翻来覆去。 徐云妮:“要去医院吗?” 他不去。 又这么赖了一会,徐云妮说:“班长,你舌头变成这样,明天还能跟我舍友吃饭吗?” 时诀斜眼,徐云妮又说:“要不换一天吧。” 时诀:“抹事——” 都疼成大舌头了,徐云妮没忍住扯动嘴角,时诀瞪眼,徐云妮忙说:“我出去一下。” 她在时诀的不善的眼神下出了门,过一会,拿着淡盐水漱口液,还有消炎药和止痛药回来了。 时诀跟脱骨鸡爪似的,瘫在床上让她喂药。 徐云妮把他搞好,又收拾了桌上残留的酒具。 时诀一晚上都没感觉什么,就这么躺着看了她一会,醉意却渐深。 “我先回去了。”做好事情后,徐云妮对他说。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嗯了一声。 徐云妮离开了。 她回到宿舍的时候,陶雨和聂恩贝都在屋里,两人都在看书。 陶雨见她酡红的脸颊,问:“你怎么了?”她再一闻,“你喝酒了?” “我刚去……”徐云妮刚准备编点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改口道,“我老家的同学来了。” “啊,来找你玩啊。” “是我男朋友。” “……” 陶雨眨眨眼:“啊?” 聂恩贝也回头,说:“什么情况?你哪儿来的男朋友,你不是说没有吗?” 徐云妮走到桌旁,把包放下,说:“你之前问的时候还没有,是他来了之后我们才定的。” “哈!”聂恩贝转过来抱着椅背坐着,聊起八卦,“刚定的?你跟他去玩了?” “嗯,一起吃个饭。” 聂恩贝:“然后喝了酒呗,哇哦,老同学再次见面,激情四射了,就确定关系了?” 徐云妮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用粘毛滚刷滚了几遍,收到衣柜里。 她说:“差不多,他是我以前的班长。” 陶雨:“那学习应该不错吧,他在哪个学校啊,也是我们这边的吗?学什么的?” “咝……”徐云妮歪歪头,“他是没太往学习这方面发展,现在没上学,他高考不太顺利,今年复读再考。” 聂恩贝就说:“那他复读都来找你啦,真爱啊!” 徐云妮:“嗯。”顿了顿,她问她们,“明天中午,他想请客吃个饭,你们能来吗?” 陶雨:“这怎么搞得跟家属似的!” 徐云妮想起什么,对陶雨说:“你见过他的。” “嗯?” “时诀。” 陶雨花费了至少七八秒钟,才把人对上。 不是她反应慢记性差,而是根据徐云妮刚刚的描述,她一开始就进错数据库了。 陶雨的嘴巴慢慢张得老大。 “……啊?”她结结巴巴,“那、那个……那个人是你‘老家的同学’?” “对。” 于是,徐云妮又花费了一点时间,给陶雨和聂恩贝描述了时诀的艺术生身份。 陶雨听完,依旧震惊,说:“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学生啊,你知道我那天早上看见他,感觉就……就跟那种流浪歌手似的,居无定所,打一枪换个地方。” 徐云妮笑笑,说:“没那么夸张,有家,不流浪。” 徐云妮去洗了澡,洗完酒劲还未消。 她跟时诀定好明天中午见面的时间,还找好了吃饭的店。 然后她回到桌前,开始写食堂意见簿的改进方案,查了半天,写了半天,又打电话联系了半天…… 终于到了熄灯的时候。 徐云妮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第61章 第二天。 一上午的民法课,上得人头晕目眩。 上到最后一节课,老师正在台上讲解民事法律关系的要素,徐云妮手上记着笔记,兜里一震,时诀发来消息。 他说他已经起床了,一会来校门口等她。 上完课,徐云妮和陶雨还有聂恩贝三人穿过教学区,先回宿舍把书放了,然后一起去校门口。 徐云妮一眼就看见了时诀。 她举起手:“这里!” 时诀看过来,也冲这边张开了手掌。 他穿了一件宝石蓝的连帽卫衣,一条白裤子,和一双白色的板鞋,简化了首饰,只戴着手链。他应该是刚洗完澡,皮肤透着清爽的质感,头发也刚吹完,在午间的阳光下,蓬松而凌乱。 同样惹人注意,但比昨晚的冲击力小多了。 徐云妮给他们互相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叫时诀。这是我舍友,她叫聂恩贝,她叫陶雨……你见过她,之前在酒吧,你记得吧。” 时诀说:“记得。” 他们一起往马路对面走,准备去前面的小商场吃饭。 “吃什么呀?”聂恩贝问道。 徐云妮:“你想吃什么?” 聂恩贝故意说:“是有人请客吗?” 时诀笑了笑,说:“我请。” 聂恩贝:“那能狠宰你一顿吗?” 时诀:“哟,你可千万别留情。” 他们走了一会,来到一家附近的商场,规模不大,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好,人流量还挺多的。 他们进到里面,随走随看。 聂恩贝挑了一家火锅,陶雨和时诀都同意。 那徐云妮也只能同意了。 现在正是午饭高峰期,但选择大中午吃辣火锅的人居然不少,他们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窗外能看见马路,车流行人络绎不绝。 虽然嘴上说要宰人,但真把菜单给聂恩贝的时候,她点起菜来又磨磨蹭蹭的。 时诀和徐云妮坐在一边,时诀看着对面那俩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点了土豆片和海带苗,不禁笑起来。 “你俩逗我玩呢。” 聂恩贝和陶雨品出嘲讽意味,纷纷咬牙,两人再次凑到一块,这次下了大手笔,点了好几道贵菜。但气势也没维持多久,点到第三道荤菜的时候又开始犹豫了。 最后时诀伸出手,勾勾手指头。 聂恩贝把菜单给他,时诀自己点了几道,然后给徐云妮,徐云妮也点了几道。 他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 聂恩贝跟时诀说:“听徐云妮说你是艺术生?” 时诀:“嗯。” “那你这次是请假过来找徐云妮玩嘛?” “对。” “高三还能请这么久假啊?” “我们那学校管得不严,随便请。” 陶雨也问:“那你明年要考我们这边吗?” 时诀:“看看情况。” 徐云妮还帮他们串场, 给时诀介绍陶雨, 说这是我们寝室入学成绩最高的, 然后又介绍聂恩贝, 说她参加了我们学校的音乐社团。 提起音乐社团,聂恩贝说黎杰也在lapena演出,问时诀见过没。 “谁是黎杰?”时诀问。 陶雨:“我们一个学长,音乐社团的团长,他每周都带学校乐队过去的,大概晚上七八点的时候演出。” 徐云妮给时诀描述了一下黎杰的外貌特征,时诀想起来了。 “哦,是那伙玩前摇的。” 聂恩贝:“什么前摇?” 时诀:“前卫摇滚,一种音乐风格。” 霓虹星的轨迹 第86节 徐云妮说:“我在店里听过他们演奏,跟一般乐队不太一样,一首歌得十来分钟。” 时诀说:“前卫摇滚有不少是这样的,结构组成比较复杂。” 他们吃着饭,闲聊着有的没的,徐云妮这边进来个电话,起身去一旁。 时诀看着她走开的身影,放下筷子,胳膊肘搭在桌子上,跟陶雨和聂恩贝说:“哎,徐云妮平时在学校都干些什么?” 聂恩贝正在吃麻糍,闻言要开口,陶雨赶紧给她打住,冲时诀说:“别想套话哈,我们跟徐云妮才是一伙的。” “对对对。”聂恩贝立马应道。 时诀冲她们笑了笑。 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陶雨说:“徐云妮你要都不放心,那这世上没有能放心的人了。” 聂恩贝:“就是。” 时诀淡淡道:“没不放心,只是问问,毕竟我还没机会上大学,有点好奇她的生活。” “……” 陶雨和聂恩贝互相看看,要是他想查人嘛,她们肯定要强势站边的,但被他这么一看,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惨兮兮的…… 陶雨说:“徐云妮基本没有课外活动的,从来不出去乱玩,”她细数,“你看啊,基本就是寝室、教室、食堂、图书馆、学生会,就这么五个地方。” 聂恩贝:“对,她每天工作超多!基本毕业就是四年工作经验了,哈哈。不过她以后应该考去公检法的嘛,就当提前体验牛马生活了。” 徐云妮这电话打了大概五六分钟。 通话对象是本校学生会副主席,叫冯鑫源。她昨晚联系到他,因为食堂意见簿改进的事,徐云妮初步的想法是一边保留传统的手写意见簿,另一边做一个扫码的小程序式电子意见簿。她听说冯鑫源是计算机系的,就找到他的联系方式,昨晚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 冯鑫源问她具体情况,都要做什么内容,徐云妮加了他好友,把自己整理初步方案发给他,他说他先看看。 他今天就联系了她。 “这事你跟老师说了吗?” “我跟我们辅导员说了,他让我先做个方案,然后会上讨论看看。” “我看你这里还写了一个餐品的打分投票功能。” “对,我是想这种直观一点,不可行吗?” “功能上实现起来不难,不过这个主要还是得跟食堂那边说清,菜品的目录,图片,还有投票之后他们能不能根据同学的想法把菜品留住,或者增量,这都要跟他们沟通好。” “你稍等,我记一下。” “嗯。” 跟他们新生代的学生会成员风格不同,大三大四这一波的学长们多少还秉承了一些优良传统。尤其这位冯鑫源,徐云妮只在大会上见过他两三次,印象里是个很不起眼的工科男生,长得又黑又瘦,戴着一副厚眼镜。据说,当年他被直升成学生会副主席,就是因为靠一己之力升级了学生会纪检部的系统,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徐云妮跟他打完电话,约好了有进展再沟通。 她回到餐桌,继续吃饭。 陶雨问了句:“谁啊?” 徐云妮说:“学生会的。” 聂恩贝一指她,冲时诀说:“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是工作的事。” 徐云妮看看他们,说:“我才走这么一会,你们聊挺熟啊。” 这一顿饭吃的,三人欢喜一家愁。 主要聂恩贝和陶雨分别来自两个超能吃辣的省份,再加上时诀这个无辣不欢的胃,三个人吃得开开心心。 而徐云妮到最后,那真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浑身都是汗。 那仨人就一起嘲笑她,看,多菜。 吃完饭,时诀去结账。 然后他们在商场门口就散了,陶雨和聂恩贝要回学校,徐云妮跟时诀则去了公寓。 返校路上,陶雨和聂恩贝聊起时诀。 “你别说,”聂恩贝说,“确实帅,太帅了。” “你有点子社牛的,还能跟他聊起来,我看他都有点害怕。” “怕啥?人不挺好的吗?” “我就觉得……”陶雨咂摸一下嘴,“有点高冷……” 聂恩贝想想,说:“还可以吧。” 可能是第一印象太关键了,那个在清晨雾气中,穿着黑衣,抽着烟,用冷淡的笑容对薇薇说话的身影,给陶雨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以至于就算今天时诀穿着浅色衣衫出现在阳光下,他给她的感觉,依然像罩着一层迷雾似的。 “……这人靠谱吗?他能好好跟徐云妮谈吗?” 她们正在过马路,聂恩贝没听清。 “什么?” 陶雨摇摇头。 被人担心着的徐同学,此刻也在过马路。 不对,准确来说,是在等绿灯。 为什么绿灯也要等呢? 因为她没注意已经变绿灯了。 刚才她在跟时诀聊天,说了几句话,她也没太留心,然后他们走到路口等红灯,时诀点烟,他们安静了一会。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她脑子里又想起跟冯鑫源的电话,她也觉得该先去跟食堂负责人沟通,最好能拉他一起开会。 一辆车从面前经过,徐云妮忽然回神,看看马路对面,说:“这红灯时间怎么这么长……” 身旁人一声轻呵。 徐云妮转头看, 发现他这根烟都抽了三分之一了。 她突然醒悟:“你怎么没叫我?” 时诀看她一眼:“你想什么呢?” 红灯再次变绿, 徐云妮拉着他过马路, 然后把食堂这事说了。 时诀一边走一边听, 听到一半就开始溜号了,但他也没打断她,到了709室门口,总算是说完了。 他拿钥匙开门,余光里,那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安安静静站在旁边。 多神奇的一个人,时诀叼着烟,心想,说着神奇的话,办着神奇的事。 这时,她忽然转过来看他。 刚好跟他斜视的目光对上。 时诀:? 徐云妮:“刚我说话你听了吗?” 楼道尽头的窗子照进午间的阳光,让楼道里漂浮的粉尘格外明显。 时诀说:“听了啊。” 她眼尾往上挑了分毫的角度:“那我都说什么了?” 时诀眼珠子上翻:“食堂?” 徐云妮:“然后呢?” 时诀:“……吃饭?” 徐云妮没说话。 时诀无所谓地笑了笑,说:“食堂不就是为了吃饭吗?”他把门打开,先一步进去,“你刚才吃饱了吗?” 徐云妮也跟进去,说:“还行,你们点的锅也太辣了吧。” “还凑合吧,她们俩吃辣能力也就一般,没我强。” “嗯,下次可以点再辣一点的。” “哈哈,锅底是你同学点的,跟我没关系。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你这有吃的吗?” “我给你煮碗面条?不过只能做素面。” “好啊。” 房门关上,阳光照着小小的出租屋,越来越静。 时诀煮面的时候,徐云妮又接到冯鑫源的电话,他那边好像拉了两个帮手,一起商量这个事。 徐云妮到窗边打电话,打到一半,被时诀从后面抱住腰。 他贴着她没听电话的耳朵,轻声说:“面好了……” 另一只耳朵里,冯鑫源还在讲解小程序编写流程,徐云妮往下拉时诀,怎么也拉不下去。 他又说:“面好了啊……” 冰火两重天,徐云妮左边身子理智地讨论着,右边身子则快要烧着了。 就这么磨磨唧唧打完了电话,挂电话的瞬间,他自动松手,直起了腰。 “聊什么聊这么久?”他问。 徐云妮就把刚才电话的内容跟他说了一遍。 时诀听到一半,又开始溜号,属实是对大学事务零兴趣,只是这些事分了她的心,他多少就有些好奇。 “……还有,明天下午开会,我得准备一下。”徐云妮说,“今天下午没有课,我可以在这弄,打扰你吗?” “你弄呗。”时诀说。 徐云妮把时诀做的素面吃了,不多不少的一小碗,刚好吃完。 “你得你妈妈真传了。”她评价道。 霓虹星的轨迹 第87节 时诀躺到床上休息,说:“我以前就跟她说过,我要是愿意接她那个面馆,肯定干得比她好,她揉面手劲不够的。” 徐云妮:“问题是你能接她的面馆吗?” 时诀两手垫在脑后,淡淡笑道:“不能。” 徐云妮:“就是,别人哪有这个口福。” 她收拾了碗筷,然后回床边,俯身亲了时诀一下,说:“我回学校拿点东西,很快回来,你先休息。” 第62章 等徐云妮从寝室拿着背包回来时,时诀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徐云妮轻手轻脚,把电脑拿出来,坐在桌边开始干活。 时诀一觉睡到下午三点,睁开眼时,见一道朦朦胧胧的背影,坐在桌旁工作。 他有点迷糊了。 他是谁? 他在哪儿? 时诀坐起来,揉揉脸。 徐云妮听到动静,回头说:“你醒了?” 人刚睡醒,都有点迷糊,时诀尤甚,他甚至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分不清梦和现实。 “我几岁了?”他问。 徐云妮仔细看他,想判断一下是否真的发病了。 时诀歪着头,说:“刚才我看你,好像突然长大了,得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徐云妮说:“那可能是穿越时空了,二十六七岁的我在干什么?” 时诀冲桌上的电脑扬扬下巴:“就干这个。” 徐云妮笑了笑。 时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下床,去洗手间洗澡…… 徐云妮接着工作,打字打着打着,她的后背被阳光所照,听着洗手间的水声,某一刻,同样神情恍惚。 他与她的生活好像融在一起了。 就在这短短的几日内。 时诀洗完澡,去lapena弹琴,徐云妮去陪他。 她点了一杯桑葚果汁,看着台上的人。 一个小时的时间。 结束后,他们回公寓简单收拾,然后去了市中心的商场,他们原计划是采购些屋里缺的东西,结果到了之后,刚好有一部时诀感兴趣的电影上映,他们就直接去了电影院。 这是一部犯罪电影,带着点惊悚色彩,电影开始不久后,徐云妮就点出了罪犯是谁,时诀不信,结果最后真如徐云妮所料。 从电影院出来,时诀狐疑地看着徐云妮,问她是不是看过剧透。 “没有,这挺好猜的。” “怎么猜?哪有线索啊……” 徐云妮就给他介绍,这是个典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推理故事,一堆人被困在一处,短暂地与外界失联,发生人员死亡,凶手就在这几个人里。 时诀意外听得特别起劲,拉她找了家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听她细说。 徐云妮讲了一通,说:“我家有一堆这种书,都是我爸的。”她问他,“你喜欢吗?等我回去给你拿几套。” “别,”时诀喝着咖啡,“我一看书就困,拍成电影还行。” 他们喝完咖啡,还是没去买缺的东西,反而逛上街了。 时诀带的衣服不太够,要买一些,进了几家男装店。 徐云妮就感觉一脚踏入了时班长的绝对领域,不管衣服在下面挂着看起来再怎么普通,或者再怎么离谱,只要穿到他身上,永远让人眼前一亮。 他那衣服换得店员笑靥如花,恨不得把所有新款都拿去给他穿一遍。 在时诀试衣服期间, 导购忍不住跟徐云妮说:“美女, 处这么帅的男朋友, 生活都没有烦恼了吧?” 徐云妮恬不知耻说大话:“其实看久了就还好。” 试衣间里伸出一只手, 冲这边勾勾,导购连忙过去,然后再次冲这边说:“美女,是叫你。” 徐云妮到门口,问:“怎么了?” 时诀说:“衣服勾上了。” 试衣间开了个缝,徐云妮进去,又给关上。 狭小的房间,站两个人稍有点勉强。 时诀在试一件纯色的翻领毛衣,拉索开到胸口位置,他拉了一半,跟里面的衣服绞到一起了。 徐云妮把手里的包和衣服放到一旁椅子上,到他面前帮他弄。 卡在寸劲上,怎么都拽不下来。 她说:“你脱下来吧。” 时诀看着她,没说话。 徐云妮回过神,他现在好像就穿了两件衣服,卡在一起,要脱得一起脱。 她说:“算……” “行,”徐云妮还没说完,时诀开口道,“我脱下来。”他手向后,抓着衣服,连着毛衣和里面那件衬衣,一股脑扯了下来,赤着上身,拨了下头发,把衣服给她。 徐云妮闻到一股强烈的香气,他的身躯立在她面前,薄薄的皮肤下,都是血管和肌肉,其实他也没有很强壮,只是体脂率天生就非常低,所以看着就异常结实。 徐云妮好像明白了他刚刚的犹豫。 他的身上有几处伤疤,是肺部裂伤和肋骨骨折手术留下的缝合痕迹,半年的时间也没有完全好,颜色暗红,向内凹陷。 时诀自己也低头看了会,然后点了点左肋下方的位置,说:“这个地方总疼。” 徐云妮看着那里的痕迹,说:“还有钢板没拆?” “嗯。” 徐云妮说:“开过刀,肯定会有影响的,要好好养护。不过也有一些是心理上的作用,可能时间久了就好了。” “是吗?” “你妈到现在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骗她还是挺容易的。” 徐云妮说:“拆钢板的时候,我陪你去吧。” 时诀静了一会,说:“行。” 最终,他们逛了半天服装店,时诀买了三套衣服,他拎着袋子,又拉徐云妮去地下玩。地下商场比上面更热闹,主要以年轻人娱乐为主,好多小店,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他们进了一家潮玩城,时诀将各种东西往徐云妮身上招呼,最后配出了一个戴着水晶发卡,胡萝卜鼻子和蟑螂眼镜的神奇人物。 旁边售货员看得直乐,时诀站在镜子前,胳膊搭着徐云妮的肩膀,又像软骨病似的半倚在她身上,两手相扣,冲那售货员笑着说:“我女朋友美吗?” 售货员说:“天仙一样,哥。” 时诀龙颜大悦,把这几样东西都买了。 他勾着她的脖子,在收银台那等待结账的时候,莫名其妙亲了她一下,给徐云妮吓一跳。 与时诀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突如其来? 天马行空? 似幻似真? 要比徐云妮曾经想象过的,更幸福一点。 他们走在回程的路上,他拉着她的手。 ……有时幸福到,徐云妮甚至会生出一种淡淡的伤感。 哪本书里曾经读到这样一句话——【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你必定爱上他了。】 他们算不上初次见面,只能说是初步确定关系,但爱上是一定的了。 难过的产生有诸多原因,徐云妮分析,大体还是对未来的担忧,担忧异地,担忧聚少离多,担忧他们各自生活的圈子,还有未来的发展,总之,老一套。 她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只有毫无耐心的人,才会用想象来体验人生,她还没尽最大的努力经营好这段感情,就准备靠臆想来制造矛盾了。 有病吗。 徐云妮警告自己,再不要去想了。 她开始计划周末的游玩顺序。 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第二天上午,时诀打来电话,说崔浩突然联系他,让他周末回去。 sd有个时诀的私教学员的家长找来,说孩子下周一要参加活动,着急排练个节目,周末就要练出来。崔浩说了时诀有事,人家说可以刷三倍课时,活动非常重要。 要是普通会员可能崔浩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但这位家长属于店里大客户中的大客户,私教课一口气能存两百节,她本人是做服装生意的,sd很多演出都跟她的公司租衣服,价格给得很优惠,没有任何理由推脱。 徐云妮中午赶去公寓。 也许是映照了心情,今日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徐云妮陪时诀一起看了票,订了周六下午一点。 徐云妮算了算,明天的这个时候,她面前的人,就要消失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88节 他们安静了一会,徐云妮非常想问一句,你下次什么时候来,但是又觉得,这么问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来一趟,衣食住行,都要花钱。 他连钢板都没拆,就要回去给人上课了。 他又不可能用她的钱。 她太想当然了。 他们中午就在公寓吃的,时诀做的面条,然后他们屋也不出,就在那聊天。 他躺在床上,她坐在椅子里,窗外是阴天,没有阳光,被暗青笼罩。 他们聊着琐碎的内容,无头无尾,但也不停息。 下午,徐云妮去开会。 本该是打起精神的重要会议,她却去得不情不愿。 开会的地方不在办公室,而是在一个多媒体教室里,地方大,人到得比较齐。一般这种例会都是做做总结,然后提一下下周的工作重点,时间不会太久。 徐云妮一进屋就看见冯鑫源,她先去跟张渤辅导员打了招呼,然后就去坐到冯鑫源身边。 冯鑫源的朋友不是学生会的人,不参加开会,说是会议结束后再过来一起讨论。 离开会还有五六分钟,徐云妮把自己的笔记拿出来,跟他先研究了一会。她得知冯鑫源那两个朋友正好要做项目修学分,程序应用面越广越好,现在正在找需求。 “那太好了,”徐云妮说,“我这方面真不太懂,不过跟食堂工作人员沟通,还有功能规划调研方面,我肯定能帮上忙。 他们聊了一会,就准备开会了。 开场主持是学生会主席,一名大三的学姐,她介绍了参加会议的老师和学生干部,说明会议目的,总结一周工作,然后大家一起提出暴露出的问题和解决方案。 到了这个环节,徐云妮就举手上去发言了。她准备得比较充分,也提前演练过,发言非常流畅,把时间压缩在五分钟以内。 徐云妮发言结束,主席团讨论了一会,有人觉得她提出的小程序的方案有些麻烦,但有冯鑫源鼎力支持,方案也顺利通过了。 下一个上台的是王禄。 他上台也是先问候领导和同学,然后脸一沉,说道:“……近期,我注意到我们学生会内部存在不良风气,已经严重影响大家日常工作,损害组织形象,今日我不吐不快……” 徐云妮一顿,抬头看。 王禄拿出电脑,播放了一段录音。 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大家都看向坐在前排的顾茗清。 这应该是顾茗清昨天请客的场景,除了她,还有几个学生会干部。 这巨大的八卦,使得会场氛围立马被点燃了。 顾茗清面露震惊,瞪着眼看着王禄,说:“你干什么!” 主要这录音内容比较劲爆,顾茗清在自己人面前口无遮拦,什么话都往外说,然后对自己心仪的干部,想让他们帮忙挖竞争对手的黑料,又极尽谄媚,属实丢脸至极。 录音里出现的几个人,都在教室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下面的老师也听不下去了,把录音叫停。 “你们怎么回事?”一名老师站起来,把顾茗清和王禄叫出教室,“来,你们俩跟我过来。” 徐云妮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再瞄一眼前面老神在在的张肇麟。 原来前线斗争已经这么白热化了? 她完全不在状况。 她的脑子彻底被时诀占据了。 会议继续。 下面还有对有突出表现的部门和个人进行表彰的环节。 徐云妮跟另外两名同学一起,荣获优秀干事。 接下来是几番领导发言,然后就结束了。 徐云妮跟冯鑫源一起,跟他两个朋友对接了一下,又讨论了半个小时左右,初步了解情况,相互添加了联系方式,正式散会。 徐云妮一路跑回公寓。 天越来越暗沉,气压比较低,空气里隐隐有了水汽的味道。 时诀已经整理了一点东西。 徐云妮进屋就帮他一起收拾。 她一上手,时诀就不收拾了,坐到椅子里抽烟。 徐云妮将他叠好的衣服装到行李袋里,一件又一件。 这是什么感觉呢? 徐云妮难以形容,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胸口像堵着什么,呼吸困难,她想缓解一下屋里的氛围,又不敢轻易开口。 就在她僵持到极致之时,时诀叫她:“徐云妮。” 徐云妮抱着衣服,回过头。 他依然坐在椅子里抽烟,静静看着她。 青色的傍晚,屋里静得能听见灯丝的震颤。 他说:“今晚不走了,行不行?” 徐云妮张张嘴,愣了大概三四秒钟,这问话代表什么,她太清楚不过了。 她说:“行。” 第63章 徐云妮觉得,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因为她感觉到难过,所以,老天给了她一个排解的方法。 时诀把烟捻灭,说:“今晚我们出去吃。” 这晚的店是他找的,就在之前她带他去吃的那家露天庭院附近不远的地方,应该是他上次出门留意到的。 一家很不错的西餐厅。 他傍晚的时候打电话约了位置。 出门前,徐云妮回宿舍拿了点东西,她跟陶雨说,今晚她不回来,查寝的人跟她很熟,打个招呼就行。 陶雨怔怔地哦了一声,说你跟时诀约会去啊。 徐云妮说,是。 她洗了个澡,在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一条米白色的高腰缎面鱼尾长裙,和一件黑色的一字肩贴身针织上衣,她仔仔细细地盘好头发,戴上他送给她的金色手链和他亲手做的金色项链,离开宿舍。 聂恩贝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跟陶雨“哇哦”了一声。 徐云妮回到公寓,开门看到他的一刻,她又愣了一下。 有时,徐云妮感觉,她与时诀之间有很多差异性的东西,但有时候,她又莫名觉得他们很像。他们没有约定,但同时换了衣服,他把帽衫和运动裤脱了,换了一身稍正式的服装。也许是因为个人气质问题,再正式的衣服穿在他身也是一副洒脱的模样,他的头发捋起,还是只戴了手链。 这有点像在华都录制校歌,他伪装成盖茨比的那一晚。 他看到她的样子,同样也是一愣,走到她身前,说:“徐云妮,你真浪漫。” 徐云妮说:“近朱者赤嘛。” 时诀弯下腰,在她唇上轻轻一碰,直起身,说:“我们走。” 他们去吃了晚饭。 吃的不算多,时间也不算久,有说有笑。 回来的路上,天就下雨了。 下得不大不小,出租车停在公寓楼小区外面,他们跑到单元门口,他让她先上楼等他。 “我去买点东西。”他说。 徐云妮并没有上楼,站在门口,她看着他点着烟,漫不经心走入细雨的背影,心中一片徜徉。 他回来的时候,拎着个袋子,他走到一半就看到她仍站在那,便把烟和口袋都放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们进了房间,时诀把外套脱了,从袋子里拿出梅酒。 “喝一点吗?”他问。 徐云妮说:“行。” 还是熟悉的酒,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说:“你喝着,我去冲一下。” 他把一身雨水洗净。 徐云妮在这短短六七分钟的时间里,就站在屋子里,灌了自己三杯酒。 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有些醉了。 酒精麻痹了羞涩,无限放大了激动与欲望。 远方的云层,响起阵阵闷雷。 时诀披着浴巾出来,他用浴巾擦擦头发,然后丢到一旁,就那样一丝不挂站在她面前。 徐云妮以醉眼观视这副躯体。 他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说:“可惜了。” 徐云妮:“什么可惜?” 时诀看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尤其右腿膝盖内侧,那条十几公分长的,像条红蜈蚣一样趴在身上的疤痕。 “不是我最好的时候了。”他说着,又看向她,“如果我第一次问你,你就答应下来,也许能看到比这更好的。” 徐云妮没说话。 霓虹星的轨迹 第89节 时诀低下头,看着她的脸,质问道:“怪谁啊?” “什么?” “我问你,怪谁?” “我。” “啊……”他笑笑,“你知道就好。” 徐云妮觉得他好多话,便仰起头,把他的嘴堵上了。 他的大手放在她的背上,也回吻过来。 徐云妮闻到他口中清凉的薄荷味,闻到酒,闻到热力,也闻到花香。 他的身体紧贴着她,她身下那一层薄薄的绸裙,根本什么都挡不住。 吻了一会,她抱住他的脖子,再次渴求呼吸,但这回他没有理会她。 他把她抱起来,徐云妮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没重量似的,被他放到床上。 这是徐云妮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后背贴实了他常用的银灰色床单。 ……她该做点什么呢? 她挣扎着想起来,但没成功,他跨了过来,跪坐在她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坐在他自己的脚跟上。他两只脚压在她腿两侧,两膝岔开,大腿的肌肉被挤压,绷得紧紧的。 她看着他窄瘦遒劲的腰身,平直宽阔的肩膀,居高临下的视线。他口中说他的身体不是最好的时候了,但展示起来,又无比自信。 他手里拿着她没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我不用脱衣服吗……”她低声问。 “我给你脱。”他声音总是轻轻的,“别急。” 为什么说她急,他的身体都变样了,他自己看不到吗? 他说给她脱衣服,但其实只脱了最里面的两件,剩下的留下了,供他掀着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人和人之间,能亲密到什么程度? 耳鬓厮磨,水乳交融? 他的身体压下来,拆开她盘好的头发,鼻尖蹭了她一下,说:“我先用手,你不舒服就跟我说。”然后,不等她吭声,他又吻住她的嘴唇。 也许他想用吻来打配合,徐云妮心想,分散一点她的注意,让她别太紧张。 其实,徐云妮一点也不紧张,她甚至觉得,他有点磨磨蹭蹭的。 她抱着他的背,指尖下方温热而弹力的肌肤,稍微动一下,就牵动整片肌肉群。 人和人之间,又能信任到什么程度? 不外乎允许对方与自己融为一体。 徐云妮觉得,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因为她感觉到离别的难过,所以,老天给了她一个排解的方法。 时诀在床上,比他在地面更具压迫性,他们体格与力量的差距,又被放大了几分。 屋里关着灯,但窗帘是拉开的,月光虽淡,也不是没有,偶尔一道闪电,照在他的躯体上,刹那的清光,迷乱人心。 他依旧比她更先一步沉浸进去,他的神情,让她在胀痛之间,还要努力克制,她很怕惊扰,他们这一团因情汇集的精魄,她怕自己出了怪动静,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好小的床,他还把酒和冰块放在床边,她要看着它们别被踹下去。 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 相较而言,他的眼里好像只有一件事。 徐云妮的第一次,记得最深的就是声音,雨的声音,床的声音,还有最令她热火焚身的,他的声音……她搞不清是因为羞耻,还是激情,她好几次都想开口,让他小点声,这是个隔音奇差的公寓。 但她最终没有开口,酒精麻醉了她的公德心,她喜欢他的嗓音,尤其在干这事的时候。 听吧,有人叫床像唱歌一样。 他做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凌乱的视线关注着她的样子。 徐云妮也怔在那,不明所以。 时诀手抓着她的胯,摸着那光滑的缎面裙,然后,他视线再低,看他们交接的地方。 徐云妮的羞耻在一瞬间到达顶峰。 她伸手,把他的下颌硬生生掰回来。 “你别看了……” 他说:“有点疼。” 徐云妮:“什么?哪里疼?” 他说:“身上缝针的地方,好痒。” 徐云妮伸手,摸了一下他肋下的伤疤,他皮肤稍稍收紧。是被欲望刺激了吗?这伤口的颜色似乎变鲜艳了…… 好神奇,他可能真是外星人也说不定。 徐云妮认真道:“可能要开出花了。” 他看着她不说话,片刻后,忽然呵了一声,然后又一连串地笑起来,笑得眼睛黑如曜石,像泛着水波似的。 徐云妮心想,虽然真的有点像变态,但他唇红齿白…… 还是该多笑。 时诀再次俯身。 很热…… 非常热…… 不管是身体外的,还是身体内的。 徐云妮渐渐在这些重复性的动作里,体会到一种抽紧的感觉,她脚趾扣住,不由自主抱紧他。大雨滂沱,让这空间变得更加封闭,须时,时诀发出了长长的呻吟,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像条跃水而出的鱼一样,眉头轻蹙,整个上身都扬了起来。他的身体白得像瓷器,但眼周,嘴唇,身上的伤疤,又红如嫣霞。 一道光从窗外,或者从徐云妮的脑中,一闪而过。 她整个身体,带着灵魂,被针密密麻麻扎了一遍,视觉声音,嗅觉触感,甚至口中残留的酒精与唾液……一切的感官,都像不要钱似的争相灌入。 徐云妮头晕脑胀,又敏感异常,睫毛颤动着泪珠,轻轻咬住自己的手背。 这是徐云妮的初恋,带给她的感受,已经快要容纳不下了。 别人的爱情也是这样的吗? 他们安静了很久。 他慢慢坐起来,依然跪坐在她身上。 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微张着嘴喘息,头发已经全乱了。 他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徐云妮躺在那里,真情实感地说:“我腿好酸……” “哈,哈哈……”他笑了,“你的韧带和肌肉都得锻炼。” 他看了她好久,然后也看看自己,有点陷入了幻境似的。 徐云妮问:“你在想什么?” “你听外面的水声,”他琢磨着,喃喃道,“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像……” 徐云妮:“像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身体向下,整个人趴在她身上。 “哎,太重了。”徐云妮象征性地推他,纹丝不动。 他把她体内的空气都压出去了,就这么躺了一会。 徐云妮说:“我要喘不过气了。” “不会的,”他摸摸她,“你感觉到了吗?你那还在抖。” 她不说话。 时诀撑着脸,大大的手掌,指尖进入了发梢,他说:“你喜欢吗?我俩这方面好像很合得来。” 他太过自然而然享受性爱了,以至于,徐云妮也去掉了一层羞涩,而全身心地去体验。 她很喜欢。 一切不安与躁动,都在与他做爱的过程中被抚平了。 这合得来的结果让时诀非常高兴,他坐起来,拿来手机,弄了一会,又丢到一旁。 很快,从那传来音乐声。 一首纯音乐,空灵的,梦幻的,像是黑暗中扑面而来的浪潮,非常适配下着大雨的夜。 徐云妮故意问:“这是谁的曲子?” 他重新倒了酒,拿在手中,他似乎也明白她在明知故问,所以也懒得回答,他喝了酒,含在口中,俯身给了她一半。 半口酒,几块冰。 唇齿流动间,她再次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她就闭嘴了,再次抱住他。 时诀是个有点自恋的人。 他是一个喜欢在做爱的时候,放自己写的曲子的人。 在未来的几年里,他为了上床,专门创作了一套曲子,命名《银鱼组曲》。 在他正式取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距离这大雨滂沱的第一夜,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那时,徐云妮也终于得知,那天的他们,在他眼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取名之时,时诀光着身子穿着浴衣,坐在窗台边,抱着琴抽烟。 霓虹星的轨迹 第90节 他解释说:“其实,‘银’应该是‘淫乱’的‘淫’,但写出来有伤风化,咱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 她坐在桌旁看书,瞥他一眼,心说,原来你的字典里还有“风化”一词呢。 雨过天晴。 云开雾散。 时诀该走了。 说实话,这一晚徐云妮休息得很不好,首先,有些地方感觉就不对,他太能折腾了,他的体能对比她来说,几乎是无穷尽的。 他一直弄到后半夜,然后抱着浑身发抖的她去洗了澡。 她满身都是痕迹,在洗澡中途就差点睡着了。 他从后面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帮她清洗。 她的记忆就到这里,后面就断掉了。 结果第二天,他醒得还比她早,她睁眼的时候,他行李都打包好了。 她苦撑着快散架的身体,送他去机场。 时诀心情很不错,他在机场大厅,以一种非常古早的形式对徐云妮进行告别。 他指着她,一本正经道:“要一直想着我,记住了吗?敢看别的男人你就死定了。” 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斜视过来。 徐云妮垂眸,轻不可闻地嗯一声。 时诀明显感觉到,徐云妮非常担心他们这尴尬的台词被周围人听见。 他被逗得笑起来,抱了她一下,进去安检。 在安检口,他再次回头。 她依然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 时诀冲她摆手,转身离去。 飞机上,他看着这座城市慢慢变小,终归虚无。 他戴上耳机和眼罩,开始补觉。 第64章 短短几日,给时诀的感觉,却像过了好久好久。 他应该是发生了变化。 因为一回sd,崔浩跟他一个照面,就停那了。 崔浩看他半天,冒出一句:“你是不是胖了?” 时诀笑了,去更衣室换衣服。 那天晚上他上完课,跟崔浩出去吃饭。吃完东西,他们在外散步,再次走到那座距离sd不远的天桥上。 兄弟俩在那抽烟。 崔浩还是看他有点怪,说:“你心情不错啊。” 时诀望着远方,片刻后,淡淡道:“哥。” “嗯?” “我最近超顺。” “……” 崔浩举手告饶:“不是……别,你真别,你上次说完这话没感觉吗?我他妈都有点应激了。” 时诀侧过身,半倚在栏杆旁看他。 崔浩瞧他这一副潇洒模样,问:“你采风采得这么顺利?” “嗯?”时诀这才想起来,他给崔浩的出门理由是为了作曲出门采样。 他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 “……什么?!”崔浩听一半,瞪俩眼珠子,“你甩我一堆事原来是为了出去泡妞!艹——”他伸出手,疯狂指指点点,“哎,当初我谈恋爱翘班,你们一个个都什么反应?现在轮到自己了是吧?” 时诀反问:“你翘班我没帮你顶吗?” 崔浩哼了一声,接着抽烟。 “行,谈吧,”他摆摆手,“小徐是吧,挺好,小徐是个好人呐。”他后知后觉,慢慢品了一会,又说,“你俩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不对,是当初你带她来店里那次,我看着就不对劲!” “哪不对劲?” “说不好,反正就是不对。”崔浩斩钉截铁,“我就是看得出来!” 时诀翻了一眼,你什么都懂。 他重新看向远方,灯火辉煌的街道。 崔浩知道,时诀肯定觉得他在说大话,一个二十岁的男生,多少沾着点觉得世上没人真正懂自己的孤芳自赏的气息,时诀尤甚。 但崔浩虽然嘴上不一定说得明白,可心里对时诀真蛮了解的。 店里有个时诀这样的人物,私下肯定好多人都讨论过,崔浩不止一次听见会员开会,研究时诀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有胆大的还去问过他,时诀只说,他喜欢美女。 这太宽泛了吧,大家就自己研究,搞出了诸如风情白富美、纯欲女文青、阳光辣妹,知性富婆等各种人设。 崔浩没参与过讨论,别人问他这方面的事,他总说不知道,但他心里其实一直朦朦胧胧有个感觉,只是不好形容。 直到那天,时诀带着徐云妮进到店里,崔浩的感觉突然有了具象的体现。 很多人都说,时诀骨子里太冷,过于早熟。 崔浩基本从小看着时诀长大,知道他肯定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虽然有时他确实矫情又固执,拧巴又挑剔……但说得感性一点,他的隔阂和戒备,也是因为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些欲望深重的人。 时诀父母缘浅,他从小就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崔浩始终感觉,店里那些人讨论的人设太花哨了,时诀喜欢的其实没那么复杂,首先必须是个好人,一个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害他的好人——在这个以发疯为乐,以利己为荣的时代,光这一条已经筛掉一多半的人了。 那接下来,如果这个好人,她能比他更聪明,更成熟,能欣赏他,甚至还能懂他…… 那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了。 这就是当时,崔浩跟徐云妮见面的感觉。 “……行,”崔浩琢磨了一会,再次认可,“行,挺好的,你就跟小徐处吧。我看她家里条件应该也不错,你问过吗?她爸妈是干嘛的?” “没问过,”时诀完全不在意,“他们干嘛的能怎样?难道还能看不上我吗?” “呦,给你美的。” 时诀笑了笑,迎着远方吹来的晚风,把烟放入口中。 这次时诀回来,崔浩有一个感觉,他好像安定了。 这是他极少在时诀身上看到的状态。 时诀一直就像一艘漂泊在夜海里的船,他有冒险的心,又有诸多顾忌,现在这艘船像是有了稳定的锚,也像有了指引的星。 崔浩说:“人家家里条件好,要求肯定也高啊,你赶紧好好挣钱吧你。” “你说的有道理,”这一点时诀很赞同,他弹弹烟,悠然道,“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的。” “苟富贵勿相忘啊。” “哈,放心,有你的份。” “还有谁?” “我妈呗。” 他说的这些话,像半开玩笑似的,但又带着莫名的确定性。在崔浩看来,时诀如果真下决心赚钱,根本没有不成的道理。 他诡异地冒出一句:“那把暖儿也加上吧。” 谁他妈是暖儿? 时诀狐疑地看过来,崔浩瞪眼道:“怎么着,就你有女朋友吗?” “……” 时诀一百万个不愿意,但见崔浩这模样,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说:“行吧,到时候看情况吧。” 朦胧月色下,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人玩着五岁小孩过家家的游戏,看看把谁加入自己的阵营,然后一起刮分还没到手的彩票。 