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筱翠如何洗涮更衣就不必细表了,反正跟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了。完事花筱翠又倒了一盆干净水,蹲在床前说:“来,我帮你洗洗手脚擦擦脸,换身干净衣裳,顺便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松弛下来的欧阳亮非常清楚,需要包扎的伤口绝不止一处,具体都伤在哪里心里却没数,只觉得浑身疼痛。他感觉大部分伤口还在流血,内衣完全跟伤口粘在一起了,别的地方都好说,大腿上的这处靠近屁股蛋子,让司机那一刀伤得太深了!可是……欧阳亮正犹豫着,门房在外头敲门,花筱翠放下脸盆急忙起身开门。
门房抱着一个大纸盒,恭谦地站在门口,“这是那先生送来的药品,他说大夫请不来,过几天再来看欧阳先生。”花筱翠高兴地接过药盒子,一个劲道谢:“真是太及时啦!谢谢你老,让你老受累了。”
门房更是客气:“有事您尽管吩咐,尽量满足您的要求,忙您的欧阳太太。”
花筱翠关上门满脸诧异神情,捧着药转身望着欧阳亮,“我怎么成了你太太了?”欧阳亮坦然自若,轻描淡写的说:“误会,人家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快拿过来,让我看看都是些什么药。”
打开纸盒一看,乖乖,这个英豪真不简单!红药水、碘酒、消炎粉,绷带、药棉花、橡皮膏,外伤药买了个全。另外还有奎宁、息痛片、抗菌素各式各样口服药。欧阳亮一看就乐啦,“简直可以开个诊所了!有了这些东西,什么也不怕了。”说着挪动身子要下床。
花筱翠知道他是嘛意思,急忙按住他,“你伤得这么重,滥动可不行。”床上拉过一条被子,给他盖在身上,“你是带伤的病人,别那么多顾忌了,把衣服脱了吧,哪有伤你心里清楚,指给我先洗伤口再擦别处,然后告诉我怎么上药。”两眼一闭,上来就扒欧阳亮的衣服。
欧阳亮这位硬汉,战场上都没这么掉过泪,花筱翠的举动令他禁不住热泪盈眶,“九姨太,真有点对不住您了。”
花筱翠说:“别说这些了,想想这几天就心惊肉跳,能活着就算命大了。”说着帮欧阳亮脱裤子,裤子还刚褪一半,忽听一声惨叫:“嗳呦,疼杀我也!”欧阳亮歪倒在床上。
花筱翠睁眼一看自己手上全是血,欧阳亮大腿肿得赛房梁,淌血的伤口翻着白肉,内裤沾下来一大片血痂。花筱翠慌了神,“哎呀,我不知道哇!”
欧阳亮咬牙缓着劲,安慰花筱翠:“九姨太,不怪你……您……真是好人。”
花筱翠扎撒着两只手,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别叫我九姨太,听着怪不舒服的,快告诉我怎么办!”
欧阳亮借着说话的功夫,缓解着疼劲儿,“不让我喊九姨太,那……那我怎么称呼您呀?”
花筱翠脱口而出,“叫我花筱翠,叫小翠也行。一会再说别的,快说伤口怎么办!”欧阳亮有颤抖着抓住她的手,“小……翠,我……告诉你……”
英豪一回来古兴就跟他急了,“整整一天一夜,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老二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跟英杰交代呀!”扭头接着骂福子:“你是死人哪,这外头乱飞流弹枪子儿,他想去哪就去哪儿,你怎么不拦着!”福子是个宁脾气,掌柜的跟他发火没道理,却不能顶嘴,一犯碡扭身照料牲口去了。
听古兴跟自己喊“老二”,从那天起英豪心里就不舒服。今天回来晚了事出有因,做长辈的惦记着也能理解,但是如此没鼻子没脸的数落,英豪有点忍不住了:“掌柜的别冲福子发火,有事您跟我那英豪说,听我跟您把经过说仔细,照着我一个人发落好不好?”
古兴见英豪脸上有些挂不住,也自觉说话太失身份,马上坐下改口了:“英豪,我实在是惦记你怕有个闪失,话说的急了点,别往心里去,你也坐下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古兴改口了,英豪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坐下心平气和的说话:“今天一大早我就往回赶,半道上遇见守军欧阳副官。他们跟日本人在城外交手全团都战死了。他捡了半条命回来,我那英豪能见死不救吗?救人救到底呗,安排妥当了才脱身,所以就耽误了功夫。再有,本来是取东西的,门房逼着讨房租。您想咱那家是有身份的人家,是欠别人账的主吗?话来话去又耽误了老长时间,您急?我比您还急!不信您问福子。”
英豪这番陈述,对古兴的教育意义很大,为他们以后的合作打下良好基础。从此,英豪虽然没恢复到“贝勒爷”的身份,至少不会再有听着疑似伙计的“老二”之谓。
古兴莫名的短暂盛气凌人,源自大乱之年的自我定位不准,经过英豪犀利的言辞说教,马上获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为了扭转一时不慎造成的后果,古兴顺着话茬说道:“我一猜你就是被要紧事缠住了,真不愧名门之后名副其实的英豪之举。不过,作为长辈还得说你,行善积德的事必须做,可也要小心,千万别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来。记住喽!”
