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也是武林中人,就连录用的锦衣卫士也大半来自江湖。所以,我对江湖朋友向来怀有好感。即便是牵连上案子,我也尽量往轻处给拾掇。除非好朋友逼得我下不了台,我是不会做绝的。拿令郎来说吧,光凭他这花间浪蝶的雅号,不需查有实据,本督就可以把他处以极刑。三堡主,我说得不算过分吧?”
饶是邱龙吟有小诸葛之能,对侯国英这种咄咄逼人的问话,也难置辩。此刻,他不得不答了一声:“是。”
侯国英的语气陡然低沉了下来,说道:“不瞒列位,本督师出铁扇帮。恩师于和与贵派上代掌门人素来友好。令郎的案子虽经各州府一再上详,都给我压了下来。我知道邱氏四龙向无大恶,只要对少堡主严加管束,不再继续为害世人,纵令我为此受些牵连,为了师门渊源,我也认了……”,侯国英说到这里,故意放缓了话头。
邱龙吟见事有转机,抢着谢道:“多谢大人厚谊,我邱氏满门蒙恩感德,永志肺腑。可是,大人怎么又把舍侄绳之以法了呢?”
侯国英要的就是他这一问。她突然玉面含霜,呈现了一团怒气,就是那一双秀丽的双眼也激射出一丝杀芒,恨声斥道:“我好意远道来此,一叙武林渊源,并令四堡主唤他出来相见,哪知他狼子野心,狗胆包天,竟敢对我也骤下杀手。要不是下官尚有自卫之能,早已惨遭毒手。现在,四位堡主皆在此对,请还下官一个公道。”话未落音,已缓缓地打开了那把杀人利器天罡宝扇。
这句话出口之后,不光掌门人邱龙眠父子关心,就连一向足智多谋,权诈多端的邱龙吟也暗暗心惊。心想:这一下子完了!
邱龙眠惨然一叹,无话可答。他回过头来扫了二弟邱龙图一眼,意思是问他这话可真。
邱龙图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证明确是如此。邱龙眠后退一步,垂下双手,凄然说道:“劣子罪有应得。小民亦有不教之罪。请大人开天地之恩,就地将其诛戮正法,勿使其恶名远播江湖,小民等当没齿难忘大人恩典。”说罢,跪了下来,他的三个兄弟也慌忙跪下。
侯国英见鹰爪四龙齐齐下跪,嘴角旁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沉声说道:“既然贤昆仲知我苦心,使我不至于获罪朝廷。本督感谢你们的贤明,竟然大义灭亲。为了武林道义,我冒险赏他一个全尸吧。”
侯国英也真会演戏。这一句话宛如睛天霹雳,震得邱氏兄弟直如冰水浇须,一齐打了一个寒颤。侯国英猛一挥手,重声喝道:“晏日华,点他的死穴。”
她嘴中喝令晏日华行刑,两只眼却死死地盯着邱氏四龙,防止他们情急拼命。可怜飞云堡四家堡主就只邱人俊这一根独苗,见他马上就要惨死在面前,何尝不想拼命抢救?
但晏日华已长剑出鞘,四名锦衣卫虎视眈眈,侯国英一把阎王扇不光抖开,而且拇、食二指已按住绷簧,只消一甩手,三十六支夺命追魂阎王钉正好笼罩住四龙的全身。他们稍动一动,就将亡家灭种,整个飞龙堡必将荡然无存!鹰爪门四条顶天立地,显赫一时的武林高手,就这样慑服于侯国英的魔掌之下,束手待毙。
邱人俊绝望地惨呼一声:“饶命!”直令四人摧肝裂胆!魂散魄销。
晏日华并起的两指,眼看就要点实!侯国英突然叫了一声:“且慢!”,晏日华应声放回手来。
这一声,不光邱人俊象从鬼门关赦回,邱氏四龙被吓飞的真魂也重新归窍。只见侯国英“叭”的一声,把扇子一拢,左手猛挥,似乎很费力地从牙缝中进出两个字来:“松绑。”
话一说完,人也跌坐在金交椅上。
女魔王的这一连串做作,连她的心腹人物晏日华也不由得冷气直冒,暗暗对侯国英的权术胆战心惊。
可这“松绑”两字传人飞云堡人的耳中,不啻是给咽气的人陡然服下灵丹妙药,一听之下,无不精神一震。
晏日华已手起剑落,割断了邱人俊身上的绳索。爷儿五个齐齐跪倒,叩谢侯国英的饶命之恩。
侯国英一一搀起,喟然一叹说:“我虽释放了邱人俊,可他的案卷尚在锦衣卫存档,不会消失。本督一旦离任,令郎还会大祸立至。不是我小觑你们鹰爪门,锦衣卫内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光一毒、二剑、三僧、四煞、五鬼、六怪、七凶、八魔不算,九千岁身边还有贴身四卫,镇宫八将,巡查十八彪。收拾个把江湖门派,岂不是举手之劳。”
一番话,说得邱氏兄弟凛然色变。到底是邱龙吟精明,他从侯国英口中好象已领悟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侯大人,你人情做到底,能否指给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侯国英见时机已经成熟,看了晏日华一眼。风流剑客立即取出四张锦衣卫空白公文,放在桌上。邱氏四龙也是老江湖了,见此岂有不懂之理?立即填上四人的名字,捧给侯国英。
