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P>
众人的目光全落在赵福生身上，此时一见她眉梢舒展，众人不自觉的也跟着松了口气，露出紧张之色。</P>
“我去看看。”</P>
赵福生快步下了阶梯，她的目光落到人群中时，看到了一个柱着拐杖的老者。</P>
“徐雅臣？”</P>
她开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喊了一声。</P>
哪知那老人一听她喊话，便连忙上前：</P>
“我在这。”</P>
“你怎么会在这里？”赵福生有些怪异道。</P>
说话时，她目光落到了郑河身上。</P>
昨夜郑河托二范求情，想保这些乡绅、富贾的命，明明说好了今夜诱鬼，以家里其他人作代表就行了。</P>
徐雅臣身家不凡，怎么会亲自出现在此处？</P>
她虽没有明说，但徐雅臣人老成精，见她神情，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快步上前，笑着说道：</P>
“我曾接到于兄的书信，信上说赵大人神勇，是万安县十年一遇的令司，办鬼案很是有一手。”</P>
他吹捧了赵福生一句：</P>
“我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亲眼所见，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能亲自看到赵大人办鬼案，这时机千载难逢，我又怎么能错过这样的盛事呢？”</P>
“……”郑河神情怪异的看了这老头儿一眼，没有出声。</P>
事实上他年纪老迈，可能就是侥幸熬过这一桩鬼祸，也未必能活得了多长时间。</P>
赵福生之前曾有言在先，请万安县的乡绅给他写过一封书信，让他搬到万安县居住，若是不去，将来不准他去万安县。</P>
当时徐雅臣可能对这封信上的言语并没有以为意，直到赵福生能摆脱束缚前往宝知县办案，这老头儿精明，意识到赵福生的非凡，今夜才冒险出现。</P>
一来是看破了这桩鬼案诡异，他已经是被厉鬼标记的人，赵氏夫妇的厉鬼如果不能被分解或者封印并被人驭使，徐家迟早会死在双鬼手里。</P>
二来他也想借机看看赵福生的本事。</P>
如果她能将厉鬼赶走，证明她确有能耐。</P>
到时徐家可以暂时搬入万安县中，她能赶走厉鬼一次，便应该能赶鬼第二次。</P>
至少在赵福生厉鬼复苏之前，徐家可以暂时受她庇护，等待朝廷派遣大将前来。</P>
徐雅臣人老了，但心却不糊涂。</P>
他心里的打算赵福生未必不清楚，但他本人前来的举动必定能博得这位万安县令司好感。</P>
果然，赵福生一听徐雅臣说完，便露出笑意，吩咐郑河：</P>
“稍后在楼上找一间视野良好的屋子，让徐老先生在楼上看，尽量楼层高些，不要让他受到厉鬼惊扰。”</P>
“……”</P>
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露出懊悔之色。</P>
“大人，我也……”</P>
徐雅臣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连忙表达谢意：</P>
“此间案件一了，我徐家愿向赵大人捐金一万。”</P>
“好！”赵福生应了一声。</P>
“大人，我也捐钱，能不能进房间？”有人喊着。</P>
“我也捐。”</P>
“我捐一千——”</P>
“我捐两千——”</P>
“五千两黄金——”</P>
当着赵福生、郑河的面，众人竟开始喊起价来。</P>
且在厉鬼阴影之下，这价格越喊越离谱。</P>
现场的人最少有两三百众，里外一起喊，竟将这即将现鬼的古宅喊得热闹非凡，一扫先前的丧气模样。</P>
“……”</P>
郑河嘴角抽搐，眼疾手快将其中一人揪出：</P>
“你哪有钱捐？竟然敢胡乱张嘴喊，好个刁民，今夜你站在头排——”</P>
“郑大人饶命啊。”</P>
赵福生不理这些闹剧，喝斥众人退开些。</P>
宝知县镇魔司府衙的令使见机的上前将众人推开，强行清出一条通道。</P>
赵福生在众人簇拥之下离开定安楼，刚一出来，便见古楼之外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P>
事关自己的小命，定安楼的管事刘容办事倒算牢靠，一天之间，造景的院墙被推倒，精心种植的竹林、花草尽数被砍除。</P>
