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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相信太宰研究过蝙蝠的行为模式。灾变第一天,在蝙蝠侠闯入港口mafia首领室,和他交手数招之后,当晚,森鸥外就发现有黑客试图窃取当时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

    他猜到了那是谁,并且让技术部开了后门。

    事到如今,无论双方的当事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和太宰之间,依然有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不是仇视、怨恨、惋惜、遗憾……那些过往的种种经历,所能抹消的。而是在数年的相处,在他对太宰一点一滴的教导,在危机环伺之下,只你我二人所知的共犯关系中,在黑手党boss和他的怀刀之间,早已刻进血骨里的思维和习惯。

    他相信太宰对蝙蝠侠有自己的判断。太宰对人心的把控,还有他的天赋、智计,确实是到了令人惊异的地步,连他这个老师,亲手教导了他这一切的人,也不得不为之警惕和戒备。

    这样的能力,如果没有约束,没有正确的方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但在必要的时候,在共同的目标面前,是可以信任的。

    而对于港口mafia来说,如今的局势下,为了维持整座城市的运转,资源和人力,已经到了极度紧张的地步,确实没有精力再去兼顾情报部门。

    相比而言,武装侦探社,反而有足够的空间展开调查。

    他想太宰能把这张便笺纸条,递到他办公桌上,可能也是存了想要看他倒霉的心思。以他对太宰的了解程度,隔着纸面,他脑海里甚至都可以浮现出前学生那张笑眯眯的,津津有味、兴致盎然地,等着看他笑话的脸。不过也无所谓。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有利的,他也不是不能容忍这样一点小小的——好吧,也许不是很小——的冒犯。

    况且,这原本也是他的计划。

    指望资本家们把到手的利益吐出来是不可能的,绑架是必须采用的方案。而为了能够使绑架顺利进行,必须有其他事情,重要、危急,而且是一定要立刻处理的事情,牵制住超英们的注意力。

    这就是为什么港口mafia选择绑架股东本人,而非其亲属。

    哥谭方面知道他的目的,也知道他想做什么。港口mafia还需要股东们在供电协议上签字,所以,至少不会伤害这些人的生命。如此一来,当绑架案造成的威胁和伤害减小、并且可控的时候,超英们会选择优先去处理什么,也就很明显了。

    同时,为了保证电网的铺设施工够顺利完成,也必须抛出诱饵,来争取时间——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

    这就是损失最小的做法,利益最大的做法。

    也会是他的做法。

    此刻,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他却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喜悦。

    港口mafia在这次行动中,损失的人力、时间、人员伤亡,暂且不提;除此之外,他为了顺利完成绑架,暴露出了组织在横滨市内修建的的暗道系统;为了拖住蝙蝠侠,设计出这一条逃生路线,又暴露了诸多的据点、安全屋,甚至还直接敞开了总部;还有随后,极有可能的,来自于超英和gcpd的报复。

    他是怎么对部下说的?

    “——相信我吧,这是对组织最有利的做法。”

    当然是假话。

    他总是能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

    又一次地,他凭着自己的威望,和演技,成功地骗过了部下——作为首领,他不能显露出犹豫,也不能让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做这样的决定。

    事实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件事里,组织只有损失,没有任何好处。

    但如果是为了横滨的话……

    台灯昏暗的光芒下,森鸥外翻书的手顿住了,手指紧紧地捏住书页,悬在半空中。

    仅仅是一座核电站,一个电力和供暖的问题,就让港口mafia近乎倾巢出动,连他这个首领,都把自己摆到了棋盘上。付出如此之多的代价,甚至还暴露出了三刻构想的内在联系,也未必能成功。

    一着踏错,就是前功尽弃。

    这就是科技和资源差距带来的压力。

    而电力,在眼下,在这座被封闭的城市里,需要面临的问题之中,甚至还排不上前列。

    这就是现状。

    ——近千万的人口,被困在同一座城市里,失去了阳光,食物,生产力,和一切外界的援助。

    断绝了一切信息,不知道会被困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围。气温异常,没有种植的条件,没有可以再生的资源。没有补给,面包、汽油、枪和子弹,用掉多少,就是永远地失去多少。

    可他们的秩序,就是建立在这样脆弱的、迟早会被消耗一空的资源,这样脆弱的强权与暴力之上。

    ——在这座孤岛上,他们还能走多远?

    森鸥外把手里的医书又翻过一页。

    手机就搁在桌上,他在等中原中也的消息。距离计划完成,还有——

    一声巨响,诊所的门忽然被人踹开了。

    这样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显得惊天动地。门板直接飞了出来,略微扭曲着,上面还留有一个深深的鞋印,在横飞的过程中,撞塌了一旁的杂货架,陈年的灰尘,和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架和杂货,立刻哗啦啦地倒坍下来,埋成一堆。

    森鸥外转过头去。

    仅剩的门框之中,站着一个黑色披风的身影。

    他几乎镶嵌在了夜色里,阴沉,高大,灯光与阴影流过全身的战甲,他的影子从屋外投射进了门厅和走廊,像是沉默的怒火,像是黄昏时分厚重的云层下,盘旋的蝙蝠。