但两人依旧聊得开心,乐此不疲,他们走下天桥,崔浩问时诀,跟徐云妮谈恋爱什么感觉? 时诀没说。 他们回到sd,又把最近的事情都捋了捋,然后时诀就回家了。 面馆已经闭店,吴月祁正在家里休息。 时诀给吴月祁的出门说法,是去进修专业课,吴月祁也没有多问,他答应了她复读重考,她就不再管他了。 时诀又有点饿了,吴月祁给他做了碗面条,时诀问了她一点关于制作番茄牛肉面的细节,又问了她他找的钟点工干活怎么样。 吴月祁以前是不肯接受钟点工的,但是被时诀没参加高考这事刺激了,后来时诀答应她复读,她也妥协了很多事。 “其实用不着,”吴月祁说,“她干活也不怎么利索。” “是吗?”时诀吃着面,说,“那我找平台投诉她,扣她工资。” “哎……不用,何必难为人呢。” “那就接着用她了。” 吴月祁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时诀吃完面,去洗澡,然后回到卧室。 他躺在熟悉的床上,拿手机发消息。 飞机落地,他与徐云妮报了平安,然后他们就各自忙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91节 他问她在干嘛。 徐云妮说,在整理买的东西。 时诀问她买什么了。 徐云妮说下午没课,她去了家居市场,公寓里有很多少的东西,她趁有时间买一点。 时诀说你怎么不等我一起买? 她说,你来我们再去。 时诀叼着烟,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月光。 崔浩问他,与徐云妮恋爱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在未来的日子里,可以再演变一下,变成——被徐云妮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要慢慢体会,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友,他们因为异地恋而聚少离多,但感情很稳定,他们主要靠手机联系,有时候两边都忙,他们就像所有平凡的大学生恋人一样,连着麦,各干各的事。 但有时候,她又不那么普通。 就像他在十一月底,再次前往她的城市,当他用钥匙打开公寓的门,推开门的瞬间,就停在那了。 屋里完全变了样。 房间的布局变得跟他的卧室一模一样。 因为原本公寓里的家具就特别少,更适合彻底的改造。 不光是布局,甚至连家具的款式都跟他家里的一样。时诀走进屋,都不太敢动,行李也不敢放下。太邪门了,时诀眉头紧皱,在脑子里疯狂回忆,徐云妮去过他家吗?不可能啊。他在屋里跟她视频过吗?也没有啊,他们几次视频都是在sd的舞房里,还有一次是在华都的空教室。 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到,很久之前,他们第一次约吃饭,在那家火锅店门口排位的时候,他的手机掉在她面前,她捡起时,看到过他的屏保。 他的屏保是流动的,并不只有一张照片,只是那个瞬间,恰好滚动到了那张卧室图。 时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把床也换了,跟他家里一样的款式,床垫也是新的,明显是高级货,还有刚刚拆封的香味,墙边有两排他最常用的挂式衣架,床边新放了一个书桌。 她把那套破得缺角的桌子也丢掉了,酒吧的椅子也还回去了,换了一套新的餐桌桌椅。 身后有声响,时诀吓一跳,一回头,看见徐云妮进门,才想起他跟她约好了到达的时间。 十一月底,天气很冷了,她穿着驼色的大衣,束着腰带,她手里拎着一个装着热饮的袋子,放到灶台上。 她收钥匙的声音叮铃铃的,沾了点冬日的寒气。 她看过来,淡笑着问:“喜欢吗?” 超喜欢欸。 时诀从没这么深刻地体会,徐云妮身上的这种禁欲的性感,他有点受不了了,丢了行李就去抱了她。 她也抱住他,耳鬓厮磨间,呼吸渐渐急促。 “……不先吃饭吗?” 她问。 他把她抱起来:“先吃你也一样。” 他将她放到他熟悉的床上,像拆礼物似的,几下功夫就把她衣服脱了。 然后他直起身,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空调还没开,他们用彼此的体温柔化了寒凉。 晚上,时诀想让徐云妮住下来,她说今晚她要查寝,得回去安排一下,周末再来陪他住。 她坐在床边穿衣服,正系着内衣扣,他伸脚过去,挡在她后背中间。 她连续几下都没系上,扭头看他。 他赤着身子躺床上抽烟,四目相对,赖着笑。 徐云妮说:“我回去得越晚,事情安排得越慢。” “哟,”时诀闻言坐起,一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低头看她,“你威胁我啊?那就慢吧,我看能有多慢。”他含着烟,大手放在她的腹部。 “哎,”徐云妮薄薄的后背弯折了点,讨饶道,“班长,别闹了。” “谁闹了?”他搂着她过来,“你叫我班长,不该听我的吗?” “听,都听你的。” 可惜,就嘴上听而已,徐云妮最终还是卡着时间回去了宿舍。 时诀一身精力没处使,大半夜又去了lapena,打算这次一口气两天内解决演出时间。 结果,他到店以后,从薇薇那得知,徐云妮去找罗克谈了,具体怎么谈的没细说,可能跟房屋家具更新有关,总之,他现在不再有强制性的演出时间要求。 但他仍然可以选择演出,时间由他自己来决定。 “你女朋友挺会说啊,”薇薇说,“我小舅没那么容易妥协的。” 时诀没说话。 薇薇又说:“上个月你就来那几次,好多人打听你,我小舅想跟你谈个固定点的演出模式,后来你走了,你女朋友来了,反正谈来谈去,最后就是你自己定。你女朋友说,你应该有时候自己也想演,你多来店里呗,不演就坐一会。” 这一晚,时诀没有演出,他在店里挑了几瓶喜欢的酒,买回家中。 ……是吧,他已经开始觉得,709室那个破落的公寓是他的家了。 他躺在崭新的床垫上,床单被褥都是新洗干净换好的,刚刚用了一次,混了一点他们的汗液,气味更加令人沉溺。 他看着天花板,恍然一瞬,才发现原来灯也换了。 不再是惨兮兮的冷光,换成了护眼的三色调光。 时诀两只手盖在眼睛上。 ——被徐云妮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要要慢慢体会。 如果非要压缩时间,可以以当初他们最早约的那顿饭为例。 他从集中精神,到把控节奏,到意识涣散,最后到再也不用带脑子…… 这是一个逐渐沉陷的过程。 第65章 对于很多人来说,大学的记忆都赶不上高中清晰。 对徐云妮来说也一样,关于真正“大学”的内容,她没记住多少,基本就是背书,备考。 她能记住的,反而是那些旁门左道的事。 没办法,旁门左道更精彩啊。 时诀第二次来找她,没有第一次那么紧迫。他这次来了五天,前几天,徐云妮尽量都听他的安排,后来发现好像不太行。 时诀没什么计划性,他的安排基本就是出外吃饭,偶尔看电影逛街,然后就是喝酒,再然后就是上床。 他们配合得越来越好。 因为配合得好,他们在床上待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他们就像初尝禁果的小孩,沉湎淫逸,徐云妮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这样过,但她的情感和生理需求又告诉她,时诀就来这么几天,必须得抓紧。 一日清晨,她迷迷茫茫睁开眼,被晃了一下,他们睡前忘拉窗帘了,此刻天边清晖乍现。徐云妮眯着眼睛望着远方,再看看身旁沉睡的男孩,时诀喜欢戴眼罩睡觉,模糊时间,睡到昏天黑地。 徐云妮拿来手机,看看屏幕,忽然吓一跳。 她以为他刚到,原来都第四天了。 他们只要在一起,除了出去吃两顿晚饭,看一场电影,其余时间都在床上。 徐云妮莫名惊出一身汗。 这能行吗? 这不是扯淡呢吗? 时诀起床的时候,徐云妮衣服都穿好了,他打着哈欠准备去上厕所,说:“……你要上学?今天不是周日吗?” 徐云妮说:“是周日,但我们今天出门。” 他路过她身边,过来抱她,蹭了那么两下,又不对劲了,徐云妮抓住他的胳膊,再次重复:“班长,我们今天出门。” 他歪着头,眼罩还贴在额头上,额前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像个迷迷糊糊的飞行员。 “出门干嘛?”他刚睡醒的嗓音,带着绵绵气泡感。 单纯说出门透风,别总搞床上运动,好像有点扫兴,徐云妮临时编了个理由,说:“我想买个小咖啡机。” 他哦了一声,说:“那我去洗个澡……” 他们终于出门了。 他们在路口打车,时诀叼着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喃喃说着:“都快被你榨干了……” 徐云妮:“请别在外面说这个。” 时诀斜眼,看她在认真看手机备忘录,好像准备开始搞她的行程了,又打了个哈欠。 他们先去了一家家居商场。 买咖啡机只是出门的借口,主要是徐云妮想走动走动。 两人边溜达边看,结果徐云妮的咖啡机还没选,时诀先被一套家具吸引了注意。 玻璃窗内,两张复古油蜡真皮雪茄椅,棕色光泽深沉优雅,中间摆着一个小型的圆形实木边几,上面现在放着花瓶和花朵。 时诀两手插兜站在那看了一会, 然后进店询问, 跟他们订了下午送货。 这套沙发一买, 彻底点燃了时诀购物的欲望。 他又去买了窗帘,橄榄绿色的双层垂地款,和一台小冰吧。 最后他拉她去买咖啡机,颇有兴致地挑了一个功能不算很齐,但模样足够漂亮的。 霓虹星的轨迹 第92节 他们这一天都在搞内装。 下午回到公寓,时诀联系了送货师傅,东西都送来,又在屋里弄了好久。 也用不着安装的人,时诀一个人就全部搞定了。 他装上了新窗帘,然后把两个沙发放在窗边,原本在展示厅里放花的边几上,被他放上了酒、玻璃杯和烟灰缸。 未来几年,时诀就在这张沙发上,创作了许许多多的曲子。 徐云妮看着小屋这一切,说:“班长,你要来勤一点,不然这好地方就便宜我一个人了。” 他笑了笑。 小公寓里已经多了很多东西,但这依然不是它的完全状态。 在几年后,薇薇来收这套房子的时候,她踏入屋内,便被这爱巢的精致所震撼,这种“精致”并非样板间那种刻意的精雕细琢,而是每一处,都能感觉出被居住者精心以待。 对于徐云妮来说,关于大学的记忆,校外远比校内更加深刻。 十二月底,时诀再次参加了艺术统考,徐云妮也进入了期末考试周。 寒假很快到了。 徐云妮放假回家跟时诀腻了几天,然后就开始轮着约人吃饭。 她先找了乔文涛和王丽莹。 很巧,王丽莹也学了法律,而乔文涛则考了机械工程专业,他们小聚了半天,各自聊聊大学发生的事。 在那之后,徐云妮又约了丁可萌。 丁可萌考了一个二本艺术院校,学设计,但她的主业一直就没变过,隔三岔五在朋友圈发点私图拍卖。 丁可萌穿着短款面包羽绒服,戴着个棉帽子,还是老样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两人先吃了饭,然后去咖啡馆聊天。 徐云妮把她跟时诀的事告诉了丁可萌,丁可萌一听,差点没呛到。 “哎呦,你到底还是沦陷了!”丁可萌痛心疾首,“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劝呢!” 徐云妮说:“没那么夸张吧。” “啧,”丁可萌指着她,“我跟你说,时诀,我还是坚持当初的判断,他百分百会入行。” “入呗,文艺工作者就不能谈恋爱了?” “怎么不能?可太能了,圈子遍地隐形嫂子,碰上时间管理好的,一哥n嫂的都有,看你自己处理了。” 徐云妮放下咖啡,身体稍微靠前一点,笑着说:“哎,丁老师,别泼冷水啊,咱就随便聊聊。我看你朋友圈,你还发过阿京的照片是吗?” “发过啊,怎么,你追他啊?” “不,我就问问,他很红吗?” 丁可萌说还算不上,就是他之前参加个节目,公司砸了钱,要了个好剧本,他自己也比较拼命,就刷出一点人气。 “但不长久,”丁可萌摆摆手,“这人完全没有火相,估计也就这一两年吧。”说完,她又点点徐云妮,“你男朋友,那才叫有火相。” 约完丁可萌,徐云妮又约了王泰林。 这次时诀也跟着来了。 徐云妮跟王泰林一直都有联系,她在他直播间总榜上挂着呢,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是榜一了。 王泰林没上大学,他签了公司做艺人……其实更准确说,是做网红,不过发展好像还可以,账号粉丝数已经突破百万了。 徐云妮偶尔闲暇也会去他直播间看一会,他们的四人群也一直很活跃。 刘莉顺利上了师范学院,终于跟王泰林交往了,蒋锐考了个普通三本,他也恋爱了,还是借的王泰林的光——蒋锐是王泰林直播间的管理员,跟另一个女管理好上了。 他们都知道徐云妮跟时诀的事,之前他们在群里聊天,突然聊到了时诀,王泰林说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徐云妮就把他们的事说了。 当时,群里三个人,加起来能发了四十个“卧槽”。 王泰林最后总结:“真他妈不能小瞧你啊!老徐!” 这次聚会,王泰林直接约了一个ktv大包,三对情侣一起参加。 王泰林一见徐云妮就说:“怎么有点变样了呢?” 徐云妮:“变什么样了?” 王泰林琢磨一会,有点说不好,模样没变化,却明显感觉像长大了似的。 徐云妮:“王哥还是风采依旧。” 王泰林:“哈哈!” 他给徐云妮和时诀介绍了蒋锐女朋友,一个戴着眼镜斯文腼腆的女生,叫冯冯。她跟徐云妮打了招呼,不太敢直视,跟时诀打招呼,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哎,她线下有点社恐,”刘莉说,“线上怼人手速可快了!” 老同学见面,王泰林二话不说,先霸麦高歌了半小时,然后才开始喝酒聊天。 他拿着手机跟时诀和徐云妮吹牛,说你看看我这账号,现在一百五十万粉丝,厉不厉害? 徐云妮配合道:“厉害。” 王泰林瞪眼:“厉害个屁!” 徐云妮:“……” 然后王泰林就开始大吐苦水,说狗公司不当人,天天pua他们,狗屁资源没有,就让他们在前面卖命。 旁边刘莉他们也说,这公司可会画饼了,什么都落实不了,吊着根萝卜就让他们当免费劳力。 “最后就是练嘴皮子去带货!”王泰林愤愤道。 天不长眼呐! 生不逢时呀! 他们喝着酒,聊了很多很多。 与稚嫩的高中相比,他们现在能聊的东西多太多了。 “现在那些公司管理层眼睛都是瞎的!”王泰林边喝酒边骂,“捧得都是些什么废物!”他说着,想起什么,戳戳时诀,“……哎,就你们舞社之前参与的那个节目,那个那个,那个什么……《舞动青春》。你跟到最后了吧,卧槽!那冠军团队,什么勾巴玩意啊?那个叫阿京的,除了装哭卖人设还会干什么?”他指着自己,“我是唱不如他,还是跳不如他,还是长相不如他?怎么就他妈没人捧我呢!” 徐云妮从桌上拿来烟,抽出一支,放到王泰林嘴里,然后亲手帮他点着。 “王哥,抽抽烟,冷静一下。” 时诀没有说什么。 他们玩到很晚才走,大家都喝了酒,散伙的时候,时诀去了洗手间,徐云妮在ktv门口等他。 蒋锐过来跟她说话。 “你学校离这边挺远的吧。”他说。 徐云妮嗯了一声,王泰林他们全都留在了本地,就她一人远走高飞。 蒋锐又说:“那边习惯吗?好像说气候有点干,我没去过。” 徐云妮说:“还行,也不算很干。” 蒋锐点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徐云妮看着他,说:“你没怎么变啊。” 蒋锐:“你也是。” 徐云妮:“你女朋友还挺可爱的,跟你一个类型。” “啊……”蒋锐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挺可爱……” 徐云妮:“你们仨现在一起为王泰林工作啊。” 蒋锐:“对,王哥也给我们发工资。” 徐云妮说:“挺好的。” 过一会冯冯来了,他们就走了。 身后传来悠悠清音。 “不愧是吃过巧克力的人啊。” 徐云妮回头,看见一棵大树后,有人小转半圈,显出真身,抱着手臂斜倚在树干上。 他用风凉的嗓音鹦鹉学舌:“‘你没怎么变啊’。” 徐云妮说:“难道你没吃巧克力吗?” 时诀晃悠悠过来,揽过她。 他们没有马上打车,而是顺着夜间的小路散步。 大冬天的,气温很低,徐云妮穿了一身米色的薄羽绒服。时诀则是黑色贴身毛衣,配着件深灰色的翻领羊羔绒外套,他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耳朵上的素环亮晶晶的。 他搂着她走了一会,冰冷的空气缓和了醉意。 徐云妮走着走着,抬头看。 “你看天上……”她说。 时诀抬头,看见月亮和云层。 这轻纱般的云下月,让徐云妮想起一些往事。 “跟那天很像。”她说。 “哪天?”时诀说,“我在古城墙下亲你那天?” “不是,是你在小树林里见王泰林那天。” 时诀愣了一下:“……什么?” 徐云妮说:“那天我跟去了。” 她把之前自己跟踪他和丁可萌的事告诉了他。时诀回忆片刻,终于对上槽了。 “原来你跟去了?你偷听我们说话?” 霓虹星的轨迹 第93节 徐云妮:“主要你们都神神叨叨的,我想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时诀笑着说:“哦,那你看到我不计前嫌为你解围,是不是当场就爱上我了?” 徐云妮斜眼看他。 他也斜眼睨来,笃定道:“肯定是。” “不对,应该比那再早点。” “哟,我就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 “还得早,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班长,至少也得是上上上辈子我就对你坠入爱河了。” “你什么语气?”他掐着她的小脸,“嗯?讽刺我是不是?” “唔……” 时诀半身的重量都压下来,徐云妮咬着牙使劲撑着他。 笔直的道路,在他们嘻嘻哈哈的玩乐间,走出了点歪歪扭扭的轨迹。 第66章 徐云妮一开始有担心,时诀看到阿京的近况会不高兴。 跟王泰林聚会完,她仔细观察了几天,时诀一切如常。 其实,时诀远比徐云妮更早知道阿京的情况,甚至在节目播出前就知道了。因为乐阳那几个男生的节目都是他负责的,群舞里面,公司都给了阿京最好位置,只要他稍花点心思,不可能没动静的。 虽然这动静确实比他预想的要大一点。 时诀当然也有别扭的地方,但他最难受的时候——也就是受伤住院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现在,就还好。 这个假期,时诀和徐云妮在一起做了许多事,他们吃喝玩乐,顺便学习。 他们把恋情告诉了几个朋友,但还没告诉父母,也许是想再享受一段彻底自由的时光。 徐云妮倒是把这事告诉回国过寒假的赵明栎了。 赵明栎也很惊讶,他惊讶的点在于:“你们居然才谈吗?我以为你俩高中就搞上了呢。” 他兴致勃勃地让徐云妮喊时诀出来吃饭,然后把崔瑶也约上。 时诀是出来了,但崔瑶没来。 《舞动青春》播出后,男生是火了阿京,女生里崔瑶也算小火了一把。跟阿京那种充钱拿剧本的不同,崔瑶没有走到最后一轮,但因为底子好,长相气质实在天然纯净,自然吸引了一波粉丝。 乐阳传媒近水楼台,向崔瑶递出了橄榄枝,崔瑶蛮感兴趣的,但崔浩不同意,说她今年才十五岁,至少也得念完高中再说。崔浩怕她心思飞了,自打节目结束,盯得超级紧。 三个人撸串聊天,赵明栎说:“那阿京还能火啊?” 时诀:“能啊。” 赵明栎:“那他这回能买块真表了吧,哈哈。” 时诀笑笑:“应该可以了。” 过年的时候,时诀趁吴月祁不在,带徐云妮去了他家里。 他带她玩了他的乐器,给她介绍了音乐制作设备,教她做歌和编舞的流程,然后,他们在他那张“正版”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徐云妮先醒过来,被阳光和他的气息包裹着。 不知不觉,假期都快要结束了。 有人说,人在幸福之中,时光就会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生。 徐云妮每次看着时诀的睡颜,都会生出这种“既定”的感觉,他们演绎的这个童话故事,可能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徐云妮坚信着,接下来只要踏踏实实往下走就可以了,老天一定会给认真生活的人该有的回报。 这种感觉,时诀也产生过。 最强烈的一次,是在他第二次参加高考前一周。 某一天,他收到一条短信,是林妍的经纪人小纪发给他的,说想约他聊聊。 小纪找了他好几次了,都是定制歌曲的事,磨磨蹭蹭没完没了。 时诀当时正在临阵磨枪背知识点,几页资料,是徐云妮帮他总结的,她说他拿分的地方就那么多,得针对性复习。 收到小纪的消息,时诀本来不想去,但正好徐云妮又传给他两张新的复习材料,他出去打印,顺便就去见了他。 小纪把地点约在一家比较偏僻的茶楼,时诀按他给的包间找过去,一推门,停了一下。 除了小纪和林妍,还有一男一女两人,正有说有笑聊着天,时诀认出其中那个男的,是个摇滚风格的歌手,叫刘潇。时诀有一首给林妍的歌,被她转给了他。 “哟,时老师来了,”林妍笑着招手,“快坐。” 屋内氛围很轻松,小纪将桌面的杯子推了推,说:“外面热坏了吧,我们提前给你点了杯凉茶。” 时诀进去,关上门。 这应该是时诀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天。 他在茶馆里待了很久,出来后,在路边点了支烟。 一走一过的人都看不出来,这面容平静的年轻人,心跳得有多快,他拿烟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时诀感觉自己这样有点丢人,但又实在控制不住。他顶着大太阳站了半天,然后拿出手机,把消息告诉了徐云妮。 徐云妮很快回复,发来一大长篇的问号。 他就在路边笑了起来。 这年,时诀二十一岁,他穿着一件六十块钱的t恤,手里握着女朋友给他总结的高考复习材料,定下了他人生第一个七位数的商单。 在往后的人生里,时诀赚了很多很多个七位数,但他再也没有过这次这样兴奋的感觉。 他抽着烟,走在去往车站的路上,也产生了徐云妮曾有过的强烈的信念,觉得他的生活一定会一直这样“既定”下去。 茶楼里,那四个人还在讨论他。 刘潇问林妍:“他条件这么好,怎么不签了?” 林妍:“你想签人家不答应啊,说要念书。” 刘潇就说:“他早晚会签的。” 林妍:“你怎么知道?” 刘潇:“你给我的那首歌,里面不是写着吗?” 林妍想想,笑着哦了一声。 时诀给林妍的那首歌叫《蝴蝶》,歌曲是以蝴蝶的第一视角进行描述的,少了平常此类歌曲的梦幻与美丽,更专注于蝴蝶本身“虫”的概念。 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 我曾是个坏种 后又变成了益虫 这一切的前提是 破茧成功 对于时诀来说,这个二十一岁的上半年非常圆满,他最后压着文化课的线,考上了家附近的那所音乐学院,编曲专业,他选择走读,并不住校。 吴月祁也满意了,好像完成了一件里程碑似的重要任务。 而对于徐云妮来说,整个大一下学期平平无奇。 除了刻入脑髓背了无数遍的专业课内容以外,她印象比较深的,就是食堂小程序的事。 她遇到了点麻烦。 顾茗清之前因为被曝光了请客画面而颜面尽失,大家都以为她会退出学生会,但顾组长自有坚持,下场例会就当众做了五千字检讨,要从最基层的工作干起。 主席团认为她反省得还算深刻,值得给个机会,然后老师也是听风就是雨,觉得徐云妮跟顾茗清关系比较好,就把顾茗清加到她做食堂小程序的工作组里了。 一开始顾茗清还有点正面作用,因为她的性格,俗话来讲,比较会来事,人长得又漂亮,三言两语把那两个技术人员哄得服服帖帖,每天加班加点,半夜十二点还在群里讨论功能。 但慢慢的,就出现了问题。其实问题也不是出现在顾茗清身上,顾茗清非常认真地搞着这个项目,指着做出成绩东山再起呢。 还是张肇麟。 这男的真的是少见的小心眼,就是不肯放过顾茗清,现在连带着徐云妮也跟着倒霉,一股不把她们逼出学生会誓不罢休的劲头。 他也不亲自出面,就让新提了组长的王禄天天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她们,不是去搞卫生,就是去帮人拿快递,非常耽误工作进度。而且因为是有意找茬,请假都请不掉,有时甚至还会影响到徐云妮和时诀的相处。 时诀高考结束就来找她了。 在第三次与时诀亲热时被王禄发的消息打断后,徐云妮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她沉着脸看着手机,一手捋过头发。 时诀问:“谁?” 徐云妮说:“学生会的人。” 时诀:“什么事啊?” 徐云妮转头亲了他一口,说:“没事,他们最近有点犯病,我来想办法。” 徐云妮去找顾茗清了。 她带顾茗清去了lapena。 顾茗清以为她就单纯找她喝酒沟通感情,在那大发牢骚,这该死的张肇麟,居然敢说她不识抬举!还私下找人录音,真他妈小人!以为这样她就能退会?别做梦了!等姑奶奶找到翻身机会给你好看! 徐云妮点了一杯桑葚汁,听她磨牙。 顾茗清说着说着,忽然认出台上演出的黎杰。 然后她们自然而然地聊了点跟黎杰有关的事。 徐云妮也没说太清,每句话就点那么一点,简单介绍了黎杰对整个乐队的赞助,和对音乐社团的捐赠。 她说:“主要是他妈妈很支持,所以学校对音乐社团也比较重视。” 顾茗清一脸懵:“他妈?他妈跟学校有关系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94节 徐云妮:“应该有吧。” 顾茗清若有所思,微蹙眉头。 她拿出手机跟人联系了一会,似是在打听什么,然后再抬头,看见徐云妮侧过脸,静静看着演出台的方向。 顾茗清也转过去,不知何时,黎杰他们演出结束了,换了一个人上来弹吉他。 跟黎杰那种听不懂的诡异音乐不同,这人的吉他非常动人。 他长得更动人。 他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白色衬衫,软绵绵的质感,袖口挽至小臂。他弹琴的样子非常优美,跟顾茗清印象里那些恣意潇洒的吉他表演很不同。 顾茗清当然分不清古典吉他和民谣吉他的演奏区别,她只觉得台上人抱琴的姿势很庄重,像是在与琴跳一曲内敛的华尔兹。 那人穿着一条黑裤子,在演出灯光的照射下,长腿下方的鞋子反射出皮泽精致洁净的亮光。 他戴着耳环,长了一张俊美的脸。 刚才都只顾着喝酒的顾客们,现在终于有了“观众”的身份,还有人拿手机出来拍,好像专门为他而来。 顾茗清的精气神突然回来了,颇有兴致地坐直身体,还撩了一下头发。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偏过眼,就与徐云妮的视线对上了。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顾茗清对徐云妮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个画面——她静静坐在那,叠着腿,一手在桌面上,一手在腿上,舞台上幽蓝的灯光从她眼中抹过,她带着淡淡的笑意,半开玩笑地对她道:“这个不行哦,组长。” 于是,顾茗清就知道了,原来徐云妮有男朋友。 在徐云妮的“点拨”下,顾茗清终于查明黎杰的底细了,她立马就活泛过来了。 徐云妮找时诀问了一堆关于前卫摇滚的知识,还有一些“特别细节”,比如玩前摇的人一般喜欢什么乐队,爱喝什么酒,爱听什么话,事无巨细。 “……哈?” 当时,时诀和徐云妮刚刚一起洗完澡,穿着同款的浴衣出来,时诀问她:“你问这些干什么?” 徐云妮擦着头发,说:“黎杰你知道吧,我要帮顾茗清追他。” “鬼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时诀说,“你要当红娘啊,你好闲。” “这也是为了我们俩,我们学生会人才济济,麻烦事超多,需要黎杰这座小金人帮忙。” “小金人?”时诀掏了支烟出来,“他很有钱吗?” “有钱。”徐云妮擦完头发,把毛巾挂起来,然后制作了一杯拿铁,她一边打奶泡一边说,“但光有钱没用,主要你得在那个位置上。” “哦。” 时诀点完烟,打火机随手丢在桌面。 人的理念,人的目标,以及未来的决定,很多都是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慢慢架构起来的。 时诀走过来,盯着徐云妮做咖啡拉花。 然后徐云妮就画了一个吉他给他看,时诀咬着烟笑了。 当时的徐云妮和时诀,都非常笃定,他们已经走到了童话故事的结局。 那个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是无敌的,是看破一切的,是不可能变心的,接下来的内容就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然而,这个世界终究不是童话世界,生活的变奏也远不是故事书可比。 不管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他们也只有二十岁左右,两个初出茅庐,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洞悉了世事呢。 第67章 事后,徐云妮曾无数次复盘整个大学过程,想到最后都魔怔了。 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出现问题的呢? 徐云妮并不是一个喜欢推脱的人,她思来想去,觉得虽然最后他们俩都有点迷,但整体讲,应该还是她的责任多一些。 如果她的心态能平和一点,不那么好斗就好了。 但是,即使后来真的出了问题,甚至将这问题带来的负面情绪放大十倍,徐云妮每每回忆大学时光,依然是幸福更多。 与时诀相爱,真的太爽了。 徐云妮原以为时诀上了大学,来找她的时间会减少,结果正相反,他复读的时候一个月只来四五天,上了大学经常一来就是一周多,有时中间回去看看吴月祁和舞社的情况,然后马上又回来了。 徐云妮很明显能感觉到,他在经济上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来去明显自由多了。 徐云妮担心他出勤率不够,到时候毕不了业,他完全无所谓,笑着说,你信不信,就算毕不了业,这学校也会给我列成优秀校友,用不了几年就会请我回去演讲的。 徐云妮哇哦了一声。 如果要问,时诀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云妮还是坚持最初的印象,他是一个神奇的物种。 他有时很神秘,比如创作的时候,经常像被夺舍了一样,叼着根烟,要么窝在沙发里,要么躺在床上,两眼发直一待就是大半天。 她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有时候又像小孩。 大二的时候,聂恩贝的动漫社团想请时诀在漫展上出个cos,他欣然应允。他从学校专门请了假过来,还按照角色设定把头发染成了金色。这角色有多个造型,可以穿铠甲,也可以穿西装,还可以赤着上身。他果断选了赤裸造型,自己化妆,在身上画上红条纹案。 徐云妮陪他去漫展会场的时候,在地铁里就开始被人围观了。 等去了漫展,他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他超级投入,站在场地中间,用爽朗的嗓音诵读那些极度羞耻的台词,引得众人疯狂尖叫。 他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调动他人情绪而存在,专门点燃平静的生活,搅乱那死气沉沉的一江春水。 有时,徐云妮也会觉得时诀很陌生。 比如当她偶然一次,听见陶雨用电脑外放一首歌,她觉得很好听,就在路过她电脑时瞄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这首叫《蝴蝶》的歌曲,在词曲和编曲栏里,都有“yaxian”的名字。 徐云妮再看那歌词,脑子里突然浮现好久之前的某个下午,她跟他聊微信的场景。 她顿时一个激灵。 徐云妮不太好形容这种感觉,非常怪妙。 一个生活里普普通通的小片段,随口的闲聊,居然被他做成了这样的东西。 他被夺舍的时候,都在想这些事? 他是这样观察生活的? 当时时诀正好在这边,徐云妮逃了一节课,跑回公寓找他。 时诀靠在床头,正在抱着吉他练琴,见她回来,还有点惊讶。 “今天怎么这么早?” 徐云妮走过去,把他的琴拿开,两手捧住他的头。 时诀眨眨眼,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徐云妮喃喃道:“你这小脑瓜里每天都装着些什么呢?” 时诀:“啊?” 徐云妮定定看着他:“时诀,你好像是个天才……” 时诀:“……” 隔了一会,徐云妮更加郑重地说了一遍。 “时诀,你就是个天才。” 时诀完全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样,但他喜欢听她的赞美,更喜欢她那天的情难自矜,他能感觉到她很崇拜他,这让他非常满足。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那淫欲如果也饱了,又该思些什么呢? 根据马斯洛的理论,人的需求从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到自我实现,分成五个层次,他们应该处于从四到五的阶段,而且属于大刀阔斧挺进中。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干什么都有劲头。 徐云妮就是这种感觉,自打与时诀定情起,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一个人越是春风得意,就越难忍受挫折,一点点的不顺,都是对完美生活犯下的大不敬之罪,是不能接受的。 徐云妮跟张肇麟的冲突,始于大一下学期。 最开始,徐云妮就只是不满自己的工作被影响进度,也生气她跟时诀的约会被无故打扰,她想让张肇麟和王禄收敛一点。 但她又不想让顾茗清离开小程序小组。 因为实话讲,顾茗清真的非常好用,这位前组长脑子比较直,似乎打从心底觉得徐云妮跟她是一起的,而且在她那么丢人现眼之后,徐云妮还把她拉到自己的小组,她做起事来非常尽心。顾茗清很擅长调研类的工作,对小程序的功能补充非常有用,减轻了徐云妮的压力。 她不想顾茗清走,也不想因此而受累,所以她很自然就想到了黎杰这条线。 后来,顾茗清果然跟黎杰好上了。 顾茗清也没说太多学生会的事,只是让黎杰跟他母亲反映一下,与导员说一声,让她少点杂活。 这件事就解决了。 徐云妮以为顾茗清跟黎杰处不了多久,因为顾茗清每天都在抱怨,说黎杰毫无情商。 黎杰被人伺候惯了,他与顾茗清出去约会,永远都是顾茗清拎包,他们聊天,他也只说自己喜欢的事,没完没了讲些数理逻辑,宇宙知识,给她放她毫无兴趣的前卫摇滚,而轮到顾茗清跟他聊些自己的爱好,他就会觉得有点俗气。 情不情商徐云妮不知道,她与黎杰接触过,感觉他是个很诚实的人,他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不会包装。 因为他从小到大,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装。 黎杰很喜欢顾茗清,同时也不觉得表达自己真实想法有什么问题。 顾茗清抱怨归抱怨,也没有要跟黎杰分手,一股要跟他一路走到底的架势。 徐云妮问过顾茗清, 喜不喜欢黎杰。 “当然喜欢。”顾茗清奇怪道, “不喜欢怎么会跟他谈恋爱呢?” 徐云妮没说话。 她觉得, 随着人慢慢长大, 很多事情都不像以前那么简单了。 大一快结束的时候,黎杰的母亲帮顾茗清联系了一家相当有名的律所,说她大二就可以去实习,有人带她。顾茗清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样更符合她的需求,就退了学生会。 顾组长还挺念旧,问徐云妮想不想一起去,去的话她帮忙说。 霓虹星的轨迹 第95节 徐云妮婉拒了。 那时他们的食堂小程序已经推出来了,冯鑫源和他两个朋友因为这个拿到了小程序开发者大赛的奖项。 徐云妮也在开发者名单里,她作为一个纯外行,跟着他们领了一圈奖。 校领导也比较支持这件事,几个月的时间里,徐云妮跟食堂负责人反反复复对接,终于确定了小程序的各项功能。这程序口碑极好,完成度非常高,比徐云妮预想得还要成功,甚至上了当地的报道,有同学感慨,学生会总算干了一件真正有利学生的事。 这件事能做成,徐云妮很高兴。 领导们也很高兴,大二的时候,徐云妮毫无争议地选上了外联部部长,监管文艺部门。 大二一整年,徐云妮参与组织了几次文艺晚会,还有一次校园歌手大赛。 她从时诀那取了不少经,几次活动都办得异常成功。 徐云妮在学校越来越有名气。 不少人都知道,学生会有一个女生,她成绩很好,工作能力超强,还有一个帅炸天的男朋友。 徐云妮就像被什么大运附身了似的,想什么事,来什么事,做什么事,成什么事。校内外的各种奖项,不管什么优秀干部,校园之星,全都被她拿了个遍,她被老师调到身边,还兼职了团委办公室的工作。 那段时间,徐云妮的精神一直处在一种比较亢奋的状态里,她半只脚在校园,半只脚在社会,在丛林中小试牛刀,就顺利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 她风头正盛,拿了很多资源,引起了张肇麟的不满。 张肇麟也升职了,冯鑫源他们这波人换届,张肇麟荣升会长,他原本想让他的得力干将王禄接他外联部的班,私下找徐云妮,问她去宣传部行不行,徐云妮说不行。 张肇麟就记恨起来了,但徐云妮工作上毫无纰漏,跟老师和同学关系都好,他找不出茬。 越找不到就越难受,这里最难受的是王禄,他与徐云妮同届,事事被压一头,徐云妮风头正盛,他怎么看她怎么不爽。 他们私下就开始传她和她男朋友的事。 时诀风格惊艳华丽,总出没在酒吧夜店,而且毫不掩饰自己引人瞩目的作风,被人传闲话是相当自然的事。 他们一开始说徐云妮两面做派,表面装正经,私下玩得超花。 徐云妮没理会。 后来,因为组织校园歌手比赛需要找赞助商,正好lapena是音乐酒吧,时诀经常演出,徐云妮跟罗克和薇薇也比较熟悉了,就跟他们合作了。 然后,底下的口风又变了,话说得越来越难听。 当有人说时诀就是酒吧的公用鸭子这种话传入徐云妮耳朵里时,她心里的火终于不受控地被点燃了。 她第一次冒出了要整他们的念头。 她开始倒查外联部的账,去年张肇麟是外联部部长,王禄在他手下干活,徐云妮几乎百分百确定他们俩有问题。但是账面上没有体现,徐云妮就把去年一年时间里,外联部合作过的所有对象全部列出来,然后在课余时间里,一家一家去找,最后果然查出了事。 有一家健身房的负责人跟张肇麟有过节,因为之前吃饭的时候这位负责人喝酒喝多了,拿张肇麟稀疏的头发开了个小玩笑,张会长大怒,就找了个借口把与健身房的合作取消了,但有几台器械还在学校体育馆里,是当初为了合作以极低的价格租过去的,现在合作没了也拿不回来。 徐云妮回去调查了一下,发现跑步机的数量对不上,她找体育馆的人问,说好像是卖了,被拉走了。 徐云妮重新拉了健身房的合作,然后以此事为由,让负责人找到学校。 事情就闹出来了,张肇麟坚持是跑步机质量不好,坏了给扔了,但徐云妮把他倒卖的健身房也翻出来了。 虽然两台跑步机价格不高,但这事影响很不好,张肇麟最终全款赔偿了器械,并因此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 然后,这个世界如徐云妮所愿,安静了蛮长时间。 徐云妮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恋爱,她开始计划法考,计划选调,计划毕业后去时诀的城市,也跟他“陪读”一年。 生活蒸蒸日上,未来清晰可见。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大三上学期,在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李恩颖来到学校找她,告诉她,赵博满出事了。 第68章 这一天得载入徐云妮的人生史册。 她听李恩颖讲的那些事,关于某某医疗器械公司涉及以“捐赠”和“融资租赁”的方式向医院捆绑耗材,然后该医院院长被抓,他在七年时间内,多次滥用职务帮某某公司进行药品审批和药款结算,承揽医疗工程项目和设备采购项目,收取了巨额报酬…… blablabla…… 这事跟赵博满有关系吗? 有,也没有。 有在于,赵博满就是这公司的人,职位还不低。 没有在于,他根本就不上班,这公司的创始人以前跟赵博满父亲是朋友,当年创立公司时,赵博满父亲帮了忙,后来就安排赵博满进去挂职了,一直就不怎么上班,老爷子去世后,更被边缘化了。 案子不小,涉及面广,公司被带走了很多人,赵博满也在其中。 按理说,这事应该落不到赵博满头上,但他还是被吓傻了,李恩颖说他被带走的时候都哭出来了。 李恩颖的状态也很差。 她刚来的时候还没跟徐云妮说这事,徐云妮以为她是过来看望她的,但看她脸色不好,嘴唇都干了,她以为她太累,就先带她到一家饮品店休息。 徐云妮刚点了两杯自己喜欢的当地特色饮品想让李恩颖尝尝,李恩颖就把事情跟她说了。 徐云妮都听愣了。 她当时完全没注意到,店里还有王禄在。 李恩颖讲到最后也哭了,徐云妮这才醒过来,带她去了酒店。 这晚徐云妮在酒店陪李恩颖,李恩颖吃了安眠药才睡下。 徐云妮看着李恩颖憔悴的睡颜,幻视起徐志坤刚走的那段日子,忧心忡忡。 她脑子里所有事都被挤走了。 后半夜,徐云妮依然睡不着觉,她站到酒店窗边,看着沉寂的城市,片刻后,她把手机拿出来,给时诀发了条消息:【你睡了吗?】 他很快回复:【没,在舞社玩。】 然后他发来一张图片,他们好像在开趴,美酒佳肴,霓灯彩带。 徐云妮:【这么热闹?】 时诀:【雯姐回来了。】 徐云妮微微惊讶。 【你之前不是说她回老家了?】 【对,被delia给劝回来了,现在是酷炫女强人人设,只谈钱不说爱。】 【那崔老板什么态度啊?】 【估计今晚回去得上香。】 徐云妮的嘴角不自觉动了动。 徐云妮请了一个长假,在家陪李恩颖。 李恩颖找徐志坤以前的朋友问询情况,都没什么具体消息,说这案子被抓医腐典型了,电视台都报道了,查得非常细。 李恩颖花了大价钱找律师,律师的说法跟徐志坤朋友类似,说案件抓得很紧,赵博满说他完全不知情,检察官根本不信。李恩颖反复解释赵博满不上班,只是领工资而已。律师说退赃是肯定的,判不判还得看情况。李恩颖顶不住这种压力,有旧病复发的征兆,每天大把吃药,徐云妮硬是给她送姥姥家去了,换成自己跟律师对接。 她每天帮忙搜集赵博满不参与公司经营的证据,一直不停歇。 她经常大半夜接电话,不止是律师,还有赵博满公司的人,还有相关的调查部门。 她跟每个人说话都保持着平稳镇定的声音,但其实,她的脑壳都快裂开了。 有一天晚上,她独自坐在餐厅里整理赵博满行车记录仪的材料,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感觉徐志坤就坐在她面前似的,她猛地抬眼看,对面空荡荡的。那一刻,徐云妮忽然有点绷不住了,垂下脸,两手抵在额头,电脑上落下几滴眼泪。 她给时诀打电话。 他接通时,周围还响着音乐声。 徐云妮问:“你在哪?” “家啊,” 时诀把音响关了,问她,“你说话怎么这个动静,你妈还好吗?” 之前徐云妮已经告诉他,她请假回家了,但她没说赵博满的事,只说李恩颖身体有点不舒服,她回来陪陪她。 她对他说:“能出来吗?我想见见你。” 时诀打车过来找她。 徐云妮在小区门口等他,他下了车,过来先看她的情况。 “出什么事了?”他问。 “进来说吧。” “进哪?”时诀问,“你家?” “嗯,没人的。” 徐云妮领时诀去了家里。 “不用脱鞋了。”她自己也直接走了进去。 别墅的灯都关着,只有餐厅亮着一盏,宽敞的餐桌上堆着笔记本电脑、手写本子、拆开一半的面包、喝光的咖啡和乱七八糟的材料。 徐云妮先给他倒了杯咖啡,然后说:“我跟你说个事。” 她把整件事都告诉他了。 时诀侧着身子,翘着腿,听到一半就点了支烟。 “他会怎么判?”时诀问。 徐云妮说:“现在还不知道。” 时诀:“你妈怎么样?” 徐云妮摇摇头,说:“不太好,她一受压力就容易犯病。” 时诀:“那你呢?” 徐云妮抬眼,看时诀坐着的地方,正好是刚刚她脑海中,徐志坤的位置。 徐云妮微微恍惚。 他在烟雾中看着她,问:“你还好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96节 徐云妮想想,实话说:“也不太好。” 时诀:“看出来了,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请假回家了。”他静了一会,又说,“他这事对你有影响吗?” 徐云妮:“不清楚,影不影响我都好说,我主要是担心他们俩。” 