整个园林从古楼直通大门处再无遮挡物，除了地面还有一些杂草碎屑没有清理干净之外，站在赵福生的位置，放眼望去能直接看到数百丈开外的大门处。</P>
只见此时大门外范氏兄弟扛了一口古怪的黑棺回来。</P>
郑河本来好奇赵福生派遣范氏兄弟去办什么差，此时一见黑棺，顿时浑身一抖，脸上露出惊恐之色：</P>
“大人——”</P>
“放心，里面不是厉鬼。”</P>
赵福生不用回头，只听郑河声音就知道他的想法。</P>
她随口应付了一句，吩咐道：</P>
“快点上前帮忙将棺材抬过来。”</P>
郑河一见棺材被吓得不轻，但听赵福生这样一说，心下稍安。</P>
二范并非驭鬼者，他们能碰到的东西，应该确实与鬼无关——就算里面是具尸体，有复苏的趋势，至少此时还在沉睡中。</P>
不过事情进展到现在，郑河越发觉得赵福生骑虎难下，他心中打起退堂鼓，向身旁的令使使了个眼色，打算稍后找个借口开溜，离开这是非之处。</P>
几个令使听到吩咐，犹豫半晌。</P>
谁都不愿意在此时去碰那口诡异的黑棺，可郑河就在一旁冷眼盯着众人，他衣裳还没有拉拢，胸前那可怕的死人头露出半张长满了古怪褐斑的面孔。</P>
郑河的目光阴冷，所到之处众人尽皆畏惧，忙不迭的快步上前，帮着二范抬起棺材往园子内走。</P>
刘容站在赵福生身侧，频频的搓手。</P>
“一部分人躲入定安楼，一部分人站到了我的身后。”</P>
赵福生再道。</P>
郑河想溜，但又怕赵福生不肯，便有意讨好她：</P>
“赵大人替我们宝知县办案，怎么能让你站在这些刁民前头，不如让他们站在前排——”</P>
他话未说完，所有被留下来的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连连后退。</P>
“不需要。”</P>
赵福生摇了摇头。</P>
赵氏夫妇厉鬼复苏之后已经杀了不少人，如今早成气候。</P>
不要说普通人了，就是驭使了煞级厉鬼的郑河在两鬼面前也未必能撑住，一般人站在前面，只是徒增伤亡。</P>
“将大门关上。”</P>
赵福生一说完，郑河便大喊：</P>
“关门！”</P>
他喊音一落，守在大门处的差役便合力将大门关上，并飞快将门闩插上了。</P>
“所以人退开，远离门口处。”赵福生说话的功夫，众令使抬着黑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P>
棺材很轻，里面不像是放了尸首，反倒像是空棺。</P>
令使、园里杂役一一退回楼中。</P>
定安楼内挤满了人，楼上所有门窗俱被锁紧，却有无数双眼睛透过门窗的缝隙盯着下方园中看。</P>
天色还没黑，厉鬼没有到来，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开始无声的颤抖。</P>
“古建生，过来！”</P>
郑河喊了一声，脸上包扎着绷带的古建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郑河身侧。</P>
“赵大人，古建生你也熟悉，使唤着顺手，我将他留在这里，你之后有什么要办的事，只管吩咐他就行了。”</P>
眼见一切准备就绪，郑河打定主意要走。</P>
他拉来古建生当挡箭牌，说道：</P>
“我身上的厉鬼即将复苏，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什么忙——”</P>
“想走？”</P>
赵福生转头问他。</P>
郑河点了点头。</P>
“你走吧。”</P>
这一桩鬼案，赵福生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靠别人帮手。</P>
郑河的作用在前期的准备工作，如今一切妥当，就等厉鬼上勾。</P>
她痛快的点头应允郑河离开，反倒令郑河愣了一下，站在原处，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P>
赵福生也不理他，转头吩咐二范及古建生：</P>
“将棺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P>
她话音一落，古建生在原地僵立了片刻，但范必死听到了她的话却没有犹豫，取出插在腰间的铁锤，‘哐哐’敲击了棺材几下。</P>
“古建生过来帮忙！”范无救一见大哥行动，连忙喊了一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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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建生一见逃不脱，硬着头皮上前，三人合力，很快将棺材盖撬开了。</P>