她连看也不看,就示意晏日华收下,又发给四人每人一块腰牌。
四人既成了锦衣卫士,侯国英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忙重新以属下之礼参见。又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款待这个权诈多变的女魔王。
吃饭中间,侯国英才正式宣布:由四龙立即封锁淮河各个渡口,并多派眼线,侦察五皇子的动静。邱龙眠只得一一遵命。
晏日华乘机说道:“邱兄,你蒙小爷恩赐,已列入一等锦衣卫士。就是三位令弟,也被列为二等。这可是极大的荣幸呀!要知道,多少兄弟出生入死,流汗洒血,熬上十年八载,也爬不上这个阶梯呢。
更何况令郎能不能取消罪案获得重生,就在此一举了。不然的话,就连小爷也不好在九千岁面前自圆其说。好在,你们鹰爪门在淮河两岸势力雄厚,五皇子的护从人等又极少,望你一击成功,为锦衣卫树立功勋。”
邱龙眠知鱼已吞钩,不容他不死心塌地地效命侯国英。鹰爪门和无极派素有嫌隙,乐得借这个大靠山和先天无极派一拼高低。更何况一级锦衣卫士官职虽然不大,可和总兵、副将都可以平起平坐,副将以下的将官皆可以呼唤使用。一个江湖人物能爬上这等位置,也就不负所学了。
所以听晏日华一说,他立即献计道:“临淮离凤阳不远,如果他们毁在淮河两岸,飞云堡首先被嫌。不若今晚定更以后,叫龙吟率领老二、老四、人俊,会同我一个住在凤阳府的师弟张平,乘行宫护卫松懈之机,入宫行刺。只要杀死了五皇子,武凤楼等人就会树倒猢狲散。然后倾我们全力,消灭先天无极派,岂不易如反掌?请小爷定夺。”
侯国英一听,当即赞成,并且指示说:“五皇子身旁,只武凤楼一人可畏,其余皆江湖末流。行刺之事,怎能大举而去?那样,反而误事。依我看,二堡主机智无比,少堡主轻功绝伦,由贵门下张平熟人熟路率领,行刺不难得手。我叫晏日华准备赏格,静候三位的好音。你们商量着办,我要退席了。”
侯国英异常轻快地走出了大厅。邱龙眠等四人相送,被侯国英阻住,只有风流剑客一人默默护送。来到一处很幽雅的三间静室以内,晏日华听听四处无人,只有跟来的几个卫士分守各处,就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爷,你怎么只叫他们去两个人,岂不是白白送死?我反复冥想,猜不出小爷的用意何在。”
侯国英冷笑一声说:“晏老二,你笨蛋透顶!没有仇恨,哪来的力量?鹰爪门下遍布江淮各地,很有几个人物,势力雄厚得很。他们虽与三鸟有些嫌隙,但没有多大的梁子。大不了是白剑飞要追寻采花淫贼,只要邱人俊不再胡闹,这梁子不解自开。因此……”
侯国英的话还没有说完,风流剑客晏日华早已一拍脑袋,一脸谄笑地讨好说:“小爷,你老英明!我算服了你啦。邱人俊这小子只要死在武凤楼之手,就断了邱氏门中一线香烟,鹰爪门非倾全力对付武凤楼不可。小爷真不愧是女中丈夫,远胜须眉。”
侯国英脸色一变,冷冷地叱道:“怎么,我被你捧了一会子,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丈夫而已。”
晏日华深知这位顶头上司的厉害,知道自己一时失慎,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忙赔笑说道:“大人,你还没听卑职说完呢。我是说小爷不愧是女中丈夫的——这个,这个大丈夫!”
没等晏日华把话说完,侯国英双娥微蹙,不显山不露水地说:“你去盯着他点儿,有事急报。”说罢,转入内间。
晏日华哪敢再行饶舌?忙不迭地退出静室,严令几个锦衣卫士小心防护,才又回到了大厅。这时,铁掌神抓和花间浪蝶爷儿俩已结束停当,正领受掌门人邱龙眠的交代。
晏日华一到,邱龙眠忙站起让坐,并最后嘱咐道:“一切小心,事成后不要直接回来,可用迂回的路线转回飞云堡,不要让任何痕迹落入外人的眼中。如有疏漏,立即灭口。”
邱龙吟、邱人俊遵命而出,早有庄丁带来马匹伺候。爷儿俩飞身上马,向凤阳府奔去。
路上,邱人俊向三叔说道:“张师叔素厌孩儿,我看不去约他也罢。”
邱龙吟面色微沉,责道:“俊儿,你一向少受管教,才致有今天的恶果。你爹爹当日如听信你张师叔所言,也不至于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见了面磕个头,说几句改过的话,你张师叔焉能和你小孩子计较。”
邱人俊知三叔一向疼爱自己,加上他一向狂傲,对武凤楼一个初出道的娃娃如何能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