英豪心里彻底舒服了,由此说话再也不带掐带把儿了:“掌柜的,不瞒您说,日本人这回制造的麻烦大了。咱的买卖怕是三天五日做不成,眼下首要的,先在院子里掏个洞,躲几天流弹飞子儿。”
古兴也不拿英豪当外人了,亲切地领他到堂屋,指着落地大躺柜卖着关子:“现在想起来掏洞,可就晚八春了,打开柜子看看。”英豪掀开柜子,里面空空如也,没看出有什么名堂,迷惑地望着古兴。恰在此时,忽闻外面隆隆作响,如同马路上开来火车头,继而枪声大作,紧接着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真个是山崩地裂翻江倒海一般。
霎时间,古兴跟所有人一样,脸色煞白呆若木鸡,个个形同木雕泥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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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十四回绝路逢生义气重,患难知己交情深中
(更新时间:2006-8-269:11:00本章字数:3941)
嗳呦妈呀,是不是铁甲车车开到院子里来啦?震得房子都晃摇起来了!
福子带着小伙计跑进后宅院,“掌柜的,你们赶紧躲躲,外面打成一锅粥啦,满大街都是小鬼子,见人就杀连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
古兴这才知道自己该干嘛,使劲敲了敲躺柜侧板,侧板竟是夹壁墙的一扇门,下面便是构筑坚固的地窨子,英豪身不由己跟着古兴钻了进去。古兴钻进去,又不放心的探出身子嘱咐福子:“俩人把大门顶牢靠了,千万守在后院哪儿也别去。”
等古兴把柜子里面的侧板关好,把几件预备好的杂货蒲包扔进去,伪装得没了破绽这才盖上柜子上了锁。
福子接着门缝窥视外面的动静,只见马路中间躺着十几具中国士兵的遗体,胸前全是蜂窝状的血窟窿,显然是拿机关枪“突突”的。这些壮士仰面朝天,表明是迎着敌人倒下的,死得并不窝囊。马路边上以及便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是百姓装束,看样子都是在惊恐逃窜中中弹死去的。一位母亲临死还紧搂着吃奶的孩子,这孩子长得细皮嫩肉,两只眼睛又大又亮,用小手摸着妈妈脸上的血迹不哭不闹。
地皮剧烈地震动起来,福子扭头望去,一队鬼子兵簇拥者一辆铁甲车过来了。妈妈怀里的那个孩子,无邪的一双大眼睛望着驶来的庞然大物,更不明白那些近似人类的活物紧握的枪刺是作什么的。福子真想冲出门去抢救那个孩子,可是心里也明白自己冲出去肯定白搭一条命,或许这孩子命大,鬼子再畜生也不至于拿吃奶的孩子下黑手吧,福子正常人的侥幸企盼瞬间就幻灭了,一个年轻鬼子抢先一步拿刺刀挑起了孩子,玩儿似的甩到马路便道上。
福子狠命抽自己的脸,“我他妈的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他把自己抽得嘴角淌血,恨不能冲出去跟鬼子拼了。想按照天津人的论理方式,揪住那些王八蛋的脖领子问问:“你们是人揍的母下的吗?这吃奶的孩子招你惹你啦?难道中国人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啦?把你家老母糟蹋啦?凭嘛跟俺们这大仇恨连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呜呜呜……”福子正哭着跟自己过不去,死人堆里突然跳起来一名穿军装的伤兵,抡着大刀片跳踉而起,迎着日军铁甲车左劈右杀,铁甲车射出一串子弹,拼命伤兵身中数弹倒地而亡。
鬼子们哈哈笑着、嚎叫着:“死啦死啦的!”
逼迫到死地便会无恐无惧,已经无处藏身的老百姓用砖头瓦片还击铁甲车,铁甲车两侧的鬼子放肆地开枪,铁甲车从老百姓身上碾过,马路上血肉横飞。没有人性的鬼子得意忘形,没想到从一幢楼房天台跳下来四名守军,他们每人身上绑着一捆炸药,跳到铁甲车上轰然爆炸。壮士的躯体炸成血雨和粉末,铁甲车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前进。鬼子如同进了无可阻挡的屠宰场,竟然收起刀枪践踏着满大街流淌的鲜血,大摇大摆唱开了军歌:“跨越大海,尸浮海面,跨越高山,尸横遍野。为天皇捐躯,视死如归……”
简直欺人太甚!一群操着棍棒的汉子,从鬼子队伍后面追了上来,这些人扎着红腰带光着膀子,看不出什么身份。领头的肯定是个天津人,只有他手挺一杆大扎枪算个兵器,发了疯似的叫骂着:“小日本鬼子,我操你祖宗八代!老子跟你们这群畜生拼啦!!”一扎枪穿透了纵队行进的三个鬼子,此人并非膂力过人实乃仇恨使然,他结果了三个鬼子的狗命,自己也周身力竭喷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