时诀点点头,站起身,往客厅走。 “能使的力气不都使了吗?别上火了。”他左右看看,“你房间在哪?” “在楼上。” “带我看看。” 于是徐云妮带他上楼,来到她的卧室。 时诀跟徐云妮视频的时候见过她的房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房间很大,比他的大不少,非常规整的格局。 时诀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在书柜的玻璃窗前一停,哟了一声。 徐云妮也走过去,发现那是之前她从丁可萌那拿到的时诀的小卡,旁边还摆着一张她自己的小卡,是时诀去华衡找她那天带去的,因为都是丁可萌拍的,风格蛮像,摆在一起非常和谐。 时诀拿出两张卡看了一会,冒出一句:“我帅吧?” 徐云妮说:“看久了就还好。” “……哈?” 时诀一顿,很不满意这句话,他叼着烟,睨来一眼,“你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啊。” 徐云妮没忍住,笑了笑。 他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但这张脸,随着时光的沉淀,就像洒下一层辉光,越发成熟,越发深邃。 时诀看着她。 她好像很累,也可能是哭过,眼底发红,但即使在如此凌乱的状态下,她依然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穿着整洁的衣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只是再整齐,也掩不住那一丝憔悴。虽然这么说非常不合时宜,但时诀见惯了徐云妮沉稳镇定,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流露这种隐忍的疲态,让他觉得…… 两人对视着,但想的东西截然不同,徐云妮怅然忧思,时诀则在认真考虑,如果这时候跟她上床,会不会显得有点禽兽。 最后,他只是低头,亲了她一下。 他去床边坐下,刚坐就是一顿,往后躺下,然后像条咸鱼似的来回翻了几圈,说:“这床躺着怎么这么熟悉……” 徐云妮说:“跟709是同款床垫。” 时诀:“怪不得。” 徐云妮把所有材料拿到楼上来了。 时诀也没说什么,就靠在床头玩手机,陪了她一夜。 后半夜他睡着了,徐云妮把灯关了,躺在他身边。 徐云妮好几天入睡困难,但今夜几乎瞬间入梦,就像他们在709室时一样。 在那里,他们从不失眠。 最终,赵博满的结果出来,他被判了两年,缓两年。 律师说,这已经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再见到赵博满的时候,原本水灵灵的人现在成了脱水的萝卜干似的,他和李恩颖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徐云妮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二人。 赵博满哭着对徐云妮说:“对不起。” 徐云妮说:“哪有什么对不起的,赵叔,快点把身体养好吧。” 徐云妮原本觉得,这事的发生已经是她情绪的低谷了,没想到,一谷更比一谷低。 返校前一天的黎明时分,徐云妮正在收拾东西,然后把李恩颖的用药细则再检查一遍,她打印了几份,准备贴在家里。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陶雨给她转了篇校内论坛的匿名文章,然后说:“妮妮,好像有人搞你。” 徐云妮点开看,文章发在爆料板块,题目是《惊动全国的腐败案件罪犯子女在我校叱咤风云?》 文章里仔细描述了这桩案件,然后用一些春秋笔法进行暗示,这个主人公是个女生,靠着深厚背景在学生会里呼风唤雨…… 下面有人开扒,拼音缩写就是她的名字。 徐云妮看着看着,居然没控制住,嗤笑一声。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徐云妮看看手里打印的用药时间表,在一瞬间,突然对好多事都失去了兴趣。 她懒得知道文章是谁写的,也懒得知道这事怎么被人得知的。 她回校之后,找到张渤辅导员,想把学生会和团委的工作放一放。 “我会做好移交的。” 她说。 张渤可能听到些流言蜚语,办公室内,他神色比较严肃,说:“徐云妮,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你非常优秀,要坚定自信。人生总会有变动的,有时候就是会刮起妖风,但风只会吹一阵,你挺过去了,就还能在这条路上接着往下走。” 徐云妮的眼睛发酸,张渤说的道理其实她都懂。 她说:“谢谢老师,主要我这次请假太久,课程也落下比较多,我想先抓一下这边。” 张渤最后还是同意了。 徐云妮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她每天三遍打电话给李恩颖,监督她吃药,打到最后李恩颖都嫌烦了,剩下的时间她要么学习,要么睡觉。 陶雨看到她的情况有些担心,问:“你还好吧?” 徐云妮:“嗯?没事啊。” 除了上课,徐云妮都在709室待着,学习也是,睡觉也是。 时诀不在的时候,她觉得一个人在这公寓也挺好,屋子里有她常用的咖啡机,有酒,有茶,他们换了新的大功率电磁炉,炒菜煮汤什么都行。 学累了,她还可以玩时诀的东西。 他两边跑,后来在这边也预留了些工作的物品,有吉他、键盘,还有录制设备。 不过她也不太敢放开了玩,她不了解这些,怕给他弄坏了。 他的衣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挂满了三个衣架,衣架最前方,有个手持式的小型喷雾熨斗,也是他常用的。 墙上新钉了一块黑胡桃的壁板置物架,摆了一排他的香水…… 徐云妮很喜欢在709室待着。 时诀感觉,经过这件事,徐云妮的性格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具体变在哪,也说不好。 有一天晚上,他与她做爱,结束后,他靠在床头,一边吸烟,一边看手机。 徐云妮通常这个时候会去洗个澡,但今天她没动。 屋里大灯关着,只床头亮了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身边传来她的声音。 “好抽吗?” 时诀看去一眼,她背对着他躺着。 他一开始没懂。 “什么好抽?” “烟。” 时诀看看手里夹着的香烟,又看看她。 他放下手机,贴了过去。 徐云妮虽纤瘦,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子,他就更不用说了,两人睡这一张一米三五的床,其实永远都是贴在一起的。只不过现在更近了,他一手撑着头,低头闻了闻她的头发,耳朵,另一只手落在她面前,两指夹着那支抽了一半的烟,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要试试吗?” 她看着眼前,也没动,就把嘴微微张开了。 这是徐云妮第一次抽烟,没有太多说法,跟她想象的大差不差。 她甚至感觉有点亲切,因为这味道她总从他身上闻到。 她听到他在身后笑着感慨:“居然一下都不咳?你牛啊,徐云妮,比我第一次强多了。” 徐云妮转过头,看他垂眸的笑颜,突然冒出一句:“时诀,如果将来我什么都不做了,你去工作,我就家里等你,可以吗?” 时诀一愣。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脸上的笑意也没了,变成一副认真的表情。 “你说真的吗?”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一直在想,却一直不好开口的话,居然被她自己说出来了。 第69章 说真的,时诀不太信。 这九成是她最近心烦意乱,随口而出的。 他问完,徐云妮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就已经确定了,两肘拄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笑着又逗她:“认真说的吗?再不出声我当真了啊。” 徐云妮盯着他看,依然没说话。 于是时诀的笑串成了一串。 徐云妮知道,他不信她的话。 她抽出一只手,打了他一下。 他的身体被拍出清脆的声响,坐起来,去冰箱拿酒,给她做了一杯。 “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 徐云妮连喝了几杯,他说:“酒量渐长啊。” 徐云妮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指指自己肚子。 霓虹星的轨迹 第97节 时诀:“饿了吗?” 徐云妮晕乎乎地说:“班长,这个世上,刚刚诞生了一颗想要摆烂的心。” 时诀抓着她的手往上一点,纠正道:“心在这呢。” 徐云妮:“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时诀不言,看了她一会,说:“徐云妮,你再这样说下去,我就要当真了。” 徐云妮微皱着眉,好像有点不满他的磨蹭。 “你当啊。” 时诀没有再说什么。 他依然是不信的,而往后的那段生活,却让时诀觉得……虽说这样讲有点不太对得起她的那位赵叔,但他真的认为,那是自己整个“陪读”生涯里,最沉溺的时光。 徐云妮再也不去学生会加班了,也再不写那些闹眼睛的文件,不会没完没了地接各位领导的电话——之前有一次,他们都睡觉了,某老师的孩子突然过敏高烧,少一种药,他大半夜爬起来陪徐云妮满市找。 图什么呢?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学生会要换届了,她需要拿票。 时诀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徐云妮当然看到了他风凉的白眼,也有点不好意思,说选举完就好了。 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 这事他还得感谢赵……他叫赵什么来着? ……好吧,实话实说,他确实不怎么关心他。 这是时诀从小到大的习惯。 时诀没有关于生母的记忆,他只知道她是个音乐家,后来嫁老外跑了。时诀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是他妈妈离开后,时亚贤给他改的,似有与过去诀别之意。时诀只看过他妈妈的照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他在儿时,每每看见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都会很羡慕,也曾幻想过,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后来,他爸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对她很好,但是她走了。 再后来,他爸又交了一个女朋友,时诀依然对她很好,但是,她也走了。 就这样,慢慢的,时诀不再期待,他对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小朋友的感觉,从羡慕,到嫉妒,到怨恨,最后就是练就一双冷眼。 越是圆满的家庭,他越是漠不关心,他看他们就像隔着一层油膜似的,内容再丰富,画面也是浑的。 他看徐云妮的家庭,这种感觉更甚。 他承认自己有点幼稚,他不喜欢她成天围绕着曾经伤害过他的东西转。 他希望她能快一点从她后爸这件事里抽身。 但显然,没那么容易。 在这个徐云妮自认为诞生了“摆烂之心”的夜晚,她喝得烂醉如泥,但时诀却异常清醒,他坐在桌边,一边抽烟,一边听她念念叨叨,说什么她就不该浪费那些时间,多睡会觉好不好,大学念了三年,头发都快掉没一半了…… 时诀听得乐出来,中途还去lapena帮她拿了点冰块。 这酒局整体讲还挺欢乐的,只要抛开她最后流的眼泪。虽然她刚流第一滴时就连忙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时诀把抽了一半的烟轻轻放在烟灰缸上,然后推开洗手间的门,果不其然看见她在洗脸。 他走过去,拍拍她肩膀。 她关了水龙头,低着头,转过身,将满是水的额头埋在他身上。 她的哭都是安静的,忍耐的。 时诀摸着她的背骨,感受她轻微的颤抖,感受她长长的深呼吸,她闷闷地说:“班长,我有点混乱。” 他说:“乱什么?” “不知道,”徐云妮迷迷糊糊的,要借酒力才能把话说出来,“我昨天梦到被检察院的人问话,我爸以前也是检察官,他们突然站到对立面,我……” 其实,徐云妮跟任何人都不敢说,赵博满是有被查出一些实证的,甚至他的父亲,都有明确牵连。只是他涉及得小,态度良好,退赃积极,又有顶级的律师团队处理,所以得到一个判二缓二的结果。 曾经一段时间里,徐云妮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瞒过检察院,帮赵博满脱罪。 她有时会看到徐志坤的幻影,好像在对她说,妮妮,你真的长大了。 徐云妮一度整个人都迷乱了,甚至学校论坛里那篇文章,她在无语的同时,竟然还有点心虚。 时诀说:“他们是他们,你爸是你爸,又不一样。” 徐云妮额头抵着他,闭着眼说:“我就是感觉,我的很多想法都变了……” “过段时间就好了。”时诀想到什么,悠悠道,“这点我还是有发言权的,‘爹’这个东西嘛,他给你的,甭管好坏,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改变不了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变啊,变来变去还是原来的样子。” 徐云妮从他身上抬起头,他的神情一如往日,平静淡然。 她看着他,问:“你父亲给你什么了?” “人生经验啊,”他视线落下,跟她红红的眼睛对上,笑着说,“想学吗?他教我要把心思多花在另一半身上,别人都放放,父母跟孩子的关系其实也没那么紧密的。你知道吗?我爸死的时候我都没哭。” 徐云妮:“为什么不哭?” 时诀笑道:“我在想事啊,他死了我去哪呢?” 徐云妮不言。 时诀说:“检察院调查的不是你,是你那叔叔,你替你妈关心他,但过去了就过去了,总不能让他影响到你对你爸的看法吧。”他抬起手,勾勾她的脸,“更不能影响你啊,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什么都管。” 徐云妮怔了一下。 咝…… 洗手间的灯并没有换,他的面庞冰白清冷。 徐云妮时常觉得,她的男人是个有点封闭的人,真正关心的人事物非常少,而且有着很明显的亲疏远近,陶雨就私下跟她说过,觉得时诀太冷傲了。以前徐云妮有尝试过让他放开一些,带他跟自己的同学们一起玩,他玩得很开心,但也仅此而已。她问他要不要再约同学出去,他看出她的意思,笑着说真的要约吗?你确定吗?然后给她看了手机。 那是他们一起去漫展的时候,聂恩贝那动漫社团的另一个coser,她给时诀发了一张裸照。 他看着她无言的表情,笑道,还要看吗?男女都有哦。 徐云妮就知道了,还是别放开了,给他装瓶子里拧死吧。 她越来越理解他的处事态度,有些时刻——比如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学一下他,他把人清晰地划分出层级,圈里圈外,界限分明。 公事公办,主要是不烧心。 他在那玩她的头发。 她说:“哎,你还没说,我不上班在家赖着行吗?” 时诀说:“徐云妮,我巴不得你愿意做个神秘阔太呢。” 徐云妮:“有多阔?” 他的手顿了顿,虽然他依然觉得她只是随口一说,但还是认真研究了一下。 “……我尽力,”他思索着说,“但你也别太看得起我,肯定有头的。”说着,他又笑了,“还真讨论起来了?” 徐云妮一直觉得,时诀的笑跟他整个人风格一样,特别的浅淡,有时会显得有点冷漠,甚至刻薄,但同时,这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中和掉一些浓烈的情感挣扎,如同他喜爱的香烟,所有繁乱沉重的思绪,都那么一吹就散了。 很诡异的,徐云妮莫名没那么纠结了,她带着那颗摆烂的心,拉他回去接着喝酒。 那晚她断片了,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了,她被换上了睡衣,扣子还扣偏了。 她就在他的怀里躺着。 随着徐云妮断掉学校繁复的工作,她在709室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 时诀因为连爆了几首歌,工作已经被约到明年了,每天非常繁忙,手机消息都回不完。但他却更加频繁地前往徐云妮的城市,有时只有一天的空闲,他也一大早飞去,然后坐最晚的航班回来。 周围人都觉得他太折腾了。 但是,时诀在身体上也许有点疲倦,可精神上非常满足。 崔浩跟他闲聊的时候抱怨过,说以前不谈的时候总想谈,真谈了也麻烦,尤其资源少的时候,暖儿女士没事干,天天就是无穷尽的电话,查岗,腻腻歪歪没完没了。 时诀的情况正好相反。 主要是徐云妮的起点太低了,如果说大学的时间是一条十米长的绳子,他去找她的时间大概有四米,但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就两米。 他有时会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他在忙的时候也能来找她,她却不行呢? 虽然他也知道,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不同,徐云妮总是要到各个场合出面,而他洗个澡的功夫就能成型一首曲子。 但他还是会受不了。 一开始他决定一个月去找她一次,主要是为了她着想,觉得这样她会比较放心。到后来,这服务对象就换人了。他时常想要亲吻,想要贴近,想要在她安静工作的时候,把手悄悄伸进她的衣服里。 他喜欢她从一开始羞红的窘态,到最后任由他折腾,依旧能专心做事的变化。他也喜欢他一旦质疑她反应淡然,她就会收起笔,然后给他一场欢爱。她会把他压在身下,会让他柔声呻吟,她经常跟他玩一个游戏,让他扮演一个瘫痪的病人,一动不动,然后她能只用他腰以上的部分,就让他腰以下溃不成军。 时诀经常怀疑,她已经把他每根头发丝都录入系统了,碰哪什么反应,都记得一清二楚,她能用最冷静的温柔,给他最有烈度的体验。 每一场“收笔之战”她都非常投入,因为她知道,她必须灌满他的心神,她才能继续工作。 这些场景,有时发生在阳光下,有时在夜里。 他更喜欢在阳光下。 他越来越难以忍受分别,难以忍受他千里迢迢来找她,她的时间却被其他事情占据。 她最开始制定的那些游玩计划,都到大三了,才实施了一半。 他忍了好几次火,徐云妮也看出来了,她跟他打包票,说毕业了就马上回家,她会在家那边工作。他看过她平时研究的岗位,确实都是他们那边的法制部门。 于是他就等着她毕业。 结果现在,她后爸突然出事了。 时诀私下找人打听过,她这种情况,想考一线城市的公检法可能会有困难。 那她接下来想干什么?他曾问过一次,她说还不清楚。 时诀就没再问,她现在表现得很迷茫,但时诀知道,那都是暂时的,她骨子里谁也劝不动。 他没建议,等她自己决定。 再然后,就出现了她说要摆烂的那一夜。 时诀不信,但他忍不住高兴。 他陪她过了一段“摆烂”的日子,他们就像一对新婚夫妻一样,每天腻在一起,她有时会改他的曲谱,有时会偷他的烟,他教她唱歌,教她弹琴,他们一起把剩下一半旅游攻略也完成了。 风花雪月,墙头马上。 那是时诀整个“陪读”生涯里,最沉溺的时光。 霓虹星的轨迹 第98节 第70章 其实一开始,徐云妮选择这段“摆烂时光”,是有点为了逃避现实的,但后来,她完全沉浸了。 因为实在太梦幻了。 不止她沉浸,时诀更是如此。 徐云妮一直觉得,时诀这方面太容易……怎么说呢?失控? 平日里就是这样,虽然她也很喜欢,但是她还是得克制,因为时诀做不成那个克制的人,只能她来把控,否则两人一旦抱在一块,不饿死是不会下床的。 而现在,她放开了一道口子,那直接就是醉生梦死,孽海情天。 他甚至连工作都不做了。 徐云妮说你把活干了再玩,他说没事,我心情好了,撒个尿的功夫就能写完。 好,你牛。 这段时间还有一个小插曲,他们去找王泰林了,王泰林那时正在跟公司闹解约,公司卡合同,不愿意放人。徐云妮和时诀一起帮了他,徐云妮帮他研究条款,时诀帮忙在圈子里打听点这公司的料。因为本身就不占理,证据一收齐,很快就把王泰林给捞出来了。 后来王泰林自己成立了工作室,流程上徐云妮也帮他忙来着。 这事给了徐云妮一定启发,她的毕业论文就决定走合同法方向,研究公平性规定等内容。 渐渐的,徐云妮打起了精神,她心想,老天对她真的很不错了,她衣食无忧,顺利长大,她有过那么一点挫折,但都不至于给她击垮。 他们这一次休假,玩了很多地方,刚开始还在市内周边,后来省内,省外,到处走。 在游玩后期,某一天晚上,他们在某条商业街路口等红绿灯,听见路边有曲子播放,正好是时诀写的歌。旁边有几个人在讨论这歌,有人说了一句话,也就还凑合吧,唱得像白开水一样,我觉得没有阿京的新歌好听。 时诀站在路边,白眼差点没飞到外太空。 他们听的那首歌,是当初时诀跟刘潇签的人生第一个七位数合同的曲子,这是一套系列曲,是刘潇给公司里准备力捧的小生定制的。时诀很认真地完成了,还参与了录制。他跟徐云妮说,其实录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太满意了,但这小生有金主,他也不能狠着说,最后哄着惯着一路鼓着掌给录完了。 这套曲子制作精良,成绩很不错,但仍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 “自己唱啊。”徐云妮说,“为什么不自己唱呢?” 时诀:“自己唱没有那么多钱赚,除非签公司,或者自己成立公司,太麻烦了。” 徐云妮能看出,这种自己作品得不到完美演绎的遗憾,让时诀非常烦躁。 他八成时间里非常的随性,剩下两成则有极度的强迫症。 徐云妮想起之前帮王泰林处理解约和建立工作室的事情,那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那天晚上,在酒店里,徐云妮跟时诀聊了一次。 她说这样下去就是白白浪费心血,要不这样,你先签公司,发展几年,然后再自己成立公司。 时诀笑着说,我签约?那你可真要当神秘阔太了。 徐云妮明白他的意思,说不公开恋情完全没有问题,正好她打算毕业了先找地方干一阵,有经验了再看将来能不能自己开律所。咱们一起奋斗几年,等都稳定了,再讨论公不公布的问题。 时诀坐在对面椅子上,手里夹着烟,也没抽,好像在思考。 徐云妮知道时诀很重视舞台,他很喜欢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才华,他这种条件,一直在幕后未免可惜。 她又说了一遍。 时诀皱眉道,你让我想想…… 其实,这念头他私下自己也有过,但总觉得不太成,就又按下去了。不过这想法就像被强压在水里的瓢似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沉着的,但一旦碰见诸如商业街路口这种情况,就会不受控地浮起来。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聊到很晚很晚。 时诀说,如果真要弄,我签个三年的合同,应该足够了。 徐云妮说,那我三年经验可不够开律所。 时诀说,恋爱方面我不会主动提,被人拍到就承认。 徐云妮笑道,你放心,我反侦察能力很强的,不会被拍的,就算被拍也不用承认,就说以前相熟,现在就是老朋友的法律咨询。 时诀说,徐云妮。 徐云妮说,嗯? 时诀说,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给你的。 时诀想得很简单,他想把自己的歌完美地唱出去,其实他自己注册个账号也能唱,只是推广少,赚得少,他又不甘心。 徐云妮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各自做自己喜欢的事,实现理想,不留遗憾,最多就是这几年恋爱不太方便,但毕业后的时段本就是最忙的,不能耽于享乐,他们都甜蜜了这么多年了,不急于一时。 当时诀把自己想签约的消息告诉林妍时,林妍都要乐疯了。 “我有女朋友。”时诀说。 “没事,你的情况我们肯定会放宽要求的。”林妍说,“你只要让她低调点就行。” “嗯。”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时诀非常忙碌,但他依然会抽空跑去见徐云妮。 而且可能是因为已经决定要去台前,他更珍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徐云妮能感觉出他有点兴奋,对即将展开的事业跃跃欲试的样子。 乐阳为时诀下了大手笔,经理李雪琳亲自带他,给他制作包装,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露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状况。 有一天,李雪琳来找时诀,她眉头紧蹙,说有个麻烦事,得跟你谈谈。 时诀问什么事,李雪琳拿出一样东西给他。 时诀翻了翻这几页纸。 那段时间,徐云妮忽然发现时诀不来了。 虽然最近徐云妮在准备毕业论文,好几次跟时诀说,少来一点也没事。但之前忙的时候,她也说过这种话,他都当没听见,现在突然听见了,徐云妮反倒有点不是滋味。她心想,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该说些大话,算了,就当提前适应了。 一个多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她了。 丁可萌。 徐云妮还挺惊喜,准备带丁可萌在附近玩一玩。 丁可萌瞪眼:“还玩呐!你心可真大啊!” 徐云妮一愣:“怎么了?” 俩人在校门口,丁可萌左右看看,徐云妮笑道:“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丁可萌一摆手:“你跟我来。” 她们去了一个很偏的小咖啡馆,全屋就她们两个顾客,丁可萌带她到一个角落坐下,从包里翻出几张纸,徐云妮一看,心情瞬间就归零了。 那是之前校内论坛里,她被人写的那篇文章,还有下面的跟帖,都打印出来了。 当初那份文章并没有挂多久,可能是有领导打了招呼,最多两三天就给删了,后来也没有人再讨论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徐云妮问她,“你打印这东西干什么?” 丁可萌说:“我这是买的料!” 徐云妮:“什么?” 丁可萌:“有人要搞时诀,你不知道吗?” 丁可萌跟徐云妮讲了她现在知道的事情,乐阳签了时诀,要捧他,圈里不少人都有消息,时诀一脸爆相,很多人不想让他起来,就开始挖黑料,挖着挖着就找到你了,然后顺路就找到这帖子了,再然后就把后面的案子什么的全带出来了。 丁可萌跟她说,一般挖女方没什么用,但你这个情况太特殊了,这案子去年有段时间天天上头条,方方面面涉及太广,是上面定性的造成重大国有资产流失的案件,落马了多少人,到时候一个贪官亲属帽子扣下来,还玩什么啊。 丁可萌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会被人写这种帖子,这种事不能让人知道的啊。” 徐云妮看着手里的材料,心想,写这个贴子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 徐云妮拿起咖啡。 非常神奇,在这个本该紧张恍惚的时刻,她却突然冷静了。 从李恩颖通知她赵博满出事,到现在,这一路的迷乱忧思,就在这一瞬间,统统消失了。 “时诀知道这个事吗?”她问。 “肯定知道了啊,乐阳应该也知道了。他们最近在筹备综艺节目呢,一个音综,我听说是要时诀以导师形式露面,他本来就爆了几首歌嘛。”丁可萌说,“其实就是为了这口醋包了这盘饺子,这节目就是为了捧时诀的,前期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徐云妮问:“能压下去吗?” 丁可萌:“能,但得乐阳花大价钱,他们肯定会要求他跟你划清界限的,至少表面上。” 徐云妮没说话。 丁可萌说来说去,还是最初那句话:“都说了别让你跟他在一块,怎么就不听劝呢。” 徐云妮安静坐了一会,笑了笑,说:“丁老师,口味没变哈。” 丁可萌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黑糖珍珠奶茶,想起超久之前的那顿饭,哦了一声。 “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个事。”徐云妮说。 丁可萌:“也是顺便,我过来这边拍人的。” 徐云妮:“哎,你毕业了打算干点什么,还是往摄影方面发展吗?这行现在好干吗?” 丁可萌也是佩服她,居然还有闲心跟她聊行业发展,也许她跟时诀感情没那么深?她跟她说了一会,包括她自己,还有她知道的华都的同学的情况,时间差不多就要走了。 “我过来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别太伤心啊。” 她给她提建议,“要是不想被甩,可以找个由头给他先甩了。” 徐云妮恍然大悟状:“好主意。” 丁可萌说:“我跟你认真说呢,这也是保护你和你家里人,真搞起来你家里人信息都被翻出来,你妈,你那个后爸,还有你后爸那个死了的爹,一查就出来,何必呢。” 丁可萌走后,徐云妮还在咖啡馆坐了很久,难受肯定有,但她并没有像丁可萌预料的那么伤心。有一瞬间,她也在想,如果当初在学生会,她不那么寸步不让就好了,他们只是随手泄愤,却后患无穷。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后悔无用,徐云妮的脑子异常清醒,一遍又一遍把事情梳理出来。 而时诀那边,乐阳已经找他谈了三轮了。 李雪琳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他,跟总公司的人研究了好久,跟时诀说,公司还是想推你,但你得跟你女朋友那边处理好了。 时诀说:“我签约前就说过,我有女朋友。” 李雪琳无奈道:“但谁也不知道你女朋友是这个情况啊。” 霓虹星的轨迹 第99节 这个情况…… 其实时诀也不清楚,当初徐云妮跟他说她后爸这案子,只说公司涉嫌跟医院有回扣一类的勾结,也说她爸其实没什么事。 李雪琳说:“如果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风险太大了。时诀,人生最好的就这么几年,你的梦想,你的才华,都不该被埋没。其实也不是硬要你彻底断了,将来想怎样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现阶段一定要做好取舍,你定下来,公司才能放心帮你压,给你洗个人设出来。” 时诀坐在乐阳办公室的沙发里,听了李雪琳的话,笑出来了。 “哎,姐,‘洗’这个字夸张了。”他站起身,两手插兜,冲李雪琳淡淡道,“没脏过。” 都到这时候了,李雪琳还是被时诀那锋利而清高的气质狠狠戳中,愣了两秒。 她完全不想放手,决定给他上点压力。 “如果你不分手,事情会比较麻烦,节目前期已经投了不少了,公司肯定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如果真的因为这个事出问题的话,其他的合作方也得要个说法的。” 他看着她,问:“赔多少?” 第71章 从乐阳出来,时诀回了sd。 崔浩见面就拉着他,问他有没有打听到暖儿的事。 哟,差点忘了这茬了,经过两年多的交往,模特界的有村架纯,崔老师的暖儿女士,终于不负众望地,劈腿了。 对象是某娱乐集团太子爷,在一个崔浩给拉来的资源里,暖儿被太子爷看上了。 “不可能!”崔浩暴躁道,“她肯定是被欺负了,一开始还给我打电话哭呢,肯定是被欺负了!” 旁边的休息区里,魏芊雯和delia相互看了一眼,delia小撇了下嘴角。 崔浩好久睡不着觉,什么都干不了,他打电话没人接,跑去公司找,公司说暖儿出国了。 “我替你打听了,”时诀跟他说,“是出国了,就通知了爸妈。” 崔浩一副要晕厥的样子。 时诀上了二楼,打开音响,躺在沙发里抽烟。 过了一会,崔浩上来了,喊他去喝酒。 “不去。” “干嘛不去?” “省钱。” “……什么?” 他看着时诀躺在那的模样,终于察觉到什么,走到沙发边,低头看他。 “怎么了?” 时诀盯着天花板,把这件事说了。 崔浩听完,默不作声坐到沙发边,拧着眉头。 片刻后,他说:“时诀,咱俩抽空找个庙拜拜吧。” 时诀胸口轻颤,笑了起来。 崔浩斜眼:“那你要怎么办?要不分开一段时间?你跟小徐说清楚,这事也没办法。” 时诀叼着烟,淡淡道:“你自己被甩,就想让别人也分手。” 崔浩炸裂:“谁说我被甩了!我肯定要找她问清楚!等她回国的!” 静了一会。 时诀说:“我不会分手的。” 崔浩:“那你赔钱?对了,多少钱啊,你还没说。” 时诀告诉他一个数,崔浩差点被口水呛到。 “……卧槽!你说多少?!” 时诀又说一遍。 崔浩直接站起来:“你怎么赔?!这他妈不是扯淡吗?!” 时诀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基本够凑个零头。 时诀从沙发里坐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外面。 “她快毕业了。”他说。 崔浩:“然后呢?” 时诀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不用这样异地了。” “然后呢?”崔浩又问,“你现在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吗?” “我想带她走。” 崔浩不解:“走?走哪去?你要逃账啊?” 时诀笑道:“去流浪。” 崔浩:“……” 崔浩这时才发现,时诀好像根本没在跟他对话,他这话,可能是对着风说的,也可能是对着月,反正就是不对着人。 时诀的面庞迎着窗外的清辉,越发的清白,像罩着一层朦胧的滤镜,也好似水波,莹莹流光。 风吹着他的头发,他转过头来,身体斜倚在窗子上,把烟轻轻咬入口中,笑着对他重复一遍:“我们会去很远的远方,我们要去流浪。” 这画面让崔浩感觉很熟悉,时诀的样子,跟他记忆里的老师完全重叠,一瞬间好像昨日重现了。 “不是……” 崔浩说,“你流浪什么,你先把这件事处理好。” 时诀重新转过身,两肘垫在窗框,望着窗外。 身份对调了,崔浩心想,哪曾想有一天,是他劝时诀冷静一点。 崔浩苦口婆心:“这钱没得赔,除非人火了,否则光靠你这么散着卖歌,这人一首,那人一首,还经常给你唱毁,你要赚到猴年马月去?” 时诀直起身,把窗子关上,说:“我先回去了。” 崔浩:“你清醒点!” 时诀下了楼,魏芊雯跟delia正在聊天,他跟她们说:“你们最近别太刺激我哥哈,他失恋,容易犯病。” 魏芊雯噗嗤一声,然后又忍住了。 delia:“我们什么时候刺激他了?” 时诀笑笑:“没有就行。” 说完,往里面走。 现在没有课,店里就这么几个人,时诀路过一间教室,在角落盘腿坐着一个女孩,毛茸茸的长发披在身后。短短几年的功夫,她长得很快,四肢像抽条一样,又细又长。 崔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过头。 “时诀?” 时诀:“在干嘛?” 崔瑶说:“看杂志。” 时诀伸手:“给我瞧瞧。” 崔瑶递给他,是一本娱乐杂志,有些新的音乐,舞蹈,还有专辑咨询。 他说:“对这行感兴趣吗?” 崔瑶抿着嘴点点头。 时诀说:“好。” 崔瑶不太清楚他问这个什么意思,就盯着他的脸看,越看心里越高兴,然而越高兴就越惆怅。 他翻了几页,就把杂志还她了,说:“瑶瑶,保护好嗓子。” 这话他从小就跟她说。 “天天让我保护……”她嘀咕着。 “多练习,”时诀又重复一遍,“到时唱我的歌。” 时诀以前就觉得,崔瑶的外形,风格,还有她的声音,非常符合他的创作方向,空幻,灵动,极为适配电子音,可以算是一个高配版的林妍,好好打造,一定能红。 崔瑶听了这话,惊呆一瞬,然后欢欣鼓舞。 “好!”她激动地抓着时诀的胳膊,“你要给我写歌吗?哇哇哇!什么时候啊!” 时诀:“别喊。” 她就疯狂点头。 时诀离开了。 在丁可萌走后第四天,时诀来了。 他提前告诉了徐云妮时间,到的时候徐云妮正在公寓里煮面条,这成习惯了,他不太吃飞机餐,一般上飞机就睡觉,到家再吃。 他进了门,走到徐云妮身后,把她抱住。 “这牛肉好香啊。”他说。 “我技术好。” “为什么这么好啊?” “老师教的好。” 时诀的下巴垫在她的脑袋上。 “我三周没来了, 想我了吗?” “一直在想。”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0节 时诀笑了。 他放下东西, 脱衣服去洗澡, 然后换了身居家服, 把面条吃了。 一切都跟平日一样。 吃完饭,他打着哈欠,倒了半杯酒,到沙发那边坐着喝,顺便跟她闲聊。 “你论文写完了吗?” “差不多了,还差点修改。” “对了,跟你说一声,签约那个事黄了。” 徐云妮走到床边坐下,面对着他。 时诀说:“我后来想想,规矩还是太多了,我就卖卖歌吧。” 徐云妮一语不发看着他。 时诀被她看得奇怪,说:“你干嘛?” 徐云妮拿着一个折叠起来的打印纸,两指夹着递给他。 时诀接过,打开一看,居然就是之前李雪琳给他看的那篇徐云妮学校论坛的文章。时诀仿佛时空错乱了,他快速地眨眨眼,使劲想半天,震惊地看着她:“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 徐云妮说:“我有线人。” 时诀还真信了,坐直身体。 “你有熟人在乐阳?” 徐云妮笑了笑。 时诀:“……” 他又靠回去,还是奇怪:“那你怎么会有这个的?” 徐云妮就把丁可萌找她的事说了。 “时诀,是我疏忽了。”徐云妮认真地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写这个的是我们以前学生会的人,当时这文章就挂了两三天就撤了,我没跟你提过。” 徐云妮完全不了解时诀那个圈子。 时诀倒是了解,但他不了解赵博满这个案子的性质。 时诀笑着,一脚踩在沙发上,拿烟出来,无谓道:“说什么呢?有什么对不起的,大不了就不去了呗。本来我也不是很想去,我散漫惯了,不爱被人管。” 真的吗? 他前段时间明明很兴奋,他还给她唱了他准备的歌曲。 徐云妮:“不去就行了吗?” 时诀奇怪道:“那不然呢?都说了,签约那事黄了,以后我们还和像以前一样。” 徐云妮说:“怎么黄的?你跟他们提出意向了?已经达成一致了?订立解约协议了?” 时诀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地往旁边翻去。 徐云妮绝大多数情况下,从不跟他较真,但一旦较起来,就什么都混不过去。 “时诀,你们的节目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 “我听丁可萌——” “徐云妮,”他打断她,“咱们不说这个事了好吧。” 徐云妮听出他很不想聊,那晚就没有继续。 但是,事情总归要说的。 第二天,时诀想要拉她出门。 “你要写论文吗?我们去图书馆?” 他说。 “不写,出去玩吧。” 他们在外转了一大圈,看电影,逛商场,吃了两顿饭。 回到家,时诀吃饱喝足玩够了,拉她一起洗澡,然后给她抱出来。 他把她放到床上,两人对视了一会。 时诀呼出一口气,坐起来。 徐云妮:“怎么了?” 时诀:“你要不想我年纪轻轻就阳痿,就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徐云妮穿上睡衣,下床,坐到椅子里,跟他说:“时诀,我们好好谈谈吧。” 他一语不发。 徐云妮说:“昨天晚上你睡觉的时候,你哥跟我联系了。” 时诀豁然抬眼,脸色不佳。 “他有病吧!” 徐云妮:“别这么说,这事已经发生了,你哥肯定会担心你。” “你别听他乱说。” “他没有乱说。” “徐云妮。” 她没应声。 时诀:“我不想说这个,过来,我们睡觉。” 徐云妮:“早晚得说的。” 时诀不耐,他站起来,点了一支烟,到窗边站着。 “这个事我来处理。”他说,“你不要管了。” “怎么处理?你要赔钱吗?时诀,这样很不理智。” 他回过头:“那什么理智啊?”他笑了,好像突然之间对这话题来感兴趣了,“来,徐云妮,你给我一个理智的处理吧。” 时诀打开窗子,歪着身子倚在窗框边,一脚在身前打着弯,烟雾使得他双眸微眯,模糊不清。 徐云妮能感觉出,他周身带上了一种戒备感,也许是察觉到了不安全的因素。 她不希望他这样。 徐云妮起身,走到他身前。 “时诀,我们冷静一点,你绝对不能背这个违约赔偿。”她先把底线说了,“不能意气用事,这会把人毁了的。” 时诀不说话。 “合同签了就要完成,这事也不是乐阳的责任。”徐云妮说,“丁可萌跟我说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我觉得……” 她顿了顿。 时诀:“你觉得什么?” 徐云妮说:“丁可萌说到时候,可能我家里人也有被波及的风险。” 时诀恍然地挑起眉。 “……啊,原来你是担心他们啊,”他声音渐冷,淡淡道,“那没事啊,我解约了就没人管了。” “时诀,这个不是解约,是违约。” “我用不着你给我普法。” 徐云妮很不适应这种场合。 也不是不适应,她只是单单不适应跟时诀这样。 这是第一次吧…… 他们争吵。 虽然以时诀的性格永远不会大吼大叫,她也同样不会,这也就注定了这场讨论的压抑氛围。 徐云妮:“这数额太夸张了,就算打官司,也要磨很久,而且降也降不了多少。” 时诀:“钱我来解决。” 徐云妮:“你怎么解决?” 时诀向窗外弹弹烟,看着远方的大学校园,平静道:“徐云妮,承诺给你的事,哪一件我没有做到?” 徐云妮一顿。 他承诺的事。 他很早之前说过,将来的麻烦事,他来考虑,大学四年,除了她太忙,强烈要求他不来,每一个月他都来见她了,少则三两天,多则一两周。 思绪上一笔带过的,是一日又一日的点点滴滴。 他哪一项没做到? 都做到了。 但这跟他们讨论的完全是两回事,徐云妮告诉自己,他们马上要踏出校园了,人生才刚刚起步,他们不是拿浪漫当饭吃的年纪了,他们都没有靠得住的家长,遇到困难,必须自己冷静解决。 “时诀,我是这样想的,”徐云妮说,“你就继续跟乐阳他们履行合同,丁可萌说,他们给你准备的节目花了很多钱,非常用心。” 时诀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过来,一直望着远方。 徐云妮接着说:“我跟我妈联系了,等我毕业,就让她出国,赵叔缓刑结束后也会去找她,他还有大概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们不见面,往后再看情况,你就跟公司的人说,我们分手了。” 虽然有前文铺垫,但“分手”二字真说出口的时候,徐云妮的脑子还是白了一瞬。 “当然不是真的分,”她又说,“只是不见面,我们还继续联系,明面上不影响你,将来只要我妈他们离开了,随便怎样都行。” 时诀还是没说话,依然看着远方。 徐云妮:“我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你的想法呢?”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1节 时诀的想法…… 时诀其实没有想法,在徐云妮开始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说的内容,跟李雪琳说的,跟崔浩说的,其实都是一回事。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理性的处理办法。 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时诀说:“徐云妮,你觉得,我能忍受不见面的最长时间,是多久?” 徐云妮没回答。 时诀眼神向上,兀自思考了一会,说:“……目前我的人生极限是,四个多月?你应该知道吧,都跟你有关。” 