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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b7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苍狼与白鹿 > 第224章
    怀着晦暗心情的他,凄惶地立在灼热的阳光下,只觉一阵阵燥热的感觉袭上身来。不一时,额头上便出了一层薄汗。然而,他现在宁可自己出的不是汗,而是泪。干涸多年的眼窝中,竟是欲哭无泪,惟有一丝自嘲:

    “伊戈尔的远征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对于长久以来所养成的不和与纷争的恶习而言,又算什么呢?”

    任何思想在此时也属多余,盲目的歌者唯有一声叹息。

    “是在为我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乌合之众而叹息吗?那就多谢啦。”

    “不愧是尤里公的侄子,果然不凡。”

    背后的脚步声与话语几乎同时传入格列米斯拉夫的耳中,但他还是很快就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再次感谢您慷慨的赞誉。”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是瓦西里科还是恭敬地向对微微欠身,然后继续说道:

    “做为回报,我冒昧地向您提出一个建议:请不要再随军前进了,这次作战的结果不可期待。固有的贪婪和愚蠢使我们放弃了全力打击敌人的正确战法,而将目光投注在对财富的追逐,反而会轻易地落入敌人的陷阱。各自为政的无序与群龙无首的混乱无异于雪上加霜,巨大的破绽完全是在帮助敌人对我们设下圈套。”

    “您要我临阵脱逃?在这个罗斯民族最危险的时刻做一名懦夫?”

    “恰恰相反,我希望您走上自已的战场,用您独特的武器——诗歌来继续作战!这样,即使我们失败了,整个战争却还没有完全输掉。因为您可以用诗歌来记叙我们的失败,让所有罗斯人懂得这样一个道理——短视与分裂是所有失败的母体。只要他们能够从逝者的鲜血中领悟这个道理,我们的牺牲就绝非徒劳无益。”

    罗斯托夫公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已逞现出一种亢奋的姿势。格列米斯拉夫的听觉完全被对方的激昂的话语和粗重的呼吸所占据。这位年青的瓦西里科公爵令他体会到了罗斯的希望,也许这次战争将以他们在战场上一败涂地而画出悲凉的句号,但是若能借此唤醒罗斯民族的整体觉醒,那又何偿不是一种胜利。虽然代价之巨大几乎令人难以接受,可是必竟将希望的种子播洒在了这片沉睡的土地上,终有一日会生根发芽!

    ※※※※※※※※※

    争吵后的翌日,罗斯军终于有所动作了。他们按照一个根本不能称其为作战计划的计划,将部队分成南北两路:南路以加利奇公、契尔尼戈夫公、罗斯托夫公等人和钦察人的部队为主,合计约五万多人,沿运铁之路南下,攻击蒙古军在亚速海岸边的营地;北路则由基辅公、斯模陵斯克公和明斯克公等其他罗斯诸国的公爵军队为主,共四万人。他们将离开第聂伯河边,向东走上一段后再迂回向南,侧击蒙古人。

    这个计划最大的漏洞之一就是部队分派的合理性很差,而且几乎完全无法谐调,军团的构成更是相当随意,完全不考虑两支部队的任务和实际情况。罗斯托夫公的一万骑兵和钦察忽难汗的两千多名骑兵完全被配置在了路程较近的南路军,而做为迂回部队的北路军的路程要远上一倍,却完全是步兵。这由一万二千名骑马兵,八万名步兵所组成的庞大军团,就在一种纷乱无序的状态下莫明其妙地一分为二。

    临行前,盟友们逐一亲吻了十字架并发誓:先入敌营者不得私掠,所有的战利品要公平的分配给各位公爵;如果有人在战争中对其他公爵发难,那么全体罗斯人都将视其为仇敌。之后,按照古老的习俗,众公爵从地毯上站起,彼此互相亲吻。结果,那一对表兄弟——基辅的密赤思老和加利奇的密赤思老互相将自己的后背给了对方。做为两路人马的实际指挥者,他们之间的对立又为这场前景不佳的战争笼罩上一层新的阴霾。这种阴霾很快就染上了所有公爵的脸色,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彼此告别,眼光中都不禁流露出对未来战局的忧虑。

    步骑混杂的南路军率先出发了。蒙古人的“告密者”亦勒赤台被加利奇公安排在队列的前面带路并下令分给他一匹马,又派了十名骑兵和二十名步兵将他围在中央看管。对这种移动监狱,亦勒赤台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只是缓缓地任凭坐骑漫步向前。在他的背后,近五万名士兵所组成的大规模军团如巨鹰般展开了庞大而蓬松的羽翼,各路人马由自已的公爵率领着,齐头并进。他们之中,关系好的公爵就会靠得近些,曾经对立甚至兵戎相向过的则彼此疏远,近量避免因积怨而发生冲突。这样一来,几俄里过后,各公爵军之间的距离就愈来愈远,如果从空中俯瞰,他们的队形就象是“灰色草原”上生出的秃斑一样难看。

