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另有契丹兵马杀至,吐谷浑族民大概也都已转移进关隘当中。大同镇牙军立刻出关列阵,也完全能够放开手脚与敌军交战。
而新近抵至关隘左近的契丹军旅尚在观望时,大同军将士正在徐徐展开阵型,虎视眈眈,与北面契丹军旅保持着对峙状态。进可与来犯的敌人对决,退则能复入关隘,据险抵御对方的攻势。
如此一来,赵思温也就无法再通过冲击吐谷浑部族而加剧乱势,再伺机一举抢夺城关...他陷于战团中亲自厮杀,不但已拼得气虚力乏,耳畔噗的又有闷响声起,慌忙转头望去时,方才发觉自己的左肩被一柄马刀挑中,肩甲已然迸飞,连带着还被剜下了大块肉,殷红的鲜血登时便从伤口处泊泊涌出。
感到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灼痛,甚至有些无力提起手中的大刀,赵思温知道再硬拼下去,只怕自己的性命便要撂在此处...他也只得气急败坏的下令撤兵,招呼麾下骑军尽快从战场中脱身。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谢彦章统领麾下精骑趁势掩杀,仍然尽可能的收割人命。又有不少军骑惨遭屠戮,相继坠马毙命,余者已骇得心惊胆战,只顾跟着赵思温一路突围奔走,而在原地留下了许多无主战马打转悲嘶。
契丹既然已有其它军旅赶至,谢彦章、白承福也不便再追击下去,遂统领所部兵马,从容的退回关隘当中。赵思温拼得伤重退返,枉自折了三千余人,还是未能歼灭由白承福统掌的吐谷浑部族。大同军再度紧闭关隘,南面还有在后世被誉为“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雁门关做为屏障,契丹大军如若一时间想不出良策妙计,那么想经由云中代北之地入侵河东,就算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恐怕也很难有什么成效。
契丹大举犯境,侵入北疆各地的战报,如雪片般传至汴京,自然已引得满朝愤慨。双方和平的假相已经彻底撕毁,李天衢近日以来调兵遣将,魏朝各路主力军旅相继将于河东、河朔集结,先重挫契丹锐气,之后还要参赴反守为攻的北伐大战当中。
只是期间还有不免让人惋惜的消息传来,李天衢得知大将王景仁因病长逝,还有于平定静海军战事当中立下大功的吕师周,在返程途中因水土不服而染了疾症,也已病故...毕竟生死无常,李天衢感叹这般时节,时不时会有上了一定年纪的文臣武将噩耗传来,这种事当然也是自己无法改变的。
按常情与法例,李天衢遂下诏追封王景仁、吕师周,嘉奖抚恤家眷子嗣,至于安仁义、米志诚等将帅则因年事较高,且管治当地兵事有责,也不必北上参战。然而刘词、符彦卿、安审琦...等军中青壮派的将领,处于锐气正盛的年纪,也都奉李天衢的诏令率部北上,由符存审挂帅,再与卢龙军高行周、大同军谢彦章、横海军王晏球、府麟折从远等将帅配合作战。
而魏朝开国名将,同样亦是军中威名最盛的铁枪王彦章,也已是五旬过半的年纪,虽说他当初武名远播,而于连斗李嗣源、石敬瑭、李从珂、刘知远等一众猛将之后更是威震天下,可再后来逐渐低调,也有种退居二线的趋势......
但是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王彦章所参与的,却几乎都是属于中原军阀之间的内战。如今终于要与契丹这个逐步崛起的强大势力展开决战,他常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势必要让自己的武名在青史中被记录得更为深刻...如今这场大战,关乎中原王朝,与塞外异族帝国的国运,王彦章又怎能置身事外?
所以王彦章极力请命,既然廉颇老矣,尚能战也...李天衢也不愿让这个肝胆相照的股肱之臣失望,遂应允调派他赶赴大名府统领一路兵马,虽主要在后方策应。可是根据战局走向,王彦章或许也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魏朝西北方面,当初册封那几镇节帅当中,虽然康延孝于讨灭后唐的战事中身亡,而后康怀英也已病逝,只还剩下智将刘鄩,虽然如今也已是六十多岁的高龄...可契丹再是兵马众多,其疆域也已拓张至后世阿尔泰山一带,对方主要还是须从代北、燕云向南侵攻,魏朝西北面边防将承受的压力有限,机智多谋的刘?只须采取守势,应该也不会给契丹人可乘之机。
更何况...本来奉旨经略安抚川蜀之地的夏鲁奇,他这个生得大老粗模样的猛将却通吏道、善抚民,能够做到上为国家、下安生聚,眼下则治理巴蜀地界时局趋于稳定。他遂也已奉诏由川入陕,还有朔方军康福做为偏师辅助,也将投身进这场国战当中;
水路方面,按李天衢估计,如今距离寿终正寝之日应该还差得远的柴再用,与其子柴克宏,还有原本的楚将王环、岭南名将苏章配合协作,则统领舟师大举北上,以莱州、登州与耽罗岛等地口岸为据点,袭扰契丹辽西、辽东治下沿海区域,并且待时机成熟时,再考虑是否可以运兵登陆,去进攻敌国腹地。
而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魏朝要投入这般规模的军力,粮秣军需、后勤补给的筹集、运输、分配、保管等事宜更是怠慢不得。汴京内朝文德殿中,李天衢便与即将动身启程的符存审等将帅进行军议。期间对于契丹入侵的方式,战略嗅觉十分敏锐符存审仍然甚感蹊跷,这些时日经过他前思后想,便又向李天衢表述心中的想法:
“按说当初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当年亲自统兵二十万却遭受重挫,为晋主李亚子杀败而只得逃回北地。而后虽卷土重来,占据原晋国北隅各处州府,也全因但是我军士气如虹,李亚子又因宠信伶宦奸佞而致使诸路军将寒心气沮,遂除了归从于我朝的降将之外,也有众多晋将倒戈献地于契丹......
如今耶律阿保机已与我朝开战,可契丹即便有不少汉将为其卖命,与我军相较,到底还是长于野战、短于攻城,若要尽快侵吞疆土,也应当集结大军主攻一个方向,才更有把握攻克我朝名城重镇...可是如今契丹化整为零,分兵侵袭大同、卢龙北疆诸地,正是贪多嚼不烂,致使南侵的势头进展缓慢。
契丹如此兴师动众,按说绝会不只为了袭掠寇钞。耶律阿保机如此用兵,也必有所图。按臣看来,他似乎并不急于尽快南下攻城掠地,非但有意要诱使我朝集结大军北上,而且非要在蓟北一隅与我军决战......”
李天衢听罢微微一笑,旋即意味深长的说道:
“符爱卿聆音察理,果然善于揣测敌军用意。毕竟耶律阿保机要与我朝全面开战,他也需要有更多的把握才是...契丹分拨多路兵马侵攻,而不急于南下,的确别有用意。
毕竟我朝大军陆续北上,也唯有于会师燕云北隅一带驻扎屯戎,而与契丹对持之时,占据定州、易州的北平王王都,方才能够做为契耶律阿保机的内应,而派上大用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