而且,那还是没有确定关系前,没有拥抱前,没有接吻前,没有上床前。 现在,只会更短。 说真的,时诀很失望。 他讨厌徐云妮这样一板一眼处理问题,她什么都在意,在意她的家人,在意各自的发展,她当然也在意他们的关系,只是这排序和程度,让他非常失望。 “徐云妮,我也给你两个提议。”他说,“要么我解约,我负责赔钱,以后我们还和之前一样。要么我继续干,你不出门,只在家等我。” 徐云妮说:“时诀,这不现实。” “哪不现实?”时诀冷笑道,“我觉得这比你那‘这段时间不见面,往后看情况’现实多了。” 徐云妮:“第一, 底线是你绝对不能赔钱。第二, 我们只要在一起, 只要有人下定决心找证据, 不可能发现不了的,你的公司也不可能同意的。” 时诀:“我看不是公司不同意,是你不同意吧。” 他们反反复复争论着。 徐云妮一开始是想用认真诚恳的态度讲道理,劝说他,他们一起商量一个好办法,到最后则成了幼稚的拌嘴。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不是失联,也不是分手,你为什么这么抵触?” “没有一段时间,一旦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暂时的,我们忍一忍,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只对你好吧。” “怎么能是只对我?” “我没觉得对我哪好。” “那你想怎么样?” “按我说的来。” 徐云妮抱起手臂,深深吸了一口,说:“时诀,我不可能一直在家等着你。而你为了我,放弃自己想干的事,背上巨额债务更不合理,这样就算在一起了,未来也一定会有隔阂的。” 时诀把烟捻灭在窗框里,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脸上见到这种表情了,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却更为凉薄。 “徐云妮,你说你的理由,干嘛总加上我啊?” 他的声音也是如此,清澈,舒缓,凉丝丝的,这嗓音好听得就像在唱歌一样。 他看着她,时间一长,锋利的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柔和,到最后,眼周泛着淡淡的红,喃喃道:“徐云妮,干脆公平点,我们都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走吧,我们去国外,找个没人的小镇,我们就靠彼此的怀抱过一生,行吗?” 他这话,让徐云妮想起昨晚崔浩给她发的消息。 【那小兔崽子说他要带你去流浪!流浪!!!!他现在有点被他爸灵魂附体了!他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可得清醒点!】 徐云妮上前半步,将他抱在怀里,他们一同吹着晚风。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时诀,我们必定相伴一生,你相信我,你安心发展,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找到你身边的。” 第72章 那些天,徐云妮感觉自己有点精神分裂。 她有一半的精神,在理性思考,在思考一些麻烦事的处理,思考他们未来的发展。 而另一半精神,则在疯狂渴求着与他沉溺欢愉。 他们极为少有——不对,应该说是从确定关系以来从没有过的,相见,却没有上床。 徐云妮往后的生涯里,经历过无数次协商谈判,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矛盾。 她感觉自己既理性又无情,既伟大又毫不负责。 她与他谈了一次又一次。 有时候两人的脑子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徐云妮理性地分析一通,找来各种论证,口干舌燥,最后只换来他莫名一句:“徐云妮,我对你不好吗?” 到最后,两人都没话讲了,他们坐在桌边,安静地对着抽烟。 徐云妮捻灭一支烟蒂的时候,心想,她该不会要染上瘾了吧。 她论文的进度被耽误了,他创作的进度同样也被耽误了。 他们各自陷在各自的想法中,谁也说服不了谁。 乐阳那边催得紧,时诀要关机,徐云妮说你别,你先回去,就按我说的,跟公司解释。 时诀看着她,说:“徐云妮,你想好了。” 他说这话的神态,语气,都像是要把一件事推往一个不可回旋的深渊。 徐云妮第无数次对他说:“时诀,我们不要这样极端,你别被影响了,先好好工作,我完成学业,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时诀听完,鼻腔轻出一声,翻她一眼,拿着东西离开了。 时诀是个体面人,他生气不会大喊大叫,更不会摔东西摔门。 徐云妮听着关门的声音,深深呼吸,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干坐了好久。 这是他们确立恋爱关系,四年以来,第一次不欢而散。 要么不来,一来就来个最猛的。 往后几天,徐云妮依然给时诀发消息,但他都没有回。 徐云妮知道他肯定生气了,她私下与崔浩取得联系,跟他说了这边的事,崔浩说:“哈哈,他也被甩啦!” “怎么可能,”徐云妮说,“我们没有分手。” “哎,暂时的嘛,委屈你了啊,下次来我请你喝酒。” “你看好他,他最近情绪比较乱。” “我知道,他这几天脸冷的,两米内都没人敢靠近。他就这个脾气,他心里想的别人怎么说都没用,他现在就是认定你对不起他,等过段时间想开了就知道你是为他好了。” “好,有事你就联系我。” 时诀生了气,徐云妮的心情也不好,她努力调整,把一切精力都投入到毕业论文里。 她顺利完成了答辩。 她顺利毕了业。 夏天,校园里充满了浓郁的毕业季的气息,大家在一起讨论着未来,有人在实习,有人已经找工作了,有人则选择继续深造。 而709室也到期了。 薇薇来收房子,一进屋就被这房间的精致所震撼。 “这也太夸张了吧!”她说,“你们花了多少钱啊?” 徐云妮说:“没多少。” 薇薇:“时诀怎么不在?” 徐云妮本想说他有事,后来想想,说:“我们分手了。” “啊?”薇薇震惊,“你俩分啦?什么时候啊?” 徐云妮说:“毕业了嘛,各自发展,其实好久之前就分了,后来只是普通朋友。” “哦。” 薇薇心想,大伙讨论的果然没错,女大学生配无业音乐人,终归是要一拍两散的。 啧啧,美好的夏日,谈一场毕业就分手的恋爱吧。 徐云妮是有意这样讲,她开始逐渐淡化在熟人眼中,她与时诀的关系。 709室的东西,关于时诀的,徐云妮都打包好给崔浩寄去,自己的则寄回家。 她没有回赵博满的房子那边。 那边现在空着。 赵博满报经考察机关批准,离开了原住地,现在跟李恩颖一起,住在徐云妮姥姥家那边。 徐云妮假期也直接回去了那边,姥姥家住的地方人比较少,算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小圈子,每日喝喝茶,种种菜,李恩颖和赵博满逐渐平稳了曾经惊弓之鸟的心态。 徐云妮单独找到李恩颖,问她出国的事。李恩颖说她还在犹豫,想等赵博满一起。 “不行,”徐云妮斩钉截铁道,“你马上走,你放心,明年我会给他送出去的。” “为什么非得这么急啊。” “妈,这边你还没待够?” 徐云妮并没有跟李恩颖说过时诀的事。 大一的时候,她与时诀沉浸在甜蜜之中,不想被家长打扰。大二的时候,他们各自的事情都多了起来。而大三,赵博满就出事了。 徐云妮说:“案子牵扯这么广,你不怕有事再被挖出来?” 她这么一说,李恩颖马上担忧起来,说:“好好好,我下个月就走。” 对于李恩颖提前出国的事,赵博满举双手赞成,他甚至劝徐云妮跟李恩颖一起走了。 “你也别留国内了,”他说,“去国外发展吧,我在外面还有点人脉的。” 徐云妮说:“我跟同学约好了毕业旅行,等玩完了再看吧。”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2节 她也住在了姥姥家,这里位处市郊,也是一个小别墅,带着个菜园子。 有一天晚上,姥姥说想吃西红柿,徐云妮拿着手电去菜园子里摘。 她摘到一半,手机震动,她拿来一看,居然时诀打来的电话。 好长时间了,她发消息他完全不回,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她,徐云妮非常不矜持地,手里西红柿掉了一地。 她接通电话。 “徐云妮。” 时诀一张嘴叫她的名字,徐云妮就知道他喝醉了。 电话里有嘈杂的人声,徐云妮仔细分辨,像是庆祝的场景。 他说:“徐云妮,来见我。” 他们太久没有说过话,徐云妮思念他的声音,尤其这种醉酒之中,低哑沉缓的嗓子,就这么短短几个字,她的后背都烫起来了。她知道自己现在不可能去见他,但为了多听几句话,她还是问了他:“你在哪儿?” 时诀喝得很晕,吐了几个不清楚的字,然后开始跟周围人打听具体地址。 徐云妮也听到了,那是他们那边一个的文化社区,有许多录制单位和影棚。 时诀又说了一遍。 徐云妮说:“有点远。” 时诀问:“有我去你学校远吗?” 没有。 完全没有。 徐云妮有点控制不住了,她好想现在,立刻,马上,打车去机场。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说:“时诀,你周围人很多,说话注意一点。” 时诀低声说:“来见我,不然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了。” 徐云妮拿着手机,低下头。 她看着地上滚落的西红柿,说:“时诀,我现在不能去见你。”她还想跟他聊,她问他,“你的节目录制结束了吗?工作顺利吗?你别喝太多酒。” 他不说话。 她听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一下又一下。 徐云妮差一点就绷不住了,她刚想约他见面,电话挂断了。 她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二楼窗台打开,姥姥冲下面喊:“妮妮!怎么这么慢?别喂蚊子呀。” 她弯腰捡起西红柿。 挑了一个晴空如洗的日子,徐云妮去看望了徐志坤。 他葬在城东的公墓里,当时置办墓地,花了不少钱,选了个半山坡的位置,算是个“独门独户”,据说这处风水特别好,视野开阔,眼神好的人,能从山坡望见远方的皇陵。 她独自一人去给徐志坤扫了墓,上了香。 她给他带了他喜欢的白酒,还陪他一起抽了支烟。 她与徐志坤聊了一会天,她说爸,我交了个男朋友,本来毕业我想带他来见见你的,但他现在太忙了,是个很帅的男生,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帅的人,又有才华,会唱歌,会跳舞,笑起来眼睛是弯的,又黑又亮。哦,对了,烟是我让他教我抽的,不是他带坏我。 下个月,李恩颖顺利出国。 她走前跟徐云妮说:“跟同学玩够了就来找我。” 徐云妮说行。 姥姥也来送了李恩颖,让她在外面注意身体,回来的路上,姥姥跟徐云妮聊天,说出国了也放心,你舅舅一家定居国外,还有不少朋友,将来你去发展也会比较顺的。 徐云妮嗯了一声。 姥姥叹了口气,又说这人呐,都快走光了。 徐云妮拉着她的手,说我还没走呢。 入秋之后,某一天,徐云妮打了个包裹出发了。 她开始进行她口中的“与同学的毕业旅行”。 当然,同学是没有的,徐云妮只带了个小包,她的目的地是徐志坤的老家。 一个中型城市,已经是非常非常西部的地区了,面积超大,但人口不多。 徐云妮是第一次来这里,按照记忆里徐志坤对家乡的描述,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地方——就是穷了点。 徐云妮感觉自己去的不是时候,正赶上沙尘暴了。 这边气候干燥,又漫天黄沙,徐云妮在酒店待了四五天都不敢出门。 城市附近的旅游资源非常多,徐云妮原本计划找个当地的旅行团,但她又不想在这漫天风沙中体验徐志坤曾经长大的地方,她想等天气好一点再玩。 结果这一等起来没完了。 徐云妮找酒店的人问,人家说,咱们这就这样,一旦开始刮了,短则一两周,长则一两个月,都是它。 徐云妮还就较上劲了。 一直在酒店住也不舒服,她干脆在网上找了个短租的房子。 搬进去的那天还有点意外。 她收拾好东西入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屋里东西不太全,她下楼去买。 这里跟大城市不同,没有什么便利店,都是些自营的小店,不过好在徐云妮选的地址比较热闹,大街上好多摊贩,周围还有夜市。 徐云妮买了东西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忽然看见有个女人倒在昏暗的路口,她连忙跑过去。 女人体型比较胖,徐云妮怕她是突发病症,不敢大动,就准备叫救护车。 这时,女人迷迷糊糊又起来了。 “……哎呀,我晕过去了?” 徐云妮问:“你没事吧?” 女人脸上惨白,直流虚汗,摆摆手:“没事,饿的。” 徐云妮顿了顿,把刚买的东西拿出来,说:“是低糖吗?吃点水果?” 女人还是说不用,但她眼睛瞄到了什么,伸手进去。 “切糕可以给我吃一点嘛……” “行。” 徐云妮刚要给她掰开,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哎!你还减不减肥了!” 徐云妮转头,看见一个男人走过来,穿着拖鞋,趿拉趿拉地走过来。 男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外形看起来硬朗粗犷。 他指着女人,说:“是你自己发毒誓的啊,说破戒就剃光头!” 徐云妮对他说:“她刚才饿晕倒了。” 男人转头,瞧瞧她,声音放低点,说:“这不醒了吗?妹子你不知道,你只要给她尝一点,你这一袋子都保不住!” “行了!”女人不耐烦了,“哪儿都有你!该上哪上哪去!滚滚滚!” 她把男人骂走,然后坐在路边,还真就把徐云妮那一袋子东西都吃了。 她吃饱喝足,要给徐云妮钱,徐云妮没收。 两人说着话,一起往小区里走。 结果走着走着,发现走到一个地方了。 居然是邻居。 “哎呀!巧了呀!”女人高兴地说,“你租了这房子啊?” “对。” 女人爽朗地笑道:“那以后你有什么就找我!我叫杜佳,刚才你看见的那个男的是我弟弟,叫杜威!” 徐云妮回到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洗了澡。 晚上,她也没什么业余活动,很早就躺在床上了,拿出手机,给时诀发消息。 【我今晚在路边碰到个减肥给自己饿晕的女人,她把我买的东西都吃光了,不过特别巧,她居然是我邻居,她嗓门超大……】 她打了一些琐事,屏幕上,一排都是她自己的发言。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屏幕,很长时间。 她睡不着觉,起身整理物品。 她想再次制定旅行计划,拿出本子,随手一翻,停在了一页。 徐云妮曾经有过一段摆烂的日子。 他一直陪着她。 他曾经写过一首歌,代入的是徐云妮的视角,描述的就是那段时光—— 他拉着我的手走过洒金的河 挤着人群看烟花 去爬山 去下海 去古镇里品名茶 他在夜游的画舫里为我弹琵琶 他是那样完美啊 他写这首歌的时候,徐云妮就在身边看着,他们在景区的酒店里,房间临江,外面就是如梦如画的江畔夜景,放着悠扬的音乐。 徐云妮看他写最后一句,说:“你怎么代入我还不忘了夸自己?”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3节 他趴在床上,一手拿着笔,一手夹着烟,说:“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徐云妮斜眼看他。 他老神在在地说:“你一定就是这么想的。”说完,甚至又故意往上加一句—— 我要缠他一世啦 徐云妮扑哧一声,压到他宽厚的背上,他笑着说:“哎,床单烫坏了,你赔哦。” 歌词下面,时诀用飞扬的笔迹写下歌名,《男朋友》。 徐云妮拿本子的手逐渐抖了起来,她拿出烟——他常抽的烟,沉浸在熟悉的气味里,努力平复情绪。 她走到窗边,抱着手臂,望着陌生的城市的夜,片刻,她轻呵一声。 太突然了。 她心想,人可以冷静、理智、成熟地对待一切事情,除了爱。 因为,太突然了。 第73章 因为这一袋子食物的缘分,徐云妮跟杜佳相识了。 杜佳说徐云妮这是“救命之恩”。 杜佳今年三十一岁,在政府部门任职,她弟弟杜威今年二十六,他们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叫杜爽,今年十八,但已经不念书了,在厂子里工作。他们连带着父母,一家五口住在一处。这家人除了杜爽很内向,其他人嗓门都不小,有时候说话都像吵架,真吵起来就更夸张了。 有时候会吵到徐云妮睡不着觉,她很怀疑会不会有人投诉扰民。 后来住久了才知道,第一,这种小区基本没人投诉,第二,投诉也没用,杜威就是负责这一片的警察。 杜佳好像很喜欢徐云妮,有事没事找她说话,徐云妮说想找旅行社玩,杜佳说你找什么旅行社,容易被坑,我带你玩得了。 她们出门玩,有时候杜威也会跟着,主要是为了蹭他姐的饭。 杜佳喜欢聊天,而徐云妮尤其擅长陪人聊天,一阵子下来,他们越来越熟,碰上姐弟俩下班早,经常喊徐云妮在楼下小餐馆一起吃饭。 基本都是徐云妮和杜威吃,杜佳在旁边看着。 徐云妮说:“你一口不碰吗?” 杜佳说:“我减肥,我爸妈催得太厉害,觉得我年纪大了,现在好不容易处了一个对象,感觉还不错,必须减下来。” 杜威说:“你可快点成功吧,这家里都要挤死了,能搬出去一个是一个!” 杜佳就骂:“那他妈怎么不是你搬出去呢?我至少有个对象,你呢!” 杜威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我是工作忙,没有看上眼的,追我的姑娘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说着说着,两人又要喊起来。 徐云妮连忙说:“这种事不能太着急,太急容易出错。” 杜威说:“嘿,这倒是真的,这男的父母见到儿子二百多斤的女朋友,一句话都不说,还让快点领证,确实问题不小。” 杜佳一巴掌拍在杜威的脑袋上,差点没把杜威的脸拍进面碗里。 在那之后,杜佳总找徐云妮聊她男朋友,后来有一天,她要跟她男友见面,想把徐云妮叫上,帮忙看看。 徐云妮就跟着去了,杜佳男友瘦瘦高高,长得斯斯文文,还挺帅气。 他们还去他家里吃了饭,父母非常热情,招待了她们。 吃完饭出来,杜佳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徐云妮想了想,说:“他们家保险柜好多。” “确实……”杜佳拉着她小声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发现了,难道他家很有钱吗?可我对象平时抠门得很呀!是不是得进门了才给花?” 徐云妮说:“刚才临走前,你男朋友跟他父母要钱,他爸开了那个大保险柜,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保险柜。” 杜佳说:“藏得真严。” 徐云妮说:“你不是说他是独生子吗?” 杜佳:“是呀!” 徐云妮:“独生子, 而且这么大了, 父母怎么会这么管钱呢?” 她这一说, 杜佳也起了点疑心。 后来她男朋友约她去唱k, 杜佳又把徐云妮叫上了,包房里不少人,然后她男友跟朋友中途出去的时候,徐云妮碰碰杜佳,也跟出去了。发现他们在另一个房间里,正在吸东西,又往酒杯里放东西,那正是杜佳点的鸡尾酒。杜佳倒吸一口气,大骂一声,当即就冲过去了,徐云妮连忙联系杜威。 杜威到的时候,杜佳正跟她男友在打架,徐云妮扯着杜佳往后拽。 杜威上去就是一脚,给杜佳男友踹飞了。 杜威还带着个朋友,像是同事,赶紧说:“哎,注意出警规范。” 杜威骂道:“谁他妈出警了!老子下班人!” 杜佳失恋了。 她拉着徐云妮狂喝了几天酒。 她那些天状态不好,工作受到影响,杜佳在政府的小部门任职,负责一些杂事,她身体虚,又被失恋一刺激,眼睛就发花。徐云妮看她工作不复杂,主要是繁复,就主动帮她做了一些。 这样下来,杜佳简直拿徐云妮当亲妹妹看。 “你比小爽可强多了!唉,小爽太内向了,都不怎么跟我们说话。”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两个月。 李恩颖打电话来,问徐云妮有没有玩完,打算什么时候去她那,徐云妮说再等一阵,她准备在国内考个驾照。 她打听驾校的事,杜威说他来帮忙。 杜威路子还挺广,在他的帮忙下,徐云妮只用一个多月就拿下了驾照。 天越来越冷,很快入冬了。 徐云妮一晃待了好久,杜佳看她天天待在家里,说:“你这么待着无不无聊啊?” “无聊,”徐云妮实话实说,“我想干点什么。” 杜佳:“那你干脆找个工作得了。” 徐云妮:“什么工作,我不熟悉这边,你有好的给我介绍介绍。” 杜佳:“行,我帮你打听。” 杜佳连续帮徐云妮找了几个工作,徐云妮都没答应。 连杜威看了都嫌弃:“你找的都是些什么破工作,服务员人家能干啊?” 杜佳说:“主要你待的时间短啊,只能找临时工,你要时间长我就给你找找好的。” 徐云妮笑着说:“你先找找我看看。” 过年的时候,杜佳把徐云妮带家里吃饭,吃完饭,杜佳父母睡下,他们三个,还有被强拉着的杜爽,一起出门玩。 杜威开车,他们一行四人,来到极偏远的沙漠。 最后越野车停在沙地上。 他们带了酒,带了烧烤用的炉子和炭,越野车开着大灯,杜威点了一团篝火。 杜佳说:“这是我们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我们在这放烟花。” 他们在空旷的沙漠中喝酒,吃烧烤,放鞭炮。 杜爽话少,自己看手机,里面有歌声。 杜佳说:“别自己听啊,给咱们都听听呗。” 杜爽就用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着新年的歌舞晚会。 徐云妮拿着酒瓶,眼中跃动着燃烧的篝火。 有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杜爽再次放下烤串,拿着手机仔细看。 杜佳问她:“谁啊?这么高的欢呼声。” 杜爽小声说:“亚贤……” 杜佳不认识:“明星吗?” 杜威看不上:“天天就喜欢追这些破玩意,你多参加参加社会活动,开朗点!别那么自闭!爸妈真是白给你起这个名!” 杜爽一句话也不说。 车子的大灯照亮了一座沙山,徐云妮拎着酒瓶往那边走。 “要爬吗?”杜佳看见,兴致勃勃说,“比赛吧!我们小时候经常比。” 他们开始爬沙山,沙子山超级难爬,上一步得退回八成,极其消耗体力,杜威爬得最快,杜佳也比徐云妮强点。 快到头时,徐云妮手机响起,李恩颖打来电话,问她的情况。 徐云妮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在……在爬山呢。” “啊?爬山?国内现在几点啊?” “晚上十一点。” “你十一点爬山?” 徐云妮嗯了一声:“跟朋友在玩。” 李恩颖说:“都过年了,还没玩够啊,什么时候来啊?” 徐云妮终于爬到了山顶。 明明冰冷的夜晚,她却爬出一身汗。 她心跳极快,喘着粗气,抬起眼,忽然一震。 星罗密布,天河倒挂。 月悬黄沙,望断天涯。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4节 她的身心在一瞬间抽紧,脑中空灵一片。 “……哈,哈哈。”她睁大着眼睛,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歌声就在她身后,浑然空远。 李恩颖听见,问她:“你笑什么呢?” 她想起徐志坤的话,他说妮妮,爸爸的家乡很漂亮。 李恩颖又问:“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徐云妮说:“玩完就过去。” 她挂断电话。 杜佳看着她:“谁啊?” 徐云妮:“我妈。” 杜佳:“哎呦,你这大过年的都不回家,你妈肯定要问啊。” 徐云妮说:“这也是家。” “啊?”杜佳一愣,“这吗?你要留在这边吗?” 一旁抽烟的杜威瞧过来,连忙说:“你要工作啊?那你快给她介绍个好点的啊。” 杜佳犯愁道:“这边像样的工作根本没啥。” 徐云妮问杜佳:“你们那怎么样?” “我们那?”杜佳没懂,“我们哪儿?” “你们单位。” “……”杜佳瞪眼,“开发区农业农村局啊?那得考公!” “考呗。” “啊?”杜佳又愣住好一会,“你说真的啊?我的妈呀,闻所未闻!我们这厉害的人都往外跑,你这大城市的人还往我们这进,都是些养老躺平的。” “躺平好,我最不擅长斗争。” “没发展啊!” “先找个事干干呗, 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呢。主要是, ”徐云妮一本正经道, “我喜欢这里的特产。” 杜佳疑惑:“特产?什么?” 徐云妮:“沙子。” 杜佳:“……” 徐云妮哈哈两声, 看向远方。 距离与时诀分别,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她偶尔询问崔浩关于时诀的事,崔浩说他现在行程太忙,像个陀螺似的,好久没回sd了。 徐云妮渐渐理解了他当初的那句话,一旦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他对很多事,都有一种天然的直觉。 徐云妮有时会有点懊恼,早知道那天是最后一面,她就少讲几句大道理了。 怎么总那么扫兴呢。 杜威站在一旁,看着徐云妮的脸,感觉她的眼睛有些红,是冬风太过凛冽了吗? 但风吹起她的黑发,神情又似轻纱,飘渺朦胧,淡而婉愉。 杜威问她:“你冷不冷?抽烟吗?”他拿出烟包递给她。 她说:“我只抽一个男人的烟。” 杜威没听清:“什么?” 云下的风沙,茫茫一片。 月被云遮住,云被风吹走,只待片刻,再度相逢。 缘聚缘散,缘散缘聚,恰如云水。 徐云妮下了沙山。 杜佳和杜威聊着天,杜佳走到杜爽身边,说:“你怎么哭了?” 杜爽拿着手机转过身。 杜威不信,凑过来要看:“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啊?你听歌能听哭啊?” 杜爽背对着他,徐云妮揽住杜爽的肩膀,挡住杜威的路,说:“我听歌也会听哭的。” 杜威说:“你们可真牛!” 徐云妮说:“怎么了,人被触动了就是会哭嘛。”她拍了拍低着头,把脸躲在厚厚刘海后面的杜爽,“你哥什么都不懂,咱们可都是有艺术细胞的人!” 杜佳对杜威说:“还是年轻人比较有共同语言。” 杜威骂:“我也是年轻人好吧!没过三的都是年轻人!” 杜佳一拳就过去了。 他们一起收拾篝火。 徐云妮抬起箱子,一仰头,又见星空。 她心中说,班长,我好像提前一步找到瑞索斯星了。 我心安定了。 你呢? 第74章 人心总在寻求安宁。 要为崩塌的情绪找一个出口,然后再试着重建。 这个过程对于时诀来说,要更为漫长一点。 有些负面心情就像棉被上滋生的霉菌,其实晒晒太阳就能好,但是,如何找到太阳,这是个难点。 生活的地图里不可能处处晴朗,如果是,那被子也不会生霉菌了。 也许就像崔浩所说的,徐云妮要比时诀更聪明,更成熟,她总是能先一步找到自己的阳光。 那时诀呢?时诀也不傻,有时他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找而已。 对他而言,生了霉菌的被子,就该直接丢掉。 在时诀的概念里,他跟徐云妮已经结束了。 他从709室回到sd,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在店里上课了,大家跟他接触得少,没谁发现问题,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偶尔跟学员们说说话。 他去乐阳,把节目做完。 繁忙的工作填满了他的生活,他只偶尔回家看看吴月祁,其余时间不是在影棚,就是在录音棚,因为作息过于夸张,他怕影响吴月祁休息,直接住在了公司附近的酒店。 他日理万机,无暇他顾。 然后某一日,崔浩给他打电话,说徐云妮把他的东西都寄回来了,让他去取。 时诀听到这名字,正往公司走的脚步停下了,站在马路中间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人鸣笛。 “……喂?你听见没?” “听见了。”他说,“扔了吧。” “啊?扔了?”崔浩说,“东西不少呢,你不要了吗?” “不要了。” 结果有一天,时诀回到sd,在门口看见一辆小货车,他没在意,进店后往休息区走,碰见里面两名搬家师傅正在弄什么。 他过去一看,居然是那两张棕色的真皮雪茄椅。 时诀当时在抽烟,看清这两张椅子,眼前瞬间就被烟烫了似的。 魏芊雯在旁边监工,见时诀一直盯着这边,说:“你哥安排在这的,怎么了?放这不是挺高级的?” 时诀:“嗯,高级。” 他转身就去二楼了。 崔浩回来的时候,时诀正在二楼舞房的窗边抽烟。 “怎么样啊?”崔浩跟他聊,“你那边顺利吗?” 时诀转头看他,崔浩顿时一愣,说:“你怎么瘦这么多?” 时诀有快一个月没回来了,看着有明显变化,面容和气质都在原有的基础上,精细了不少,像是被里外打磨了一遍。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瘦得太多了,少说掉了十斤称。 崔浩:“为了上镜吗?瘦太快不好吧。” 时诀没接茬,反问:“楼下在干什么?” “什么楼下?你说沙发吗?”崔浩说,“你不是都不要了吗?我看那沙发质量挺好的,正好放休息区,怎么了?你要留啊?” 时诀看着他不说话。 崔浩:“你是不是最近压力有点大?别绷太紧了,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红不红这玩意,有时候看命!” 时诀依然没说话。 崔浩说:“你真不能再瘦了,没有亲和力不适合在这圈发展。” 时诀缓缓吸气,转过身接着抽烟。 “对了,你跟小徐联系了吗?” 崔浩走过来,“你多联系,我跟你说,像你们这种异地假分手,如果不好好维护,搞着搞着就成真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5节 时诀低下头,把烟捻了。 “我先走了。” “你好好听听我的话!哥是过来人!” 时诀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问了句:“哎,过来人,暖儿回国了吗?” 崔浩这脑袋嗡的一声,血压瞬间就上来了。 时诀直接走了。 崔浩在后面骂:“不识好人心!” 崔浩知道,时诀没有完全从徐云妮这事里走出来,这使他经常间歇性犯病。但也没办法,时诀是个很难被人安慰的人,除了他自己想通,谁也不能说服他。 那之后,时诀很久没去sd,因为不想看见那对沙发。 这是他一贯处理难受的方法,眼不见心不烦。 他把那发霉的被子塞进衣柜,压在箱底,想让它从他房间里彻底消失。 但其实,这被子只是从视野中暂时不见了,客观讲一直存在,并且,随着积压的时间越长,被子上的霉菌只会加快速度滋生蔓延。 刚从徐云妮那回来那阵,时诀经常从深夜无故醒来。 他坐在酒店的床上,万籁俱寂,空无一人,霉菌就会开始从皮肤浸入体内。 那种感觉突如其来,抵在胸口。 在黑夜里,他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过去那四年。 四年。 他一共去找了她几次? 那时他去找她,很多时候一天下来,只在飞机上睡那么一会,但精神却异常饱满。那时他心里有根线,一直牵着他,告诉他,这种日子四年就结束了,他抱着来一次少一次的心态,珍惜每一次跨越千里的机会,因为以后想有异地相见的体验都难。 呦,可太难了呢。 想到最后,时诀会笑出来。 他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他爸临死前的那副惨样。 看久了,他会生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抽烟,喝酒,干什么都无法缓解。 更加讽刺的是,这个时候,他就会想——如果有个拥抱就好了。 然后他就越发觉得自己无药可救。 而这感受,在出了酒店就会好很多。 因为外面有太多事情占据他的脑子。 乐阳准备的音乐综艺叫《音何启航》,说是为他打造的,其实不尽然,这跟《舞动青春》差不多,算是姐妹节目,也是面向年轻人的教育类综艺。这比《舞动青春》更专业,节目注重原创,来的很多都是音乐生。节目给出选题,考验大家的创作能力,积分制,不淘汰人,主打的就是交流学习,风格碰撞。 时诀并没有以导师的形式加入,三名导师都是已经成名的唱作人,时诀算是个助力人员,像他这样的还有四个,都是已经出过大热歌曲,但却没怎么露过面的幕后人员,主要帮忙给自己小组的人做整合,有缺失的部分,帮忙补充。 乐阳唯一给时诀开的后门,就是让他提前挑选了组员。 时诀听了全员的声乐资料,选了几个人。 节目出来,走向比较出人意料。 时诀的歌声算不上吸引人,但他作歌的过程却引发了极大关注,当然,还有他的脸。 乐阳的高层曾经讨论过,时诀的声乐条件称不上最好,他最精华的地方其实在于他有一种敏锐的音乐洞察力,而且接触面很广,非常擅长将不同元素融合在一起。在录音的时候,尤其乐器录制的时候,他展现了夸张的实力,别人大多只能拿把吉他,最多再弹弹钢琴,但时诀能掏出多种乐器,基本靠一个人,就将编曲内的乐器全部实录。 很难想象,一个弹吉他的人,同时还会拉二胡,甚至还会吹长笛。 节目里有人问过,他怎么学这么多乐器,时诀说,是小时候家里让学的。 这种举重若轻的表现分外迷人。 时诀还有一个优势,他能准确抓住组员想要展现的东西,有一些人不善口舌,磕磕绊绊跟他说了一会,他就能做出他们想要的效果,他有这种敏感性。 录制过程很顺利。 节目录制结束那天,时诀又回了sd,他本来想去歇一歇,结果一进店,看见休息区里好几个会员聚在一起,有的坐在沙发里,有的靠在沙发边,正在聊天。 那椅子在709室用了四年,崭新如初,放这才这么一阵子,就像要磨掉皮了似的。 会员看见他,笑着打招呼:“时老师!你好久没来啦!” 时诀也笑着说:“最近事情多。” 他们聊了一会,时诀就走了。 出了门,时诀顺着长街一路走,走了不知多久,一抬头,已经走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李雪琳打来电话,说团队聚餐,让他快点过去。 时诀在餐会上喝了很多酒,他在心里计算时间,恍然发现,原来一转眼,又一个四个月过去了。 算出这个时间节点,时诀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有点到极限了。 他又喝了几瓶酒,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徐云妮。 他想见她。 结果可想而知。 那天半夜,时诀就在这浓烈的酒气中,发了一个幼稚的誓言——不都说为了他好吗?行,他一定不负众望,他一定功成名就,一定飞黄腾达。 时诀注册了一个新的,旧的那个再也不登了。 从那天起,时诀一头扎进了事业中。 事业能给人慰藉吗? 不好说,但分散注意力绝对是够的。 等《音何启航》节目正式播出,时诀瞬间就被工作淹没了。 他吸引了很多关注,同样也引来了闲言碎语,他以前很多事都被挖出来了,自然也包括徐云妮。 有人好事去他以前演出过的酒吧打听,打听的结果是两人早分了。 粉丝瞬间反扑黑料,说他明明是被牵连的,带节奏的人真该死! 节目还没播完,就要过年了,时诀收到了一个地方台的演出邀请,晚会规模不算大,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已是相当不错的资源。 李雪琳兴奋地说:“明年绝对会有更大的舞台等着你。” 时诀在演出结束,在晚会后台的洗手间里,碰到一个人,是《音何启航》节目组的一个很火的选手,叫英晖。他也被邀请演出,英晖与时诀同岁,科班出身,实力强劲,说话非常直白,虽然关注度不如时诀,但也以犀利的风格吸了不少粉。 有人在跟英晖聊天,聊《音何启航》这个节目,那自然而然就聊到了时诀。 英晖说:“他早期的歌,像《face》那些,还比较注重旋律,现在在节目里的就太讨巧了。” 另外一人说:“哦,你是比较看重旋律的,不过他的歌很火欸。” 英晖:“你不懂,他的歌很挑歌手,他太依赖音色和节奏了,他的组里凑巧都是音色好的人,要是换成普通水平的歌手唱,绝对火不了。” 时诀就直接推门出去了,到洗手池边洗手。 那两人不说话了。 “继续说啊。”时诀主动道。 另外一人有点尴尬,英晖倒没什么,说:“我说的也没错吧。” 时诀转过头看他。 英晖:“你就是在用奇特的音色和节奏规训听众。” “哟,规训,”时诀转过头,笑道,“那我应该用什么写歌呢?你那些被人用烂了的和弦吗?” 英晖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时诀一手撑着水池边,一手卡着腰,面朝英晖,淡淡道:“提取音色是需要技术的,好旋律不等于好歌,更何况,不会真以为你那叫‘好旋律’吧。” 说完,他留下这二人,离开洗手间。 大过年的夜晚,时诀的心情莫名糟透了。 他回到酒店,李雪琳跟他说了明后天的行程,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英晖的话就像鞋子里偶然进去的石子,不疼不痒,但磨得人心烦。 时诀在屋里走来走去,又找不到什么事干,叫人送酒过来。 他喝了半瓶红酒,还是闹心,一偏头,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手机。 他盯了好久好久,一个诡异念头冒了出来。 要不,干脆以毒攻毒吧。 他重新登上了以前的微信。 一瞬间,四方八面跳出无数消息。 时诀只穿着件浴袍,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里,赶了巧似的,他刚登录以前的微信,徐云妮就新发来一条消息。 一张图片。 时诀点开,那是徐云妮在篝火前的自拍,她歪着身子,手里拿着瓶打开的啤酒,贴着脸颊,抿着嘴笑。 她身后,还有几个人的身影,有男有女,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也在说笑,大家玩得开开心心。 时诀看了一会,把手机丢一边,收起右腿踩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抽烟。 抽着抽着,他呵了一声,翻着眼睛偏开头,也不知是翻给谁看的。 第75章 如何才能缓解闹心? 生活给你答案——只要出现另一件闹心的事就行了。 其实严格来说,时诀的闹心并没有得到“缓解”, 只是注意力被转移了。 但多少也算有个新角度。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6节 所以, 从某种程度上讲,时诀应该感谢英晖, 他也应该感谢徐云妮,因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时诀就靠着这两人轮流掩耳盗铃, 当其中一个人让他忍受不了的时候,他就去看看另一个人,在这种自虐式的处事模式下,逐渐找到一种平衡。 从《音何启航》开播第二期开始,网上就有关于时诀与英晖谁更厉害的讨论,到了后期,这种讨论差不多成了这个节目最火的话题。 节目组当然不肯放过这种热点,他们分别采访了时诀和英晖,询问他们对对方的看法。 时诀的说法是,大家方向不同,受众不同,风格没有高低之分。 而英晖就比较直了,他对节目组说的,就跟在洗手间里说的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讨论得越来越多。 到最后,观众就分那么几个阵营,一部分是只听歌什么都不管的,一部分是站队吵架的,还有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更有甚者,还有拉他们两人郎配的。 英晖中等个头,人很瘦,长相平平常常,气质就跟说话风格差不都,十分犀利,有点沉郁的特征。 而时诀正相反,高大俊美,细眉深目含情眼,逢人便带三分笑,松弛写意,一派风流。 这谁能不磕? 他们本人就不磕。 这两人其实对对方都有看法。 英晖始终觉得,时诀写歌讨巧,听众水平低下,他的音乐根本配不上这么高的热度。 而时诀一开始说的是风格没有高低之分,但在听了英晖种种发言之后,心里就剩了一句话——我真给你脸了。 他们像较着一股劲似的,即使节目都结束了,也是暗潮涌动,甚至很多节目都有意邀请两人,炒一炒热度。 前期乐阳还会借一分势,后面时诀的人气越来越高,公司开始避免两人相见。 再后来,又有一个节目组找来。 这次的节目并不是创作类的,只是单纯唱歌,但是投资不小,制作比较精良,问时诀有没有意向。当时英晖已经确定要参加节目了,并表示只唱自己原创曲目。李雪琳不让时诀参加,说没必要。 网上好多人讨论,有cp粉说你得参加啊,这么好的机会能一同上台不要错过啊!千万要突破狗公司的束缚啊!有毒唯发言说哥他就是纯纯的吸血怪!扒着你蹭!恶心死了!你可千万不能去!去了脱粉! 还有一些看乐子的,说你别怂吧,是不是被英晖说中痛点了啊? 时诀不怎么关注网上这些言论,架不住他们总有找到他的方法,每收到一条消息,他就关闭一个网络渠道,到最后,关得只剩下微信,基本断网了。 李雪琳怕时诀上头,劝他说,别在乎网上这些声音。 时诀说:“我没打算去。姐,公司有其他人要去吗?” 李雪琳说:“有,怎么了?” 时诀:“谁去?让他唱我的歌。” 李雪琳说:“阿京。” 时诀坐在公司三楼的咖啡厅里,闻言不自觉地偏开头。 想了一会,他最后还是把这口屎咽下了。 他把烟捻在烟灰缸里,说:“行,我来做他的曲子。” 李雪琳惊喜道:“真的啊?” 对于阿京来说,他最近热度下来了,正在发愁,忽然听闻时诀要给他写歌这个消息,半夜找到酒店千恩万谢,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哥,咱们以前有过节,我还以为你会记恨我呢!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好!哥,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太不懂事了,我给你跪下,你今后就看我表现!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时诀不想听他这些屁话,在他看来,阿京各方面条件都属中等,嗓音条件也平平常常,很符合英晖口中的“普通水平的歌手”的定位。 他心想,我要是能拿他赢你,总不敢再废话了吧? 时诀非常想赢英晖,不光是胜负欲,这其中还夹杂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以为这会是场简单的对决,但是,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顺利。 英晖的风格就是极重旋律的抒情曲,伴奏非常简单,多少有点老派。 时诀给阿京做的曲子也都根据阿京的个人风格来的,一些时尚的,前卫的东西,而阿京为了火确实也拼,让怎么唱就怎么唱,让怎么练就怎么练。 刚开始,进行得非常顺利,阿京的歌的播放量远远超过英晖,有两首歌甚至直冲了热榜。 然后,在节目录制中期,英晖唱了一首歌,叫《春日将尽》,歌曲走的慵懒细腻的路子,描述了一个晚春清晨的景象。 时诀全程在节目拍摄现场,在英晖唱这首歌的时候,他脑中突然浮现一个画面,曾经有一个早晨,在709室,他躺在床上发呆,他原本与人定好了时间,但那人推迟了,说下课还要去图书馆一趟。 这画面只是一闪而过。 英晖唱完歌,主持人采访他这首歌的灵感,英晖说:“这是我等人时写的,原本是《耐心将尽》,但是太直白了,就改成‘春日’了。” 英晖的风格就是注重旋律的抒情曲,经常给人老掉牙的感受,但旋律是个危险的东西,它一旦找到那条准确的轨道上,对人心简直一击即中。 英晖这首歌突然爆了。 在那之后,英晖以前的那些歌也越来越多人听。 大家开始说—— 哎,其实细听的话,英晖的歌很有韵味啊。 好旋律都快被用光了,英晖还坚持写这种歌真难得。 业内人士说一句,yaxian的歌听感上头,主要是音色空间感强,他喜欢玩高低频比例,压缩动态差,尤其做燥歌的时候,中高频一通轰炸,然后套loop模板,主要他技术好,所以这么弄省事又洗脑。 有时还是听点简单的歌安慰人心。 唉,复古一点挺好的,现代音乐太复杂,太闹腾了。 此类说法越来越多。 乐阳的人怕时诀受到影响,林妍专门过来找他聊。 “你别在意。” 林妍在乐阳是有股份的,咖位也有,刚进公司一两年的小孩见了她都毕恭毕敬叫老板,或者叫林老师,只有时诀叫她姐。 林妍面对时诀跟对其他人也不一样,完全是平起平坐的熟人做派。 她说:“你别去较那个劲,他现在就盯着你炒,你认真就上当了。”林妍喝着咖啡,笑着说,“能写热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太多歌手一辈子都写不出一首热曲,都羡慕死你了。” 时诀脑子里想着那首《春日将尽》,抽着烟,说:“我可以写首旋律为主的歌。” 林妍:“你别,你越理会这些人就越来劲。” 时诀没说什么,他依然决定做一首复古的抒情曲,他跟阿京说了,决赛的时候给他。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好多人都知道了,时诀要用同类型曲子在决赛跟英晖一较高下。 节目组怎么会放过这种热点话题,找各路渠道,疯狂炒作。 他们还找英晖采访,问他的想法。 英晖说:“我没什么想法,他愿意拿什么曲子都行,但我不觉得他能写出好听的旋律。” 节目组问他为什么,英晖只说一句:“旋律是最简单的,但旋律也是最难的。” 一时之间,时诀就被架起来了,乐阳感觉苗头不太对,找媒体放风,说没有敲定最后会用什么曲子。 这样一来,像要怯战似的,就更落下风了。 李雪琳找人连夜开会,觉得他们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这事得想个办法。 时诀没管这个会,他跟李雪琳说,这几天别找他。 时诀把自己关在酒店里,每天写歌。 但他像中了魔似的,每次写完一首歌,脑子里就冒出《春日将尽》,然后就把这歌废了。 歌是不好吗?不是,但那么一比,总觉得少点什么。 他一连四十几个小时不睡觉,就在那里写歌,后来李雪琳来了,找酒店经理一问,说这段时间人就没出来过,也不要客房服务,除了送了一次酒,门都没开过。 李雪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去找时诀,好不容易把门叫开,一个照面吓了一跳,时诀那眼睛都睁不开了,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睡袍全是褶子,浑身烟酒的呛味。 “这哪行啊!”李雪琳道。 时诀没让她进门,靠在门边,问她:“有事吗?” 李雪琳抱着手臂,皱眉道:“这不行,时诀,这样吧,我们讨论了,我拿点demo你听听,看看有没有什么灵感。你放心,都是公司自己签了保密约的音乐人,不会有问题的。” 时诀脑子反应得慢,声音哑得不行:“……作弊啊?” 李雪琳:“不是作弊,公司有公司的考虑,这事必须完美解决,不然会对你的势头造成很大影响。” 时诀歪过头,淡淡道:“姐,怎么这么紧张,他哪有这么大面子。” 李雪琳:“不是,我是看你……” “哎,”他轻声打断她,笑着说,“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李雪琳叮嘱他要正常吃饭睡觉,然后就离开了。 时诀坐在桌旁,接着写歌。 到最后一天,时诀又熬了一夜,天蒙蒙亮,他看着窗外寂静的黎明,眼睛都是花的。 他这么静坐了好久。 李雪琳来找他,时诀把曲子给她,说:“后面我就不去了,我休息一下。” “行行行,”李雪琳看他这模样,真怕他猝死,“你快休息。” 那首歌,被拿去给了阿京唱。 时诀关上门,洗了个澡,拉上窗帘,一口气睡了二十个小时。 其实那应该不算睡,准确说,他应该是晕过去了。 那窗帘就再也没拉开过,时诀也不叫人打扫,除了送点吃的和酒,他完全不开门,他开着音响,放着音乐,就在屋里待着。 决赛那天晚上,时诀直接断网睡觉,第二天早上,他醒了。 周围静悄悄的。 他拿手机来,李雪琳昨晚就发了消息,说阿京赢了。 时诀就那么趴在床上,用手机看了一遍重播。 过程没什么意外。 但是正片下方,有一些采访,大多数都是关于阿京的,还有些别的选手内容,其中有一个题目叫“英晖以前觉得yaxian‘假’?”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7节 时诀点进去,那是赛后的一个小采访。 主持人问英晖,对这个比较结果有什么感想? 英晖说:“我非常高兴能参加这次节目,受益匪浅。”他顿了顿,又说,“我还想说一句,阿京决赛这首歌是我整个节目里最喜欢的歌曲,旋律非常美。” 主持人:“你还是特别看重旋律。” 英晖:“对,旋律是情感最集中的体现,现代人把人驯化得过度理性,情感发育失常,只能靠强刺激来带动,但这其实就跟毒品似的,后续只有无穷的空虚,真正美丽的旋律,像一些古典音乐,民族音乐,带给人的反而是平静和满足。” 主持人说:“阿京这首歌确实旋律优美,我听得都非常感动。” “因为那是真的。”英晖说,“说实话,这首歌的作者,我一开始不看好他,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他不信任自己写的东西,所以要靠极丰富的内容去掩盖这种‘假’,这种歌不会好听的,因为只有‘坚信’的时候,有些东西才会从天而降。” 主持人问:“这种东西具体指的是什么呢?” 英晖耸耸肩,说:“反正,是我之前想错了,他完全有这种情感表达的能力,也许他现在真的在做一些风格尝试吧。” 时诀退出手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手机很多未读消息,他知道公司的人非常激动地想要找他,但他现在有点懒得理他们。 当他决定从《银鱼组曲》里摘歌给阿京唱的时候,他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 他侧身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又把脸埋在枕头里趴着,好长一段时间。 【只有坚信的时候,有些东西才会从天而降。】 主持人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那时诀知道吗? 他不愿意听自己的哭声,所以伸出一只手,把床头的音响打开,随便放了一首曲子。 其实,时诀并没有那么强的胜负欲,他一定要赢英晖,这里面还夹杂着一点别的理由。 他想证明一些事,给自己看。 结果一败涂地。 这眼泪为谁而流? 为自己。 他被剥夺掉的,何止是一段岁月。 他哭到最后,浑身发抖,眼泪、鼻涕,口水把枕头弄得一团糟。 他突然坐起来,把手机拿来。 他打开她的微信,她今天还没发消息,前几天的消息倒是很多,还有图片,是她跟王泰林他们在风景区的合影。 ……她考了个什么玩意来着? 哦对,一开始说要去某地农业农村局,后来岗位不招人了,就直接考去了开发区管委会,干些助企纾困的工作,前段时间正忙着给当地杏园合作社卖杏,为了打开线上市场,找人卖货,就联系上现在已经彻底发展成带货主播的王泰林。 他们搞了一个“杏有灵犀思念你”活动,好像卖得很不错,企业相当高兴,直接拨款招待,徐云妮就带着一伙人到处玩,昨天才回单位。 他看着照片里她的笑脸,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已经一年多了吧,她有任何要来找他的迹象吗? 他鼻子不通气,只能用嘴呼吸,两手一起上,哆哆嗦嗦地打字。 他不解,他问她。 【徐云妮,你为什么还给我发消息?】 然后,三秒不到,她的语音就打了进来。 时诀听着语音拨打的铃声,听了半天,按下通话键,拿到耳边。 “喂?”徐云妮说,“不发消息,打电话可以吗?” 他听到倒水的声音。 现在是早上七点四十分,她应该已经在单位了。 她在工作前,一定要准备喝的东西,她不喜欢喝白水,不是泡咖啡,就是泡花茶。 他觉得,应该是花茶。 水声停下,他听到翻文件的声音,然后她笑着问他:“班长,消气了吗?” 时诀听着这淡淡的,平缓的嗓音,他缓缓抬起下颌,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然后,他上身晃了晃,居然就那么直接晕过去了…… 第76章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时诀再次醒来。 他看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拿来手机。 通话已经挂断了。 微信里,是她一串留言。 【班长,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本来我想的是赵叔出国后,我就去找你,但那阵要考核。】 【政策要求是一个企业由一个团队负责,但我们这人手太少,我们办公室一共四个人,要对接三家企业,完全忙不过来。】 【最近还要去外地学习,然后我打算今年把法考过了,工作里可能有需要,结果就没抽出时间。】 【之后……】 …… 她打了至少三百字的内容,详述近期工作安排,一开始时诀还在看,后面就一眼略过了。 大同小异,中心思想就是没空。 他打字回复。 【哦。】 其实,当初离开709的时候时诀就知道,徐云妮一年以后一定来不了。 这是一种天然的直觉。 只会冠冕堂皇讲大话的女人。 冰白瘦长的脚掌踩在地毯上,时诀拿了烟,走到窗子边,拉开窗帘。 光晃得他差点没站稳。 又一条消息进来。 【你最近怎么样?】 好啊,特别好,你没看综艺吗?我风光无限,红透半边天。 时诀看着这句话,烟都忘了点,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半天没回消息,徐云妮直接打进来电话。 时诀关掉了。 徐云妮又打。 时诀放下烟,左右看看,从桌上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在喉咙里过了几遍,又清清嗓子,发声开开鼻腔通道。 然后接通。 “……喂?”徐云妮说,“班长?” 时诀嗯了一声。 徐云妮说:“你嗓子怎么了?” 就算清了嗓子,就算只有那么短短不到一秒的出声,她也听出了不对。 时诀:“没怎么。” 徐云妮顿了顿,说:“你感冒了?还是哭了?” 时诀没说话。 徐云妮再开口时,就没有一开始那么轻松了。 “时诀,你最近怎么样?” 时诀说:“很好啊。” 徐云妮静了好久,说:“我没按时间找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啊,”他淡淡道,“你不来才正常,你哪次说话算数过?” 呃…… 徐云妮难得哑然。 “别这么说,你等我稳定一下,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得到,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没说话。 “班长,我看你的节目了。”她换了个话题,“你之前在《音何启航》里第三期的《nightmare》,那首太好听了,在我们这边超火。” 说别的还好,说这个时诀眼睛瞬间翻上去了,那是他凑数的歌曲,是节目里他最不满意的。 “我有一个朋友,叫杜爽,”徐云妮说,“她听这首歌哭了好多次。” 他说:“那首没什么新意。” 徐云妮:“什么新意,好听不就行了。” 他们七七八八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徐云妮说:“班长,我得去开会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常联系。” “为什么?”他问。 徐云妮:“什么为什么?”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8节 “为什么要常联系?” “‘为什么’?” 两人连打了几句谜语,时诀把烟放嘴里,垂眸点燃,有点含糊地说:“我跟普通朋友平时不怎么联系。” 时诀自认为这句话使的语气足够冷淡了,结果徐云妮听完,居然笑了一声。 “啊,这样吗?” 时诀歪过头,你笑什么? 徐云妮说:“时诀,这个事具体怎么样,咱们到时候见面再聊。” 她那边有敲门的声音,她说:“我得走了。”她最后认认真真地说,“班长,你真的要保重身体。” 然后就挂断了。 嗯? 就结束了? 所以呢?什么时候见面?说了吗?还是他漏听了? 时诀吹了口烟,转身去了洗手间。 这是值得记住的一天,这一天之后,时诀的状态发生了改变。 但当然,他并没有一夜看开,心花怒放,然后喜迎创作第二春。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恰恰相反,随着他在节目里大获全胜,人气高涨到巅峰之时,他创作的欲望反而降到了冰点。 他还是想不出什么像样的曲调,依然用着复杂鬼魅的编曲来掩盖一切。 但最诡异的事情是,这些潜意识里让他不太满意的曲子,却一首接一首地爆,而他偶尔想试验一下过去风格的歌,却反响平平。 他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 乐阳把他当财神爷供着,要什么给什么,李雪琳看着那些数据,每天喜上眉梢。阿京见面就恭恭敬敬鞠躬打招呼,那些跟他同期进公司的艺人,碰到他都得叫声老师。 皆大欢喜啊,每个人都很高兴,除了时诀自己。 他掉进了一个怪圈里,他成绩越好,就越放不掉这种创作方法,而写越多的“爆曲”,就有越多专业人士质疑他灵感枯竭,路径依赖。这种声音多到他受不了的时候,他就会从过去的曲库里拿出一首来改改发出去,不管成绩怎么样,他都能获得短暂的心安。 粉丝在外腰板越挺越直,说别酸我们哥哥商业大爆总写快餐歌,这不是也能写艺术性强的曲子?就是既要叫好又要叫座,狠狠赚钱怎么了? 时诀看到这种言论,都会笑笑。 他从不去想,以前的曲子用光了怎么办。 就先这么凑合活吧。 真到了终点,直接炸了算了。 那天起,时诀留起了长发。 也许是无心插柳,他这种凑合过的态度,反而激起了更多的追捧,他的粉丝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就喜欢yaxian那股一抹轻烟无所吊谓的感觉,像极了下山的狐妖。 他参加越来越多的晚会、综艺、红毯,但很多时候,他的精神都是抽离的,漂浮在半空,看着自己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模样。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就在等最后爆炸的那一刻。 但又是十分诡异的,这一刻怎么等都不来。 甚至,老天还为他加了一扇保护屏障——崔浩终于放崔瑶进圈了。 崔瑶参加了一个传统选秀节目,她全部的歌曲,舞蹈,全部都由时诀亲手打造。当年参加《舞动青春》,时诀建议崔瑶专注技术,少点过于风格化的东西,等将来碰到大众评委多的节目再转型。那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了,时诀太了解崔瑶了,他在之前就有意无意地给她做了很多企划的稿子,现在一股脑付诸实践,崔瑶人气扶摇直上,老早就定死在了出道位。 有时候,时诀看着崔瑶在台上唱歌跳舞,会有点嫉妒。 崔瑶很单纯,单纯的人总能保持热爱,她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按他说的做就行了。 在崔瑶和他的粉丝眼中,他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没人觉得他会出什么问题。 崔瑶把他的人气再次推高。 高到很多人都受不了的程度,他的黑稿满天飞,什么整容、睡粉、耍大牌、造假获奖经历、被金主包养,层出不穷,相应的,原本最担心的真正的恋情,反倒没什么人提了。 当各路风言风语多到他受不了的时候,时诀就会以写歌的名义,避开人群。 他躲在酒店里,等徐云妮。 他与她重新取得了联系。 她现在比大学时期更忙了。 不过她现在是坚持忙一段时间,就总结一段发给他。 她问他:“这么频繁发消息会不会打扰你工作?要不还是定在晚上联系?” 时诀非常拿乔地说:“没事,你发吧,我抽空看。” 其实,好多时候,他都是打着写歌的旗号,枯坐半天,就为了等她的消息。 他对徐云妮的感情也进入到了一种古怪的状态里,之前那段时间,他疯狂熬夜依然写不出歌的时候,他非常恨她,埋怨她,他觉得是她带走了他的一切。但后来清醒了点,他又觉得自己或许在迁怒,他把自己的无能怪罪到她的头上,他骗自己,他是因为痴情才失去了创作的灵感。 可舒曼失恋之后仍能写出《梦幻曲》,他为什么不行呢? 别赖了。 明明就是自己变了。 踏入这个圈子,生活像开启了八百倍速,有时候一天就挣了别人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轻轻松松就实现了好多人一生也实现不了的愿,浮华尘世,大起大落,最终则是一片寂然。 但这事她绝跑不掉责任,他占四成,她至少六成。 时诀穿着浴衣,拎着一瓶酒,放到桌子上,然后坐下,一脚踩在椅子里,低头点烟。 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像这样低头时,会从肩上垂下的程度。 他把火机丢到玻璃圆桌上,身旁就是落地窗,他朝外看了一眼,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灯火。 桌上放着手机,她正在开会,会议结束,她就会联系他。 她会给他讲些什么呢? 这段时间里,她给他讲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她的工作,讲她去牧场,去服装厂,去杏园的事,她说她现在是种杏高手,都给中亚外国人上过课,到时候他们的家要找个有院子的,她来种杏树给他瞧瞧。 他就问,谁们的家? 她说,我们啊。 他再次强调,徐云妮,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她说,普通朋友也可以搭伙过日子啊。 他怔了一会,觉得也对,然后就更加心安理得地跟她继续聊下去了。 时诀越聊越觉得,徐云妮简直像神一样。 她变了好多,又好像完全没变。 他跟她聊什么都行。 这晚,他一边喝酒一边跟她打电话,打到一半过来个男人跟她讲话,好像给她送了点东西。男人走后,徐云妮跟他说,那是她朋友叫杜威,是邻居,刚才送了点米过来。 时诀说,你是故意的吧? 徐云妮问,什么故意? 他说,想让我吃醋吗?想多了吧。 徐云妮笑着说,班长,作为普通朋友,你这话越界了啊。 时诀感觉,徐云妮像神一样。 她完全能看出他有问题,每次沟通,她都要提醒他注意身体。 他口中懒散地应着,心里想,光说有什么用,想管来我面前啊,再不来的话,下次见我可能在坛子里了。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口过,他觉得,徐云妮都清楚。 徐云妮跟他说,快了,应该快有机会了,时诀,你的心态一定要放平。 时诀在屋里翻白眼,她每次都这样讲。 又过了一段时间,崔瑶参加的节目决赛了。 崔瑶毫不意外地成功出道。 这个女团起名“reve”,一共七个人,由乐阳运营。 成团夜当晚,公司举办庆功会,进行一半时诀就累得要命,直犯恶心。 他回了酒店,把吃的都吐出来了。 他刚洗了澡,有人敲门。 他去开了门,来者很意外,居然是崔瑶。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看你刚刚走了,我就、我就偷跑出来了……” “这可不行,工作人员肯定都找你呢,快回去。” “时诀,时诀……” 她好像喝了酒,面色红晕,穿着一条吊带背心裙,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像有无穷的话要讲。 时诀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上,笑着说:“真长大了啊。” 崔瑶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浴袍之间露出的胸膛,看着他垂在耳后的长发,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我不能来吗?”她鼓起勇气,“时诀,我今晚就在这待着不行吗?” 时诀本就快炸裂的脑子里,又加进了一条——这事要是让崔浩知道,他还能保住命吗? 他说:“不行。” 崔瑶问:“为什么?” 时诀说:“今晚有人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09节 “什么?”崔瑶一愣,“……你不是分手好久了?” 时诀笑道:“分手也不代表晚上没人陪啊,我很怕寂寞的。” “我不信,你不会胡来的,”崔瑶皱眉说,“你干嘛故意这么说。” 时诀朝旁边撇撇头。 崔瑶转过脸,看到林妍走过来,林妍看见崔瑶也很惊讶,说:“这干嘛呢?瑶瑶,你怎么在这啊,公司那边有事呢,要见品牌方,你们时尚资源不太行,得使劲啊。”说完她就拿出电话,“我联系你们经纪人。” 崔瑶被人发现,脸涨得通红,她低下头,小声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对不起……” 崔瑶哭着走了,时诀跟林妍说:“你打电话让纪哥来接一下。” “好。” 时诀回到房间,林妍跟进来,把门关上。 “瑶瑶来干嘛啊?”她问。 “问这就没意思了啊,姐。” “哈哈。” 林妍本想跟他扯几句,但看时诀兴致实在不高,就坐下跟他谈起正事。 续约的事。 “不是还有时间吗?”时诀说,“到时再说呗。” 林妍说:“别到时了,先聊聊,公司想跟你讨论一下入股的事。” 他们说了好多,主要是林妍讲,时诀听。 他一边抽烟一边想,还同舟共济呢,你知不知道我的脑子马上就要截流了。 他最后还是说:“我考虑一下。” 林妍看他神态,说:“你状态不太对,我给你找找人?” 时诀说:“不用。” 林妍依然看着他。 时诀察觉她的视线,看去一眼,心说别吧,又来,他的脑袋真的要裂开了,能不能让他歇一会。 结果,林妍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桌上。【看小说 公 众 号:这本小 说也太好看了】 时诀看着那东西,默不作声。 林妍说:“精神类的,主要是抗焦虑和镇定用的,剂量很小,你要实在受不了了,可以试一下。” 然后林妍就走了。 时诀盯着那两粒白色药片,片刻,呵了一声,他两腿伸长,瘫在沙发里,看着天棚。 周围理应很静,但完全不静,他耳鸣得厉害。 他拿出手机,看看消息。 她还没联系他。 他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事后,时诀每每回想自己这些关键节点的决定,都觉得,这是生物的本能。生物都有求生意识,就像路边那些猫猫狗狗走投无路时,会自己寻人跟随一样。 “喂?班长?”她接了电话,“怎么主动打来了?工作忙完了吗?” 语气有够轻松。 这种轻松,让时诀气极反笑。 “啊,忙完了。” “怎么样?辛苦吗?” “不辛苦啊,轻松得很呢。” “哈。” ……哈? “徐云妮,你好像很开心啊?” “今天吗?今天是有一点,”她说,“班长,我们好像有机会见面了。” 时诀稍坐直身体。 “你要过来了?” “等下,我发给你看下。” 她没有挂断电话,直接传了一份文件给他。 时诀放大图片看。 一则某省份地区的明星公益邀请函,前一阵子那一带有地震,不算大,小范围受灾。 “啊……”时诀看明白了,“原来是要我去找你啊。” “班长,”徐云妮说,“别分那么清,你找我,我找你,能见面不就行吗?” 时诀又往下翻了翻:“不仅去见你,我还得捐钱是吧。” 徐云妮:“哎,班长,对你来说都是小钱。” 钱是小钱,但事不是小事。 “你算盘打得真响啊,徐云妮,”时诀看到什么,突然来劲了,拿着手机霍然起身,“这受捐企业不就是你对口的牛场吗?” “不是牛场,是乳业,”她耐心解释,“这是我们这的重点企业,关乎当地老百姓就业的。” 时诀脑子嗡嗡的,因为站猛了,眼前直冒银星。 她仿佛看见了。 “班长,你别激动,坐下冷静一下。” 徐云妮像变了很多,她没以前那么严肃了,她现在说话总是带着笑。 她也像完全没变,一开口,就是那种永恒的,中正平和的女中音。 “你最近太紧张了,换换步调吧,”她说,“看看山水,怎么样?我们这里很美的。” 他不说话。 她笑着邀请:“时诀,来吧,我带你玩。” 第77章 那天,时诀给徐云妮的回复是,他考虑一下。 但放下电话,他就联系了李雪琳。 “公益?”李雪琳听完,说,“公益很好啊,不过你接下来行程比较紧,抽不出时间的。” “我要出去一趟。” 李雪琳查完了该公益内容,又说:“我说真的啊,这跟你现在不太配了,那么偏的地方,记者都去不了几个,你要真喜欢做公益,我帮你联系慈善晚宴。” 时诀笑道:“姐,那我自己去了。” 李雪琳无奈。 乐阳现在求着时诀续约,什么都顺着来,就答应了这个行程。 对于为什么一定要去这一趟,时诀也不清楚,他的脑子是浑的,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得去一趟。 他脑子过于迷糊,以至于在牛场……哦不,在乳业公司,他还出了个洋相。 公益活动地点原本定在市区的一个学校里,除了时诀之外还有别的明星,但都没什么名气,捐钱最多几万块。 时诀的捐款数额远超公益目标,那乳企的人把他当成救世主,他刚一下飞机,就给他请到了工厂。 结果他就跟徐云妮错过了。 徐云妮发消息给他,让他先跟队伍去,她自己开车来。 工厂很偏,车颠得时诀差点没吐出来。 路损坏了很多,两边都有地震的余迹。 时诀看着窗外景象,中途没忍住,还真下去吐了一次。 旁边的工作人员给他递水,连连说:“亚贤老师,辛苦了,辛苦了。” 时诀摆摆手,说没事。 “我们真没想到能请来您这么大的明星!”那工作人员有点激动,“刚开始出这个方案大家都觉得不行,真是靠人硬推下来的。” 时诀听了,顿了顿,问:“谁推的?” “啊?” “活动是谁推的?” 工作人员说:“好像是开发区那边……”他有点不确认,跟旁边人确认,“是不是?” “对,”另外那人说,“开发区办公室的一个科员,姓徐,这事刚开始很不顺。” 时诀依然看着他:“什么不顺?” 那人没想到时诀这么感兴趣,仔细回忆说:“一开始就是红十字会想做个普通社会募捐,然后准备了一半的时候,她突然过来,说想做明星公益活动。我对她印象很深啊,给退回去好几次,她前前后后磨了好久,后来找地震局的领导背书,才把这个事定下来。她联系了很多经纪公司谈,但我们真没想到能把亚贤老师请来,您还捐款这么多,真帮了我们大忙了。” 时诀就不说话了。 他漱了口,重新坐回车里。 他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我要到了。】 徐云妮回复他:【我开车呢,在路上,也快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0节 过了一会,时诀先一步到了工厂,下了车,被沙子糊了一脸,工厂规模不大不小,在门口的小广场上已经拉了红色横幅。 时诀跟工厂的领导,还有红十字会以及政府部门的人见了面,合影留念。 现场有记者,还有一些闻风赶来的粉丝。 时诀签了感谢文书,桌子铺在外面,现在风沙特别大,厂长过来请时诀入座,看到什么,弯下腰,居然就那么用袖子把时诀椅子上的灰擦掉了。 这厂长黑得要命,一笑就是一嘴大白牙。 “亚贤老师,请坐,请坐。” 然后他把笔帽摘下来,再把笔交给他。 时诀接过笔,脑子又浑了一瞬。 他在别人眼中,是如此讲究的人吗? 不至于吧,他很会干活,时亚贤生活不能自理,他的女友们各个天仙下凡,十指不沾阳春水,时诀从五六岁能拿动扫帚起,就开始自己打扫房间。 签完字,站起来又是一轮合影。 然后由工厂员工给他递锦旗。 流程真够多。 现在是九月份,这边还热得冒烟,站了一会就满身汗。 “亚贤老师,”厂长把拿锦旗的女孩往他这推推,笑着说,“这是我们厂里,你的头号粉丝!我们厂午休放音乐,她必须都放你的歌!” 时诀看着这女孩,她拿锦旗的手在颤抖,想看他又不敢看,厚厚的刘海把眼睛都挡上了。 厂长看她不珍惜机会,小声催促说:“快说话啊!” 女孩嗓子都快抽筋了,说:“……亚、亚贤老师,我特别喜欢你。” 时诀笑着说:“谢谢。” 他伸手,跟女孩握了一下,女孩手心全是汗。 她终于抬眼,四目相对,她激动得眼泛泪光,说:“我最喜欢你那首《nightmare》,每次听到都会哭!真的,我平时不怎么敢跟人讲……你的歌真的给我很多力量,请你一定要继续写下去,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厂长一看,忙说:“哎,你控制一下,怎么还哭了。”他看他们的手还拉在一起,就拍拍女孩胳膊,想让她放手。 没放开。 但再细看,好像握紧的是时诀。 时诀好像想到了什么,盯着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说:“我叫杜爽。” 【我有一个朋友,叫杜爽,她听这首歌哭了好多次。】 时诀的手臂好像麻了一下。 他有所预感似的,余光扫向斜前方。 不远处,开来一辆黑色suv,拐到厂区旁边停下,然后,车门打开,下来一道穿着黑色衣裤的修长身影,她关了车门,收起钥匙。 在她转身过来的一刻,时诀视线瞬间落下去了。 那是她吗? 她现在是这个样子? 不对,她以前也是这样。 还是不对,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吧…… “……亚贤老师,亚贤老师?” 厂长叫他,时诀回神,终于把手松开了。 接下来,杜爽拿着旗也跟照了相,然后有记者过来采访了几句。 记者问话,铺了一通,时诀都没怎么听清,就隐约听见最后半句:“……还对工厂有什么想了解的?” 想了解? 时诀的余光里,那道身影走近了,她先去一旁跟领导打了招呼,然后安静地站在人群中。 时诀的精神、表情,和他的嘴是剥离开的。 他精神恍惚,面带微笑,口中说:“我想看看牛。” 记者:“……” 记者看看厂长,厂长解释说:“亚贤老师,我们这是加工厂,牛目前不在这边。” ……加工厂? 记者又问时诀:“还有什么希望了解的吗?” 时诀:“那有做牛肉干吗?” 记者:“……” 厂长可能看出时诀不在状态,就赶紧进行下一步,请他进厂参观。 时诀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 徐云妮:【说了一万遍,是乳业。】 那怎么了? 奶牛就不能宰了吗?我就问有没有牛肉干,谁敢说什么? 时诀懒得回她。 活动进行了一上午,中午车子拉他回酒店。 徐云妮又不见人影了。 她给他消息,说被人叫走了,一会就回来。 时诀没回话,他躺在床上,这附近没什么好酒店,屋子都不大,打扫得很干净,因为他入住,还特地放了两个加湿器和几盆绿植。 他已经很久没躺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了。 他鞋都没脱,靠在床头,看着窗外。 离开工厂那片区域,天气好了不少,至少能看见云彩了。 就在昏昏欲睡之时,他的手机震起来,徐云妮打来电话。 时诀接通。 “……喂?” “班长,你那有人吗?” “没有。” “我查了一下,酒店里有跟住的粉丝,保险一点的话,你下来。” “下哪儿?” “地库,负二层。” 时诀直接出门了。 酒店人不多,电梯也没碰到人,他直接下到b2。 走进地库,一辆车刚好开过来。 就是之前那辆黑色suv。 他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关上车门。 徐云妮转头看他,看了三五秒钟,然后问:“吃饭了吗?” 她开了口,时诀这才把脸转过去。 四目相对。 有变化吗? 有吧。 多多少少还是有吧…… 他又把脸转回前方,说:“没吃,不饿。” “得吃东西啊。”徐云妮说,“我来找地方吧,不会被人看到的。” 车子开动,时诀靠在椅背里,余光里一闪,是她手上戴着的金色手链。 那手链都有点氧化褪色了。 消费主义陷阱,几万的东西没多久就褪色。 哦对,手链。 他的手链放哪来着…… “怎么了?”徐云妮看他一眼,“想什么呢?我的变化大吗?” 不大,两年多的时间,她看起来一点都没变,还是扎着短短的低马尾,浓长的眉,黑眼仁很大的眼,皮肤是比之前深了点,很健康的浅麦色,嘴唇有点干,不用涂抹,也是饱满的红。 平缓稳重的声音,比在手机里听着有质感太多了。 徐云妮又看来一眼,说:“班长,头发比我都长了。” 时诀卡顿几秒,还是想不出该说什么。 因为想不到话题,刚开始他还有点急,但马上又回过神,无所谓,在她这,什么都不反应也没事。 他踹掉鞋子,脚踩到椅子里,身体一沉,就那么窝了起来。 徐云妮找到一个饭店,刚要往里拐,时诀看得毫无食欲,说:“走吧。” 徐云妮看他:“不喜欢吃这个?”她打方向盘,“那换一家,你想吃什么?” 时诀说:“方便面。” 徐云妮:“行。”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1节 她开车来到一家超市,让时诀等着,她下车去买。 时诀坐在车里,闻着皮子的味道,左右看看。 他发现后座有个包,伸手把包拿来,里面掉出一个本子。这是他熟悉的东西,是以前他们在某景区买的本子,大学的时候她就在用,他也用过,偶尔在上面涂涂画画,随手写点东西。 他翻到了他写的《男朋友》那页,看着看着,脑中一片空白。 他又往后翻,到最后一页,手上一顿。 这页记了很多东西,像是在网上搜的资料,然后做的笔记整理,题目有点搞笑了—— 《艺术家如何渡过低谷期》。 下面逐条展开:一,尝试在多媒介多平台创作,打开空间;二,放下清高,不要闭门造车,多与同行和受众交流;三,多参加社会活动,做公益,获得心灵的满足感;四,不要把自己关在一处,去户外感受大自然的美丽;五,以平常心对待名利得失,维系热情,找回初心…… 其中,“维系热情,找回初心”这八个字,还被她特殊画了个圈。 熟悉的字迹,写着“熟悉”的内容,洋洋洒洒,一项又一项,有些内容后面还写了备注,做了很多详细的计划。 为什么说这内容熟悉呢? 因为自打时诀认识徐云妮开始,她就是会这样说话办事的人。 时诀经常觉得,这是时亚贤那个年代的人对待问题的方法,不管什么事,都规规矩矩放在一个可控的框架内处理,一板一眼,刻板到咯牙。 时诀以前对这种模式化的言辞不屑一顾。 而如今,在他混乱到极致之时,这种古典主义做派忽然给了他一点不同的感受。 他把包放了回去。 过一会,徐云妮回来了。 她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杯面、零食,还有水。 但他还是不饿,徐云妮就开车接着带他转。 他们行驶在路上,徐云妮跟他讲了些话,时诀被前方的阳光照着,恍恍惚惚,没多久,竟然就那么直接睡着了。 等他再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了。 他们来到一个山谷中。 车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 车停在悬崖前,两侧都是黑色的陡峭绝壁,正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处于阳光下的巍峨山峰,悬崖下方,有一汪湖泊,水的颜色很神奇,又像蓝,又像绿,还沾着一点浅浅的黄色。 湖面平静无波,反射着幽秘的光,与远方山峰遥相呼应。 徐云妮修长的身影就站在悬崖边,一手插在裤兜里,正在抽烟。 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摆,吹散香烟的白雾。 但车里把一切都隔绝了,从挡风玻璃里看,这就像个冷峻的电影画面。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来这? 他转头看看周围,一回头,忽然发现车后面是一片阴坳的山坡,远处有牛在吃草。 哦…… 牛。 因为他说,他想看牛…… 时诀再回头,看着悬崖边安静抽烟的女人,看着看着,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脚踩到挡风玻璃上,身体向下沉,再向下沉,沉到不能再动了,紧闭着眼睛,两手捏在太阳穴上,深深呼吸。 第78章 徐云妮正在悬崖边看风景,想事情,听到身后的车门声。 她回头,见时诀下了车。 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 徐云妮瞧着那漂亮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时诀疑惑地看着她。 徐云妮:? 他说:“烟。” “啊……”误会了,他出门忘带烟了。 徐云妮取了一支给他。 火焰一起一灭间,照亮他的脸。 他抬起眼,跟她看在一起。 徐云妮心想,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见到这双眼睛了?然后她很快得出了答案,差不多两年零四个月。 他的轮廓更成熟了,柔顺的头发别在耳后,这让他苍白而精巧的面孔,让那瘦长而高挺的鼻梁,都得到了更直白的展现。 “盯着我看什么?”他问。 “有点神奇……”徐云妮说。 “什么神奇?” 徐云妮说:“从电视和照片里看你,跟这样看,好像有点不一样。” 杜爽的手机壁纸永远都是他,徐云妮看过好多张,时诀一直很上相,照片里的他,要比现实看着更精致些。 其实细看,还是能看出与两年前的不同,没有化妆品的遮盖,加上长时间没日没夜,他的唇边,眼角,和皮肤上,已经有了些细细的痕迹,黑眼圈也有点重,在工厂那边还能提起点精神,现在则是彻底的懒散无谓。 她一直看着他,他也由着她看。 抽了半支烟,他朝旁弹了弹,问:“徐云妮,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徐云妮稍稍回神:“……嗯?” 时诀拿着烟,歪过头,上下看她,悠悠道:“我记着好像有人说过,将来一定会来找我?” 徐云妮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时诀:“有这事吗?” 有。 徐云妮跟时诀讲了当时那段时间的日程。 其实也没什么日程,就是太忙了。 去年六月,赵博满缓刑期满,还要办理手续,徐云妮回了家那边,帮他忙了一阵,九月份才给他送出国。那时她联系了时诀,但是杳无音信。十月份的时候这边发布考试公告,徐云妮报名参加,十一月底考试,时间紧迫,好在她大学时期一直在准备这方面的东西,今年出了成绩,她顺利上岸。 这个时候,她也想过去找时诀。 她的消息他仍不回复,徐云妮打电话问崔浩,崔浩说时诀现在正闭关,他跟一个叫英晖的人较劲,闭门写歌,谁的电话也不接,他们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徐云妮就没有去。 她一直关注着崔浩说的那个“较劲”的节目,三月份决赛,阿京拿着时诀的歌得到了冠军。 第二天早上,时诀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 当时徐云妮刚入职,被安排了很多事,她计划把所有工作尽量在四月都完成,然后五月的时候攒个长假,看看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五月份地震了。 他们这边影响很大,徐云妮一瞬间就被事情淹没,连他们主任在内,整个办公室的人三班倒,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的时候。 徐云妮说到这,时诀说:“你不是说地震很小吗?” 徐云妮:“小,但位置寸。” 时诀马上又想问,那接下来的三个月呢?你为什么不来?你都干什么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她干嘛了。 但他还是想问,想听她自己说,详细地说。 他那迟钝的脑子忽然冒出了很多内容,他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安排这些事?为什么不提前告知他?她为什么觉得他需要这些活动?她希望他能达成什么结果…… 他甚至想问一些,关于那个叫杜爽的女孩的事。 但他没有开口。 他莫名有些羞心。 在这种奇异心态的加持下,时诀…… 的肚子叫了起来。 他的眼神和徐云妮的眼神同时向下,瞄到他的腹部。 徐云妮:“你饿了?” 时诀嗯一声。 徐云妮说:“你等等。” 徐云妮去山坡上,那有个牧民的小毡房,她进去跟人说了会,出来招呼时诀。 时诀把那一袋子东西拿了上来。 山坡看着短,爬起来又很长。 他来到徐云妮身边,毡房很小,应该只是偶尔休憩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很标准的西北牧民的长相,徐云妮正在跟他说话。 她跟他借了热水,泡了一碗方便面。 时诀盘腿坐在地上,望着远山,捧着面吃。 过了一会,徐云妮又拿来一样东西。 牛肉干。 是她从牧民那里搞来的。 时诀把牛肉干泡在泡面里,一起吃掉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2节 徐云妮吃过饭,并不饿,在时诀吃泡面的时候,她就在山坡上闲逛。 她在那瞎溜达,碰到不平的地方,有时就被绊一下,然后她踢走山坡上的碎石头,接着走。 时诀吃着面,看着下方的人,她一边走,偶尔看来一眼,然后再走,然后再偶尔看来一眼。 他唇边忽然一声笑。 徐云妮晃荡到半山腰,再次看向上方,发现时诀已经吃完了,他坐在山坡上,两手撑在身后,也远远看着她。 他们这么对望了一会,时诀起身,去了毡房。 他们的食品袋在那,他去拿水。 但是好久没下来,徐云妮也过去了,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没想到,时诀来了句:“不走了。” ? 徐云妮没懂。 “什么不走了?” “我跟那哥们谈好了,今晚我们住这。” “……什么谈好了?谈好什么?”牧民已经离开了,徐云妮看看毡房,又看看他,“你要住这?这不行。班长,走了,我们明天再玩。” 徐云妮回头看看山坡下的车,忽然感觉有人靠近,再转过来,他的身体就贴上了她。 徐云妮脑子一懵。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从胸口贴近,到腹部,到胯,再到下面,全都靠在一起。 他歪着头看她。 那一瞬间,从他身上被故意释放出了一种毫不遮掩的粘稠感,让徐云妮的心不可控地加速了,她那手下意识就想抱上去,结果,下一秒他又起身了。 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回毡房。 徐云妮愣了一下,然后清醒了点,她说:“时诀,这不是小事,你必须得回去。” 他说:“要回自己回啊。” 徐云妮再次点名:“时诀。” 他说:“你自己走回去吧。” 走? 徐云妮意识到什么,一摸兜,发现钥匙被他顺走了。 她皱眉,再摸另一个兜。 手机也没了! 徐云妮瞠目结舌。 她的眼睛因为不可思议,快速眨了好几下。 原来他刚才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吗? 她在心里抱怨,不是,徐云妮,你怎么这么不禁…… “时诀,”她重整旗鼓,拿出了严肃态度,“我没有开玩笑,这绝对不行。” 她跟过去,想趁他不备,一举将——至少要将手机夺回。 她盯着他的裤兜,过去要抢,结果瞬间被拿下。 他抓住她的手腕,拎得老高,睥睨地看着她,淡淡道:“叫什么呢?时诀时诀的,叫班长。” 徐云妮忽略他明明一整天看着都迷迷糊糊的,现在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大力气,她跟他耐心讲道理:“班长,这地方真的太离谱了,这什么都没有,真的不能住,而且你的团队还在酒店等你,我晚上也得回单位那边。” 时诀拎着她,视线依旧居高不下。 徐云妮心说看也没用,你就是把我当腊肉这样一挂挂一宿也没用。 “徐云妮。” 他叫她的名字,叫完就一语不发。 徐云妮盯着他的眼睛,张开嘴,闭上,再张开…… 她最后还是偏开眼,说:“……行,行,你说了算。” 时诀松开手,钻进毡房中,先把矮矮的红色小桌立在一旁,然后把毯子铺在地上。 他手向后,朝徐云妮的方向伸出去,勾勾指头。 徐云妮又把手放上去了,时诀回头瞪一眼:“烟。” “哦……”她作恍然状,“对不起,搞错了。” 时诀看她的表情,他怀疑她在逗他,但懒得追究。 她拿出一支烟,双手捻着放到他手里。 时诀回身接着整理。 徐云妮站在后面,稍抿抿嘴,抱起手臂,看着周围。 这里条件艰苦,一看就不常住人,也不通电。徐云妮看着看着,视线又落到时诀身上。因为要出席活动,他穿了正式的白衬衫,这么一弯腰,后背透着一点点脊梁骨的轮廓,还有后腰两条隆起的肌肉。