    虽然亦勒赤台无法飞到空中来观察,但是他凭借着多年行军作战的经验,也足以感受到这种大军的散乱情况。

    “用这种部队去和者别与速不台去较量,真是开玩笑。”

    他在心中发出了一阵嗤笑,同时也为自己的任务能完成得如此顺利并超出预期的效果而感到高兴。自从忽阑去世后,他就一下子失去了足以支持其生存下去的理由。因此,他在失魂落魄地离开成吉思汗的大营后,就骑上马漫无目的地在野外游荡,却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术赤的领地。他不想再见术赤,就继续向西游荡,居然越过了咸海以北的荒野,出现在外高加索地区,随即又碰巧与者别的部下遭遇并被带到了者别的面前。

    当年亦勒赤台奉命出使花剌子模时途经哈剌契丹故地时,曾与戍守当地的者别有过一面之识。看到者别病榻缠绵的样子,亦勒赤台不禁大吃了一惊,而者别突然见到他,也颇有意外之感。接下来的谈话中,亦勒赤台也没有任何隐瞒,将内心中所潜藏的一切尽情倾吐了出来。至于这将为他带来怎样的后果,已完全不必顾忌了。

    身边听众的者别也被对方背后所埋藏的诸多惊人背景所震憾了。但是,他并没有杀死亦勒赤台的打算,反而与之产生了一种共鸣。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成吉思汗的敌人,并且还险些将其制于死地。可是,当自己成为他旗下的一员后,那种敌意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完全化解怠尽。现在,若是知道谁有不利于成吉思汗的举动,他会竭尽全力乃至付出生命去阻止敌人,保护大汗。而正是基于这种心情,他也听出了亦勒赤台的言词中所附加的一种自相矛盾的弦外之音。眼前这个男子就象过去的自己一样,心情处于一种变化之中。

    “也许就这样流浪着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亦勒赤台叹息着。失去忽阑后,他已万念俱灰。他没有去山上寻找忽阑的尸体的打算,正如成吉思汗所想的那样,忽阑并不喜欢别人去打扰她。忽阑在临终前,多半是没有想到这位当年的恋人巴图儿,今日的亦勒赤台,对成吉思汗的爱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使她可以燃尽生命,生死已之。

    “死是容易的。”者别凝望着这个陷入冥思的男子,忽然开口道,“但是长生天既然赐予你生命,你就没有道理去浪费它。即使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么也请你至少死得有意义些。”

    “你的意思是……”

    “我想请你担当一件必死之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者别委顿的身体骤然坚挺地坐了起来,双手前伸,一把抓住了亦勒赤台的独臂,双目中精光四射。战争的味道一旦迫近,他的生命潜能立刻烈烈燃烧起来!

    亦勒赤台的回忆被一个苍劲的声音打断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刻满忧思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听从了瓦西里科的劝说,北返罗斯的盲目歌者格列米斯拉夫。

    “你就是那个领路的鞑靼人?”

    “听说你是盲人,怎能从众人之中让出我?”

    亦勒赤台确实很惊讶,也不打算隐讳这种惊讶。

    “因为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一种浓烈的死亡味道。你自己不想活下去,却还要拖着这几万人一齐去死!我想知道你是个人什么样的人,所以来看看你。”

    格列米斯拉夫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剑的锋芒,直刺到亦勒赤台的内心深处。虽然那是一颗已经死去的心,但是剑锋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还是令他感到很不舒服。为了缓解这种不适,他反唇相讥道:

    “一个瞎子,能看到什么?”

    “我的眼睛是看不见了,但我还有一颗心,它与罗斯大地融为一体,罗斯的万物都是我的眼睛!因此,我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

    “哦,您又在作诗吗?尊敬的歌者。”

    全身戎装的加利奇公出现了,他在几十名亲兵的簇拥下,犹如繁星拱卫的月亮,光彩照人,气度非凡。看到他,所有的士兵都高举手中的武器致敬,同时发出一阵欢呼。

    “是的,我在给您的新朋友念诵一首新诗。”格列米斯拉夫淡然道。

    “他不是我的朋友,只是可以利用的一只棋子而已。”

    加利奇公的直言不讳并未引动亦勒赤台的不满,因此他连一句话也没说,目光向前方的草原深处望着。这里真的很象蒙古,那条迦勒迦河与故乡的克鲁涟河也有着惊人的神似,选择这里做为葬身之地,就会有埋谷异乡的凄凉之感了。

    “但愿如此。”

    格列米斯拉夫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向公爵微微恭身后就与几位扈从拨马远去了。望着他的背影,公爵叹息道:

    “可惜他的眼睛瞎了,不然真该将他招入军中。”

    他转身又瞪着亦勒赤台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是个奇怪的人,怀疑我是奸细,引你们去死路。”

    “听着,你这个满身恶臭的鞑靼人!”公爵突然提高了声调,“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我也从没信任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