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郁被委派掌理治下诸藩财政大权,凭他的真才实学,李天衢会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也不代表他会容许财政赋税、商业等方面贪污腐化的滋生。
而寻常藩镇设立之初,所招募主掌财政方面的各级官吏能力、品性也难免良莠不齐。李天衢又着手于财政收支考绩上立下规定,又召唤来主掌地方补给、钱粮转运的张居翰相商,要求他除了平衡各处财政收支,也慎重实行其监察地方官吏的权限,一旦彻查到各处藩镇、州府、县坊府库钱粮收支蹊跷务必上报,彻查按渎、贪污等罪状。
除了由李天衢亲自面见的高郁之外,那些时日其余慕名来投的人物仍是由张乔、杜荀鹤主持审核。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张、杜二人满腹经纶,以他们的文采学识,走面试流程与人相谈一番,对方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张乔与杜荀鹤大概也都能有个数。
接下来要考核的重点,也不会像后世公务员考试的内容那般五花八门,中心点就在于:你觉得以你的才能可以胜任什么职位,如果当真任命你去担任那个职务,又会打算如何做?
那些自己几斤几两心里也没点数的,以及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心思,能不能投到藩镇官署混饭吃好歹也要来尝试下的庸才,也都被打发走该干嘛干嘛去。而经过张乔、杜荀鹤审核有些学识才干的,大多都被调拨到诸县牙署做个胥吏,以补充李天衢治下藩镇内各处行政体系的基层人员。至于按张乔与杜荀鹤评定有能力做一州刺史官,或者直接举荐给李天衢做藩镇幕僚近臣的饱学有志之士,除了高郁以外,眼下还没有出现。
李天衢巡视徐、泗二州,不但天平军治所那边也须亲自去安抚降从的幕僚属臣,还要至密州考察市舶司口岸...这段时日于瑕丘、彭城、郓城、板桥镇几处来回奔走,也极是忙碌。然而每到一处,寝房卧榻当中,其实大半时候也不是李天衢独自一人......
密州治所,诸城内一处官署府院的闺房内,李天衢站在闺床前不远处,凝视着蜷缩在床边的那个女子,她那鹅蛋脸上两道细弯眉,生得细而不小,乌珠黑瞳澄清明亮的丹凤眼,粉面桃腮、朱唇榴齿,至于玉颈以下...总之就是体态袅娜优美。
只不过这个女子望向李天衢时那对凤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恐惧,毕竟她本来的夫君天平军节度使朱瑄,也正与李天衢争霸对抗败北而丢了性命。
本来朱温奉同姓的朱瑄为尊兄,按说这个荣氏应该也相当于是他的嫂子。可是按史载轨迹朱温斩了朱瑄,又见荣氏生得貌美,强迫将其玷污了几夜,再挟裹她带回汴州。而朱温与朱瑄当初面上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他的爱妻张惠本来也与荣氏有些交情。得知自家夫君干的丑事,张惠的反应则是朝着荣氏哭拜道“朱太尉与汴州同姓,互为大国,兄弟间以小隙起大干戈,殊为不幸,而命我姊受辱若是。假如太尉陷汴州,我恐怕也要和你一样的下场”......
朱温在外再是好色放浪,可是却又对自己这个爱妻十分钟情。所以眼见张惠对荣氏这般态度,寻思也不便在爱妻眼皮底下胡来乱搞,便遣人送荣氏入寺为尼,从此以后也没再碰过她的身子。而张惠心性善良,也时常派人前去看望荣氏,以保她衣食无忧。
不过如今荣氏既然落到了李天衢手中,却是做不成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了。
李天衢自问做人须有底限,可他到底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更不会怜香惜玉到做滥好人的份上。人自有七情六欲,当数日前先行返至瑕丘之时,见到了这个朱瑄的遗孀,李天衢再行往密州也要携着荣氏同去,自然也已是想好了要如何对她。
此时此刻,眼见荣氏面色雪白,仍有些戒备的朝着这边望来,李天衢微叹了口气,说道:“我与朱瑄是相邻的藩镇节度,恃强争霸,而且都图谋要取泰宁军。彼此势不两立,也是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我稍有疏失,败在他的手中,下场也只会更为凄惨,所以我与朱瑄之间只能是不死不休。
如今胜负已分,我也不会说什么粉饰标榜自己行径的言语。杀夫夺妻,这事我是做下了,而以我与朱瑄的身份而言,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你既然已是无依无靠,就跟了我吧。”
荣氏闻言也不住的抿住嘴唇,她梳着的坠马髻本来便是摇摇欲坠,鬓发凌乱,一绺秀发从脸侧垂落下来,梢丝也抿在唇中,也似是后世妇人留着的那种危险发型...过了片刻,荣氏语气中也仍不禁有些哀怨的说道:
“妾身蒲柳之姿,又怎敢高攀节帅?而妾身万念俱灰,也不过是妇道人家,男人争长相雄的大事也做不了主。只求节帅哀怜妾身,许我从妇道就此去了,孀居终老,夫君既死,本来妾身不应独活......”
“你想走,却还能走到哪里去?”
然而还没等荣氏把话说完,李天衢便打断了她,又道:“你跟了我,也仍能得藩镇节度庇护,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或许你不会在乎,可到底也能保得你安身周全。这般世道,你又打算到何处安身?也不必再说什么须尽妇道不应独活,你暂且由我安顿也已有些时日,若是当真笃定了心思要随朱瑄去了,又何必为难不定的等到今日?
朱瑄在世之时,他是你的夫君,也是你安乐过活的倚仗,而须为他守贞节妇道,这也在理。可朱瑄既已亡故了,扪心自问,仍要因为他牵累得你以后孤苦无依、艰辛度日...你又当真心甘情愿么?”
荣氏闻言不由的愣怔住了,她愕然望向李天衢,心中却顿感五味陈杂。虽然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杀父仇人,但荣氏也很清楚诸镇节帅相互攻伐,其中败亡者的遗孀家眷,也只得任由胜利一方任意摆布...其实李天衢至今以来对自己的态度,荣氏也很清楚已经极是善待了。而李天衢这一番话,荣氏虽然不愿承认,可是如今她的心境本来便是摇摆不定,却不由的有些认同眼前那个男子所说的言语。
忽然又将李天衢踱步向自己走来,荣氏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本来要起身反抗。可是她的双手刚举起一半便停住了,脑海中天人交战,更是芳心大乱,荣氏想伸手把李天衢推开,但她不但很清楚挣扎也是徒劳无用,心中也浮现出一个蹊跷的想法:我又应不应该抗拒呢?
如此这般,荣氏怔怔的不做动作,眼睁睁看着李天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这么瞧着他解下了帘幔床帐,而将他们男女二人与床外隔绝开来。
而荣氏与李天衢所处的闺房之外挂起的灯笼内火光却似忽然升腾了几分,烛焰摇曳,摆摆荡荡着,影含今夜烛,心意几交横,约莫一个时辰过后,灯笼内的烛焰慢慢趋于平静,火苗扑腾的响动声也渐渐消逝,天地间万籁俱寂,直到一夜春宵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