她看着他一点点把毡房弄成一个能睡觉的样子,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天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 屋里有一块垫高的区域,上面铺了层层毯子,毯子上全是灰,临时用的被子也不算干净,时诀叼着烟,拎着被子出房收拾了一会,再拿回来。 他们把食物和水拿进来,徐云妮也回车里取了靠背的枕头拿来用。 毡房门关上了。 这里没有电,只有个小的便携帐篷灯,他们怕电不够用,就把亮度开最低档,又觉得太暗了,时诀就把灯从上面摘下来。 “你联系你公司的人没?”她问。 他不理。 徐云妮看着,又说:“你小心点,别弄坏了。” 时诀说:“你知道我这一晚付了多少钱?” “多少?” “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我们aa。” 时诀摘了灯,低头看她。 徐云妮认真道:“普通朋友就该aa,班长,我不能占你便宜。” 这个时候徐云妮已经躺下了,时诀转过身,蹲到她面前,他两肘垫在膝盖上,一只手勾着那小帐篷灯,稍稍晃着。 看了一会,他正式道:“徐云妮,咱们现在连普通朋友也不是了。” 徐云妮问:“那是什么?” 时诀冲她扬起下巴,给出关系新定位—— “普通同学。” 再度降级。 徐云妮点头,接过帐篷灯,放到枕头上方一点的位置。 山里天黑得快,但时间其实并不晚,他们都不困。徐云妮翻过身,支起上身,拿着那暗淡的帐篷灯看。 毡房外的风吹得很大声,他们把外套都穿着,还盖上了被子。 徐云妮说:“同学,放首你的歌听吧。” 时诀两手垫在脑后,睁着眼睛躺着,说:“不放。” 徐云妮:“那我来。” 然后她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放了一首歌。 前奏刚出来俩音,时诀瞬间咂嘴。 “……非得这首吗?” 又是《nightmare》。 “这首最好听。” “‘最’好听?”时诀呵了一声,说道,“徐云妮,我白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就这个审美吗?” 他刚批评了几句,声音就被她用故意调大的音乐给盖住了。 “……” 时诀憋着口气,脖子支起来点,扭头看她,徐云妮的面容在瓦数极低的帐篷灯的照射下,非常安和,她平静的侧脸,连着纤长的脖颈,像流着一道荧光似的。 时诀这口气忽然就散了。 他感到一丝恍然。 “徐云妮……” “听不见。” 时诀咝了一声,半转过身,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使劲扯了点。 徐云妮撞在了他身上,她偏过头,这个距离,身体相贴,发丝相叠,让她有一种他们回到了709室那张一米三五的小床上的错位感。那时他们经常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叫对方都听不到。他们耐心好的时候会等待,有时耐心不够了,也会不满,相互怼一怼,就像现在这样。而她与他没耐心的发生频率,大概一比九吧。 想到从前,徐云妮忽然笑了一下。 胳膊上的手臂明显更用力了。 他说:“你现在能听见了吗?” 徐云妮感受着胳膊上的紧痛,说:“能,你说吧。”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3节 第79章 徐云妮突然这么正式地等他发言,时诀又不想说了。 正好一首歌放完,他松开她又躺了回去。 结果,再次单曲循环。 时诀:“……” 《nightmare》这首歌是他用钢琴和小提琴为基础创作的一首抒情摇滚。 灵感来源非常简单,有一天他坐飞机,半睡半醒间看了一部关于西伯利亚原始森林的纪录片,结果不久后他就做了一个关于他化身中世纪领主,带领手下与森林里的神秘女术士进行战斗,但战斗到一半忽然坠入爱河的狗血大梦。 醒来,就写了这首《nightmare》。 他听着熟悉的旋律,听着听着,说:“我还是不太喜欢这首。” 徐云妮:“为什么?” 时诀:“写得太白了。” 徐云妮:“那你喜欢哪首?” 时诀想了好久,没有回答。 山谷的夜晚,又静又闹,人迹无踪,野风喧嚣。 这音乐倒是很配这样的环境。 曲子放了第三遍的时候,时诀开口道:“徐云妮。” “嗯?” “你为什么让我去牛场?” “不是牛场,是乳业。” “那个女生叫杜爽是吗?你特地安排她见我,为什么?” “她喜欢你。” “所以呢?”他说,“这么久没见,你说话能不能坦诚一点。” 徐云妮依旧看着灯光,片刻后,说:“时诀,其实我也不太懂……” “不懂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难受。” 时诀忽然不说话了。 在徐云妮刚刚与时诀取得联系的时候,她有点感觉,时诀跟之前不太一样,但那时他们太久没联系,他又刚进到那个光鲜的行业里,声名鹊起,她想那可能是他的一种调整。 但时间越长,她越感觉,他有点萎靡。 她不清楚原因,她问过时诀,他说没事,她也问过崔浩,崔浩说他压力太大。但具体大在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徐云妮找到丁可萌。 她们聊了好久,最后丁可萌总结了个原因。 “我看九成就是被英晖给刺激了,”丁老师说,“那英晖傲得要死,哎呦,时诀就是表面不在乎,心里且膈应着呢!我给你发几篇乐评人的文章你看看。” 徐云妮读了那些文章,也查了一些英晖的消息,依然似懂非懂。 在任何人眼中,时诀都是成功的。 在徐云妮眼中也是,他站在舞台中央,出席各种活动,风光无限,走在街上也很容易就能听到他的歌曲。 有一次,徐云妮陪领导参加会议,结束后找了个商场吃饭,他们办公室的人都在,主任姓马,今年四十几岁,副主任姓杨,稍年轻点,三十七八岁。他们看到不少人来商场里的滚动大屏打卡拍照,杨副主任瞧着,就说:“你们说这帮明星活得多轻松?就生了一副好模样,赚钱这么简单。唉,我多想这么躺着赚钱,给我一半我的人生就没烦恼了!” 马主任笑着说:“俗话说,各吃各的苦,各享各的福,人哪可能没烦恼呢?” 马主任是个有点发福,长相比较油腻的中年领导,但人很不错,勤干,好发言,尤其喜欢总结“金句”,偶尔也会有些道理。 杨副主任又说:“那给我这么多钱,烦恼我也认了!” 徐云妮看着商场滚动的大屏,上面滚动着时诀的照片。 如果不是与时诀相识一遭,或许她也会觉得,这些光鲜的美人生活轻松,不需要动什么脑子。 对于那些乐评人的话,徐云妮其实不太理解。 “时诀,我查了一些内容,”徐云妮说,“有些评论说你现在的歌过度追求刺激频率和信息密度,说你艺术性不够——” 她说一半,他就皱着眉,把她身边的烟盒拿过去了。 只剩最后一支,被他取走。 “你觉得呢?”他一边点烟,随口问道。 徐云妮拿回空烟盒,扣上盒盖。 她说:“你觉得我有这个能力‘觉得’吗?” 他嘴角一扯,轻呵一声。 虽然徐云妮深爱着一位艺术家,但对于艺术,她一直都处于不太开窍的状态。至今为止,时诀最触动她的一首歌,还是当年在华衡唱的那首俄文曲。但也是因为有回忆的加持,才显得格外有意义。 她将空烟盒再次打开,指腹摩着尖尖的边缘,说:“我不太懂,我觉得你的歌都很好听。” 他没说话,躺着抽烟。 徐云妮:“因为我不太懂,听得不多,所以我的话没什么分量是吗?” 他低声道:“我没那么说过。” 徐云妮接着说:“我感觉你可能需要换换节奏,就查了一些办法,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有帮助。”她玩着手里的烟盒,说,“还有杜爽……杜爽很喜欢你,她哥说她以前很自闭,经常被欺负,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平时就躲在家里哪也不去,她迷上你后还去报了个吉他班。”她想到什么,嘴角动动,“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我以前问过她,她说,只要你存在,就足够让她感到幸福了。” 时诀缓缓吸气,抬起手臂,手腕挡在额头上。 他咬着烟,烟雾被气息刮得不太稳定。 徐云妮怕他被烟灰烫到,从他口中取出了抽了一半的烟,放入自己口中。 “我就想让你见见她,虽然她也不太懂行就是了。”徐云妮看着微弱的光,琢磨着,“就算不懂,就算她没有那些评论家专业,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她的喜欢也不至于一文不值吧,时诀。” 时诀的呼吸不匀,深浅不一。 “我没那么说过……”他又说一遍,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有点烦。” 徐云妮一手夹着烟,辨认着帐篷灯照亮的烟盒上的字迹,说:“不高兴的人声音总会显得大一点,等杂音过去,生活就会恢复本质,你也会恢复本质的。” 他喃喃发问:“我什么本质?” “天才啊,”徐云妮笑着说,“时诀,你是天才,那个英晖再傲,也不可能傲过你啊。” 她如此理所应当地讲出这句话。 时诀放下手,看向徐云妮。 她的侧脸上还残留着清淡的笑意,半热半冷,似有还无,这种神情好让人熟悉,时诀想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他自己的笑吗? 细细看去,她抽着他高中起就抽的香烟牌子,抽烟前喜欢用唾液润一下烟身,甚至夹烟的位置,歪头抽烟的角度,都跟他一模一样。 她浑身都是他的痕迹。 “哈……” 他忽然看笑了。 徐云妮转头来,认真道:“所以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事业的阶段性挫折,你得相信自己。” 他们对视着,但想的事又不同了。 徐云妮按部就班地开解他,希望他不要那么难过,而时诀则沉浸在眼前的画面里不可自拔,徐云妮这种刻入骨髓的,潜移默化的改变,让他感到十分兴奋。 “……哈哈。”他鬼使神差地又笑了。 徐云妮奇怪道:“怎么了?” “没,”时诀偏开眼,“你可能高估我了,我算什么天才。” 他手垫在脑后,腿也从被子里出来了,翘了起来,晃晃脚踝。 “我没准马上就要玩完了,”他说,“我实话跟你说,我最近什么都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慢慢写呗,送你马主任金句之一——‘迷茫的时候,就踏踏实实干,干着干着,就不迷茫了。’” 什么玩意…… 时诀懒得管谁是马主任,他想了一会,忽然道:“徐云妮,我将来要是不干这个了,你养我行吗?” 徐云妮的手停顿住。 啊? 她沉默两秒,发出疑问:“为何普通同学要承担赡养义务?” 时诀飞来刀子一样的视线。 徐云妮又说:“不是,班长,这个确实力有不逮,你猜猜我现在工资多少?算五险一金,各种补贴,大胆给个数。” 时诀冷笑:“关我什么事,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伟大事业吗?” 徐云妮:“……” 他好像活泛了点。 忧思一落地,从前的孤傲伴随着刻薄,拔地而起。 这两年多的时间,他早已被各路人马惯成皇帝了。 时诀:“你以前不是说,人过日子花不了多少钱吗?” 徐云妮耐心说:“那是大学时期,现在……”她叹了口气,“唉,今非昔比,家道中落。” 时诀没说什么。 徐云妮又说:“而且,班长,你现在好金贵的。” “我金贵?” “啊,我听前方工作人员说了,你现在坐车颠一颠就吐。”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4节 “没有。” “他乱讲了?”徐云妮说,“那也不行,我的工资都不一定够你保养车的。班长,好手好脚干嘛想着让人养,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呢。”她再次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手一摆,“你要知道,‘大部分的成功人士,无非就是两个词,专注与坚持’。” 时诀一脸忍不了的表情,说:“徐云妮,你现在怎么一股……” 徐云妮:“马主任金句之二,建议背诵。” 时诀深呼一口气,腿放下,呈大字状躺着,他侵占了徐云妮的空间,长腿搭在她的身上。 身旁有声响,徐云妮捻灭了烟。 时诀偏过头,正好徐云妮也凑了过来,她的发丝垂在他脸上,微微痒。 徐云妮说:“班长,我是觉得,你喜欢文艺,你会一直做这个的。但如果哪天你真的决定不干了……”她看着他的眼,他的睫毛,唇边的小痣,近距离闻着迷离之香,情不自禁用手背蹭了一下他的脸,没有把话说完。 时诀眉毛微挑:“谁让你碰我了?” 徐云妮说:“不能碰吗?” “不能,”时诀上眼睑吊出一道凉薄的弧线,歪着头,懒洋洋道,“徐云妮,你再也得不到我的心了。” 他眼中一派旖旎。 他的声音太好听了,使这无情之语都宛如清歌。 徐云妮看着他,许久后,说:“那身体呢?” 静默片刻,时诀说:“你转过去。” 徐云妮转身,刚躺下,他就从后面抱住了她,手从她身前绕过,搂得很紧。 一瞬间,徐云妮感觉灵魂都收紧了。 她察觉颈后的热气,有些受不住了似的闭上了眼睛。他身上好热,而且是越来越热,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肌肤上说话。 他有点沙哑地说道:“徐云妮,你真烦。” 孤星高悬。 徐云妮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鼻尖,正轻轻碰触她的后脑。 她被他的气息包裹着。 野风肆虐,烈火焚身,徐云妮逐渐陷入了一种幻觉,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用吃喝拉撒,也不用做任何思考,他们就只靠彼此的怀抱过一生…… 这晚,他们就在山野的风声中,相拥而眠。 第80章 翌日清晨。 徐云妮生物钟准时,醒得要比时诀早一些。 她刚睁眼时,迷迷糊糊闻到一股淡香,视线定焦,发现自己半倚在时诀的怀里。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调整到面朝着对方睡了。 他的头发完全睡乱,头发就像水草一样,打着弯铺在脸颊上。他的白色衬衫有些地方已经蹭脏了,但依然散发着那股淡淡的温香。 徐云妮看了一会,拿来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然后轻手轻脚出了毡房。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山里雾气缭绕。 清晨的山谷,空气实在太新鲜了,徐云妮深吸气,脑内一派清明。 她在布满晨雾的山坡上散步,不远处有头白色牦牛在吃草,她走到旁边看了会,问:“吃早饭呢?” 牛没搭理她。 徐云妮冷笑道:“你做成的牛肉干还挺好吃的。” 牛这回听懂了似的,哞哞叫了两声。 徐云妮心情好了,她手背在身后,说:“继续锻炼,吃好喝好,争取把肉练得再紧实一点。” 然后她往回溜达,走着走着,脚下打了滑,一屁股坐到地上。她两手撑在两侧,左手感觉摸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心道一声不好,一转头,果然是新鲜的牛粪。 她赶紧爬起来,张开双手,上下看看自己,回头怒瞪牦牛。 这时,山坡上传来两声笑。 徐云妮扭头,看见时诀站在毡房门口。 “你按到什么上了?”他明知故问道。 徐云妮不说话。 “……哈哈,”他憋不住了,忽然笑起来,远远指着她道,“徐云妮,这就是你什么都不答应我的下场,活该,牛都看不过去,哈哈!” 山谷中回响着他清爽的笑声,他的身影像与雾气融在了一起。 这要路过个僧人,都得拿出法器镇一镇。 时诀从山坡上下来,近距离看看她,颇为嫌弃地“咦”了一声。 徐云妮看着,问:“你这衣服贵吗?” 他马上说:“干嘛?你要擦手?徐云妮你敢。” 徐云妮心道,真是越有钱越小气。 时诀走过去,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脖子,说:“过来。” 走到山脚下,前方远山云雾顿开,忽然落下金光,照得那一汪静泊像宝石一样反射荧光,时诀见此美景,脚下一停,忽然说:“我们去湖边洗吧。” 徐云妮:“……” 走到那怕是牛粪都要干了。 “走吧。”他说。 “太远了。” “看着不远啊。” 不远什么…… 怎么才能给这个缺乏物理常识的人解释什么叫“望山跑死马”呢? “走。”他拉着她就要翻栏杆。 “哎,哎哎哎……”徐云妮梗住脖子,“班长,班长,我饿了,咱们就在这洗一下,然后快点找地方吃饭吧。” 总算把人劝住,他们回到车旁,时诀从后备箱拿了矿泉水拧开,在旁边一点点倒水,让徐云妮洗手。 他倒着倒着,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还没完全清醒。 水流凉丝丝的,徐云妮正洗着,时诀的电话响了。 他拿出来接通,说了几句,然后挂断。 徐云妮问他:“经纪人?” “嗯。” “有事吗?” “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回去。” 时诀原本定的两日行程,第三天看情况,今天下午还有当地文化景观的拍摄行程,李雪琳要跟他沟通拍摄内容,在催他早点回去。 一会功夫,李雪琳来了三个电话,时诀接得烦,又不能真给手机关了。徐云妮就先给他送回去,让他去找李雪琳,她自己在酒店附近找个地方吃饭。 吃完饭,时诀发来消息,给了她一个房间号 【直接去你房间?】 【来吧,没人。】 徐云妮就找去了。 时诀房间留着门,她直接进去,把门关好。 时诀正在洗澡。 房间不大,普普通通的大床房,徐云妮把包放到桌上,坐在沙发里。 过了一会他披着浴衣出来了。 他问:“你要不要也洗个澡?” 徐云妮确实想洗,昨晚条件太艰苦了。 时诀:“你把衣服扔这,我让酒店送洗烘干,用不了多久。” 徐云妮:“不用,我带了换洗的衣服,就在包里。” 时诀动作一停,细眸微眯,上下打量徐云妮。 “哟……”他咂着嘴,轻轻摇头,“我昨晚是真危险啊。” 徐云妮不接话,直接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还残留着水汽和沐浴液的香味,她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再出去的时候,时诀正躺在床上抽烟。 徐云妮靠在桌边擦头发,问他:“你跟公司的人说了吗?我在这里。” “就李雪琳知道。” “她不管你?” “她不管这个。”他抽着烟,分析说,“其实我感觉,她现在巴不得我出点乱子,那她谈续约就有优势了。” “你要跟他们续约吗?” “我没想好,李雪琳想让我入股乐阳。” “才干了两年就谈入股,他们这么看好你。” 徐云妮擦得差不多,把头发包起来,清洗热水壶,然后烧热水。 时诀悠悠道:“他们不知道我现在写歌超费劲,我还真犹豫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混个股份,乐阳赚钱能力强,路子广,我就帮他们捧reve就行了,以后就靠他们养老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5节 “你现在就开始想养老了。” “那怎么办?”时诀瘫在床上,“想歌又想不出来。” 徐云妮烧好热水,冲了一包酒店赠送的茶包,然后抱起手臂,面朝时诀,开始说正事。 “班长,股份不是混出来的,你肯定要有资金注入,自然人入股也要担一定责任的。” “啊……” “你惦记他们的钱,他们惦记你的人,谁占谁便宜真不一定呢。而且,你又不会一直低谷,先别这么急。” 他说:“我急什么啊?” 徐云妮说:“不急就行,你这两年一直在忙创作,就算真要入股,也要把这公司摸透了再说,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时诀看着眼前人,听着絮絮叨叨的嘱咐。 徐云妮的湿发被毛巾高高包起,露出小巧的脸颊和纤长的脖颈。在朦胧的阳光照射下,她吹着杯里的热水,然后尝了一口,好像不太满意,眨了眨眼,但还是接着喝下去了。 时诀叼着烟,问:“那万一一直低谷怎么办?” “不会的,你才二十六岁。” “都二十六了,四舍五入三十了。” “远着呢。” “一晃的事。” 徐云妮缓缓吸气,从茶杯中抬眼,她感觉时诀明明都已经回过劲了,还非要得逮着那一个点不停地说。他就是想听鼓励,想听肯定的言语。 所以她这个月薪都不够保养他座驾的小小职员,就这么带着浓浓的耐心,无数次哄着小朋友说,没事的,你要有耐心,要有信心,你一定会成功的。 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徐云妮微笑着,柔声道:“班长,您现在看起来比十九岁的时候还水灵呢。” 时诀大笑出声:“哈哈!” 高兴了? 徐云妮端着茶杯,又抿一口。 说好听点,返璞归真,讲直点,越大越幼稚了。 时诀兴致来了,不停地讲。 徐云妮不让一句话落地上,开玩笑,马主任都能被她哄得明明白白,时班长算什么。 她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抽出一部分精力回忆,从前他有这么碎嘴子吗? 好像没有。 关于这一点,时诀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其实大学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旺盛的倾诉欲望,那时他们的生活很简单,吃喝玩乐,她念书,他作曲。可一旦步入社会,区区两年多点的时间,突然有了无数多的事情想要倾诉。 时诀一边说着自己,一边也让徐云妮讲她的生活。 时诀感觉很神奇,原来他完全不感冒的东西,现在居然也能听进去点了。 他把这个变化当成个正经事与徐云妮说明,她说:“可能奔三的男人就是这样的吧,班长,我们主任说了,男人年纪越大,就越琐碎。” 时诀冲她勾勾手,徐云妮放下茶杯走过去,被他一个擒拿,抱摔在床上。 “你说谁呢?” 徐云妮被他抓痒,挣扎着笑起来。 徐云妮讲了很多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诀都听进去了,甚至,当徐云妮讲到那位金句频出的马主任的开会日常时,他居然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他想来想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面对面。 隔着屏幕说话,与这样紧贴着彼此,感受声音的距离,完全是两回事。 两天时间太短了。 时诀放开她,问道:“你们还有别的活动吗?” “什么别的活动?” “类似这次这种的,跟你们单位有关,还能让我来这边的。” 徐云妮想了一会,说:“好像没有了。” 他撑着脸,美人卧榻的姿势看着她。 “你想一个,你平时办法不是很多吗?” 徐云妮感觉,时班长有时候灵得要命,有时候那脑子又过于想一出是一出了。 时诀继续说:“想个办法,徐云妮,不是这种一两天的活动,最好时间能长一点的。” “哪有这种活动?” “没有就想办法啊。” 徐云妮凝视着他,沉默三秒,一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诚恳道:“班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我只是开发区一个小小的科员。” 时诀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我知道,”徐云妮说,“我攒了假了,下个月我就去找你。” “哟,又开始保证了是吧。” 徐云妮看着他。 时诀眯起眼睛道:“干嘛?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视线怎么能做到如此坦然的啊?” “我怎么就言而无信了?” “还要我再提醒你吗?” 其实徐云妮,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喜欢顺着时诀来的,但极少数的情况下,她也想刺激刺激他。 “我忘了,你提醒我一下?” “昨天说的今天就忘,谁说一年就来找我?” 徐云妮:“我从来没说过一年,我只说,我一定会找你。” 时诀:“你不是说你赵叔出国就来吗?” “又篡改记忆了,我说的是,到时候我怎样都可以。” “那行啊,你辞职啊,跟我走。” 徐云妮缓吸气,说:“班长,别这么咄咄逼人,难道你答应的事就全都做到了吗?” 时诀:“哪样没有?” 徐云妮举例说明:“你以前不是说,跟你在一起我唱歌就会变好吗?难道没有说大话吗?” 她明显感觉到,身旁人的火起来了。 时诀撑起身体,伸出一只手臂,拿住她的下颌。 他气势熏灼,声音反而降得很低。 “徐云妮,你想怎样啊?” “班长,就事论事,请不要诉诸暴力。” “徐云妮。” “我在。” “你给我想办法。” 徐云妮一时难以回应。 时诀:“最后这大半年,乐阳肯定往死里给我堆行程,我跑不出来,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我。” 徐云妮张张嘴,没出声。 时诀:“所以,还有没有牛场这种活动?最好时间能长一点,一杆子支到合约到期的最好。” 怎么可能啊! 徐云妮已经放弃纠正“牛场”的措辞了,她深吸一口气,“行,行,我想办法……”她从他的魔爪中脱离,下地去包里拿笔记,然后手机里也翻了翻。 时诀在床上玩着手机,悠闲地等待着。 徐云妮找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适合时诀参加的活动。 但时班长就在旁边监督,他等了这么久,徐云妮实在不好一个方案都给不出,她思来想去,转过头说:“要不,你跟王泰林一起卖杏?” 他的眼神危险地从屏幕上方挑来。 徐云妮马上说:“哦,这乐阳估计不能同意,跟他们给你打造的调性不太相符。” 时诀坐了起来,思考了一会,问徐云妮:“你这除了杏,还有别的吗?” 第81章 别的? 也有。 徐云妮:“农产品方面我们这最多的就是杏,还有蜜瓜,沙枣,然后就是牛奶,奶酪这些。” 时诀问:“卖这些东西流程多久?” 徐云妮:“很快,上次王泰林来,从了解到开卖,一共也就三四天,他们还是单打独斗,如果你来,乐阳的团队肯定会帮你全部弄好,你直播间坐两小时说说词就行了。” “那除了吃的,还有别的吗?” 也有。 徐云妮不知道时诀的具体想法,拿着笔记本,一样一样跟时诀核对。 她说,时诀就在一旁听。 在说到他们开发区的一家服装纺织厂的时候,时诀多问了几句。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6节 时诀:“有牌子吗?” 徐云妮:“有,叫‘衣生有你’。” “做得怎么样?” “品牌吗?不太行,但厂子的生产质量很好。” 顿了顿,徐云妮想到什么,对时诀说:“不过,这是个有故事的企业。这厂的老板本来是做工业纺纱的,这家服装厂完全是他为了带动家乡就业投资创办的,员工有两千多人,都是当地一些困难户和残疾人,产品不复杂,但用料非常扎实,棉花都是老板包地种植的,这也是我们这的重点扶持企业。” “那这厂要比那杏好一点,”时诀下地,取了一支烟,思索道,“我没准能劝公司搞个大一点的活动。” 徐云妮:“但他们卖的是女装。” “女装更好。”时诀想了想,跟她说,“你知道reve吗?” “知道,瑶瑶那个团。” 崔瑶出道的节目徐云妮也看了,这节目目前刚结束没多久,人气正处在巅峰状态。 “你想让她们来?” “那团说实话,除了瑶瑶以外都白给,气质不行,所以时尚资源很差,公司正发愁呢。她们现在是上不去下不来,与其在那坐着等资源,不如先干点事。” “那她们来你能跟着吗?” “如果有演出就会跟着,这团基本是我来制作,这边有演出场地吗?不要太大的,到时候连彩排带演出,再加上卖货,时间就会拖很久。” 徐云妮说:“露天的演出场地行吗?非常有特色,开过沙漠音乐节。” 时诀好像很有兴趣。 “在哪里?” “就在我们开发区不远的地方,”徐云妮说,“下午你有拍摄,明天你什么时候走?” “应该是下午。” “那来得及,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实地看看。我们这边肯定没有问题,主要是乐阳,我怕乐阳不愿意赔本赚吆喝。” 时诀烟抽了一半,顿了一下,颇为疑问地看向她。 “什么叫‘赔本’?”他一副“你不要胡说八道”的神情,说,“怎么可能赔,绝对有的赚。”想到什么,他轻嗤一声,又说,“徐云妮,我进公司到现在唯一只出不进的项目就是你的牛场。” 徐云妮:“……” 第一,牛场不是我的。 第二,那不是牛场。 徐云妮看着时诀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沙发里抽烟的样子,忍不住招招手。 时诀非常不满意她这招猫逗狗的手势。 “干嘛?” “来,班长。” “干嘛?” “你先来。” 时诀走过去,往床边一坐,徐云妮一直维持着手肘撑着身体,趴在床上的造型,就那么仰头看着他。 徐云妮思绪翻飞。 她已经跟时诀聊了很多自己这两年的生活,绝大多数内容都交代得很清楚,但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部分,她从来没跟他讲过。 就比如说,他们彻底失联的那一年里,徐云妮有一次难忍思念,由杜佳介绍,找了一个据说算姻缘很厉害的大师。她算了自己和时诀的八字。大师说得神神叨叨,总结下来是只要坚持就有希望,那如果花钱请个法器,希望就更大了。 徐云妮一听要收钱,顿失兴趣,大师劝说她,钱该花就得花,这男的属于万里挑一型的,千万别错过。 徐云妮问怎么个万里挑一法? 大师说你这男人命好啊,走财官大运,二十五岁之前是偏官,二十五那年转正官,然后就是整整四十年大运,有花不完的钱,他九成是要结婚的,你千万别舍不得这个小钱。 当时徐云妮在脑子里,把“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过了三遍,最后还是消费了。 付钱的一瞬,她真觉得自己没救了。 徐云妮叹了口气,一手揽过时诀的腰,脸埋在他后腰的位置,又深深吸了口气。 时诀无语道:“你到底要干嘛?” 吸吸财神爷。 下午三点多,时诀有拍摄行程,他说他顺便去找李雪琳聊聊这件事。徐云妮说那她也趁这个时间联系一下领导和企业负责人。 这其实算是一个比较突发奇想,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有点异想天开的主意,但很神奇的是,当这两人决定要去做的时候,都没有半分犹豫,他们都认为,只要办了就一定能成。 时诀见了李雪琳面就开始说这事,他说你看姐,与其找那些不上不下的品牌合作,不如就往公益方向倾斜,而且团里正好有本省人,这就更好写故事了。现在时代变了,大牌子不见得就那么吃香,大部分人都消费不起,上上价值,没准年轻人更吃这套。现在reve的歌不够开演唱会,但足够做个见面会型的live演出,专辑已经做了一大半了,我回去帮她们排一排,再加几首新曲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雪琳听他洋洋洒洒说一通,问了一句,你是吃大补丸了吗? 时诀笑着说,姐,你跟公司说,如果能行,我这就回去给她们录新歌。 这确实是个思路,像reve这种有年限的团,成团之后就要开始想办法赚钱,货总要卖的,公益总要做的,拉在一起,如果真能像时诀说的再“上上价值”,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主要问题是,这企业他们不熟,什么预算什么目标,都不清楚。 拍摄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结束后,时诀按照徐云妮发的消息,把李雪琳带去了“衣生有你”的公司,直接见到了徐云妮和企业老板,还有区委的一位领导。老板姓常,得到消息,特地从两百多公里外的临市开车过来,领导也是闻讯赶来,大家一起周末加班。 李雪琳一瞧这阵势,忙联系了乐阳的商务和法务的人,一起视频参与会议。 徐云妮把公司独立品牌的所有产品都拿出来,常老板一样样介绍,区委领导也说了一些宣传支撑方面的事。他们一口气谈了两个多小时,基本确定了合作意向。 他们是分开走的,时诀跟李雪琳回酒店,徐云妮则去送领导。 路上,领导说,小徐,你有这资源怎么不早说啊? 徐云妮说,只是老同学,他最近正好来这边,就见了个面,他说他们公司非常重视艺人的公益活动,我就帮他联系了一下。 领导点点头,说我们区这批年轻人,跟你比都差远了,别说主动干事了,拿鞭子抽都不带动的,你就这么接着干吧,小徐,你将来肯定能行。 徐云妮笑着说,谢谢领导表扬,那您以后多带带我。 另一边,李雪琳也在车上跟时诀聊。 你女朋友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时诀问她,你想的什么样? 李雪琳琢磨一会,说,不好说…… 今天,李雪琳与徐云妮见了面,徐云妮与她握手,开口一句,雪琳姐,承蒙您的关照了。李雪琳被那视线,被那声音一裹挟,好感度突然拉得很高,结束的时候,她还与徐云妮加了微信。 时诀看着车窗外,抽着烟,算着时间,说,我回去录几首新歌给reve,专辑能出来,到时候一起卖。 李雪琳知道,时诀要做这个活动,就是想来这边多见见他女朋友。 李雪琳也没什么反对的,他最受关注的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扒着这事的人也不多。而且李雪琳明显感觉到,时诀兴致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跃跃欲试的状态了。 每次他有这种状态的时候,他们绝对都会大赚一笔。 音乐界对yaxian的评价,艺术性褒贬不一,但商业性从来没话说,不管从前,还是以后。 都忙完,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时诀回屋放下东西就开始写歌。 已经大半年不怎么运作的脑子,突然开始想事了,他没带琴,就用手机里的软件开始写东西,越写越投入。 等徐云妮回来的时候,时诀已经趴床上睡着了。 手机还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拿着笔,用的是酒店配备的铅笔和便签,上面写着作曲的草稿。 她把手机和鬼画符一样的便签卡抽走,刚开始动作还很小,后来发现他睡得跟死猪一样,也就不管那么多了,把他整个推到枕头上。时诀感受到被打扰了,睡梦中也很不耐烦地皱着眉。 徐云妮把被子给他盖好,把灯关了,只开着一盏桌子上的小台灯,拿出电脑开始做活动的数据调研。 她一直忙到下半夜一点半,才躺到床上睡觉。 一进被子,温热的气息包裹全身,时诀似乎下意识地往这边靠了靠,徐云妮很快睡着了。 这一晚,徐云妮做了一个梦。 她又梦到了之前跟杜佳一起去算命的场景,那大师算着算着,杜佳忽然变成了李恩颖,徐云妮自己也变小了。 李恩颖拉着她的手,跟那大师说:“这孩子从小不怎么爱笑,怪严肃的,我有点担心。” 大师叫来徐云妮,算了半天,煞有介事道:“这孩子命犯孤辰星,性格独啊。” 李恩颖大惊,说:“但她平时跟小朋友来往很正常啊。” 大师说:“孤辰又不是凶性,只是一种性格倾向而已,善于独处,喜欢自己做决定,你做好准备哦,她将来没准会离你很远。” 李恩颖听得心惊胆战,念叨着“孤辰”二字,又说:“这不会影响她婚姻什么的吧?” 大师说:“哎,你担心得太对了,她别的方面很灵,婚恋方面就很僵硬,不转弯,她的感情经历会很少,很有可能认准一个就不回头的那种,要是碰到坏的,这辈子就玩完了!你要想避免这些事,得使使劲。” 然后又开始介绍他的作法项目。 徐云妮就在他没完没了的推销声中,醒过来了。 睡眠不太够,但架不住生物钟的准时。 窗帘外透着淡淡的清辉,他们俩不知不觉又睡成了面对面。 徐云妮看着时诀的眉眼,心想,幸好李恩颖当年没付那个钱。 如果大师是骗子,他们就造成了财产损失。 如果大师不是骗子,真的改动了她的性格,更是糟糕透顶。 她看了一会,时诀忽然声音沙哑地说:“睡觉啊……” 徐云妮一顿:“你闭着眼睛也能看见我在干嘛?” “嗯……”他喃喃道,“牛吧。” 总像是记忆里重复了一万遍的对话。 徐云妮坐起来,一拍他后背。 “起了,今天还有事呢。” 徐云妮载着时诀前往之前开沙漠音乐节的地方。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7节 中途,他们路过了一片坟地。 一望无际的苍茫沙地里,有很多鼓起的坟包,今日天气说不上好,有淡淡的尘霾,一吹起风,更是迷茫一片,无边无际。 徐云妮指着另一边,说:“那个方向下面,有上千座古墓。” 时诀看看,一马平川的戈壁,什么都没有。 “有保护,不能开发。”徐云妮说。 时诀问路另一侧的坟包:“这些也是古墓?” “哈,”徐云妮笑道,“不是啊,就是近代的。” “还让这么葬?” “有一些也比较早年了。”徐云妮想到什么,跟时诀说了一个名字,是个很有名的作家,“她的衣冠冢就在这里,具体是哪一座没人知道,因为怕成景点,打扰这一代的安宁。”说着,她又笑了笑,“但我知道是哪一座,是这边看守古墓的人告诉我的。” 时诀望着远方,金色的太阳照着金色的土地,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们来到演出地点。 这是当地为了拉动旅游特地开发的一处小型公园,里面有滑沙,骑骆驼等沙漠游玩项目,还有音乐野奢营地,之前音乐节的演出台都还保留着。 时诀瞧了一圈,说:“这地方不错啊。” 徐云妮说:“场地负责人应该已经跟你们公司联系上了。” 时诀用手机拍拍舞台的照片,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构思着什么。 徐云妮没打扰他,安静地等他想完,不时看看时间。 时诀是下午的飞机,他带着包出来的,跟李雪琳说好了,到时直接机场集合。 时诀看完之后,工作人员给他们准备了午餐,他们找了一个面向沙漠的帐篷,坐在里面吃。 太阳高悬,已经九月份了,依旧热得浑身冒汗。 徐云妮吃着东西,见时诀一直望着远处的无垠的沙山,好像呆了。 徐云妮问:“想什么呢?” 时诀:“……你说,那个作家为什么要把衣冠冢葬在这呢?” 徐云妮:“谁知道了,觉得安心?” 时诀依然怔怔地看着远方。 徐云妮吃完了,收拾好东西,然后给时诀看了自己的手机。 上面是一个带着小院子的简易别墅。 “这是什么?”时诀问。 徐云妮说:“我看中的房子。” 时诀还是看着图片:“在哪?” 徐云妮:“市中心,离研究院很近,景色很漂亮。”她看向他,“时诀,我是这样打算的,我们现在的工作都在做,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这行干不下去了,就带着阿姨一起来这边,这里没有人打扰的。如果你还能干下去,我们就各自再拼一段时间,你确定好在那边发展的话,我就找机会直接考过去。” “啊……”时诀有点犹豫。 “不急,你慢慢想。” 徐云妮站起来,走到外面,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 时诀看着她站在炽烈光芒中的身形,说:“……那就先干着吧,等我合约到期了再看。” “行。”徐云妮应了一声,用脚踢踢地上的碎沙。 时诀说:“徐云妮,我要走了。” “嗯。”徐云妮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笑着说了一句“assalamu alaykum”。 时诀一愣:“什么?” 徐云妮说:“之前我给外国人上种杏的课,一个老外教我的,意思是‘愿你平安’。” 风吹着她的头发从后向前,她嘴角的浅笑,被光与沙遮掩。 这是我对你最深的祝福,愿你平安。 只要我们平安,其他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时诀看着她,勾勾手。 徐云妮走过去,弯下腰,时诀一手勾在她的脖子后,扬起修长的脖颈,吻了上去。 那吻轻巧,静香弥漫,如同初开的莲。 宇宙的尽头,他们会住进沙丘。 徐云妮觉得,他的眼角好像湿润了。 她实在没忍住,偷偷看去。他闭着眼,眼周红了,皮肤虽然有些干燥,但也实在很美,如同沙漠的玫瑰。 她情难自抑,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人心总在寻求安宁。 要为崩塌的情绪找一个出口,然后再试着重建,这个过程对于时诀来说,要更为漫长一点。 从质疑,到坚信,他足足花了两年多的时间。 第82章 徐云妮送他去机场。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她随停随走,没有停留。 下车前,他跟她说:“老老实实等我回来。” 徐云妮就不太懂这个“老实”是什么意思,以他们两人的工作环境判断,到底谁该“老实”一点。 但其实,这个分别也很表面化,他们联系得比之前更紧密了,除了一对一沟通,徐云妮还被拉进了乐阳与服装厂还有沙漠营地的综合工作群。 所有事都在紧锣密鼓筹备中。 原本是想在十月初的长假做活动,但工作量太大,营地的设备布置来不及,reve的歌也没练完,一直到十月中旬,reve才过来开始彩排。 这次时诀再来的时候,剪短了头发,他长长的脖颈再一次像雨后的白蘑一样,爽嫩地展现出来。 不过,虽然他按计划跟着reve一起来这边了,但他远没有他们之前设想的那么清闲。 徐云妮也一样。 她一开始是帮忙几方联络,后期协议什么的都走完,她的事基本没了,回归自己本职工作。时诀给reve排歌,每天都很晚,这次乐阳来的人很多,都是奔着reve去的,他们住的酒店跟着的粉丝也多了,徐云妮不好再去。 她跟时诀只在营地公开见面一次,那是live演出前一天,徐云妮作为开发区的代表,跟着文旅局的人一起出席打造当地旅游文化ip的活动,她全程站在一边凑人头。 文旅局的领导跟乐阳方面的负责人见面,时诀腕最大,自然被推了出来。这套路子他驾轻就熟,跟几个人握了手,然后不时往徐云妮这边盯。 徐云妮老远就觉得,他玩心起来了。 他好像要往她这边走,徐云妮连忙把脸避开了。 结果他就没过来。 徐云妮在回单位的路上,收到时诀消息,言简意赅—— 【?】 徐云妮回复:【人太多了,还有拍照的记者。】 他回复她:【你给我等着。】 徐云妮又发几条,他就不回了。 时诀很快就报复了她,他是怎么报复的呢? 他把原本要给她的live演出门票收回去了。 这种幼稚的斗架模式让徐云妮有点说不出的感受,心里跟挠痒痒似的,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演出在周六,傍晚开始,一直到半夜,时诀一整天都在后台帮reve调整,一直跟到了最后一刻。 演出当晚,徐云妮也去了,但她没有票,只能望洋兴叹。她把车停在距离营地几百米外的停车场。这里车都快停满了,都是来看演出的人,很多粉丝下了车就匆匆忙忙往营地方向冲。 附近热热闹闹,灯火通明,小车摊沿着马路摆了一长排,挂着彩灯,放着音乐。 远处更是灯光璀璨,在广袤无垠的戈壁里,有一处幽红的营地,中央是一座冰蓝色的舞台,远远望去,宛如一艘来自外太空的飞船,停在沙漠中。 徐云妮来回溜达了一会,然后买了一盒蜜瓜,就站在路边吃,刚放入口中的一瞬,收到时诀消息,是一张他的自拍,没有照到脸,是冲着胸口往下照的,在车边的身影——她的车。 徐云妮差点噎到,连忙捧着瓜赶了回去。 车停在角落,他就站在树的阴影处。 徐云妮四周看看,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塞进车里。她想让他坐后座,他不管,坚持挤进了副驾。 徐云妮坐上车,问他:“你怎么就站那了?” 时诀窝在车椅里,指尖拨拨身上的灰尘。 “你管我站哪?” “万一被看到怎么办?” “大晚上的,谁看我?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出名。” 徐云妮闻到淡淡的酒气,这才注意到,时诀身旁放着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酒。 “哪来的酒?”徐云妮问。 他手停下,转过头看她,轻轻的声音从舌尖弹出。 “带来的。” 徐云妮看着他的神情,没有说话,她转向前方,手握着方向盘,却没打着火,静了三五秒,又转过头来。 时诀把蜜瓜的盒子拿过去,他神色微醺,手上却特别稳,扎了一块瓜,红红的舌头卷着浅绿色的蜜瓜,慢慢进入口中。 徐云妮:“瑶瑶那边结束了吗?