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活太久未必是甚么好事。
活太久忘性大,灵鹫帝君非常头疼,他是下来找珠子的,这回倒好,整串珠子都弄丢了。
这事儿要让迦叶知道了,保不齐把他的灵鹫宫都给拆了。
那委实丢脸丢大发了。
那串珠子是迦叶尊者的持珠,以往总能见他捻着这串佛珠慈悲地微笑着,如今遗失于泱莽红尘,难找啊,难找。
不过那串佛珠自己戴在身上这么久,沾染了自身神气,找到它不难。
难的是丢了的那一颗。
它不从别的地方掉下去,偏偏从轮回塔中掉下去。如今遗落人世,现在没准投成了人,没准投成了花花草草,没准投成了飞禽走兽,又没准还是颗珠子,掉进海里葬身鱼腹了也未可知。
偌大红尘,生灵何止亿万,如何找?
早知就不和迦叶清谈了。不清谈自己就不会赢,不赢就不会接过他那串宝贝佛珠,不接过那串宝贝佛珠就不会弄断,不弄断他就不用下凡来找!
不,他就不该闲得发慌去参与甚么劳什子佛道论法会,闭关悟道不好么?澹渊玄境不舒服么?
唉,徒惹出这一堆麻烦事,愁死神了。
灵鹫帝君在山中设阵打坐。
金光如练笼罩周身,灵鹫五识大开,正搜寻那串佛珠的下落。
忽地被人打断了。
“……灵枢,你可以稍稍来迟一点。”灵鹫叹了口气。
面前人言笑晏晏:“罪过,罪过,我来得真不巧。”
灵枢帝君,三灵共修之一,与灵鹫是同修。
灵鹫被这么一打断,只得收势,敛去一身耀眼金光站起身来,问道:“你下来作甚么。”
灵枢道:“我听说了,你弄丢了迦叶尊者的一颗佛珠,下凡来寻。不过有件事我与灵修琢磨来琢磨去,想想还是得告诉你,所以我便下来了。”
“怎么?”
灵枢寻了棵结实的竹子倚上去,道:“唉,你不会真以为那颗珠子掉下来是你不小心罢?你徒弟孝顺得很,是他串通迦叶做了手脚,把那串佛珠给你,你一用力它就断,也必定会落入轮回塔。”
“……”
灵鹫扶额,他十分无语:“他到底想做甚么?”
灵枢道:“嗯,也许是想让你体验体验何为情罢。你将月御贬下凡一事,他可是记恨了你八百年。”
灵枢笑:“所以你此番下凡,寻珠是假,历情劫是真,唔,多的不能再说了。祝你好运。”
灵鹫帝君有一徒弟,名叫兰泽。
掌世间万物生长,定四季荣枯之序。一言以蔽之:他是世间掌管丰收的神。
兰泽有一挚友名叫望舒。
对,他是广寒宫主,虚衔广寒元君,住在月宫里的神。与他关系不那么密切的神与仙们,都喊他月御。
月御收养了一只小狼,乃当年三灵降服恶鬼道幸存下来的无辜小狼崽。
小狼崽没有做错甚么,当年他的父母辈闹事时他还是个连眼睛都睁不开,奶都不会吃的毛团团。
三灵合体全力化一道天谴劈下来,恶鬼道全军覆灭,小狼崽的亲人们在其中化成了灰,就剩他一根独苗苗被月御捡回广寒宫,养了几千年养成一只已经会幻作人形的大尾巴狼。这时灵鹫帝君伤愈出关,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一条好狼,分明就是当年的恶鬼道余孽。
抬手就要将他劈了。月御早已将他收做徒弟当成亲人,岂会轻易让他劈了。
月御护在他身前,灵鹫帝君就扯了个天雷刑阵,要连他一起劈了。
兰泽护在挚友面前向师父百般求情,灵鹫是理都不理他一下,一掌给徒弟拍出天雷刑阵外,轰隆两道天雷下来,一道劈得月御仙骨尽断,一道劈得大尾巴狼魂飞魄散。
灵鹫终是留了月御一命,只是他从此不再是神,落入凡尘变成了一个凡人。
广寒宫自此无主,清辉暗淡,月宫金桂开了又谢,终究再也等不回他的主人。
自此,兰泽恨透了自己的师父,他骂他不懂情,骂他不分青红皂白自以为是。
所以这一次,兰泽便要他尝尝,情之一字,究竟是何滋味。
灵鹫若有所思,道:“可找珠子和情劫有甚么必然联系么?”
灵枢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你慢慢琢磨罢,灵枢先告辞了。”
灵枢化光而去,独留灵鹫一人对着空荡荡的山林,四面竹声沙沙,灵鹫心中五味陈杂。
他心中向来只分对错,无有情义。
是错的么。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又如何。
他一个与天地日月同寿的创世始神,甚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难道还奈何不了区区一个“情”字么。
法阵重开,金光又盛,灵鹫帝君观微入定,千万缕神识飞散八方,只一会儿功夫便寻到了它的下落。
只是……灵鹫帝君猝然蹙起了俊秀的眉眼,脸色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一缕神识传入脑海,一阵扭扭捏捏的声响在耳畔,脑海中浮现两道人影交缠的画面。
“哦~爷快要弄死奴家了,嗯……爷好生厉害,可以再用力一些……”
“……”
岂有此理,成何体统!
灵鹫帝君明白了,他前些日子在雪云禅寺半山腰救下的那个凡人,他把珠子给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