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照愈发觉得模样俊俏身材窈窕,滋生起浓浓的自恋情怀,慢慢由自恋转为自怜。老天爷给了自己这副俊模样,不该在这穷乡僻壤窝囚一辈子呀!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忽闻门外有响动,扔下镜子慌忙去开门,然而,打开房门眼前只有鸡晒太阳,门外乃至远处大堤上依然空无一人。她若有所失痴呆呆懒洋洋靠在门框上,那群鸡以为主人喂食呢,兴奋地起立寻觅着朝她走来。大概脚尖上沾着豆糊糊,尖嘴鸡在她鞋面上捣蒜似的啄着,啄着啄着把花筱翠啄惊醒了,猛然一惊抬脚把鸡踢飞,“去,挨千刀的!”转身进了屋子。
回到空旷的屋内,孤独和寂寥更加令她百抓挠心,摸哪不是哪儿,渐渐鼻子发酸自己跟自己委屈开了,越委屈鼻子越酸,索性扒在墙壁上抽泣起来。越抽泣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抽泣,可怜兮兮竟无人知晓无人劝慰,唉,女人的这种悲楚情景最招人心疼了。眼泪是情绪积累的暗泉,积累的越久喷涌起来就越难控制,这个时候给嘛药吃都不管用,只消有个可心的人儿面前那么一站,万消丹!屁事全无了。
大概是心灵感应吧,这么想着,真有一只热乎乎的手搭在肩膀上了。花筱翠猛地转过身,惊恐地睁大一双泪眼。啊!怎么会想嘛来嘛,想吃臭豆腐立马来了王致和呢?别是鬼魂吧,面前突然戳着一个李元文。莫非自己在做梦,却分明是他衣冠楚楚文质彬彬冲着自己笑。揉揉眼睛仔细瞅瞅,真真切切是个喘气的活人,还能闻到洗脸残留的香胰子味儿呢!但见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明帅气,眼神里闪烁着关爱与温情。李元文见她发愣,柔声柔气地问:“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招谁欺负让你受委屈了?”李元文的出现如烟如云如梦如幻,事发实在突然,难怪花筱翠手脚慌乱语无伦次,“你,怎么来了,没没,没不舒服,也没谁,没谁让我受委屈。”说着走到里屋抻了条毛巾擦脸,复回到外屋想关门又没关,真叫不知摸哪儿合适了,便又踅进里屋。
李元文十分开心花筱翠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笑故作矜持地说:“瞧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把人家想得肠子都想断了,好不容易抽空看看你,瞧你,怠答不理儿的也不说让个座。”花筱翠确实因为见不到他自觉委屈,可是当他活灵活现站在面前时,无名的恐惧又强使她收敛举止,脸上极力表现的平静如水。她稳稳情绪说道:“哪来的座呀,想坐就坐炕上呗,我给你烧水去。”李元文不理会花筱翠怎样,他该干嘛干嘛想说嘛说嘛,胳膊一伸拦住她,“别,不到做饭的时候别点火,说说话就行。”说着急步走到外屋,从粮袋里瓦了一瓢绿豆撒到院子里,顺手关严了房门。转身发现花筱翠又泪眼汪汪了,心头一热上前紧紧搂住了她,花筱翠没有挣扎,顺势倒在他怀里哭出声来。她积蓄的情绪已经泛滥成灾,把治水的大禹祖爷爷请来,也堵不住崩溃的情感堤坝,任由她泛滥吧。
正文第九回大难渐近亡国恨,祸端顿起命游丝中
(更新时间:2006-8-169:42:00本章字数:4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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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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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村子静得跟没了人家一样,只有院子里的鸡疯狂地抢食地上的豆子,鸡啄豆子的声响瘆人,跟石碾子碾石子儿的声响差不多,听着不像鸡啄豆子,亚赛狼崽子“嘎吱嘎吱”嚼碎骨头。老辈人讲,灵性相通,好端端的花筱翠犯魔症,感应饿瘪嗉子的那群鸡,饿到绝望时,突然天降一瓢豆子,诱发成魔症成妖成精全有可能,活物饿极了能把自己吃掉!
不愁吃食的李元文这工夫在亲着不愁吃食的花筱翠脑门儿,别看他们不缺吃食,却跟外面的鸡啄食差不多贪婪,“噼啪”作响亲脑门儿亲嘴巴的声音同样让人听到瘆得慌,他们的灵魂太饥渴了,所以逮着一顿是一顿,不到极致绝不罢休。
李元文腮帮子大概累了,缓了口气问花筱翠:“是不是想我了,一难受就哭了,对不?”
花筱翠抹抹眼泪顺便抹抹脑门抹抹嘴巴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元文继续缓着气,“怎么不知道呢,咱俩都这样了,还有嘛碍口的话不能说?瞧瞧,我给你买嘛来了。”说着,掏出一双腥红的绣花鞋给花筱翠穿上。花筱翠脸上露出笑容,李元文讨好地问:“顶脚不?”花筱翠跺跺脚翘起脚尖满意地说:“正可脚。”
李元文进一步撩拨她,“合适就好,我怕大了不跟脚,又害怕小了顶疼你的小金莲儿。”
到这时花筱翠才得空偷眼瞟了一眼李元文,“你怎么知道俺脚下的尺寸?”