棺盖打开的一刹那，浓重的阴煞之气从棺内逸出。</P>
前一刻夕阳还未落山，下一秒，阴气泄出的刹那，便见乌云叠涌，一下将天空的夕阳余辉挡住。</P>
天瞬间黑了！</P>
“糟了！”</P>
郑河没料到自己只是迟疑了片刻的功夫，意外就在这会儿产生了。</P>
他办过三桩鬼案，经验算是丰富，一见那乌云层叠，便知道大事不妙。</P>
棺材里持续逸出黑气，惊得后方的人齐齐抽着冷气倒退数步。</P>
“棺材里有鬼吗？”</P>
有人惊恐交加喊了一声。</P>
这‘鬼’字一喊出口，其他人吓得接连退后。</P>
“鬼啊！”</P>
人人心弦处于紧绷之时，一听‘鬼’字，便推搡着要往后方挤。</P>
众人推挤踩踏，有年迈体衰的被挤倒在地，眼见动乱将起——</P>
赵福生的目光本来落到棺材之上，听到后方响动，顿时大怒：</P>
“郑河！”</P>
她深知有时人为导致的祸患可能会产生不亚于厉鬼杀戮的可怕后果，这会儿郑河还没有走，但他眼看已经走不掉了，她厉声道：</P>
“将混乱的人群止住，避免因恐慌而产生踩踏出现伤亡。”</P>
郑河后悔不迭。</P>
他没有动，而是看向四周。</P>
不知何时，远处的上嘉江面及园林四周出现了滚滚灰雾。</P>
雾气逐渐变浓，死亡的阴影袭来，让不少衙门当值的差役及镇魔司的令使都吓得不知所措。</P>
“这是，是，是鬼域？”</P>
郑河双拳紧握，脸色有些难看的问。</P>
“嗯。”</P>
赵福生点头。</P>
他一下如泄了气的皮球，肩膀瞬间垮下去了。</P>
郑河的脸颊抽搐，脸上的褐斑肉眼可见的颜色变深了。</P>
这位宝知县的驭鬼令司脸上露出绝望之色：</P>
“我走不了了？”</P>
赵福生冷笑：</P>
“这鬼域这么快结成，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P>
祟级以上的鬼物可以凝结鬼域。</P>
鬼域形成的快慢、大小以及困住的人数多寡，都与厉鬼的品阶有关，定安楼可不是个小地方，但范必死三人一将棺材盖打开，里面的大凶之物气息一泄，几乎可以说在瞬间黑气便铺天盖地的涌现，将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挡住。</P>
厉鬼还没有出现，但从鬼物出现前的慑压感看，赵氏夫妇复苏之后已经很凶了。</P>
两鬼分别达到煞级只是赵福生初步的判断，二鬼合一达成的杀伤力，至少达到了祸级。</P>
“鬼域形成之后，你如果不怕死，自然可以乱窜。”</P>
“……”</P>
郑河阴沉着脸。</P>
赵福生喝斥：</P>
“还不快将人群稳住，还在愣什么！”</P>
“是——”</P>
郑河下意识的应了一声。</P>
接着他将这股无名火发泄到了陷入恐慌状态的令使与差役上头。</P>
他拳头一握，大步上前‘梆梆’两拳打在一个受民众恐惧感染，跟着乱跑的令使后背。</P>
驭鬼者怪力惊人。</P>
两拳一打，那高壮的令使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腾空飞出数米远，‘呯’声摔落到地，大口吐出鲜血。</P>
“……”</P>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将混乱的人群镇住。</P>
“你们跑什么？”</P>
郑河敞开衣裳，大步往人群冲。</P>
他在赵福生面前忍气吞声，但在这些普通民众及令使们面前却如冲入羊群的猛虎。</P>
如沸腾的油锅被瞬间冷却。</P>
郑河所到之处，人群纷纷避让，跌坐在地被踩踏后大声哀嚎的人也止住了惨呼。</P>
“司府差役将人提起来，排成队，站到赵大人的身后。”</P>
他以雷霆手段镇压住了场面。</P>
众人一见郑河发威，以及见到他胸前可怖的死人头，这才意识到赵福生虽说极有可能召来厉鬼，但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郑河本身就是一个鬼物。</P>
此时能快速镇压恐惧的就是更大的恐惧。</P>
先前还慌乱失措的人此时勉强忍住骇怕，一一按照郑河的吩咐做。</P>
没有人理睬吐血倒地的令使，众人在差役安排下，排成队列，站到了赵福生身后。</P>
情况重新被控制住。</P>