不用你再去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8节 时诀不说话,继续吃瓜。 营地的舞台旁,放起烟火。 于黑暗的空中,一闪而过。 四面八方传来遥远的欢呼声,但被车子过滤了大半。 他们这里好安静,渐渐弥漫起一股,不可明说的气息。 徐云妮盯着他的动作。 时诀吃完一颗,把盒子放在身侧,探身与她接吻。 这整场live演出都是时诀制作的,他擅长空灵幻想的曲调,但这场演出,他做成了一场热烈的狂欢,一场非是堕落之感的盛宴,reve的七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歌声传递的是理想与希望。 虽然听久了,也难免一丝靡丽的梦幻之感。 但也很合理。 因为有时,理想与希望,就是宛在天边。 当他的气息袭来之时,徐云妮的理智就抽离了,她几乎在一秒之内就耽溺其中。抱平时的时诀,和抱发了情的他,完全是两回事。她尖细的手指铺在他宽阔的背上,大大张开,摸着他结实的短外套,摩擦着他的后颈与脸颊。在厮磨间,他身上溢出了温热气,溢出了胭脂香,使人无限沉沦,欲念焚身。 “啊……哈……”时诀的身体越来越热,发丝凌乱,眉如黑画,唇如红烛。 车窗前,烟火伴随心花,一同绽放。 他们在乐园中拥吻。 徐云妮时隔多年,再次将自己吻到缺氧的程度,相较而言,他的气息还是跟从前一样,他比她投入得多,却也比她长久得多。 他的手伸到她腹部,向深处触摸。 有人从车外经过,是停车场的管理人员。 徐云妮听到后方有人,她睁开眼,右手扶在时诀的后颈上,轻轻向下压,不让他抬脸,自己转过身。 车管人员敲敲玻璃。 徐云妮将车窗按下一道缝隙。 车管人员是想找有人的车调整位置,给后面的车挪挪空地。 徐云妮这车防窥膜贴得严实,车管人员靠近了才发现,司机衣冠不整,副驾驶位置还有个弯身的男人,他难免尴尬。 徐云妮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声音稳重如常。 “有事吗?” 车管人员说:“啊,那个……能不能挪下车,往里面挤一挤,要停不下了。” 徐云妮说:“不用挪,我正好要走。” 她关上车窗,发动车子。 时诀软绵绵地说:“脖子要断了……” “断不了。”徐云妮手还压着,其实她完全没用力,但他还是顺着她趴着。 一直到出了停车场,拐进路上,徐云妮才放开手,但要收回的时候,又被他抓住了。 他穿着一身黑,贴身的羊毛衫,短款的纹理夹克和长裤,毛衫的黑要比外套和裤子更深一层,他的手放在上面,像块透明的冰似的。 他刚开始只是握着她的手,后来把毛衫从裤带里扯了出来,让她的手摸到他的腹部。他扶着她的手,越来越向上,衣服掀开了大半,一路摸到了胸膛。 他偷偷斜眼瞧她。 她就像在桑拿房里办公,明明脸已经热得不行,还在专注工作。 她衣服是乱的,发丝也是乱的。 他心想,下面乱不乱? 她是怎么做到乱成这样,还能这么淡定地说话办事的? 他膜拜她的脸皮。 “……哈哈。” 他一笑,车内的酒气就越来越重了。 回家路上很顺利,一直到出租房门口,徐云妮掏钥匙开门,他们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刚进门,他们就再也忍不了了,他把她抱住,徐云妮拿走了他的酒瓶,拧开之后,仰头就灌。 她想喝它,已经想了一路了。 他明明已经那么有钱,可带来的,依然是当年几十块一瓶的梅酒。 果然,酒还是熟悉的味道,就跟十八岁那年,他倒给她的那瓶一模一样。 酒入柔肠,她的身心连着灵魂,一起被点燃了。 他们互相脱着对方的衣服,他给她抱起来,进了洗手间。 “……你是不是比上次壮了点?”刚才在车上摸他的时候,她就想问了。 “我陪reve排练舞蹈了,”他把淋浴打来,给她解释,“我掉秤快啊,练起来更快。” 你是橡皮人吗?捏什么形就是什么形…… 徐云妮被淋湿了,他也如此。 感官比酒精先一步麻醉了神经。 熟悉的烟酒,狭小老旧的房屋,一切仿佛时光倒流了。 徐云妮被他用大手揉捏着,后背的蝴蝶骨像被什么勒着一样,紧紧内缩。 她的鼻尖轻轻蹭他的脸。 徐云妮始终觉得,人的一生,绝大多数事都能自己做主,但也有极少的一方空白,一寸心火,光凭自身,无论如何也填补不满,无论如何也无法点燃。 他们忘情地纠缠在一起…… 他摸她的软肋,徐云妮笑出声来,可能感觉那声音很好听,又再去摸。 徐云妮躲来躲去,最后靠到墙壁上,他挤着她,说:“你干嘛啊?” 徐云妮抬起手臂,抱着他的脖颈,再次亲吻。 明明被挤压的是她,他却发出了好似难以忍耐的声音,他抓了她一只手向下。 徐云妮按他的意思握住,一边亲吻他,一边手上动了动,拇指打了个小圈。 她听到一声粘腻的呻吟,如同手中触感,像是撒娇一样。 他好像后悔了,又把她的手抬到肩上,他双手伸到她身后,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她环住他的腰,后背抵着墙壁。 徐云妮颤抖着想,这姿势有点困扰,要时刻注意平衡…… 但这种多方的权衡,又使人心猿意马,顾左顾右之间,不知何时就会体验瞬间的酥麻。 他的头发被淋浴淋得贴在额前,徐云妮伸过一只手,顺着他的额头,将他的头发全部捋到脑后。 他像是一只被捋毛的动物,随着她的手掌,闭着眼,微张着口,扬起头。 头顶的白灯照在他湿润的脸上,是惨白的调子。 他就像一张会动的电影海报。 从他们身上溅起的水花,在淡光下,好似牛毛,徐云妮枕着坚硬的墙壁,在一声又一声的叫喘中,渐渐生出幻觉,她看见他身后,半空中的细雨里,有蓝色的鱼在游,很细很长,幽光粼粼,迷惑人心。 他真美。 从当年在华都的那一眼,一直到现在,徐云妮始终觉得时诀好美,甚至越来越美。 但其实,自从他入圈,网上很多评价都说他不好看,甚至还有人评选丑男榜,也把他算在了里面。 徐云妮有点不懂这个世界,她也不想搞懂,那些人太复杂了。 她就比较简单。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徐云妮自己也这样认为,她唯一的飘渺,就是她所爱,他被她藏在心底,外人看不出来,他直通云端,向寰宇,向山海。 徐云妮拥抱着他,感受他力量勃发的四肢,还有他敏感脆弱的神情。 她在这浅浅的矛盾中,找到了通往极乐的大门。 他缓和之时,脖颈的筋络,随着呼吸也跟着动。 徐云妮看了好久,忽然想上去狠狠来一口…… 违法犯罪前一秒,屋外响起敲门声。 徐云妮扶住时诀的肩膀,杜佳在门口说:“徐云妮!在家吗?我发糕买多了你要不要?” 徐云妮想装不在,不料时诀突然冲门外来一声:“要,你放门口吧。” 徐云妮直接从他身上下来了。 她悄悄来到门旁,杜佳完全没动静了,徐云妮从猫眼里看了一下,杜佳傻愣愣地站了一会,然后又说:“徐云妮,你在家吗?没危险吧?” 徐云妮说:“没事,我不方便开门,你先放门口吧。” “……啊,哦哦!”杜佳回过神,放了东西就回家了。 徐云妮再回洗手间的时候,时诀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 徐云妮过去,抓着他洗完澡,然后他们去了床上。 今晚进了家门,徐云妮就做好了跟他鏖战到天明的准备。 但很显然,她高估了自己,才两个小时,已经肿起来了。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深,但总归比她强得多,他出了汗,跪坐在她身上,轻声说:“徐云妮,这次走了,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徐云妮心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快点,就算把我们俩掏空了也别停。 结果,什么时候睡着的,徐云妮不清楚。 他应该也不清楚。 他在她里面待了一晚上。 早上起来时,他盯着自己下面观察,琢磨着说:“……是不是泡皱了?” 徐云妮坐在床边穿衣服,回身拨开他的手,说:“别摸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做一点。” 霓虹星的轨迹 第119节 他又过来抱她。 “不行,”徐云妮按住他,“来不及了,我今天得去活动现场。” 他像条虫子一样咕涌过来,把脸埋在她肚子上,沙哑地说:“别去了……” “不行。” 今天reve有与服装厂的活动,以及首专签售,地点就在“衣生有你”的厂子广场上。 服装厂是他们办公室对口负责的企业,今天他们的人都得跟着加班,徐云妮一起床就开始回复各路消息。 他手摸到她身后,她刚穿上的内衣,被他解开了。 她又系上。 他又解开。 她再系上。 时诀一下子翻身到另一侧,冷冷道:“徐云妮,你真烦。” 徐云妮起身,梳理一下头发,问:“你想吃点什么?” “不吃。” “不吃早饭不行,我煮面吧。” 她拿着手机看,群里通知说排队的栏杆不够用了,她一边打电话调度,一边从冰箱拿出青菜和鸡蛋。 开水咕嘟嘟的,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阳光顺着窗台慢慢地爬。 “你今天不用去吗?”她问。 时诀:“不一定,有可能晚点去。” 徐云妮准备好早餐,自己先吃了。 时诀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地抽烟,蓦然间想到了什么,又拿了她的本子写东西。 徐云妮解决了早饭,跟他说:“我没有多余的钥匙,你要出门前把东西都带好,要是不出门就在家等我,有事打电话。” 他写歌写得入迷,头都没回,嫌她唠叨似的摆摆手。 徐云妮:“别太晚吃饭,面都坨了。” 他抓来枕头盖在耳朵上。 徐云妮最后欣赏了一眼那弹力饱满的屁股,挎上包就出发了。 第83章 徐云妮下了楼,走出单元门,抬眼看。 天不算好,还是有点霾。 徐云妮前往服装厂,门口已经有了等待的粉丝,铺了好多易拉宝和宣传旗子,她从侧门进入,挂上工牌,开始干活。 因为之前有王泰林做基础,徐云妮对卖货这套流程非常熟悉,她帮忙布置完现场,又被叫去测试直播间,把服装样品,还有抽奖用的特殊设计的文化衫种类等等,都跟双方细细核对了一遍。 她中午只垫了一块面包,然后又忙起来。 吃面包时看了下手机,时诀没什么动静,想来正在写歌。 下午,直播正式开始,然后紧跟着就是签售活动。 周围来了不少服装厂的员工,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很新鲜,远远看热闹。 徐云妮忙完,去休息室待命,马主任他们都在,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喝着茶。 一直到傍晚活动才结束,常老板满头大汗进了屋,要招待他们去厂里食堂吃顿便饭。 吃完饭,天都黑了,领导们先走。徐云妮把人都送完,拿出手机,准备问问时诀在哪。 他下午的时候给她发的一条消息,说他也准备来这边了。 徐云妮低头打字,忽然听见侧后方有音乐声。 她转身看了一眼,还是在广场那边,路灯下有几个人围在一起,里面有一道穿着灰白色运动帽衫的身影。 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背影高大显眼。 她发消息的手就停了。 她走过去,离得比较远,看着时诀两手插在衣兜里,跟一群值夜班的员工一起看着一个老头弹琴,老头是很明显的少数民族的长相,横着抱着一把长长的,像是琵琶,又比琵琶细很多的琴,弹出了异域音色。 他一曲谈完,大家都鼓掌,老头抬眼,跟时诀的视线撞到一起。 也许是音乐人之间特有的气场,老头把琴递过来,用浓浓的口音问他:“你会吗?朋友?” 时诀笑着说:“我试试。” 他接过琴,就在路灯旁的马路牙子边盘腿坐下了,他抱着琴,先定弦,然后试了几个音,再然后,一串简易的音符倾斜而出。 弹得简单,又很有韵味。 这偏远的地界,没人认识这位“大明星”,大家只知道,一个平常的夜里,厂里突然出现一个很帅气的男人,用远方的乐器,弹出了美妙的乐曲。 徐云妮看着时诀的身影,没有再向前。 她好像怕打扰到什么似的,只从人群的缝隙中,看着他的身影。 他戴着帽子,面目在头顶路灯的照射下,隐匿在阴影中。 徐云妮活到现在,非常少被艺术打动,但时诀这样坐在工厂路灯下,神色平静地给陌生人弹奏的曲调,深深触动了她。 这大概会成为她带入坟墓的画面。 他就像是一朵开在雾霾里的昙花…… 徐云妮抿抿嘴,看看地面,又看向他。 时诀弹完曲子,周围人都鼓掌,他冲他们笑笑,然后径直走来。 他走到她身前,顺势揽住她的脖子,掏出烟,咬出一支点着。 他们一同往停车的地方走。 “好听吗?”他问。 “好听。” “早上写的。” “早餐时间?” “对,厉害吧,哈哈。” 他们上了车,拐出厂子,迎着朦朦的月,向远开去。 时诀应该是很喜欢这首新写的歌,在车上,用手机再次放出来。 徐云妮看着前方幽静的小路,感觉这音乐像有法力加成,在布满灰尘的长河之中,能让时光静止,也能让时光飞逝…… 如果问徐云妮是何时产生的,想要回时诀那边的念头。 大概就是从这次活动结束,她送他离开的那天。 在机场,她依旧随停随走。她看着后视镜里他最后朝她张开手掌的画面,胸口有些发堵。这特别像当年她与他在颂财公馆门口分别时的感受,把这只蝴蝶,放回光怪陆离,花样翻新的生活里,虽然现在她并不担心,他会飞走,但那种离别的苦楚,实在难熬。 而等她回到家中,看到床上还有因他翻来覆去扭动而产生的皱褶痕迹,这种难熬就越发加倍了。 他离开的前一晚,他们没有做,时诀就那么放着轻轻的歌曲,抱着她入眠。 徐云妮感觉,自从上次他来这边后,他的心态似乎平稳了,他没那么急了。 所谓风水轮流转,此起彼又伏,现在好像是轮到她了…… 徐云妮丢了挎包,走到床边坐下,叠着腿,一手撑着床,抽了一支烟。 其实,从前的戒断反应真没这么强。 在这之后,徐云妮连续两天,做梦都梦到那白花花的屁股,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第三天醒来时,她终于有点受不了了。 她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平静的脸,在心中评价,徐云妮啊徐云妮,真是装腔作势假正经…… 从那天起,徐云妮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那边岗位的消息,在空闲时间,也会开始看书练题。 但这事还没有正式决定,徐云妮没有告诉时诀。 他们依然过着并行轨迹的生活,时诀的创作状态回来了些,她这边的工作也比较顺利。 很快就到了年底。 他们俩都忙得要命,时诀合约到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经常给徐云妮打电话,一天一个主意,有时想续约,有时又想自己单干,还有一次干脆说自己要退圈去她那里。在第一次听他说要退圈的时候,徐云妮还真把练题给停了,结果过几天他再打来电话,这事全忘了,他大骂一个合作的歌手,说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明明是拿着他的歌唱出了成绩,背后居然还嫌弃。 “我要把他写到歌里骂,就等他明年生日那天发!” 从那之后,不管他再说什么,徐云妮都继续看书。 但她依然感觉这事还没正式敲定。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参加考试的,是过年前夕,时诀在海外进行杂志拍摄,有一天半夜,徐云妮突然接到他的跨国电话。 她从睡梦中睁眼,看着手机显示的来电,还有点懵。 她接通电话:“……喂?怎么这个时间打来?” 时诀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家那边有人病倒了。 还不止一个。 吴月祁和崔浩的身体同时出现状况。 吴月祁的还有心理准备,她这几年脊椎问题一直拖着不肯做手术,这次是在家里突然晕倒,要不是家政阿姨在,情况相当危险。 而崔浩这个就藏得比较深了。 崔浩居然中风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0节 当年暖儿的事给他打击很大,虽然他没有太表现出来,加上他稀烂的作息和习惯,多年积压下来,终于爆发了。 不过好在还不算严重,在发现一边脸发麻的时候,他马上就去了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医生的意思是暂时不需要支架,但也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两人前后脚入院,崔浩是前天,吴月祁是昨天。 “……那边有人照看吗?”徐云妮问。 时诀声音沙哑,听起来好像很累。 “我找人雇了个护工看着我妈,我哥那边,他妈和雯姐在。” 徐云妮听出了他的忧虑,她看看时间,说:“我明天……哦不是,是今天,天亮了我就回去看一眼阿姨,你放心,到时我跟你联系。” 她紧急请了假,一早就去了机场。 飞机落在她久未踏足的城市,她来不及追忆往昔,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吴月祁和崔浩住在同一家医院,也算是个熟地,就是当初时诀受伤住院的地方。 徐云妮顺利找到吴月祁,她住在多人病房,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睡觉,她的身体看着比从前更佝偻了,也瘦了很多。徐云妮问护工能不能调整去安静点的病房,护工说现在医院双人病房已经满了。 吴月祁一直在睡觉,徐云妮就先去看了崔浩。 “哟,小徐!” 徐云妮进屋的时候,崔浩正盘腿坐在炕……不是,是坐在床上,跟魏芊雯以及另外一位病友打扑克。 “崔老板,”徐云妮走过去,来到床边打量他,“好久不见啊,怎么样,看着精神还行啊。” “是行啊,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啊,一点小毛病。” 崔浩跟徐云妮说着话,那位病友趁着机会去上厕所,剩下魏芊雯,偷瞄崔浩的牌。 崔浩大咧咧的,好像没注意似的,但在说话的时候,手好像无意识地动一动,就更方便魏芊雯看牌了。 徐云妮坐那跟他聊了一会,过了一会病友回来,他们接着打。 实在可惜,魏芊雯打牌水平不高,看了牌都难赢,最后崔浩都在乱打了,魏芊雯还是落败。 魏芊雯把牌丢床上:“不打了。” 崔浩收牌,小小撇了下嘴。 他收好牌,下意识摸兜,然后看了魏芊雯一眼。 魏芊雯说:“你要真活腻了就接着抽。” 崔浩有点不耐道:“跟这又没关系,那给我手术的医生还抽呢,我在楼下都碰到他了。” 魏芊雯斜眼看他,故意地问:“那跟这没关,跟什么有关?” 崔浩顿了顿,眉头紧着,好像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了也没多大意思,闷闷不乐,一头倒下。 魏芊雯看他这样,哎了一声,推推他肩膀。 “行了行了,我的,我下次不提了。” 崔浩休息了,徐云妮和魏芊雯出来聊了会,徐云妮询问了两人的病情和后续治疗。 崔浩的情况还好,魏芊雯说再有两天就能出院了,主要是时诀他妈那边,肯定要手术的。 “但时诀他妈人特倔,我跟她又不熟,说不上话,崔浩嘴也笨,时诀现在还在国外,挺不好弄的。” 徐云妮说:“没事,时诀回来前我来照顾她。” 她与魏芊雯分开,去外面便利店买了个小信封,然后找家小店吃东西。 吃完饭后,她又沿着路边找了处自动取款机。 徐云妮回到医院,正好护工要去取检查报告。 徐云妮说:“我去吧。” 她打印了检查报告,然后拿着吴月祁的就诊卡,去找了医生。 主治医师是个主任,诊室外排了不少人,主任给人看病,对面还坐了一个帮忙打下手的博士生。 主任在电脑上看片子,然后跟徐云妮讲了一会,总结下来,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手术。 徐云妮说行,请尽快安排吧。 然后她出了诊室,没有离开,就在不远处等着。 过了好一阵,那博士生出来上厕所,徐云妮跟了过去,在人很少的洗手间门口,她叫住他。 “大夫,请留步。” 那天晚上,吴月祁被换到了双人病房。 换屋子的时候她依然在昏睡,是护工推床给换过去的。 吴月祁半夜的时候醒来一次,朦朦胧胧看见一道人影,坐在一旁的陪护床上看书。 徐云妮注意到她醒了,放下书过来,弯下腰,轻声说:“阿姨,您还记得我吧?” 第84章 吴月祁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虽然她以前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在病中,就更加沉默了。 她自然是认得徐云妮的,时诀已经跟她说过他们交往的事。 吴月祁说:“你怎么来了?时诀叫你来的?哎,这不用你。”说完就咳了几声。 徐云妮帮她倒了半杯温水,说:“喝点水,阿姨。” 吴月祁摇头。 徐云妮知道她说话费劲,就把温水放在她手边。 吴月祁的用药有止疼助眠的成分,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醒来没一会,又睡着了。 徐云妮陪了一晚,半夜入眠,在医院里的觉特别浅,没几个小时就醒了。 她坐起身,先看看手机,托平时人缘不错所赐,她这假请得比较容易,她说家人生病,要回老家看看,马主任很痛快地就批准了。 徐云妮拨开窗帘一角,窗外白茫茫一片。 她回头看看吴月祁的情况,她依然在睡梦中,睡不安宁,微蹙着眉头。 徐云妮穿上大衣,出了门。 刚走到住院楼楼下,她的手机震起来,时诀来了电话。 “……喂?你起床了?”他问。 “刚起,阿姨还在休息。”徐云妮站在住院楼门口,呼吸着清晨寒凉的冬风,跟他把基本情况又说了一遍,“……手术肯定要做,我看阿姨也没完全抵触,我会跟她说清楚。你别太担心,这病是慢病,不是一两天的事,你把你那边事情做完,这里我会——” 她话说到一半,没有打电话的那半张凉丝丝的脸,突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了。 徐云妮吓一跳,转脸看去,是一盒加热过的草莓牛奶。 她再回头,时诀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形把她完全罩起来了。 他穿着帽衫,帽子扣在头上,外面套着短款加厚的棒球服,原本是戴着一个黑口罩,被他拉到了下颌处,勉强遮到下唇的位置。 虽然被掩了嘴唇,从眼睛也能看出,他在笑。 “跟你学的,从天而降。”他轻声说。 徐云妮刚要说话,另一边肩膀又被碰一下,她再转过去,面前多了一枝玫瑰花。 时诀问她:“要哪个?” 这是一个睡眠不足的寒冷清晨,玫瑰的颜色在青白色的背景里,惊人的妖艳。 花就像火焰,给人带来散发着暖香的炽烈。 徐云妮本来想问,到医院干嘛买玫瑰。但她很快又想到,谁说医院里就不能有玫瑰了?谁说人在忧虑和烦恼之时,就不能买玫瑰了? 她看向时诀的脸。 寒冷中,他的面庞看起来更为锋利了。 时诀嫌她反应慢,拿玫瑰花敲她的脸,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 “问你话呢,问你话呢,问你话呢……” 徐云妮抓住他的手腕,说:“要花。” 周围有走动的人,徐云妮拿过玫瑰花,抬手把他的口罩又往上拽了点。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换了个地方,人少一点,时诀说:“那边拍摄也差不多了,我自己先回来的。等会我上去看一眼,然后要去趟公司,把后面几天的事推一推,马上就回来。” 徐云妮陪时诀上了楼,吴月祁还在睡觉,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徐云妮去外面吃了饭,吴月祁有订住院部的早餐,但是过于轻淡,徐云妮怕她吃得没胃口,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份。 回来的时候,吴月祁依然在睡觉。 她九点多才醒来。 那时徐云妮刚去了躺厕所回来,吴月祁怔怔地盯着一处看。 徐云妮顺着瞧过去,是床头的一个矿泉水瓶,已经喝光了,被徐云妮接了一点水,插上了那朵时诀带的玫瑰。 徐云妮走过去,问:“阿姨,要吃饭吗?还是先去洗手间?” “……那是谁的?”吴月祁喃喃问道。 “花吗?时诀的,他回来了,一会就能过来。” 吴月祁皱皱眉:“他不是在工作吗?” 徐云妮:“结束了,没有那么忙。” 吴月祁依然盯着那玫瑰,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徐云妮极少在她脸上看到笑容,问道:“阿姨,想到什么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1节 静了一会,吴月祁开口道:“他爸爸也喜欢买这个……” 徐云妮坐在床边,问道:“时诀的爸爸吗?” “嗯。” “时诀跟我提过他父亲。” “他提过?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爸是一个靠吃花瓣活着的男人。” “……哈哈。”吴月祁听了这话,突然像被戳到什么笑点,“哈哈哈。”她笑到胸痛,直捶胸口。徐云妮从没见过她这样过,赶紧过去帮她把床调起一点角度,帮她倒了点温水,让她舒缓下来。 吴月祁稍缓过一口气,但还是笑着,就在那说:“他说的对,说的太对了,他关于他爸的记忆,肯定都是花。” 徐云妮见她好不容易提起一点精神,就顺着聊下去。 “阿姨,你跟时叔叔熟吧?他喜欢买花吗?” “……亚贤就住在我家楼上,我们从小就认识。”吴月祁看着那玫瑰,回忆着,“他喜欢买玫瑰,每天都买,家里好多花,后来治病钱都没了,吃饭都成问题,他还是要买,我问他买点吃的补补营养不好吗?他说还是买花更让他感觉快乐。” 徐云妮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说:“时叔叔是个浪漫的人。” 吴月祁呵了一声,说:“他小的时候,攒了好久的钱,请我去了一次动物园,就为看一只白孔雀,他说他就是那只孔雀。” 吴月祁想着想着,喃喃道:“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下场会那么惨呢?” 徐云妮看着自己的手掌,说:“也许,时叔叔的纯净度比较高吧。” “……什么?” “阿姨,你知道就像有些微生物,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得在那种接近无菌的条件下才能生长。也许这个时代对于时叔叔来说,细菌还是太多了,他适应得不好,也不是他的错。” 吴月祁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沉思。 其实徐云妮觉得,吴月祁很羡慕时亚贤,就像她有时候也会羡慕时诀一样。 她们在屋里闲聊,没注意病房门是开着的。 门外,时诀已经从公司赶了回来,他靠在墙壁上,还穿着早上那一身,依然扣着帽子戴着口罩,走廊里的人来来回回,只觉得这是个身材不错,个子蛮高的大男孩,认不出他是谁。 他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里,徐云妮抬眼道:“阿姨,其实我感觉,时诀多少也有点那个劲。” “什么劲?” “时叔叔那种,孤芳自赏的白孔雀,您不知道,之前他工作都不想要了,说要跟我去流浪呢,吓不吓人?” 门口,时诀听了,口罩下面的嘴唇轻轻一扯。 “……流浪?”吴月祁皱起眉,“他胡扯些什么?你不能答应他,你们俩都得工作,有工作生活才能有保障。” “是啊,您看他这样,将来要是有了孩子,您能放心吗?” 吴月祁又是一顿,稍撑起身体。 “你们准备要孩子了?” “之前讨论过。” 时诀听得眼神凭空一睨,斜到另一侧。 吴月祁:“会不会太早了?你们还年轻啊。” 徐云妮:“总归会有的,阿姨,他的合约很快到期了,他如果还是决定在这边发展,我也会过来。真定下来,一切都会很快的。”她见吴月祁坐起身了,就把买好的早餐拿来,一一摆好,轻声说,“我和时诀的亲生父母都不在身边了,就您一个亲人,不管怎么样,您一定要照看好身体。” 屋外,时诀仰起头,看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块小黑点,老半天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表情,一副轻松的神态,进到屋里去。 这天,他们终于定下了吴月祁的治疗方案。 晚上,吴月祁坚决不让他们再陪夜了,让时诀把之前的护工叫回来。 他们回了家。 时诀真正的家,那个常在面馆后面的小楼。 这房子之前都是吴月祁在住,整理得非常干净。 时诀用冰箱里剩的蔬菜鸡蛋,做了两碗面条当晚饭。 他们在时诀的卧室过夜。 洗过了澡,时诀在床上抱徐云妮。 徐云妮问:“你不累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精力干这个? 时诀很想说,这不是你说的,咱们准备要小孩了吗? 但他看着徐云妮血丝密布的眼睛,最后还是没出口,他就抱着她,躺在小床上聊天。 徐云妮躺在时诀的怀里,时诀抽着烟,他们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灯光调到最暗。 屋子的格局看起来非常熟悉,好像已经一起住过四年似的。 他们聊了很多事,包括吴月祁的手术和后续的治疗安排,还有他们互相的工作,时诀给徐云妮讲圈子里离谱的八卦,他们还聊了工作,时诀说,他不打算续约了,但应该接着跟乐阳合作,签制作约,他这边最近非常顺利,再有两个月就能解约,然后成立工作室,再准备演唱会。 这就是他今年一整年的计划。 徐云妮嗯了一声。 他们还聊了崔浩和魏芊雯的事。 时诀给徐云妮讲了一段往事,很早之前,崔浩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在圈里混过一段时间,魏芊雯是他的经纪人,当时除了他,魏芊雯还带了四五个艺人,相较起来,崔浩条件不是最好的,但他跟魏芊雯是老乡,都从小县城出来的,魏芊雯就很关照他。 那个年代圈子比较乱,不管男女艺人,都要经常出去陪老板玩,他们有一次出去就跟人杠上了,对方不玩艺人非玩经纪人,给魏芊雯灌酒。魏芊雯喝吐了也不放过,后来魏芊雯急了,老板就给她打了,一个耳光扇去,跟她说:“你知道我活到现在,最烦的就是五个字,给脸不要脸。” 那老板在当地非常有实力,黑白通吃,一通拳脚下来,在场谁也不敢动。 就崔浩动手了。 老板周围有不少人,但谁也不敢在刀压在老板脖子上的时候轻举妄动。 老板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崔浩说不知道,但你知道我活到现在,参悟人生参悟出哪五个字? 老板没说话。 崔浩公布答案——一人一条命。 结果那晚,崔浩真就那么毫发无伤地带魏芊雯离开了。 “这是我哥自己给我讲的,但我感觉他吹牛了,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呢?他胳膊上有两条很长的伤疤,有一条差点切断手筋,他纹花臂就是为了遮这伤的。”时诀笑着说,“其实你现在叫他不要命地去救雯姐,他也会去的,他就是这种人,但你要让他跟魏芊雯恋爱结婚,肯定够呛,我哥脑子直,就信一见钟情,就算八十岁了还是会信的。” 徐云妮想起白天崔浩给魏芊雯偷偷看牌的画面,没说什么。 时间越来越晚,时诀碎碎念叨。 他说了一通,发现没回应了,一低头,徐云妮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她清瘦的身姿与素然的眉眼,看了一会,也睡了。 徐云妮睡得特别死,一觉到亮,都收拾完,时诀还没醒,她亲了他一下,自己离开了。 对于昨晚的卧谈会,徐云妮只记得两件事,一是时诀信誓旦旦地说,崔浩和魏芊雯没结果;二是他说,他最近工作非常顺利,再有两个月就要解约,然后成立工作室,开演唱会。 事后看来,没一件准的。 徐云妮请了三天假,算上一个周末,一共待了五天。 但最后两天,她没有去医院,而是走动了几个事先联系好的单位。 这里面,有些是李恩颖的关系,有些是赵博满的,甚至还有些是徐志坤的。 找这些人,非常耗时且熬心血,徐云妮不厌其烦,事无巨细地询问、打听,有些人讲讲表面话,有些人唠叨一堆没用的,有些人干脆就给了她闭门羹。 最后,是徐志坤曾经的一位战友帮了她。 那天晚上,徐云妮陪这叔喝酒喝到快胃出血了,这叔叔抓着她的肩膀,说你真是跟你爸太像了,徐班长帮过我太多,他闺女就是我闺女,我肯定会帮你的。 徐云妮从这位叔叔家里出来已经很晚了。 胃里烧得厉害。 她看看天边,轻云遮月。 困难嘛,还是有,但办法嘛,同样也有。 徐云妮拿出手机看看,有几个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 她点了一支烟,顺着路往前走,一边给时诀回电话。 “……喂?” “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刚吃饭呢,没听到。” “哟,‘刚吃饭呢,没听到’。” 他一阴阳怪气学她说话,徐云妮胃里的不舒服都缓解了。 她笑着说:“干嘛啊?查我啊?” “最后一天了,不老实回家,上哪浪呢?” “我在工作。” “哟,‘我在工作’。” 徐云妮听着他清和的嗓音,彻底被逗笑,在冰冷的月下,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咯咯笑起来。 “耐心点,”她抽着烟,故意把声线压得很低,说道,“我工作忙,也是为了这个家,体谅一下,别这么不懂事。” 他呵了一声,挂断了。 徐云妮打车回家。 一进门,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很熟悉的番茄牛肉面的味道。 徐云妮走到小厨房,时诀穿着居家的白衬衫,米白色的练功裤,光着脚穿着拖鞋,正在煮面。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2节 徐云妮的心也跟着煮烂了。 她走到他身后,抱住他。 “干嘛呢?” “工作呢,别这么不懂事。” “哈……给我吃的是吧?”她醉醺醺地贴在他的肩膀上,闻着他的香气,说,“我能先吃别的吗?” 他狭长的眼,斜视着她。 徐云妮的一只手滑到他身前,慢慢往下摸。 她又问一遍:“我能先吃别的吗?” 今日缠绵。 明日分别。 哪日相见。 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好像永远在想这件事。但徐云妮隐隐觉得,能思考这件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窗外天边,昨日重现。 微风吹开细纱般的云网,露出月亮,纯白耀眼。 唯一的区别,今夜的月更圆。 第85章 徐云妮回去上班了。 这班一边上着,她一边研究回去的路子。 而时诀那边,几乎是徐云妮前脚落地,后脚就出了幺蛾子。 准确来说,也不是时诀的问题,而是乐阳出事了。 他们一次内部聚会被人举报,警方突袭了聚会地点,把所有人都带走了,也包括时诀。 几乎是同时,网上出现一条视频,就是当晚从聚会流出的,内含多个歌手嗑药的画面。 这视频很快被封了,但也有人提前存好,私下传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日之内,这事成了全国爆款,霸榜热搜,所有人都在讨论。 那两天徐云妮跟时诀失联了,她打电话问崔浩,崔浩说时诀还在警察那边做询问。 第三天,时诀终于有消息了,他给徐云妮打电话,说了情况。 “林妍说找我谈解约我就去了,谁知道这帮人又开始犯病。” 他声音听着有点哑。 徐云妮说:“你别上火,警方对你做检查了吗?” “做了,”他说,“血检尿检毛发全做了,我没有事。” 但这事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没事”就能平稳度过的。 虽然警方后续发布的公告里明确了毒检阳性人员没有时诀,那流传的影片里,时诀也只是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看手机,但很多人依然想借着讨伐林妍等人的社会声浪,把他一起按死。 甚至,对他的讨论比对林妍等人的讨论更多,毕竟林妍是真的过气了,而yaxian正当红。 【就是说这行有不干这个的吗?】 【早看出来了,yaxian的歌都有一种致幻性,他不磕就怪了。】 【他检查不是阴性吗?】 【一丘之貉,只不过这骚比早被包了,后台能量大,懂得都懂 [/捂嘴] 】 【他妈的这货能不能离reve远点啊!之前还有那么多人磕他跟瑶宝,我真他妈要吐了!】 徐云妮告诉时诀,不要看没用的,先好好休息一下。 找了个周末,徐云妮坐周五晚上的飞机,又去找他了。 她直接去了他家。 但却在楼下发现了不速之客。 徐云妮觉得,可能丁可萌给她留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她一见到类似的“狗仔”,老远就能闻出味来。 一个男人从车里出来,背着相机,他在路边小店里买了瓶水,然后冲着楼抽了支烟,像在研究什么,又回到停在路边的车里。 徐云妮一开始还不算确认,她在暗处拍了照片发给专业人士看。 过了会丁可萌回复:【我认识他!圈里很有名的,他肯定是想拍时诀吸毒实证然后敲他一笔,或者卖给对家!你们小心一点哈,全屋窗帘都不要有死角,他们这种都带无人机去的。】 徐云妮正跟丁可萌聊着,时诀也发来消息。 【晚上想吃什么?】 徐云妮回复他:【你现在在哪?】 时诀:【酒店这边,最后收拾点东西,就不回来了。】 徐云妮:【你在那等我。】 徐云妮与丁可萌聊了一会,打车回了颂财公馆。 之前李恩颖和赵博满出国,这边的东西没怎么动,想着以后回国,怎么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车库里停了三辆车,钥匙都放在家里。 徐云妮挑了一辆低调点的,车膜贴得严实的,把拆开的电瓶接上,检查了一下,开去接时诀。 她还是让他准备好,然后直接下地库。 时诀一上车就抱了过来。 距离上次分别也就一周,但这次拥抱,却比离别之时重了很多。 真新鲜啊,徐云妮拍拍他的后背,心想,跟时诀在一起,生活真是永远不无聊,天天都有新花样。 车上,徐云妮把在他家门口见到的告诉了他。 “你最近别回去了,先在我那过度一下,然后再看情况。” 他嗯了一声,徐云妮一边开车一边看他,他正弄着包里缠在一起的电源线。 他注意到她的视线,问:“干嘛?” 徐云妮:“我检查一下你瘦没瘦。” 正好等红灯,时诀放下电源,把脸凑过来,在她脸上一顿蹭。 “哎……”那鼻尖怼得她直发痒。 “哈哈!” 他们回到颂财公馆。 因为也是临时起意过来,房间都没收拾,家具都用防尘布蒙着,地上也落了一层灰。 他们没全部打扫,就把三楼徐云妮的卧室整理出来了。 他们也没买吃的,徐云妮叫了两份外卖。 两人在一楼餐厅吃饭,一边吃一边聊。 “林妍他们现在什么情况?” “还拘留呢。”时诀一脚踩在凳子上,拌开麻辣调料,“拘了五个,在查,其他的都走了。” “都问你什么了?” “就问我对这事了解得多少,我说我不知道,我把手机给警察看了,林妍就是约我去谈解约的。” “你们公司多少人吸这个?” “呵,还有呢,我不是跟你讲了?” “你什么时候跟我讲了?” 时诀从红辣辣的食盒里抬眼,徐云妮被他凉丝丝一看,忽然想起,好像是有一天晚上,他给她讲了不少离谱八卦,但她太困,没细听。 “啊……那你解约的事谈得怎么样了?”徐云妮问。 时诀说:“我跟李雪琳说了,但现在乐阳乱成一锅粥,我们老板也被抓了,没人处理这个。李雪琳还挺帮忙的,跑了好几次总部,但这事她说得也不算。” “你跟李雪琳合作得怎么样?” “不错啊,她比林妍靠谱多了。” “你还想接着跟她继续合作吗?” 时诀扭头:“你要挖她啊?” 徐云妮吃得比他快,吃完饭也不爱干坐着,拿着杯茶走到他这边,就靠在桌旁看他。 “你要是觉得她行,我就帮你问问。”她喝了口茶,又说,“不过还是要优先把你的合同解了。” 徐云妮看过时诀的合同,属于那种到期未解约就自动续约一年的,这种情况时诀肯定不可能跟乐阳再续了,必须早日脱身。 她说:“解约必须你们老板签字吗?肯定有授权代理吧?” 时诀:“不知道,一问就是老板马上回来谈。”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徐云妮回到房间起草了一份正式的书面邮件,通知对方解约意愿和理由,让时诀发给乐阳,然后保留好证据。 周末,徐云妮让时诀在家等着,自己约见了李雪琳。 她把见面地点约在一处洋楼,这排洋楼是民国时期建的,属于保护建筑,里面开设了下午茶馆,是附近有钱又有闲的太太们聚会聊天的地方。 徐云妮跟李雪琳聊了一下午,天南海北。 李雪琳跟徐云妮说,老板恐怕是要被判,解约的话你直接去申请仲裁吧,走得干干净净的,以前就有艺人这么干过。 徐云妮问她,雪琳姐,时诀现在这个情况后面该怎么办?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3节 李雪琳说,他现在风口浪尖,说什么都没用,就藏着吧,偶尔出来做点活动证明没被封杀,不能过于张扬,怎么也得缓个一年半载的,就当放个假。 徐云妮问,那他想开演唱会的话…… 开不了,李雪琳摆手,一年内绝对不可能,两年内能开上都不错了,唉,这种创作型歌手心态很敏感的,就怕他一蹶不振了。 徐云妮点点头,又问,雪琳姐,我看你比上次见着也瘦不少,时诀的事让你也受累了吧? 哎呦,李雪琳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说不是因为时诀,时诀真挺省心的,主要是这公司…… blablabla…… 其实李雪琳一张嘴,徐云妮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她估计,李雪琳也差不多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但两人还是在这你推我就,拉拉扯扯老半天,最后才谈到关于跳槽的事。 又是一番拉扯,毕竟条件还没谈,话也不能说太死。 徐云妮也不急,只确定了她有这个意向,就说下次把时诀也叫来,细节再一起谈。 周日,徐云妮研究了一下仲裁规则和合同约定,与时诀商量,现在还有时间,我回去做申请准备,如果乐阳再没动静,我们就走这个路子。 这是周日的大中午,阳光从屋外照进,时诀如同一块橡皮泥,整个趴在床上刷手机。 不管徐云妮说什么,他就应声,问他有什么意见,没有意见。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徐云妮悄悄走到他身边他都没发现。 哟。 他居然正在网上跟黑粉吵架。 他的小号id——“最爱泰山辣麒麟”。 一个黑粉在他被考古出来的舞蹈视频下骂他去死吧,他劈里啪啦打字—— 【你骨灰受潮了他都不会死的 [/奸笑] 】 徐云妮抱着手臂看他怼人,一边说:“你号码什么的小心点,有些平台通过手机号能查到本人的。” 时诀说:“没事,我上网都是用我哥他老舅的号。” 行。 心态可以。 有这心态什么难关过不去。 徐云妮帮他倒了杯咖啡帮他脑子增加转数。 当天傍晚,徐云妮离开了,她跟时诀定好,下周再来。 结果,事态一天一个样,也不知道谁恨时诀真恨到巴不得他一切都毁了,挖来挖去,再次挖到了她的头上。 网友们神通广大,扒出了徐云妮现在的工作地点,然后顺藤摸瓜,联系上时诀之前屡次去她那边做活动的事。 一时间谣言又传开了,有人说时诀做慈善的企业就是徐云妮家里的,说时诀假慈善,左手导右手,蒙骗大众。还有人说,之前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人呢?出来啊,这都跟嫂子幽会到大西北去啦! reve的粉丝也不满,说yaxian这不就是借我们r宝给你们两口子自己赚钱吗?一对狗男女要不要脸啊? 甚至还有人,开始打投诉电话到当地纪委和组织部举报徐云妮,说她成分有问题。 后来消息到了他们办公室,徐云妮被马主任叫去问话,她如实说明。 “啊……”马主任捧着保温杯,有点听愣了,“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对,我们之前是同学,但中间断了一段时间,也是这次他过来之后才重新联系上的。” “那他们举报的内容……” 徐云妮简单地把赵博满的事也说了。 “他跟你妈领证了吗?” “没有。” “现在呢。” “他们都不在国内。” “那他就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马主任放下保温杯,点点桌面,“你不用管,你进来完全合法合规,如果叫你去问情况,你就说你完全不知道!” 