李元文诡秘一笑,“咱有心就是尺寸呗,这还是年前下卫在天津老美华买的呢。”花筱翠嗔怪道:“那为嘛不早给我送来,别是送给别人嫌寒碜,再转手打发俺的吧。”
李元文懂,这叫打情骂俏,愈发地开心,“怎么这么说话呢?这是双夹鞋,我怕你冬底下穿上会把脚冻坏了,才留到现在拿给你。再则,这年前年后忙活得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实在抽不开身呀。”
花筱翠认真地问:“咋就这么忙呢?”
李元文历数年前年后的活计,然后娓娓说道:“知道不,古老爷家大业大,现在外头时局不稳,不趁早做准备能行吗?这个你不懂。”
花筱翠乐意听他没完没了地说话,便给他出话题:“我不懂你就说说呗,你说时局不稳,外头到底怎么了?”
李元文脱鞋上炕靠在墙上,“来,坐我边上来,听我慢慢跟你念叨。”
花筱翠完全沉浸在企盼的幸福中,毫不犹豫地爬上炕去听她说话,脱下绣花鞋塞到炕席底下,小鸟依人般靠在他的怀里。
煎饼秃上街出摊儿实则没有多少生意,自打过了年摊前走过去的都是难民,正经的主顾没有几个。爷俩儿正愣着看街景,又过来一帮一伙的难民。按说难民也是人流,有人流就该有生意,逃难的也是主顾呀。不错,是主顾,眼瞅着主顾就来了。这是祖孙俩,奶奶领着十来岁的孙女。按说,孙女不小了该懂事了,到了跟前盯住铁铛上的煎饼说嘛不走了,“奶奶,买口吃的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奶奶摸遍全身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法币,“掌柜的,能花一半钱换张煎饼吗?就这一张票子,不能花绝了。”煎饼秃连想也没想,铲起一套煎饼果子递给去,那女孩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实打实地狼吞虎咽。真把孩子饿坏了,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儿。那情景令爷俩儿感同身受,回忆起挨饿的滋味。光腚孩仰脸望望煎饼秃,“爹,老奶奶也饿。”煎饼秃走神了,听见喊爹,马上又铲起一套煎饼果子,“老人家,你老也垫垫吧,这是剩下的,不收你老的钱。”老奶奶没有客气,接过来也是狼吞虎咽,噎得也是直翻白眼儿,“真是,真是好人多呀,一天水米没打牙了。”煎饼秃关切地问:“你老这是打哪边过来的?”老奶奶说:“北边,打北边过来的。”煎饼秃又问:“北边怎么了?”老婆婆接过光腚孩举给她的水瓢,给孙女喂了一口水自己也冲冲嗓子,“日本人把大炮架到城门口了,天天生事夜夜杀人,年青力壮的都去守城了,老的小的为了不拖累守城的,四处逃生啊。哎,走到哪儿是一站呀!”
煎饼秃又问:“孩子的爹妈呢?”
可能已经有许多人问过她,老婆婆不愿再提那撕心裂肺的遭遇,汪着眼泪扯起孙女,“日本人是要咱中国灭种啊,一群畜生,畜生!”祖孙俩走远了,谁也不知道她们能走多远,走到哪去,天黑住在哪儿,明天谁给他们一口吃的……
煎饼秃忧虑着那祖孙俩,抬眼望望不断人流的难民,他的忧虑变得无奈。将剩下的一套煎饼果子铲起来交给光腚孩,“去,给太太送去吧,回头咱们收摊了。”光腚孩端起煎饼进了古宅。
等光腚孩回来,煎饼秃已经收拾好了挑子。爷俩照原路返回,依旧经过悦来酒馆,老板将酒瓶子灌满交给煎饼秃,照例问声“生意还行吧?”煎饼秃照例答道“靠乡亲们照应,马马虎虎吧。”最后老板还有一句:“这就算不错,走好喽!”
每天都是如此,卖完煎饼打壶烧酒,爹挑着担子光腚孩默默地跟着,走到镇外头踏上运河大堤,不管多么累爷俩准来精神。光腚孩“呜哩哇啦”吹笛,赶上生意好,煎饼秃扯嗓子吼几句落子。今天生意不好情绪也不好,光腚孩刚抻出竹笛儿,煎饼秃就制止,“别吹了,爹心里烦。”光腚孩也不想吹,只是今天运河大堤显得特别长,光这么干走着闷得慌。
打鱼的李三发现了爷俩,用柳条穿了两条鱼,站在船上喊:“秃子,这么早收摊了?这两条鱼捎着,回去熬碗汤。”活蹦乱跳的两条鲫鱼扔上岸,光腚孩赶紧拾了起来。煎饼秃说:“快谢谢李三叔。”光腚孩拉着长音儿朝河心喊:“谢谢李三叔,上俺家喝鱼汤去。”
李三有口无心的回着话:“你们家门槛太高,李三叔迈不进去呀。”
煎饼秃听着不顺耳,皱皱眉头没有言语。心里却说,咱对乡亲感恩戴德一百一,跟谁都仰脸看,怎么门槛高了?
村边上住着赵老疙瘩,正在院子外头收拾一付剃头挑子,见煎饼秃父子走来,老远打着招呼,“爷俩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