赵福生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对郑河的本领又另眼相看了。</P>
处理完了这些杂事，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她将心思全部放在了那不停逸出黑气的棺材之中。</P>
此时范必死也面露恐惧之色。</P>
棺材盖被撬开后，如同被揭开的蒸锅，里面的黑气翻涌而出，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前靠近棺材一步。</P>
赵福生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433功德值在，足以应付接下来的乱局。</P>
她大步上前，揪着古建生的衣裳将其推开：</P>
“走开！”</P>
范氏兄弟不用她喝斥，已经脚步一侧，让出位置，让她站到了棺材前头。</P>
赵福生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一伸，将手探入滚滚黑雾之中。</P>
‘嘶——’</P>
远处的令使、差役及前来做人质的众人一见此景，都倒吸了一口凉气。</P>
郑河听到声响，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赵福生弯腰将手伸入棺材中的这一幕，也不由抽了一下嘴角。</P>
实际上驭鬼者看似凶猛，但正因为与鬼打交道，知道厉鬼可怖，胆子实际比普通人还要小许多。</P>
赵福生简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最胆大的了。</P>
虽说她认为棺材里没有鬼，但里面煞气翻腾，可见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在，她怎么敢直接伸手去碰的？</P>
如今众人都被困在这鬼域里面，想走走不掉，除了彼此合作，再没有其他路走。</P>
郑河这会儿也不敢再偷奸耍滑，见此情景连忙转身折回，问赵福生：</P>
“这是什么？”</P>
赵福生没有理他。</P>
她的手掌穿入鬼雾的刹那，便似是被寒冰包裹。</P>
棺材之中明明并不深，可手掌摸下去，底下似是无底深渊，摸不到尽头。</P>
随着她俯身下去，黑气翻腾而上沾到她的脸颊，引发她身影中的厉鬼蠢蠢欲动。</P>
但厉鬼的气息乍现的刹那，黑气更凶，直接以辗压的形式使得那鬼物瞬间再次陷入沉睡之中。</P>
赵福生心中一沉，已经意识到情况的不妙了。</P>
赵氏夫妇的成长超出了她的预估。</P>
在一个月以前，她驭使的先予后取的厉鬼还能将复苏的两鬼镇压，而短短一个月时间，仅凭与两鬼共生的大凶之物，便能将半沉睡状态的厉鬼镇住。</P>
希望今夜她预估顺利，否则晋阶之后的双鬼一旦取回大凶之物，将厉鬼拼凑完整，此时定安楼的所有人都会死于厉鬼之手。</P>
她定了定神，强压制住心中想钻出头的恐惧。</P>
一旦畏惧之情受到控制，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先前对棺材‘似是无底深渊’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误的认知，她垂下去的手很快摸到两扇并叠的门板。</P>
此时那门板阴冷非常，如同两块寒冰一般。</P>
她双掌抱起门板，用力将其从棺材之中捞出。</P>
“这是……”</P>
靠过来的郑河一见她从棺材中捞出东西，不由凑上了前来看。</P>
不过门板此时黑气滚滚，他一时受到煞气干扰，看不大清楚，但凭借感觉，他已经‘认’出此物：</P>
“……大凶之物？”</P>
郑河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P>
“你想用这大凶之物制约厉鬼？”</P>
这大凶之物气息很凶，兴许是哪个大鬼遗留。</P>
没想到赵福生新官上任不久，手里竟会有这样的凶物，难怪她对于置办这一次的鬼案如此自信。</P>
郑河想到此处，心中一喜。</P>
但随着赵福生将两块门板立了起来，再加上门板上的煞气不再受棺材封阻后，逐渐散逸开来，露出门板本来的形体，郑河慢慢的也能看清门板雏形，他的笑容一下便僵住，手也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