那天晚上,徐云妮独自前往,那个杜佳曾经带她去的沙漠,她再次爬上沙山。 此处,辽阔依旧。 大风吹过,风云变幻。 她正欣赏雄奇的美景,时诀又打来电话。 自从她这边被人扒出来,时诀就再也不是之前那悠哉游哉的状态了,他准备起诉几个人,徐云妮让他先处理解约的事,告这些人不急。 “我明天的飞机,”他说,“我去找你。” “你千万别过来,航班都能查到的,你这时候来这边就是落人口实。” “怕什么。” “时诀,别这么急,有点耐心,”徐云妮望着远方,说,“这里什么事都没有,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我保证。” 徐云妮听到点烟的声音,然后就是他格外真情实感的一句话。 “徐云妮,你的保证我真有点信不过。” “这次绝对是真的。”她说,“乖啊,宝宝。” 时诀:“……” 她听了连续几声重重的呼吸,最后他终是浅浅嗯了一声。 这次,徐云妮还真是说到做到,超有效率。 徐云妮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因为她现在还在试用期,眼看就要转正了,等转正了再想动地方就比较困难了。 打电话举报的人很多,上面让本单位自行处理。 徐云妮找到马主任,与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马主任最近也被这一堆举报搞得有点闹心,关键是以前也没碰见过这种事,上面就说要合规处理,又要重视舆情,等于屁都没说。 马主任还是让徐云妮再考虑考虑,把这阵挺过去就没事了。徐云妮依然坚持,最后马主任也没卡她,他是觉得徐云妮这事有点屈,说:“你别担心,档案里肯定会给你写好看点,你休息一阵,将来要是还想干,找好地方还能再考。” 徐云妮对马主任千恩万谢。 最后这些天徐云妮非常忙,她找那些在这边熟悉的企业和朋友们都吃了饭,留好联系方式,然后她打电话给时诀,说要借钱。 “啊?徐云妮你有病吧?”时诀问她,“你要多少?” 徐云妮把那个带院子的,像沙漠绿洲一样的小房子买下来了。 她甚至临走前还栽了一棵杏树。 他们肯定会回这边的,在那个霓虹灯影的绚丽城市待累了的时候,他们会来这里晒晒太阳。 取录流程走得很快,徐云妮打包行李一件一件寄回时诀那边。 下一次见面,是在sd舞社。 徐云妮没让时诀接她,她自己打车到舞社门口。 上午舞社不营业,商业街上也没什么人,很多铺子也都还没开,一片寂静的冷调。 徐云妮拍拍画满涂鸦的大门。 门几乎瞬间就打开了,快得徐云妮都愣了一下。 时诀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黑色长筒袜,脚下是一双黑皮金扣的乐福鞋,头戴着一顶酒红色的贝雷帽,手边是一个皮箱。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民国时期归国的知识分子。 时诀张张嘴,轻声问了一句:“……真的假的?” 徐云妮说:“我说话算话吧。” 他又问一遍:“真的假的?” 徐云妮笑笑,松开箱包,将他抱住。 这是一个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离她的生日也没差几天了。 一切刚刚好。 第86章 徐云妮在店里见到了709室的那两张沙发,放在二楼的练舞房里。 沙发有点旧了,但看起来却更有韵味。 舞社中间重装过一次,风格依然复古,比几年前更多了一层厚重感。这店一晃已经开了十来年了,能坚持这么久的舞室不多,又连续出了时诀和崔瑶两个当红艺人,完全不愁生意。 崔浩已经不上课了,delia也不上了,时诀说舞社已经换了好几批老师了。 时诀给她泡了杯咖啡,然后就挤到沙发里腻起来。 沙发明明有两张,非要坐一起,她正常坐着,他则像条要被晒干的鱼似的,一长条横在她身后。 徐云妮嫌挤,坐了一会就去窗口去喝咖啡,看着外面渐明的天光,有点愣神。 时诀又喊她过去,徐云妮过去陪了他一会,她看着他懒洋洋躺在沙发里的样子,又有点愣神。 光阴好像一瞬间就慢下来了…… 她碰碰他的头发,然后捏捏他的耳垂。 时诀说:“徐云妮,买个房子吧。” 徐云妮说:“买不起。” 时诀玩着她的衣服,说:“没事,你老公我小有积蓄。” “行啊,你选好地方了吗?”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4节 “没有,我懒得找,你来吧。” “嗯。” “再买辆车?” “不是有车吗?” “哦。” “你想买就买,有看好的吗?” “还没,我在网上挑好,你去试驾?” “行。” 他们闲来无事,聊了好久,基本都是时诀在提建议,然后徐云妮应下。时诀侧过脸躺着,因为挤压,脸上的肉堆了起来。 他淡淡道:“徐云妮,你是许愿盒吗?” 她说:“我是惯孩子家长。” “哈哈!” 时诀老大一只身体在笑声中轻微抖动,他伸手,长长的手臂轻易就到了她面前,捏她的下巴,低声道:“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 徐云妮说:“对不起班长,我总忘记你比我大两岁。” “内涵我是吧?” 他笑着,抱着她倒下去,腻歪了一会,一个打挺又起来了。 “不行,这施展不开。” 他们回了颂财公馆。 回去干嘛呢? 开启没羞没臊的生活。 生活的节奏完全变了。 时诀也搬了一些东西到颂财公馆暂住,除了日常衣物和乐器设备,最多的就是他买来的各种昂贵酒品。他们一起泡澡,一起喝酒,在她的房间里上床□□,做完了就抱在一起聊天,聊困了就睡,醒来再做,饿了就叫外卖,或者点些生鲜蔬菜,自己开火。 这种没日没夜的生活,过了不知多少天。 徐云妮感觉自己走路都发飘。 “……这样下去能行吗?” 每当她这么问的时候,时诀都会说:“怎么不行,反正我们现在也没事。” 徐云妮想想,好像也是,尤其是时诀解约的事情,经过李雪琳几番跑动,乐阳那边终于点头了,合同也已经准备完了。 他们就更闲了。 又过去几天。 一日清晨,徐云妮随便套了一条吊带裙,出门倒垃圾,这是她这些天活动的最大范围,就是把生活垃圾放到院门口,等物业保洁来收。 天仍然非常冷,她小跑出去,想着快点回去,忽然看见院子门上停了一只鸟。 徐云妮至今都不知道那只鸟是什么品种,它有很长的尾巴,灰黑色的羽衣里,还藏着一抹湛蓝的羽毛。徐云妮忘记寒冷,站在那看它梳毛,梳好之后,它抖抖翅膀飞走了。 徐云妮回到屋内,因为在外时间长了一点,再吸室内的空气,忽然闻到一股说不出的靡靡之意……那气味,那氛围,就跟进了盘丝洞似的。 她走到厨房边,烧了一壶水。 这是第几天了…… 他们除了吃喝拉撒和上床,有干别的事吗? 不过他说,这样很正常,因为他们现在都没什么事。 徐云妮试着进一步思考。 为什么会没事呢? 哦。 因为他们…… 都失业了。 不对,更准确来说,是她失业了,因为他没事还会弹弹琴,写写歌。 认清了这一事实,徐云妮彻底怔住了。 她听到身后有动静,然后她被抱住。 “水都开了。” 他把热水拿开,看她还没反应,就给她转了过来,面对自己。 徐云妮没说话。 他把她的裙子提起来,直接蹲了下去。 徐云妮两手扶住他的脑瓜。 他蹲在地上仰头看:“不要?” 徐云妮没说话,时诀笑了一下:“不要我?” 他一笑,眼睛总是弯的,漆黑的眸子,晶晶亮亮。他马上二十七了,身型比年轻时候瘦了一些,骨骼轮廓倒是越发清晰,被落地窗照进的光打出一圈光辉。 徐云妮就松开了手。 她仰着头,两手抓着灶台的边缘,越来越紧,心跳越来越快。 她迎着窗外的清光,慢慢闭上眼睛。 清凉的早晨,无言的小楼。 这是盘丝洞。 也是伊甸园。 徐云妮的生日就在颂财公馆办的,他们开了个趴,把舞社的人,还有王泰林他们,甚至连丁可萌都叫着了,全都是老熟人。 时诀装了一套新的音响,还装了新的氛围灯,买了好多酒,定制了一屋子的甜品饮食,在屋里玩得昏天暗地。 徐云妮之前有跟时诀说过,或许可以把王泰林拉到他们这边,王泰林现在发展不上不下,但是有一定实力,也有一定基础。 时诀觉得可行。 徐云妮就给他们创造了个空间,带到二楼,让他们单独谈。 时诀中途出来一次,一开门,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口。 “瑶瑶?” 崔瑶吓得一哆嗦,梗住脖子,看着时诀。 他穿着深紫色的条纹衬衫,头发都梳到了脑后,衬衫的细纹和耳环同时反射着淡淡的银光。时诀的容貌,如今有种洗尽铅华的味道,他那么日夜颠倒,又很少做皮肤护理,脸上自然有着岁月的痕迹,不再像从前那样张扬华美,但神态的韵味,却更加深入人心。 时诀笑道:“干嘛呢?” 崔瑶:“你们在聊什么?” 时诀:“跟王泰林吗?聊合作的事。” “他会加入你的工作室吗?” “可能吧。” 崔瑶低下头,静了一会,说:“……那我们团到期解散了,我也能去你那吗?” 时诀:“当然。” 他心说你就是摇钱树啊,你不来都得想办法拐你来。 崔瑶又看看他,欲言又止。 时诀:“怎么了?” 崔瑶很担心,小声地问:“她能同意吗?” “什么?”时诀没听清,低头问,“谁同意?” “你女朋友……” 时诀一愣,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啊了一声,张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又呵了一声,大手盖在崔瑶的头上。 崔瑶感觉,这一下按下来,无声胜有声,就好像再说——你不了解她,没关系。 崔瑶一直觉得,时诀的工作室,徐云妮肯定要大权在握的,她会把他死死圈在自己的领地里,但她想错了。 徐云妮除了在工作室刚成立,准备各种手续和拉人入伙的时候,使了点力气,其他的什么都没管。 主要她跟时诀的工作方式不太一样。 这也是她在同居过程中逐渐发现的,因为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长时间相伴生活,工作更是从没搅到过一起,难免有些不适应的地方。 就像这次生日趴之后,时诀跟徐云妮说,他跟王泰林都定好了,过两天谈细节,你帮忙看着点。 徐云妮就正经当个事办,认真准备了对双方来说条件都还可以的合同,还过了几遍设想的谈话预案。 结果可倒好。 这王泰林打着“谈细节”的旗号,跟时诀天天喝酒吹牛,他给时诀讲带货圈子的事,时诀给他讲乐阳那些奇葩的事,聊得没完没了。 一连几天,徐云妮准备得整整齐齐去找他们,遇见的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她没表示什么,捡起空酒瓶和衣服,还拿薄毯给他们盖上。 刘莉对目前王泰林的情况大加抱怨。 生日趴那天,刘莉就找徐云妮说,自从王泰林工作重心转到带货,唱歌时间少了,憋得难受,就天天在家唱,洗澡也唱,干活也唱,甚至有时候床上都唱,听多了简直闹心死。 她问徐云妮,时诀会吗? 会。 但时诀不是唱歌,而是弹琴,他写曲的时候从来不管身边有没有人,或者别人在干嘛,琴声总是很明亮。 好听是好听,但有时不免也有些打扰。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5节 刘莉说她一旦提醒王泰林小声点,他就会生气,说你以前不是喜欢我唱歌吗?现在不喜欢了? “哈哈。”徐云妮听得好笑。 刘莉问她怎么调节。 徐云妮说她会这样想—— “万一明天他死了,就再也听不到了。” 刘莉:“……” 徐云妮看向餐厅里,那个笑着跟吴航他们叙旧的身影,思绪如轻烟。 时诀注意到什么,眼神转来,他们在灯影闪烁的碎光中相视,他嘴角往旁抻了抻。 徐云妮也回复了他一个温柔的笑。 生活,总归需要一点智慧。 抱着每天都是最后一天的心情过,抱着每一面都是最后一面的心情见,很多事自然会回归本质。 时诀的工作室顺利建成了。 徐云妮就开始着手考试了。 时诀一开始很不满,说你干嘛还考试,你就在我的工作室干不行吗? 徐云妮心里想的是,我跟你的工作风格南辕北辙,我们搞在一起绝对要出问题的,但她口中说的是:“李雪琳也来了,当初谈的时候就说好把运营这块都给她,我要是在,难免要分她的权,我们这就成了普通夫妻店了。这种小作坊做不大的,做公司就要尽量规范,我明面上不参与,但你们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帮忙的。” 时诀觉得也有点道理,就不情不愿同意了。 生活嘛,总归需要一点智慧。 这一年,他们忙了很多事,买了房子,买了车,并把吴月祁接到了家里。 吴月祁经过治疗,身高窜了十几公分,腰能直起来了,虽然还不能完全挺直,但比起以前也强了太多。她现在就每天负责给他们做做饭,然后就去医院那边做康复。 时诀开始捧王泰林。 他并不露面,只参加了一些很小的商业活动,乐阳的事渐渐没什么关注度了。 网上都说,yaxian已经过气了。 第二年,徐云妮再次上岸,涉外商事法律方向。 他们一下子又忙了起来。 捧王泰林这事,比时诀想得要顺利,一开始他是按照王泰林的风格想要量身定做,后来发现效果一般,他就随便甩了他一个以前的曲子。那是他之前跟英晖较劲的时候,写的一堆废曲中的一首。结果没想到,这曲子被王泰林的大嗓一唱,负负得正,土中带潮,潮中又透着土,突然爆红,活跃在晚九点的全国广场舞喇叭里。 时诀一看这样,就把之前的废曲改一改,都给王泰林了。 有一个周末,他们都在家,时诀躺在床上,徐云妮正在加班工作,她想到什么,说:“我前几天上班的时候,听见我们科长的手机铃声是王泰林的歌,吓我一跳。” 时诀斜眼看她:“那是我的歌。” 徐云妮停下打字的手,过来亲了他一口。 二十八岁的时诀,还是像个小孩一样。 时诀看着亲完自己,顺便去泡茶的徐云妮,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她依然坐在桌前工作,她被午后的光照耀的身影,跟记忆里的一些画面重合了。 他心想,当年709室午睡的他,大概就是穿越到现在这个时刻了。 对于徐云妮的工作,虽然时诀也总让她讲给他听,但他确实完全听不懂。 他只关心她科长被怀疑出轨,然后妻子来单位闹,徐云妮差点遭殃这种八卦事件。 但他们的工作也不是完全没有交集。 某年某月,时诀被一个圈里比较聊得来的歌手请客喝酒,原本以为只是普通喝个酒,聊个天,没想到喝到一半,歌手介绍了一个朋友给他,说是自己的一个表哥,做进出口生意的。 表哥过来跟时诀客客气气聊了大半天。 时诀坐在沙发里,已经喝得微醺,尖长的皮鞋踩在矮桌上,手夹着烟,半扶着额,说:“到底什么事?” 表哥说:“时老师,我们真不想打扰您,但是是真遇到困难了,是这样,有件小事,想请嫂子帮个忙……” 时诀回去把事情跟徐云妮说了,徐云妮打了几个电话,聊了一阵,事情就差不多了。 时诀趴在沙发里看她,她处理完,跟他说:“我今天去了delirium,你不是在那存酒了吗?我用了。” 时诀:“跟谁用的?” 徐云妮:“李雪琳。” 时诀:“谁让你们用了,我在那存的都是藏品酒,赔钱。” 徐云妮又说:“还有崔哥跟我说,他跟雯姐要自驾出去玩,我让人把西北那边的房子收拾出来了,晚上你劝劝妈,看她想不想去,崔哥说可以带着她一起玩。” 时诀觉得,徐云妮很神奇。 很多人都说爱人在一起久了,就没新鲜感了,但时诀完全不这样想。 他反而觉得,时间越久,徐云妮在他眼中就越神奇。 她从西北回来这么多年了,每次逢年过节,仍然会打包这边的特产,寄给她曾经的马主任,和联系至今的杜佳一家人,以及她各地的朋友们。 而他们家也总会收到天南海北的物产。 每年过节,徐云妮的拜年短信和电话,一夜都不会停。 这种事时诀绝对干不出来。 但可能正因为这样,徐云妮行走世间,听六路,观八方,做很多事,都显得轻而易举。 就像她有一次要告造谣他的黑粉,也是只打了一个电话,等了没多久,就出结果了。 他问是谁弄的,徐云妮说,你还记得顾茗清吗?她很擅长名誉权官司。 时诀正经想了好一阵,才隐约想起这么个人来。 徐云妮很喜欢帮助别人,这毛病……哦不,这习惯至今依然。 她有时甚至会搞到他这边,在她单位里,知道他的人不多,她领导算一个,这位领导的女儿是学播音主持的,毕业那年也想去参加选秀,想签个靠谱的公司。徐云妮听那意思好像是想找yaxian,就来问时诀,时诀看完材料说拉倒吧。 “完全没有培养价值吗?”她问。 时诀夹着烟,回头道:“唱歌水平还不如你。” 徐云妮:“……” 但他最终还是帮这姑娘找了一家还算有良心的公司,领导非常感谢她。 徐云妮走了过来。 她都没动作呢,时诀就把自己脸上,她最喜欢亲的位置转了过去,跟条件反射似的。 他一边被她亲,一边在心里吐槽。 自己只有三十来岁,正值盛年,体格矫劲,脑子却越来越慢。 跟一只大脑萎缩的家猫似的。 这完全都是徐云妮的责任。 第87章 他们是哪年领证的呢? 大概也是那个时候。 之前关于领证,他们一直都不急,自打住到一起,每天忙一忙,腻一腻,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那次,是徐云妮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消息。 她出差去了趟首都,把自己的事情办完,还是照例见了老朋友。 是她在华衡的同学王丽莹。 王丽莹入职了检察院,但人的风格依旧没变,她还没结婚,制服一脱就开始搞二次元,说自己挣那点碎银子全买谷了,徐云妮约她出去吃饭,两人逛商场王丽莹见到周边店就往里钻。 她看着一个限量版美男手办走不动道,徐云妮要买下送给她。 王丽莹觉得太贵了,徐云妮说没事。 “有点小钱。” “哟哟哟哟哟!‘有点小钱’!我什么时候能装这种逼啊!”王丽莹高兴坏了,抱着礼物跟徐云妮去吃饭。 两人选了一家西餐厅,一边吃一边聊天,王丽莹拉着徐云妮要听娱乐圈八卦,徐云妮给她讲了一堆,听得王丽莹频频爆粗。 “卧槽卧槽!这银趴有录像吗?能看看不,绝对不外传!” “没有啦。” 作为交换,王丽莹也给徐云妮讲了很多案子。 其中有一个案子,也跟娱乐圈有关,是去年一个大型娱乐集团的老板被抓了。 “后面的人倒了,”王丽莹小手一抻,“下面的一脉都给带出来了,这娱乐集团是其中一个,你知道这案子有多夸张,这老总儿子,带毒约炮,搞出事好几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呢,哎,我有照片,我给你看看。” 徐云妮在那张照片里,见到一个人。 这人她从未真正见过面,只是大学的时候,时诀给她看过一个舞蹈视频,他把那当成他哥的糗事讲给她听的。 徐云妮的记性非常好,她还记着她的样貌。 那是暖儿。 徐云妮问王丽莹:“这个女人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失踪了,唉,大概率是没了。”王丽莹说,“这男的前两年也病发死了,纯纯变态,找那些想一步登天的小艺人,给人染上病了就送国外去,说是帮忙治,结果出去的没一个回来的,之前势力大都给压着的,吓人不?” 徐云妮静了好久,拜托了王丽莹一件事,让她尽可能把暖儿相关的事查一查,然后告诉她。 大概一个多月后,王丽莹给她寄来了几本书,说是之前调查时,暖儿租房的地方剩下的,房东收拾起来没扔。 徐云妮挂了电话,拿着快递回车里拆开。 中午,她开车去公司接时诀。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6节 时诀的工作室构造简单,一楼大平层,就是一个大型的专业录音棚,加上舞蹈房和会议室,还有个休息区,装得跟个bar似的,存了好多酒水。位置离崔浩的舞社不远,工作室地址不公开,正门也永远关闭,只在门口挂了一个牌子,上面用谁也辨认不出的花样字体写着“yaxian”的名字,打着非常暗的背光,每日换插一支新鲜的花。 时诀从后门出来,正值夏天,他穿着白色半袖,长裤,两手插兜,戴着鸭舌帽,一路碎碎叨叨,上车了还在念叨。 “这个王泰林我真服了!”他关上车门,“逮着一首歌没完了,他就唱不腻吗?新歌不要,非要我做remix,下次估计要我弄extended,他干脆自己去唱无电版本得了!他听不烦我都要做烦了,我俩到底谁给谁打工?” 他抱怨了半天,发现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车也没动,他转头看徐云妮,忽然哦了一声,说:“差点给我气忘了……” 他探身过来,抱住她,亲了一下。 “时诀。” 他亲完她,徐云妮终于转过脸来。 时诀看她的神情,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徐云妮把暖儿的事告诉了他,然后把王丽莹寄给她的那几本暖儿的书也给他了。 时诀拿着书翻看,有两本小说和两本漫画,都是一眼盗版,质量很差,旧到发黄,印刷都脱色了。 小说是言情小说,漫画是少女漫画,讲的都是爱情故事。 如果细翻一下,还能看出,这些爱情故事,基本都是以大叔和少女为主题。 时诀看着这些东西,听着徐云妮讲的内容,脑子忽然陷入了混乱。 他想起很久之前,暖儿刚跟崔浩出现状况时,崔浩一直抓狂地说,她一定是被欺负了。 当时,他们所有人都在笑话他。 徐云妮说:“对方是专挑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小艺人下手,应该是美言诱惑,暖儿应该也是年纪小,以为没什么事,想走个捷径,一查出有病就害怕了,被送出国后就彻底失联了,这男的前两年也病死了。” 徐云妮说着,转头看看他。 “这事要告诉崔浩吗?” 时诀没有说话,好像又沉陷在回忆中。 徐云妮伸出手,把他抱入怀。 她说:“不告诉他了。” 崔浩依然不结婚,魏芊雯也不结婚,但他们总在一起,去参加活动,去看圈里的比赛,去各地旅行。 舞社的牌子也从“silent dancing”改回了原来的“humm”,很多事,就像被抹去的名字,成为了永远的寂静。 他手上的书随便翻开着一页,徐云妮余光正好瞧见上面一句话。 【人能相依,堪比奇迹。】 说得真对。 徐云妮感受着掌面下,他后背的起伏。 静了好久,时诀低声说:“徐云妮,我有点难受。” 她把他抱得更紧,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他闭着眼,贴在她脸边,嘴唇往她这蹭了蹭,又说:“徐云妮,我们结婚吧……” 其余的话都咽下去了,徐云妮说:“行。”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合法夫妻。 这件事给他们两人的触动都挺大的,尤其是徐云妮,虽然她表面没什么反应,但她屡屡做梦,梦见时诀被坏人抓走。 她从梦中惊醒,看看枕边沉睡的人,心中产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责任感。 徐云妮觉得,她得保护时诀。 后来有一天,徐云妮上班,办公室来了张新的办公桌,同事在抬,徐云妮想着去帮个忙。 “一、二、三——哎!” 徐云妮当时劳心劳力,那天早上吃得也不多,突然一发力,居然眼前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当然,她很快就醒来了,出了一身虚汗,同事吓得要死,说:“我们都打120了!” 徐云妮摆手说:“我没事,有点低血糖了。” 科长过来,奉劝了一句:“都得锻炼身体了,这是本钱呐!” 徐云妮深以为是,就这身板,工作都不顺利,能保护谁啊? 徐云妮终于把锻炼正式提上日程,她制定了一份详细的健身计划,写着写着,突然意识到,为何舍近求远?能锻炼的地方不是近在咫尺吗? 徐云妮就去舞社了。 那个时候时诀正在忙着给王泰林排他演出的曲子,徐云妮自己找崔浩,说想运动一下,崔浩这时候已经四十好几,也不天天待在这边,让店长陪她选课。 店长和几个任课老师都认识徐云妮,一个hiphop的老师强力自荐。 “我我我我我!”他举起手,使劲拍胸脯,“姐!我来教你吧!” 男生叫考拉,今年二十岁,性格非常开朗,眼睛特别圆,一头自来卷,人很瘦,却非常有力量。他总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背带裤,弹跳力惊人,使劲一蹦都能摸到天花板。 店长说考拉的课别的不说,运动量绝对达标,而且他特别擅长带成人组的课,会烘托氛围,嘴也甜,很多上班族的姐姐都喜欢他。 徐云妮就报了他的成人组小班课,一共四个人一起上,另外三个两个是上班族,一个是大学生。 考拉上课风格非常欢脱,总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一天,崔浩回店里,正好看见徐云妮下课,在休息区喝水,考拉围在沙发边,一口一个姐,热闹地聊着天。 崔浩自然明白考拉的意思,店里很多小孩都想扯上时诀这根红绳,往圈子里进。 徐云妮去更衣室换衣服,考拉嘻嘻哈哈地准备去前台拿水,一转身看见崔浩。 “崔哥!”考拉又过来热情地打招呼,“你来啦!” 崔浩看着他那一嘴大白牙,不禁琢磨着,他这店以前是这风格吗?到底什么时候起,招来这么多吉祥物的? 崔浩点点头,准备走了,他走了两步,还是停下,回头跟考拉说了句:“你劲别使大了。” 考拉眨眨懵懂的眼:“嗯?” 好像没懂。 崔浩没再说,离开了。 某天晚上,时诀坐在桌旁,叠着腿,夹着烟,正用电脑在改歌。 徐云妮从屋里出来,换了一身运动服,挎着一个背包,到厨房接了一壶温水。 她随口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公司招人?” 时诀眼睛不离屏幕,说:“招什么人?” 徐云妮拧上壶盖:“唱跳类的?我帮考拉问问。” “招人一直有,但没靠谱的。”时诀抽了口烟,淡淡道,“这又是你哪个领导的亲戚,是真人还是动物啊?” 徐云妮笑了,把运动水壶放到挎包里,说:“我的舞蹈老师。” 时诀:“啊……” 也许是因为大脑萎缩了的缘故?徐云妮都走到门口换好鞋了,时诀的视线才从屏幕里抬起来。 他扭头的时候,她门都打开了,他只来得及重复一遍:“……你的‘舞蹈老师’?” 徐云妮:“对,崔哥那的,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先走了,妈炖的汤你别忘了喝。” 门关上了。 房子瞬间安静下来,只余电脑轻轻的风扇声。 时诀看了一会门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把烟掐了。 这天晚上,徐云妮的课结束,没马上走,几个人在教室里闲聊。 考拉上完课总会跟她们玩闹一会,他开始例行展示他的人生绝技——摸天花板。 他一个冲刺,一个起跳,一个趔趄,“哎哎哎……”结果这次没太成功,稍有些失衡,他落地了连顿几步,差点栽倒,被前方的徐云妮和另外一名学员给接住了。 “哈哈哈!”考拉稳住身型,“丢人了丢人了,地怎么这么滑?我——欸?yaxian老师?” 徐云妮手里还扶着考拉,听他这么说,转过头去。 时诀两手插兜,斜倚在后门门口,正看着这边。 原本在教室里笑逐颜开的几名学员,见到突然出现的时诀,纷纷小声惊呼,捂住嘴。 他们都认识时诀。 能不认识吗?时诀的饮品代言广告照就在舞社走廊里挂着呢。 但除了舞社工作人员,极少人知道徐云妮与他的关系。 时诀穿着贴身的白色圆领衬衫,外面是一件硬版黑色外套,黑色长裤,外套敞开着,笔直的锁骨连接着脖颈,外套款式很短,长度就到腰附近,显得腰身凹进去些,腿也长到离奇。 他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们下课了,崔浩和魏芊雯也在店里,甚至delia听说今天人齐,都带孩子过来玩了。他们在休息区里坐着聊天,不熟的人也不敢凑过去,只有偶尔一两个胆子大的,过去跟时诀要合影。 崔浩看见这边下课了,招呼考拉。 “过来。” 考拉看着时诀,有点激动,也有点紧张。 崔浩:“过来打招呼啊!你不天天叫着要见yaxian,干嘛呢?” 考拉过去,十分局促,冲着时诀一个九十度鞠躬。 “yaxian老师好!” 时诀一副万年不变的做派,挺大一只窝在沙发里,左脚脚踝搭在右腿上,手里玩着一串手机链子,脸上表情,闲适而风凉。 “教什么的?”他淡淡问。 “……啊?我吗?”考拉说,“hiphop!popping也行!我、我从七岁就开始学街舞了,new style的我都可以!” 他磕磕绊绊自我介绍,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时诀听完,不咸不淡哦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是教跳高的呢。” 周围学员都知道考拉的摸天棚绝技,瞬间爆发大笑,考拉的脸像爆了浆似的,红到发紫。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7节 徐云妮趁这个机会,从后面溜进了更衣室。 她离去的身影落在时诀眼中,狠狠翻了一眼。 第88章 时诀翻的这一眼比较隐蔽,没被徐云妮看到,也没被考拉看到,倒是被一个远处的学员看到了。 她是跟徐云妮一起上小班课的那个大学生,叫阿婧。 阿婧看看时诀,又看看走进更衣室的徐云妮的背影,心中难掩激动,赶紧掏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微信小群。 群里一共四个人,都是舞社会员,她们都是同好,来这里除了学舞,还有别的目的。 此群的名字叫——“阴沟里の嗑药鸡” 此群的签名叫——“真夫妻才最好磕!!!!” 崔老板的这间舞社自从时诀和崔瑶出名后,来了很多凑热闹的粉丝,想要蹲人,但时诀那几年很忙,来得次数不多,而且时间基本都在闭店后,碰不到几次,崔瑶也是如此,渐渐地,这些人就走了个七七八八。 但也有少数真心喜欢跳舞的粉丝坚持下来了。 其中,就有群里这四位,属性非常统一,都是cp粉。 其中两个人一开始是磕时诀和崔瑶的,后来也上岸真夫妻档了。 在听说徐云妮要来学舞的时候,此群激动得尖叫一整晚,阿婧就是群里派出的卧底,她最近比较闲,就跟徐云妮报了同样的班,负责传送徐云妮的一举一动到群里,然后大伙一起脑部大戏。 群里四个人年纪都不大,都是大学生,剩下三个人今晚都有事不在,阿婧就给他们直播。 【艹艹艹!我姐翻白眼了!翻白眼了!!!!!】 【?!?!?rq¥?%@¥?%vt】 【为什么啊??是不是吵架了??姐夫什么反应啊?】 【姐夫没理他!!!!进更衣室了!】 【好爽!】 【我姐眼睛超冷,刚才那一眼给我看高潮了】 【太喜欢姐姐的冷脸了,婊气冲天,以前长发的时候更喜欢】 【卧槽卧槽!姐夫出来了!!!!!】 【@#¥@¥b…然后呢然后呢???b@】 【姐夫在后面看着我姐!!卧槽卧槽!大伙都去舞蹈教室了!!!!!他们要干嘛?!??!】 【你快去啊!!!!】 【马上马上,我给你们先拍一张……】 【[图片]】 【草—————!我姐这大平肩!!!这小细腰!!!!这后颈发!!!!!!!不行了,几把要冒烟了!!!!!!!】 【再也别相信网上小聋瞎们的对比图了,真的,我姐就是跟凡人有壁!】 【他们好像要跳诶!!!!!店里所有老师都去了!!草草草,我要去挤位置了!!!!!】 【让我过去啊啊啊啊啊啊!该死的晚课啊啊啊啊啊!!!!!好不容易同框了!、我好想做一只会飞的蟑螂啊啊啊哎哎哎呕呕偶偶偶!】 咆哮的言辞,伴随着各种发大疯的表情包,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刷屏上去。 刚刚还在上课的屋子,闭了大灯,点亮了炫目的背光,学员们把屋子围得水泄不通,连站带坐足足围了三圈人,时诀就坐在镜子正前方,一手撑在身后,手边放着毛巾,他拿手机鼓捣了一会,音响里响起一首强节奏的歌曲。音乐响起的时候,房间的氛围瞬间变了,大家的精神完全被点燃,几乎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机。音乐的鼓点敲得整个教室都在震动,崔浩走到里面,回头问:“没人来啊?”他指着那几个店里年轻的老师,“天天说要机会,不是不给你们,把握不住别怪别人啊!” 这话就像扔进鞭炮库里的烟头似的,一下子把房间给点着了。这几个年轻老师果然上来了,别的不说,这店里的教学团队从崔浩那一代就没差过,奖项都拿到手软,一开始还只是个人展示环节,慢慢的,就有那么点battle味冒出来了,气氛越来越浓厚。 考拉上去的亮相动作依旧是个大幅度的bounce,他属于小个子大框架的典范,所有动作都做到最满,大幅度的body wave和力量爆发,他平日体力就好到炸,又有点人来疯的属性,越跳越嗨。他跳到后半段,周围忽然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他想着自己也没做什么高难度动作,正疑惑着,一转头,看见时诀来到了候场区。他脱了外套,整个人很轻松,随着音乐做着简单的律动准备,那么似有似无地瞧着他。 考拉脚下一拌蒜,一个动作差点出了问题。 周围的年轻老师都看到了,指着他,冲他喊:“哎哎哎哎!你别怂啊!” battle看的是什么?是技术,也是气势,有的人,一旦上了台,哪怕只是在候场区,所有人的视线,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手机方向,也都自动聚焦了。 考拉心里知道不该怂,但还是有点露怯,跳到最后,好像听崔浩喊了一声:“掉拍了!干嘛呢!”他再一看时诀,四目相对,脸上突然又烧着了,都没到时间,匆匆下场。他一屁股坐到其他老师身边,终于活过来了。脑子稍清醒一点,又被周围恐怖的欢呼和尖叫淹没了。 考拉看向场中。 你要真说,时诀的技术比他高出多少个等级,其实也不至于,但时诀身上有一种气场,有一种对节奏的天然掌控感,他每一根发丝,每一根汗毛,都知道该如何向他人展示。 他好像就是为此而生的,只要他来到场地中央,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转眼,嘴角每一分毫的移动,都像是通过精密仪器的计算,生成了最让人发狂的形态。 他只挑一下眉,拍一下手,整个世界就被轻松点燃。 崔浩私下跟身边的delia说:“妈的,这兔崽子绝对热过身后来的。” 考拉一直盯着时诀,他们的技术风格其实差不多,都是大框架hiphop,也夹一些其他元素。时诀一个breaking的地板旋转定点到他的方向,还冲他笑了一下,那瞬间,考拉什么技术分析都忘了。 其实时诀这并不算严肃意义上的battle,更像是一场表演,好像在说,今晚我心情不错,来跟我一起玩玩。 只要他发出邀请,就没有人能拒绝。 这是考拉梦寐以求的能力。 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也跟周围人一起欢呼起来。 阿婧帮已经开了群视频的阴沟嗑药鸡们高举起手机。 时诀跳了好几段,中间休息的时候,他就贴着观众一圈走,碰见他喜欢的音乐片段,就再跳一段。他跳得出了汗,汗越多,头发就越黑,朱唇越红,甚至贴身的白衣服都能看到凸点,他丝毫不在意,有几缕发丝因为汗贴在两颞,打了个弯,他的舞蹈动作随着身体状态的变化,跳得越来越开放,很多动作,尺度越来越大,连店里的老师们都看得面红耳赤。 众人的尖叫声快把音乐都盖住了,阿婧一手抓着身边一位根本不认识的姐妹,两人都不敢看了,一边闭着眼睛毫无意义地嘶喊着,一边互相搀扶,尽量不要晕过去。 有一个人,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跳舞的男人,相对平静一些。 平静不是说不被触动,只是见惯了他这副样子,总归不像第一次那么夸张。 时诀从进了这屋开始,视线就再也没跟她对上过。 徐云妮大概,有那么一点浅浅的感觉,他为什么要这样。 时诀跳完结束,路过这边时,终于赏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再次被嗑药鸡群记录下来,鸡崽们对这一眼的形容就是——“傲里透着凉”。 【完了卧槽,我姐今晚怕是要被艹哭!#:!#“¥!:#:!#:】 【不行了,我已经开始吸氧了。】 【们姐发情是这样的[/捂嘴]】 【羡慕姐夫!!![/爆哭][/爆哭]吃得太好了吧[/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而徐云妮从这一眼里感觉到什么了呢? 是曾经时诀跟她打电话,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 “想让我吃醋吗?想多了吧?” 很多人都说时诀很冷,架子大,高高在上。但徐云妮却觉得她先生非常纯洁,有时候纯洁得甚至有点冒傻气,他居然会把自己放到跟杜威和考拉这些人相平的位置来思考问题。 徐云妮离开教室,去二楼的练舞室。 要说时诀头脑简单?也不是,只是他对待感情,真的很纯净。 这种纯净,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到现在,一直让她心驰神往。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时诀溜溜达达走进屋,他衣服湿透了,换了一件留在店里的帽衫,还是有点热,袖子拉到手肘。 他看见徐云妮,正准备想点什么词来阴阳一番,结果下一秒就被徐云妮堵在门上吻住了。 时诀消耗了体力,身姿有些懒散,被动地接受着一切。 等她移开点,他垂眸看她,张口淡淡地呼吸着。 “干嘛?”他轻声问,“不是说在店里要正经点吗?” 徐云妮:“你刚才跳的那个叫‘正经’?” “哈……”时诀没忍住,笑出来了,他听出了徐云妮的质问,看出了徐云妮的痴迷,所以更加不紧不慢了,懒洋洋道,“随便跳跳,好久没动了,怎么,只允许你运动吗?” 他清凉的嗓音,湿透的发梢,还有脚上那双匡威的帆布鞋,让徐云妮觉得,他今晚就是想当太上皇也没什么问题。 楼下的教室里还响着音乐,但他们先一步离开了。 时诀心情特别好,不想坐车,说要散步。 徐云妮让他把帽衫的帽子扣上,然后给他戴上口罩,时诀无奈道:“我现在还没王泰林人气高,挡什么啊。” 徐云妮还是都给他弄好了,才顺着街道往前走。 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 时诀示意旁边。 “还记得这家商场吗?”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约了吃饭。” “吃的什么?” “麦当劳。” “记性不错啊。” 徐云妮笑着说:“点了两份套餐,一份菠萝派,一共八十八块三,你付的钱。” 时诀一愣,转头看。 徐云妮走在路上,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装,因为要运动,平日总是扎低的头发,今日换成了高马尾。 “天啊,你记性这么好吗?你还能记住什么啊?” “关于你的吗?”她淡笑道,“什么都可以。” 时诀又愣了,然后,口罩下的嘴角向两旁扯了扯,他伸手,把她的手握住,塞到自己的衣兜里。 夜晚的路,灯火霓虹。 街上那么多人,偶尔会有人因为这二人身材气质原因,瞄来一眼,但也一闪而过了。 霓虹星的轨迹 第128节 只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 那就是阿婧。 她实在没忍住群里人的发疯,就悄悄尾随出来了。 她在群里直播。 【还在散步】 【拐弯了!】 【卧槽卧槽拉手了?!?!?!?】 【去了一座天桥上,我在下面呢】 【姐夫在给姐姐拍照!】 【好像是姐姐想照一张和月亮的合影?】 【……怎么还没照完?】 【都十五分钟了……】 【真服了,姐夫都快趴地上给他照了!拍一张过来检查一张!拍一张过来检查一张!我姐也太龟毛了!】 【二十分钟了……我姐太臭美了,各种造型拍= =】 【卧槽衣服都脱了,换里面的背心接着照了!】 【妈的总算照完了,历时二十六分钟……我的天呐!这世上除了我姐夫还有谁能这么惯着他……】 【他们好像要去冷饮店】 【点了啥啊都……我放大一下看看……】 【姐夫去厕所了】 【我姐等的好无聊】 【哈哈!我姐吸管喝水呛到了!哈哈哈!他拿吸管使劲戳冰,幼稚报复!hhhhh!!!!】 【w@#%…… 阿婧蹲在路边的草丛里,最后一句话刚打了一半,身前落下一只手,抽走了她的手机。 “……欸?” 阿婧回过头,发现徐云妮站在身后。 ?? 阿婧被抓包当场,两眼发直。 徐云妮拿着她的手机看,阿婧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麻了…… 阿婧偷看徐云妮的脸,一开始她的心情是那种搞怪被抓的小窘迫,后来看徐云妮平静的脸色,越看越不对劲,就有点紧张了。 徐云妮从手机里抬眼。 “谁让你拍的?” 她这一眼看来,还有这一句的语气,让阿婧心脏都吓抽抽了,徐云妮跟平时上课时看起来一点不一样,特别的让人紧张,又很冷漠,不近人情。 阿婧张口结舌:“不是,姐,没人让我拍,我就是,就是……” 徐云妮:“你知不知道未经同意对他人进行跟踪拍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阿婧差点哭出来了:“姐对不起!我真不是私生!我们就是、就是想看看你们……” 徐云妮拿出手机对着她的手机做了一番记录,阿婧越看越害怕,说:“姐你要干嘛啊?” 徐云妮没有说话,她收集完证据,把手机还给她。 “我会对你提出侵权诉讼,我通知你学校,你自己去告诉你家长吧。” 阿婧惊呆了,她脸色煞白,两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徐云妮站在那看了她很久,直到自己手机震了一下。 时诀:【你掉厕所里了?】 她回复:【没有。】 时诀:【哈哈!我就说你得便秘吧!你奶制品吃太多了,让你的马主任少寄一点吧。】 徐云妮缓缓吸了口气,眼睛翻到天上。 月亮蛮亮的,天上只有一颗孤星。 她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再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要给你次机会吗?” 阿婧哭得浑身发抖,抬头看。 徐云妮垂眸道:“问你话呢,要给你次机会吗?” 阿婧终于听清了,一下子抓住徐云妮的裤腿:“姐!我真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徐云妮淡淡道:“这是最后一次,我有你的证据,再有下次,你把眼睛哭掉也没用,听见了吗?” 阿婧又往前蹭,抱住徐云妮的大腿。 徐云妮看她这样,实在没忍住,呵了一声。 “我就说你上课怎么看我比看老师还久,原来在这等着呢。” 阿婧大声哭嚎着。 “姐夫!我永远是你的狗,啊啊啊啊——!” 徐云妮看看远处,心说,这都什么玩意呢…… 徐云妮回去店的时候,时诀可能嫌店里人多,就站外面等了。 徐云妮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总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 想着想着,她忽然意识到,很多年前,她看上他的一张小卡,觉得非常漂亮。当时也是他站在人行道旁,穿着白色衣服,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他就像个不那么普通的上班族,下了班,在等着谁。 徐云妮自己想乐了,走到他面前。 时诀正玩手机,吓一跳。 “你怎么从外面来的?” “不是啊,从店里出来的。” “啊?” “你什么眼神。” “你……” “你上厕所了吗?” “不用。” “你喝了那么多呢。” “我肾好。” 他们走在夜晚的路上,渐渐走过了繁华的商业街,路边只剩一些小店。 小店的灯牌更显眼,又亮又杂乱。 远处,阿婧在群里发:【姐夫好可怕】 【什么?】 【你刚才老半天不说话干嘛呢】 【怎么了,姐夫对你做了什么[/咬玫瑰]】 【姐夫好可怕[/爆哭][/爆哭]好有安全感!!!我好像爱上姐夫了!!!!啊啊啊的吉萨hieoifajpfoi[/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阿婧从胡言乱语中抬起头,擦擦眼泪,使劲睁大六百多度的近视眼,试图把那两人的背影看得更仔细些。 他们在路上走着走着,时诀又挂到了徐云妮身上。 他们在说什么呢? “宝宝,有点沉。” “你白锻炼了。” “还得再练。” “徐云妮。” “嗯?” “我想上厕所。” 徐云妮深呼吸:“刚才明明就……” “逗你呢。” “……” “哈哈!”他臂弯稍用力,她靠得就更近了,他抬手,手掌捏她的小脸,含着声音沉沉道,“你刚才是不是翻我一眼?你想怎么着啊?” 这些话,这些笑声,阿婧都听不见的。 慢慢的,她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她的视线里只余路边的灯影和天上的群星,无言又甜蜜,喧嚣又寂静。 她不能更进一步了。 这是城市的夜景告诉她的。 该找你自己的乐子去了,这夜对于他们和你,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